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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予方     大宅小事txt下载     大宅小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叙长短(二)

    翌日,初见早早起了身,梳洗一番之后便往秀和院去了。

    玉夫人今天的气色好了许多,神采奕奕,与玉老爷有说有笑地在厅中吃早膳。

    见到初见过来,玉夫人笑容更盛,让丽娘去准备多一份碗筷,让初见坐到身边。玉老爷抬眼看着初见,见她面颊还有些淡淡的红印,眼底闪过一抹疚意。

    “父亲,母亲。”初见声音轻快,甜甜一笑,坐到玉夫人身边,“母亲看起来气色很好。”

    “嗯,头不疼了。”玉夫人含笑回道,她的头风旧患其实并不是太严重,只要不受风寒,便不会发作,许是前几日她受了风,昨日才引发旧患。

    “多得父亲贴心照顾,母亲才好得如此快。”初见灵动的双眸闪着慧黠,笑吟吟地说着。

    玉夫人白了她一眼,白皙的脸有些微红。“鬼灵精,还不赶紧吃粥。”

    玉老爷一直默默眉梢带笑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顿觉一阵温馨的暖意,如果往后都是如此融洽相处,那该多好。

    “夫人,上次你们遇山贼得王爷所救,至今我们还不曾上门答谢王爷,不如过几日寻个时间,一同去昀王府?”玉老爷突然想起初见他们从燕城回来时遇山贼一事,总觉得心有余悸,幸好遇到齐礡,否则他心爱之人可能就要与他阴阳两隔。若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他早已亲自谢恩了。

    玉夫人扬唇浅笑,目光若有所思看了初见一眼,“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一起去昀王府吧。”

    初见微汗,母亲的一起不会也要带上她吧?

    “不可,夫人你身子才有好转,不能出去受风。”玉老爷儒雅俊颜微沉,不容抗拒地道。

    初见听了,忙附议,“没错没错,母亲,你还是要多休息,那谢谢王爷之类的事情,留着以后也不迟。”

    玉夫人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叹息,“你们如今倒是同声同气了。”

    初见与玉老爷对视一眼,甜甜一笑。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陈姨娘的声音。

    玉夫人笑容微淡,让丽娘出去看看,丽娘走了出去,隐约能听到她与陈姨娘的对话。

    “陈姨娘,老爷与夫人正在用膳,您若是想找夫人,不如过些时候再过来。”丽娘声音不卑不亢。

    “这时候才用膳?”陈姨娘声音尖锐,听得出她在隐忍。

    “夫人身子不爽利,自然是睡得晚了些。”丽娘回答。

    “既然如此,我去服侍姐姐,姐姐生病,我这做妹妹的哪能置之不理?”陈姨娘道。

    “二姑娘在服侍着,不必劳烦陈姨娘了。”

    “你……”

    初见担忧看向玉夫人,这陈姨娘多次要来看母亲都被阻挡在外面,心中肯定已有怨怼,丽娘这一挡,怕是会引得陈姨娘大怒。

    玉夫人叹息,出声道,“让陈姨娘进来吧。”

    初见闻言,站了起来,让丫环将桌子上的碗筷碟子收了下去,她低眉顺耳地站到玉夫人身后。

    陈姨娘进来的时候,眼睛仔细在玉老爷与玉夫人二人之间打量探索着,在见到玉老爷温柔笑着凝视玉夫人时,她低头,紧咬下唇,怒火闷烧心中。

    “老爷,姐姐。”陈姨娘行了一礼,扬起头的时候,已是满脸娇媚的笑容。

    玉夫人淡淡点了点头,“昨日听闻妹妹多次来探望我,你有心了。”

    “姐姐终日为家里的事忙碌,妹妹却不能为您分担一点,实在愧疚。”陈姨娘低声回道,面容带着愧疚和自责,仿佛玉夫人生病她有难辞其咎的责任。

    玉夫人眼角微挑,笑着看着陈姨娘,“家中事情我还忙得过来,妹妹照顾老爷也挺辛苦的,姐姐怎么还能再给你添担子。”

    陈姨娘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她每日尽心尽力照顾玉老爷,只可惜他即使与她同眠共枕,心中想的人永远不会是她。她从来就没赢过齐娈,一次也没有。就算她当年能用计嫁给玉云生又如何?她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夫人,就快到年关,家里事情多,绣房也忙,不如让贞惠帮你分担一些,你不必太操劳。”玉老爷握着玉夫人微凉的手,柔声说着,他是真的心疼玉夫人,所以才想让陈贞惠为她分担家里的事,过段时间他要忙着玉家绣房的生意,怕是不能经常陪她。

    玉夫人知道玉老爷言下之意,回视他,浅浅笑着,“如此,便让贞惠帮我打理过年时要准备的年关货物。”

    玉老爷点头微笑,陈姨娘扯了扯嘴角,扬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玉夫人见陈姨娘没有要离去似还有话要说的意思,便让她坐了下来,让人奉了茶。

    陈姨娘坐了下来,欲言又止,看着玉老爷又看看玉夫人,片刻才提声道,“老爷,雪苓年纪也不小了,您看,过了年都十六了,婚事还……还没定下来,过了年,连二姑娘都能许婚了。”

    “婚嫁之事一切从缘,你也不必着急,雪苓娇美温柔,必能寻得好人家。”玉夫人笑了笑,安慰陈姨娘不必过于紧张。

    “哎,二姑娘还没回家的时候,倒也有些人提亲,二姑娘这一回来,生得比雪苓绝色动人,又……又是嫡女身份,那些好人家只怕都等着二姑娘及笄那时来提亲,哪里还想着雪苓。”陈姨娘这话说得似自怜又似埋怨玉夫人她们不该回来,听在各人耳里,自然成了各种意思。

    玉老爷有些内疚,他一向疼惜玉雪苓,这一年来他因为思念齐娈,整日专注生意上的事情,借由忙碌忘却那份思念,自然对她的婚事没那么上心。

    玉夫人却在心里冷笑,看着陈姨娘慢慢地说着,“妹妹的意思,可是怨我们太早从燕城回来?”

    陈姨娘大惊失色,“不,不,姐姐,妹妹并无这个意思,姐姐能回家,妹妹是再开心不过了。”

    “如此,姐姐也就不必心怀内疚了,若是初见让雪苓失去大好姻缘,只怕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心。”玉夫人话毕,低头叹息,颇有几分柔弱可怜。

    玉老爷心一疼,忙出声安慰,“娈,这哪里关你和初见的事情,婚姻大事本来就需要缘分,你不必内疚。”

    “谢谢老爷,妾身一定为雪苓寻得一个好人家。”玉夫人眼眶微湿,看着玉老爷柔声道。

    “如此,就谢谢姐姐了。”陈姨娘低声道。

    “妹妹客气了,雪苓也算是我的女儿,为她将来打算,是我应该做的。”玉夫人绽开一个艳绝笑容。

    听到自己被扯了进去,初见在心里叹息,这句句带着明刀暗剑,难怪有人说女人之间的战争比战场上的硝烟厮杀更可怕。

第八章 叙长短(三)

    日子缓缓逝去,初见连续在屋里练了三日的描红,极为安分乖顺,因为接近年关,家里事情也多,母亲又要打理家里的事,又要过去绣房帮忙,自然,许多琐碎的事情就到了陈姨娘那里去管理了。

    初见自知陈姨娘对自己并不是十分顺眼,也就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不再给母亲添麻烦。

    听说陈姨娘最近很勤快为玉雪苓找家世良好的夫家,初见对此陈姨娘如此急迫想要把玉雪苓嫁出去的举动不抱太多信心,在私来说,她自然希望玉雪苓赶紧嫁出去,她便不必担心总有一天会被玉雪苓看出她什么马脚来,另一方面,她觉得玉雪苓虽早熟,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且她心有所属,若被陈姨娘强迫嫁了去,怕这辈子会是个遗憾。

    叹了口气,初见整了整衣襟,将字帖收拾一下递给灵玉,“马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姑娘。”灵玉接过字帖,放到书案后面的架上,那里已有厚厚的一叠字帖了。

    “走吧。”初见揉了揉眉心,今日她要去静容斋上课,之前她以为是与众多姑娘家一同上课,她能听些关于这个社会的八卦,如今得知原来是秦甄单独给她上课,她兴趣马上减了一百八十分,何况那秦甄还不知总是在她身上试探什么,感觉特别诡异。

    “姑娘,您这大氅不带去么?”灵玉指着软榻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大氅,这半个月来,姑娘一有空就缝制那大氅,还向夫人请教了刺绣的手法,指尖被针扎了又扎,看得她都心疼不已,劝姑娘不如到裳楼选一个,或者让她代为缝制,哪知姑娘竟执着发誓不信自己搞不定一件大氅,于是磕磕碰碰总算把一件大氅给做出来了,虽然手工算不上精致,但凭着姑娘这股热诚专注,这件大氅却比其他任何一件看起来都要好看。

    初见咬住唇瓣,瞪着那大氅,那是要送给齐礡的,母亲误会她是因为心仪齐礡,才要亲手缝制大氅给他,她却坚决认为这是她为了表示诚意才会亲手做,她以前是一名服装设计师,缝制对她来说其实不是很难,只不过……好吧,那确实很难,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她通常是用缝衣机而非用手一针一针缝衣服,不过,她对这件大氅还是很满意的,她在领口处加了一层里棉,相当与一条围巾,能预防脖子受冷,她本来还想加一些现代流行元素上去的,后来想想还是作罢,这封建的社会,她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是不想去挑战最低限度的。

    “不带了,等下去有机会再说吧。”初见想了想,摇头,她突然感到窘迫。

    灵玉闻言,讶异看着初见,随即轻笑出声,“姑娘这大氅是打算送给王爷的吧?”

    初见俏脸一热,瞪了灵玉一眼,“才……才不是送给他的,谁跟你说要送给齐礡的?”

    灵玉掩嘴笑着,“奴婢错了,不该说把姑娘的心事说出来。”

    初见跺脚,“你这个死丫头。”

    灵玉忙讨饶,“姑娘莫气,这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静容斋吧。”

    初见看了那在软榻上突然特别显眼的大氅一眼,心里一时感觉怪异,加快脚步离开攒眉园,她的脚和脸颊的肿痛已经消了,痛虽消失了,但她却觉得与玉老爷之间仍旧存在着隔阂,只是他们在母亲面前会尽量避开那些尖锐的话题,那日在瀚院她对玉老爷说的话,她知道玉老爷是放进了心,她也不会忘记那日玉老爷看她的时候那种怨恨的眼神。

    小玉初见与她父亲之间的问题,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长年的累积,彼此都不愿退开一步,如今她成了玉初见,不知他们之间问题究竟在哪里,即使想改善父女关系,怕也不是易事。

    叹了一口气,初见走出了攒眉园,穿过一个垂花拱门,再过一个花园便是后门了。

    初见脚步缓了下来,看着那个站在花园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抬头看天的身影,那绰约身姿在清风中看起来竟有些孤寂。

    “姐姐”前行的道路被挡住,初见只能给那站在台阶上的玉雪苓打招呼。

    玉雪苓眉头陡然一扬,笑意盎然地看着初见,“初见这是要去哪呢?”

    “二姑娘要赶着去上课。”一旁的灵玉担心初见迟了去静容斋,心急着开口。

    玉雪苓淡淡扫了灵玉一眼,“攒眉园的丫环都是这么没大没小么?”

    灵玉语气一滞,有怒却不敢言。

    初见笑了笑,“姐姐莫要见怪,灵玉不是有意顶撞,实在是时候不早,我们要赶着去静容斋,姐姐可否给让个道?”初见对玉雪苓已是一忍再忍,她知道那夜齐礡送她回来一事定是她与父亲告密,事情虽已过去,但她相信玉雪苓不会就此罢休。

    “能去静容斋上课,确实令人羡慕。”玉雪苓笑容依旧,却丝毫没有打算让道的意思。

    “凭姐姐资质才华,即使不去静容斋,也胜过许多人了。”初见语气不见一丝不耐,仍是客客气气笑容温和地与玉雪苓说着。

    玉雪苓沉默片刻,目光看着远处,似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瞳孔收缩深幽,她低声文,“你可知举考已经结束了?”

    初见闻言,惊讶叫了一声,随即绽开如蔷薇般灿烂的笑容,“啊,已经结束了吗?”

