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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芜深     芍河以南txt下载     芍河以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6章:帝姬

    主角都走了,热闹自然也就跟着消褪。

    这些原本是来吃喜酒的人,不曾想吃了一场大玩笑,看了一出活生生的戏剧,不管同情还是嘲讽,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他们都走的差不多了,阿绵才从宅子里出来,走下台阶去拖那半扇被撞坏的门板,武知蹊从树下走过去,俯身扶起了另外一边,在她略微惊讶的目光里,也只是莞尔浅笑,未曾多说什么。

    “这扇门是修不好了,门框要一并换了才行。”谢昀认真看了一圈,将木板搁在墙上,对阿绵道:“姑娘夜里一个人恐怕不安全,不如先跟我们回侯府休息,我遣人来修门整理?”

    阿绵一听侯府,稍稍有些惶恐,擦了擦脸庞的泪水,对着谢昀屈身做礼,“原来是云谢将军。”

    知蹊想问两句话,见她如此之惨,却不知从何问起。

    一声虎啸自门外传来,其声震人肺腑,很是霸道。

    “都让一让。”武知蹊把阿绵推给谢昀,“我就说听到了猛兽,你照看好她。”

    那个姑娘着一身纯白的长裙进来了,她腰系长鞭,颈环珠链,面庞小巧而白皙,唇色浅薄,眉眼很是精致,不着丝毫妆容,长发用一根白纱随意的挽在脑后,浑身上下透着股凌傲的气势。

    姜觅和垮门进来时,如鹰般锐利的眼已将宅子扫视一圈,她在檐下站定,身后跟进来一只壮硕的白虎,身躯之大,可掩半个门,一双吊睛竖瞳骇人的锁视着武知蹊。

    亏得阿绵有两分胆量,见了这样大的虎兽也并未吓昏过去,抓着谢昀的衣裳藏在他身后,低声的对他说:“云谢将军!就是这个女人,她是北襄来的!是她联合黄家来夺笛子!”

    “知蹊。”谢昀也拿不准这人来历,光是旁的那只白虎,就足够让人忌惮,“过来。”

    武知蹊挡在前头丝毫不惧,反去盯那只白虎,同姜觅和说:“姑娘好厉害,这等猛兽都可驯化。”

    “阿绵,你兄长已被关在黄家,你真的不顾他死活吗?”

    她并不理会武知蹊,也并未做出什么举动,只站在那个地方,还抱着一丝希望劝说阿绵,“把笛子给我,你兄长能活。”

    阿绵双眼通红,尖叫道:“就算杀了我兄长!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交给你!”

    这般决绝的话,让姜觅和稍楞,属实有些搞不懂阿绵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冷笑一声,连连问:“值得吗?你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普通人,守着一件世人不知不晓的东西,要拼上性命?为了什么?你这样做了,谁会惦念你的好,奉你为巾帼英雄?”

    “边疆打仗死去的将士成千上万!谁能将他们名字一一记住?!”阿绵很激动,咳嗽着,还要说:“可还是会有无数人用身躯护卫国土!不用谁记得!不用谁惦念谁供奉!我就是愿意这样做!”

    谢昀搀扶着她,不禁肃然起敬,像是看到无边夜色里,又燃起一颗星子,交相辉映,熠熠不灭,

    他说:“阿绵姑娘好志气。”

    阿绵眼睛里还流转着剔透的泪水,她看了看谢昀,泪珠掉下来,却突然笑了,唇角的痣陷下去,成了个灵动的梨涡。

    “黄子际是真心欢喜你,你却将他辜负了。”

    杀人诛心,姜觅和情愿多废些口舌把这个光头新娘说通,也不想真的动手去伤了谁,事情突然闹开,也确实令自己很恼怒,黄家那些不中用的走漏了风声!否则笛子便该到手了!

    武知蹊觉着她相当的碍眼,这样威逼利诱恃强凌弱的作风,真叫人唾弃不齿。

    阿绵头上的伤口流下来的血挂在脸颊,伶俐的模样添了几分凄惨,她哽咽到颤抖,还是拼了命的摇头,“我不!”

    真是冥顽不灵啊。

    姜觅和朝阿绵走过去,武知蹊在旁身形一动,抬手将她拦下,挡了个刚刚好,僵笑着同她说:“即便你是黄家的人,也无权动阿绵的东西,怎么?豢养巨兽不是镇邪伏妖,是恐吓小姑娘用的?”

    俩人身量差不多,都是习武的人,甚至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是相似的,姜觅和难免谨慎些,张口问武知蹊:“那么你是什么人?”

    “吞鬼山武知蹊。”她凝着眉,反问一句:“阿绵说你是北襄人?北襄哪个驭兽仙门?”

    “呵。”

    “姜姑娘!”门外跑进来一人,见了巨虎猛然刹住脚,捂着胸脯说:“张铜什么都交代了,我家老爷请您过去商议!”

    她忍不住笑出来,拍了拍白虎的脑袋,对阿绵道:“什么身死百回不能卖国?这么大的名头也压不住你那败类兄长,可惜了阿绵姑娘的忠贞,以蝼蚁之躯演一出负隅顽抗,实在精彩。”

    阿绵跪在地上,仰头盯着姜觅和的背影,气的浑身发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张嘴,吐出好些鲜血。

    “知蹊!”见她要追出去,谢昀将她喊住,“从长计议。”

    她略郁闷,一转身看阿绵吐血,心里便急了,“阿绵姑娘你怎么样?先跟我们回侯府疗伤吧,这样不行的。”

    阿绵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回侯府时,知蹊特地回头再确认了一番这个张宅的地理位置,才放心的催促谢昀走,“叫阿言给她看看。”

    侯府的小厮一见他们二人回来了,还抱了个伤患,便忙着开门通报:“快快快!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阿言呢?”

    “梅小娘子说是和夫人走丢了,已经回府有一会儿功夫呢。”

    小厮刚说完,便见云谢将军抱着那半死不活的姑娘进府了。

    武知蹊将自己住的地方腾开,多垫了一层褥子,喊侍女点了个火盆,就要去寻梅休言,不想一出门就撞上了。梅小娘子捂着脑袋发脾气,“说好了一起吃酒的!武姐姐怎么就跟谢昀走了呢?走便走了,还不带上我!你都不知道那黄府没酒吃了!新娘子剃光头发上山当尼姑去啦!”

    “来阿言。”知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阿绵的跟前,“这是阿绵姑娘,方才吐血了,你快瞧瞧怎么样了。”

    梅休言是个鬼精灵的,一见阿绵穿着红艳艳的嫁衣,又满头的新鲜血疤,便顿时明白了,惊讶道:“她是那个张家尼姑新娘?”

    “一会儿同你说,快给她瞧瞧。”

    武知蹊嘱咐完梅休言,便着手将谢昀推出了屋子,将门从外给带上,站在廊道,眼也不眨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谢昀把她肩上的长发顺了顺,柔声轻问:“你也猜到了?”

    “北襄,姜姓。”知蹊深呼吸间,尽是春日潮气,“她这般年纪,又会驭兽,我很难不那样猜。”

第247章:阴笛

    他抬手抚了抚武知蹊的后背,“就算是也无妨,她是她,你是你,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之前就听说了,北襄陛下只有一个帝姬,武月妃所出,年十七,擅驭兽,封号是华姜。谢昀,那她就是我亲生妹妹?”武知蹊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心里的感受非常复杂,“我,我七岁被人丢出宫的时候,都没见过她,从未见过。”

    “我明白。”

    武知蹊从一生下来就是不被认可的,她是被遗弃的人,这么十几年,虽然不曾觉得有什么低人一等或是别的缺憾,可有的时候,就是会忍不住想起来,在很远很远的北襄,自己还有父母和妹妹。

    可那不是家,不过是一种斩不断的关于血脉的关系罢了。

    “谢昀,我只觉得有些惊奇。”她笑得很明艳,“她是为了阿绵的嫁妆来的,那个笛子一定是诡器,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阿绵说的不能卖国,这件东西我也一定要守住,绝不叫她带走。”

    这样明镜般的透彻的武知蹊,格外的令人折服。

    谢昀却着重关心一点,“你有伤在身。”

    “那也轻易奈何不了我。”知蹊怕他担忧,便忙着宽慰道:“认识你后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一点,该动手时,绝不心慈手软。”

    ——

    入了夜,阿绵方才醒过来,睁眼喊得第一个人就是兄长。

    梅小娘子守在她身边,被这样一声给吓着,手一哆嗦,把手炉给丢了,她揉了揉眼睛,看见阿绵梦魇后的惊魂不定,诧异道:“你醒了啊?脑袋胀不胀?怎么不说话,梦游吗?”

    阿绵看了一圈,才说:“这不是我家。”

    “汴安侯府呢这是。”梅休言给她掖了掖被角,“谢昀早上把你背回来时你晕了,现差不多快到戌时正点,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东西?晚上小厨房炖的骨棒汤很是浓香,我去给你盛一碗吧?”

    “谢谢姑娘,我实在不想吃东西。”阿绵掀开厚厚的被褥,开始穿那双已经被烤干的布鞋,“我兄长被抓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晕了一整天实在是浪费。””

    “你等等呀。”梅休言按着她肩膀,眨眨眼问:“你兄长是张铜,你是阿绵对不对?武姐姐让我跟你说不必担心,你家里的那个什么笛子还没被拿走,他和谢昀已经去查那谁的来历,会帮你救兄长出来的,真的。”

    “谢昀?”阿绵有些懵,清秀的脸上划过一些质疑,“是云谢将军吗?武姐姐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对,云谢和武姑娘。我姓梅,他们都管我叫梅小娘子。”

    “真是……麻烦你们了。”

    梅小娘子起身把窗子推开来,“阿绵姑娘,你闻这风里有桃花的气味,好不好闻?”

    阿绵姑娘气血攻心又淋了雨,此刻鼻塞,什么都闻不到,却不想拂了梅休言的兴致,生硬的点点头说好闻。

    听到她对着窗外路过的侍女喊:“漂漂你盛一碗骨棒汤来!”

    漂漂头上戴着好大的一朵海棠花,手里提着灯笼,瞧着是预备出府去玩的,听见梅休言的吩咐,不情不愿的往小厨房去。

    梅小娘子搬了一把椅子到坐床榻边,两条腿缩上去用手抱住,歪着脑袋将阿绵盯着看,开口问:“你怎么在出嫁当天反悔了呢?嫁衣都穿上了,脱了多可惜啊,还有你的脑袋,剃头的时候一定很心急吧?破了好几处皮。”

    “梅小娘子,我和兄长险些铸成大错。”

    “阿?怎么说?”

    漂漂送进来一海碗的骨棒汤,飘着浓浓的白烟,将整个屋子熏得肉香四溢,梅休言拿了个小勺子递给阿绵,“小碗许是用了没洗呢,你将就一下,就这样喝些汤吧?”

    那碗比阿绵姑娘的脸还大,她看着看着,突然就掉下泪珠子,手里攥着梅休言给的瓷勺,开始将这桩婚事的始末讲出来。

    阿绵今个十九岁,比寻常人家谈婚论嫁的年纪要大上一些。张家祖祖辈辈都是耕田的农户,到了他们兄妹这一代,因为张铜嗜赌,惫懒疏于打理田地,以至贫苦交加,阿绵平日在一间书塾里做工,每月拿着几个钱,至今也攒下了好几两银子。

    黄子际便是书塾里的学生,因为捡到他掉的《说文解字序》,阿绵和他相识。此后黄子际常教阿绵读书,两个春夏秋冬晃眼已过,彼此多了些格外不同的情愫。

    张铜得知阿绵心事,便托了媒人主动去黄家说媒。

    原本黄家财大气粗是压根瞧不上阿绵的,更何况她还有个出了名的泼皮哥哥,可听闻这张铜放言,竟以传家宝为嫁妆随阿绵嫁到夫家,不免动了些心思。

    就算是这样,至少阿绵和黄子际也还是有感情的,俩人成了婚,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潦倒。

    只是就在今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黄家派过来给阿绵梳妆的小丫鬟说漏了嘴,阿绵才知道,原来北襄来的华姜帝姬要用千金从黄家手里买自己的嫁妆。

    听到这儿,梅休言愈发困惑,便问她:“阿绵,你那嫁妆到底是什么呀?一支笛子?什么笛子价值千金?”

