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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水青     绿如玦txt下载     绿如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情非得已(6)

    方笑笑给夏绿如打来电话,说自己十月五号结婚,已经发了电子请帖到她私人邮箱,让她记得查收。夏绿如笑她:“终于舍得嫁人了?”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方笑笑忽然问她:“你和许朗瑜怎么样了?”说到许朗瑜,夏绿如心情就变得有些异样,问她为啥这样问?“我是怕你对他有想法,”方笑笑说,“你上次不是说他像许琰吗?现在还这么想吗?”

    “不会了,”夏绿如说,“你可别跟其他人提这事,你老公也不行,知道不?”

    “你当我傻啊?说你犯花痴,喜欢上一个像许琰的人。”

    “你又来,再说小心我不来参加婚礼。”

    “绿如,”方笑笑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希望你幸福,真的,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不要考虑其他人,千方百计把他抓到手。”

    “人家有女朋友或者有老婆也不管?”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嘛!只要他愿意为你分手或者离婚,那有什么不可以?”

    “你这是要结婚的人说的话吗?”夏绿如笑道,“你老公要是被别的女的看上,我看你有没有这么豁达。”

    “谁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方笑笑豪爽地回道,“我正好解脱了,可以去找条件更好的。”

    “你啊,就知道嘴上逞强。”

    “那好,我说真心的,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啊!”

    夏绿如哈哈大笑:“嗯,这句倒的确是真心话。”

    方笑笑一脸嘚瑟:“那是,谁红包大,我捧花就送谁。”

    “知道了,财迷!”

    接连三天没看到许朗瑜,夏绿如忍不住打电话给叶知然,问她有没时间陪自己逛街。叶知然很是爽快地说:“难得你开口,我没时间也得抽出时间不是?”

    “要是你有约会,我就不勉为其难了,省得到时候怨我。”夏绿如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给的答案和自己猜想的一致。叶知然听了她的话,唉声叹气道:“我想约的人出差了,柳元平倒是想约我出去玩,我没答应。”夏绿如心瞬间落回原位,她努力抑制内心的狂喜,假装惊讶地问:“出差?你说许总?难怪这几天都没看见他,去哪儿呀?”

    “挺多地方的,先去美国,再BJ上海,估计要半个月呢!”叶知然掰着手指说给她听,边说还边晃着脑袋,脸上因为能够掌握许朗瑜的行踪而有些得意洋洋。听到夏绿如的耳里却是一根根的刺,让她浑身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渠道!说真的,你好歹跟他一个公司的,怎么消息比我还不灵通?我要是指望你帮我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夏绿如试探着问:“柳元平告诉你的?”听到叶知然“嗯”了一声,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想到叶知然对自己的指责又有些心虚,于是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今天请你吃贵的总行了吧?”

    叶知然这才高兴起来,问要不要来接她。

    “我直接坐车到百货大厦,六点半在门口碰面吧!”

    过了立秋,夏装都在打折,平常上千元的衣服也只要一两百,这也是夏绿如选择这个时候来逛街的原因;叶知然对过季的衣服不感兴趣,只挑新上架的秋装试穿,也算是各取所需。两个人逛到商城打烊才拎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离开。第二天,周承瑶得知她昨晚逛街买衣服,埋怨她不叫上自己,夏绿如就推推吴晓兰说“你们可以去啊!”

    “晓兰,你去吗?”

    “我,我晚上还有事。”吴晓兰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我吃饱先走了。”

    她的饭菜都没怎么动。

    吴晓兰离开后,周承瑶问夏绿如:“她怎么了?最近都失魂落魄的。”

    “我也不清楚,像换了个人,话也不怎么说。”

    “不会是失恋了吧?”

    “没听说她交男朋友啊。”

    周承瑶笑她没见识,“单恋要是没希望,也是失恋嘛!”夏绿如哑然,不知怎么地就联想到自己和许朗瑜,又拼命把这样的想法压下去。“谁知道呢!”她说,“生活又不单单谈恋爱这一件事,找时间我跟她聊聊。”

    这天下午小组周会,范伟元负责国内项目进展顺利,大家取笑他说是不是工作太轻松又胖了一圈,他一本正经地对朱志凯说:“等你结婚有了孩子,肯定比我还胖。”朱志凯不以为然,说自己一周去健身房两次,不可能发福。范伟元冷笑道:“到时候,你有时间去健身房才怪,反正从小孩出生那天起好日子就到头了,每天被孩子的哭声吵得睡不好觉不说,连原本温柔似水的老婆也转眼变成电视剧里的悍妻,整天指着你的鼻子哭诉自己的辛苦,搞得你不把所有家务承担下来就对不起她。”听了他这一席话,大家都对结婚生出莫名的恐惧,夏绿如忙转移了话题,问朱志凯项目的进度。朱志凯说:“我这边框架调整已经完成,需求也整理完毕,下周就进入正式开发阶段,正常的话,12月底就能结束ACT项目。”夏绿如点点头,说KTC项目也进展顺利,按目前的进度,十月初就能发给韩方与设备一起运行验收,如果验收通过,这项目就能圆满结束了。她又问吴晓兰愿不愿意十月份到韩国出个长差,没想到被一口拒绝。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去韩国出差么?这次呆的时间长,你有时间到处逛逛,测试部派的也是女孩子,到时候跟你也有伴。”

    “我……我最近有些事要处理,走不开。”吴晓兰很为难的样子。

    “今天周会先到这里,散会吧!”夏绿如说,“晓兰你留一下。”

    夏绿如准备语重心长地和吴晓兰来一番长谈,但后者并不想。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吴晓兰愣了愣,说:“没有。”

    “那你最近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那是家里的事。”

    “家里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妈身体不好,想我回去。”

    “你是为这个心烦?”

    吴晓兰没吭声,过了好一会说:“出差还是我去吧,之前就答应了的。”夏绿如点点头,安慰她:“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我跟你一起办签证。”吴晓兰感激地看看她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

情非得已(7)

    许朗瑜是中秋节前两天回来的。殷素梅嘱咐他第二天去周承瑶家吃饭,并说礼物自己已经买好,让他不用另外准备。这天晚上,他拎着一筐阳澄湖大闸蟹和三个礼盒去了周承瑶家。吃饭的时候,周承瑶问他中秋节准备怎么过。“我想陪陪妈妈,”许朗瑜说,“在国外的时候,没到中秋节,就特想我妈。”周俊生在边上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席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饭后一家人坐客厅聊天,朱芹回房取了一个红色礼盒递给他。许朗瑜推迟不肯收,朱芹看了眼女儿,笑道:“前些日子,我跟承瑶挑了套房子,是我和她爸送她的礼物。这是房子的钥匙,装修的事你帮着承瑶一起参谋,我们老人家就不掺和了。”周承瑶在边上嚷嚷:“妈,你太偏心了,我钥匙都还没拿到呢!”许朗瑜笑着接过来,说:“那我先帮承瑶收着。”

    周承瑶送他出门的时候说:“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爸妈永远把我当小孩,对我什么事都不放心。”许朗瑜笑道:“装修的事真不用我帮忙啊?”

    “不用!”周承瑶一脸俏皮,“我啊早想好了,有个朋友是搞装修设计的,到时候让她出设计稿,再找装修队不用三个月就搞定了。”

    “那我钥匙还给你?”

    “你留着呗!”周承瑶说,“我爸妈既然给你钥匙,那就是表明这房子你有随时进出的权利,我可不敢剥夺这权利,谁让房子是他们付的钱呢。”

    “这听起来,貌似你不想让我去啊!”

    周承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收起脸上的笑:“你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我也知道你不喜欢长辈的这种撮合方式。”许朗瑜就感慨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又仰头对着月亮唱到:“千古知音最难觅!”周承瑶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抖着身子搓搓自己的双臂说:“真受不了了,赶紧走你的吧。”

    许朗瑜离开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西湖边,一个人躺在湖边的石凳上,静静地对望明月,最后竟然轻轻哼起歌来,是那首《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两行清泪映着月光。

    第二天许朗瑜哪儿也没去,在家陪母亲。殷素梅自然开心,拉着他问国外的经历。许朗瑜就绞尽脑汁挑好玩的好笑的说给她听,逗得她时不时哈哈大笑,连秦阿姨都说:“从来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当妈的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儿子的婚姻大事。

    “你和承瑶可以先订婚,又没有现在就催着你们结婚,你为什么不肯?不过我看你爸是巴不得,还说你难得有事业心。”

    许朗瑜搂过母亲的肩,笑道:“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啊?”

    “我怎么是把你往外推?我是急着娶媳妇进门抱孙子,让这个家热闹起来。”

    “古话怎么说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要真结婚,哪还有时间这样陪你聊天?”

    殷素梅拿他没办法。

    “我说不过你。你朱阿姨周叔叔可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他们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

    “我自有分寸。”

    “这还差不多。”殷素梅拍拍儿子的手,“好了,你也不用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我进去睡一会,你忙你的吧。”

    “我扶你过去。”许朗瑜今天格外的殷勤,让殷素梅很是受用,心想儿子晚两年结婚也不错。

    中秋三天假期,夏绿如第一天花在整理房间上,第二天被叶知然拉去逛街,第三天准备好好睡个懒觉,却又被许朗瑜的电话破坏。

    “你的衣服挂我阳台上都快发霉了!”

