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月色2
武知蹊酝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对面这个人是谁,是质子哥哥还是谢昀?她有点分不清楚了,自己呢?是脆脆还是武知蹊呢?
“嗯?”
“你为什么想去大漠?”谢昀耐心的继续问。
武知蹊沉了口气,望着天上的第二个月亮,对他道:“阿姐说那里总有些孤罕的妖怪赶跑孤罕的人,我要将二十岁之前所攒的妖德骨在那儿种成一片妖军,去守护愿意留在那儿的人们。”
“那你攒了多少了呢?”
谢昀看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有些不明白地说:“从十三岁起收的第一枚到现在,不过七十六枚,对大漠来说,实在太少,很不够的。”
“你会永远的住在大漠吗?”谢昀又问,觉得她实在菩萨心肠,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比男儿家还烈的扶弱之义,还有一颗炽热滚烫的赤子之心。
武知蹊出乎意料的摇摇头,她只说:“不会,我去大漠种完妖军,然后再回到东戎草原,生生世世都在马背上奔腾,牧羊也好,逐狼也罢,听风慷慷慨慨的吹过来,看云大大方方的层叠,用我一双手,一副身躯,永卫东戎免遇妖灾。”
“东戎有你保护真好。”谢昀轻抚她的头,武知蹊皱皱眉:“头与腰,不与人触碰!”
“女子不可碰腰,男子不可碰头。”谢昀第二次跟她说:“你记岔了。”
她一本正经的摇着脑袋,试图将他手晃走,有些嗔怪起来:“不管,左右在我这里都碰不得,拿走你拿走!”
谢昀只得收回手,却一顺的在她脸颊上轻轻的一掐,柔软微烫,手感极好,他忽而大笑,觉得武知蹊吃酒醉变得痴愣愣的模样很是可爱,落他眼里,一颦一蹙都是柔情脉脉,一言一句皆是无意娇嗔,就连横眉冷对,瞧起来都分外明媚。
武知蹊是趴在他的膝上睡着的,脸蛋枕着他的手心,睡的分外沉,偶尔会呢喃两声,谢昀听到她喊母妃也喊阿姐,除此之外便没别人了。
满月在上,清辉安详,一双影子在屋顶上重叠,身侧罐子里的木头蓦然发了芽,那纤细的纸条指向南方,长出了几片晶莹剔透的叶子来,谢昀困倒是困,但他若动,武知蹊必然也会醒,可这种时候何其难得又珍贵,他宁愿这夜长一些,再长一些。
瞧见了那根发了芽的木头,谢昀只默默伸出了手……
次日一早,武知蹊是被热醒的,抬脚将身上的薄毯子蹬走,一睁眼,见着一张脸,十分眼熟,只是她忽而想不起来。
“儿茶见过姑娘。”女婢笑着给她行礼,乖巧又伶俐。
武知蹊听见这两个字才惊起来,“谢昀不是说将你送走了吗?怎么还在府里?”
“是将奴婢打发去浣洗衣裳了,姑娘昨夜喝的大醉,王爷恐您睡的不踏实,叫我来守夜。”儿茶也不懂,王妃不是被火烧死了吗?怎得又变成了仙师姑娘?不过总的来说,她还是适合束发劲装,干练又飒爽。
“我……”武知蹊回想,她只记得谢昀逼她喝酒,然后她确实喝了,他也确实放自己走了,“我的罐子呢!”
“什么罐子?”儿茶见她着急,也跟着在屋子里找。
武知蹊鞋也不穿,赤脚在木板上走,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转了几圈,却仍旧没看到想要的,心里一急,张嘴就喊:“谢昀人呢!?”
儿茶刚想回答,屋外便有人传声来:“王妃娘娘到!”
她还没缓过神,门就给人从外头推开,儿茶当即下跪行礼,只有武知蹊杵在那儿和花雾容对视。跟过来的文儿气虽气,却也不敢当场说些什么,毕竟武仙师的名声在外她也听得一二,替赦王府镇宅的女人,是深得器重的。
“武仙师。”
待门关起来后,花雾容倒意外的屈膝朝她行了礼,“雾容谢姑娘相助,曾替长姐之名嫁进王府。”
武知蹊还是有些晕,她只点点头,才委身回礼道:“王妃客气。”
花雾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武知蹊就已经把儿茶从地上拉起来,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呀,那个罐子呢?”
“儿茶确实不知,儿茶从未见过什么罐子!”
“是一个破酒罐,上面插着一根棍子!棍子是朱色,你可还有印象了?”武知蹊火烧火燎,天晓得她寻诡器又多不容易,有这样一根寻阴的神木相引,也都一波三折,若是没了棍子,她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花雾容帮不上忙,只推了推文儿,“快,帮着武仙师找找。”
她们几人便都在屋子里翻来翻去,武知蹊也不顾自己身上只着了寝衣,将门一拉,赤脚踩了出去,只是外头不比屋内,高悬的烈日将地砖烤的发烫,她只得折回屋里穿上短靴。
武知蹊走出门,便看见院子里落的几块碎砖瓦,心中一疑,掩着刺目的日光转身朝屋顶上看,才见得卡在瓦逢中的那个罐子。
花雾容也跟出来,一晃眼见着武知蹊已经跃身上了屋顶,她觉得很是新奇,生平第一遭见姑娘家上房揭瓦的,心中突觉欢欣,笑的温文尔雅。
丙冬从院子里走进来,遥遥地便见了这样一幕,原先听到王妃来添合院了,还没等谢昀知道,他就先来看看,同他想象中的刁难和苛待不同,这个王妃瞧着特别亲和,武姑娘呢也同往日一般,英姿明媚,没有缺皮少肉。
他呢,还记得昨日半夜被谢昀喊过来,亲眼见着这位活阎罗是如何小心翼翼的将武姑娘安置在榻上,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退出屋子,一脸认真的一再吩咐自己:“不要叫人来打搅到她,寻个手脚轻,干活细致的来照顾她。”
武知蹊蹲在屋顶上,正抱着那个晒得温热的罐子发愁,昨个儿明明是满月,为何这入阴万长柳的木头,却没有生出一根枝条?
她将木头拔了出来,是可见底端根须的,又细细的将木头周身看了圈儿,这才发现有个小缺口,这样小小的凹进去一些,露出了新鲜的内木,像是有过枝条从这里长出,然后被人……掰掉?
武知蹊越想越是肯定,原先是在客栈种过一回的,得知诡器方向后,她为了方便携带就把枝条和根须都拔了,那也会留下这样一个很小的印子,可这个缺儿明显是刚被人弄不久的!
第76章:降头
正懊恼当头,就瞥见丙冬走了来,武知蹊拿着棍子飞身落在院子里,那木头的一端就指着他的鼻子,颇没好气的问:“谢昀人呢?!”
“今一早带王妃去宫里请安,王妃先行回来,王爷人还被留在宫里呢。”丙冬实话实说,他很不知道这位王爷又做了什么事情,大中午的惹的一向平心静气很是沉稳的武姑娘,这般不顾形象的上房揭瓦。
花雾容也跟上来,作证道:“圣上寻王爷叙话,确实人在宫中尚未回王府,武姑娘是有什么要事寻王爷吗?若是很紧急,就叫丙冬去给王爷通禀一声。”
竟如此的,大度?
丙冬觉得挺难得,虽说谢昀娶得这林总四个王妃,除了第三个冒充的,前头那两个脾气尽管没有很不得了,却也是做天作地的主儿,不是要开地凿池,便是妒忌的成日将后院那些侍妾整的泪雨连连,唯有这花四妃,瞧着最是贤良体贴了。
“丙冬,你们王爷被下降头了!等他回府,就来告知我一声。”武知蹊几番一动,此时也清醒的差不多了,面无表情的转个身回了屋里。
丙冬听这话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苦了花雾容,把这话当了真,见武知蹊已经走进屋里,她也不好跟上去问,只能让丙冬速速去宫中,想办法将谢昀叫回来。
“王妃请先稍安心,不论多厉害的降头,武姑娘都有法子治!”丙冬这一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都是经验之谈呐!他只抱拳告退。
文儿撑着伞给花雾容挡着太阳,在旁絮叨:“那武仙师说的好生吓人,姑娘咱们先回长云楼罢!”
“文儿你有没有觉得,昨夜王爷其实没有喝醉?”
“怎么会呢!王爷醉的眼都睁不开!还走错了院子!”
……
谢昀从宫里回来,已经又是到了傍晚,他心情说不上很好,却也没同往日那般压抑,只因圣上今日和他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让他想起来,自己的箭术便是叔父亲手教导的,叫他如何满弓,如何视物,如何的箭无虚发,直到后来他可以三箭齐发时,叔父却看不清远物,射不了箭了。
就连自己这把常带负后背的弓,都是十二岁那年寿辰叔父送予自己的,那时候还不是圣上的他说:“太子殿下,这把弓名为陨星,是从前你父皇赠我的,如今我便赠予你了,叔父望你往后风调雨顺,安平康健。”
谢昀想了想,他今日所言都不像是假话,圣上可能真的已经不再对自己有所忌惮,也许是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或许是他新册封的虞嫔娘娘,在耳旁吹枕边风的结果。
无论如何,谢昀都心有慰藉。
他刚回王府的时候,丙冬就找他把白日发生的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就是特别莫名其妙的,谢昀光是想到她穿着寝衣在屋顶对着光杆木头一筹莫展的画面,便心里开了一朵花似的明艳起来,嘴角弧度上扬,笑的毫不遮掩。
“去把我风筝拿来。”
想到那个放置了几百只风筝的屋子,丙冬有些犯愁,于是追问:“殿下是要哪一只?”
谢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喜爱的那只都快破了,他已经舍不得再送它上天,其余的花样太多,玩过一次就入不了眼了,他稍一细想,反问丙冬:“上回嬷嬷是不是给我做了只新风筝?”
“似乎是有只刚蒙好白面儿的,但盛嬷嬷这段时间伤了指头,那样精细的活儿做不上手,还未来得及上色和系线。”
“无妨,新的便好。”谢昀边走边吩咐:“送捆线过来,我自己扎。”
丙冬刚应下转身就去办事儿了,迎面就差些撞上花雾容,惊险的往旁一跳,跪下请安:“属下见过王妃!”
花雾容也给他吓着,却不至于大惊失色,见谢昀望过来,欠了欠身子,低眉顺眼,“妾身给王爷请安。”
“有事?”谢昀面无表情,脱了外袍,撩起宽大的袖口,旁若无人的将手伸进了冰桶里。
“听闻王爷中降头了,妾身担心,特地来看看。”说到底,无论在花雾容的记忆中,谢昀曾经是的多么的温和,时过境迁,他如今是赦王,恶名昭彰的赦王谢昀。
而这样的冷淡和疏离的谢昀,叫她从心底怕。
“这么说,王妃会解降头?”
“妾身不会。”花雾容心中哽着,悄悄的抬眼看了看他,谢昀仍旧是那样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她只识趣地又说:“王爷若不适便请武仙师来瞧瞧,妾身先行告退。”
听到她说武仙师,谢昀倒想起来一桩事,问道:“王妃正午时分,去添合院做什么?”