    “你不知道?”玉雪苓嘴角为勾,挑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呃”初见干笑几声,“最近忙着练字,也没去注意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确实不知这举考究竟要几天。

    “你对他丝毫不上心,我对他却是事事看重于自己,为何他心里只有你?”玉雪苓冷冷看着初见,眼底蕴满嫉恨。

    “你误会了,我与崔子音之间只是友谊之情,并无其他。”初见温声解释,不想玉雪苓误会。

    玉雪苓哼了一声,侧开身子,“即便他心中有你,我也断不会放弃。”

    初见叹息,“姐姐请便。”话毕,初见下了台阶,头也不回走出了后门,往静容斋去了。

第九章 玉玲珑(一)

    进了静容斋,初见被流苏带进上次的那个屋子,坐了一会儿,秦甄便施施然走来,让流苏给初见备了纸墨,要初见写几个字给她看。

    初见嘴边扬着温柔乖巧的笑意,向秦甄行礼之后,才坐到太师椅上,点墨写字,心中暗想,这秦先生还是要考她的字吧。

    秦甄静静看着初见,目光明亮,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与传言中的大不一样,上次她试了一下,发现这个二姑娘慧黠非常,资质绝不平庸,不过似乎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宁愿珍珠蒙尘也不愿焕发夺目光芒。

    初见感到秦甄的打量,她心里苦笑,这课上的真是不轻松。

    写满了一页纸,初见才停了笔,双手递给秦甄,她的字写得不算漂亮,不过也端正了许多。

    秦甄接过初见的宣纸,低眸认真仔细地看着,面上神情平淡,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表情,片刻后,她将宣纸放在桌案上,让初见拿起旁边的书,就这样讲起课来。

    初见有些愕然,瞪着课本上那白纸黑字,脑子里像生锈一样咔咔地生硬转动着,这……这不是诗经么?难不成她上课就是来学这诗经吗?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秦甄的声音很好听,带点沙哑的性感,如果能换个场地或者换个内容,初见会觉得听着这声音是一种享受。

    初见觉得昏昏欲睡,她想起中学的时候学的那个关雎,她因为要打工,逃了那个中文老师一节课,被老师抓到之后罚抄了一遍的诗经。

    那可是整整三百零五篇诗词!她抄得手都软了。后来,她每逃一次中文老师的课,只要被那已经地中海的老师抓到,就一定会让她罚抄诗经,三年下来,就算她不能倒背如流,也异常熟悉非常害怕诗经。

    “初见,你说说,这诗何解?”秦甄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初见,眉头轻拧,声音沉了一些。

    初见猛然一醒,摇了摇头忙让自己从过去的噩梦中醒过来,听到秦先生要自己解释这《采苓》,心中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着。

    “采黄药啊采黄药,首阳山顶遍地找。有人专爱造谣言,切勿轻信那一套。别信它呀别信它,

    流言蜚语不可靠。有人专爱造谣言,到头什么能捞到?”

    秦甄微微讶异,淡笑看着初见,“解释得不错,这《采苓》正是劝告人们不可轻易听信谣言,凡事要眼见为证。”

    初见挑眉,轻声道,“谣言不可尽信,但所谓空穴不来风,恶意中伤不计,故意造谣生事不计,一些道听途说也不能完全肯定其全然是假的,总有一些是真的,对吧,先生?”

    秦甄眼神微闪,低笑着,“初见这番见解真是叫为师说对不是说错也不是。”

    初见放下课本,低眉垂眸,“先生,学生不该胡乱理解。”

    秦甄微笑,“你这是胡乱理解么?你资质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为师听过不少关于玉府二姑娘的传言,见面之后却总觉得那传言之中竟无一点与你相似,你将来不管是对人对事,都要眼见为实不可轻信他人三言两语的谣言。”

    “谨尊先生教诲。”初见神情一肃,认真地对秦甄弯腰行礼。

    突然,流苏从外头进来,神色平静,步履却有些着急,她与秦甄和初见曲膝一礼,在秦甄问及何事时,她才靠近秦甄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秦甄听了之后,微挑眉角,轻挥手让流苏下去。

    转过头,秦甄含笑看着初见,“今日先到此,你的字还需再练,把这《采苓》抄几遍吧,既可练字,也能熟悉其教义。”

    初见嘴角僵硬地抽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扯开一个笑容,咬牙切齿憋出一字,“是”

    又是要抄书!竟然又要抄书!

    秦甄扬眉浅笑,“那你先在此练字,为师去去就来,你若觉得闷了,便在这附近走走。”

    “好”低声应下,初见看着秦甄施然离去。

    哀怨地吐了一口气,她瞪着桌案上那本诗经,“该死的诗经!”

    灵玉给她沏来一杯茶,道,“姑娘,先喝杯茶在练吧。”

    初见接过梨形杯胎外纹青花的茶杯,呼噜一饮而尽,却还不能消心头闷火,将笔一扔,猛地站了起来,“出去走走。”

    “姑娘,等等我。”灵玉被初见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出了水榭,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初见深吸一口气,顿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这静容斋精致幽雅,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呢。”初见阴霾心情些微明媚,这几日天气在逐渐回暖,与春节是愈发地接近了。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当初醒来时是在那个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燕城,再辗转来到宁城,中间所发生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远离现代生活不过几个月,她却仿若隔世,以前一切她如今想来,都淡如水,所有的思念与怨恨,都已烟消云散。

    “姑娘,您看。”沿着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游廊走出了院子,穿过小道,便看见花木相映的花园,花园中间,有竹亭一个,竹亭不算小,周围挂着层层的绡纱帷帐,远远看去,竟觉得此景如诗如画,仿若仙境。

    初见与灵玉对视一眼,眼底闪着好奇光芒,灵玉忙拉住初见,“姑娘,这要是秦先生发现你乱跑,会不会罚你?”

    初见嘿嘿笑着,看着那竹亭娇声道,“刚才先生不是让我到处走走吗?她可没说不能走到这里来。”

    秦先生的意思是在水榭周围吧,灵玉在心里嘀咕着,初见已经撩起裙角向那竹亭走了过去。

第九章 玉玲珑(二)

    拨开帷帐,初见步履轻缓地走了进去,竹亭之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上面有一盆玉玲珑,花盆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上面雕有花纹,玉玲珑已是盛开之状,卷成一簇,叶姿秀美花香芬芳,亭亭玉立于花盆水中。一张琴几在石桌后边,上面放着檀木六弦琴,琴几旁边是茶几,三足提炉上茶壶氤氲着袅袅轻烟。

    初见脚步滞了一下,眨眨眼,看着那背着她站在亭中的女子,这女子身子窈窕,身段美好,身着藕色拽地百花裙,头发简单挽了起来,以一支金步摇固定,流苏垂耳,摇曳婆娑。

    似是听到初见的脚步声,那女子回过头来,目光如水,表情温柔地看着初见。

    这是一个极清淡,极优雅的女子,初见心想。

    初见怯怯对她释开一个笑容,这女子有一种与生带来的贵气,只是眉眼间却晕染着一层轻愁,仿佛只要有她在,身边所有一切都会变得莫名哀伤起来。

    “表……表小姐?”跟在初见后头的灵玉在见到那女子之后,双目瞠圆,错愕万分地轻叫出声,但随即又顿了一下,咚一声跪了下去,“叩见太子妃……”

    初见愕然,脸色微变地瞪着灵玉,再看看那含笑凝视她的女子,灵玉唤她表小姐?也就是说,这个极清雅的女子是她的表姐,是当今太子妃,是那个齐磅的妻子?

    “平身吧。”那女子声音轻轻的,如烟似雾,她看了灵玉一眼,又看向初见,道,“初见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初见怔怔看她,才发现这太子妃竟与自己有六分的相似,不同的是初见的眼睛是灵动光彩熠熠的,而她的眼睛是淡然带忧的。

    “看来几年不见,初见是把瑾姐姐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太子妃轻笑几声,斜了初见一眼,“姑母难道不曾在你面前提起你的齐瑾姐姐么?”

    齐瑾?原来她叫齐瑾。初见讪笑几声,摇了摇头。

    齐瑾叹了一口气,轻声自喃,“也是,姑母怎会提起我们呢。”

    初见偷偷看向灵玉,灵玉面色也不好看,一时也不知该继续站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这竹亭。

    “别站着,难不成瑾姐姐会吃人不成,坐下说话吧。”齐瑾坐到茶几旁边的矮椅上,挥手要初见过来坐在她对面另一张矮椅上。

    初见与灵玉面面相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撩裙走到齐瑾对面坐了下来,“瑾姐姐莫要见怪,妹妹不是不记得瑾姐姐,是在燕城时生了一场大病,许多人和事都记得不甚清楚。”

    齐瑾听了,眉头轻蹙,幽幽一声叹,“玉云生竟如此对待你们母女!”

    初见听到齐瑾的话,心里一震,齐瑾直称她父亲名讳,竟不愿叫声姑丈么?

    “瑾姐姐,呃,太子妃……初见方才吓到您了。”初见扭着手指,心中仍是忐忑,不知身为太子妃的齐瑾是否会怪罪她刚才的鲁莽闯进竹亭,她甚至忘记行礼。

    “我以为就算他人个个如此,初见会是个例外,高处不胜寒,我已倦看别人的面具,你若当我还是你的瑾姐姐,就别再叫我什么太子妃。”齐瑾目含苦涩,视线落在琴几上。

    初见背脊微汗,嘴畔仍扬起一抹灿烂笑容,“那是再好不过了,瑾姐姐。”

    齐瑾淡淡笑了,“妹妹可是到静容斋来上课?”

    齐瑾边说着,边提起三足提炉上的茶壶,将氤氲着热烟的清茶倒进两个杯胎呈梨形,雕有花鸟鱼草图案的白瓷杯中,动作优雅轻柔,初见看着竟觉得有些荡气神移。

    “前几日才拜了秦先生为师,今日是第二次来上课。”初见看着齐瑾那白皙如玉的手怔怔地回答。

    齐瑾递了一杯茶给初见,“这是南城的珠兰茶,色泽青绿,茶香浓郁,试试。”

    双手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茶的清香萦绕着舌尖,初见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口。

    齐瑾闻了闻茶,继续道,“你之前无论姑母怎么劝也不肯学字练琴,如今懂得为姑母为自己着想,也是好事。”

    初见以茶杯掩嘴,无声干笑几声,“以前年幼,比较无知。”

    齐瑾放下茶杯,幽幽叹了一口气,身周的空气又添了几分的伤悲,她的声声叹息,如兰如泣,“你琴艺如何?”

    初见也跟着她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挺直了腰板,不知为什么,在齐瑾面前,她有种不想被比下去的感觉,齐瑾她……太优秀了,太令人心动了,这样的女子,该是如何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相对比她,哎,亏自己还长得那么像齐瑾,可那气质完全一个天和地,更别说比才艺了,能当上太子妃的人,能像她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吗?

    “还……还好。”心中思量了片刻,初见支吾着回答。

    齐瑾睨了初见一眼,以为初见还在紧张,“为瑾姐姐抚一曲如何?”

    啊?初见愣住,瞪着琴几上的六弦琴说不出话来。

    突然,凉风吹来,轻软如梦的绡纱帷帐被一双素手轻轻撩开,齐瑾步履安然地走了进来,目光掠到初见,微微一闪。

    “太子妃”秦甄曲膝给齐瑾福了一礼。

    齐瑾面色平淡,轻声道了一声免礼。

    初见忙站了起来,“先生”

    秦甄微笑,“初见怎么来了这里?”

    “啊,学生出来散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见这竹亭景致如画,便进来了。”初见垂着头,低声回答。

    “可有叨扰了太子妃?”秦甄的语气多了几分的严厉和责备。

    初见眉头轻蹙,正欲回答,却被齐瑾打断。

    “初见乃本宫表妹,姐妹絮叨家常,何来打扰?”齐瑾声音清淡,听着她自称本宫的时候,似有一种抑郁之气。

    秦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看着初见恍然大悟,果然,从第一眼她便觉得玉初见像极了齐瑾,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是”秦甄低下了头,嘴角浅笑。

    “那个……我先回去练字了,不烦扰先生和瑾姐姐。”初见觉得空气似乎凝结起来,顿感尴尬,还是离开比较好。

    齐瑾眉眼浮起失望之色,但还是幽声道,“过几日到姐姐府里再陪姐姐说话吧。”

    “是”初见点了点头,然后福了一礼,对秦甄道,“学生告退。”

    直到初见离开远去,齐瑾才让秦甄坐了下来。

    秦甄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齐瑾,“太子妃,这是公子给您的信。”

    齐瑾带着轻愁的脸瞬间一亮,借过信笺,嘴角泛开一个甜蜜的笑容。

第十章 太子妃(一)

    出了竹亭,拉着灵玉,初见几乎是跑着离开,直到离开得够远,才停了下来,轻喘着气,她瞪着灵玉,“你怎么从未与我说起,我有个当太子妃的表姐?”