    夏绿如这才想起自己当时走的匆忙,衣服都忘了收,忙说:“不好意思,我一会过来拿。”

    “那你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些菜。”

    夏绿如愣了愣,问他想吃什么。

    “买几只青蟹吧,再买点蔬菜。”

    夏绿如应承下来,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往菜场赶。她逛了大半个菜场,最后买了几只大闸蟹和半斤虾,外加两个蔬菜,出菜场想了想又回去称了些年糕和鸡蛋。

    许朗瑜看到她买的东西,皱着眉头说:“我让买的是青蟹,做黑胡椒螃蟹的。”

    “黑胡椒螃蟹?”夏绿如有些为难,“我不会做呢!我在上海的时候,经常吃蟹炒年糕,还挺好吃的,就想着……”

    许朗瑜一听乐了:“你做啊?那没问题,我等着吃就是了。”

    夏绿如这才恍然大悟,恨不得敲碎自己的木头脑袋。人家只说让她买菜,她就上赶着给人烧菜来了,但这时也只能吃哑巴亏,乖乖进厨房捣鼓去了。好在炒菜对夏绿如来说并非难事,一个小时后四个菜就上桌了:蟹炒年糕,虾仁跑蛋,清炒藕片,外加一个小青菜。闻着香气从书房出来的许朗瑜啧啧赞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才能。”夏绿如洋洋得意道:“我会的多着呢!这个算什么。”许朗瑜直接伸手就拿了块螃蟹往嘴里送,夏绿如急道:“先洗手!”许朗瑜乖乖去了洗手间。夏绿如转身盛了米饭出来,许朗瑜见了不依:“这么好的菜,我们是不是应该喝点酒?”

    夏绿如忙摆手,推辞道:“我不喝,我喝了就要睡觉的。”

    “那就睡一觉好了。”

    “不不,”夏绿如急道,“我要喝了酒,家都回不去了。”

    “那就睡醒了再回去。”

    夏绿如就是不肯,许朗瑜不理她,拿了酒和杯子,倒满后递给她。

    “就喝一杯,今天是中秋节,难得的。”

    夏绿如盛情难却,跟他碰了碰杯,轻轻啜了一口就放下,许朗瑜也不强求她,边喝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这两天都忙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整理房间,逛逛街什么的。”

    许朗瑜扫了一眼她的上身,见她穿是他买的那件墨绿色真丝连衣裙,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问她:“逛街买什么了?”夏绿如担心他问自己跟谁逛街,听了这话放宽了心,指着裙子外面的雪纺披肩笑道:“买了这个。”说完才意识到里面的裙子正是许朗瑜送的那件,脸一下子转为绯红,低着头半天没再说话。许朗瑜见状脸上笑意更浓,“还不错,”他的声音因为忍着笑而变得有些颤抖,“天气转凉了,看来我也该添两件厚点的衣服。”夏绿如这才转羞为喜,真心诚意地为他出谋划策:“现在买上季的衣服最划算了,我昨天看到好多男装都打3折呢!”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想到许朗瑜和叶知然一样,才不会像她一般把价格放在第一位,连忙难为情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不是价格……新上来的衣服款式更好,你可以去看看。”许朗瑜用轻快的语气向她道谢,说自己有空会去看看。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可能是许朗瑜轻松的状态给了夏绿如勇气,“你既然学医了,为什么又回来做跟它不相关的事?”

    许朗瑜放下酒杯,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看得她羞红脸别过头去才轻笑道:“你和文杰不愧是姐弟啊,都喜欢问一样的问题。”夏绿如一愣,刚想问他什么时候见金文杰了,却又听他换了低沉的语气说:“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也许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是当医生并不适合我。”

    “那你还……”

    “怎么说呢?学医对我来说是人生的一种仪式,是为了实现自身的夙愿。能做医生固然好,但不做似乎也不会觉得遗憾,相反的有些事也许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兴趣,但是真正开始做了,就自然而然地进入状态了——就像试穿衣服,你没看上眼,但真有人拿了给你穿上,你又觉得很舒服,跟自己蛮搭的,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夏绿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说穿衣服,这个我有相同的感受,就比如有时候我看到一件衣服特别喜欢,但真穿身上,又发现没那么好看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吃好饭,夏绿如起身收拾碗筷,被许朗瑜制止了。“我来吧,你这都辛苦做菜了,再让你洗碗就太过意不去了。”夏绿如随他,许朗瑜拿着碗筷进厨房后,她看着剩下的那大半杯酒倒了挺可惜的,想了想,最终还是仰着脖子喝完了。等许朗瑜走出厨房,发现她已经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他摇头笑笑,转身回卧室拿了条毛毯给她盖上,然后半躺在边上看书,最后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秋日的阳光悄悄地走近他们,又轻轻地移走开去。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了他们,夏绿如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你还在睡懒觉呢?”叶知然的声音让夏绿如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了眼也被吵醒正望着她的许朗瑜,弓着身子躲进阳台接电话,问叶知然在哪里?叶知然噗嗤笑了,“你还做梦呢?我当然在家里啦,对了,今天中秋节,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晚饭,你一个人多没意思。”

    “啊,那个,不用了!我有公司发的月饼,吃一下就好了。”

    “那我可问你自己了!”

    夏绿如答应着挂了电话转身又被斜靠着门框的许朗瑜吓了一大跳,她慌张得开始结巴:“我,我先回去了,再见!”说着就弯着身子绕过他往门口疾步走去。许朗瑜叫住她,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说:“你的衣服。”夏绿如要去接衣服,许朗瑜却将手一抬让她扑了空。“和我在一起很见不得人吗?”他脸上虽没有恼色,但语气明显不快,“我记得我已经解释过和叶知然的关系。”

    “可是我……她……”夏绿如慌了神。事实上,她不是怕知然误会什么,她只是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而知然的电话正好提醒了她的越界。“不是你想的那样,”最后她说,“知然让我去舅舅家吃饭,我要先去买礼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回家的路上,夏绿如懊恼万分,并暗自下定决心之后要远离许朗瑜。她说服自己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是许琰。

情非得已(8)

    金雅娟喊夏绿如去她那吃饭,她怕当电灯泡就以要加班为由头拒绝了。这天晚上,她搬了张四方凳到阳台当桌子,拿杯开水对月当歌,情绪刚上来就被她妈的电话打断了。叶艳秋捏着嗓子,用越剧的腔调问她:“儿啊,在哪里呢?”

    “家呢!”夏绿如含着口月饼回道,“你和爸还好吧?”

    “不好!”

    “又怎么了?”

    “我跟你说,你爸这人,也就我能跟他过到现在。估计哪天我死了,他也就来一句:你死了吗?我说:死了。然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了。”

    夏绿如忍不住笑:“死人还能说话的?”

    “我就打个比方……你……”

    电话被夏明峰抢了过去,“你尽在这里废话,我来跟女儿说几句。”

    “爸!你又惹妈不高兴啦?”

    “我什么也没干!”夏明峰从来是气定神闲的,“我下班的时候问她有什么要买的,她说随便,我没买,她就不高兴了。”

    “那你为啥不买?”

    “单位发的东西都吃不完,再买不浪费吗?而且我也问她了,她说随便的。”

    夏绿如就没话好说了。

    “爸,我再跟妈说两句。”

    夏明峰把话筒递回给叶艳秋。

    “妈,下次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现在快递也方便。”

    叶艳秋白一眼丈夫,用甜甜的语气说:“还是女儿知道心疼我,不像有些人,中秋节还想着出去跟人下棋,也不怕人家老婆烦你!”夏绿如就听到夏明峰回嘴:“你还唠叨个没完了,我不老实在家呆着了吗?”夏绿如忙劝解说:“妈,好了,你就别生爸气了,他就那样,嘴硬心软,你以后想要什么跟他直说就是了,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迁就一下就好了嘛。”叶艳秋听了更加不高兴,说:“我迁就他?那谁来迁就我?”夏绿如觉得心累,打起精神继续哄她:“我啊,我来迁就你。”叶艳秋哼哼道:“你?你更不让我省心。你说你到现在都不找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你又……”夏绿如一听忙说:“妈,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事,我先挂啦……祝你和爸中秋快乐,就这样……拜拜!”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连拍自己的胸口压惊。但是不一会电话又响起来,夏绿如直接将手机蒙到被子里假装没听见。

    夏绿如早上起床翻开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后来那个电话是陆建波打来的。她呆望着手机号码,思绪纷乱,回想起进公司以来,陆建波对自己的友好以及工作上的帮助,心里充满愧疚和自责:她怎么能仅仅因为他说过一句喜欢她就放弃他们之间的情谊?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给陆建波回了电话。手机铃声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她想着也许陆建波生气不接电话,心里就越发地难过起来。夏绿如到公司放下电脑包就去陆建波的办公室找他,人不在。她有些失落地往回走,快到电梯口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蒋伟和陆建波从电梯里出来,连忙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陆建波见她从研发部的方向过来,猜到她刚才应该是找他去了,心里不自觉地高兴起来。蒋伟没他这份心思,一上来就没好生气地责问夏绿如:“你昨天跑哪里去了?我和建波都找不到你人。”

    “你,你们去我那里了?”夏绿如一心虚舌头就打结,她偷偷瞥了眼陆建波,见他脸上没有不悦才稍稍放心。陆建波笑道:“同事请我们吃饭,还说去江边观潮赏月,就打电话想约你一起,去年没去成我记得你念叨了很久。”夏绿如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我妈打来的,我怕她又唠叨就没接,今天早上看了手机才知道是你的。”

    “没事,中秋节过得开心吗?”

    提到中秋节,夏绿如就开始叹气。她跟着陆建波和蒋伟往开发部走去,边走边抱怨说:“我一个人过中秋节,就着白开水吃月饼,无聊得很。”蒋伟一脸的幸灾乐祸,“活该!我们两个累死累活地加班,连个假期都没有,也不知道过来慰问下,我还以为你跑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呢。”说完还用胳膊肘碰碰陆建波,“我看你之前都白对她好了,一点良心都没有。”夏绿如气结,又说不出辩驳的话,只能瞪圆了双眼怒视他:“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得罪你!”蒋伟就喜欢跟她抬杠,鼻孔朝上哼哼两声说:“你得罪建波就跟得罪我一样!”夏绿如还想辩驳,就看到陆建波一直朝她使眼色,便转口说:“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找陆经理有事要说,你最好回避一下。”陆建波将电脑包递给蒋伟说:“你先进去,我一会就来。”又问夏绿如:“是项目的事么?”蒋伟拍拍他的肩然后提着包走了。夏绿如发现有他在虽然烦躁,但不至于尴尬,现在就剩她和陆建波,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陆建波看出她的不自然,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到楼下坐坐?”