“是……”花雾容说不出来,她不可能对谢昀说,她是去特地感谢武知蹊上一回替花翠微嫁过来的事情。
谢昀也没想到这层,鉴于清楚二任王妃许氏,当年嫉妒心理有多严重的他,只很认真的,一字一句地对花雾容,带着警告的意味说:“武知蹊是府上贵客,王妃最好不要打扰,有任何想找她说的话,找丙冬传达便可。”
“殿下放心,妾身已经记下。”花雾容心头一酸,恭顺的退下。
她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添合院,路过这儿的时候,见到庭院大门开着,虽是如此,里头仍旧安静的过分,没有侍从和多余的婢女,武知蹊一个人在低头弄着什么,很是怡然自得。
花雾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这个念头就一闪而过,不是很确定,却又如此的深以为然。
武知蹊等了挺久的,她从正午醒过来,等丙冬等到了黄昏,却没见他跑过来告知谢昀回府的消息。
她只内心犯了疑,多种猜测都有,是谢昀故意所为不叫丙冬来跟她说,还是丙冬已经忘了这个嘱咐,亦或者谢昀还在宫里忙,可为什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是一直不受待见吗?那圣上寻他又有什么话好说的?会不会是被人陷害已经身死在宫墙内了?
回想她认识谢昀的这几个月,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阴招在他身上发生,如此,却是越想越不安,连儿茶送过来的晚膳都没了胃口。
“姑娘怎么不吃?”儿茶站在她边上,细心揣摩:“可是天气热了这些吃食都不合胃口?”
第78章:风筝2
“你能不能不说话?”武知蹊用手肘顶他,一边勉强的维持天上那东西的平衡,她有些夜盲,风筝飞的高了,瞧上去就像是一块白色的抹布在飘,“放块抹布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可说?”
谢昀负手而立,将她望着,“我从未教过谁放风筝,脆脆,你好不识抬举。”
“那又如何?”武知蹊四个字吐露的无比顺口,她似乎习惯了这样呛谢昀,也似乎忘了徐缨她要对皇室敬而远之的嘱咐,更忘了这个在旁边喋喋不休的人,却是天下老百姓口中,同妖鬼齐名的三恶之一。
“不如何是不如何。”谢昀看她放得越来越高,忍不住又说:“稍微收一收线,不然飞的太高瞧不见了,那还有个什么乐趣?”
武知蹊是在收,她往回转了好几圈,线也绕回来了,可那风筝偏偏是没有反应,就是悬在空中,差不多和王府最高楼齐平,也好在可以看得见有那样一方白在飘荡飘荡。
“起风了。”谢昀觉得不对劲,他也瞧见武知蹊在迅速收线,那风筝却如同脱了线一样不受控制,甚至起了这样大的一阵夜风,都没能叫它挪动半分,只在原地晃阿晃的。
她突然丢了手中的线轮,仰头去看那只风筝,周身忽而觉得不适起来,“谢昀,王府里进邪了。”
“你可有把握?”见她面色凝聚,谢昀依稀可以察觉到这个突发的邪物,一定很不简单。
“嗷——”
一阵狼嚎声儿从后院响起来,紧接着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从王府各处传过来,武知蹊听到咚隆的狼嚎基本就可以确定了,她闭眼凝神,再一拾眸,可不得了!四面八方聚集了数不清的野鬼,类型各异,离得最近的就站在谢昀身后,企图上他的身!
“躲开!”武知蹊将他一拉,掌印生风,一出手就散了那鬼魂。
武知蹊将拉着他的衣袖,一边对付那些要扑过来的鬼,一边将谢昀往巴兰阁里推,“你立即进屋!我叫莲子护你!”
“你确定巴兰阁还安全吗?”谢昀发誓,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鬼魂,断腿的,缺脑袋的,七窍流血的,面目狰狞眼球翻白的!
“你也看见了?”
“可见都是厉鬼……”武知蹊起召,将莲子从腕上叫了出来。
莲子正睡的香甜,这遭一睁眼便见了乌压压的鬼魂,一挥手砸碎了好几个,才惊呼起来:“百鬼围宅!”
“何止!”武知蹊继而在怀中一拢,把梨花也放了出去,这只瞧起来瘦弱的狸花猫劲头不输给莲子,接连扑咬都不带停歇,只好在是越蹿越远,隔着这样多的距离,谢昀倒没那么慌神,天晓得!比起千百只鬼,他竟更怕一只猫!
武知蹊思绪百转千回,一时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先片刻不停的在谢昀周遭挡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一双,只是这样的法子实在太慢太杯水车薪!
“嗷——”
狼嚎声儿越发的近了,大狼冲在前边开路,吼声的震慑效果虽好,却也只能开路,它的身后跟着近百来人,都是尖叫且哭丧着拥簇在一起,紧紧的在这匹大狼后跑着,咚隆还时不时的绕着这群人跑上一圈,以免他们被鬼邪侵扰。
如此一来,大狼带着这些人赶到前园的时候,武知蹊等人都惊了,咚隆倒是奋不顾身的往前开了路,将这些人带到她身边,又迅速的往后院跑去……
“后院怕是比前面还要危险,不然咚隆不会将他们护送过来。”武知蹊忧心忡忡,此时来了这样多的人,她更是应对疲乏,喧闹嘈杂的喊起来,鬼哭狼嚎不可谓不生动!
武知蹊只从腰间拔出信号弹往空中抛去,匆匆一瞥那个还飘在空中的风筝,心头狐疑,隔着人群朝他喊:“谢昀!将风筝射下来!”
他的周遭都是从各个地方跑来的护卫,又有很多的婆子丫头喊破了喉咙,谢昀听不清楚,他却看懂了武知蹊的指示,她手将往天上一指,便忽而通了心思,取箭弯弓,凝神朝着那风筝射去。
幸而他弓箭不离身,也幸而百发百中,只一箭,那风筝便晃了起来,从天上掉下来,淹没在鬼群之中。
嗷——
很快,咚隆护送的第二批人也已经到了,花雾容便在其中,她吓得大惊失色,跟文儿抱在一起,见到武知蹊在这儿,只差些被撞得跪倒在她脚边。
武知蹊将她一拽,往身后一推,一眼都没顾上,就腾空而起,迅速又利落的双手起印,结了好大的一个天网印!
“三三,越来越多了!”莲子即使再厉害,也是只有一双手,她只咬了咬牙,晃身一变显露真身,那是一条巨蟒,黑色的鳞片在不算明亮的月辉之下反着诡异的光,腹部的血点斑斑,看起来极度恐怖。
众人被鬼魂吓着,此时见了这样一条巨蟒在地上扭动盘转,更是有人吓得昏厥过去,就连咚隆都停了停步子望过来,大约是在思虑是否要先解决这个东西,直到武知蹊隔空要它继续的命令发出,它才迈着四条腿儿往后院跑……
武知蹊心中发了慌,她的天网印只对邪物起作用,可是这些鬼魂越来越多,她不可能罩的住完全!更何况她费力起印的这段时候,又叫哪个来护着身后那几百口人呢!?
她或许应该先将身后那些人给护起来,再依次解决这些鬼魂,以免伤及无辜是其一,放心纠察源头是其二。
可是灵印术并不擅护人,这种时候需要阵法,她有幸向徐缨的未婚夫君学过几次,那位灵阵门的执令使教的都比较复杂,动起手来很麻烦,又因许久不练手生,武知蹊不确定自己能在多久之内完成,能不能成功设阵更是未可知!
王府内忽而又多处了许多的东西,武知蹊活生生的看到好多的妖穿墙而过,同鬼魂混在一起,她心头大骇,鬼未解决,怎么又来更棘手的妖!
乌压压的一片,四面八方,妖鬼围宅,行虐害人。
如果是风筝,为什么被射下来后,还会有这样多的邪物闯进来?
砰——
门外的巨响将整个园子都惊了惊,鬼哭狼嚎妖嘶人尖叫中,依稀可以辨听得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第79章:风筝3
当那两排白衣者手持符令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武知蹊总算松了口气,是崇欢殿的人,为首的是燕骊,他带来了二十位仙师。
发着金光的灵符很快就遍布了园子上方,武知蹊趁着这个时候,拔了侍卫的剑,划伤了掌心,取血设阵,一个巨大的圆才成,正要横斜一道之时,一只白皙的手横过来将她的手腕扣住,不由分说的就往前推,她只踉跄往后退了退,见到燕骊一符毁妖。
“后院只怕肆虐的更严重,武姑娘去后院看看!前园就交给我们了!”燕骊的持重她是明白的,武知蹊提起剑,“我想先设个灵阵在前。”
“符术可庇人,姑娘放心。”
燕骊横掌,凭空列出来一排透明的符,指尖轻点,上头画了几道,往人群中一绕,几番一衍生,成了个密圈。
武知蹊见了这才放心下来,将手中的剑一丢,往后院赶过去,谢昀站的高,能看得见他们的动向,见她走了,未免不解,正要跟上去,被丙冬死死拉住,“王爷不可!武姑娘是去后院救人!属下方才看了一圈,沈公子还未过来!”
“嬷嬷呢?”
“嬷嬷人矮。”丙冬又看了看到处:“婆子又太多,暂时无法确认了!”
花雾容此时被护卫保着,送到谢昀身边的时候,已经是面色惨白花容失色,她抬眼见了谢昀,心中大恸,泪水决堤。
谢昀低头瞥了她一眼,将人往丙冬那推,了了一句:“护好她。”
“怪事。”覃长思解决了一些鬼魂,正往燕骊这儿走,眼神明厉,“妖同鬼打在了一起,那些妖不像是来害人,倒是在救人!”
“果然你也发现了?”燕骊正注视着显出原身的莲子,“武知蹊养了几只灵兽,剩下的又是哪里来的?”
覃长思摇头,只低声请示:“那么我便都解决了?”
燕骊不语,往后院去。
“嗷——”
咚隆带着第三批的人出现在前园中时,正和覃长思碰了面,大狼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抬起前爪直立起来,在茫茫杂杂的人堆里寻找武知蹊的身影,这一举动就威胁着了崇欢殿一名弟子,那人用符追着咚隆跑。
大狼发了狠,将他踩在掌下,眼见了就要伤人,莲子蛇尾朝它脑袋拍过去,“咚隆快松爪!他们跟三三一样是仙师!”
咚隆很聪明,转个身跳过小草坛,准备再去后院,不料几道光符噼里啪啦就挡住了去路,按道理它是灵兽,根本无惧这些,可这些符倒是特殊,能将它拦的刚好。
覃长思面色冷肃,吩咐旁的弟子:“看着这匹狼,别让它去后院。”
……
武知蹊在后院里的情况也并不算乐观,这里住的人多,所以聚集的鬼怪也多,尸体铺了一路,耳边还有延绵不绝的惨叫响起。
光凭只身,一时间杀不进去,也是在惦记咚隆什么时候赶来帮她开一遭路,好尽快找到那些被困的人。
沈扶风的院子她不知道是在哪里,如此病弱的一人,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尸体凉透也未可知啊。
她穿过一条小道,意外的同燕骊碰了面,武知蹊不解:“燕公子,你不是应该在前园吗?”
“前园很快就能解决好,倒是听他们说,后院的厉鬼恶鬼尤为多,我恐你一人难以招架,便赶来帮你。”燕骊甩符的动作相当熟练,普通的鬼一张符便可使其魂飞魄散,青头乌面的厉鬼,也不过是两张符的事儿,“姑娘是在找什么人?我帮你找。”
武知蹊结着灵印,星芒各异的从掌心绽开,更是一印一灭的利落,她忽而觉得燕骊此人可能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上一些,灵符不必灵印,擅控制和驱散而并不擅消灭,像他那样能做到一符夺魂的本领,实在是稀罕。
“武三姑娘是在寻什么人吗?”
“嗯,沈扶风,沈先生。”武知蹊回神,腾空跃起,双手结了个肃杀的灵印,一瞬间,脚底下空了一大片,灵气消耗太大,丹元烧灼,为此她有些吃力的喘着气,“我们分头去寻人罢。”
燕骊刚应下,就见她只身朝着南面去了,那是后院深处,他只面无表情的双手掐诀,“借月神因,破鬼烧魂!”