    “是支吹不响的玉笛,原是我阿爹在的时候,旁人交给他保管的,我兄长为了叫黄家不看轻我,才说是传家宝。”阿绵凝着眉头,继续说:“阿爹在的时候同我说,那支笛子不是凡物,音成曲调,顷刻便能杀人碎魂,也可诛仙剔骨,降魔制鬼……梅小娘子,那北襄来的帝姬是位仙师,若真是把笛子带走,将来用做欺我大齐怎么办?”

    “竟这般贵重?他人又是如何得知呢?”

    “兄长夸下的海口。”似大悔,阿绵抽泣,“不过,我家从未有妖邪侵扰,哪怕是一个月前费军十万亡魂于保城,我家也没有异常。她说那北襄帝姬很久之前便算准了汴横郡会出世一样诡乐之器,这般千里迢迢大费周章,我怎么能叫她得逞呢?”

    可惜知道的太晚,铜镜中的女子已是妆容完满,嫁衣装束都齐全。阿绵将那黄家派来的侍女支开,叫来张铜商议对策,谁知兄长不以为然,觉得那笛子并没有那般神效,又吹不响,实在不足为惧。

    且那时候,笛子已是装在了匣子里,即刻便要随着阿绵嫁到黄家去了。张铜听到黄家和北襄帝姬有关系,心里惊怕恐惧的不行,怕得罪了北襄皇室惹得自身小命不保,也不打算让阿绵嫁过去,准备直接将那笛子送给黄子际,再带着阿绵远走他乡,不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阿绵苦劝不得,卸下凤冠,拿起剪子便将一头青丝尽数割舍,又以命要挟张铜将笛子藏起。张铜这厮已收了彩礼,左右为难至极,却还是硬着头皮出去同黄家的人推脱,把笛子又悄悄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藏回了原处。

    黄家得知阿绵剃发悔婚,便知事情败露,直言要他们兄妹交出笛子,并又许千金,告诉他们只要交出笛子,便是给北襄立了功劳,可跟着帝姬回北襄,余生尊享富贵荣华。

    阿绵回忆道:“黄家叔伯说这笛子藏不住了,它是能杀人骇鬼的宝贝,普通人使唤不得,须得是正经修仙的人才可掌控。”

    她便是这个时候彻底下了决心,哪怕剃发为尼一生不嫁,也要守得笛子永不外流,至少眼下决不能叫北襄的帝姬拿走!

    而后又同前来接亲的黄子际商量,要他提出悔婚,黄子际不肯,对阿绵口中所说的北襄帝姬一无所知,派人回去调查时被那帝姬发觉,她孤身前来在人群里看戏,私底下却吩咐人把张铜给捉走了。

    梅小娘子下巴枕在膝上,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出声。放在一旁的骨棒汤已经凉透了,浮了层白色的油面,像是冻河上的冰层,裂开不易察觉的蜿蜒缝隙。

    “阿绵你别怕。”她想了想,安抚阿绵姑娘说:“武姐姐是吞鬼山的仙师,她会的很多,驭兽也会的,所以那华姜帝姬纵然是有巨虎也不妨事,她不会吃亏的。”

    “真是好大一头虎,梅小娘子你不曾见过,太大了。”

    “那有什么的,武姐姐还豢过黑狼,还有巨蟒。”梅休言字字句句的给她喂下定心丸,“阿绵你安心哦,帝姬也没什么好怕的,别忘了这是咱们大齐的地盘,同武姐姐并肩去的,还是刚打完胜仗的云谢将军对不对?”

    风嗤嗤的吹来,阿绵心里却总是不安。

第248章:阴笛2

    黄家的宅子倒不是什么铜墙铁壁,谢昀想进去,光明正大的可以,偷偷摸摸的也不难,他仗着云谢将军的名头在里面坐了一个时辰,喝着茶吃着果子,听那黄夫人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可惜的是张铜被那华姜帝姬给带走了,至今生死未卜,黄家的人说张铜被带出去的时候,门牙缺了两颗,莫说是笛子,什么事儿都不敢藏,连他本月欠了哪几家酒肆的几钱都吐得一干二净。

    谢昀合上茶盖,将盏子放在手旁桌岸上,扭头去问那人:“你们怎知她就是北襄的帝姬?”

    黄夫人笑着用手绢掩了口鼻,眼睛里闪着精锐的光,“云谢将军不知,我娘家原是在北襄做狐狸皮毛买卖的,每年都供大批上品给那皇室,同一些官儿也有来往,因此是见过些世面的,这不,北襄那位帝姬便是随着我娘家哥哥来的,又哪能有假?你说是不是?”

    “竟如此巧合?”

    “哪里来的巧合!”黄夫人又呵呵直笑,“早两年前北襄那边就给了信儿,说这汴横郡要出世两件宝物,一件下落不明,另外一件直算准了在保城,那个时候我们就暗地里查了许久,查到了张家头上,便晓得他家是藏着东西的。”

    “好厉害的华姜帝姬啊?”

    “可不是!我们想发设法找了许久,他家的地我们都遣人挖了三尺!便是没个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侍女给谢昀续茶,“再上些糕点,本是今日请云将军吃酒的,也是不晓得张家出尔反尔闹了笑话,该给将军赔个不是。”

    谢昀一笑而之,“夫人客气了。”

    “是云将军客气了!战神赫赫威名在外,叫人总以为是凶神恶煞如门神般的一幅威武模样,不想今日见尊荣,实在大吃一惊,料想那兰陵王也不过如此,难不成这天底下能征善战的,都是如将军般音容兼美的男子?”

    黄夫人夸得有些猛,谢昀不禁听笑起来,这从小到大,还没人将美这个字用在自个儿的头上,更遑论兰陵王了。

    他靠在椅背上神态自若,随口一问:“既早知张家有宝物,以黄家的能力手腕,何不早抓了张铜问清楚话?”

    “毕竟还是在大齐在保城,张铜是个泼皮,真要闹大了被人知道强夺,我们黄家在这儿也不好做人。那会儿帝姬也没来,咱们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呢。”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夫人扶了扶簪环,又对谢昀说:“两年前晓得张绵在书塾里做些清洁的活儿,我家际哥儿又在那念书,我呀便叫他留了个心眼去套套话,可是下了些功夫,才把张家那姑娘心思拴牢!这不,稍稍一用计,那张家怕死了我们不肯要她,便主动跳出来要把传家宝陪嫁来!”

    谢昀再发次问:“夫人和帝姬又怎知,那所谓的传家宝便是你们要寻的东西?”

    “以音亡魂,超仙渡鬼,云谢将军打听这么多,无非不是在找寻这件东西,又何必坐在这里苦心套话呢?”

    说话的人颇有些雷厉风行,直将一具尸体从虎背上颠了下来,抬了抬下巴对黄夫人命令:“清空宅子里的生人,一个都不许靠近!”

    “华姜帝姬啊,您怎么回来了?”黄夫人登时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多出几分唯唯诺诺,低头去看那地上的尸体,看清楚后眼睛都直了,“这怎么?张铜怎么死了呢?”

    谢昀起身,双手背负着往外去,大有事不关己的姿态。

    姜觅和把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下觉得狐疑,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先呵斥黄夫人迅速办事。

    黄府的人很快都被清空站到了门外的大街上吹风。

    谢昀转了个弯儿,却迎面撞上了梅休言扶着阿绵前来,目光略有迟疑,一时不知怎么跟她说张铜已死的消息。

    阿绵披着知蹊的袍子显得人越发娇小孱弱,她朝谢昀行礼,眼珠子清亮极了,“云谢将军,我兄长好不好?”

    梅小娘子也跟着问:“谢昀谢昀,那华姜帝姬拿到笛子了吗?”

    “我兄长虽荒诞,可他晓得其中利害,应当不会说出来的。”阿绵为张铜辩解着,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往人群里望过去,“黄府这是干什么?”

    谢昀使了个眼色让梅休言把她扶走,话音一转:“知蹊还守在你家,阿绵姑娘不妨带我们去看看。”

    “她一个人不怕吗?”阿绵忧心,“我家今日被砸的乱七八糟,什么灯烛也没有。””

    武知蹊怕倒是不怕的,就是入了夜,眼睛有点不大好用,看什么东西都花糊糊的一片,她在这儿守了没有三个时辰也有两个时辰,张家统共就这么点地方,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被翻找的痕迹,因此也实在无需费心去寻。

    天色暗了后,她便坐在一只开裂了的木箱子上静想,心里有了主意,却没敢有所动作,还是要在这里等着,不论等来的是那尊贵无比的北襄华姜帝姬,还是谢昀,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谁都好。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时,武知蹊就走了出来,见到谢昀三人齐来,心下有些难耐的欢欣,等不及他们开口问,便将阿绵拉到树底下,轻声的开始交谈。

    梅小娘子看着谢昀,“看起来是有把握了。”

    谢昀看着武知蹊,没搭理她。

    阿绵听她说完一番话,神色便又沉了两分,“我自己可以守的。”

    “你守不住。”武知蹊劝说道:“华姜帝姬不远千里来汴横郡,目的就是那支笛子,现在你兄长被捉了去,我实在很怕。”

    “兄长爱护我,他是不会说的!”

    “活着的时候意志顽强是能不说。”知蹊停顿了一下,还是咬着牙,继续道:“可对方若执意要问出个什么,死了反而更容易。那帝姬懂驭兽,也必然修过灵术,阿绵姑娘,在我们仙师这里,问话鬼魂不过是一个咒法的事情。”

    阿绵陡然落下来一行泪,“兄长死了?”

    “我只是猜测。”

    武知蹊回头望了一眼谢昀,看到他眼里的肯定,彼此忽而有些巧妙的默契,知蹊便清楚自己是猜对了。

    “你守笛子是不想让北襄的夺去,如此阿绵姑娘可以放心交给我,在下必定好好看管,不叫旁人染指。”

    阿绵还是质疑,“你也是冲着笛子来的对吗?”

    “是,几个月前就感知到汴横郡有我要找的东西。”知蹊说的时候,声音一压再压,“阿绵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靠诡器续命,否则活不过明年。”

    听到她这样说,阿绵显然很是不能理解,细薄的眉毛压着一双眼睛,仍是惊愕到不行,“怎会……”

    “诡器出世,必定要有个去处,需在祸乱发生之前将其收复。”武知蹊很难得说这样苦口婆心劝说一个人,“我同姑娘一样忠于大齐,笛子在我这里,一能续我性命,二能避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危害四方。阿绵,来不及了,你快答应我,才能保住笛子啊!”

    “你与云谢将军同行,我便是会信你的。”阿绵被催促的很是急躁,“可是武姑娘,笛子都是我兄长藏的,我不知在何处啊……”

    武知蹊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对阿绵道:“这棵树底下有个坟,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兄长便是将笛子藏在了此处。”

    见阿绵不确定,武知蹊便蹲下去,掏出匕首来挖土,“这棵树枯黄不是没理由的,应常被人翻土挖掘以至于伤了根系,坟里埋的应该不是什么尸体。”

    其余二人见状,捡了工具走过来帮忙。

    谢昀左手的伤还没好,单用右手难免慢了些,又没个什么趁手的铁锹,也帮不了太多,亏得这土埋的不严实,梅小娘子不知道从哪里拾来一把锄头,几下一凿,就把这平地坟给挖开了大窟窿。

    武知蹊失算,里头倒真的是个棺材。

    她与阿言见到后双双停了手,“四个角都没棺材钉,想必你兄长就将东西放在里面,接下来我们要开棺了,阿绵姑娘?”

    “开吧,是我爹爹的衣冠冢。”她长叹着气又哭了。

    继续往下深挖,拂走棺材上的潮湿的土,武知蹊和谢昀各站一边,梅休言拿了锄头来撬,终把那棺盖移了个口子,泄进去一些光,却赫然见到一具穿戴完好的森森白骨!

    武知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口棺材改观,现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阿绵在身后却失声尖叫起来。

    众人回头一望,是姜觅和带着她那头白虎来了。

    知蹊拍干净身上的泥,把阿绵从地上扶起来,“你躲远一点,跟着谢昀和阿言。”

第250章:驭兽

    虎啸颇有些威慑力,武知蹊听到耳朵里,只觉刺耳非常。不由的先发制人,起印结起束缚,在头顶延展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印,朝着那头飞扑过来的白虎打过去!