    “不,不用!”夏绿如急忙摆摆手,顾不上细想,脱口回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对你的态度……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很抱歉,不过以后不会了。”陆建波看她那手足无措的样,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又不由地一酸。“是我太过唐突了,”他说,“你不介意就好。我现在心思都在项目上面,等项目结束我们再好好聊聊可以么?”

    夏绿如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两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情非得已(9)

    国庆节,叶艳秋不顾女儿的反对来了杭城,夏明峰则在家乐得清闲,天天去湖边钓鱼。到了叶冬青家,先是兄妹叙旧,接着就是姑嫂两人唱双簧,围绕的中心当然是各自的女儿。吴静芝提到女儿交往的对象是高富帅,言辞之间很是得意。叶艳秋则唉声叹气,说女儿怎么不听她的话,给她介绍好人家也不接受,愁得她头发都快白了。

    吴静芝安慰她:“绿如这孩子,长得水灵,你还愁她找不到好人家?对了,我听然然说,她有个朋友倒跟绿如很合适。”

    “是吗?做什么的?”

    “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师,过两年主任的位置跑不了。”

    “听起来不错,人品呢?”

    “人品当然没问题啦!然然认识的朋友肯定不会差的。”

    叶艳秋两眼发光,好像那人已经是她女婿了一般,还问叶知然要照片。叶知然从手机里找了一张她和许朗瑜、柳元平三个人的合照给她看。叶艳秋看见许朗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指着他问叶知然:“这个男孩子是谁?”吴静芝在一旁看了,笑道:“他就是然然交往的对象啊,怎么样?还不错吧?”叶艳秋一边点头,一边说:“挺帅的,就是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夏绿如之前只是闷头吃饭,听到这话才醒悟过来,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叶艳秋拍着腿嚷道:“我想起来了,他,他是不是李,李兰的儿子?”夏绿如急忙将母亲往身后扯,“妈,你认错了。他是我们公司老板的儿子,舅妈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叶艳秋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哥哥嫂嫂说:“你瞧我这眼神,真是老眼昏花了。难怪嫂子刚一直夸,果然是一表人才,知然,你可比你姐姐强多了。”转头又教育起绿如,“你啊,跟然然好好学学,别像你妈似的……”夏绿如忙拖着她坐下,“妈,吃你的饭吧!”

    因为叶艳秋的一番话,席上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味,在一阵沉闷中草草结束了饭局。饭后没坐一会,夏绿如就想拉着母亲走人,却被叶冬青叫住。叶艳秋和叶冬青去了书房,剩下夏绿如和吴静芝两人心神不宁地坐着,连阿姨摆在她们面前的水果都没有动。只有叶知然没事人一样,端着水果盘一边往嘴里送水果,一边问她母亲:“怎么没见韦叔叔他们?”吴静芝听了神色更是不安,“今天是家里人吃饭,他们不来不是很正常嘛?”

    “我就随口一问,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叶知然撅着嘴说,“之前家庭聚会什么的,他们可从来没落下过。”吴静芝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只是对家里的阿姨说:“你再切些水果,我端过去,也不知道他们聊什么,要这么久。”

    书房里,叶冬青正一脸严肃的问自己的妹妹:“你刚吃饭时说的话是认真的?那孩子真的像李兰的孩子?”叶艳秋白她哥哥一眼:“你看我像说着玩的吗?你要不相信可以问绿如,她小时候经常跟那孩子一起玩。”

    “那孩子现在……”

    叶艳秋摇摇头:“爸妈走了后我就很少回去了,他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绿如说不是他那就应该不是,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得是,你也不用太放心上,嫂子不是说了么?他是大老板的儿子,李兰的丈夫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嘛!”叶冬青心里半是安心半是失望,“李兰走了这么多年,要真是她的孩子和然然有缘,我会很高兴。”叶艳秋撇撇嘴,“你高兴有什么用?嫂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静芝肯定也高兴,”叶冬青为自己的妻子辩护,“当年我和李兰的事她都知道,李兰嫁人后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要是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要颓废多久。”

    叶艳秋总觉叶冬青没能跟李兰在一起,跟吴静芝有很大的关系。她当年曾偷偷打电话到叶冬青的学校,当时他不在,他同学接的电话,问他去哪里了,说约会去了。她当时急坏了,让同学转告他赶紧回来一趟,再不回来李兰就跟别人结婚了,可是等了一个星期都不见他的人影。后来叶冬青和吴静芝结婚,她就猜测他们早就好上了,所以才会任由李兰嫁人不管。要是真像叶冬青说的这样,那他当时为什么不回来阻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那我当时……”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敲门声,接着就见吴静芝端着水果盘进来,满脸堆笑地招呼他们:“先吃点水果,你说艳秋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拉着她问动问西的,也不说陪她好好出去玩一玩。”叶冬青忙说:“你看我,光顾着说话。艳秋,你想去哪里玩,就跟静芝和然然说,让她们带你去,我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拖累你们了。”

    “杭州我常来,就不麻烦嫂子了。”叶艳秋说着起身告辞,吴静芝留她住下,也被她婉言拒绝。

    离开叶冬青家后,夏绿如问叶艳秋:“舅舅找你说什么了?”叶艳秋转头看她一眼。“你之前怎么也不跟我提?你跟李兰儿子不是很熟的么?难道你没发现他们长得很像?”

    “我……我哪里知道你会认错啊!”

    “这样也好,省得你舅妈得意忘形,以为钓了个金龟婿,现在她心里肯定跟吞了鱼刺一样难受。”

    “你怎么还幸灾乐祸的?”

    “想当年,要是没有她,李兰是我嫂子的话,也不会……”提到往事,叶艳秋感慨良久。这勾起夏绿如的好奇心,当年她年纪小,只模糊知道许琰的母亲和自己的舅舅有些瓜葛。“妈,我听说许琰妈妈和舅舅年轻的时候谈过恋爱,是真的啊?那舅舅后来为啥又跟舅妈结婚了呢?”

    叶艳秋明显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瞎打听。”

    夏绿如努努嘴表示不满,却也只能作罢。

    这边吴静芝在沙发上也坐不住了,她端了杯茶到书房找丈夫。“你这是怎么了?”她将茶放到叶冬青手边,“朗瑜那孩子,真的和……”

    “你别瞎想!”叶冬青打断她的话,“我刚问艳秋了,她说就是脸型有点像,所以认错了。你也知道艳秋那人,说话不过脑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静芝解释道,“我觉得艳秋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你说朗瑜和然然认识也好几个月了,我们却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谈结婚的事了。”

    “你就这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

    吴静芝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情非得已(10)

    夏绿如跟母亲聊到方笑笑十月五号结婚的事,叶艳秋表示她跟绿如一块回去,这两天就在杭城好好游玩一番,还打电话给金文杰约好第二天一起吃晚饭。夏绿如取笑她妈:“我要告诉我爸,说你背着他跟小情人约会。”叶艳秋气得打她:“你老娘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夏绿如打趣她:“你不是看上舅妈介绍的人了吗?怎么,你想你女儿脚踏两条船啊?”叶艳一脸鄙夷地说:“你一条船都没的人还好意思跟你妈说两条船。”夏绿如揽着她妈的肩膀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妈,你真不用替我操心。你女儿呢,虽说没有知然那么出色,但也不至于愁嫁不出去,你放心好了,我三十岁之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这样可以了吧?”叶艳秋来了兴致,问她:“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你三十岁还没嫁掉怎么办?”夏绿如拍着胸脯保证道:“那到时候就听你发落,你让嫁给谁就嫁给谁。”叶艳秋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夏绿如再三保证后叶艳秋才放下这个话题。

    母女俩说说笑笑到半夜才睡过去,第二天睡到日出三竿起床,梳洗完毕后夏绿如带着母亲到公司参观了一圈,吃过午饭后,两人沿着白堤走了一圈,又坐船游了西湖,绕过三潭印月到湖心岛上走了走,傍晚爬雷峰塔看日落,然后和匆匆赶来的金文杰汇合,最后去楼外楼吃晚饭。一路上,金文杰挽着叶艳秋走在前头,跟在他们身后的夏绿如一脸的不情愿,觉得她妈和金文杰像极了刘姥姥和板儿。吃饭的时候,叶艳秋和金文杰聊得甚是热络,在外人看来,他们更像一对母子,而夏绿如倒成了外人。金文杰说他请了一天假,问叶艳秋想去哪里玩。叶艳秋乐得嘴都合不拢,笑道:“还是文杰这孩子贴心,不像绿如,看到我跟看到仇人一样,整天拉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她钱呢!”金文杰转头问夏绿如:“绿如姐,你是不是累着了?我看你都没什么食欲。”夏绿如用叉子拨弄着盘里的饭菜,厌厌地说:“这里的菜太过油腻,吃了肠胃不舒服。”

    “我说你找时间上文杰医院照个胃镜吧,”叶艳秋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你看你这肠胃,一点油腻就受不了,吃什么也长不胖,我都说不少次了让你去瞧瞧,你就是不听。”

    “绿如姐,要不你这两天上我们医院看下?前段时间我们医院刚进了一套设备,现在是无痛胃镜,不用插管子的,就躺着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叶艳秋听了频频点头,一再嘱咐让她明天就去医院。夏绿如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很是无奈,说:“我去还不行吗?不过文杰不是说他明天请假了么?我后天再去好了。”见夏绿如答应了,叶艳秋和金文杰像完成一件大事般,都兴高采烈的,然后又把夏绿如撂在一边聊得很欢。吃过饭,三个人沿着孤山路往白堤走,照例是叶艳秋和金文杰在前头聊着天,夏绿如在后头跟着。她有些纳闷这两个差一半岁数的人怎么有那么多话题可聊?不过也好,有金文杰在,她倒是乐得清闲,悠然自得地欣赏起西湖的夜景。