百来张的光符自周身环绕起来,成了一道壮观的符阵,其之光亮如月色皎皎,刹那符四散而去,犹如利箭齐发,鬼泣烟消。
沈扶风被她发现的时候,正被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掐住脖子,武知蹊破窗而入,同那东西打在一起,因为一路闯过来废了很多灵气,应对难免疲乏,她只将那女鬼一路拽打出了屋子,趁着空隙,一招灭魂印就压了下去,魂飞魄散前,她能清晰的听见那女鬼嘶喊道:“人皮为契,献家宅生人!如此何为?!”
她没顾得上多想,忙进到屋子里去看沈扶风,他垂着头站在梁下,武知蹊隔着三步距离喊他:“沈先生?可有不适?”
沈扶风动也不动,那一身暗灰色的袍子被窗外的风吹的猎猎作响。
“沈扶风?”
武知蹊走近一些,沈扶风微微抬起头,披散的发被吹开,露出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整张脸发了乌青,双手一下子抬起来,朝着她扑过去,嘴里笑的很是诡异,发出‘桀桀’的声音。
几乎是措手不及的就被扑了个正着,平日瘦弱的沈扶风此时力气大的惊人,将她压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武知蹊的双手被擒住,眼睁睁的看他张开血口,滴落下来的几滴暗红色的血就落在她的脸上,阴气侧漏,她明白,沈扶风这是被鬼煞上身了……
厉鬼恶鬼都不算什么,鬼煞是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鬼,经历过刀山火海油锅的苦头,凶性不可预估,他为什么会选择沈扶风上身也不清楚,总之,武知蹊此时屏息凝神的怕死,她看见那只泛紫的手伸到了胸膛之上,只需那样一下,她的丹元便会被夺走。
“我是吞鬼山武知蹊!你胆敢掏我丹元,便永世不得安宁!”武知蹊嘶喊出声,带着很大的仙师独特的威慑力:“我师姐徐缨乃是入过地界之人!但凡我出了半点差池,她便掐了你的阴根!叫你祖祖辈辈转世投胎的亲人都不得好死!”
第80章:风筝4
“徐缨……”
沈扶风的动作明显有所迟缓,那鬼煞确实有些顾虑,武知蹊趁机奋力一搏,挣出一只手,剧痛自臂弯处传来,她强克制住往后躲闪两步,只觉得撞到了谁,一回头,见着燕骊正举着一把弩对着沈扶风。
“别!”武知蹊被他拉到身后,小声在他耳边说:“沈扶风还没死,你别连他一齐杀了。”
燕骊神色明显有所异样,看不出来是疑惑还是不满,却照她的话收了弓弩,与此同时利落甩了七张透明的符过去,即刻便将那东西禁锢住了。
武知蹊只在旁凝了道离魂印,顷刻怼上沈扶风,肉眼可见从一具躯体里,打出来了两个魂魄,一个是阴气横绕的鬼煞,一个便是虚弱之际的是沈扶风。
“敛道法之光!惩修世之煞!拘魂符!听吾号令!”
一道很迅速的符便飞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打在沈扶风的魂魄上,武知蹊一瞬就慌了,眼睁睁见那魂被敛进符中,回到了燕骊的手中,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骊便闪身进去,同那只鬼煞打在了一起,虽是这样说,可那鬼煞都碰不到他的身体,基本上都被燕骊制的服服帖帖,而后武知蹊寻机会在旁相助,一印即出,鬼煞覆灭。
她一松神,便跪在地上,胸膛丹元烧的强烈,用力过猛的武知蹊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她一连用了离魂印和毁魂印,这都属于极其耗灵力的印法,燕骊将她扶坐在椅子上,抚着她后背替她顺气,“武三姑娘刚才不出手,我也能收拾那只鬼煞。”
“嗯……”她努力的运转丹元缓和,一边摇头:“能早一点解决便是好,叫我在旁看着是不可能的。”
“你手臂伤着了。”燕骊看她左手的手臂鲜血淋漓,就要给她包扎,武知蹊挥开他的手,仰头道:“你那张敛魂符呢?不会伤到沈先生的魂魄吧?”
“伤与不伤都没两样了,我看你将魂打出躯体,怕鬼煞撕了沈扶风的魂,便先收过来。”燕骊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符,几番抖落,把沈扶风的魂魄放了出来,再送他入了躯体,“鬼煞上身本就是很危险的事情,他能保一口气便是幸事。”
武知蹊蹲到沈扶风身边去,探他的呼吸,指尖微感气息,心里的巨石才落了地,说道:“说来也奇怪,沈先生本就虚弱,能挨到现在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见他身上的荷包没有?”
“这个?”武知蹊指着沈扶风腰间的那个泛旧的荷包,只听燕骊解释道:“里面皆是滋养的灵物,便是养魂的好东西。”
“所以尽管很虚弱,魂魄一直被灵气滋养,也是他能撑到现在的原因?”武知蹊虽然好奇沈扶风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荷包,可是既然是有益的,也替他觉得庆幸。
武知蹊站起来,给这个屋子设下一个阵法,能确保沈扶风不出去的情况下,没有妖邪可以侵扰过来,燕骊只在旁说:“武三姑娘会的好多,灵印精通,还会驭灵兽,此时连灵阵也能即刻便设出来。”
“除了灵印,其余的不过会个皮毛而已,教我灵阵的还是阿姐的未婚夫君,居然现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她往外走,将门给带上。
她忽而发现了后院子基本上已经是干净了,看来燕骊的速度真的很快。两个人就并排着朝前园走,武知蹊耗费的力气太多,燕骊不让她使用轻功。
……
前园闹得太凶,谢昀他们所在的‘安全地带’那个被燕骊符保护着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破了,鬼怪冲乱人群,妖群也肆虐,崇欢殿的二十个弟子基本上是一刻不停的在灭,符来的慢,便用剑,几番对斗,地上的尸体只能是越来越多。
谢昀跟丙冬也被分开,各自被妖鬼缠的不可开交,咚隆跟在谢昀旁边扑咬嚎叫的也逐渐不管用,更要紧的是,它发现覃长思对着莲子下手了!
丙冬只朝她喊起来:“那是武姑娘养的灵兽!她是好的!她不是妖!”
“此番乱象丛生,真假难辨,是妖便都得死。”覃长思的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她只将莲子打的现出人形,也不由得她张口辩解,招招都是要致命的,“嗜尸蛇妖,乃最阴之物!”
莲子杀了一夜的鬼,疲劳的不能再疲劳,她只顾张口大喊:“咚隆救我!!!”
大狼有所踌躇,他不确定是不是要先将谢昀搁下不管,但是莲子眼见被覃长思打到出现幻形,咚隆只奔赴过去,险些将覃长思扑着,威猛的护在莲子身前,露出森森狼牙来。
覃长思若有所思,剑锋一转,汇聚了三分灵气,对着咚隆的脑门刺过去,谢昀在远处瞥见这一幕,只弯弓射箭,将她的剑身打偏,四目相对,各自怀了想法,谢昀目睹她几乎杀光了这个院子中的妖,鬼倒是视若无睹的任由那些小弟子门处理,现在是要杀莲子,又要杀咚隆的,这个女人目的不纯。
她转而收了剑,甩了一张符在咚隆的背上,大狼只瞬间暴怒起来,将覃长思一掌拍出去好远,她跌到在树底下吐出一口血,觉着体内魂魄都快要被打散!只勉强撑着身子看着眼前的画面。
咚隆似乎被蒙蔽了神智,见人就扑咬!就连谢昀都险些遭到袭击,他幸亏身手好能躲得过去,却也是无意落进了鬼群之中,没了咚隆的庇佑,一个个瞳孔淌血的鬼魂朝他涌去,从谢昀的身上逐一穿透,反反复复,未有停歇……
莲子试图去阻止发狂的咚隆,她却连靠近都做不到,只管喊:“你再这样乱来!三三知道要生气的!咚隆你停下!你不要再咬人了!”
“大狼你再不听话!我就告诉三三了!”
“别去伤人!咚隆你到底怎么了?不如你来咬我好不好?”
“我是武莲子!你听见了吗?”
“嗷——”
莲子所有的呼喊被凄厉的狼嚎瞬间淹没。
大狼的一双竖瞳显了猩红,它吃了血,猛兽的野性被激发出来,已经是前爪抬起,整个身躯都扑到了花雾容的面前!
众人屏息凝神,大约难不成这花四妃竟然是这样死的?!
第81章:风筝5
武知蹊和燕骊走到的时候,飞身过去救人已经是来不及了的,她只见到一支短小的箭从耳边呼啸而过,一瞬命中了咚隆的额头。
大狼倒地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的,就看着武知蹊来时的方向,她有些冲动的跑过去,鬼挡杀鬼,人挡推人,她赶到的时候,咚隆还是死了。
燕骊在不远处,手持着一把白骨弩,还未来得及收手,武知蹊便望了过去,眼神中含了怒意和忍耐,她强逼自己咽下泪水,伸手将在地上昏厥过去的莲子扶起来,收成了一条蛇缠在手腕上。
“王爷!”
花雾容的尖叫引人注视,武知蹊满场寻找谢昀,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他被十几只鬼困在墙角,受着无穷穿透的痛苦。
武知蹊想过去,燕骊却又将她拦着,“你不宜再施任何术法!”
“那又如何?不过是丹元焚灼之痛,我受得住!”将燕骊的手一推,武知蹊奋力上前,一连又使了多个印术,直到将那十几只的鬼都收拾妥当,才和谢昀跪倒在一处,他尚有些意识,眼神的阴鹜稍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出声安抚:“我没死,脆脆别担心。”
“我若不是在你身上下了隔阴咒,你此时怕早就被鬼上身了。”说起来还是很惊险,武知蹊靠着墙壁坐下去,很费力的喘着气,告诉他:“沈扶风也没死。”
燕骊隔着一些距离,就这样看着武知蹊和谢昀在一处坐着说话,心里有些不知所谓,表面却仍旧的一般无二,覃长思负伤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狠厉,转瞬即逝的片刻,将她扶起来,“肃清完鬼魂,便带着师弟们撤吧。”
“武知蹊养的那条妖宠,原身是嗜尸蛇。”
“确认无疑?”
“长思以性命担保,准确无误。”覃长思瞥了一眼咚隆的尸体,尽是轻蔑和不屑。
……
左芪在浮水楼,正和花了不少钱请到的楚送艳一同叙话,说真的,纵然这个眼盲的女子确实颇有文采,但是身材过于丰腴,白白胖胖的,叫他提不起来一丝半点的兴趣。
他不过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非要拉着楚送艳站到廊道上来给众人瞧瞧,他小左爷也是可以买的动楚送艳的人!
那一枚从赦王府发出来的信号弹,淹没在临城的烟火夜空中,他看得百无聊赖,忽略了那寻人的信号。
直到半夜三更,他喝醉了才被浮水楼的两个小厮丢在了大街上,吹了吹冷风,左芪爬起来,一路走回了赦王府。
只拐个弯站到那条街上,左芪便醒了不少,他察觉到附近的阴气很是浓郁,越靠近王府,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
不敢耽搁,随即便跑起来,果真,一入门,就瞧见了满园子的死尸,活着的侍卫在抬人,堆尸的马车板,一车垒足有一人高,从侧门拉走的马车都有一长条。
左芪摸不透这是什么情况,只上前随意捡了具死尸,趁着酒意未散去,匆忙的读了生迹,脑子里那一副鬼群妖祸的灾难浮现出来,叫他整个人都一颤动。
说到底,他捉妖灭鬼将近十年,也没一下子见过这样多的鬼啊!
左芪有些心虚的朝着添合院走,一路上的血腥气弥漫的很厉害,他刚要进去,便发现一个小女婢杵在门口朝自己行礼,“奴婢儿茶,武姑娘不在添合院,她嘱咐奴婢见了您,就叫您收拾好东西即刻回东戎去。”
“这……”左芪听到这句话,才算是后悔莫及,忙问:“我师姐此时人在哪里呢?”