    灵玉同样喘着气,“夫人从不让人提起,夫人似乎从不与娘家的人有联系,若不是许多年前太子妃自己跑到玉府找夫人,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夫人娘家身世显赫呢。”

    “母亲为何不与娘家联系?”初见诧异。

    “奴婢不知,不过听丽娘曾经提起,好像是娘家不允许夫人嫁给老爷,夫人是贵族,老爷是商贾,身份不同,门风不对。”灵玉抓着头,她记得几年前表小姐还没嫁给太子妃的时候,曾经离家来找夫人,在秀和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被舅老爷派人带了回去的,回去后没几天,听说就嫁给当今太子了。

    初见听得有些头大,对母亲身上的故事却是愈发地感兴趣,若不是怕挑起母亲伤心之处,她早就缠着母亲给她讲关于齐娈与玉云生的故事了。

    “灵玉,我与表姐,长得很像,对吧?”初见转头,眉目柔和,眼底氤氲一层郁色,嘴角淡淡扬起。

    灵玉看着初见,震怔瞪圆了眼,二姑娘如今这模样,真是十足的一个年少的表小姐,那个如兰花般带着忧郁的表小姐。

    看到灵玉的表情,初见叹了一口气,果然真的很像!如果她也扮得清淡忧愁一点,她和齐瑾几是一个印子出来的。

    樱唇不悦翘起,初见拍了灵玉额头一下,“还不回过神来!”

    灵玉捂着额头委屈看着初见,“二姑娘怎么突然那表情了,看着好像没吃饱的样子。”

    初见满头的黑线,没好气瞪了灵玉一眼,“你没觉得我那是清淡优雅的表情吗?什么叫吃不饱?”

    灵玉嘿嘿笑着,“姑娘还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比较好看。”

    初见轻哼了一声,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齐瑾那若颦若蹙略带轻愁哀伤的模样她还真是学不来。

    “我们回家吧。”初见向外头走去。

    灵玉啊了一声忙跟上去,“姑娘,您不是要去练字吗?”

    “回家也能练!”初见头也不回地说道。

    灵玉无奈,忙跟了上去。

    回到攒眉园,初见还没来得及做热凳子,就见秋玉神色慌张地来到她面前,眼眶发红声音哽咽地揪住她的衣角,“二姑娘,崔公子不见了。”

    初见眉头蹙了起来,“慢慢说,崔子音怎么了?”

    秋玉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意,“今日举考结束,夫人让奴婢去枢院接崔公子,奴婢等了一个早上,等到枢院所有考生都走了,都没有等到崔公子,奴婢问了枢院的人,说崔公子一早就离开了,奴婢回来一看,崔公子根本没回暖园。”

    初见眉头松开,笑着道,“那也许是崔子音住客栈去了吧,别担心,他肯定不会离开宁城的。”

    “奴婢把枢院周围的客栈都寻了个遍,崔公子没有去住店。”秋玉仍是很紧张,崔公子在宁城人生地不熟,他不回暖园,能去何处?

    “跟在崔子音身边的小厮呢?回来了吗?”成绩未公布,崔子音应该不会离开去其他地方,可是他又能去哪里?

    “六福也还没回来。”秋玉回答,十指扭在一起。

    初见松了一口气,“那许是崔子音想到处走走吧,再过会儿可能就回来了。”

    听到初见这么说,秋玉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但仍是担心崔子音,崔子音不像那么没交代的人,怎么会一点招呼都没有就消失了呢,他应该知道今日夫人会派人去接他的啊。不过既然二姑娘说不必担心,她也只能再等等了。

    “秋玉,你待崔子音还真是上心呢。”初见接过灵玉递上来的热茶,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眼,她吹了吹气,喝了一口,暖意一下子蔓延至全身。

    秋红脸颊飞上红霞,扭捏看着初见,“二姑娘,奴婢……奴婢是怕办不好夫人交代的事情才如此紧张的。”

    “是么?”初见挑眉看着秋玉笑得好不暧mei。

    秋玉脸更红了,低下头,“二姑娘,奴婢先出去做事了。”

    初见轻笑出声,还害羞了呢,“去吧”

    秋玉福了一礼,转身走出去,不到几步,听到初见又在后面叫住她。

    “母亲今日都在秀和院吗?”初见站了起来,在软榻上拿起披风披上,准备过去找玉夫人。

    秋玉回道,“夫人早上去了绣房,午时才回来。”

    初见看看天色,这都快天黑了,母亲应该在秀和院吧。

    “母亲今日气色如何?”初见又问。

    秋玉笑了一下,“夫人精神很好。”

    初见闻言,也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母亲最近都是和父亲同进同出,生活过得滋润,心情舒爽,什么病都好了吧。

    “你去做事吧,灵玉陪我去秀和院。”初见低声道。

    灵玉正在擦拭着初见的梳妆台,听到初见的话,她忙将抹布放进水盆里,擦了擦手,走到初见身边,秋玉过去将水盆拿了起来,对初见道,“奴婢先下去了。”

    到了秀和院,玉夫人在伏在案上看着一本蓝皮书册,见到初见进来,温柔一笑,放下书册,招初见到身边。

    “母亲在看什么?”初见走到玉夫人身边,甜笑着问。

    “看账本呢,今日上课怎么样了?”玉夫人将初见额际乱发拨顺,柔声问着。

    “先生教了诗经,还让我练字。”初见说起诗经,一撇嘴角,满腹的郁闷。

    玉夫人笑了出来,“看你那样子,不喜欢练字是吧?”

    初见干笑几声,拉了一张椅子在玉夫人身边坐下,“母亲,我今日遇到一人。”

    看着初见闪亮兴奋的眼眸,玉夫人也来了兴趣,“遇见何人了?”

    初见歪着头,仔细看着玉夫人的脸色,“表姐,齐瑾。”

    玉夫人脸色一变,“什么?”

    “女儿遇到表姐了,母亲,原来表姐是太子妃呢。”初见甜腻腻地说着,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玉夫人的脸。

    玉夫人怔了一下,眼睛直直盯着初见,“她与你说了什么?”

    初见摇头,“什么也没说,就问了女儿一些在燕城生活得如何的话,还说过几天让我过去太子府陪她说话。”

    玉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目光严厉瞪着初见,随后又坐了下来,搂着初见温声道,“在太子妃面前,勿要提及太多在燕城的事情,特别……是你在燕城遇过何人,也不必跟她说明,知道吗?”

    初见满腹疑惑,看着母亲的脸色却不敢再问下去,只能顺从地点头。

第十章 太子妃(二)

    数日来,都没有崔子音的消息。

    玉夫人让人将整个宁城的客栈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崔子音和六福的下落。初见也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崔子音在宁城无亲无故,怎么会突然失踪呢?莫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早晨,初见梳洗完毕后,做了一会儿运动,为了让自己赶紧长高,健康发育,她每天都会坚持半个时辰做健美操,虽然在他人眼里这是非常怪异的行为,不过初见仍然坚持,每天早上还让小厨房的李嫲嫲给她准备了一碗热牛奶,自己还定了个健康食谱,让李嫲嫲每天跟着食谱给她安排每日三餐。

    初见在做运动的时候就让灵玉去打听是否有崔子音的消息,等初见昨晚健美操,吃完早饭,灵玉才匆忙从外头走了进来。

    “如何?找到了吗?”初见一见灵玉,就忙抓着她的手问。

    灵玉面色难看地摇头,“还是没找着,这崔公子该不会离开宁城了吧。”

    初见眉头紧皱,心里担忧着崔子音不知发生什么事,“不可能的,举考成绩未出,崔子音不了能离开宁城。”

    崔子音对举考充满信心,而且决心坚定想借由举考出人头地,所以,无论如何,崔子音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宁城,不中也就算了,如果是中了举考,前三甲可是要进宫面圣,皇帝会亲自监考,选出其中一人为状元的。

    他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搞失踪啊,初见实在想不通,抓了抓头,“我们再出去找找。”

    初见话音刚落,便见到母亲急步走过来。

    “母亲?”初见迎了上去,疑惑地看着这个时候应该在绣房的玉夫人。

    “初见”玉夫人走到初见面前,眉心紧拧,欲言又止,面色极为难看。

    初见心一顿,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母亲,可是崔子音出了什么事?”

    玉夫人摇头,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家丁们还没找到崔公子。”

    初见松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那母亲为何事担忧?”初见拉着母亲坐到软榻上,微笑着问。

    玉夫人默默看着初见,她因为坚决要嫁给玉云生与齐家断绝了来往,如今初见似乎却甚得齐瑾的心,想到当年齐瑾因为不愿嫁给太子跑来找她,又想起在燕城初见跟她说恋慕淳于雱时的眼神,她的心的极度不安,初见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愿意拼尽一切去守护的女儿,她实在不愿初见受到什么伤害。

    “初见,太子妃派人传话,要你过去太子府。”玉夫人忧心看着初见,不知齐瑾究竟要找初见过去做什么。

    初见眼眸一亮,“瑾姐姐真的找我了?”

    齐瑾是她见过最清雅美丽的女子,在这个世界里,初见表面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可实际上她已经是个成年人,她的心情她的心事根本找不到有谁可以倾诉,母亲是她的倚靠,但有些话她无法与母亲分享,灵玉虽与她最是亲密,但灵玉始终顾忌尊卑之分,讲话不能全然放松。齐瑾的出现,初见心中虽仍抱着不信任的试探,但对于这个女子,初见是打从心底喜欢,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齐瑾是一个可以讲讲心事可以信任的朋友。

    “太子妃派了马车来接你,正在门外等着。”玉夫人看着初见那兴奋的小脸,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忧虑,也罢,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现在出去。”初见站了起来,提裙就想往外跑。

    玉夫人拉住初见,好笑地看着初见那一头怪异的发型,“灵玉,把二姑娘的头发重新梳一下,丽娘,你去给她选套衣裳,就让她这副模样去了太子府,还不让人笑话,失了礼数。”

    初见吐了吐粉舌,她因为要运动,所以只是把头发扎一束马尾盘成一个尼姑头,此时头发已经有些乱,看起来还真像个小疯子。

    灵玉给初见梳了个双丫髻,将头发从顶中分两大股,往两侧乎梳,并系结于两侧,再挽结成两大髻,两边再插入蝴蝶钗,金光闪烁,蝴蝶翅膀在轻轻晃动间颤颤摇曳,似欲展翅高飞。

    丽娘服侍着初见穿上一件对襟羽纱上衣,配上撒花纯棉百褶裙,再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瞬间,一个眉目如画,面色红润,姿容绝色的小美人在众人出现。

    玉夫人嘴角泛着笑容,她的女儿长大了呢。

    “母亲,好看吗?”初见转了一圈,喜滋滋地看着玉夫人。

    “好看好看,我儿美若天仙。”玉夫人含笑点头。

    初见甜甜一笑,她不是外貌主义者,不过有一副好皮相是百无一害,她自然开心她的灵魂选了一个如诗如画的好容颜。

    “灵玉,你陪二姑娘去太子府,记着好生照顾姑娘。”玉夫人目光微沉看向灵玉,话中有话让初见轻轻拧了拧眉头。

    “母亲,那我走了。”初见欠身行了一礼,便与灵玉走出了屋子。

    初见与灵玉出了攒眉园,往玉府的正门走去,过了夏园旁边的小广场,很快就出了后院,远远地,初见看见在大厅对着大门的台阶上,玉老爷负手直挺着腰板,目光含着莫名的苦涩和悲伤看着停在朱漆大门外的那辆华丽奢侈的四轮双轴马车。

    初见走到玉老爷面前,曲膝行了一礼,玉老爷怔了一下,眼神一闪收敛了表情,叮嘱了几句,便让初见出门去。

    初见心有疑惑,母亲和父亲的态度为何如此怪异?