    第二天,夏绿如想赖在家里休息,最后还是被叶艳秋拖着出了门。金文杰带她们去了灵隐寺。走进灵隐寺,看到僧人,夏绿如忽然想起自己初中毕业时,叶艳秋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回说想要出家。叶艳秋以为她说着玩,就逗她:“现在寺庙都收大学生,学历低的可不收。”夏绿如就说:“那我先考上大学再说。”结果等她考上大学,却再也没有提过要出家的事,也明白叶艳秋当初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爽快,就算准了那是她一时的兴致,不用当真。

    叶艳秋要去给女儿求姻缘签,夏绿如笑自己母亲当老师的竟然也信这个,叶艳秋白她一眼,说:“还不是为了你?”夏绿如瘪瘪嘴,没再说话,心想你来这里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叶艳秋不理她,拖着金文杰直奔月老祠给女儿求姻缘,逼着夏绿如抽了一支签。

    签文是: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

    解曰:委身勤求,种需有受,黍梁耗损,北窗有忧。

    解签的老者对叶艳秋说:你女儿今年的因缘只开花不结果,而且付出越多自己越受伤,最好少付出。叶艳秋扭头问女儿:“是不是真的?”夏绿如忙摇头:“这个你也信?我连男朋友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解签师傅却说:“不可能,签上就有一个。”夏绿如翻白眼作无语状,耸耸肩走开了。

    叶艳秋就说这签不好,要化解,于是又拖着夏绿如求了支香,拜了黄大仙,然后让庙里的人把签烧了。这一折腾花了300块钱,但叶艳秋还不满意,拉着夏绿如说要再求一次,夏绿如打死也不干。叶艳秋没办法,就让金文杰去抽。金文杰摇了半天筒,掉出来一支,叶艳秋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解签的师傅说小伙子的因缘就在身边,但今年还没到时候,等到时候了自然就能成。叶艳秋听了很是气馁,接下来一整天游玩兴致都不高。

    夏绿如嘴上虽说不信,但自从听了解签老者的话,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只开花不结果”说的是谁?这个念头一起,许朗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便浮现在她眼前,她摇头想要甩开,那影像却越发地清晰起来,让她越发地心神不定。她按捺住内心的慌乱,跟自己说一定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就算真有那个人,也只能是许琰,想到许琰,夏绿如发现他也符合签文上的说法,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绕进去了。

情非得已(11)

    国庆节,叶知然在家无聊,加上姑姑来过后,吴静芝有事没事总提到让她带许朗瑜来家里见面的事,更让她心烦。这天,吴静芝又问她:“那孩子国庆节也没约你吗?工作再忙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吧?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妈,你烦不烦啊!你这么想见他,我把人给你带来不就行了。”

    “你这什么态度?”吴静芝也生气了,“我还不是为你好!我是怕万一他……”

    “你不就是怕他是李兰的儿子吗?”叶知然冷笑道,“这你放一百个心,他爸爸是许向阳,他妈妈也不信李,他跟李兰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算是这样,我们想见他一面总不过分吧?换成我们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爸交往前都要先针得你外公的同意,哪像现在的年轻人乱来。”叶知然听了这话更加不以为然,“我怎么听韦叔叔说你暗恋我爸很多年?还说为了要跟我爸在一起求他帮忙。我想当时就算我外公不同意,你也不会放弃我爸吧?”

    “韦君智的话你也信?我跟你说的你就当耳边风,旁人的话倒是听风就是雨,他要是说你是他的女儿你是不是也信啊?”

    叶知然一脸无辜样:“信啊,我干嘛不信!”

    吴静芝气得连打她几下,“滚回你房间去,别在这里气我了。”叶知然立马笑嘻嘻地上楼去了,回了房间却立马换了一张脸,愁云密布的,烦闷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坐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那头是柳元平欣喜万分的声音:“你今天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叶知然问他,“明天有空吗?把绿如和许朗瑜叫出来聚聚?我在家里呆得都快发霉了。”柳元平说他随时,许朗瑜那边他需要打电话问下,叶知然忙说:“我来打好了,省的你每次都说我为了约他才打你电话。”柳元平听了很是开心,忙说:“都听你的。”叶知然于是给许朗瑜打电话,当那头传来对方冷冰冰的声音时,她压着内心的挫败感,用轻快的语气问他:“明天有空吗?我约了柳元平还有绿如,我们四个人好久没聚聚了。”

    “明天没空,”许朗瑜说,“我要回老家一趟,夏绿如国庆节没回家?”

    “嗯,我姑姑过来了。”叶知然很高兴听到他透露自己的行踪给她,“原来你也不是杭城本地人,你老家哪里的?”

    “婺城。”

    “这么巧?”叶知然开心地嚷道,“我老家也是婺城,我爷爷奶奶就是那里人。”许朗瑜听了却没什么反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他说,“我正开车,说话不方便。”叶知然脑袋快速地运转着,她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正好也回老家一趟。”许朗瑜未置可否。“那就这么说定了,”叶知然依旧很兴奋,“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回去过了,自从奶奶去世……”结果还没等她说完,许朗瑜就挂电话了。

    叶知然跟父母说要出去玩,吴静芝问她和谁去,她只说是朋友,没透露是跟许朗瑜回老家。吴静芝又问她朋友男的女的,叶知然就嫌她啰嗦,捂着耳朵躲自己房间去了,气得吴静芝直摇头,跟叶冬青抱怨:“女儿被你宠的没边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知然就到许朗瑜的楼下候着,许朗瑜只得带上她。叶知然一路上都很兴奋,许朗瑜却有些沉闷,对她的问题多半避而不答。下午两点的时候,车子停在李家村口的晒谷场上。叶知然小时候随父亲来过一趟,没留下太多的印象,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陌生的。许朗瑜带着她绕过曲曲折折的农场,避开时不时朝着他们犬吠的狗,最终进入一个到处都是残桓断壁的院落。“这是你老家的房子?”叶知然感到不可思议,他的父亲是有名的企业家,而他们家竟然会有这么落魄的房子。

    许朗瑜推开吱呀响的木门,一阵阴气扑面而来。宽敞的前厅,房顶精致的木雕可以看出之前是大户人家,但斑驳的墙壁和倾斜的房梁看起来更像是被废弃许久的旧居。许朗瑜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转身朝左手边走,在一间厢房前停住脚步,抬手敲门。屋里传出虚弱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进来!”推开门,一股让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叶知然下意识地捂鼻子,见许朗瑜没任何反应就很不好意思地将手放下,屏着呼吸跟着他走进去。

    房间的正对面墙上挂着相框,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叶知然来不及细看,许朗瑜已经朝床前走去。许向辉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眯着眼打量走近的两个年轻人,待看清楚了许朗瑜的长相,整个人立刻激动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许朗瑜忙向前扶住他的身体,低声叫道:“叔叔,我是朗瑜。”

    “许……朗瑜?”许向辉两鬓斑白,黝黑的脸上爬满皱纹,手颤抖着想要去摸许朗瑜的脸,费力地抬到半道又颓然落下,“你——怎么来了?”

    “听说您病了,爸爸让我来看看。”许朗瑜拿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坐起来,劝道:“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许向辉摆摆手:“不费那个钱了,我这病我自己知道,去了也是花冤枉钱。你能来看我就很开心了,肯定是瞒着你爸的吧?唉……看到你,我就想起……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还真是心狠哪……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许朗瑜默默立在床前,没再说话。

    叶知然站在许朗瑜身旁打量着许向辉,发现他的眉眼和许朗瑜相似。许向辉叶也在这时注意到叶知然,喘着粗气问许朗瑜:“这位是?”还没等许朗瑜回答,叶知然就抢先自我介绍道:“我是朗瑜的朋友,叫叶知然,老家也是这里的。”

    “叶知然?”许向辉低声重复着她的名字,忽然神情一转,厉声问道:“你姓叶?”叶知然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许向辉扑过来死死盯着她:“你是谁家的?”叶知然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忙解释道:“叔叔,我爷爷跟你同村的,我爸叫叶冬青,跟您差不多年纪,你一定也认识吧?”许向辉的脸立即变得煞白,直愣愣地盯着叶知然,令人毛骨悚然。他恶狠狠地冲着她嚷道:“是不是叶冬青让你来的?”叶知然整个人懵在哪里,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爸不知道我来这里。”许向辉转头责问许朗瑜:“她是你女朋友?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她就是害……害死……你马上跟她断绝关系,我们许家不会娶叶冬青的女儿当媳妇。”许朗瑜见许向辉情绪激动,为了安抚他,示意叶知然先出去,后者逃也似的离开。

情非得已(12)

    叶知然在外面等了近半个小时后,许朗瑜才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回城的路上,叶知然忍不住问他为何他叔叔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你回去问问你爸吧!我叔叔叫许向辉,他对这个名字应该不会陌生。”叶知然发现自从见过他的叔叔后,许朗瑜对她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便也郁郁地歪着身子望着窗外不再说话。暮色降临时分,车子回到杭城,许朗瑜将叶知然送到家门口,看着她下车的时候撂下一句:“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浪费时间。”说完不等叶知然回答就驱车离去。

    许朗瑜的言行让叶知然深受打击,她怒气冲冲地按响门铃,对迎出门的母亲也没好口气地问她父亲在哪里。“你爸在书房。”吴静芝见她一脸怒意,也就没敢多问,只是让阿姨准备晚饭,自己则跟在女儿身后去书房探听情况。叶知然迫不及待地冲进书房,进门就朝叶冬青嚷道:“爸,你是不是认识许朗瑜的叔叔?”

    叶冬青见她风风火火的,又问出这没头没脑的话,忙丢下手里的书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叶知然只得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叶冬青疑惑不解地看着她,“许朗瑜的叔叔?你今天跟许朗瑜在一起?”

    “我今天跟他回老家,他老家也是婺城的。”叶知然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将她去婺城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果然叶冬青听了之后,脸色大变。

    “他叔叔叫什么?”