    知蹊侧身闪躲,半空中的束缚印便射下道道金柱,成了个摸不到的牢笼将白虎困在其中,凭它怎么挣扎如何大张血盆虎口,也无处撕咬下爪,一碰到边缘的光柱,皮肉便会剧痛!这头东西一时间没了动作,在正中央弓着背虎视眈眈等候时机。

    梅小娘子拍拍阿绵的肩膀,“你看,武姐姐就是很厉害的。”

    姜觅和却实在没料到武知蹊反应如此之快!

    白天见到她时,只不过瞧着不好惹,觉得也就是灵印仙师罢了,无论怎样,对她豢养的灵兽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

    怎的如此轻而易举便将白虎给困了!

    “我从前在大泽山遇到过一只不听话的独眼虎,便用这个牢笼困了它三天,这期间就用哨子调教了两回,再放出来的时候,它便对我言听计从。”武知蹊将长发拨到身后,从容的走向姜觅和,在距离她五步的地方站定,扬着唇角平和地笑着,清寒锋利的气场尽数毕露。

    她越是这样胜券在握,姜觅和就越是沉不住气,尤其是看到那枯松底下被挖开的地方棺材已经出土。

    好不容易问了张铜魂魄的话,才晓得笛子被埋在那里,她是从何得知的!竟抢先自己一步!

    武知蹊算到她除了驭兽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本领,便双手一拢,抱了只狸花猫出来,“白虎凶猛,若不是先下手,我不一定能拿你怎么样。华姜帝姬还有别的灵兽吗?若是有,刚好同我梨花一较高下。若是没了,你便现在就走,搏身手高低,我胜算十成。”

    她被武知蹊的话激的够呛,一贯是只有她傲的份,今个倒是遇到了比自己还傲的女子!这不能忍!

    显然作为驭兽仙师,华姜帝姬是不止一只白虎的。

    姜觅和只瞥了知蹊怀中梨花一眼,便自顾的挥袖掐咒,带出一道白色的闪光后,知蹊面前赫然出现一头狮子,又是威风的不得了,身躯庞大,瞧着确实很骇人。

    “帝姬尽是豢养猛兽,殊不知以柔克刚,能切要害!”

    武知蹊抱着梨花旋身躲闪,裙摆历风哗啦作响,开了朵漂亮的裙花儿,她于狮前站定,单手掐诀,轻呵一句:“莲子,出魂!”

    一道引风的乌影自她身后闪出,迎着那头狮子绕上去,莲子速度快到旁人不可捉视,更莫论这狮子,在屁股后的尾巴被打了结后,才堪堪咬住了她的黑纱,武莲子霸气!当众甩了外袍就脱身,指尖踩上雄狮的脑袋,一弯腰,化作一条粗壮的黑蟒将其脖颈死死缠绕,圈圈勒紧,绞的雄狮在地动弹不得。

    “妖?!”姜觅和纵然脸色气的青白,也不忘记怒视知蹊,字字珠玑:“难怪看不上猛兽!原吞鬼山的武知蹊是养妖的!与妖为伍!仙门人人得而诛之!”

    黑蟒顿时分神,不甚叫雄狮咬了一口,莲子便忽而发了狠,头尾相交寸寸缠困,绞的猎物没了气息也仍在收紧,骨断脏乱尸体变形也没松。

    “莲子?”武知蹊见势超出她所预期,不禁有些懵然。

    “困我白虎杀我狮兽!”

    在旁姜觅和趁机出剑直冲知蹊!剑锋寒光四闪,招式流利。

    武知蹊自小在吞鬼山学的是拳脚功夫,师父没教过怎样用兵器,她见姜觅和这般来势汹汹,一边躲,心底倒一边生出些羡慕来。

    不正面迎击,也不让姜觅和逃脱,给足了时间让谢昀和梅休言继续去挪那口棺材板。也是此时,知蹊有些疑虑涌起,两个人搬都如此费劲的东西,那张铜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自己猜测有误,笛子并不藏在那里?

    由远及近,一阵纷乱惊慌的惨叫从街尾荡过来。

    黄府的家仆这时候从街口奔来,十来个人撕着喉咙大喊着救命!刚拐了个弯儿,还没奔到张家的门口,便被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取了性命!眼鼻出血,死不瞑目。

    一见那只鬼,武知蹊脸色便不好了。没了心思再同那姜觅和缠斗下去,反身将她的剑一脚踢开,掌掌生风过其面门,在五招内抓了她的手压在了地上。厉声呵斥:“姜觅和!你将张铜的魂炼成凶魂!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怎么逃出来了?”姜觅和亦是吃惊的,奋力扭动着身子,催促道:“武知蹊你把白虎放出来撕了他!单凭你我二人,很难压制的住啊!”

    “能不能压,总归试了才知道。”武知蹊将她推给谢昀,“看牢她!”

    姜觅和就这么撞过来,谢昀也没要扶的意思,及时侧了个身,眼睁睁瞧她摔在地上,白裙子滚了一身黄泥,他手里的锄头还没落在华姜帝姬脑袋边上,就见着梅休言突然的扑了过去!把她的两只手抓着往背后压,出言威胁:“像是你这种黑心肝儿的人啊!我们梅海每年用针扎死好几个!用人血养针是极好的,拔出来后那一根根白中带红,不晓得多漂亮!就跟你似的!北襄帝姬!垃圾!”

    “尽是些嘴上功夫。”姜觅和侧着脸,视线跟着不远处的武知蹊移动,见她施法起印同化作人形的莲子相互配合,镇邪光印之下,围困着张铜几人眼花缭乱。

    凶魂之所以凶,全赖生前吃尽了苦头,死后的魂还被困被残害,怨念深重不可散去,便成了所谓的凶魂,形若薄雾不可捉摸,见人杀人,毫无理智可言。

    印牢里的白虎感知到森森鬼气,已在其中趋于抓狂。

    姜觅和见她仍能应付一会儿,便将目光落在了别的人身上,阿绵,谢昀,或是压着自己的这个女的。

    知蹊应对确实困难,对面的是张铜,可同早上看到的那副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獠牙毕露面庞浴血,阴气之重,招引了周围远的近的别的鬼魂,一时群鬼作乱,她不得不和莲子分开来,各自独挡了一面。

    自从换了左芪的丹元后,灵气确实恢复如初,可到底才短短三四个月,再厉害些的印术都使不出!张铜猛烈冲撞过来,便直接穿透了武知蹊的身体,连带着她的一魂都险些出窍,呼吸干窒,踉跄几步后跪倒在地,整个人有些恍惚。

    “武知蹊!”

    见她受伤,谢昀心都跟着揪起来,自树下狂奔而去。

    他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来,知蹊比孤身一人还要慌怕,奋力一跃施印阻拦,将张铜格挡在了两步开外,此时胸膛丹元已有烧灼痛感。

    “凶魂而已,遇着仇清以前,我能以一制二的。”她推了推扶着自己的人,“你去看着姜觅和,去护着阿绵。”

    从天还未亮到现在如墨如潭,阿绵今日经历的,是过去十九年都没遇到过的跌宕变故。

    “兄长!我是阿绵!”

    剃发悔婚也好,黄子际背叛也罢,她都能受住,可见了相依为命的兄长成了嗜杀成性的鬼,阿绵姑娘便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捂着头歇斯底里的朝张铜不住哭喊。

    不想张铜的魂在几声后竟有了些反应,不再执着于撕碎武知蹊的屏障,而是径直朝阿绵飘了过去。

    知蹊见状,顾不得半跪在原地,便疾速施法开咒!在张铜碰到阿绵之前,把那只困在印笼里的白虎放了出来!

    一时虎啸如雷鸣,瞬间震散游鬼怨魂,连张铜的凶魂都免不了影响,颤了颤烟影之躯。

    梅小娘子不怕鬼,倒被这只虎吓得花容失色,在姜觅和耳边狂叫起来:“武姐姐!天呐!怎么放出来了!”

第251章:驭兽2

    姜觅和趁机甩去她的的禁锢,在白虎和张铜纠缠的空档,捡起原先被打落的剑,眼也不眨一下的便将阿绵给挟持了。

    见此举,谢昀眉尾一挑,“这华姜帝姬还真鬼。”

    “你看看,我说什么了。”知蹊稍有些怨怼的看着他,抚着胸脯缓了口气,“好,现在,张铜交给我,姜觅和交给你。”

    “交谁谁要呢?”谢昀仍把她扶在怀里,“在大齐,她跑不了。”

    “可阿绵呢?”

    “她要把事情闹大,这辈子都回不了北襄。”

    谢昀说话向来是字句精简圆满,从不缺底气,“好歹脉搏里流着和你一样的血,我姑且信她蠢不到那样的地步。”

    那头,张铜不敌白虎,无处可躲时,竟一晃钻进了阿绵的身体里!

    武知蹊见状远远喊一声:“姜觅和!把他打出来!”

    那头姜觅和的剑还来不及收走,反被阿绵掐住了喉咙!

    梅小娘子藏在树后看的竖起一身汗毛!现在还能怎么打的出来呢?这华姜帝姬自己都要折进去了!

    白虎见主人被抓,气焰顿时消下去大半,在阿绵身前没了动作。

    若武知蹊此刻手里有鞭子,定叫它当场皮开肉绽!就这事儿要是换了咚隆,见自己有难,该是血性爆发愈发凶猛的!

    堂堂灵兽,聚灵吼上一声!把鬼魂从凡人身躯里吼出来本不是什么难事!偏是这头白虎没个猛兽的血气!

    亏得侯在旁的武莲子动作够快,在姜觅和被掐的脸色青紫断气之前,施法克了阿绵的脑门,趁机把人从鬼爪下抢了出来!仰着头朝着她那边高声喊:“三三!”

    武知蹊绝不磨蹭,匆忙间又十指结下一印,远在半百步外朝阿绵的背后打过去!一瞬金光入身,把阿绵打的原地僵化,不能动弹。

    姜觅和受了重伤,脖子上的指痕带着十足十的阴气侵入体内,叫她脸色很是难看,就算是这样了,她还要趁着武知蹊抓阿绵的功夫,跑到枯松下,将放置在棺材盖上的笛子连带着泥土一把抓走。

    才制服了阿绵,武知蹊拦不住她,就眼睁睁见她狡黠地笑着,召走了白虎消失在这一塌糊涂的夜色里。

    虽不至于精疲力尽,武知蹊还是差点站不起来,梅小娘子这个时候窜出来举着一枚针要给她扎,“武姐姐我给你聚灵。”

    “张铜的魂被我困在阿绵的体内,先想想法子护住阿绵。”知蹊推开她的手,又推开谢昀,朝张府的檐下走去,“我记得阿姐说过,你们灵医是有法子可以使一体双魂不互相牵制的,是不是有这样一个?阿言你会不会……”

    “给她扎。”谢昀追上去,从背后抓了她的手腕困武知蹊在怀里,“梅休言,给她扎。”

    武知蹊仰头,见了他神色严肃眼里有怨,竟心虚语颤,“你怎么,这么不急?阿绵姑娘她很危险。”

    为难梅小娘子一时又惊又羞,低着头眨着眼的捏着银针跑过来,在知蹊的掌心各缓缓下了一针,嗫嚅着嘱咐:“武姐姐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同阿言说啊。”

第252章:凶魂

    张铜已死的消息,当夜传遍了又春坊。

    众人抱着看戏的态度打开家门口,各带了些散散的吃食,成群结伴往张家凑,半百来个人,壮汉居多。

    阿绵被绑在五条腿的木椅上,纵然三面环印,也依旧挣扎的很是厉害,印堂一团青黑,眼神浑浊涣散,力大无穷,一根拇指粗的绳子,也能轻而易举绷断。

    幸而还有印术起限制作用,叫她出不了脚下之地。

    见这一幕,武知蹊心里不由得惊骇,她在屋子里点燃了从街坊领居借来的十来根蜡烛,一根立在阿绵身前的高桌上,一根放在了屋子的门槛正中央,其余的均匀分布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武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别站这,出去。”她在梅休言的脚下放了一支蜡烛,“你去找谢昀,外面那么多百姓,把他们打发走,这多危险的事情,上赶着送命似的!”

    “那你呢?”