    出了大门,容不得初见多想,马车上两名赶车小厮马上下了车,对初见一礼,放下踏板,扶着初见和灵玉上了马车后,吆喝一声,往城中最高的建筑中心驶去。

    齐宁国的太子并不住宫内,而是在皇宫不远处独立成一府,作为太子府。在红墙黄瓦的皇宫周围,都是一些朝廷重臣和王子们的府邸,在这些府邸里面,唯有太子府以黄琉璃作瓦,与皇宫建筑无异,太子府正厅安双交四菱花,旁边东西各有三间配殿。后院的五间院落东西都有耳房,后院拱门前有井亭一座,花园里景致幽雅,到处呈现出一派的繁华。

    下了马车,进了太子府,初见她们被带进后院一间摆设奢华的屋里,屋子很宽敞,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绡纱窗帘微弱地落了些零碎的光芒在地上,家具是花梨木制成,室内摆设着精雕细刻的象牙龙船、象牙玲珑塔。

    “是初见来了吗?”屋里左边的帷帐被轻轻撩起,齐瑾步履安然地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两个年龄看起来与灵玉差不多的丫环。

    “瑾姐姐。”初见甜甜叫了一声,笑吟吟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齐瑾。

    “放肆,见了太子妃也不懂得行礼?”齐瑾身旁一名看起来很是严谨的丫环看着初见喝了一声。

    初见被吓得震了一下,错愕看着那丫环。

    齐瑾眉头轻蹙,幽声道,“暖因,这是本宫妹妹,不必行那些繁杂礼数。”

    名为暖因的丫环愣了一下,斜了初见一眼,才低头应声,“是”

    叹了一口气,齐瑾又道,“你们下去吧,我与妹妹聊聊家常。”

    暖因微微讶异,看了齐瑾一眼,与另一个奴婢应声退下。

    初见与灵玉对看一眼,心有戚戚然。

第十一章 唱蒹葭(一)

    齐瑾的两个丫环退下去之后,初见轻轻松了一口气,过于拘谨的气氛她会觉得很不舒服。

    “吓到你了?”齐瑾牵起她,向外头走去,灵玉远远跟在她们身后,齐瑾见了,便唤了一个丫环带灵玉去偏房休息。

    “没有”初见摇了摇头,低眼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双白皙如玉的手,齐瑾的手滑润柔软近似婴儿的手。

    “瑾姐姐每日在这太子府里跟谁也说不得太多的话,日子实在闷得慌,以后初见经常来陪姐姐说话可好?”齐瑾牵着初见走上一条白玉石砌成的小道,走进花园里,不远处,有一座八角亭。

    她似乎很喜欢亭子,不知为何,初见有这种感觉,齐瑾是个很喜欢在亭子里弹琴茗茶的女子。

    啊,这八角亭竟是建在池塘中央的。

    满池叶姿优美的水仙花,亭亭玉立,香气浓郁,那洁白如玉的花瓣映在水面上,景致十分迷人。

    “姐姐很喜欢水仙花么?”初见视线从满池水仙转向齐瑾,竟觉得这齐瑾看起来也如一株在风中独自芬芳的水仙。

    “嗯,很喜欢。”齐瑾嘴角泛着甜蜜笑容,似在有思念在眼底涌现。

    “那……也喜欢玉玲珑?”虽然玉玲珑与水仙同属一类,样子香气却有极大区别。

    齐瑾脸色微微一变,若蹙若颦看着满池水仙,幽声道,“这个世上,并非你喜欢什么,就能拥有什么,我喜欢水仙,可偏偏他人要赠我玉玲珑,盛情难却,拒绝不了。”

    初见不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明知你喜欢水仙,又怎会赠你玉玲珑?”

    齐瑾看着初见的眼眸微微一闪,撇开头,“总是有许多苦衷的。”

    初见涨了涨口,却什么也没说,身周的空气似乎因为齐瑾眼底的轻愁变得也悲伤起来。

    “到亭里坐着说吧。”齐瑾拉着初见走上了拱桥,进到八角亭中,亭子里竟也有琴几和檀木六弦琴。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暖炉,暖炉旁边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篮子,里面放着几片晒干的桔皮,齐瑾拿了一片丢进暖炉中,萦绕着浓郁花香的空气一下子多了几分桔的清新。

    “瑾姐姐不快乐吗?”齐瑾只不过二十三岁吧,看起来却已经经历了半生的沧桑,初见想不通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可忧心的。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顺心顺意,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齐瑾淡淡一笑,如幽兰般的气质更添几分忧郁。

    “瑾姐姐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初见问,努力想要将着悲凉的气氛冲淡一些。

    齐瑾敛下眼睫,圆润的指尖轻轻地在桌面游移着,“我不顺心的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初见一怔,一辈子都不顺心的事情……会是什么?莫非……是婚姻问题么?

    “莫要总是说我,说说家里的事情,姑母最近如何了?”齐瑾突然笑了笑,不愿再多谈她自己的事情。

    “母亲很好。”初见小心翼翼回答,既然母亲不让她说太多关于家里的事情,那必定是有原因的。

    “好什么!那玉云生宠爱小妾,对嫡女视之不理,姑母能好到哪里去,若非姑母执意要留在玉府,早在五年前我就将姑母带回家去了。”齐瑾很小的时候,经常腻在齐娈身边,齐娈在她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所以就算齐家与姑母断绝了关系,她依旧不时会偷偷跑去找齐娈。

    初见有些尴尬地干笑着,心想原来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僵持了如此之久,玉老爷忽视小玉初见也不是这两年的事情,而是从小就不曾真的关心过小玉初见吧。

    “如今父亲待母亲极好,瑾姐姐不必担心。”初见忍不住替玉云生说好话,虽然她对他深爱母亲却又娶了陈贞惠这件事上很反感。

    “初见,你还小,不懂的……荣华富贵算什么?不能与深爱之人携手皆老才是遗憾,就算玉云生对姑母好又如何?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他的心装的是两个女子,对姑母如何公平?”齐瑾面露不忿,她是真的心疼齐娈。

    初见听了,点着头,想及将来若是有另一个女子来与她分享心爱之人,她宁愿退出放弃,也不要与他人共侍一夫。

    “瑾姐姐,母亲如今开心就足够了,其他的,再强求也得不来。”初见灵动的双眸转了转,调皮看着齐瑾。

    齐瑾睨了她一眼,“幸好你也懂得维护姑母,不枉姑母为了你再不能生育。”

    初见脸色微微一白,错愕看着齐瑾,鼻头酸酸的,声音在喉咙口硬挤了出来,“瑾姐姐,你说什么?”

    齐瑾轻轻拢起眉心,叹息地道,“难怪你不知,谁还敢在玉家提起这件事,当年我刚好去看望姑母,姑母生你的时候难产,产婆只能保一个,姑母说什么也不愿……哎,硬是要把你生下来,姑母冒着血崩的危险好不容把你生下来,她见你瘦得像个不足月的孩子,非要亲自给你喂奶,好不容易把你养了起来,姑母却患上头疾,还再也不能生了,玉云生当时差点把你给掐了。”

    初见双手捂着嘴,嘴唇颤了颤,她的母亲……她如今的母亲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作出了这样的牺牲,母亲……母亲……

    初见如今只觉得瞒胸的感动无法言语出来,含泪看着齐瑾,颤抖着声音,“母亲她……太难为母亲了。”

    齐瑾眼眶微红,“如今看到初见孝顺乖巧,相信姑母也无悔当时决定。”

    怎么能无悔呢?上次母亲旧患发作,那苍白的容颜,在往后的日子,还是会继续折磨着她的。母亲她应该要后悔的,若不是为了生下她,她便不必如此了。

    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玉老爷从不与小玉初见亲近的原因,是不想忆起太多的怨恨吧,原来,从一开始,她真的不应该出生的。

    “你也别多想了,都已成过去了。”齐瑾柔声安慰着初见,正好此时有两个奴婢款步走了进来,给齐瑾行了一礼后,将几碟点心和一壶壶嘴冒烟的清茶放在桌上,齐瑾让她们退了下去。

    “母亲为了我,受了许多的委屈。”初见吸了吸鼻子,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吃点桂花糕,姑母认为值得,那就够了。”齐瑾柔声道。

    初见用力点头,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母亲更好。

第十一章 唱蒹葭(二)

    喝着茶,齐瑾又问了一些初见在燕城的事情,初见对燕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也谨记着母亲的交代,只是敷衍着说了一些在西洲居的生活起居简单的事情,其他的她便推脱当时母亲不让她到处去,根本不晓得燕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特别的事情。

    两人闲聊了一会,齐瑾突然提起要初见抚琴一曲,“姑母琴艺超群,初见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的。”

    初见郁闷地想为何总是将她与母亲相比,她再学个十辈子也学不来母亲那样的才华和气质,满腹的抑郁,初见低声嘟嚷,“母亲会的,我不一定会,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

    齐瑾低声浅笑,眉角轻扬看着初见,“哦?”

    初见一窘,这话听在齐瑾耳里倒成了不争气的话了吧,早知道当初在静容斋就不说自己琴艺还好了,她根本是半桶水,只是听过母亲弹过几曲,后来母亲要教她,她学了那么几天,就借口手指发疼不学了。

    “我……我弹,不过不保证质量。”初见那该死的不服输精神在这个时候又跑了出来,话一说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给灭了。

    齐瑾轻笑出声,看着初见,下颌扬了扬琴几。

    闷声应着,初见硬着头皮坐到琴几后的蒲团上,脑海里用力回想当时母亲跟自己说的几个音律,活动了一下十指,她曾经学过一曲叫《蒹葭》的曲子,母亲教过她,虽然她学的不甚认真,但基本还知道该怎么弹。

    初见伏案弹琴,十指生涩,琴声偶尔断续,她神情却很认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初见开口吟唱,声音甜腻娇媚,掩去了生涩的琴音,齐瑾含笑看着初见,她还从没见过有人琴艺不佳,却也能弹得如此自在,如此洒脱的,仿佛尘世间只剩得她一人满怀无人可诉的心事。

    初见纵情而弹,纵情而唱,琴音跑调地被抛向半空,缓缓袅了,尾了,娇嫩的歌声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寂寥唱着。

    齐瑾嘴角泛开一个悲凉的笑意,她也有日夜思念的人,只是……她与那人是再无可能了。

    “瑾姐姐,瑾姐姐?”已经结束了一曲的初见眨眼疑惑看着齐瑾,她没有看错吧,齐瑾似乎双眼含泪,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了。

    齐瑾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初见歉然一笑。

    初见站了起来,眼角却掠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惊愕地转头看向站在花园白玉石台阶上那抹挺拔健壮的身姿,齐礡?

    齐礡刚从齐磅的书房中出来,齐磅的书房就在花园的另一半一座院落里,他经过花园的甬道,正打算离开。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走调的琴音,他微微愣了一下,这堂堂太子府中,琴艺如此之差,竟然还敢来献丑。

    他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继续大步走着出去。直到那甜糯似的嗓音响了起来,像一股温暖明净的清泉一下子将他的脚步怔在原地,他凝神细听,走调的琴音,走调的歌声,听起来很滑稽,可是他显得有些冷漠的薄唇却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是她!

    他很肯定地想着。

    他不受控制地转身,走回了花园,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个伏案纵情弹琴唱歌的娇小身影,他忍不住释开一抹笑容。

    她还真敢弹,还真敢唱,还唱得如此认真,如此投入。

    她唱的是蒹葭,却丝毫表达不出那种思念故人的感情,倒是多了几分的潇洒。

    又走音了,齐礡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终于,琴音渐渐淡去,她收了音,看着太子妃,表情有些怯懦和紧张,像个孩子一样可爱。

    她站了起来,然后,很吃惊地瞪向他。

    齐礡忙收起笑意,抬步走向八角亭。

    齐礡步履稳重地走进八角亭,目光熠熠看着初见。

    初见知道齐礡刚刚一定是听到自己那跑调的琴音了,面上有尴尬之意,撇开脸却不去看他。

    齐礡嘴角牵动一下,看向齐瑾,点头打招呼,“太子妃”

    齐瑾站了起来,欠身向齐礡一礼,“昀王,可是来找太子?”