儿茶想了想,武知蹊也没叫她不能说,便往前头的一个方向一指,“在王爷的巴兰阁。”
左芪撒腿就跑,酒醒的九霄云外。
巴兰阁灯火通明,比起旁的院子的悄静,这个院子还有毫不掩藏的抽泣声和争吵声,伴随着砸东西的破碎,嘈杂不已。
“你一定要说这样的话吗?”武知蹊站在大厅的废墟中,被他砸在地上的瓷瓶划伤了脚腕,却仍旧站的笔直,隔着几步距离,这样问谢昀。
“真话都不能说了吗?”谢昀继续砸,将所有能抬得动的都摔了,额上爆了青筋,反问她:“你难道不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吗?”
武知蹊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她说:“什么叫做我不该救你?什么叫做他们想要你的命,你给就是了?你的命就这样轻吗?!你分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谢昀你就不能说实话吗?”
“说什么实话?!这就是我实话!我已经不想活着了!”谢昀几乎是怒斥她:“好好的王府一天到晚不得安宁!在院子里放个风筝都能突然出现这样多的鬼魂妖怪!你作为仙师住在我府中吃我的喝我的!眼睁睁看着死了半个王府的人,你难道不会愧疚吗?”
“我说了那是人皮风筝!是有人刻意要害你!你到底懂不懂?”武知蹊声嘶力竭,她厌恶谢昀的无端指责和斥骂,忽而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值得她耗费心力,尽管她作为仙师,惩邪护人是职责所在,可是武知蹊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那就叫他们害死好了,不过一条命,想要?拿去拿去!我无所谓。”
谢昀神色几乎是颓废的,他那样满不在意的宣泄着怒火,对着武知蹊斥责。
武知蹊还是不信他的话,她纵然心已经被这些话伤的血淋漓,任有一股执念在告诉自己,这是谢昀,口是心非的,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恨意,他不是真的想死。
她又极其委屈,方才眼睁睁看到那么多人死去,也看见咚隆被一箭射死,分明很尽力了,却还是没有人会理解,就连谢昀都将所有怨气发泄自己自己身上。
今夜的疲累真的叫她站不住了,武知蹊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了个身,一言不发的开门走了出去。
左芪就毫不掩饰的站在一棵树下,武知蹊路过他的时候,也只瞥了一眼,而后抬手匆匆的擦掉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巴兰阁。
他不放心,跟过去看了看,武知蹊一个人坐到了添合院的屋顶上,身形不时的颤动,抬手抹眼泪的动作也很明显。
左芪眉心一锁,胸腔里的怒火就烧上了头脑,他只大步流星的再往巴兰阁去!
……
第82章:耻辱
武知蹊连夜离开赦王府的事儿,花雾容是一大早才知道的,她昨夜睡的并不安稳,同文儿挤在一张床榻上掉眼泪,回想那么多鬼就心慌。
“武姑娘为什么走了?”
“回王妃,小的不知道,武姑娘她昨夜从巴兰阁返回添合院,不一会儿就直接离开了。”
“好,知道了。”
来回禀的小厮看着很老实,他只吸了吸鼻子,傻愣愣地说:“回王妃,还有一件事情,方才小的路过巴兰阁,看见丙冬送御医出去了。”
花雾容刚抬起来的一勺粥都送到嘴边了,听到这消息就给搁下,担心的问:“王爷不是并无大碍吗?怎么一大早会从巴兰阁走出来御医?”
“回王妃,这个小的还是不知道。”
文儿训斥他:“不知道还来说个什么!滚出去!”
花雾容即刻便从绣凳上站起来了,提着裙摆便往外走,文儿劝她喝完粥再去,她不肯,直到走到了巴兰阁,才发觉盛嬷嬷正等在院子里。
“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嬷嬷,王爷还好吗?”
盛嬷嬷脸色铁青,咬牙道:“腿骨险些错位,刚和丙冬将那武姑娘的师弟捉走了!”
花雾容没听明白,“这关左仙师什么事儿?”
守在巴兰阁的侍卫只上前来回话,“小的只记得昨夜武姑娘的师弟带了两壶酒从墙头翻进院里,特意去问了说是找王爷喝酒的,谁晓得他走之后,王爷的腿就已经伤了。”
“左仙师打的王爷?”文儿简直不敢相信。
“是了。”
花雾容又问:“王爷腿都伤了还怎么出去?”
“回王妃,骑马的来着。”
……
武知蹊昨夜一宿未眠,她住的客栈就在大街上,一晚上不便宜,服务却面面俱到,她正在楼上等着小二送早点来,推开窗便见到集市一头聚集了好些凑热闹的人。
那小小二见她有兴趣,将早点托盘放在桌上,将帕子往肩上一甩,说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打听!”
其实她想说不用的,可那小二蹿的很快。
集市的大伙儿看热闹归看热闹,是绝不敢像往常那般靠的太近,因为出街的是赦王谢昀,同往常不同的是,这回他还多带了个人。
众人只见那少年被剥光了衣裳,只着一条单薄的亵裤,被谢昀的手下绑着一只脚,倒挂在南通门下。
“谢昀!你有种别叫丙冬!咱俩打!”
“我没种。”谢昀笑的坦荡,瘸着腿在下头绕着他走,仰着头看着,“倒是你,胆敢打我,便得做好这心理准备。”
左芪破口大骂:“谢狗你无耻!分明是你欺辱我师姐在先!”
“不过吵嘴而已,用你多管闲事?”
“你都将她惹哭了!欺负我吞鬼山的姑娘!要是重来一遭,我还是照打你不后悔的!”
哭了?
谢昀回忆了一下,昨晚左芪拿着两罐酒便跑进了巴兰阁,见到自己就将酒砸了过来,那股劲头就像是要吃人似的,张口便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瞧过我三师姐掉眼泪!她那样好强矜傲的人,你谢昀是个什么东西敢将她惹的一个人半夜竟坐在屋顶掉眼泪?!我别的本事不精,打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原本以为砸两罐酒也就算了,谁想这左芪真的敢上手打他,谢昀没缓过来的时候,就被他拖着半截椅子砸到了小腿,就那样一下,痛的爬不起来,也确实反应过来左芪是要动真格,才将丙冬叫了出来。
因为气的有些发昏,当时居然就忽略掉他说武知蹊掉眼泪的事儿。
像武知蹊那样好强的人,昨夜被他气的坐在屋顶上哭,谢昀回想起昨夜她失望的眼神,恨不得即刻给自己一巴掌!
“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谢昀双手叉腰往上看,“我就将你扒的干干净净,再挂到浮水楼对面。”
左芪不服淫威,由于倒挂充血,脸涨的发紫,仍旧是伸长了手臂要去揪他头发,“你敢!你要是这么做了!我师姐会跟你势不两立!”
谢昀啧的一声,从背后拿起来拿把光滑乌黑的弓,一箭射破了他左腿的裤子,豁开好大一道口子,左芪一瞬觉得下身清凉,奋力抬头去看,幸而只是露了一条腿,幸而开叉只开到大腿根!心里忒道:谢狗太狠了!
“你只会丢她的脸,拖她的腿。”谢昀存了心思要打击他,凑过去,只能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她又不傻,为了你跟我势不两立,很不值得。”
左芪还是没能憋住,破口骂道:“谢狗!你这个小人!”
谢昀一楞,转个身,颇为无奈的摇着头往前走,手一抬,回道:“那你便做你赤裸裸的君子罢!”
丙冬会意,抬着刀飞身而上,生生的将左芪身上最后那一片薄布给扯下,动作利落毫不犹豫。
众人哗然,纷纷掩目避开。
左芪嘶声竭底:“谢狗!!!”
丙冬跟上去,想搀扶他,但是谢昀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很是自得,就这样往南通街走了一圈,身着如此高调的红艳服,众人都识得是谢昀,这样走着,叫临城的百姓一时噤若寒蝉,整条街都安静下来。
“武知蹊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
“如此?”谢昀停下来,终于将拐杖一丢,骑上了那匹马,瞥一眼丙冬。
丙冬点头,“属下,属实不知!”
“那你不会找吗?”
“说句逾距的话,昨夜你那样对武姑娘说话,叫谁听了都要心寒,她若真的哭了一夜,现在指不定已经出临城了,话又说回来,您既然厌了武姑娘,又作何上赶着去寻?”丙冬将牙一咬,继续道:“您还将她师弟剥光倒挂在城门!武姑娘爱护师门名声,您这样做她怕是真的要跟您断了关系!”
“你懂个什么!”
“我我我只晓得武姑娘是个好人!”丙冬看他骑着马远去,挥着刀跑起来跟在后头,“王爷不要太欺负人了!”
谢昀毕竟还是骑着马,他要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丙冬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
那头打听完热闹的店小二又跑回了二楼,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只绘声绘色地说:“是咱赦王爷出街咯!将一满口混不吝的小子挂在南通街门那儿!那小子说一句话,谢狗就扒他一件衣裳,扒到最后一件不剩!我的天爷!那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这样一搞,还要不要活咯!不过说到底,那人也真敢说!当谢狗的面就骂起来了!”
第83章:耻辱2
“谢昀干的?”武知蹊不知道有谁这么倒霉,一大早惹了他。
“不然还有谁做得出来这么缺德的事儿!”那小儿往窗户外看一眼,“客官有所不知,那谢狗今儿走路都是瘸着的!听他们骂来骂去,应当是那小子为了给他师姐报仇,将谢狗给打瘸了!结果没逃掉,被谢狗和他的属下,逮到街口来咯!”
武知蹊端碗的手一顿,仰头看着他,追问:“那人还挂在街口吗!?”
“是嘞,不过人都散了,你说赤身裸体的谁也不好意思看啊!嘿嘿!哎哎哎!你跑啥?客官?客官!”
小二就瞧她将自己一推,然后从窗子跃了出去,他凑过去趴着往下看,武知蹊却是往南通街口跑远了,只纳闷的咂咂嘴,“怎么一个姑娘家家的,还赶着过去看男人裸体!羞不羞的羞不羞!”
武知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去了,是不是会叫左芪更难堪,她只隔着一个转角,拉过一个啃糖人的孩子,哄道:“你能帮姐姐看看那街门,是不是有个人没穿衣服被挂在那儿?”
“唔……”那孩子糖人不离嘴,小脑袋晃得两只小辫子甩起来,甚是可爱。
“来你说话。”武知蹊将她的糖人抢过去,“你去帮姐姐看一看,我给你买十个糖人!好不好?”
“好。”
只见那小孩儿蹭蹭蹭地就跑了过去,也就一探脑袋就转个身,对武知蹊说:“没了。”
“没人挂那儿了吗?”
“没了。”孩子指了指两步远外的糖人铺子。
“好。我给你买糖人。”武知蹊牵着他走过去,从裤腰里找出来几个碎银子放在那老板手中,只说:“给这孩子做十个糖人,我先走了,你别骗他。”
武知蹊摸了摸那孩子的脑瓜,跟他说:“谢谢,你好好吃吧。”
“我爷做糖人可好吃。”
孩子指了指糖人铺的老板,那老翁笑的颇不好意思,武知蹊反应过来后也不做什么讶异,转身往街口跑了。
左芪是刚被人放下来的,虽说周遭人已经少去,但是这种耻辱还是叫他万分煎熬,他接过来燕骊递上的大袍,匆忙穿上,头一次万般标准和诚心的给他作揖,“多谢燕公子相助!左芪没齿难忘!”