    “许,许……”叶知然半天想不起来,她当时听的时候也没在意。

    “许向辉?”

    “对,就是这个名字。”叶知然已经从父亲一脸的凝重中看出端倪,着急地追问道:“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以前和许朗瑜的叔叔有过节啊?”

    叶冬青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朗瑜是什么态度?”

    “他,他就说让我回来问你!爸,到底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这……”叶冬青不知如何说起,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要不你让他来一趟,我跟他解释,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影响你们。”

    还没等叶知然答应,吴静芝推门进来,有些激动地阻止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两家有过不愉快,让然然跟他断了不就行了?还找人家过来解释做什么?”

    “妈,你这什么话?”母亲的话让叶知然十分恼怒,“你们大人的恩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吴静芝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就让那孩子过来一趟好了,”叶冬青心疼女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开了就好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们俩有心结。”

    叶知然赞同地点点头,转身就给许朗瑜打电话,没人接。她又发短信给他:“我爸说想见你一面。”直到一家人吃过晚饭才接到许朗瑜回的短信:“今天累了,明天再说吧。”叶知然还想打电话给他,却被叶冬青拦住,说:“这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而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需要好好理一理。你也累了,先去睡吧。”叶知然只好作罢,闷闷不乐地回房去了。

    吴静芝则担心地问丈夫:“就算你把孩子说通了,他们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这么多年了,这个心结总要有人来打开。”叶冬青宽慰妻子,“再说就是有芥蒂,也是他叔叔,他父母总不至于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吴静芝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这一晚,三个人都没睡好。

    第二日,叶知然在忐忑不安中迎来许朗瑜,叶冬青则推掉所有的事在书房等着了。两人见面略微有些尴尬,叶冬青示意女儿出去,招呼许朗瑜坐下。“我没想到你的叔叔是——然然提及你父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我和你叔叔……说起来小时候他常带着我玩,他上高中后因为去了外地,联系的就少了,再后来听说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学校,再加上他父亲……也就是你爷爷正好病重就没去报道。”叶冬青娓娓道来,声音低沉而伤感,“李兰是我姨妈的女儿,我们从小就亲近,长大后感情更是不同旁人。两家的大人也默许我们在一起,我当时想着大学毕业后等工作一定下来就结婚,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哽咽,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大三暑假回家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你叔叔……我疯了似的跑去他家,却发现李兰已经怀有身孕……她看到我也是一个劲地哭,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叔叔正好回来看见,误会我们……当然对他来说,我本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存在吧。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是是非非已经很难说清楚,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你和然然的感情。”

    许朗瑜之前一直将手平放在大腿上,安静地听叶冬青叙述过往,这时才将头抬起来看向他,眼神里有种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像是在哪里见过,似怒似嗔。

    “我不知道……”许朗瑜慢慢地开了口,“叔叔的情绪异常激动,我甚至无法安抚他……他现在病重,我不想让他难受……更何况……”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去,从胸腔里闷闷地吐出几个字来:“我和你女儿只是普通朋友,何来影响感情之说?”

    “你们没在谈恋爱?”叶冬青吃惊的看着他,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我还以为……不过不管你和然然是什么关系,我希望你对她不要有偏见。我不知道你叔叔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和你婶婶的确相爱过,但那都是在她嫁给你叔叔之前,她结婚后我们就再没来往了。”许朗瑜看起来却并不领他的情,“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叶知然,”他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眼神也一下子锐利起来,直射向叶冬青。“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和我……婶婶相爱,为什么不阻拦?难道她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刚不是说两家人已经默许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叶冬青被他问得语塞,他为这件事也怨恨父母甚至妹妹许久,所以之后很多年都不曾回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告诉父母。“当时……我母亲说她以为姨妈说要把李兰嫁给其他人是气话,只是想以此要更多礼金……我父亲也已经托人向亲戚凑钱,只是没想到等钱凑够了,李兰已经……我也曾责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只是说不想影响我的学业,再说我就是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当然这是老人家的想法。”说到这里,叶冬青一脸的懊恼,但许朗瑜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的话。“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你说的,也许真的是造化弄人吧,只是最受伤的那个人……已经用生命付出了代价……而你呢,生活幸福……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有些事在你眼里也许只是过眼云烟,但在有些人那里却关乎尊严。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许朗瑜起来朝他微微欠身,转身开门离开。叶冬青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最后也没叫出声。一直侯在外面偷听的叶知然和吴静芝都来不及躲开,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你……”叶知然心神未定,再加上他刚才彻底撇清了他们之前的关系,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朗瑜扫了一眼叶知然,又看了看吴静芝,只见她打扮得雍容华贵,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脖子跟雪一般白,神色却比她女儿还要慌张,一双杏眼真愣愣地盯着他,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打扰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叶知然想要追上去,却被吴静芝一把拉住:“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叶知然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吴静芝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你跟他没在谈恋爱?”见女儿低着头不吭声,又问道:“这么说,是你单方面喜欢人家,他对你却没有意思?”

    叶知然抬起头辩驳道:“妈,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他之前对我是有好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么?”叶知然变得怒气冲冲的,“要不是我爸跟他婶婶有一腿,他也不会……”

    吴静芝抬手给了女儿一个巴掌,喝道:“不许你这样诋毁你爸!”

    叶知然先是被打傻了,长这么大,吴静芝还是第一次出手打她,等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跑,吴静芝怎么喊也喊不住。

情非得已(13)

    叶知然鞋子都没有换就跑进车库发动车子,她冲出林荫道然后奔上公路,吓得路过的车子连连紧急刹车,司机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按着喇叭,嘴里嚷嚷着“该死的,不长眼啊!”之类的话,但这些她全然不予理会。她脑袋一片混乱,一会浮现出许朗瑜比冰块还冷的脸,以及他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那话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疼得厉害;一会是母亲反常的举动,她生气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伸手打她时的歇斯底里,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还有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许朗瑜的叔叔恨他入骨,甚至连许朗瑜都无法原谅他?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父母了解甚少,对许朗瑜更是,她像是索取惯了的孩子,第一次被彻底的拒绝后整个人都懵了,然后是气愤,接着就是无法言明的委屈,泪水像决堤了般哗哗地流了满脸。她踩下油门狂奔了二十公里才停下来,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哭够了才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她要往哪里去?”

    叶知然最先想到的夏绿如,现在只有她能听她倾诉,给她安慰。她掏出手机,飞快地拨了夏绿如的号码,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以及匆匆忙忙的声音:“知然啊,我在赶火车呢,有什么事吗?”叶知然问她去哪里,“回老家呢,”夏绿如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甚至还能听到叶艳秋催促她快走的声音,“我们准备上火车了,要不我一会回你电话?”叶知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望,“不用了,我没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夏绿如说了声“好的”就挂了电话,叶知然听到断线的嘟嘟声,想着天下之大,这会竟然没有一个可去之地,不禁更为难过。好在她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略微伤心之后就驱车去了公司。国庆放假,办公室空无一人,她给自己倒了咖啡,然后脱了鞋子躺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她很想打个电话给许朗瑜,问问清楚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但又觉得这样做太丢脸,便努力地将他丢在脑后,心里恨恨地想着:“你既然无意,我又何必多情?这天底下又不就你一个男的,喜欢我的人大把排着队呢。”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元平,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结果铃声响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叶知然吃惊地问道:“你是哪位?”

    “柳导手术去了!”对方说话彬彬有礼,“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你可以到时再联系他,或者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叶知然顿时意兴阑珊,说了句不用便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倒在沙发里像只被关进笼子的狮子,用头撞击沙发背发泄自己的郁闷。

    柳元平从手术台上下来,金文杰给他递上水说:“有个女的打来电话,我接了,没说什么事。”

    “估计又是老妈安排什么相亲,不用理她。”

    “好像不是,”金文杰老实却不愚钝,“听声音挺年轻的,有些娇滴滴的。”柳元平这才拿起手机翻看,见是叶知然打来的,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回电话。这回换叶知然老半天不接电话,柳元平又连着打了第二第三遍。“谁啊?”那边是叶知然慵懒的娇喘声,听得柳元平骨头都酥了,忙不迭地回道:“我啊,刚手术没接到电话,你在哪呢?”叶知然嘟着嘴说:“我无家可归了。”柳元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关切的声音让叶知然十分受用,于是她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般轻轻啜泣起来。“你先别哭!”柳元平急道,“这样,你先去我家休息一下。”他将家里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告诉她,让先过去休息。自己处理完医院的事情,没到下班时间就往回赶,到家发现叶知然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散乱的长发,眼圈红红的,铺着粉的脸上留着几道清晰的泪痕,穿着一件红色真丝家居服,脚上一双黑色真皮拖鞋,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危险场所逃命出来,让人忍不住心疼。

    柳元平轻手轻脚地关了电视,又从房间拿了一床薄毯给她盖上,然后进厨房弄吃的。叶知然醒来后闻到一阵饭香,才发现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她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问道:“做什么好吃的?”柳元平拿着勺子转身,差点和叶知然撞到一起。“醒了?我马上就好,你去客厅等着吧。”叶知然伸长脖子往里看,柳元平煎的牛排,平底锅正滋滋冒着热气。“回来得急,冰箱里也没啥东西,这牛排是前两天我妈买来放着的,你凑合吃吧。”叶知然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砸吧着嘴说:“我饿得都能吞得下一头牛了。”柳元平笑着推她出了厨房,不一会就端着两份七成熟的牛排出来,又倒了两杯红酒。叶知然顾不上客气,三下五除二地将盘子扫了精光。柳元平将自己的那份也推到她面前,叶知然这次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饱了,你吃吧。”柳元平没再坚持,收回盘子,慢慢悠悠地切着小块往嘴里送,不时抿上两口红酒。“一会去超市,买些日用品,还有你想吃的。”柳元平说这些话像是深思熟虑过,“你就安心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叶知然打量了一下房间,有客卧,但想着要跟男的同居一室,便有些犹豫。