    “现我要试着把张铜从阿绵的身体里打出来,凶魂几近无形,经过能灭烛。”武知蹊叉着腰,看阿言跳过蜡烛,往院子外跑。

    莲子站在阿绵的身体前观察着,突然说:“你为什么就是不出来呢?你占着她的身体,她也会有危险呢。”

    “阿绵的身体被张铜的魂占了,他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知蹊上前,将她往后轻轻一拉,“我一定要保全阿绵姑娘。”

    “可以三三现在的丹元状况,完全撑不起你施离魂印呢。要不要等丙冬回来呢?”莲子抱着手臂跟在她身后,“谢狗早就叫他去叻城了呢。”

    武知蹊忧心忡忡,“崇欢殿的仙师是在叻城,可大抵都是些外门的弟子,若同姜觅和那样技艺不精,反倒是害人害己。”

    莲子继续劝,“就算用了离魂印把他们的魂都打出来了,我也不敢保证能立马护住阿绵姑娘的魂魄不被抓走,三三我有些怕,我已不如从前敏感了。”

    话音一落,阿绵突然发狂,禁锢她的灵印碎裂一面。

    武知蹊立马跳上去补救,险被她一爪子挠花了脸。

    “不能了,天亮还不把张铜的魂打出来,阿绵的身体就该被耗坏了,凶魂的阴气太重,她承受不住。”

    因此,她后退了些距离,十指相扣,又结那个很复杂缭乱的离魂印,金色温柔的光在指尖游走,在周身逐渐形成了一个交织相错的光印,最初范围只是腰身附近,当武知蹊双手一沉,离魂印便迅猛扩散,一瞬,屋子里亮如白昼。

    她跪倒在地上,见屋里有两只魂,阿绵和张铜。

    不出所料,张铜会即刻选择撕碎阿绵的魂魄,好在莲子速度快,将阿绵的魂吞入体内,一闪身,躲到了屋外去。

    灵印带来的光消退后,地上的那些蜡烛还在跳动,一晃眼的功夫,又都尽数熄灭,伸手不见五指般,黑的叫人绝望。

    她在原地,感受着身边的阴风阵阵,闭着眼睛,顾不上等丹元缓和,便又手起一印,在张铜凶魂扑来的时候,抬手袭去,一睁眼,借着印光看到一张煞青可怖的脸近在咫尺。

    她打中张铜后,屋子里便又消停了。

    张铜的魂闯不出去这个房间,在屋子里绕了片刻,又钻入阿绵的身躯里,举着双手朝着武知蹊冲过去。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压上了几根蜡烛,还是被阿绵抓住了一只脚,裙摆扯碎,直裂到了大腿根部,在地上拖了一段距离,肌肤和泥石摩擦出火辣辣的痛感。知蹊忍不住拔出匕首,敛光出鞘间,见到的是阿绵的脸,就又下不去手了。

    武知蹊伸手够到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柳条,哗啦一下甩在了阿绵的身体上,顿时听到一声男人惨叫,松开了她的脚腕。

    也亏得云谢将军的名头大,要黑狗血,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送上来好几只黑狗,也就有了着沾着黑狗血的柳树枝儿。

    知蹊站起来,借此一下又一下的朝阿绵鞭打过去,咬着牙关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了,高抬手,朝着她天灵盖就啪的一下甩去。

    即使这样了,张铜也不从阿绵的身体里出来。

    知蹊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凶魂若没了肉体,就算是一桶黑狗血泼过来也没什么用处,他既痛既怕,为何不脱身呢!

    阿绵被逼到墙角后,顶着满头满脸的狗血反扑知蹊,把她撞倒在地,就跑到了屋子里另外一个角落里双手扒着墙,磨出一条条骇人的血迹来。

    莲子从外面进来,将一支支的蜡烛用明火点燃,把武知蹊从地上扶起来,举起手准备给她输送灵气的时候,忽然就楞了一下,愧疚的说:“三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灵力了,但是我还是能变成人形,还是可以打架。可我现在不能给你疗伤了。”

    “别喊阿言。”

    “我知道的三三,梅小娘子胆子小又弱,她进来的话会吸引张铜。”莲子一下又一下摸着武知蹊的胸膛给她顺气,“我把阿绵的魂藏在身体里,怕妖气影响她,我把内丹给吐出来了,就藏在袖口里,三三,一时间我没办法帮到你呢。”

    武知蹊转身看那边还在扒墙的阿绵,眉头紧锁,“再不能用第二次离魂印了。”

    未曾紧闭的窗子,从外爬进来一个人,刚伸出了半个脑袋,便叫一旁警惕的阿绵冲上去一下把脖子扭断了。

    这人的魂刚飘出来,阿绵就撕碎了他。

    这戾气无异于又是增长起来,对着窗子凄厉长吼一声,屋子里蜡烛瞬间全灭!一时漆黑如墨,武知蹊大惊,未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便猛然感受到有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抵在墙角的地上!掐的她青筋**,瞳孔大睁!

    莲子没了内丹,被他一巴掌就扇昏头,久久不能爬起。

    武知蹊耳旁嗡鸣,气息被隔绝在喉咙里,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像是,要死一样。

    来的太及时,那道白光从她的鼻尖擦过,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疾速击中了阿绵的面庞,她仰头凄惨的扯嗓,依旧不曾松手。

第253章:凶魂2

    一道又一道的,强烈的肃杀之气震慑开,透明泛着月色光泽的符咒如同利剑,深深的穿透了阿绵的身体,打出许多乌黑的烟气。

    阿绵倒下时,武知蹊一口气吞吐不上不下,险些丧命。

    一双手把她半扶起来,叫她靠在膝上,温温柔柔的说:“武三姑娘见谅,实是燕某来的太晚,叫姑娘受罪了。”

    她恍惚间,见燕骊清俊面容,浑身忽而就泄了力气,坐在地上瘫在他的怀里,半叹半喘地说:“肉体……保肉体。”

    梅休言在门外也不敢踩进来,只管喊:“燕公子!武姐姐怎么样了啊?你把她抱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燕骊在武知蹊身上连贴三张符,将她轻轻的靠放在墙角,伸手抹掉她额上沾上的血泥,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些前所未有的激动说:“外面有些什么燕某也不清楚,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能安心。”

    说完,也不管武知蹊是什么样的反应,便将外袍一褪,帮她遮掉了一双裸露的伤痕累累的腿。她心里,忽而不知是什么感受。

    他一手灵符出神入化,行若流水般矫健身躯,那些异于常人的符,环在他的周身哗啦做响,每一层都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气,蜿蜒的符文闪着淡淡的光泽,符符相扣,百张成结。

    半炷香不到,燕骊就把阿绵给抓了。这次又是拿了一根麻绳,从头到脚捆的她结结实实,一张符纸贴在其背后,起了镇压的作用。

    武知蹊逐渐回了些气力,可见燕骊贴在身上的那三张符供灵是很有效的,她慢慢站起来,用燕骊的外袍绕着腰围了一圈。

    燕骊看过去,“武三姑娘,好些了?”

    “谢谢你。”

    武知蹊脸颊上交错着血痕,脖颈有青紫的指印,窒息导致的面色涨红还未完全消褪,眼底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不抱拳,也没福身,只是朝他点了下头,肩上沾着脏泥的长发就落到身前来,有些狼狈,这模样在燕骊看来,却是别致的鲜活。

    他分寸恰好的一笑,“姑娘客气。”

    看见阿绵被困,知蹊不免焦躁,“连你也不能魂体分离。”

    “这具身体被夺舍,魂是凶魂,不可能真的复生,本魂是被姑娘收去了?”

    “对。”

    “做的很好。”燕骊看向她,“离魂印用过了是吗?”

    “对,太消耗丹元灵力。”她实在笑不出来,一幅淡淡乏乏的模样靠着墙,又问燕骊:“你怎么会在保城?”

    他理着略微褶皱的衣襟,一边坦然答对:“这南境打了近半年的仗,两军伤亡惨重,更有十万费军歼于此地,亡魂怨气可想而知的多,崇欢殿早在一个月前便命燕某带着三十名弟子前来处理。”

    燕骊说着又顿了顿,看着知蹊,略有深意的弯着嘴角笑,“倒是傍晚的时候,从前赦王的侍卫丙冬来叻城寻我崇欢殿的弟子,我这才晓得武姑娘竟在保城。”

    “这一年来总绕着南边打转,燕公子想必也有所耳闻,我是一直在寻找诡器,以求双十年华渡筏升仙的。”武知蹊目光从阿绵的身上移到了门外,“这户人家原是藏了件东西,可惜方才为了制服凶魂,混乱之间,东西叫北襄的人给拿走了。”

    “华姜帝姬?”

    “……”武知蹊惊诧于他脱口而出的四个字。

    燕骊却毫不在意,煞为顺然地道:“这帝姬也是一个月前自费国渡辜江而来,在叻城时曾见过她驭白虎驱鬼群,其同我手下弟子有所冲突,因此燕某暗查一番,几日前方才晓得那人是北襄的帝姬。听武三姑娘这样一说,也便明白了几分,许那帝姬便是冲着这样东西来的。”

    他的聪敏,忽然叫武知蹊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无令不可夜出城门,她走不了,武三姑娘可安心。”

    燕骊说这话时很自然而然,他将袖子甩在身后,站立在阿绵的跟前,忽然很严肃的打量起那具被侵占的身体。

    直到后半夜,谢昀才出现。

    他从张府破破的门外走进来,看着精神很不错,步子跨的大而沉稳,左臂僵硬的垂在一旁,右手抓着一根带刺的木棍,身后似跟了些人,听着有些吵闹。

    进了屋子,一见知蹊腰间别着白袍,走动的时候还露了白皙的腿,燕骊狗模狗样的站在一侧,谢昀就觉得后背结了一层冰似的那样寒冷难捱,当即便将棍子往燕骊的脚下一砸,将身上的厚重披风解下来朝着武知蹊走过去。

    从身前往身后披,把她两只手都包在了里头,谢昀才在她身后绑上了系带,眉梢挑着,好声好气的问知蹊,“裙子怎么能破呢?”

    “若非燕公子,我可能就死了。”

    有意的提醒谢昀不能做的让燕骊太难看,武知蹊还扯了他的衣裳,耐心地说:“我无大碍,你别担心。”

    跟着他进来的有三男两女,没等谢昀开口说什么,他们就逐个的跳到阿绵跟前,唱唱跳跳的,又是点火又是吹酒的,做一些武知蹊看不懂的招式。

    她被袍子罩成个娃娃乖巧立在谢昀身侧,见这一幕幕的,眼睛都不敢眨了,“这是干什么?”

    “非正门仙术,是驱鬼土方,主要是借物克之。”

    燕骊在屋子进门的地方,适时的给她解释。

    话毕,得谢昀一个转瞬即逝的白眼,继而侧脸给知蹊说:“我肉体凡胎帮不到你什么忙,便去留意黄家人的去向,捆了他们一家子后路过大街,遇到那个燃木念咒的大伯,他听说张铜的鬼魂占了阿绵的身子,便捡了家伙来帮你。”

    “这样……”

    “走到一半,听我说那是个连你都难抗的凶魂,这大伯便领着我去寻了其他的几个奇能异士,都是不起眼的本地户,倒是有些个胆量,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就这样扎堆的来了。”

    他语气抱着极大的不信,因此故作轻佻了些,逗的知蹊低头藏笑,嗔怪一声:“只盼不是闹着好玩的。”

    阿绵跟前的吹酒老头突然便往后靠了,胡须上还挂着盈盈的酒渍,在旁大伯举着的火把里泛着亮闪闪的光,他支支吾吾:“这这这张铜说他魂飞魄散也不出来啊!他要带着阿绵走啊!”

    “凶魂有理智?”知蹊凑过去,边走边脱谢昀的那件外袍,反着方向撇到身后去,朝燕骊发问:“凶魂不是不可通灵的吗?”

    燕骊给予一个肯定的眼神,双双朝着那吹酒老头走去。

    老头罐子里的酒已经喝完了,醉意上头,可劲儿的晃着脑袋,同武知蹊说:“老朽听得真真的!张铜那狗崽子死了还这么倔!他叫我们放了他,他要带着阿绵走呢。”

    一老太婆咬了咬牙,颤颤的往前走几步,“阿绵还活着呢!可由不得他!”

    举火大伯一时也没了主意,用奇怪的音调说:“咋地,我这三昧真火也烧不出这鬼魂呐?嘿!平常家里一点,方圆百里都没个鬼敢靠近的嘿!”

    其余两个人相较他们都显得比较沉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武知蹊见这阵仗一时也没个主意,愁云惨淡的回头去望谢昀,他也似一直都在看自己,眼神里定定的,从容不迫。

第254章:骨血

    此时,张绵突然开了口,那声凄尖锐的一声‘啊!’喊得武知蹊吓着抖了抖。她忙转过身去瞧。只见那老婆婆弯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举着一枚闪银光的绣花针,正一下一下的朝阿绵的身上刺过去,每每刺一下,嘴里都要说:“叫你不懂事!还不出来!叫你不懂事!还不出来!”