“无妨。”燕骊指了指停在边上的马车,“左公子要去哪里?在下遣人送你。”
“我……”
“左芪!”武知蹊没想到是燕骊出的面,一时相逢,有些无言的尴尬。
昨夜收拾完王府的鬼魂和妖孽之后,燕骊还留到半夜,给那些被害死的人,超度亡魂,他那时候来对自己解释过,对于咚隆的突变,他要下手也是不得已。
武知蹊当然清楚,她也看在眼里了的,如果晚一步,那么花雾容便会死在咚隆爪下,可是咚隆跟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说死就死了,还是叫人难以接受。
关键是,昨天莲子对自己说,在他们没来之前,崇欢殿的覃长思就试图杀死她与咚隆,武知蹊后来在咚隆的尸体上找到一张即将销毁的符纸,关于咚隆忽而的异常,她不能确定是否跟这张符有关系,又是否能跟覃长思脱的了干系。
如此,连带着燕骊,她都一时间没办法直视。
“师姐师姐。”左芪有些不争气的掉了一颗泪珠子,罢了抬袖一擦,对着武知蹊也拱手,“都是左芪的错,错在昨夜浪荡在外没有帮到师姐!错在没有将谢狗打死!”
武知蹊将他的袖子一拉,转身便要走。
“知道武三姑娘尚存心结。”燕骊只看着她的背影,“只是在下仍要叮嘱,赦王府水深,昨夜的人皮风筝是如何混进府中的都查不出,姑娘能远离便远离吧。”
她脚步只稍一顿,还是走了。
燕骊就目送她远去,拐个弯,身影都看不见了,才对旁边赶马的小厮说:“你看她,不肯理我。”
“燕公子,她是谁?”
“武知蹊。”
谢昀的马刚在赦王府门口停下来,就见到花雾容和盛嬷嬷等在了门口,二人皆是一脸的不悦。
他下了马,旁若无人的就走了进去,谁都没看一眼,花雾容想说一句话都说不上,盛嬷嬷自然不同,倒是紧巴巴的跟了上去。
巴兰阁的院门还有一些擦不掉的血迹,谢昀瞥了一眼,“嬷嬷,洗不掉的都叫人丢掉,墙若是洗不掉就敲了重新砌,地呢就挖起来重新填,咱们有的是银子,不必看这些触霉头的!”
“殿下腿还行不?”嬷嬷心疼的看着他瘸着的右腿,“武姑娘是去哪里了?她师弟怎么好端端的打了你?”
“别问这么多。”谢昀也不进屋,就在茂密的辛夷树下坐着,海饮了一壶的凉茶水,朝站在一边的盛嬷嬷摊手,“丙冬说今儿一大早,嬷嬷代我收了封信儿?”
“是了!”盛嬷嬷这才想起来,从胸口摸出来一封信函,被焐的温热,交到谢昀手上去,“北境送来的。”
“遥关就遥关,说什么北境。”谢昀纠正道:“叫旁人听去了,要以为我通敌叛国了!”
“行,嬷嬷的错。”盛嬷嬷看他拆开来,站在一旁瞥了两眼,一个字儿也不认识,只问:“翟二爷说了什么?”
谢昀将她推走,不耐烦道:“你忘了昨夜武知蹊怎么跟你说的了?说你看起来壮,其实七魂六魄都虚着!你还不去躺着歇着!瞎操心!”
“嬷嬷知道殿下好心。”
“放心去吧,翟二斤劳您老惦记,他身子骨好着。”谢昀见那老嬷嬷从院子里走出去,便开始看信。
——阿虞寄信于我,告知你在临城诸多磨难,叫我回来帮你。谢不平,我随阿爹驻守遥关至今已有四年,学仍无所成,北遥军日益强化,北襄不敢来犯,倒是安稳度日,不料圣上如此亏你,叫阿爹与我皆心寒。如此局面令人挂心,我便传信告知于你,如若不差,两月内我将赶至临城,只称抱病回家休养,不引瞩目,万勿多虑。——翟循亲书。
“字丑。甚丑。”谢昀如往常一般读了从遥关寄来的信,淡淡评点一番,只是心里倒是不安起来,拿着信起身去了后院见沈扶风。
第84章:美人狐
沈扶风经过昨夜那一遭,虚弱到不能起身,燕骊给他的院子贴了许多符纸,说是纳阳采气的。
“这么说,翟二爷要回来。”
“这封信是半月前寄的,他想必已经在路上了。”谢昀脑筋疼,“宛沉虞自己踏进了火坑,又将翟二斤叫回来做什么!”
沈扶风披着衣服坐起来,又低头看了看信件,只说:“殿下现在叫人去拦着也不甚可能,翟二爷回来了也好,无论作用与否,于您都是个扶持。”
“我倒不担心圣上多心,怕的是赢王府那边又不做消停。”说来,谢昀冷笑,看着他说:“我们都低估了魏良择,他已察觉张且行下狱是我从中作梗。所以才会有人皮风筝一事,张翊那个白痴不可能买通盛嬷嬷身旁的女婢,便只有魏良择出面,以赦王府旧人身份办的事,他已经想置我于死地。”
“所以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圣上,而是赢王谢翊,是他的谋士魏良择。”沈扶风捂着胸口,“魏良择跟您是旧相识,对您了解颇深,对付他并不容易,况且他从不露面,如此看来又已经深得赢王信任,在下只怕他下一步棋,只能是更险要。”
“昨夜事后,燕骊说崇欢殿巡夜,发觉的赦王府事变才冲的进来。”谢昀浑身散发着杀意,一双明澈的眼,日益深如寒潭,“崇欢殿是魏良择留的后手,如果那鬼群没有将我害死,燕骊等人就会借着除鬼灭妖的名头进来大开杀戒,届时杀了我,次日对外便说我是死于鬼爪,妙是不妙?”
“所以您更得感谢武姑娘拼命相护。”
“她不信我的话,昨日原本是要假意争执叫旁人的耳目听去。”谢昀说道这个又颇是无可奈何,“只是她一开始便不信我的话,燕骊是来杀我的这件事,她就是不肯信。”
沈扶风轻轻地笑着,劝道:“那便是太过良善了。”
“不说她。”谢昀站起来,俯视着沈扶风:“我来找你,除了说翟循回城的事情,还有就是告诉你,我已经叫人写了请行书去十里州梅海,求请灵医为你救命。”
“殿下分明知道我是胎弱之症!并非邪病!灵医来了又如何?”沈扶风听到他这话,激动的咳嗽起来,连忙摆手,“无需,无需!还请殿下速速请人拦下请行书!”
谢昀纵然知道,他却还想试一试。
其实请行书寄去了又如何?梅海如今已经拒医人,他们除了鬼怪妖魔的买卖,都不做了,上门去都不一定有用。
这是武知蹊跟他重复过无数遍的话,如果轻易能请来,那么她也不会一而再的强调要他去十里州求医。
“殿下寻个机会去一趟吧。”沈扶风反过来劝他:“您才是需要灵医诊治的,即使叫圣上知道您察觉到了阴毒,知道您去梅海,那您也要去。”
“再说。”
谢昀将信从他手里抽过来,揉成一团塞进袖口里,走出屋子。
沈扶风坐在榻上,双手撑在两边,对着他的背影说:“卫昀,便是卫昭。”
只有谢昀好了,巍巍昭熙才能好。
左芪为了自己,把谢昀腿打瘸的这件事,属实叫武知蹊感动。
她瞧着这人自从被燕骊救下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脸色是一阵黑一阵红,叫人不敢上去搭话,莲子卧在武知蹊的膝上,有些伤怀的在念叨着大狼,又看窗户那儿的左芪,小声地问:“三三,脏小子也是在想念咚隆吗?”
武知蹊叹气,小声地回答:“左芪心情很不好,叫他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们去将咚隆埋葬了吧。”
左芪虽是在沉思,可这俩人的声儿听的一清二楚,他心中一喜,正愁找不着借口支开武知蹊呢!便继续装模作样的在窗子边坐着,听到她们出了屋子,又亲眼看到她们的身影从楼下这条街消失。
几乎是瞬间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左芪昂了昂头,“谢狗。”
他起初也没想好要怎么出这口恶气,拳打脚踢的报复回来也是不可能的,虽然他的腿还瘸着一边,可是丙冬那条尾巴是寸步不离的,明目张胆的教训,实在是自不量力。
左芪生平第一次戴着帷帽,满心踌躇的在街上走着,不自觉的顺着那条常走的路,到了浮水楼来,就坐在对面的茶摊上,一碗一碗的喝着糖水。
对面楼里,一个姑娘被几个汉子丢了出来,她穿着单薄的纱裙,身上被打的乌青发紫,身材倒是曼妙,只不过……一抬头,左芪看热闹看得呛了一大口水,那姑娘的脸生的都是毛!是黄花花的长毛!在脸颊处尤为明显。
她自己遮掩的很好,即刻便拿面纱捆了脑袋,往小巷子里跑去了。
“哦吼,那姑娘脸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据说是得罪了那老鸨,脸上被缝了两块狐狸毛!”
“哟!天收的老鸨!”
“啷个说不是!这浮水楼迟早得倒!楚送艳姑娘都病了!”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
周围的老百姓们都是凡夫俗子,没看出来情有可原,左芪自诩是吞鬼山唯一内门男弟子,他是绝不可能看不懂的,那哪是姑娘啊!
那分明就是只狐狸精嘛!
一计策上了头,左芪丢了个碎银子在剩下半碗的糖水里头,飞似的蹿进小巷子里,追了上去。
找到她的时候,狐狸精在小池塘边儿照着脸,纱布微微扯开来,哀叨叨的自言自语:“杀千刀的老鸨!迟早抽干你的血拿来做胭脂!老娘若不是离青丘太远!哪里会变成这样!记着你了记着你了!”
“青丘美人狐,久负盛名啊!”
“你是仙师?”那狐狸精受着威胁,指甲蹭地就蹭长了一截,灰扑扑的看起来很是锋利。
左芪啧的一声,毫不畏惧的蹲过去,跟她并肩蹲在了池塘边,指了指水面的倒影,说:“美则美矣,可惜离本家青丘太远,时不时呢,就会显一显原貌!不是狐狸毛,便是狐狸尾巴,或者那股子很不魅惑的骚气!”
“我没害过人,你别抓我。”狐狸精央求道,一双精致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试图跟左芪对视。
“你的这个狐媚术就别拿出来显摆了。”左芪朝池塘里砸了一个石头,“你害没害过人,我心里有数。”
第85章:美人狐2
狐狸精即刻狡辩道:“狐媚术是正经的仙术!才不是害人的!我只不过在浮水楼寻欢做爱时,会那样悄悄的吸一点点一点点的男人元气!就只有一点点哦!你要相信哦,不然我肯定在人间待不久的!”
“你吸食过哪些人的元气?”
“可多了,不过每人就吸了一点点一点点!”
左芪才不在乎什么吸了多少,只要不闹出人命,那都不管了!
“你知道谢昀吗?”
狐狸精点点头,忽而有些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你去勾引他,吸他个半身的元气!叫他萎靡不振,下不了床!然后呢作为回报,我便给你身上下一个符纸,保你免除离本家太远所受的苦!”左芪这番话说的很连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临时起意的。
“符纸?”狐狸精猜测问:“你是崇欢殿的仙师啊?”
“对啊!”左芪信誓旦旦,继续忽悠:“所以你办完这件事儿之后呢,就可以继续变成人的样子在临城玩儿了!只要不杀人,动静玩的再大,我们崇欢殿也绝不出手料理你!”
“你说的条件很吸引人呢。”小狐狸精冥思苦想,“可是你知道吗?我昨个夜里才去过赦王府呢!”
左芪不解,问:“你去赦王府干什么?昨夜那不是出事了吗?是有谁叫你去搞死他的吗?”