    “与太子谈完事情了,正准备离去,恰好听见有……特别的琴音,甚觉有趣,便过来看看是哪位高人所弹。”齐礡面无表情,依然是那副端肃冷漠的面孔,初见瞥见他嘴角微微抽了几下。

    哼,这家伙是在憋笑吧!憋死算了。初见悄悄瞪了他一眼,还高人呢,分明是在取笑她琴艺不佳。

    齐瑾轻轻笑了一下,“初见,过来见过王爷,这是本宫表妹,正与本宫闲聊些家常。”

    齐礡挑眉,他知道玉夫人是贵族出生,却真想不到会与太子妃有关系,齐瑾的父亲齐颂是皇族旁系所出,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初见不情愿走到齐礡面前,她又不想让齐瑾知道她其实早已经识得齐礡,微嘟着红润樱唇,初见曲膝行了一礼,说得无比卑微,“民女见过王爷。”

    齐礡微眯起双眸,眼角抽搐一下,嘴唇紧紧抿着,“姑娘不必多礼。”

    初见眼角一扬,挑衅看了他一眼。

    齐礡微微扬起笑意,看着初见道,“方才一曲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初见脸上一红,“是又怎样?”

    “妹妹不得无礼!”齐瑾眉头一皱,低声说了初见一声。

    初见瞪了齐礡一眼,该死的,这家伙又在憋笑!

    “瑾姐姐,时候不早,妹妹不打搅姐姐与王爷说话,先回去了。”初见看了看天色,自己在这太子府也差不多呆了大半天了,是时候回去了。

    齐瑾讶异,却不动声色看了初见与齐礡一眼,柔声道,“既然如此,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谢瑾姐姐。”初见甜甜一笑。

    齐瑾让人将灵玉带了过来,灵玉见到齐礡的时候脸色变了变,齐瑾看在眼里,眉心蹙了起来。

    初见与齐瑾行了一礼,齐瑾叮嘱几声路上小心,得闲时再来陪她说话。

    正说着话,却见暖因急步走来,向她们曲膝一礼,“太子妃,太子回了屋里,正找您呢。”

    齐瑾脸色微沉,强扯笑容歉然看向齐礡与初见。

    齐礡低声道,“本王也要告辞了,太子妃不必招呼。”

    “瑾姐姐,那妹妹先回去了,你忙去吧。”初见忙出声道。

    齐瑾歉意笑着,转头对暖因道,“暖因,你送一下王爷与表小姐。”

    “是”暖因低声应着。

    齐礡深邃黝黑的眸子默默看着初见线条柔美的侧脸,嘴角泛开一个自己也不觉意的笑容。

第十二章 状元郎(一)【今日二更】

    出了太子府,初见便谢了暖因,暖因也没多说什么,向齐礡行礼之后便进府去了。

    灵玉站在初见身后,冷哼了一声,“姑娘,这太子府的丫环都这般不将别人看在眼里吗?好像只有她家主子才是主子似的。”

    初见回头斜了灵玉一眼,笑着道,“人家的主子自然不是一般的主子,那是将来全天下人的主子,你家主子就永远都是这样,以后的道路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灵玉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初见讲什么什么不一般主子又什么全天下的主子,愣愣看着初见皱了一张小脸。

    齐礡在一旁听得忍俊不已,却仍面无表情淡淡看了初见一眼,低声道,“玉姑娘见解果然与琴艺一般独到。”

    初见闻言,猛然转身,杏眼圆瞪,“齐礡,你什么意思?”

    齐礡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我还从没见过有人琴艺不佳,却能弹得那么投入,唱得那么纵情的。”

    初见眉眼略有羞窘之意,仍嘴硬回道,“如果弹得不投入不认真不纵情,那就不纯粹不快乐了。”

    “好一个纯粹快乐。”齐礡轻笑出声,声音浑厚低沉,听得初见忍不住全身泛起一阵轻颤。两颊飞上红霞,初见轻咬唇瓣转过头,轻声道,“我们回去了。”

    话毕,初见便急忙拉着灵玉踩着早已放下来的踏板上了马车,齐礡淡淡释开一抹笑意看着初见的马车渐行渐远。

    这个小姑娘,每见她一回就能在她身上多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出来,就像一块璞玉,一点一点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每次见了她,他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轻松。

    回到玉府,初见刚进了攒眉园,就听到底下的丫环们在说暖园的崔公子中了状元,如今正在暖园。

    初见和灵玉听了,都面露喜色,还未来得及休息,又向暖园赶去。

    暖园其实并不大,初见不知道这个不大的小院子竟然能塞进这么多的人。

    无语看着那耸动的人头,初见苦笑站在大厅门外看着被团团围住的崔子音,里面声音之杂,她一点想进去的心情都没了,正好见到江管家出来,初见忙过去问个仔细,才知道原来今日放榜,公布了各位考生成绩。

    初见不懂这举考究竟什么程序,随口问了一下,没想江管家竟一一说与她听,原来这次开始只是成为会试,先是口答,再是贴经,最后墨义。

    帖经,就是主考官任择经书中一页,遮盖全文,仅留一行,再裁纸为帖,盖上三、五字,令考生念出或写出这三、五字。而墨义就是从经书中编出若干个问题,让考生自己论之回答,崔子音一路披靡进入前三甲,但最后是否能中得状元,还得参加殿试之后方能确定。

    谢过江管家,初见才回头看向里面。

    里一层外一层围着崔子音的是族里的各位大家长,玉老爷竟然也在列,笑脸灿烂对着崔子音实在是好不热情,在玉老爷身后的是一脸讨好的陈贞惠和羞涩脸红的玉雪苓。还有一些族里的家眷,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子她是从来都没见过的。

    初见站了一会儿,就看见母亲施施然从花园里走过来。

    “母亲”初见扬眼一笑,马上迎了上去挽着玉夫人的手,“母亲怎么也来了?”

    玉夫人似笑非笑看向人群处,声音淡淡如飘絮拂过,“母亲早已预料会有今日。”

    初见怔了一下,才想起崔子音进得玉府来,能有一个舒适环境读书也是多得母亲的照顾,如今崔子音若中了状元,想必会将母亲视为恩人吧。

    原来母亲一早看出崔子音并非庸才,可母亲究竟为了什么?

    “母亲,如今这里面是人山人海,毫无间隙能挤得进去,我们不如过会儿再过来吧。”挽着母亲走到大厅门口,初见嘲讽轻笑,低声说着。

    玉夫人含笑看着那里面的一派盛况,“如今崔子音也算苦尽甘来,终不必再被人看不起。”

    身后丽娘疑惑道,“崔公子人长得好看性情也温和,谁还看不起他啊?”

    “从今往后自然无人敢看不起他,但看得起他的人……又怎会看上他的美貌,他活着至今有谁真的尊重过他?”玉夫人眼里闪着淡淡的幽光,嘴角若有似无扬着。

    初见同情看着崔子音,心底有微微的疼,崔子音……你总算出头了。

    “夫人……”突然,玉老爷回头望来,眉梢眼角还有余留的笑意,看到玉夫人后,眼底更泛起了一片温柔之色。

    玉夫人回他柔柔一笑,牵着初见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周边的女眷都噤了声,给玉夫人给退出一条路来。

    崔子音一见到玉夫人和初见,面露喜色,忙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她们面前。

    “崔子音,恭喜你,如今已经是进士了呢。”初见真诚看着崔子音,看到崔子音得偿所愿,她是真的为他高兴。

    “谢谢”崔子音激动得声音有些颤,他目光灼热看着初见,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向玉夫人,“夫人,请受子音一拜。”

    玉夫人一手轻轻搭住崔子音的手臂,“崔公子,言重了。”

    被玉夫人这个一托住手臂,崔子音合手抱着,双膝似跪非跪,看着十分怪异。

    崔子音目含感激看着玉夫人,“夫人,若非得您相助,子音如何能有今日,子音这一生一世都欠了夫人一个恩情。”

    “莫说这些了,老爷,我们是否该为崔公子庆贺一番?”玉夫人却不说拒绝这个恩情,只是含笑望向玉老爷。

    玉老爷温柔望着玉夫人,点头直声称是,“夫人说的甚是,今夜就在盛会楼为崔公子庆贺庆贺,诸位可都要到场啊。”

    “一定一定,崔公子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我们都为您高兴啊。”

    “是啊是啊,将来定当大有作为。”

    “……”

    叽叽喳喳的讨好声一句高一句低地响起,初见早已将崔子音拉了起来,无奈看着他笑。

    崔子音含情脉脉望着初见,初见却转头看着在与大家周旋的玉夫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人群后面,一双含痴带恨的眼眸正直直盯着崔子音与初见。

    晚上,崔子音实在受不住大伙儿的要求,在盛会楼设宴庆贺,初见却始终找不到机会询问他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

    这一拖延,再想起要问,却是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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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忘记要说的话:谢谢一直默默无闻给小归投推荐票的姑娘们,谢谢给小归打赏给小归送花的姑娘,千言万语化作力量,小归好好码字去~~~咳咳,虽然这文到目前为止还挺多缺点,不过我一定态度端正,努力改正错误!

    今日两更哦,晚上还有一更~~

第十二章 状元郎(二)

    殿试定在十二月十八举行,应试者称为贡士。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策一道。

    殿试划分一、二、三甲,前三人赐进士及第,第一名为状元,其次为榜眼、探花,统称为一甲,二、三甲赐进士出身。

    崔子音身着棉衣布鞋,打扮朴实大方,不卑不亢走进那神圣而庄严的皇宫。

    齐宁国的皇宫,有一种安静的张扬。

    压抑着心中澎湃的心情,崔子音一步一步跟着其他考生走进保和殿。

    一种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崔子音微微低头,感觉到坐在龙椅之上那这个天下至高地位的王目光犀利的扫视。

    响亮的声声叩拜声从大殿中传了出来,回音一阵阵在半空周围漾开。

    皇帝浑厚威仪的声音灌进了耳里,道贺了这一班得以参加殿试的进士,然后,太子站了出来,高呼一声殿试开始。

    崔子音坐到安排好的案几前,主考官宣布题目,题目是论当今国策。

    这题目之广之大,崔子音怔了一下,闭目浅思,再睁眼时,目光明亮坚定,执笔挥洒。

    齐礡拧眉看着崔子音,他没想到这个柔弱书生竟能考得进士,思及首次遇见崔子音的情景,齐礡眉头更加拢了起来。

    这个崔子音总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殿试毕,按齐宁国往常惯例,是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

    崔子音以字迹隽秀,文笔犀利,论述精道,一纸国策论当之文章经典得到皇帝另眼相看。

    金殿之上,皇帝亲自钦点三鼎甲,崔子音为状元,赐进士及第。

    崔子音默默听着那左相在唱名。

    唱名毕,崔子音知道自己被封为翰林院修撰,正六品官,榜眼和探花二人,则封授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

    从崔子音参加殿试开始,初见就不曾有机会见过崔子音,他很忙,住在暖园的时候,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人来找他,给他带去许多贵重礼物,母亲调了两个丫头过去帮秋玉打点。

    此时,已是近年关。

    过年之后,崔子音就要到枢院做事,而今日,崔子音却先要搬离玉府,住入状元府。

    崔子音的府邸离玉府不远,约是隔看几条街的距离,进玉府的时候,崔子音仅是一包简单细软,一个装书的担架,再无其他,离开的时候,却是一箱箱锦衣绸缎,珍贵玩物。

    大厅上,崔子音在与玉老爷和玉夫人道别。

    “玉老爷,玉夫人,这段时间多有叨扰,承蒙你们照顾,子音才有今日。”崔子音合手一抱,向玉老爷与玉夫人道谢。

    “崔大人不必多礼,崔大人有今日风光,是自己超群学识所得,我们是沾了面子了。”玉老爷忙托住崔子音的手,他当初并无多照顾崔子音,老实说,若不是此次崔子音中了进士得封状元,他已经记不起在齐娈从燕城回来时带回的这位落魄书生了。

    “若非当初玉夫人与二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子音如今已是不知魂归何处,此情此恩,子音没齿难忘。”崔子音深深望着站在玉夫人身后的初见,他暗暗立誓,一定会在庙堂之上有一番作为,才能给他心爱之人一个幸福未来。

    “崔大人,昨日之事已成过去,从今往后你是堂堂状元郎,再也别提以前,只望将来玉府若有事相求时,崔大人能相助一二。”玉夫人含笑与玉老爷对看一眼,柔声对崔子音说道。

    崔子音面色一凛,心中暗惊,如今他身份不同以往,以前所遭遇之事尽属耻辱,确实不好再提,他感激看着玉夫人,只觉得这位端庄华贵的妇人是在真心关怀自己,心下感动不已,“玉夫人一言,子音受益匪浅。”

    玉老爷在一旁又问,“不知崔大人在家中可有婚配?”