    张绵的身体却是张铜粗犷的嗓音,起初是痛的一直大叫,在十数针扎下去后,突然急切地说:“别扎阿绵!别伤我妹妹!”

    那一双滴水的眼睛里涨得通红,生出来许多狂暴的力量,伸长了脖子往前顶,呵的老婆婆倒退一步,“你们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要带阿绵走!”

    “你已成凶魂,又身披众多人命,地府轮回也无门,后果只有魂飞魄散。”燕骊又对张铜道:“既不愿我们伤及这具肉体,你便速速出来。”

    屋子里的光烛一下就灭尽了,呼呼吹起来几阵阴风。

    “她剥我皮剜我肉!以血喂我想将我养成她的傀儡!我好不容易从黄家逃出来的!才发觉自己已经死了!”

    举火大伯仰着头对空气发问:“谁剥你皮剜你肉!”

    “她。”

    赫然的,大伯手中的火把又亮了起来,无缘无故将火头对准了武知蹊,众人寻光望去,知蹊横眉怒斥:“张铜!休要血口喷人!”

    “你们血的气味都是一样的!”

    燕骊大挥宽袖,刹那间屋壁贴上了一圈发着白光的纸符,他在屋子里瞥上一眼,最终还是看向被捆着的阿绵,“伤你的该是那北襄帝姬,不是这位姑娘,她是要我保你妹妹的,怎会行那等凶恶之事?”

    “怎么又回去了?”老婆婆喃喃自语。

    阿绵的眼睛又睁开,从面目狰狞的神态来瞧,是可以瞧出张铜的几分影子的,他道:“都给我滚开!”

    方才被张铜说自己和姜觅和血的气味是一样的,武知蹊脑子还在嗡嗡的响,她无所适从的多了几分心虚,回头又看向谢昀,他还是在刚才那个地方,抱着手靠着墙,见自己望去,眨了下眼睛,什么也没说。知蹊逐渐心定下来,去喊燕骊的名字。

    这是她头一回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燕骊很迅速的给出了反应,“武三姑娘是有什么主意?”

    “阿绵今夜我怎么样都要保,却另有一事相求于你。”知蹊见他点头,便继续说:“姜觅和拿走的诡器我定要夺回,而她有白虎傍身,我现被伤,短时间内好不了。”

    “燕骊会陪同姑娘去拿回诡器。”

    “多谢。”

    武知蹊似做出了什么很不得了的决定,笑得有些僵硬,她一个人走到阿绵的身前,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单膝跪下来,十指结相扣,结下一个花缭的印在指头环绕,闭着双眼又说:“我逆血以充丹元,再用一次离魂印强行将张铜打出,燕骊,你把握好时机,灭杀凶魂。”

    “知蹊不可!”燕骊有些慌乱的冲上前将她的双手按了下来!武知蹊施法被打断,逆涌在经脉里的血一瞬平静,眼睛却是花糊了,只看到面前的燕骊蹙着眉头,一幅担惊受怕的模样来规劝自己,“离魂印有多伤身你比我更清楚!你本有伤在身,怎可逆血强行施展灵术!?不过是一凶魂!明日天亮时我借引天光将其诛杀!何须你来自损!”

    “被凶魂侵占一夜,阿绵身体扛不住。”

    武知蹊深深的叹气,“你既为我担心,便要助我夺回诡器,有燕公子方才承诺,我便大着胆子耗空力气也无妨。”

    “燕公子承诺也得你醒着才作数,是不是燕公子?”谢昀慢慢的走过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着武知蹊单薄的背影,“你们说什么我也听不大懂,既是件很伤身体的事情,知蹊,咱们不管了行不行?”

    她摇头,斩钉截铁,“不行。”

    “姑娘且让让,叫我老婆子再试一试罢,你和阿绵啊,我都想保的。”带着绣花针的老婆婆抚了抚宽厚的黑绒抹额,扶着武知蹊的胳膊站起来,力气有些不符合年龄的大,让她有所错愕,征地便被推到谢昀身边去,一抬眼,迎上他怨怼的目光。

    那老婆婆一针又一针的,在阿绵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扎下去拔起来,循环往复,毫无规律可寻数。

    张铜嘶吼:“滚!”

    “你滚了我老婆子就滚!出来啊出来啊出来!”

    老婆婆仍旧不罢手,一针往阿绵的下巴扎了进去,抽出来的时候那处多了一颗圆滚滚的血珠,“还不肯出来?你这是要累阿绵一块死啊桐哥儿!”

    “莫伤我阿绵!莫伤我阿绵!”

    屋子里诡异的氛围骤然消褪了好些。

    “你为什么不肯出来!你占着阿绵的身体做什么?!”

    “我想带阿绵走!我想带阿绵走!”

    “你带不走阿绵的!你要走自己走!”

    婆婆一字一针丁点不含糊,瞧着背佝偻腿发抖,拿针可拿的十分稳当,“张铜啊,你再不出来,我这针可就把阿绵刺穿了!”

    “别扎我妹妹!我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这声音从阿绵的口中钻出来,登时阿绵的身躯就软了,眼睛一闭脑袋耷拉着,整个人都挂在了捆绳上。

    张铜的鬼魂终于现身,半透明的飘在阿绵的身后,抓准时机,武知蹊和燕骊的印与符同时甩了出去,金印束缚,光符灭杀!

    “不要……”武知蹊阻止的话都没说出来,那只凶魂已经湮灭了。

    燕骊收手,贴心的问:“怎么了?”

    “似乎除了这样,张铜也没别的去处了。”她摇着头,心情尤为沉重,继而看着燕骊郑重地又摇了摇头,“没事,谢谢。”

    武知蹊右手凭空一抓,再摊开掌心的时候,面前多了个缥缈的魂魄,她只朝着阿绵身体里那样轻轻一推,便把魂给复回了原位。

    “烦云谢将军把阿绵送到老婆子家里去吧?让老婆子来照顾她,瞧她被她哥哥折磨的,没个十天半个月都醒不过来咯。”

    “丙冬。”

    谢昀这样唤一声,丙冬便从外进来,解开了阿绵背在背上跟着那几人走了出去。

    知蹊常常觉得丙冬和他之间的默契,比自己和他的还要深。

    等燕骊也走出了屋子,这里头就剩了一地狼藉和他们二人。谢昀又不走,只肯在原地默默的注视她,什么话都不说。

    知蹊迎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把他的右手从背后拉到前面来,昂着脑袋去哄他:“我虽不明白,你却不要生闷气了行不行?”

    “嗯。”

    “谢昀,我有些累。”

    “嗯。”

    “我一会儿还要和燕骊一块去寻姜觅和。”

    “嗯。”

    “为了黄家的事情也忙了一晚上,你先回府里歇着吧。”

    “……”

    “谢昀?”

    “他对你好还是我对你好?”谢昀终于肯看着她的眼睛对话了。

    “啊?”武知蹊有些楞,“有什么好比的?”

    谢昀气的冷笑,“我还没说是燕骊,怎么,武三姑娘也知道他是对你好的了?人家帮了你这么多回,你一定感激的不得了对吧。”

    “我知道他也许不简单。”武知蹊抓错了重点,只实事求是地跟谢昀辩论,“他救了我,也救过左芪,这些都是真实的。况且姜觅和这遭事情,现如今也便只有他能帮我了。”

    “你信不信我?”

    “自然信。”

    “姜觅和我让丙冬明日一早去追,你不准去,燕骊更不能去。”

    谢昀蛮横起来,语气也是生硬的让人不悦。

    “姜觅和有白虎傍身!即便丙冬是武松转世也没这个能耐!”

    “那不管他们。明日我带你离开。”谢昀挽着她的肩,朝外走着,“圣上抱病已一月未曾露面上朝,虞贵妃出宫踏春被贼人挟持下落不明,有人打着光复大昭的旗帜在各地组织叛军,我被点名去平乱,你同我一起去。”

    “谢昀。”武知蹊把他推离,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语气有些生厌的不耐烦,“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明日傍晚我给你个惊喜。”

    “你自己留着吧。”

    武知蹊疾步离开,头也没回的就走到屋外夜色里去。

    外头崇欢殿的弟子有人喊她:“武姐姐好久不见!”

    ……

    谢昀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站着,浑身失意。

    本是胜券在握的事情,被燕骊一搅和,搞得他极度不爽快。她也是个倔脾气的,现下谢昀纯属就是使坏,拿定了主意要磨一磨她。

第255章:华姜

    保城虽不大,但在夜里头找一个人女人绝非易事。

    燕骊带了五名弟子来,其中便有去年这个时候在淮水镇见过的那个嘴甜的玖肆,武知蹊见到他比自己还高了,有些感叹少年如笋,生长的极其迅猛。

    都找到快天亮了,也没个什么消息。

    武知蹊和燕骊在黄府门前碰面,各自都有心事重重,一时相对无言,在几个鲜红的木箱子上坐了下来。

    燕骊打量着她在月光下的身形剪影,侧颜线条偏于柔和,只鼻梁高耸带着些不可忽略的英气,长发披肩在两侧卷卷乱乱的缠着,平静随意下整个人透着隐隐的锋利,他忽而开口:“其实你倒有帝姬的风采,不是显而易见不可一世的尊贵,是坚韧不屈,我一向认为这才是贵族真正的风姿。”

    知蹊惊骇,像是被他窥探到不能见人的一面,有些控制不住的恼羞成怒,“燕公子休要妄言!”

    “惹姑娘不悦,实是燕某失礼。”他跟着站起身,礼数周到的给她抱了个拳,才不安地道:“因今夜之事都因那华姜帝姬而起,她暴虐冷血,姑娘却怀仁善之心,在下不禁有感而发。”

    武知蹊大抵也发觉自己有些惊弓之鸟,过度敏感了,扯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由头道:“我,我也见不惯那华姜帝姬所作所为,你将我比帝姬,我自是心有不悦。”

    燕骊见她目光躲闪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有异样的柔软。

    帝姬又算得了什么,你可为凤为凰,母仪天下。

    风卷云涌间,曦色初露,袅袅淡淡的散光从万丈高空倾落。

    知蹊从大红木箱跳下来,把头发往身后甩去,系紧了腰间的衣裳和肩上的袍子,渐渐地往这条街的前方走,“姜觅和也许已经潜伏在城门,就等着天亮出城了,这黄府要派两个人来找一找那枚玉佩,那黄家的人就能全盘托出了。”

    “武三姑娘何以如此笃定?”

    “跟着我走,准没错。”

    她回头,很难得的冲他笑了笑,脸上干透的血液成了道道深红色的痂印,添了几分妖冶的阴魅。

    燕骊跟在她身后,走了百来步后拐进了一条宽大的巷口。

    悄静了半夜的黄府里,突然从围墙上翻出个人影来。

    “她一直都没走。”武知蹊站定脚,朝着来时的方向指了指,“她在黄府里。”

    “何以见得?”

    “方才有只鬼魂你一定见到的,它见了我们在街上坐着不敢靠近便透了黄府的围墙进去,那股阴气消散的很快,显然是被灭杀了。”她慢慢的给燕骊分析,“叫我一下就想起来,这整个晚上都在执着于满城搜寻姜觅和,却忽略了我们看来最不可能的地方,燕骊,黄府已经被谢昀搜查过一次了,现在谁都不会怀疑那里。”

    “所以你故意找借口离开,就是等她出来?”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城门,拿了心心念念的诡器,设法藏好才是真的,毕竟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吃定了我们不敢杀她。”知蹊似突然开了窍,朝燕骊笑了笑,“我说了要派人去黄府找玉佩,黄府便不能待人了。那眼下,东XZ在哪里是最意外的?”

    燕骊看知蹊的时候眼底温温柔柔,“张家。”

    “燕公子果真聪明。”

    武知蹊贴着墙往巷口外看了看,“一同去瞧瞧吧。”

    从黄府出来的人,竟真疾速的往张家去了。

    姜觅和此时心情复杂,不安有,恼怒更多!她在黄府从密道一路逃到了城外,却发现带走的笛子有些不对劲,一咬牙,又原路折回来了,恰好碰见武知蹊和燕骊坐在门外守着。

    如果这只笛子是假的,那么真的在哪里?

    保城今晚禁卫森严,警惕的厉害!武知蹊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能杀的人穷追不舍,她追自己肯定是以为自己拿走了诡器!