“不是不是。”小狐狸精摆手解释,动作幅度太大,面纱落下来,露了一脸狐狸毛,一动一动的,有些可爱,她说:“我是听了遣令去赦王府灭鬼的!哇你是不知道呀,成千只鬼就在赦王府飞来飞去!杀的好累啊!可是你们崇欢殿的仙师还要来杀我们妖!”
“嗳?不对吧,你们为什么去救人?听谁的遣令?”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遣令,反正在人间的妖呢,都会受人辖制,那个人手上握着可号令众妖的契约牌,我和在临城的小姐妹们,就是在那夜里突然收到了调令,不得不赶过去,否则妖丹尽毁的!”小狐狸精回想起那也夜,还是发了抖,她说:“你看昂,那么多的鬼肯定是别人叫去害赦王的,但是又有一个人把我们召过去保护他,所以我担心啊,如果叫那个手握契约牌的人发现了,会不会直接叫来一群的妖然后杀死我啊?”
这样的说法倒是叫左芪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说呢,那天读生迹时候,发现了那么多妖都是在打鬼,这样说来,谢昀还有个可调遣人间游妖的高人在背后保护他了!?
“那夜情况特殊嘛!你形只影单的化作一个美人儿去!谢狗好色,肯定不会起疑心!”左芪说的头头是道,“你看,你只是去勾引他,顺便吸吸他元气而已,又不是叫他去死,那怎么会惊动旁人呢?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样说昂……”狐狸精心动起来,“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天崇欢殿要杀我们妖啊?我们分明是在打鬼救人嘛!你知不知道我那夜死了多少小姐妹?”
“我不知道,那天我没在场,我回去一定好好替你的小姐妹们伸冤!简直太过分了!”
“就是说!那天崇欢殿的仙师只有一个是女的,她不光用符很厉害,用剑也是特生猛!且灌了灵力往我们身上砍!一砍一个准!大多数的妖都是死在她手上的!要不是我躲的巧!也就要死凉透了的!跟你说,那女的面带苦相,一看就是孤苦惨死的命!”
“好好好,我回去就跟我们执令使说,叫她挨罚!”
左芪也不懂,他读两眼生迹就可以看明白的事情,崇欢殿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那天领队的还是燕骊,此人经验丰富,心思细腻,怎么也会干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儿来呢?
小狐狸精说着怨气就上来了,“光罚怎么够!她杀了我们那么多妖!百身莫赎!”
“没完没了是不是?”左芪一向耐不住性子,将她一推搡,催问:“你还想不想要好处了?”
“嘻嘻,我想的哦。”
……
武知蹊同莲子,就将咚隆的尸体安葬在了临城郊外的小树林里,这儿瞧着安静,坟冢颇多,大多都是人的,她一点都不亏心的在木板上刻下——爱子咚隆之墓,六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莲子蹲在一旁问她:“那三三,咚隆是你的爱子,我是你的什么?”
“反正不会是爱女。”武知蹊回答她:“我爱女是梨花。”
“为什么不可以啊!”莲子皱眉,“人家想当你爱女嘛!人家都跟你姓了!”
武知蹊盯着咚隆的墓碑,轻轻的拜了拜,直起身子来说:“我从来没逼迫你跟我姓武,再说,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你叫的出口阿娘,我都应不下嘴闺女。”
莲子想了想,又问:“那等我死了,三三怎么写这个牌子啊?”
“你是妖,跟着我好好积德行善,迟早会成仙的。”武知蹊觉得她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是只妖,“就算你的资质实在是差,那妖活的也比人久,纵然我渡过二十岁的劫数,活到了七老八十,到时候你也还是这幅模样,所以只能是你给我刻墓碑,哪里轮得到我刻你的呢,傻莲子。”
“哦,那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写呢。”
“不会发生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
武知蹊拉着她站起来,给她拍了拍黑裙子上沾着的灰,觉得对她的照顾还真的挺无微不至,如果她不是跟自己一样高,长得是张大姑娘的脸,她也不一定会排斥多个闺女。
“我们现在回去了吗?”
“是啊。”
“要给脏小子买一碗甜面吗?吃了也许心情会好点。”
“他会比较喜欢喝甜酒,不过喝酒误事,还是甜面罢了。”
莲子跟在她后面走。
“那给三三也买一碗甜面丸子好不好?”
“不够。”
“两碗的话,我银子不够的……我能偷吗三三?”
“那就一碗吧。”
……
等到晚点回到客栈之后,武知蹊发现左芪并不在屋子里,她将带回来的甜面放在桌上,往门外看了一眼,恰好店小二经过,问话,那小二只答:“哦姑娘说那人啊!你出去不久后,他戴着帷帽就离开咯,晃晃悠悠的往北通街走的。”
第86章:美人狐3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莲子礼貌的问。
没等小二谄媚的回答,武知蹊将她拽回屋里,有些不安的道:“我怎么总觉得不太踏实。”
“那就去找他吧。”莲子提议道:“天都要黑了,脏小子如果还不回来,我就陪三三一起去找他好吗?”
武知蹊撑着下巴在桌边儿,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说:“自从到了临城,我找他也找累了,这儿的姑娘太多,他能玩的地儿太大,难找。”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再这里了。”
“那在哪里?”
她手往窗下一指,“就在那,支个摊子,跟算卦的抢饭碗去。”
莲子爬上桌子,趴在窗台上,还当真就往楼下看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笑起来,她推了推武知蹊,喊道:“三三,你看谢狗的丙冬在那里朝我招手!”
“丙冬?”闻言站起来,她脑袋探出窗外,果真瞧见丙冬在对面楼下站着望过来,她倒没有莲子那么欢欣,因为丙冬面色着急,看上去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武知蹊并不打算下去的,但是丙冬实在是急切,急的飞身而上,双手搭在窗边,整个人挂在了墙上。
莲子惊呼,将他的手戳一戳,“你这样会摔死的!”
“莲子姑娘别怕。”丙冬满脑门的汗,说话时还喘着气儿,像是从什么地方一路跑过来似的,他担心武知蹊关窗,手肘都攀了进去,身形稳了稳,才对那个已经去到另一边窗子的背影喊:“武姑娘救救王爷吧!他好像被什么妖怪弄的五迷三道,在屋子里都爬不起来啦!”
“临城妖怪异事,皆归崇欢殿所管,你不要找我。”
“那不行!那么丢脸的样子给旁人看去,王爷往后就真的做不了人了!”丙冬发自肺腑的呼喊着:“求您了武姑娘!救救王爷吧!”
武知蹊回身,盯着他质问道:“他将左芪剥光了绑在街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求我的这一天呢?”
丙冬觉得这个差事真难办,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急迫一些,在到客栈楼下之前,就已经绕着南通街跑了三遍,原本以为这总可以了吧,没想到武知蹊比想象中更难以打动!
“对对对!但是武姑娘你不知道!小左爷将王爷的腿儿都打断了!本来就可怜的不得了!如此被妖怪一折腾,这条命就没了呀!”丙冬将目光瞥向依旧跪在桌上听的认真的莲子,祈求道:“莲子姑娘帮忙劝劝吧!”
莲子似懂非懂,却还是从桌儿上跳下去,去牵武知蹊的手,小声的求情说:“三三我虽然没有很明白左芪怎么了,但是谢狗他腿都断了,又被妖怪折磨,莲子觉得好生可怜,不如三三跟丙冬去看看好吗?”
“你怎么知道是妖怪?”知蹊质问。
丙冬一条腿挂了上来,想了想说:“生的太美了!那妖怪还有一条尾巴!毛茸茸的又大又长!”
“那她是怎么害谢狗的呢?”莲子好奇。
“抱他搂他黏着他!”
莲子将她的衣角晃起来,问道:“那是狐狸精吗三三?”
“赦王府有崇欢殿的符纸镇压!哪里会有狐妖闯进去?”武知蹊虽然听着变扭,却还是有些不信,“若真的有,那么也是他们的失误,大可上门找燕骊,甚至找他们的执令使治罪。”
丙冬被噎的说不出话,心中一沉,使出底牌,说道:“不是在王府!是在浮水楼啊!王爷还见到小左爷了,二人拌嘴了几句,那妖怪就缠上王爷了!属实古怪啊!”
“你说谎。”莲子这下总算听懂了,分辩道:“脏小子才不会叫妖怪去害谢狗呢!”
见到小美人儿急了,丙冬也心中叫苦,他哪里知道是什么妖怪又跟谁有关系呢!谢昀是自己主子,他叫自己怎么说,自己便得一五一十的照搬过来!
武知蹊听到他说的,倒是有点拿不准主意了,左芪是什么样的人她就算不甚了解,也能清楚个大概,被剥光倒挂在街口是一件非常伤自尊的事情,如果左芪为了报复谢昀,喊一只狐狸精去玩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武姑娘尽快吧!王爷一会儿死在浮水楼了!”
丙冬实在装不来哭,悲伤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低着头埋着脸,悲戚戚的说:“算了,在下还是到路边买一口棺材去接王爷吧,对了,还要回王府叫几个小厮,棺材我一个人是抬不动的,毕竟浮水楼到赦王府的距离并不算近。真不晓得沈先生见到那棺材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盛嬷嬷就更是了,一把老骨头撑不住,背过气去也是可能的,在下呢,请不动武姑娘救命,便只能以身殉主,以偿王爷……”
“好了闭嘴!”武知蹊恼怒的将他自言自语打断,将莲子的手一捏,便把她环成了条黑色的小蛇盘在袖口,开门出了屋子。
丙冬松手,稳稳当当的落在楼下,他迅速的跑去客栈出口,果真的就瞧见武知蹊从那里走出来,怨气外泄的朝着北通街走。
他大喜过望,跟在后面偷偷地笑,回想谢昀的嘱托:“先去叫她来救我,但是她肯定会拒绝,你就再说我被他师弟打断腿的事情,叫她生出点愧疚来!如果还不肯松口,你就说是这狐狸精跟左芪有干系,她顾忌师门面子,肯定不会让崇欢殿插手!这个时候只差台阶了,你就跟她说,要给我买口棺材收尸!偏不信了她铁石心肠,一准就跑来浮水楼!”
果真还是王爷了解武姑娘啊!一套一套的下来,是块冰山石头的也居然动摇了!
武知蹊还真的是担心左芪报复,如若真是这样,谢昀真的被玩死,她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反正绝不止丙冬了了概括的那样简单,届时莫说赦王府,便连临城,连天下都要翻天了……
就算死,也不能叫他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北通街尾,浮水楼是最著名的一栋楼。
虽说此地的莺莺燕燕,武知蹊已经了解过,可是再来,还是很不习惯满鼻子的胭脂水粉气,那样甜腻的过了头,叫人闻的要晕厥过去。
丙冬在前面走着,轻车熟路的有些过分,看样子是经常跟着谢昀出来厮混的,武知蹊沉默的在他身后走,时不时的避开那些扭腰抛袖的女子,眉头皱的很深,捂着鼻子,恨不得一脚将她们踹个干干净净。
第87章:美人狐4
真正不能够明白,怎会有这样一群女子,不知廉耻,卖色侍人,引以为傲。
浮水楼从外看并不大,可其中弯弯绕绕小道颇多,走了好一会儿,才转到一个没人的地儿,瞧上去这是一个专场,旁的人是不能够进来的。
走廊是见不到人,可挨个的房中传出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儿,让武知蹊举步维艰,她真想即刻出去,可是丙冬还往前指了指,讪笑道:“王爷就在尽头那件屋子!武姑娘咱们走快一些!”
尽头的这个屋子原本是很安静的,丙冬快走到的时候,只扯开嗓门喊:“王爷!武姑娘救你来了!”
于是,逐渐便有了一些动静传出来,姑娘的浪荡笑声,还是衣裳摩挲的声音,武知蹊站在门口,抬脚就踹上去,刹那门倒声止。
她就一脸仇怨的站在外面,注视着眼前的香艳美色,颇有一股正室捉奸的意味!