    “我回父母那住,就这附近,你有事可以给我电话。”

    叶知然感激地看着他。

    “现在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叶知然低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柳元平见她有难言之隐,也就没再多问。吃过饭,两人去超市买好日用品和零食,顺便买了双鞋给她换上,又送她回住处,嘱咐她晚上锁好窗门才离开。叶知然啃着零食,看着电视直到入睡。

    夏绿如和母亲回到家,父亲夏明峰已经做了一大桌的菜等着了。叶艳秋吃完饭就出门搓麻将去了,夏绿要收拾碗筷,被夏明峰拦下后便跟着父亲进厨房,看他洗碗、擦洗灶台。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当初你要是考师范就好了!”夏明峰一边将碗沥干水,一边朝女儿笑道:“以前不觉得,现在巴不得你能留在我们身边,也省得你妈一直念叨。”夏绿如靠过去看了看父亲的耳朵,笑道:“我瞧瞧你的耳朵是不是起老茧了。”夏明峰笑道,“我是习惯了。你妈现在兴趣爱好是打麻将,不怎么管我了。”夏绿如打趣父亲:“那你不是逍遥自在很多?”夏明峰就呵呵笑:“我钓鱼的次数变多了。”

    夏绿如跟着笑,内心却一阵酸楚。她想父亲是有些寂寥的,一如他头发里夹杂的银丝,或是额上若隐若现的皱纹。她暗暗自责自己的疏忽,忍不住脱口道:“爸,下次你也带我去钓鱼吧?”夏明峰自然乐意,笑道:“行啊!不过一坐就一整天,你会觉得无聊的。”夏绿如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一个个摆放进橱柜,回道:“我是坐着发呆一整天都不会嫌无聊的,只不过我不会钓鱼。”

    “这有什么难的,”夏明峰轻拍女儿的肩,一脸的宠溺,“我女儿这么聪明,到时候跟你一说就明白了。”

    夏绿如就笑成了一朵花。

生死契阔(1)

    回家第二天,夏绿如吃过早饭就去了方笑笑家。穿着白色婚纱正在化妆的方笑笑看到她就嚷嚷道:“你就穿这身衣服给我当伴娘啊?”夏绿如低头看自己的打扮:一件白T恤,一条五分牛仔裤,和新娘子站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她一脸不好意地问:“那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不上心!”方笑笑带着笑抱怨道,转头跟身边的一个女孩说:“小梅,你带绿如姐去换伴娘礼服吧。”叫小梅的女孩答应着,领夏绿如到方笑笑的房间,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换衣服。

    “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是笑笑的亲戚?”

    “笑笑是我表嫂。”小梅说完转过来一脸好奇地问她:“你是表嫂的同学?”

    夏绿如点点头,说:“我们是初中同学,我可是看着她和你表哥在一起的呢!”

    小女孩听了笑道:“我知道了,表哥有次跟表嫂抱怨,说有你在,他就特没存在感。”

    “为什么?”夏绿如听了很是惊讶,“我不记得自己有妨碍他和笑笑啊!这么说,他初中的时候该最讨厌我啦?”小梅一脸诚实:“表哥说后来还是因为你们俩闹不愉快,高中又不在一个学校,他才有机会跟表嫂在一起,要不然,他‘把自己压扁了也挤不进去’。”夏绿如听了骇然,追问道:“我和笑笑什么时候闹不愉快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女孩子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好像是因为一个男孩子,我是表哥表嫂聊天的时候听到两句,你可别告诉他们是我说的。”说完像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夏绿如换好衣服出来,方笑笑的妆也画好了,她拉着夏绿如的手转了一个圈媚笑道:“漂亮吗?”夏绿如将她上下打量好几遍,才啧啧赞叹道:“非常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话音刚落就讨得方笑笑一顿娇笑:“不带这样夸张的!”夏绿如这才拉着她靠近自己,低声问道:“我初中有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吗?”方笑笑眉眼一挑,奇怪她怎么突然问这样的话。“不高兴?你惹我不高兴的事多了,不过我可不想在这大喜日子当怨妇。”

    “我是认真的,”夏绿如正色道,“是因为许琰吗?”

    “你又来!”方笑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早说了,你要是真这么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呗,干嘛跑我面前来给他刷存在感?”夏绿如顿时语塞,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许琰家我明天就去,到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群人涌了进来,拉着新娘子拍照。夏绿如只好悄悄退了出来。门外也是一片热闹,大人们或坐着或站着喝茶聊天,小孩子则满屋子追逐嬉戏,只有笑笑的母亲时不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抹两把眼泪。

    迎亲的队伍晌午时分到了楼下。一群人堵着大门跟新郎讨红包,陈可斌满头是汗,递过来的红包都是湿漉漉的。大伙拆开来看,里面不是5元就是10元,大家嫌金额小,嚷嚷着新郎太过小气,就是不肯放行。新郎没办法,硬着头皮将西装口袋里十几个红包掏出来,往门内一撒,趁着大伙都忙着抢红包的功夫,新郎和伴郎用身子撞开大铁门,一口气冲上了楼,抱起新娘就走。迎亲队伍一路吹锣打鼓地到了酒店,吃完中饭,大家就浩浩荡荡地前往新郎家。夏绿如跟在新娘身边,各种礼数下来,累得是筋疲力尽,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干脆直接开溜,气得方笑笑骂她不够仗义。

    第二天夏绿如是被方笑笑的电话吵醒的,她摸着肿胀的头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新娘子,你今天不是去蜜月旅行吗?怎么还有空打我电话?”

    “你个没良心的,昨天我被整得多惨?你自己倒溜回家去了。”

    “有你老公在,你还能受欺负?你这一大早打电话就为了训我?”

    方笑笑“哼”了一声,说:“我昨天忙乱,都没好好跟你说话。你昨天说什么来着?要去许琰家?”

    夏绿如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他爸很恐怖的吗?”那头方笑笑的声音抬高了八度,还听到陈可斌在小声提醒她:“轻点,整栋楼都听见了。”

    “我就是去看看,”夏绿如的内心也开始纠结,“这么多年,他爸估计也不认得我了。”

    方笑笑就叹气:“那你小心点,最好有人陪着。反正你不去一趟也不会死心。”

    “我知道了。你安心度蜜月去吧,不用担心我。”

    “绿如……”方笑笑欲言又止。夏绿如却急着挂电话,“好啦,我还困着呢,不跟你聊了,祝你玩得开心。”方笑笑又嘱咐她两句,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夏绿如接着蒙头睡觉,等她彻底睡醒起床,已经是中午时分。家里静悄悄的,叶艳秋估计跑出去打麻将了,夏明峰则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有事出门,早饭在锅里温着,让她记得吃。

    夏绿如磨磨蹭蹭地洗漱完,盛了稀饭,拿了包子慢慢啃着,一边啃,一边想一会去许琰家要怎么跟他爸打招呼。

    吃过饭,夏绿如打着伞到公交站等车,她希望车子慢点来,或者干脆不来。等了一会不见车子来又开始焦躁,想着车子快点来。二十来分钟后,去乡下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进了站,夏绿如上车,售票员问她去哪里,她递了零钱过去:“终点站。”

    将近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在李家村口停下。夏绿如走在最后头,差点没被涌上来抢位子的村民挤倒。她下车后撑起伞,沿着河岸慢慢朝许琰家的方向踱去。她与许琰曾游泳捉鱼的河比起十年前窄了许多,干涸的黑褐色河床裸露在太阳下,了无生气;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不堪,隐约能闻到一股恶臭;河对面竖着高高的烟囱,汩汩浓烟冲天而上;河的这边,他们曾嬉笑打滚开满紫云英的农田,已经荒芜得只剩稀稀疏疏几簇狗尾草。夏绿如凭着儿时的记忆穿过她和许琰捉过迷藏的晒谷场,上面的稻草垛早已没了踪影,只剩坑洼的地面,曾经铺满黄澄澄谷子的竹垫子也被三三两两的私家车取代。

    夏绿如停下脚步,茫然四顾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所在,目光拐过百米外的小石桥,定定地看向那段倒塌的墙壁:房子比她印象中更显破旧,斑驳的墙沿上到处是雨水冲刷石灰石留下的痕迹。夏绿如慢慢地蹭到它面前,却没有勇气抬手敲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位老妇,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问道:“姑娘,你找谁?”

    夏绿如慌乱中结结巴巴地问道:“请,请问,这是许琰的家吗?”妇人露出诧异的眼神,过了半晌才回道:“你找许琰?”夏绿如内心忽地升腾起一股希望,又惊又喜地问道:“他在家?”妇人摇摇头:“他都走了很多年了?你是?”

    “我是他初中同学,”夏绿如赶紧解释,迟疑了一会又问,“这里还有人住吗?”

    “我哥哥住这里,”听说是许琰的同学,妇人收起了警觉,和气地回答她的问话,“你要进来吗?”夏绿如忙摇了摇头:“不了!既然许琰不在,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妇人在背后叫住她问道:“你找许琰什么事?”夏绿如转过身来,用了她在路上现编的理由:“我是来通知他参加同学聚会的,我们毕业十年了。”妇人听了有些遗憾地说:“难为你们还惦记他。”夏绿如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去哪里了?”

    “他……”妇人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姑娘你还不知道哪!许琰初中毕业那年就没了。”

    “没了?”夏绿如重复这这个单词,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突然间被人扔进了冰窟窿,抓着妇人的手像是救命稻草,“你说没了是什么意思?他……”

    妇人含泪点了点头,“那年暑假,他大伯接他过去玩,结果……游泳的时候……淹死了。”

    “淹死了?”夏绿如喃喃自语,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妇人见她这般神情,倒反过来安慰她:“不知道也正常,都没给他举行什么仪式……骨灰都没有送回来过……他大伯给安葬的……连他爸都没告诉……怕他受不了。”夏绿如一时间五雷轰顶的感觉,整个人滑倒在门口的台阶上,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没想到他竟然……竟然……”

    许琰的姑姑赶紧扶住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绿如的神志才渐渐清晰过来,清理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一个线头。

    “许琰的大伯在哪里?”