    不在她那里,也不在自己手里。

    姜觅和能想到的,还是先回张府探一探那口棺材的究竟。

    所幸这里和她猜想的一样,因为刚闹完一场大热闹,此刻临近天光,街坊悄无人烟的。

    她拿着碎瓦片,在埋着棺材的另外一边地上开始挖凿,这里的土很松,倒真可以挖的动,雨后泥土的气味有些浊臭,姜觅和苦皱着眉头,加快了挖凿的速度。

    心下不禁窃喜,不知是谁做了这个局,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折磨张铜的时候可什么都知道了,笛子被埋在树底下,她傍晚来的时候看到出土的棺材还没想那么多,觉得是被武知蹊捷足先登了,趁着张铜凶魂的混乱,拿走了那把被放置在泥堆上的笛子误以为是诡器……可是问魂的时候,张铜并没有提到什么棺材。

    他说的是树底下,树底下的一个洞里。

    这个洞刚挖出一点眉目,土层坍陷下去的时候,姜觅和突然听到后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虽讶异至极却来不及回头,只是双手拼命的往下挖,在洞里却一触到底,指头碰了个空插进了泥土里。

    “华姜帝姬在藏什么?”

    姜觅和难以置信,把泥土都捧出来细细的查看,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将一团泥朝着武知蹊伸手砸过去,跪坐在地上仰头吼斥:“玩我!竟敢玩弄我!”

    白白净净的一身裙子,斯斯文文的一张脸,此刻添了浊土和怒气,显得尤为狼狈可怜。姜觅和随即又站起身来,和武知蹊对视着,端出几分大国帝姬的气势来压她,“既知我乃北襄华姜帝姬,便晓得惹恼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不能杀我,我却可以杀了你们。”

    武知蹊分毫不怯气度优容,比起帝姬的身份来的更有威压了些,只心平气和的对她说:“不杀你,把诡器交出来便是。”

    “伸出手,我给你。”

    姜觅和阴笑着,袖中短刀已落。

    知蹊留了个心眼,并不顺从,反而是去看她身后的一片混乱,树根都裸露了部分出来,是找是藏,倒有些摸不准情况了。

    “你不是已将那柄笛子拿走了吗?”

    “大名鼎鼎的武姑娘,我且问问您,上古诡器会有署名吗?会一吹就响吗?”姜觅和把裂开的黑漆竹笛丢给她,嘲弄地笑她:“我就知道布局的不是你,你也被人摆了一道。那人好生厉害的手段,拿假的骗我,叫你以为诡器被我夺了,他倒拿着真的不知藏在了哪里去。武知蹊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还真以为在这里堵住我就赢了?”

    这柄竹笛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武知蹊一拿在手里不去翻看什么署名也没有吹便晓得是假的了,没有一丁点诡器的阴感。

    谁骗了姜觅和又骗了自己?

    失神之际,那华姜帝姬竟和燕骊动起了手来。

    她退后到一个安全的范围里,还在沉思事情的来龙去查找纰漏,就听得一声撼心的虎啸,姜觅和把那只白虎祭出来对付燕骊了。

    武知蹊清楚燕骊的实力,姜觅和对他来说造不成什么威胁,只是不曾料到过他能强大至此,那只灵虎四爪刚落地,他的白骨弩便已是拿在了手上一箭已发,在虎啸余音未散时,结果了白虎的性命。

    她仿佛看到了一年前在赦王府里百鬼围宅的那夜,燕骊也是这样闷不吭声的就射杀了咚隆,何等果决老辣。

    姜觅和引以为傲的灵兽被这样草草射杀,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怔怔的将燕骊看着,又去看看武知蹊,才冷声冷语的开口:“现下,两位敢不敢杀了我?!”

    “别忘了在你前头还有位因荒唐的卜卦小小年纪便丧了命的帝姬,她乃贵国当朝第一位帝姬,身份何其尊贵?却不过是死于非命。可见帝姬并不得珍视。”

    燕骊的嗓音向来都是温温沉沉的,听不出什么波澜来。

    这番话却如同当头一棒,打的在场两个姑娘家都各自苦痛。

    姜觅和短剑在手,追着他便砍了下去,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腾腾杀气,“谁给你的胆子议论北襄皇室!就算你今日是姓宋姓谢!本帝姬也照杀不误!”

    燕骊脸色忽地一变,阴骇如雷雨夜色里的厉闪。

    知蹊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燕骊,在她眼中,不论什么时候这位符纸谪君都极其克制有分寸,就连杀人也不眨眼,情绪几乎不外露。

    姜觅和说了什么使他生了杀意?

    所以当他白骨弩对准姜觅和的时候,武知蹊格外心惊,在他扣下扳机之前挡在了中间,“燕骊,她不能杀!”

第256章:华姜2

    “原来是燕骊呢。”姜觅和拿着短剑,看这戏剧性的一幕发笑,“你又何须对旁人的家事指指点点?燕公子是崇欢殿唯一的异姓弟子,天赋异禀实在难得,挟年少令使而调诸门,我在北襄都有所耳闻,真正是个挟幼主夺权的白眼狼!”

    武知蹊回过头去喝斥姜觅和,“你闭嘴!”

    “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武姑娘也是虚伪啊。”姜觅和往后退了几步,挑衅的盯着燕骊的眼睛,“这样说来燕公子的身世还是个谜底,废柴无名,却突然成了仙门翘楚?怕不是哪路的神仙下凡转世来历劫的罢?颠三倒四换了个人一般。”

    “为着帝姬,我今日不杀你。”

    燕骊将白骨弩收进袖中,又恢复了那股谪仙清气。

    隐约觉得这话不能细听。

    知蹊和他对视一眼,把手里的笛子递过去,“这确实是假的。”

    “说不准还是燕骊拿走的诡器,你跟他说是假的,他也不会将真的给了你。”姜觅和用手拍去身上的泥沙,整着腰带对武知蹊说:“这件诡器非同小可,仙门百家但凡有点门路手段的,谁不想得到?”

    武知蹊不反驳也不认同,只道:“为着大局不叫你以命抵命,华姜帝姬便该有些觉悟!”

    “可见武姑娘也是很明白什么是大局的,你说的好听一点是大局,难听点不就是背景么?”姜觅和是个软硬不吃的,说的话总是像刺一般专挑人心窝里扎,“谁不晓得你有屠镇的好本事!成百上千的人说杀就杀了,还能安然无恙的四处游走寻找诡器,你靠的又是什么?也是大局吗?”

    武知蹊倒不至于被三言两语就伤的失了分寸,面上还是安定从容的一派轻松,慢慢朝她靠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姜觅和翘着唇角,耻笑:“天下人都晓得你的好本事,能将好癖阳喜男宠的大齐先帝遗子勾引的服服帖帖,叫这么个浪荡子为了你与兄弟反目厮杀,舍一身荣华,弃一世安稳,心甘情愿做个庶人去了。”

    “随你怎样说。”

    “呵。”

    她很是不以为然,在知蹊抓住之前退身躲闪,“拿不到诡器我是不会离开保城的,除非你们谁动手把我杀死在这里,便等着北襄铁骑踏平你们遥关罢!”

    “那华姜帝姬可得小心了,这汴横郡刚经历完和费国的大战,混进了不少刺杀云谢将军的刺客,若是对方处心积虑害我大齐,兴许会拉帝姬下水,以借北襄这把大刀来报仇。”

    武知蹊还是把她抓住了,尽管废了些力气,仍旧能把姜觅和死死的压在身下,她撕下布条背系了她的手腕,开始着手搜查她全身。

    姜觅和扭动着,涨红了脸来瞪她,“你放肆!”

    “以帝姬的身手,除非驯养了狼群,否则还是不要随意的在异国他乡暴露身份。”知蹊善意的叮嘱她,“太危险。”

    武知蹊摸到她腰间的时候碰到了硬物,拿出来一瞧,才发现是个成色温润的玉扳指,像是男儿的物件,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不料底下的姜觅和突然抓狂,“别碰我东西!”

    她戏谑,“我十七的时候可一窍不通。”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和男子随意往来吗!”姜觅和下巴磕在泥地里,眼睛发红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一样,“这是我阿爹的!你别碰脏了!”

    “你阿爹……”知蹊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北襄皇帝啊。”

    突然觉得这枚玉扳指有些烫手,似做贼一样,知蹊迅速的把东西塞回了她的腰里,低着头有些压抑,却问:“你不远万里来拿诡器,跟你阿爹有关系?”

    见到姜觅和情绪失控的哭出来,她倒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那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哭的像个孩子,“跟你有关系?”

    “没关系。”武知蹊苦笑,双手顺着她的腿继续往下搜查,“只不过问问。”

    姜觅和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最后才低声的说:“万国朝我北襄,阿爹最疼爱我,我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姬……”

    这一闹下来,武知蹊大抵能晓得她要诡器和北襄那位皇帝是分不开关系的,她很好奇,但是姜觅和不可能告诉自己。

    若左芪在便好了,一罐酒入喉,看透前因起始。

    只是阿爹这个称谓,叫她也很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亲昵平凡的称呼啊,竟从姜觅和嘴里喊出来。

    他们父女关系定是很好。

    武知蹊搜遍了她全身,确定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后,才解开了系着她的布条,“走吧,再闹出人命,你能不能回北襄可就不好说了。”

    “杀张铜的是黄家的人!不是我!”

    姜觅和用手掌使劲的擦干了眼泪,“我不过是借机将他魂魄炼化而已!含血喷人!你杀我狮虎二灵兽!这笔账怎么算!”

    知蹊答:“灵兽伤人,死有余辜。”

第257章:顽玉

    放走了姜觅和,燕骊便提议去阿绵身边守着,以免她遭遇不测,将武知蹊劝回去了。趁着天大亮之前,武知蹊回了侯府。

    即便是不用燕骊劝她休息,她也会马上回来。

    翻过围墙进了门,和睡在屋顶的丙冬打了个照面,她悄无声息的落了地,看到院子里跪了七八个男人,手脚捆的很扎实,嘴里还被塞了粗糙的茅草。

    见到她来,那些人都有些怕,哼哼呜呜的躲着武知蹊,直到她推开了最左边的那间屋子的门。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薄薄的纸窗外透进来一些朦胧的光,将家具轮廓都描的刚好。她撩开一幅幅布卷字帘直走进内阁,看到四方的塌上侧躺着一个人影,睡得很沉,有微微的鼾声。

    武知蹊踮着脚走近,撑着护栏俯身去看他。

    谢昀昏迷的样子她见过不少次,真正意义上睡着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撇去白日里眉目间的压抑,眼睛轻轻的闭着,呼吸均匀而轻稳,显得尤为乖顺。

    她见睡的这样好,便不忍心叫醒他了。

    武知蹊合着衣裳抱着胳膊在床榻外侧轻轻的躺了下来,离谢昀有两个巴掌的距离。她看着他,脑子里想起了姜觅和的声音,她说谢昀是浪荡子,说他舍荣华弃安稳,成了个庶人。

    他们都觉得谢昀很不值得,只有知蹊却发觉他逃出来后的快乐,短暂而奢侈的,这样一点点快乐。

    谁说的旁观者清?全天下成千万万的人,成千万万双眼睛,那么多有条有据的大道理,不还是曲解了一个人吗?

    人云亦云者,诸多,遂无罪。

    她小声地在熹微光色中对熟睡的谢昀慢慢地说:“谢昀阿谢昀,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们啊有眼无珠,不识顽玉。”

    野草里有甲虫嘶鸣,年久的窗被风吹出吱呀声,桃花香气从院子里四溢,一直花团锦簇的盛放进了梦里。

    直到知蹊的呼吸平稳,谢昀才小心的睁开眼睛来,望着她柔软睡颜,很是知足地浅浅笑着,鼻尖碰到她头顶的发,将被子扯过去给她盖上了。

    ——

    次日接近正午,武知蹊才醒来。

    “武姐姐!快别睡了!出事儿啦!”

    一阵嚷嚷,是梅小娘子在外扑门。

    她睁开眼坐起来,旁边空荡荡的,绒被皱在一处堆在自己的腿上,屋子里光线昏暗,知蹊走出去打开门才晓得天已经大亮了,久违的日头刺的她双目发白,只能捂着眼睛去问梅休言,“阿言,谁出事了?阿绵姑娘还好吗?”