里头其实就三个人,谢昀,两个姑娘,一个身材纤瘦,衣裳褪到一半,被这踹门的声儿吓的浑身一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把没干的眼泪再擦了擦,继续跪在谢昀脚边。
另一个姑娘则是相反,身材丰腴的过分,衣裳穿戴齐整,坐在一架琴边,双目似乎是失明的,目光呆滞。
谢昀呢,就躺在那张瞧上去很柔软的大椅子上,裸露了一些胸膛,索性还是穿着袍子的,只是面庞过分的红润,眼神迷离,瞧上去还真的有被狐狸精勾引过的痕迹。
“青丘狐妖。”武知蹊咬着牙走进去,几乎是一眼就识别出来了,那个身材曼妙,面庞绝色的姑娘,原身是只狐狸,既然有本事化成这样美艳的女子,必须得是青丘的狐妖。
“她要吸干我了!”谢昀控诉道,歪歪斜斜的倒着,伸手朝武知蹊招了招,“你来,你快来。”
楚送艳抚平琴弦,有些想要发笑,白嫩嫩的脸蛋上现了一抹红,摸索着站起来,抱着琴往外走去,动作缓慢却很平稳。
武知蹊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只打量了她一群,未察觉到妖气,才目送她走出去,丙冬方才也就杵在门外,此时一看,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昀睁开眼见她还在走神,一脚将跪在那儿的狐妖一踢,那狐妖一个激灵,很是僵硬的伸手攀上谢昀的脖子,颇是不情愿的抱着他。
“武知蹊你看!你快看呐!”
狐狸精绝望,她不知道自己是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堂堂青丘小狐妖,居然被整成这样!
“简直放肆!”
武知蹊那一印打的实在是快,狐狸精背后烧灼起来,立即就松了手,连忙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喊:“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谢昀觉得她求饶的太快,只悄悄的又踢她一下,那狐妖悲伤欲绝,却只将腰板一直,衣裳还是那样敞露露的,哭丧着脸对着武知蹊叫板:“我并未杀人!你凭什么打我!你仙师难道就了不起吗!”
“痛啊,浑身痛啊。”谢昀仰头叫唤:“武知蹊快,快收拾她!”
狐狸听的心拔凉拔凉,欲哭无泪。
武知蹊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却始终说不上来,她按着寻常捉妖的流程,走到哪狐狸精面前去,居高临下的将她盯着,问道:“自报本家。”
“我我我本家是青丘,我乃青丘帝姬座下狐儿妖!”说不上来这是示弱还是威胁,狐狸精觉得这世道,做妖太累了!说的太弱,怕背后谢昀来踢自己,过会儿就捏碎她的魂魄,说的太强势,怕武知蹊前头一掌要了她的性命……
“便是青丘帝姬在人间犯了错,也是要吃惩罚的,更别论你只是区区狐妖!”武知蹊看她分明说话很硬,但是却流了眼泪,觉得很奇怪,只说:“虽你未害人性命,可我若晚来一步,这事儿便说不准了。”
狐狸精心里大喊委屈!您别说晚来一步!你就是晚来一整年!我也不可能要了谢昀的命啊!
“所以我今欲收你妖骨,将来有用之时,你便将成为妖军一子,可愿否?”
“什么?”狐狸精忽然扭头去看谢昀,一脸迷惑:不是说会放我生路的吗!怎么会被限制妖身自由了呢!?
谢昀将武知蹊的胳膊一拉,挡在面前,有些可怜见儿地说:“她又看我了,她又想害我!”
狐狸妖总算懂那句人间俗话,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了!她只顾着低头掉眼泪,又听到武知蹊发问:“你为什么要害谢昀?”
“自然是有人叫我害他的。”抹了抹鼻涕眼泪,狐狸精一不小心将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给哭了出来,毛茸茸的竖着,甚是突兀,“他说叫我吸光赦王的元气,叫他死在床榻上!事后便给我一张符纸,叫我免除远离本家之苦!”
谢昀觉得她这话说的真真的,却不是自己教她的话本,哑着嗓子追问:“那人是谁啊?”
“我不认识。”狐狸精仰头看着武知蹊的脸,诚恳万分的说:“他戴着帷帽,早上看我被老鸨丢出来,就跟着我到了池塘边,他说他是崇欢殿的仙师!”
“嗳?”谢昀明显不悦,这狐狸精居然真的敢不按着他教的说啊!于是继续引导:“怎么会不认识呢?他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狐狸精摇头,“他没问我的,我自然也不会去问他的!”
她想起来谢昀在这个女人来之前,曾教给自己一个人名儿,说的是,如果一会儿那女仙师问起来,便说是那个人叫自己来害的!
左?左什么来着?
可是狐狸精又不傻,她能感受的出来,方才那隔着十人远的距离,这女仙师便可以打在自己背上,摸了摸又没有什么伤痕,明显就是灵印仙师嘛!
谢昀教给她念的名字,狐狸精虽然忘了,但是记得那也是一个灵印仙师的名儿!如果是栽赃陷害的话,被揭穿了,她一定死的透透的!还不如半真半假的说着!
“是崇欢殿的叫你来害谢昀?”武知蹊更是费解,“话绝对不能乱说,你要知道谋害赦王是多大的一个罪名,你区区狐妖,不要随口胡诌!”
“没有没有没有!”狐狸精猛烈的摇着头,“他亲口所说的!我真的没有骗你啊!”
第88章:听心
谢昀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虽然不是按照自己的套路来,狐狸精说的,也很没有道理,崇欢殿再傻,也不会叫这样一个狐妖来害自己,可怜她刚一靠近,就被察觉出来,谢昀一亮出那张契约牌,狐狸精吓得便不敢动弹了。
狐狸精万万没想到,谢昀本人就是持有契约牌的那个人!
如果知道的话,就算是哪个戴帷帽的少年说的再好听,她也绝不会过来勾引谢昀的!打死她都不敢过来!
可惜不知道啊,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场面,不仅不放她走,还强制性的要她留下来做一场戏,栽赃一个人,实在是千古未逢的大惨事儿啊……
人间艰难,怀念青丘!
武知蹊也不信是崇欢殿害的谢昀,纵然这狐狸精双眼含泪,一双魅眼叫她都情不自禁的惊叹如此美艳,可她就是不信崇欢殿的胆子这么大。
“我今要收你妖骨。”武知蹊面若冰霜,“服是不服?”
“那我往后还能回青丘吗?”
“只能回青丘,我若有需,你自会听召前来。”
“那收妖骨痛吗?”
“很痛。”武知蹊不想再废话了,伸手便将她眉心一点,双手做拿捏状,一块拇指大小的白骨便从她额心出来了,不沾一丝血的,落进了她的手里。
狐狸精痛的原地匍匐颤抖,人形之上,隐约现了现一只狐狸的虚影,她嘴巴一张一张的,还想再说些什么话,便被利落的剥了妖骨,身形一下子就即刻幻灭了。
谢昀在榻上脊背崩直,眼睛眨了眨,“这,这就死了?”
“送她回青丘本家了。”
武知蹊将那颗妖骨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囊中。
她又看着谢昀,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就那样瞥一眼,有些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要走了。
“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了吗?”
“没有。”
“回去问问你师弟吧!许是他冒充崇欢殿的人,挑唆狐狸精来害我!”
谢昀站起来,对着她离去的背影说:“其实我腿没断。”
武知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他,“那你何故折辱左芪?”
“他确实是打了我。”
“活该!”
丙冬站在门边等着的,听到这样的对话完了后,武知蹊便擦肩而过,然后离去,速度之快,是直接的跳窗子。他一脸惨淡的往里头看了一眼,谢昀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榻上,瞧着略有茫然。
居然还是不能张口认错,那么还要他白费这些力气骗来武知蹊干什么!
丙冬想了想,忽然醒悟:哦哦!王爷是想卖个惨,让武姑娘先低头,先找他说话呢!
“得到这个结果,主子似乎非常失落。”
楚送艳从隔间走出来,很显然,她也听到了全部过程。
满月自薄云层中显露出来,皎皎柔色,辉映着古寺旧墙斑驳,树影疏斜,苔藓阶生,夜莺啼歌,郊野小林中,如许光景,了了生机。
她望着手中发芽了的木头,那枝条依旧向了南。
武知蹊从这个破旧的寺庙屋顶上站起来,将芽儿掰断,把木头收进囊袋,远远地忘了一眼城中繁华,宫墙内仍发着令世人艳羡的光,为那些令世人嫉妒的人照着路。
她吹了会儿凉风,发丝飘动,轻轻地叹了气,旋身稳稳的落了地。
古寺杂草丛生,夜里沾了雾气,踩上去有些潮湿,弄得脚踝发痒,武知蹊从屋檐下取了一盏两个拳头大的灯,提在手上照路。
“脆脆。”
来人就站在五步开外,在这条幽径上几乎就挡了她的去路,武知蹊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谁,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她睡了整个大白天,做了各式各样梦,可怕的是每个梦里都有这样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红衣倒在酒罐子边没了呼吸,于是所有的梦便都成了噩梦。
她低着头,看见了满目的野草交错,淡漠出声:“让开。”
“我错了。”谢昀正式的说:“我来向姑娘赔不是,在下有罪,只求姑娘万万要理睬我。”
心里就那样一软,他的话就像拂过湖面的风,武知蹊浑身便轻柔了,不经意拾眸,瞥见他正望着自己,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你师弟打我了你知道吗?”
“你也把他剥光挂在街门。”
“不不不,误会。”谢昀解释道:“那是丙冬干的,是他扯下你师弟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他赤裸于市,这并非我本意。”
“没你授意,丙冬怎么敢?”
谢昀真的想回一句:那没你授意,你师弟不是还打我了吗!
话到了嘴边,只一软,说:“可丙冬护主啊,你知道你师弟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喊我谢狗,诅咒我不得好死,我自然能忍,但是丙冬不能!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出手扒光你师弟了。”
“可……”
“属实非我本意。”谢昀叹气,往前走了走,步子还是一顿一顿的,他说:“他是你师弟,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绝不会同他计较的。”
左芪下手挺重的,她心想,这样顽蛮的一个人,瘸了腿,三更半夜,又是怎么跑到这荒无人烟的郊野来。
“他是为了帮我出头。”
“是,我知道。”谢昀为了避免话题继续围绕在左芪身上,他只速速又说:“百鬼围宅,那夜我对你说的话太重,惹你伤怀,实在是过错。”
谢昀走近了些,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稍稍弯了弯腰去看她低着的脸,诚恳又变扭道:“却实在不是有心,赦王府中眼线颇多,你缠着我说圣上要害我,给他们听去了,便会将手伸到你这边来,所以我才呵斥你,目的是做戏,你懂不懂?脆脆,在所有人的眼中,谢昀是个颓废放纵,轻贱生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不能太聪明。”
“那么往后呢?人皮风筝之后呢?还有什么阴的险的毒的!全部设在王府,全部叫你踩进去?你难道只能这样装下去吗?无动于衷的,做那个全天下眼中的笑话王爷?”
她一问完,悄然抬眼,同谢昀的视线碰撞在一处,读到了讳莫如深,读到了一些深沉,便忽而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多的。
武知蹊沉默了,她有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谢昀从前说自己总爱多管闲事,她不觉得,因为那是拔刀相助,但是对于这个事情,他的未来和决定,又到底关自己什么事呢?
第89章:听心2
谢昀倒不是这样想,他挑眉反问:“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弱小?这样任人鱼肉的?他们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杀我呢?不光是因为我是先帝嫡子,更因为我阴险狡诈,老谋深算,总是叫他们担惊受怕。所以你知道了吗?”
“他们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那你又何必装傻?何必不聪明?”