    玉夫人听到玉老爷的话,嘴角笑意似是滞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温柔。站在玉老爷身后的陈姨娘与玉雪苓,在听到玉老爷的问话之后,陈姨娘倒是表情不变,玉雪苓脸上却泛起欣喜红潮。

    崔子音目光转向初见,柔声答道,“子音尚未婚配。”

    玉老爷一喜,并没注意崔子音目光所向,又问道,“不知崔大人何时将令尊令堂接到宁城?老夫好为两位老人家接风洗尘,尽点绵薄之力。”

    崔子音笑得有些尴尬,“子音父母已经过世。”他三岁便成了孤儿,是叔父抚养他成长,然而他尚未报答叔父养育之恩,叔父在一年前便已病逝,如今他孑然一身,很想早些娶得心爱之人,成家立室,重得家庭温暖。

    “啊”玉老爷面露歉意,那眼底的喜意也有些淡了去。

    早年丧失双亲,怕家中福寿不够,这……这想将女儿许配给崔子音的念头一下子在玉老爷脑海里滞了一下,有些犹豫。

    玉雪苓一下子急了,伸手扯了扯陈姨娘,使了一个眼色。

    陈姨娘柳眉紧蹙,面有豫色,似是对崔子音也不是太过满意。

    初见看在眼里,憋着笑意,安静站在玉夫人左后侧看着这一场有点怪异的送别。

    “崔大人这年纪,也该是成家立室的时候,不知崔大人可有心仪的女子?”玉夫人脸上笑容温和,眼角一掠陈姨娘,淡声开口。

    崔子音俊脸微红,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了初见一眼,心中一阵苦涩,不知她对自己心思如何,他不敢贸然提亲。

    “这……”崔子音犹豫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崔大人如今才中状元,怕也没心思顾及儿女私情,姐姐若要帮崔大人做媒,还不如容后再提。”被玉雪苓扯了几下衣袖,陈姨娘终于经不住女儿的哀求,出声为崔子音化解尴尬,也为玉雪苓留了条后路。

    玉夫人笑了笑,“我倒是糊涂了,陈姨娘说得对。”

    崔子音一扯嘴角干笑几声,“婚姻之事,还且等子音一切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玉夫人颔首,浅浅笑着。

    初见看着玉雪苓,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嘛。

    玉老爷与崔子音又客气周旋了一番,直到崔子音合手一礼,说了一声是时候回府。

    看着崔子音被一亮双轴两轮马车载着渐行渐远,初见轻呼一口气,在玉夫人耳边轻声说道,“母亲,这人生到处都是可能,当初救下崔子音,谁有想到他会有如今这风光。”

    这几日,宁城最风华人物,当属崔子音。

    玉夫人低眸看着初见,低声道,“祸福旦夕……”

第十三章 过年前 (一)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齐宁国的春节本来是腊八的,后来曦王认为新年该有新气象,需在新的一天开始,便改在暮春正月的第一天。

    如今离新年只有几日的时间了,玉府进入一个繁忙的高峰期。

    今日,要祭拜主宰吉凶祸福的“灶王爷”,以求来年的衣食温饱。也称为祭灶。

    祭灶,,即祭送灶神升天,因此小年也叫祭灶节。据民间传说,灶王爷本是天上的一颗星宿,因为犯了过错,被玉皇大帝贬谪到了人间,当上了“东厨司命”。他端坐在各家各户的厨灶中间,记录人们怎样生活,如何行事,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

    因为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因此祭灶王爷,只限于男子。于是,玉夫人只是让下人们准备好一些糖果、清水、料豆、秣草等贡品,让人去跟玉老爷说了一声,今晚要到来祭灶,屋里所有女子今晚都不得接近厨房灶边。

    初见不懂这祭灶习俗,一直很好奇地跟着丽娘身后跑来跑去,看她准备着一种很粘的牙糖时,初见很好奇地问难道这灶王爷还吃糖吗?

    丽娘好笑看着初见,边解释,“这是要在祭灶时用的灶糖,拜祭的时候还要把灶糖用火融化粘住灶王爷的嘴,让灶王爷的嘴甜,在玉皇大帝面前光说咱们家好话。”

    初见长长哦了一声,原来神仙也爱八卦的。

    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初见跑到厨房去见识一些这位八卦前辈。

    锅灶旁边正对风匣的墙上。贴着灶王爷神像,神像旁边画有两匹马作为坐骑。两边配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横批是“一家之主”。

    看这一副清明慈悲的模样,还真想不到是个会在背后讲人家坏话的神仙呢。

    初见看得直摇头,猛然想起早上母亲还交代今天不可来厨房的警告,忙小心翼翼看了看外头,一见没人注意她,初见马上悄悄溜了出去。

    今天所有人都在忙,忙着今晚的祭拜,忙着明日的扫陈,只有她最得闲,书斋里听课,秦先生要她多了元宵节才去上课,她又不想闷在屋里练字,叹了一口气,初见又晃回了秀和院。

    屋里,坐着一位初见不曾见过的妇人。

    那妇人见到初见,很夸张地叫了一声,“哟,这就是二姑娘啊,样子长得真好,大嫂子,您可真有福气。”

    玉夫人浅浅牵动一下嘴角,抬眼看着初见,“初见,这是德光胡同的表姑母,你小的时候,表姑母还常来陪你呢。”

    这位表姑母李氏其实少有与玉夫人走动,却不知为何选在今日来拜访,玉夫人眉眼有少见的不耐,这几日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却不得抽出时间来应付李氏。

    初见走到玉夫人身后,乖巧地对那个生得丰盈圆润的妇人福了一礼,“表姑母。”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想当年,初见还在咿呀学语,眨眼间已经这么大了,大嫂子,您看,我家千霞已经十六了,还未有婚配,再过两三年,初见都可以出嫁,她指不定是要成了老姑娘,您说,我这个做娘的能不操心吗?”李氏突然一副愁眉苦脸,拉着玉夫人的手叨着她的担忧。

    玉夫人眼角一扬,淡声道,“十六岁也不算得多大年纪,还不用担心的。”

    “如何能不担心啊,千霞生得又不如二姑娘样子好,论家世也比不上玉家,那家里稍微好点的,哪个不是想与玉家做亲戚,您看,那大姑娘不也到了许嫁年龄了么?”李氏叹了一声。

    初见嘴角抽了一下,这又能扯到她身上了?

    玉夫人微笑着道,“家里可有看上眼的人家,可找人去说说媒。”

    李氏马上眉开眼笑,“听说那金科状元崔子音至今为有婚配,我看千霞年龄与崔大人也是般配,大嫂子识得崔大人,这媒人,可要托您去说说了。”

    玉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嘴角吟着笑意,“腊月里这说媒是忌讳,若真是要说,也要等开了年。”

    “那行那行,这事就得麻烦嫂子您了。”那李氏忙点头答是。

    “这事我也不能保证,也不必说得上做媒,我就与崔大人提一提,看看他本人意思如何。”玉夫人站了起来,柔声道。

    那李氏也跟着站了起来,心中明白玉夫人是想送客了,“这……这也行,大嫂子,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忙呢。”

    玉夫人点头,让丽娘进来送李氏出去。

    看着李氏出去后,初见纳闷问着玉夫人,“母亲,为何答应表姑母?”

    玉夫人淡淡一笑,“不能拒绝,那就只能答应了。”

    初见对玉雪苓表示三秒钟的同情,她又多了个情敌,这几天找母亲说媒的人可不止表姑母一人呢。

    “我看陈姨娘也并不十分中意崔大人当女婿,不然找让老爷去给崔大人说了。”从外头走进来的丽娘嗤道。

    初见闻言,笑了笑。

    玉夫人道,“陈姨娘怕是还看不上崔子音。”

    丽娘重重哼了一声,“就凭她还想找王公贵族么?想借着女婿出头?她想都别想了,大姑娘如何也比不上二姑娘的。”

    初见听得有点汗颜,“丽娘,您别这样说,我……我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其实玉雪苓说得对,她除了有嫡女的身份之外,当真没什么比得上她的。

    丽娘听了,哼了一声,“二姑娘就是个小指头都比那大姑娘强。”

    初见轻笑出声,“丽娘,那是您疼我才这样说的。”

    玉夫人在旁边听得也忍俊不已,“行了行了,你没事就回去练字,丽娘,你和我赶紧去准备一下明日扫陈的事情,啊,还有,今晚祭灶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初见嘟着小嘴,不悦自己又被赶走。

    丽娘好笑看着初见,嘴里答着玉夫人的话,“都备好了,就等着今晚的吉时。”

    “可要把家里所有女子都说一声,今晚谁也不许接近灶王爷。”玉夫人又出声交代。

    “诶,都说了。”

    玉夫人和丽娘边说边离开秀和院,留下哀怨的初见在望天长叹。

第十三章 过年前 (二)

    晚上,祭灶仪式开始进行,玉老爷跪在灶爷像前,身后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抱着公鸡,据说鸡是灶爷升天所骑之马,故鸡不称为鸡,而称为马。

    玉老爷从江管家手里接过焚烧着的香烟,屋内烟雾缭绕,充满神秘色彩,三柱香过后,是斟酒叩头,玉老爷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读些祭文之类的。念完后,玉老爷高呼一声“领”。然后执酒浇鸡头。

    听老一辈的说,执酒浇鸡头后,若鸡头扑楞有声,说明灶爷已经领情。若鸡头纹丝不动,还需再浇。

    玉老爷将酒浇上鸡头的时候,那大红公鸡扑腾几下,咯咯叫出声,周围一片欢呼声,道是灶王爷领情了。

    祭灶的时候,初见被玉夫人叫到了秀和院,像是看穿初见当晚不会安分在攒眉园似的,一边看着账本还一边含笑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直嚷着无聊的初见。

    “母亲,我真的不能去看一下吗?”初见听到外头传来爆竹声,好奇心被撩得痒痒的,古代祭祀她从来只在电视或者课本见过,可从来没亲眼看过,如今近在眼前,她却因为是女子不得接近,这歧视女性的恶劣行为实在太过分了。

    “不可以。”视线从账本上移到初见闷闷的脸上,玉夫人笑了笑,回答着。

    “女儿就看一眼。”初见伸出一个小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玉夫人。

    玉夫人视线从初见面上移开,继续看着账本,声音淡淡飘出,“就是你远远站着看一眼也不行。”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子吗?”初见泄气跺脚,坐到软榻上瞪着外头。

    “祭灶时女子不得接近,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母亲也没办法。”玉夫人头也不抬,只是淡声说着。

    “母亲……”初见跳下软榻,走到玉夫人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长长地撒娇似的叫着玉夫人。

    玉夫人嘴角含笑,“怎么了?”

    “我很无聊,很闷。”初见嘟着嘴,几乎是泫然欲泣地看着玉夫人,心里想着玉夫人看到她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应该会同情她吧。

    “那就去练字,学琴,看书,画画。”玉夫人忍住溢到嘴边的笑意,这小丫头这几日不用去上课,整日在家也的确是有些闷了。

    初见额头冒出三条黑线,她一扯嘴角,“那不是更闷。”

    玉夫人放下账本,认真看着初见,“这几日家里会非常忙,你若无事,就不要乱跑,乖乖呆在攒眉园,知道么?”

    初见哀怨叹了一口气,太不公道了,人家是热热闹闹准备过年,她倒好,除了练字就是学琴。

    “你的大氅送给昀王了么?”安静了片刻,玉夫人突然开口问。

    初见一怔,眼睛不自觉乱瞟着,那件大氅被她塞进了柜子里,若非母亲这一问,她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可是就算她想送给齐礡,也不知道怎么送,总不能直接蹦跶到他府里去吧。

    “明日在祭神坛有送神祭,平民百姓不得进内,你若在家觉得无趣,倒也可以让昀王带你进去看看。”玉夫人斜了初见一眼,轻声说着。

    初见眼睛一亮,“母亲去看否?”

    “我幼时随父亲去观看过,且明日家里要扫陈,走不开,你若想去,就让灵玉跟着你,不过你要先问过昀王,看他是否愿意带你到祭神坛去,祭神坛在皇宫附近,你一个人,没有令牌,是进不去的。”看透了初见的心思,玉夫人在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以她的平民身份是进不去那祭神坛的。

    初见失望地叹息,“那齐礡要是不愿意带我进去呢?”