    “阿绵那处有崇欢殿的人守着好好的。”梅休言把她的双手拉下来,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才嗫嚅着说:“我以为武姐姐昨晚都在外面呢,听丙冬说才知道你睡在谢昀房里……”

    “快黎明时回来原是找他要问正经事,后来不知怎的就困了,他人去哪里了?到底是谁出事了?”

    “黄家那公子黄子际。”

    “说清楚。”

    “还有华姜帝姬。”

    梅休言手肘里弯着一个食盒,她打开盖子拿了一个花馒头递给知蹊,“武姐姐先吃这个,我边给你说。”

    “回我们屋。”知蹊转身把谢昀的房门带上,拉着梅休言走了。

    梅小娘子说话的水平高,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干脆明白。

    昨夜谢昀把黄家那些个卖国贼抓进了侯府,叫他们跪了一个晚上,早上要压去官府,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人,一盘查,才发现那黄家公子不见了。

    他是自己跑的还是有人来劫,谁也没搞懂,只晓得今日一大早黄家房子都烧塌顶了,火是什么时候燃的,也没有人知道。

    这把火倒是把华姜帝姬给烧出来了,她险些当场把黄子际给挫骨扬灰,黄家公子被打的半死不活,途中来了两个人,他们把华姜帝姬掳走,以不同寻常的方式让他侥幸得救。

    这会儿子这北襄帝姬人影都没了。

    梅小娘子最后说:“谢昀一早就出去查了,也不晓得掳走那帝姬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救她的还是杀她的。”

    知蹊心里漏了一拍,不晓得自己在同情什么。

    “丙冬在府里吗?”

    “也不在噢。”她又给武知蹊递过去一碗汤,“张铜被杀了,阿绵得救了,诡器找到了么?”

    “谜一样。”

    武知蹊喝着汤,心事一层一层的叠加。

    早知道谢昀这么快就没影儿,昨晚就应该把他叫醒好好问一问的。

    整个下午,她都和梅休言待在一处,两个人在坊间走走荡荡,收魂镇邪,经常能碰到同样忙忙碌碌的崇欢殿弟子们。

    也遇见了燕骊,他在昨晚那个用绣花针的老婆婆家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叠的深黄色符纸被裁减的整整齐齐,他拿着占了朱砂的笔在画符,桌前排了很长的队伍,他们都是来领取崇欢殿免费赠送的护宅灵符的,走的时候都对燕骊饱含感激。

    武知蹊站在斜对面的屋檐下,不知怎的他就注意到自己了,隔着人群,对自己遥遥一笑点了下头。

    她提着装满魂魄的酒罐子,拉着梅休言去见了快残废的黄子际。

    黄公子生的一幅清秀的面庞,有文人书生的气质。他被姜觅和提着剑在街上砍,竟有幸生还,且实际上并没有伤的很重。

    武知蹊见他还能坐在塌上自己捧着碗喝药,就晓得梅小娘子说的太过了,这人也没什么大碍。

    “你们是?”

    “我们是侯府云谢的朋友。”

    知蹊才说完,就发觉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警惕。

    他对于阿绵姑娘剃发悔婚,张铜被害死,火烧黄府的举动,对于姜觅和为什么要突然反目追杀自己,这些件事情都没有任何的说辞。

    他很绝望,只不知道想要谁来回答,突然对空气问:“阿绵欢喜我是假的对不对?”

    梅小娘子觉得他可怜,送上一碟子的花馒头,“再欢喜你又能怎样?她是后来才知道那笛子陪嫁到你们黄家最终会落到华姜帝姬手里,所以才决定的悔婚呀,你不能怪她,谁叫你们黄家不厚道在先。”

    “不过是支破笛子。”

    “若真这么简单,哪里值得华姜帝姬耗费心机呢?”梅休言想了想,又问:“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伤你啊?”

    黄子际把花馒头还给她,拿被子把头蒙住,再不说话。

    罕见的日头转瞬西下,烧出半边火红色的天来。

第258章:拜月

    入了夜,谢昀才回来。

    那时武知蹊正和梅休言还有漂漂加上莲子,四个人围在火盆边上烤番薯。丫鬟漂漂也是个话多的,遇上梅小娘子,俩人便有说不完的故事,真真假假的争着说出来,逗的莲子笑得捂住腮帮子。

    大抵只有知蹊是在认认真真观盆中炭了,时不时的拿木棍拨弄一下,发红的炭灰将番薯盖得严严实实,耳边听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奉陪的跟着呵呵两下,皮笑肉不笑的,很是敷衍。

    她开心不起来。

    直到见着谢昀从门外走进来,她才心里踏实,被身旁梅小娘子一句‘狐狸拜月亮啦’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瞧见炭里丝丝火点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真够热闹。”谢昀凑过来看一眼。

    漂漂抬起脑袋看向他,没在怕的搭腔道:“侯爷听没听过狐狸会拜月亮?可晓得是为什么?”

    谢昀看向身后的丙冬,“你知道?”

    丙冬就上前一步,认真反问漂漂:“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狐狸也想求个好姻缘呐,于是学着凡间女子的样,对着那月亮拜一拜,祈求月下老人也能给它牵根红红的线。”

    漂漂刚说完,梅休言就打岔,“才不是呢!分明就是为了吸收天地精华修炼升仙的嘛!情爱有什么好的呢!”

    ……

    “幼稚。”

    俩人刚争执起来,便冷冰冰的被人打断。

    众人这才发现谢昀和丙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武知蹊你来。”

    谢昀朝她招招手,先往屋子里去了。

    她起身,和姜觅和擦肩而过,听这位帝姬说:“原云谢和谢昀是一个人,难怪你会在这里。”

    为着诡器,她也会来的。

    武知蹊没理会她,去寻了谢昀。

    一进门,只有两个人了,他便没了那份端着的形态,伸了手就来搂知蹊,她躲开,谢昀还不乐意了,张嘴便是怨怼:“我可辛苦一整天了,只是想抱一抱,你竟忍心拒绝我?”

    “你坐下,我们一件一件事来说。”她在桌子对面站着,给各自倒了一杯茶水,“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隐瞒。”

    谢昀倒也真乖乖坐了下来,很是配合的点了下脑袋,笑眯眯地道:“要不就不说,说了就是真的。”

    “第一件,笛子是不是在你这里?”

    “不在。”他认真的回答。

    武知蹊不死心,换了个问法,“姜觅和昨晚拿走的是假的,是你调换的对吗?你知道真正笛子的下落?”

    都问的这样明白了,谢昀只能点头,拿起杯盏,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真聪明。”

    “第二件,姜觅和是不是你掳走的?”

    她这样问完,谢昀便抬头了,用一副既欣赏又惊讶的表情看着她,“做的很明显吗?叫人一眼看透?”

    武知蹊不禁翻了个白眼,“我就猜到。”

    “怎么说?”

    “姜觅和在保城突然消失,我一开始猜想不是被仇家劫持就是被北襄人救走,阿言说你去寻了一整日,我那个时候还在担心是不是出事了,毕竟姜觅和如果死在大齐,难免会引起两国动荡,有心之人会借刀杀人。”武知蹊一点点的分析,“可是你把姜觅和带回来了,她虽然添了些新伤,却还能站能走,伤她的人很有分寸。加上她方才对我说知道你是谢昀,我便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就这样?”

    “她性子狂傲任性,知道我们不敢杀她,所以会赖在保城不走直到拿走诡器,她是个大麻烦,所以你为了逼她自己离开,和丙冬在街上掳走了她,应该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叫她吃了些苦头。”

    武知蹊看他突然站起来,不由得往后退,边退边说:“然后你们到晚上了才装作好人去救她,打一巴掌给个枣,再透露身份,叫她对你也有所忌惮。我想,这样一出事发生,姜觅和怕真的有人要取她性命,这下即使没拿到诡器也不敢赖在保城了。”

    谢昀捂了她的嘴,“声儿小一些。”

    她眨着眼,将谢昀推开,“旁人大概也不会猜到你头上,放心好了。”

    “你昨夜来寻我也是为了这些破事?”

    知蹊想说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改成:“想瞧瞧你。”

    这四个字让谢昀欢喜的眼睛都笑弯了。

    他很明了武知蹊这个人平日里瞧着老实清冷,实际上很懂得怎么拿人七寸,尤其是哄人这一项,只要她想,能叫随时人心花怒放。

    他也果真将燕骊不燕骊的丢到了九霄云外,拉着她的手恳求:“你今晚也睡我身边好不好?”

    武知蹊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第259章:消亡

    翌日,华姜帝姬在侯府歇了一晚后终于准备离开保城。

    武知蹊不知道谢昀具体是怎么叫她害怕的,只晓得她似乎一下子就被拔光了刺,瞧上去不那么扎人了。

    离别前,姜觅和要单独和她说话。

    隔着远远的人群,武知蹊站在她对面,“帝姬要说什么?”

    “在我之前,母妃和父皇还有一位帝姬,她出生的时候异星遮了帝王威光,被算出十岁就会克死父皇,所以刚出世就被下了十年命咒。却不料在七岁那年走丢了,后来有人在池塘里捞出了她的尸体。”

    姜觅和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可见到你后,我有点怀疑当年事情的真伪,武知蹊,你为什么姓武?为什么你懂得驭兽?你知不知道我母妃也姓武?她原是长白伍氏最得意的女仙师,你和她有些神似。”

    知蹊不露痕迹的压下崩塌的心绪,故作疑惑反问道:“因为我阿爹姓武我便姓武,这还有为什么吗?我阿爹阿娘是东戎草原的牧民,我自小便在草原长大,从未去过北襄。倒是知道长白伍氏,可我驭兽之术习自山野门派,其名声不及长白伍氏一二。”

    “是天赋。”姜觅和压低声音,“你有我求之不得的天赋,纵然母妃把所有法门都传授于我,可我未遗承天赋,所以败于你。”

    “那是帝姬技艺不精,可实非我有什么能耐。”武知蹊笑起来,摇摇头否认:“我若真和北襄皇室沾亲带故便好了,你瞧我如今已然十九岁,北襄皇帝身体硬朗,我又何不公开身份洗清当年之冤?堂堂正正的回北襄享帝姬之尊,岂不是比我现在要过的舒坦?”

    姜觅和不解,“正是如此,所以我想不通。”

    “我家在东戎草原,一个很辽阔的地方。”武知蹊退后两步,朝她挥了挥手,“帝姬快走吧,车夫等很久了。”

    华姜帝姬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她,忽而说:“我阿爹身体并不好,我此行就是为了带回笛子寻一线生机,并不是为了用在战场厮杀两军交战上的。”

    知蹊扬起嘴角,态度平平,“愿贵国皇帝安康。”

    姜觅和上马车前,最后问她:“你真的不是吗?”

    武知蹊沉静从容地笑着说:“不是。”

    待她马车驶远,武知蹊才问走上前来的谢昀,“你没同她多说什么吧?”

    “说了,我说你是我的。”

    谢昀摊开手,捧了一掌心的落花给她看,颜色娇嫩香气霸道。

    ……

    此后过了半个月,阿绵姑娘才能下塌走路。

    她醒过来得知张铜已死,先是在他坟前哭了两个时辰,也没谁敢来劝一劝,毕竟骨肉亲亡的悲痛,并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止住的。

    阿绵又找到武知蹊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话没说完全,把张铜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转世的事情给瞒下了,且背着谢昀,又把自己的身世半遮半掩的说给了阿绵听,恳求她能够把诡器给自己。

    那夜聊得很晚,推开窗子能见到星罗密布,生机无限。

    知蹊没问她后不后悔,阿绵自己说的,不论是和黄子际处心积虑的相识,还是剃发拒嫁,她都不后悔,如果再有一次,她会叫兄长逃的远远的,所有的结果她敢独自承担。

    夜话尾声,阿绵反问她:“武姑娘要是凑不齐四件诡器怎么办?”

    “尽力劝自己知足,毕竟若没师父替我续咒,十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她除了莲子,从未和谁谈起过双十年华必问仙筏,这雄心壮阔志向背后的真正意义,“我其实很怕从这个世间消亡,可若那一天真的来了,我只希望死的有价值些。”

第260章:有光

    后来她从张家离开,替阿绵关好大门转头时,见到谢昀穿的一身皎月白就站在青松树的阴影外,他提着一盏镶花嵌草的纸灯笼,似等在这里很久了似的,略傻气的笑着说:“我来接你回府。”

    就是在这刹那,知蹊自方才谈话生死的惆怅里彻底挣脱出来,一颗心又轻又软的跳动着,一种只有他给到过的感动简直令人欢癫!她有些想狂奔!想在无垠旷原上撒野打滚!