    “他大伯在杭城。”

    “杭城?”夏绿如心想原来他一直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她悔恨地捶打着自己的胸,“你说他葬在杭城?”许琰的姑姑点点头。夏绿如猛地抓住她的手,有些急迫地询问:“她大伯叫什么名字?我到哪里可以找到他?”许琰的姑姑一脸讶异:“你要去找他?”夏绿如哽咽道:“我要去看看他……我不相信……我一定要找到他,麻烦你告诉我。”

    “姑娘你别急,”许琰的姑姑安抚她,“他大伯叫许向阳,我儿子正好也在他公司……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让他……”

    “许向阳?”夏绿如大惊失色,“你是说向阳集团的老板许向阳吗?”

    “他是开了很大的公司。姑娘你认识?”

    夏绿如狠命地点了点头,“岂止是认识,我就在里面工作。原来……”她猛地想到了许朗瑜,难怪他和许琰长得像。想到这里,她谢过老人家,急匆匆地离开了。

生死契阔(2)

    夏绿如从没像现在这样急切地要去一个地方,在村口等车的时候,每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还是无法相信许琰离世的消息,她要去亲眼看看,也许许朗瑜知道些什么,对,他肯定知道。她就这样想着,手里的伞什么时候丢掉都不知道,毒辣的日头晒着她的头发变得滚烫,汗水沿着发丝缓缓流淌下来也浑然不觉。

    车子终于进站,夏绿如和一群村民一起挤着爬上公交车。车子驶离车站——许琰曾在这里接送她无数次;车子一路颠簸向前,土黄的机耕路已被黑色的柏油路代替,却依稀还能瞧见他骑着辆二八破自行车飞奔的身影;飞掠而过的稻田里他正光着脚冲她笑着挥手;废弃的水渠上她正跟在他身后平举着双手沿边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嚷嚷着:“我不行了,就要掉下去啦,快救我!”湍急的河水里他抓住一条扑腾着的大鱼朝着她直乐呵。车子离村庄越远,许琰的身影越清晰,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轻拍她的肩膀吓她一跳。她下意识地回转身去,车子上只有陌生的面孔,没有他;她站起身,朝窗外探出头寻找他的身影,没有他;她走到车子的尾部,透过扬起的灰尘看了又看,还是没有他。她还想要继续寻找,却发现自己早已泪眼婆娑,窗内外的景物都变得模糊,最后她瘫坐在椅子里,任由泪雨滂沱,无声的。

    车到了终点,司机起身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人,便走过来问她:“小姑娘,你怎么还不下车?”夏绿如抬起眼,呆望他半天才清醒过来,忙起身逃似地下了车,茫然四顾片刻后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她冲进小区,一口气跑上五楼,掏钥匙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门口的地上放声大哭,边哭边用手抹着眼泪,哭到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像委屈极了的孩子。

    “绿如,你这是怎么了?”

    夏绿如抬头一看,是拎着一大篮菜的夏明峰,正满脸讶异地看着她,见女儿两眼通红,忙扔下菜篮子扶她起来,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哭了?”夏绿如想朝他挤出个笑脸,却以失败告终,最后抽噎着说:“我,我把钱包手机弄丢了,进不了家。”夏明峰笑道:“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来,先进来再说。”说着一边提了菜篮,一边揽着女儿开门进去。“我买了许多你爱吃的菜,一会就能吃中饭。”夏绿如却摇了摇头,“爸,公司有事,我要先回去了。”

    “有事也吃完饭再说!”夏明峰说着进了厨房,过一会又探出头来问她:“你刚去哪里了?”夏绿如听了眼圈又是一红,忙低了头回道:“没去哪,就下面逛了逛。”说着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想要整理,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便丢了衣服,拿纸巾擦了泪,然后坐在床沿上默默地望着窗外发呆。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那是有天她和许琰在路上捡的,当初都快枯死了,许琰将他放进泥盆里,浇了点水,没两天竟然活了过来,后来送给了夏绿如,理由是:好养。夏绿如开始很上心,常给仙人掌浇水,结果它的根都烂了,她当时哭着送还给许琰,被他好一顿笑。再后来,许琰把烂根挖掉,再次插回盆里,告诉她不用浇水,放到能下到雨的地方就可以了。夏绿如照着做了,果然它就活得好好的,到现在已经长了满满一大盆,每年都会开出许多黄色的花来,金灿灿的惹人喜爱,可惜许琰一次也没见过。

    夏明峰进来叫她吃饭,见女儿这副光景心里觉得心疼,又不好多问,只是向前笑着招呼她吃饭。父女俩在桌前坐了,夏绿如问叶艳秋怎么没回来?“打过电话了,说在麻将店里吃,不用管她。”夏明峰原意叫叶艳秋回来看看女儿,但店里嘈杂,妻子不等听清他的话就说:“中饭你跟绿如吃吧,我不回来了。”

    父女俩寂静无声地吃完饭,夏绿如起身收拾碗筷,夏明峰没再拦她,起身帮着她一起收拾,一边问她:“车票定了吗?”夏绿如摇摇头,说:“到车站再说,反正车次也多,赶上哪趟都行。”夏明峰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上忙,如果生活上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跟爸爸说说,说不定能给点意见。”夏绿如抬头看了眼父亲,见他满脸的担心,忙解释说:“没什么,就是心疼手机,里面很多照片呢。”夏明峰试探着问:“要不我陪你先去买个手机?”夏绿如摆手说不用了,“我回去再买也一样的,再说手机卡也需要补办。”顿了顿又说:“爸,我先走了,等有空再回来看你们。”夏明峰点点头,“早点回去也好,”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她,“卡和身份证补办需要时间,先拿着用。”

    夏绿如谢过父亲,拿了行李下楼,又去小区对面的麻将馆和母亲道别。叶艳秋忙着看牌,没注意到女儿通红的双眼,见到她的行李箱才着急地起身,“你干什么?这就要走?不是还有两天么?”

    “公司有点事,要回去处理。”夏绿如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叶艳秋抱怨她的老板是吃人的资本家,连节假日都不让好好过,伸手要拿女儿的行李箱送她出门。

    “妈,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继续玩,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呢!”

    叶艳秋扭头看看牌友,没再坚持,嘱咐了她两句,看着她出门后回到牌局继续玩。

    夏绿如回到杭城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她直接打车去了公司,拎着行李进了办公室,找到许朗瑜的手机号码,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我在公司,”许朗瑜声音里讶异中夹杂着喜悦,“你也在公司?”夏绿如轻轻“嗯”了一声,“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情找你。”许朗瑜沉吟了一会,“我在等一个国际长途,要不你上来吧?”夏绿如答应着挂了电话,快步出门乘电梯上了许朗瑜所在的楼层,直等冲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前才停了下来。

    她要怎么开口问?以什么身份问,同学?朋友?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许朗瑜推门出来。见到他的脸,夏绿如的脑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许琰的脸:黝黑的皮肤,瘦小的脸颊,抿紧的双唇,坚挺的鼻梁,一对似笑非笑的月牙眼。

    “你怎么了?”见夏绿如望着自己泪流满面,许朗瑜惊呆不已,忙拉着她进办公室在椅子上坐下,又抽了纸巾递给她。夏绿如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认识许琰吗?”许朗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回道:“认识。”夏绿如激动地站起身,又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于是战战兢兢地坐回原位。“那他……他……”夏绿如嘴唇颤抖着,半天讲不出完整的句子,眼泪却再次不争气地往外冒,“我听说他……他……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许朗瑜的脸像被冻僵了一般,眉头皱成了一团,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表述才能将他下面的话的伤害降到最低。“他是我叔叔的儿子,”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埋地底的泉涌,“我知道他,只不过从来没见过。”夏绿如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颤着声音问道:“那么,他现在在哪里?我是说,他被葬在哪里?”许朗瑜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望着她:“我也不清楚。”

    “你能帮我问下你父亲吗?他一定知道,求你了!”夏绿如一脸急切地望着他,仿佛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许朗瑜沉思了一会,对她说:“要不我问下杨玮,他可能知道。”

    “对,他一定知道。”夏绿如激动起来,“他妈……你姑姑她告诉我……”

    许朗瑜一脸诧异:“你见过我姑姑?”

    夏绿如低下头,轻声回道:“我去过他家。”

    许朗瑜脸上浮现出一种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他甚至攥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放松。

    “你——见到……他父亲了?”

    夏绿如摇了摇头。

    许朗瑜的神情才缓和了下来。夏绿如再次抬起头,鼓起勇气要求他:“你能现在就打电话么?我……”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许朗瑜朝她做了个静默的手势,大步回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和对方用英语交流。夏绿如等了一会,见许朗瑜放下电话,又打开电脑和对方视频,就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和他做了个手势,轻轻地退了出去。

    许朗瑜匆匆结束了视频。夏绿如的到来扰乱了他的心绪,他看起来心神不宁,桌上的话筒被他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许多次,最后干脆将自己塞进椅子里,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然后望着忽闪忽闪的烟头发呆,直等到燃尽的烟头灼伤了他的手指才像从梦中惊醒般跳了起来。

    他打电话给杨玮,问他:“你知道许琰……葬在哪里吗?”

    杨玮那头很嘈杂,有行酒令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你说什么?”他的话含糊不清,像是喝醉了般,“我听不清楚,你大声点。”

    “你找个清净的地方,”许朗瑜冲着话筒大喊,“我有重要的事。”杨玮这才清醒过来,忙说:“好的好的,你等一会。”不多久,两人的耳边终于清净,“我躲厕所里了,”杨玮说,“什么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我正陪客户吃饭呢。”

    “你能听清楚我声音吗?”

    “能!”

    “那好!”许朗瑜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知道许琰在什么地方?”