    玉夫人一挑眉,“你尚未问他,又怎知他不愿意,还有,如今就快春天,你那大氅这个时候不送给昀王,莫非想等夏天再送不成?”

    初见想反驳,张了张口,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咽下话,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齐礡。”

    玉夫人颔首一笑。

    “可是,母亲,明日送神祭女子能观看么?”初见歪着头,狐疑着问。

    玉夫人轻笑出声,“若是不能,母亲幼时又如何进去?”

    初见闻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色,“太好了。”

    “你倒开心得早,昀王若不愿意带你进去,你要如何?”玉夫人翻了一页,继续看着账本。

    呃?齐礡若不愿意带她进去……那家伙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不会的吧!

    “明日就是死缠烂打我也要齐礡带我去观看送神祭。”初见面色坚定,站了起来,“母亲,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我要早些去找齐礡呢。”

    “你别总是齐礡齐礡地叫着昀王的名字,给别人听了还当你不尊重昀王。”玉夫人随口说了一句。

    初见讪笑几声,“那昀王自己都没意见。”

    玉夫人无奈地摇头,“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睡觉。”

    初见甜甜一笑,“母亲,晚安。”

    “鬼灵精。”也不知这丫头从哪里学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每次听了她都要想了许久才知道她的意思。

    翌日,天刚刚亮,玉府早已沸腾起来。

    初见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翻了个身,她打了个哈欠,闭眼打算继续睡。

    蓦地,她睁开双眸,腾一声坐了起来。

    “灵玉……”初见出声叫道。

    屋外传来脚步声,没多久灵玉就精神抖擞地快步走了进来,“二姑娘,怎么这么早起,再睡多会儿吧?”

    “外头在吵什么?”伸了个懒腰,初见不甚雅观地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湿润,她下了床榻,皱眉看着窗棂外面。

    “今日腊月二十四,家里要扫陈,所以大伙儿一早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干活呢。”虽已经近春天,但早晚天气还是寒冷,灵玉见初见起来,忙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扫陈?”初见挑眉,不甚明白,现代的时候,妈妈很少会注重这些节日的习俗,她一个小孩子也什么都不懂,长大了工作繁忙,更加不会去注意这些。

    “古人常说,腊月二十四这日扫陈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个习俗寓意着人们破旧立新的心愿和辞旧迎新的祈求,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年。”灵玉知道初见对这习俗不甚了解,于是便照着小时候大人给她讲照念给初见听。

    初见听了,感兴趣地笑着,“这倒是个好习俗。”

    “二姑娘,你不多睡会儿吗?奴婢去给你打水梳洗?”灵玉问道。

    初见点了点头,“呆会我们出去,你先去打水吧。”

    玉夫人昨晚已经叫了她去,嘱咐了今日二姑娘出门的事宜,她含笑出去打水,那昀王应该会带姑娘去祭神坛吧。

第十四章 祭神坛(一)

    灵玉出去后,初见坐在床沿发着呆,没一会儿,她猛然站了起来,趿了鞋,就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后,翻了一下,拿出那件黑色大氅。

    今日还是把这件大氅送给齐礡吧!想起认识齐礡这么久,似乎每次相遇都是不欢而散,他却总是不计前嫌帮了她一次又一次,如果不是他总是沉着一张酷脸,也许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好吧,就算他面无表情满身杀气,也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如果不是先遇上温润如朗月的淳于雱,也许……

    初见心一惊,猛摇着头,不会有也许,她才不会喜欢那个冷酷端肃的男子。

    将大氅忙丢在软榻上,初见小步跑上了床榻,瞪了大氅一眼,她绝对不会喜欢齐礡。

    绝对不会!

    灵玉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初见坐在床沿上摇着头,嘴里不知含含糊糊念叨着什么。

    “二姑娘,漱口。”灵玉给初见递上盐水和刷牙的工具,初见接过用丝瓜丝晒干后制成的牙刷,突然有点想念现代那方便好用的塑料牙刷,这里的人多是用柳树杆或者丝瓜晒干后做成牙刷,牙膏则是用粗盐,不过似乎效果还不错,

    洗过了脸,初见抹了些珍珠膏润面,这珍珠膏是她自己做的,她见过这里的女子用那些保养品,那味道实在不好闻,多是用动物的脂肪与鲜花调和制成膏状,虽然鲜花香味浓郁,但初见始终不喜那脂肪味道,于是自己照着以前在网上看来自制保养品的方法,做了珍珠膏来保养皮肤。

    珍珠膏制作并不难,先选取新鲜珍珠洗好,用细棉白布包好,放沙锅中加水与豆腐同煮一个时辰,取出珍珠后捣为细末,再加水研磨,干燥后就可以使用,效果很不错,她还做了一瓶送给母亲,母亲用着也甚觉得欣喜,还夸她有心思。

    灵玉给初见换上一套比较素雅的烟水百褶裙,外面穿着半壁鸦青色夹袄,衬托得初见灵气逼人,娇小可爱。

    出了攒眉园,初见深吸一口清凉透彻的空气,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二姑娘,您这大氅是准备给王爷了吗?”上了马车,灵玉忍住笑,看着包在棉布里的大氅,看着小脸转向窗外的初见。

    初见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天,很蓝。

    云,成丝。

    车声辘辘,路经过的每户人家都传出热闹,喜气洋洋的声音,新年未至,喜气先到。

    她们很快到了昀王府门外,这是初见第一次正门看这昀王府。

    与后门那幽雅静谧的梅园不同,正门看这王府,充满了一种磅礴的气势,就如同齐礡给她的感觉般,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寒意。

    “二姑娘,不下去吗?”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初见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打算。

    初见轻咬下唇紧拧秀眉,下去?不去?

    “二姑娘?”灵玉讶异,还从没见二姑娘也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

    初见看了灵玉一眼,“在这里等他出来好了。”

    灵玉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看着初见,“二姑娘,您……啊,王爷出来了。”

    已经撩起呢绒车帘的灵玉突然惊叫一声,忙放下车帘,对着初见道,“王爷走出王府了。”

    “啊,是么?”初见撩起一角窗帘,果然看见一身黑色锦衣面容冷峻的齐礡走了出来,正往她们这边走过来。

    “王爷过来了。”灵玉忍着笑,看着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的初见。

    “下去吧。”初见白了灵玉一眼,娇声道。

    “是!”灵玉轻笑出声,引来初见不悦的怒视,她忙收住笑,下了马车,扶着初见下来。

    齐礡已经走到马车旁边,看见是初见从马车下来,有些愕然。

    灵玉向齐礡行了一礼,“王爷”

    齐礡淡淡点了头,目光灼热地注视着初见。

    初见对他笑了笑。

    “你来找我?”齐礡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神采,声音依旧平淡地问着初见。

    初见扯了扯嘴角,灵动的眼珠子转了几下,才点了点头,脱口而出就问,“你要去哪里?”

    齐礡看着初见泛着红霞的小脸,嘎声道,“祭神坛”

    初见眼眸一亮,充满期待地望着齐礡,“能不能顺便也把我带上?”

    齐礡剑眉一挑,“你这么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要去祭神坛?”

    “嘿,我没见过,又说那儿不让平民百姓进去。”初见干笑几声,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你找我,只是为了要去玩?”齐礡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

    初见撇了撇嘴,将手中的大氅塞到齐礡怀里,“还有这个!”

    齐礡一怔,看着手里那件黑色大氅,抬眼,目光熠熠,似有浮光暗涌,“这是作甚?”

    初见脸颊飞上红霞,轻咳一声,支吾着开口,“嗯,就……就是上次在盛会楼,咳,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大氅。。”想起盛会楼的事,初见感到一阵羞窘。

    齐礡嘴角释开一抹淡淡的笑意,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初见面前,低沉醇厚的声音如陈年老酒,“是赠送于我的?”

    初见嗯了一声,耳边传来他说话时吐拂的温热气息,心突然颤了一下,她不自觉小退了一步。

    灵玉在一旁掩嘴偷笑,小声提醒了一句,“是我们家二姑娘亲手缝制的呢。”

    齐礡沉默看着她,清风徐徐而过,淡淡的属于女子的馨香萦绕在鼻息间,齐礡的眼色暗了几分,哑声开口,“是你亲手做的?”

    初见睨了灵玉一眼,又看向齐礡,“要是你嫌我做的不够好,我再去裳楼给你买过一件。”说罢,初见伸手想要抢回大氅。

    齐礡嘴边笑痕加深,将大氅一举,避开初见的手,低声道,“不是要到祭神坛看送神祭么?时辰就快到了。”

    闻言,初见绽开一个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惊喜看着齐礡,“你愿意带我去?”

    齐礡走向旁边另一辆双轴四轮马车,“不可随意到处乱走,需紧跟我身后。”

    初见用力点头,喋声应允,细声低估着绝不乱跑乱走,绝对紧跟在他大爷身后。

    齐礡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初见那类似自言自语的话,薄唇释开一个笑意,低眸看了手里的大氅一眼,眼底泛起一阵温柔之色。

    做工虽不甚精细,有些线头甚至还没处理好,可这些瑕疵看在眼里,他却觉得可爱至极。

    还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女红,即使并不怎么样。

    她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第十四章 祭神坛(二)

    祭神坛位于宁城南边,是宁城极为雄伟壮观的建筑之一。

    进入祭神坛首先要通过一条御道,御道两侧白旗流苏在风中摇曳,御道路口,有士兵把关,马车不得进入,只能停在御道旁边的空地上。

    跟随齐礡来到御道路口,那士兵一挥长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齐礡昂首挺胸,骨子里透出一股天生的贵气和威仪,他冷然无语,只是从腰间掏出一个印绶,那些士兵面色一肃,放下长矛,刷一声单脚跪下,喊了一声,“王爷,得罪了。”

    “职责所在,有何罪?”齐礡淡声开口,待几个士兵起来之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初见在他身后看得目瞪口呆,这齐礡……太装了!

    走了几步,齐礡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还站在原处的初见,皱眉问,“何事?”

    初见紧忙小步跑到齐礡身侧,讪笑了几声,“为何这祭神坛平民百姓不得进入呢?”

    齐礡低头看了她一眼,才道,“也并非不得进入,春祭为民祈福时百姓是可进来的。”

    初见摇了摇头,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习俗。

    御道上有许多身着华衣锦服的人,在见到齐礡的时候,都怔了一下,忙恭敬问礼,齐礡却总是摆着一张酷脸,冷冷应声冷冷点头,眼底嘴边不见一丝笑意,教那些热情向他打招呼的人都僵着表情干笑着。

    “难道没人跟你说,人家笑着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也你要笑着回应人家吗?”初见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有”齐礡低声回道。

    “什么?”人声鼎沸,初见听不清齐礡说的话,踮起脚尖,提高了声音问着。

    齐礡拧眉,不耐看了周围一些朝官女眷命妇一眼,稍微大声道,“没有!”

    声浪一阵盖过一阵,这些尖声谈话的女子们难道不注重一下公共场合的礼仪吗?“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御道路口,又涌进了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

    齐礡暗自叹气,低下头,凑在初见耳边沉声道,“这里人多,我们先行进去……”

    话尚未说完,初见后背突然被撞了一下,“啊……”

    耳际,传来一个柔软湿热的触觉,鼻息间尽是属于阳刚雄性的清爽气息。

    齐礡微抿着唇,伸手抱住被路人撞到的人儿,唇上似乎还停留着刚刚那如脂般的感觉,他不自觉深吸一口气。

    “咳,齐……齐礡,可以放开我了。”初见挣扎离开齐礡的怀抱,听到身周传来疑惑的声音,她脸上一阵燥热发红。

    齐礡黝黑的脸泛起一阵红晕,敛下眼睑掩去身体深处的渴望,“进去吧。”

    “嗯”初见的手轻轻摸着耳朵,感觉那里好像滚烫得厉害,心跳也加速了几拍,她拍了拍胸口,轻呼气,刚刚真的有碰到他的嘴唇吗?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可是,她知道,他的唇柔软又温热。

    所以,真的碰到了吗?

    初见视线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不自觉舔了一下唇瓣。

    噢,该死的!别想了,玉初见,你又不是没接过吻,干吗要在这纠结这个几乎不存在触碰!