    是生还是死,此刻都没了什么所谓。

    她步伐轻快的走在前面,仰头看着长街围不满的浩浩星河,对谢昀提议,“我们放风筝吧。”

    于是那一夜,俩人在悄静无人的街坊里走走停停,话长道短。

    她说她以前年纪还小,在吞鬼山总去小厨房偷各种糕点吃;说阿姐在练功时带着她穿过林涧去摘野山莲;说师父教她如何把满头散发用牛筋高高束在头顶;说左芪刚入师门时和自己打架,为此她向宋师姐告状,害的他在山下放了一个月的羊。

    她说吞鬼山下的东戎草原,天空似乎永远都是蔚蓝色,就像是蹊云湖那样的深不可测的澄净。马群在狂奔,牛羊在吃草,而她时常躺在树荫下吹风,看云层迁徙,看雄鹰盘旋狩猎,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草屑的清香,咚隆在不远处追着梨花跑。

    如果不是阿姐次次扬起鞭子来寻人,武知蹊说她觉着自己会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谢昀也说小时候。

    说他和翟二爷年幼时常扛着吃食逃到宫外去喂猫犬;说他第一件巴兰服是母亲孟后亲手缝制的;说五岁那年为了让母亲同意他养麻雀而学会了骑马;说他小时候念书总把先生的教本藏在谢照屁股底下。

    说那时候临城的街巷大的跑不够,他喜欢去看城中一棵大金桂,那是长了千年的桂花树,每每八月飘香满城。

    还说正对宫门的武神大街中心有一座巍峨华美的楼,只有每年的中秋盛宴才会燃起万盏祈福灯,他会站在灯楼上拉弓射中对面高挂的三只铜锣,这时候百姓便会欢呼,放飞写满愿望的孔明灯。

    谢昀回忆至此,似眼前有一个个的灯正飞往天际,成了夜色里的星星点点,“与民祝祷,满城绚烂,处处希望。”

    这些是不论再说多少遍都会快乐的事。

    “有阵子宫外时兴斗鹅,我和阿照看过一次他便惦记上了,回到宫里去膳房偷鹅,回头把那只鸭抱给我时,毛已经秃的差不多了,他脑袋上还飞着白绒,很兴奋的对我说‘哥,我们有鹅了!’他不知道,那只是鸭不是鹅。”

    来来回回的,又走到了侯府前,武知蹊听到这里醉了般笑的立不住脚,蹲下去捂着脸笑的花枝乱颤。

    谢昀手里提着风筝,跟着笑的不知所以,“武知蹊你疯了吗?”

    “谢狗。”

    “嗳?”他故作不悦,“叫阿昀。”

    知蹊突然起身扑向他,踮着脚,下巴抬在他的左肩,很用力的抱住他说:“谢狗,我舍不得你。”

    “怎么?诡器还没到手就要走了?”

    “阿绵姑娘会答应给我的。”

    “这般笃定?”

    她看着谢昀的眼睛,话锋一转忽然问:“你知道姜觅和为什么拿诡器吗?”

    “不知。”

    “她说笛子能给北襄皇帝治病。”顿了顿,她又道:“或者说是救命,听起来,她的阿爹身子很不好。”

    “嗯,然后呢?”

    武知蹊说:“我不会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让给陌生的人。”

    “她在你跟前哭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说真的。”武知蹊认真地回答,“心里没有什么预想的煎熬,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凉薄,姜觅和即便是因为没得到这支笛子的缘故,而导致北襄皇帝出了事,我也不会自责和愧疚。”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这样是正常的。”

    她闭着眼笑起来,唇角弧度弯弯的,眼睫潮润,突然又对他说:“她还不如阿绵姑娘带给我的感动来的多。我敬服阿绵姑娘,这世上应当还有无数她那样的人,微弱而勇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希望。”

    “是啊。”谢昀握线的手一松,一方白色的风筝便自由的乘着风游走了,他将武知蹊的脸捧起来,叫她看到天上去,“只要有光,何妨微弱?”

    先有不可计数的星子微光,才有浩瀚繁华的耿耿星河。

    ……

    诡器是一支通透柔白色的笛子,约莫六寸长,两端各缠了一圈黑色的线。棺材彻底打开时,这支笛子便这样暴露在阳光下,和森森白骨对比的特别显眼。

    阿绵弯腰,亲手把它拿起来交到武知蹊的手里,只是很落寞的说了一句:“我守过它一程了。”

    梅小娘子抱着手臂在一旁很是纳罕地碎嘴,“那日我和他并没有把棺材完全撬开,只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那时候往里头没瞧见有笛子呀?怎么还是在这里?我还以为华姜帝姬拿走的是真的!”

    “原不是在棺材里的。”武知蹊把树另外一边的坑指给她看,“张铜情急之下藏也只能藏在这里,他一个人撬不开棺材,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谢昀在那夜我和姜觅和斗法时,便已经猜到了,他把诡器挖出来丢进了棺材,又把从黄家顺来的笛子放在了棺盖上用来迷惑姜觅和。”

    梅小娘子还是难以置信的一副表情,“我和他站在一处呀,我怎么就没见他挖那个地方啊?”

    按着谢昀的话来说,梅休言一见白虎,吓得只顾抱头躲,若不是棺材没完全打开,她都能即刻钻进去!

    武知蹊早就抓着谢昀把那些不懂的事情都问了个遍,他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猜也猜着了。关于黄子际为什么烧宅院,为什么被打,实际上是一件事情。

    谢昀审了黄家的所有人,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他得知了在黄家的某处地方有一个通往城外的地道,便劝的黄子际幡然悔悟要断了华姜帝姬的后路,于是在丙冬刻意放水的情况下,黄子际溜出侯府烧毁了黄家,这才会引得姜觅和大怒,当街要把他打死。

    成功的引出了姜觅和,谢昀和丙冬才有机会装作刺客把她掳走。

    谢昀深藏不露,悄咪咪的一个人就把这些事情办妥了,叫武知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他口中,这些都是喝水一样的稀疏平常,听不出来一丁点的波澜。

    一环扣一环的,看似很简单,要掐算要排局,才能奏效。

    梅休言听到一半更是好奇,扯着知蹊的袖子要她继续说。

    “姜觅和被关了一整日,在……”

    她们还在说着。

    阿绵在旁福了福身,拿起崭新的拂尘挎在臂间,默默的转身走了。

    消瘦的身材撑不起一件寻常道袍,空荡荡的,竟晃出几抹悲壮。

    顺着这条路,阿绵姑娘带着颗玲珑炽热不死的心,要一直走到山中尼姑庵里去。

    恰时,雨丝斜飞,天色烟青。

第261章:魏笔

    这封信在临城以东相邻的茶里县驿站中,已等待了一个多月。

    谢昀和武知蹊自保城顺淮水而上,日行夜行,耗时也已近四十多天,期间自皇城送来的消息有两回。

    第一次道宫中染上时疫,两个小皇子皆丧命于此,又称先前被逆贼挟持的虞贵妃与腹中子已于宫外遇害身亡,圣上膝下唯有一庶出公主得以保全。

    第二次说圣上欲招降复昭反贼,有封宋姓王公之意,朝中诸臣反对者寥寥,皆以平复内乱为由,劝圣上予其好处。

    谢昀收到第二封的时候,直接气的卷成团丢进了淮河里,“就当那窝反贼真的是姓宋,又岂是好处可轻易平复的?南境双城战役刚歇,就有人趁机掀起内乱,摆明了要搅的大齐不得安生!今日封这个为王,改日哪个又说自己姓宋扛大昭旗帜来反,怎样?又要封王封邑不成?”

    “反对者寥寥。”武知蹊念着这五个字,看那团纸漂远了。

    “这事情太蹊跷,绝没有这么简单。”

    “简单?”她苦着脸,止住晕船带来的干呕,“这就很不简单了。”

    谢昀在甲板上背手站立,“我只觉得不对劲。”

    正午上了岸,途经淮水镇,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到达茶里县。

    这第三封自临城寄出的信,便由驿站官吏亲手递到了云谢将军的手上。这里谁人都没见过他,看向谢昀的时候,目光里总是有怯怯的敬畏,用一种仰望英雄的姿态对他。

    知蹊这几个月总在想,他是太子时受到的瞩目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跟现在战神将军给人的震撼要来的轻还是重?

    总之朝廷如今很器重他,即使他手受伤不能带兵打仗,圣上也依然降旨要他做平复反贼的指挥将军。

    驿站楼上的窗推开,扑过来的风有一股铁锈的腥味,谢昀凝眉又伸手把它给关上。

    他检查信封完好后便拆了,从中抽出一纸潦草手书。

    ——南境双城战役,云谢一战成名,捷报回朝,魏某立悬明殿内得见同僚喜极泣泪,高位之龙椅金光熠熠,刺吾双眸只可视其绣龙墨靴,圣上紧绷心神一朝松懈而疾袭以致不可招架,自此缠绵病榻久不上朝。时疫横行宫闱使年幼皇子丧命,又逢宋氏旧族挥旗重起,眼见山河将倾,临城危矣。

    居本位者皆惊惧,局外者狼心猖獗,遮天蔽日乃令碎星有光。

    吾也,汝也。

    然逢生如此世道,悲欢不由吾,善恶不由吾。纵此,也承年少之志,此生绝不苟且,永待辅佐明主,宁在刀锋利剑中穿行博弈生死,也绝不成为只求果腹完衣的蝼蚁。

    嘈嘈深渊,明主何在。

    魏某此生虽抉择诸多,终意不变,立于谁旁,天下当奉其为君。

    表小姐怀胎已近五月,难测腹中男女之别,且其有孕初始终日惶惶失失,不惜自演一出挟持而令汝归来,吾恐其为腹中孩儿所累而殒命,遂假戏真唱,将其软禁宫外,替其发丧以障狼目。

    安置表小姐出宫已是魏某最后的善举,待其足月产子后,自会有人联络遥关翟循,不论男女,望其与表小姐皆可远离朝堂,余生无忧无恙。

    此行平乱之诏,乱在何处,谁人之乱,破局可定尤生尤死。

    殿下与吾殊途陌路,重山重水各别两处,仍望珍重。

    大齐三十九年四月廿六,魏笔。

    ……

    武知蹊走进来的时候,谢昀正在对烛焚信。

    她问:“付闻闻又说什么了?”

    “不是付闻闻。”谢昀指尖的纸烧到了最后,他松手,一段轻灰飘落在地,“是魏良择,他说他又做了个新选择,并且在大齐彻底变天之前把宛沉虞保下了,他说生死一瞬,要我好自为之。”

    “新选择?”知蹊似懂非懂,“有人要杀宛沉虞?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时疫是幌子,要圣上绝后要谢氏皇族死绝才是真。”谢昀脸上一派风平浪静,眼底深处有晦暗的光,“能叫他放弃沉虞腹中之子,转而为之效力的,必定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兴许大昭宋氏,真的另有其人。”

    “什么意思?”

    见她较真迷惑的表情,他忽然笑了笑,解释道:“意思就是在各地掀起反齐复昭的人不一定真的姓宋,但是临城里或许藏着一个真正姓宋的人,能使魏良择和他沆瀣一气,才可以解释他放弃宛沉虞腹中子的反常举动。”

    “是因为魏良择的祖父曾在大昭三朝为相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

    他坐在椅子上,将一把长剑递过去,意味深长的问她:“知蹊,准备好逃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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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河以南介绍:
都道临城有三害:妖邪肆虐,鬼怪阴险,谢狗出街。
又可谓,妖可伏,鬼可灭,谢狗没人收。
昭齐三十八年,这位似乎开始走下坡路,储君被废,府邸闹鬼,再丧正妃,腿骨错位……眼瞧他抛下满府的男宠妃妾,竟拉弓策马追着位草原的夜叉姑娘去了!
众人叹息:“姑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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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过吗?
芍河以南,万寿无疆,那是所有修仙人向往的归宿与乐土。
有个草原马背上的姑娘南下往阴森的富贵地狱里去,有个丈行山川无垠的公子正往城外爬……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皆是苍茫夜色中的一缕幽魂,盲目的游荡在人世间寻找光明,大多都蜷缩着,闭着眼,关了心,然有的人最先将自己燃成一颗微渺的星子,试图照亮这个无可测的深渊,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变成星子,他们期盼着,渴望着,煎熬着,等到天光乍现,然后陨灭,然后不朽。”芍河以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芍河以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芍河以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