“不聪明是服输,是示弱。”
“有用吗?”
“对某些人有用,有些人没用。”
代价太大了,她光是经历过的,谢昀便遭受了多次刺杀,次次有惊无险,也次次叫她心凉如麻。
武知蹊同他四目相对,说话的声音异常轻婉,“你既已厌了朝廷险恶,为什么不离开临城呢?山高海阔,自有容你的地方,你便不用戴着面具唱戏,你便不用一昧这样累了。”
谢昀一怔,忽而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将手放在武知蹊的肩上,眉眼星海璀璨,笑的很是动容,“武知蹊,你是第一个叫我走出去的人。”
从小到大,那些人不是希望他走上至高无上的高位,便是要他彻底死了,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看不见他的地方,听闻传言而对他失望绝望,他们都觉得谢昀应该就困在临城,生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
“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烟花酒地,江川湖海,大山平原我都曾一一踏遍流连,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苍茫绚丽的景色都体会过,却时常觉得世上只有我,只有脚下方寸之地。”
谢昀还是笑着的,眉眼渡上三两皎洁温柔的月光,说:“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处处走,处处看,因为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的归宿是临城,我母亲、沈扶风、宛沉虞、盛嬷嬷……太多太多了,他们都那样告诉我,从前是责任,如今是选择,因此我走在哪里都不能真正欢愉。”
这算是敞开心扉了吗?
武知蹊生了怜惜之情,她在想,谢昀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从前没相识或者没相知时,只觉得他是个极端的男人,他颓废、放纵、傲慢、放肆,总怪异得无法预料,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别人不能做的他能,好像无所畏惧,也无处可栖,所以洒脱到不惜命,张口闭口便是不惜命。
“是谁,去哪里,都是要自己决定的。”
谢昀对于她这句话,只能认同一半,他道:“脆脆,有些责任是不能抛弃的,我既生在临城,便不能随心所欲,纵然万劫不复,该做的还是要做。”
“意义呢?”武知蹊忽而想起来在北襄的时候,他曾经在自己面,对着烈日发过宏愿,那个尚幼的孩子是这样说的,他说:惟愿有朝一日,苍穹之下四海升平,如母后所言,我将是天下人的光。
“我明白了。”她已经了然,心中多了些波澜平复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叫她仍有些难安,武知蹊注视着谢昀,只说:“无论如何,你既已选定,便要全力以赴,只是我很不希望听见你说那种非常……”
“嗯?什么?”
“什么死不足惜,什么谁想要你的命来拿便是——这样的颓丧的话。”武知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跟他重申:“命很重要。”
他也不反驳,心里有的话还是得藏着,不然今夜特地赶来道歉便全然无意义了,谢昀太明白武知蹊了,她不是听不得这些话,她是担心自己生了轻生的念头。
“我舍不得死,死了就看不见你,光是想到这个,我便再也舍不得死了。”谢昀说的面不改色,嗓音低沉喑哑,“脆脆啊,如若往后我可以,便去东戎草原寻你,你说要生生世世的在马背上疾驰,我便看着你策马扬鞭,你说要射鹰,我便教你一箭双雕。真想有那样一天,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看在眼里。”
武知蹊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里软绵绵的像是落进了漫天云层,她在谢昀浩瀚的眸子中,瞧见了略微局促的自己,这算什么?他这是在说什么?
她突然想到阿姐的脸,她如果听到了谢昀的这些话,一定会一脸凝重的说:小蹊,你难道不顾阿姐了吗?你为什么要招惹谢昀?
不不不,不是她招惹的,是谢昀自己来的!
武知蹊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个错误一般,生出了一点的歉疚,同心中莫名的喜悦缠绕在一块,丝丝绕绕的刺激着她。
“你为什么不说话?”谢昀看出来她有些逃避这个话题,她抓着灯笼的手掐的那么紧,“武脆脆,我娶花雾容那一夜,你喝醉了,然后对我说了许多心里话,你知不知道?”
“什么?”武知蹊蓦然昂起脑袋,咬着下嘴唇,颇是僵硬的否认:“不可能的!醉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记得那夜我喝醉!”
谢昀觉得她偶尔犯蠢的模样是很娇俏的,他只一本正经的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是喝醉?”
“头晕目眩睡过去。”她还举例子道:“我小时候偷过师父的酒喝,喝的睡了两天两夜。”
“酒量差劲。”谢昀中肯的点评,“一小坛酒居然能把你醉到失忆。”
武知蹊紧张起来,惴惴不安的问:“我对你说了什么?”
“太多了,我捡重要的给你重复一遍。”他凝视着武知蹊躲闪的眼睛,谢昀认认真真的开始铺垫:“你说花雾容哭哭啼啼缠着我实在烦人,所以你故意把她敲晕了送走;你说你无论去了多少地方,最终还是要回到东戎草原的;你还说你很想你的母妃。”
“什么?”
“别打岔!”谢昀上手去捂住她的嘴,见她满眼的慌张,又笑着胡诌:“你最后说你欢喜我,在乎我。”
将他一把推开,武知蹊有些委屈,急的连忙澄清重要的,只拼命说:“不是母妃不是母妃……是木非!对,她是我的一个小师妹!外门弟子,身世可怜,同我亲近!所以我……我想她也属实正常!”
“还有呢?”
“什么还有?你听错了。”她急的慌了,只顾着澄清母妃的事情,全然忽略掉谢昀后边说的话,于是这样一遭,一个没点破,一个没否认,各自懵懂,也各自欢欣着。
第90章:听心3
他能理解武知蹊的心理,毕竟如果自己是死里逃生的敌国公主,在一个王爷面前是绝对不敢透露半分的,更何况她是一个这样敏感又矜傲的人,被人拿捏住了秘密,一定会非常难受。
谢昀忽然手欠,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你还唱小曲儿了!”
小曲儿……
武知蹊脸色又是一白,她从小到大会的就那样一小段儿,在北襄宫里的时候太不懂事,反反复复唱过无数遍给谢昀听,他若是这遭从自己嘴里听到,是不是会联想到那个小小的自己?
心情莫名的复杂,看着谢昀的眼神都带着点疏离。是自己太疏忽了,怎么能在谢昀面前喝酒呢?怎么能把自己喝醉呢?怎么能在他面前说想母妃呢?又怎么可以唱《菇鸟曲》给他听呢!疯了!
“就是醉的含含糊糊,听不清楚。”谢昀忽然又来这样一句,煞是轻佻的去掂她的下巴,“脆脆来,再给爷唱一遍!”
武知蹊打开他的手,心情一松,颇为无奈的跟谢昀说:“别叫我脆脆。”
“脆脆多好啊!谁叫你顶替花翠微做过我的王妃!如此喊着,也是提醒你啊,千万莫要忘了我们还有那样一层关系的。”
“是这样吗?”武知蹊都不自觉,她笑的有些太过明显,谁叫跟谢昀谈话总是兜兜转转的,他几句话能叫她的心抽搐到痛,也能几句话叫她一笑泯恩仇,如此一紧一松的,被动的好生吃力。
“嗯。”谢昀仰头,瞧了如墨夜色中的那一轮满月,“你的木头发芽了吗?指的是何处?你要往哪儿去?”
她想了想,说:“发芽了,我会继续南下,临城以南,该是……”
“临城以南,依次是青珂郡、槐安郡以及汴横郡,三郡又含了多个州城,你找起来不是会特别麻烦吗?”
“这个倒不怕。”武知蹊说来也是觉得神奇,“我从东戎一路南下,还不是就找到了第一件诡器,冥冥之中都有指引。”
谢昀点点头,挑眉道:“听起来像是这么一回事儿,那要什么时候出发?”
“回去歇一会儿,天大亮后便该启程了。”
“那你还会来临城吗?”
“回东戎,临城并非必经之路……”眼看着谢昀神色一敛,有些不悦,她莫名其妙的就改口:“但是咚隆葬在这里,我也许会再来的。”
他又不说话,就冷森森的盯着武知蹊,盯得她心里发毛,站也站不住脚,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准备从他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谢昀只一伸手,就将她给拦住并且拉了回来,武知蹊仰头看她,充满了疑惑,“怎么了?别不说话。”
他就是不说话,武知蹊能感觉的到他有点生气,但是就不往那方面想,只一昧的告诉自己,谢昀这又是没事找事了!
“谢昀?”
“嗯。”
“让我走。”
“嗯。”
“这路太窄,你若不让,我怎么走?你要我在你面前飞檐走壁吗?”武知蹊继续说:“这样光答应算什么呢?你还是……”
“你不能再留些时日?”谢昀开了口,心中却明知道她是会拒绝的,仍旧是带了点委屈,露了两分孩子一样的蛮不讲理,将武知蹊拦着,“你留到七月七再走吧?反正也没几天了,届时临城会办花灯会,处处张灯结彩,美轮美奂,你应当会很喜欢。”
武知蹊算了算,脑袋一歪,问:“乞巧节?”
“留不留?”
“不能。”她还是这样说了。
谢昀很固执,忽而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即使是我想要同你一起过乞巧,你也不肯留吗?”
武知蹊脑筋忽而就转不动弯儿了,直愣愣的问:“不过是个乞巧节,你为什么想跟我过?”
“何止乞巧节?!管他什么端午中秋,上元重阳除夕的,我连清明都想和你一起过!”谢昀说的时候,带了些怨恨的小情绪,那样一股脑的都往她身上砸了去,叫武知蹊听到这一连串的节日名称后,都有些发懵,后知后觉忽感暧昧,将后槽牙一咬,义正言辞道:“灭鬼捉妖寻诡器,我很忙的,一般不过节。”
谢昀失落的相当明显,璀璨的眼眸都暗却了三分光彩,只退了无数步,最后说:“那你除夕前,一定要回临城来。”
“应该可以,总不能一直都是朝南走的。”
“武知蹊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当着我的面发过应灵誓的!你说你是不会骗我的,骗了就满门遭殃!”
“你怎么这样!”武知蹊不喜欢动不动就扯上师门,叫她有种莫名亏心。
谢昀再退一步,“那其他的不管,就这一件事,我反正除夕前还要见你。”
“好。”
武知蹊拨开他,灵巧的跃了过去,提着灯笼往前走,边走边说:“你一定不是一人来的,可以将丙冬叫出来带你回王府,深更半夜,我便先走了。”
谢昀一瘸一拐是怎么追上去的,她也不知道,反正走了几步忽而就被人从身后拽住手臂,力道还不轻。
“为防止姑娘失信,回头忙起来就忘了有临城这么一茬子事儿,你须得抵押件东西在我这儿,才好让我安心放虎归山。”谢昀蛮横的将她两双捉住按在攀满青苔潮藓的墙壁上,一手去解她腰间的细铃链。
武知蹊惊的说不出话,回神之际,那条暗色的铜铃已经到了谢昀手中去了,挂坠在指尖,他举高了对准圆满的月亮端详,双眼含了几道光,碎铃轻响渡了层不消减的月辉,他得了珍宝似的一幅模样,笑说:“脆脆啊,这玩意儿就先存我这,等你又到临城了,再管我要。”
她是万万没想到谢昀真敢上手抢!
“这把匕首名为‘敛光’,便先交于你保管。”他又抛过来的一把银白刻花的匕首,沉甸甸的稳稳落在武知蹊的掌心里,那个红艳招摇的身影忽然就离开,绕过古城墙转角不见了。
武知蹊很费解,谢狗究竟是什么时候看上那条铜铃的!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武知蹊才回到客栈,那屋檐挂的灯笼还散发着红色的光晕,掌柜和店小二各自从两边撤掉门板,一抬眼,见到武知蹊,都有些不解。
“姑娘怎么在外面?是怎么出去的?”
武知蹊不语,她担心自己说了是从窗子跳下来的,掌柜会以为她是什么不得了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