    她又偷偷用眼角看了齐礡一眼,他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酷脸,似乎刚刚真的是她的错觉。

    所以,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心,却突然有点沉。

    跟在初见身后的灵玉看着这瞬间发生的动作,眼底漾着兴奋之色,这王爷和二姑娘也真是太……太好玩了,王爷方才明明亲了二姑娘一下,两人竟然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哎,怎么看都觉得王爷和二姑娘相配至极啊。

    跟在齐礡身后,初见她们沿着御道走,不一会儿,便看到那雄伟庄严的祭神坛,她们从南门进去,初见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她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眸看着这充满神秘色彩的祭神坛。

    红墙围绕,南门石额刻着“祭神坛”。

    带着初见上了石阶,来到观礼席,齐礡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低头在初见耳边低声介绍,一边说还一边指着对应的地方,“坛东为天神坛,西为地祗坛,坛北祭云雨风雷之神,坛南祭江山之祗。”不同的方向,安放这不同的神邸,初见被齐礡带到了观礼席上,将整个祭神坛尽收眼里。

    齐礡的解释初见听得一愣一愣,看着这建筑,她不得不佩服古代劳动者的智慧和心血,这伟大的建筑是在完全人工的情况之下完成的,那栩栩如生的雕刻,几近上吨的石柱,祭神坛中间高高的石台,这些都是劳动人民一点一滴建造出来,是铭记历史的一种方式。

    “那些人怎么都不上来?”初见指着站在观礼席下面的人群,狐疑地问齐礡。

    齐礡道,“这里只有皇亲国戚才可上来。”

    初见啊了一声,原来还有按身份地位安排位置的。

    “我需下去祭拜,你在此等候,不可乱跑!”齐礡低声交代。

    初见用力点着头,心思却早不在听齐礡讲话。

    齐礡无奈摇头,叮嘱灵玉小心照顾好初见,还使了眼色给站在不远处的李卫誊,示意要他照看好她才转身走下石阶。

    初见站在观席礼的最前边,身后是各皇亲国戚女眷们,喧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似乎还有人在讨论着齐礡。

    初见想要认真听她们在讨论什么的时候,身周所有声音却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吉时到,送神祭要开始了。

    今日举旗行祭礼的是太子齐磅。

    齐磅举着齐宁国旗帜,一步一步走上高高石台的阶梯,齐礡与众多皇室成员尾随其后。

    初见勾头四处寻找,竟不见齐瑾身影。齐瑾身为太子妃,应该会来此吧,可这观礼席上却没有见到她。

    齐磅他们走向石台中央,石台四边皆有石阶,在他们一行人到达顶端的时候,另一边有人牵出一头健壮的黑牛。

    初见挑眉,这是要做什么?

    一行身穿道服的道士从容走到黑牛前面,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拂尘在黑牛面前扫了几下,黑牛发出愤怒的哞叫声。

    台下,磬师掌教击磬,击编钟,缦乐响起。

    站在众人前头看来道行比较深的道士从铺着黄色呢绒布的托盘中拿起一柄大刀,在阳光下,锐利的锋芒闪烁着寒铁光芒。

    初见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灵玉,他们要干吗?”初见皱眉问身边的灵玉。

    灵玉看得正入神,这就是她小时候听长辈说的祭祀啊,果然不同普通老百姓,皇宫里的就是特别隆重风光。

    听到初见的问题,灵玉回道,“这是血祭呢。”

    “就是砍下牛、羊、豕三牲的头,以血祭天,听说以前还是用战俘的人头来血祭,不过……那是以前的皇帝才这样做,现在的皇帝很仁慈。”灵玉最后是压低声音在初见耳边说道。

    灵玉话音刚落,初见便见到齐礡从道士手中接过大刀,双手握住刀柄,刀起,刀落,削肉切骨的声音仿若在耳边响起。

    接着,又牵来了羊和豕。

    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道士将三个牲畜血淋淋的头挂在齐磅举着的旗帜上,鲜血蜿蜒蔓延而开,黄色旗帜瞬间晕开了鲜红的如盛开的牡丹花。

    初见脸色苍白,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转过身子,她深呼吸着,可是空气中的腥味却让她更想作呕。

    “二姑娘,您怎么啦?”灵玉扶住初见,狐疑地看着她。二姑娘怎么突然脸色变得这么差?

    初见摆手,“我没事,这里太闷,我想回去了。”

    灵玉讶异,二姑娘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么?“可是,送神祭还有一会才结束,我们怎么出去?”

    “走吧”初见不理那么多,拉起灵玉就往石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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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豕:猪

第十四章 祭神坛(三)

    “二姑娘,二姑娘……”灵玉一惊,忙跟在初见身后,匆匆步下石阶,往旁边人较少的小空地跑去,直至视线远离了祭坛石台。

    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初见?”

    初见和灵玉都住了脚,回头望去,是崔子音。

    “崔子音,你怎么会在此?”初见愕然看着崔子音,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崔子音腼腆地笑着,手指了指观礼席,“我在那里观看送神祭,见你脸色不好从上面跑了下来,所以过来看看。”

    初见虚弱笑了几声,“上面有点闷,所以下来透透气。”

    “你面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崔子音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初见前面,担忧看着她。

    初见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子音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眼神有些闪烁,“是……是太子邀请了三甲进士同来。”

    “哦”初见心神不定,也就没多去注意崔子音的话。

    “二姑娘,送神祭结束了。”灵玉垫脚看着那高高石台,钟鼓声渐渐淡了去,她回头看着初见道。

    初见怔了一下,一扯嘴角浅笑着,她似乎听到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宣读着祭文。

    “祭文读毕,这送神祭也就结束了。”崔子音在旁边低声道。

    初见对了他笑了笑,开起玩笑,“搬进状元府感觉如何?可有一切仿若如梦的感觉?”

    崔子音揉了揉额头,“的确不那么真实。”

    “啊,对了,上次从枢院出来之后,你去了何处?连着几日都不见人。”想起崔子音考完试之后失踪的几日,初见随口一问。

    崔子音白皙的脸泛着红晕,他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嗯,那时……遇到个友人,他……我们一起把酒叙旧,兴奋过头,忘记了让人去给你说一声。”

    初见不疑有他,一时忽略了崔子音眼底的闪烁,“原来你宁城有朋友啊,也好,以后你不会无聊,有空多和朋友聊天,出去玩一下,多与他人交际对你将来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

    崔子音咧嘴无声笑着,目光看向前面神坛逐渐散去的人群,“这代表着身份地位的祭神坛,在昨日之前,我是从未想过自己能进来的。”

    初见转头看向他,这个生得秀雅绝伦的男子声音里不自觉散发的凄凉之意教她有些怜惜,她开始有些担心以崔子音柔软的心性,要如何在波涛暗涌明争暗斗的庙堂中生存下去?

    “崔子音,你已经朝着你的梦想踏出一步了,只要你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毫不犹豫向前走去,一定能到达你想要到的地方,实现你的梦想。”

    “梦想?”崔子音喃喃轻语,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他却能明白它的意思,梦想啊……形容得真好。

    他的梦想……

    崔子音目光神情地看着初见,张口欲言,却被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跑下来了?”齐礡大步走来,目光炯亮,剑眉紧锁,眼底有微温怒意,似当崔子音透明,一下子走到初见面前,与她面对面站着。

    初见脸色微变,猛然倒退几步,她惶恐看着齐礡,他已经换了一身染血的衣裳,但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脑海里想起他挥刀斩那些牲畜的情景,虽然她不是什么动物保护者,但亲眼看到如此狠绝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所以她难免有些惊悸害怕。

    齐礡脸色沉了下来,眼角抽了几下,对她眼底的防备和惧意感到一股烦躁的怒火,“你到底怎么了?”

    初见抱着双臂,避开齐礡探究的视线,“我,我没事。”

    齐礡向她走近几步,伸手想碰她,却引来她尖锐的叫声,“不要碰我!”

    初见瞪着齐礡的手,脸色一片死白,看到齐礡眼底的愤怒和不解的神情,她心底有些内疚。

    “对不起,我,我只是……”初见摇头,无措地看着齐礡。

    齐礡冷凝着脸,僵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收回,他声音森寒地道,“送神祭已结束,我送你回去。”

    初见咽了咽口水,“如果你不得空,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齐礡半眯双眸,冷冷看着初见,身子僵了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初见见他没反应,狐疑地看向他。

    “你在怕什么?”齐礡胸口起伏着,眼底的燃烧着熊熊怒火。

    初见摇了摇头,紧咬下唇瓣,细声回答,“没有……”

    齐礡伸手搂住初见纤腰一拉,拉进怀里,另一只手强勾起她的下颚,怒声喝道,“看着我说话。”

    瞬间,鼻息间尽是他阳刚的气息和已经淡散开的血腥,她双手抵着齐礡宽厚结实的胸膛,看到他额头颈项青筋*才知道他究竟有多生气。

    “初见!王爷……放开,放开玉姑娘!”崔子音见到初见一脸惊惧被齐礡搂入怀里,心一急,不顾一切按住齐礡如铁一般的手。

    “滚开!”齐礡厉眸冷扫了崔子音一眼。

    崔子音打了个寒战,却丝毫不退缩,“放开玉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身为王爷竟如此欺负一个女子,可有王法。”

    初见满心的惧意,听到崔子音的话,却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个书生……竟然和面冷心狠的齐礡在讲王法。

    “崔子音,我没事,不用紧张。”她怕齐礡会伤害崔子音,忙出声要崔子音闭嘴。

    齐礡视线转向初见,“你怕我?”

    初见摇头,低声说道,“没有。”

    “那为何不敢望我?”齐礡愤怒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双眸,沉声问着。

    初见眼波微微一动,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灵玉在一旁看得心慌神乱,急声解释,“王爷请息怒,我家二姑娘是被血祭吓到了,所以才下来透气休息一下的。”

    齐礡一怔,低头看着初见,目光灼热,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声音暗哑开口,“你……你觉得我残忍斩杀那些牲畜,所以避开?”

    初见心中一阵憋屈,她侧开脸,“放开我。”

    齐礡闻言,心中怒火又差点上升,但想到她方才是收到惊吓,略感心疼,只有放开她,看到她白皙的下颚有鲜红指印,眼底泛起浓郁的烦躁。

    得到自由,初见往后退开一步,顺了顺口气才开口,“我不是怕你,是我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祭祀,我不知道……原来你们的祭祀是,是需要生斩那些动物来完成,我想,我只是不习惯,我不是怕你。”她以为的祭祀是有古老的舞蹈或者形式去完成,她当然也听说过古人有生祭的风俗,但她以为不会当场看到这样的血淋淋。

    齐礡是王爷,他有他的使命和任务,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和她的不一样,她不能因此就认定齐礡是个可怕残忍的人。

    他们只是不同世界的人而已。

    齐礡眼波微转,眼瞳收缩变得更加深幽,良久之后,他才嘎声开口,“我送你回去。”

    初见闻言,心里竟感到一阵难受,她想对齐礡说些什么,开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她知道,她刚刚那样避他如毒蛇的态度,定是伤了他。

    崔子音默默看着初见和齐礡,心里滋味有苦有酸,他深知自己心性柔软,总是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保护周围的人,他从来都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他总是在最紧要的时刻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情,就如他知道不该得罪齐礡,他却一次又一次惹了齐礡的嫌,他相信齐礡不是小气计较之人,但他更清楚齐礡是看不起他的。

    看不起他的懦弱和犹豫不决,看不起他的优柔寡断,他崔子音空有一副无法言语的绝世容颜,在他人眼里,他也只有一副绝世容颜。

    他以为只要他成了状元,天下人便会尊重他,但原来……就算他得了状元,就算他才华冠绝整个宁城又如何?他们还是看不起像他这样不懂得保护自己,任由他人摆布的人。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他努力过想自己成为一个懂得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但他身边的人却从来不需要他的保护。

    他们都比他勇敢。

    崔子音无力的双手垂在两侧,眼底风云暗涌,双手逐渐紧握成拳,他……他不想要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他不要继续被看不起,不要继续被保护,他想要……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东西,一点让他的人生有意义起来的东西。

    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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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小事介绍:
成为玉家二姑娘,身为嫡女,家中地位却不如个妾生的庶女,她只好自保找后路,为美丽高贵的母亲重新寻幸福。
遇到个会脸红的冷酷腹黑王爷,以为从此生活一帆风顺,和他能手牵手过一辈子了,哪知这王府家里也是没得消停的时候。
相爱的人真的难以相守吗?她不信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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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大清小事》在繁华似梦的广州府寻自己的幸福,开辟自己的天地。
大宅小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宅小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宅小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