    “许琰?”杨玮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你怎么突然?他……舅舅没跟你说么?我还以为……”

    “你只需要把知道的告诉我就可以了。”许朗瑜的声音听起来硬梆梆的,“不用担心我会找董事长对质。”

    “这样……其实我也知道的不多,听说他在美国出的事,身后事也是在那里处理的,没带回国,连小舅舅都没说,想来不告诉你也正常。”许朗瑜听了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杨玮听了忙不迭地挂了电话,急着返身回包厢陪客去了。

生死契阔(3)

    夏绿如回到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流。对许琰这么多年的思念,悔恨与愧疚之情齐齐涌上心头,久久无法释怀。

    她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抹了一把泪,接起电话。许朗瑜急切的声音传来:“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夏绿如低声道:“手机——丢了。”

    “好,你待着别动,我就过来。”

    夏绿如放下电话,转身望着门口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走进来的是许琰。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同样瘦小的脸庞,浓黑的剑眉,坚挺的鼻梁,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时不时紧抿的嘴唇。

    “绿如!”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夏绿如瞬间清醒过来,许琰从未这样叫她,他总是喊她“九妹!”因为她脑袋笨,又贪吃,是猪八戒的妹妹。想到这里,夏绿如的眼前又蒙了一层雾。

    “许总,坐!”她低头拉了椅子给他。

    许朗瑜看着她,想着该如何开口。

    “我刚问杨玮了,”他说的很慢,不愿意给她惊吓,“他说——许琰——还留在国外。”

    夏绿如抬头死死地盯着他看,“还留在国外,什么意思?”

    “他——当时在美国——出了事故。”

    夏绿如紧咬着嘴唇,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穿过睫毛滚落下来,掉在浅绿色的衬衣上。“我先送你回家好吗?”过了许久,许朗瑜低声问她,“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夏绿如无力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搀扶着走出办公室,直到车子停在许朗瑜的公寓楼下,她才醒悟过来,问许朗瑜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让你单独一个人,我不放心。”许朗瑜一脸的理所当然,下车提了行李,站门口静静等着她,夏绿如只能下车跟他上楼。

    许朗瑜将行李提进她上次住的房间,嘱咐她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然后轻声掩门退了出去。夏绿如赶了半天的路,又哭了这许久,早就体力不支。她爬上床将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渐渐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她走进洗手间,发现她的洗漱用品整齐地摆放着,心里不觉一暖,不由地又想到许琰,眼圈立即泛了红,忙开了水龙头,掬了冷水冲洗。洗漱完毕,她迈进客厅,刚走两步就被躺在沙发上的许朗瑜吓了一跳,只见他双膝前屈,双手交握在胸前,眉头紧皱,一脸疲惫。夏绿如放下水杯,转身从卧室拿了空调被想给他盖上却惊醒了他。许朗瑜霍地起身,见是她,揉揉眼睛笑道:“醒了?”

    夏绿如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许朗瑜起身对她说道:“我熬了小米粥,应该还热的,你先喝一碗,我再下去给你买小笼包。”夏绿如想说自己不饿,但是咕噜噜叫唤的肚子出卖了她,索性闭上嘴不说话。许朗瑜从厨房端了一碗粥放到吧台上,用小碟子取了一些糖放在碗边,接着又倒了杯温开水给她说:“先润润喉。”夏绿如接过杯子道谢,“我下去买早点,”许朗瑜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夏绿如摇了摇头,许朗瑜见她没言语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又忙回道:“不用,我喝粥就好。”许朗瑜洗漱完毕下楼,不一会儿提着两袋早点上来。除了小笼包,还有一碗小馄饨和两个烧饼。

    夏绿如看见烧饼便想起许琰,又怕许朗瑜看见她伤心,连忙埋头往嘴里送稀饭,因为送得太急,呛得她直咳嗽。许朗瑜伸手想拍她的背,手还未触碰到就颓然放下,只是用疼惜的口吻叮嘱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两人默默对坐着吃早餐,快吃完的时候,许朗瑜建议吃完出去走走,夏绿如还是摇头,说:“我想先回家洗个澡。”

    “这里不能洗吗?”许朗瑜问她,“你要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绿如说,“我只是不习惯……”

    许朗瑜就笑笑:“你不用有太多顾忌,也别想那么多。一会你洗澡,我呢正好处理一些文件,然后我们出门。这个时节,去满觉陇赏桂花应该不错。”看到夏绿如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说:“不要说你不想去的话。如果你不想赏桂花,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但是只有一样,你不能再这样闷在家里。”夏绿如只得随他。许朗瑜收拾碗筷,夏绿如则进房间拿衣物,出来的时候看到许朗瑜在阳台上打电话。

    “今天我有事,”许朗瑜压低了声音,“你自己和朋友去玩好不好?”那头周承瑶嘟着嘴表达不满:“国庆节七天你这么忙吗?你再这样我找殷姨投诉你!我不管,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许朗瑜解释的机会。夏绿如走过去劝他:“你跟朋友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许朗瑜看着她,脸上难得纠结的表情。“是周承瑶,她也提议去赏桂花,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夏绿如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你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这里。你去吧!我本来也没想出门,这样正好,有人陪你,我也不用内疚。”许朗瑜轻笑道:“这么说,你刚是因为内疚才答应我出门的?”夏绿如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你说得那么可怜,我才不好拒绝的。”

    “好吧!”许朗瑜叹气道,“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中午前回来,你可千万别乱跑知道不?”夏绿如扭身向卧室走去,一边大声回道:“知道了。”许朗瑜仍是一脸的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下楼去。周承瑶早已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他就问:“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嫌闷得慌?”许朗瑜只是笑笑,没有回嘴。周承瑶开车去了满觉陇,两人在园子里闲逛,许朗瑜有些漫不经心,令周承瑶很是不满。“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她问道,“殷姨也说好几天没见你了。”

    “董事长给我交待了新任务,”许朗瑜把玩着手掌里的桂花,一脸的无奈:“我也是身不由己。”周承瑶好奇地问道:“伯父给你什么新任务?”许朗瑜停下脚步,转身朝向她,“让我筹建电子商务网站,对了,我正想跟你说呢,等KTC项目结束,你过来帮我吧?”周承瑶转过身去,伸手拉了一支桂花放靠近鼻尖嗅了嗅,又深深吸了口气,才回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道:“请我帮忙没问题,有什么好处啊?”许朗瑜笑道:“一切从零开始,如果项目成功了,好处当然少不了你,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少你工资的。”周承瑶弹开手里的桂花枝,假装生气地回道:“谁跟你说这个?”许朗瑜一时没了主意,问她:“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周承瑶又将桂花枝拉近来,伸手采了一小撮桂花,放在掌心轻轻揉搓半天后才慢慢说道:“这个嘛,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问你要。”

    “这么说,你同意过来帮忙了?”许朗瑜见她答应了,一脸高兴,他轻呼一口气,吹散掌心的桂花,然后轻轻拍了拍手,“那就这么说定了,陆建波那边我跟他说。”周承瑶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你现在有几个人了?”许朗瑜笑得有些得意:“目前就你我两个人。”周承瑶直呼上当:“被你骗了!就我们两个可干不了。”

    “人等着你过来招呢!”

    周承瑶却急了,说:“那怎么行?让我负责技术还行,人事我可不懂。”

    “现在人少,你就先兼任人事经理的位置,另外技术总监的位置也归你。”

    周承瑶斜眼看向他,发出“啧啧”的声音:“果然是资本家,一份薪水竟然让我干两份工作。”许朗瑜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招到合适的人之前就靠你啦!”

    “那你呢?你负责什么?”

    “我现阶段是寻找合适的网站收购。”

    “收购网站?”周承瑶有些意外,“不是我们自己开发吗?”

    “那样太慢了。”许朗瑜说,“董事长要求2年内实现盈利,自己开发代码肯定来不及。”

    “那倒也是。这么说,伯父拨款给你了?多少预算?”

    许朗瑜竖起一个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1000万?”

    许朗瑜摇摇头。

    “难道是1个亿?”

    许朗瑜点了点头,“所以这个项目压力很大,很感谢你愿意帮我。”

    周承瑶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我再给你找个人。”许朗瑜问她是谁,“夏绿如,她做项目管理有经验,跟我也合得来。”许朗瑜犹豫了一会说:“她愿意当然好。”周承瑶一脸兴奋:“我跟她说,肯定能同意。”许朗瑜点点头,“要是不愿意也不用勉强她。”周承瑶很开心许朗瑜把她当自己人,当下就开始琢磨要怎么招兵买马干大事,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陆建波在这时打来电话。“许总,KTC项目韩方第一轮验收结束,今天上午发来了测试结果。我联系不上夏绿如,是我们这边先解决问题还是怎么样?”许朗瑜忙回道:“你看下,功能方面的问题先解决,其他的等明天早上开会讨论后再定,夏绿如那边我来通知好了。”挂了电话,他对周承瑶说:“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继续逛,下回有空再请你吃饭。”说着也不等她回答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生死契阔(4)

    话说夏绿如洗完澡,又洗了衣服,晾好后便有些无聊地靠在栏杆上,脑袋处于放空状态。江水波澜不兴,偶尔看到船只不慌不忙地穿过桥底,走近驶远;江对岸高楼林立,清一色的浅黄长方体,分辨不出公司大楼的所在;连绵的青山藏在城市的后面,只隐约看到起伏曲线,和湛蓝的天连成一片,隐没了天际。夏绿如努力睁大了眼睛再看,却发现江景变得模糊不清,伸手揉眼睛才察觉里面满满的泪。她忽地想起许琰曾跟她说的话,那日他们并排躺在收割好的稻田里,闻着青草的香味,将手放在脸上遮挡秋后的阳光。

    “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许琰忽然侧过身问她,眼睛里闪着特别的光芒。“额,这个……我也不知道。”夏绿如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半天,“应该是地里吧,不是都埋了么?”许琰白她一眼,“我说的是灵魂,傻瓜。”夏绿如撅着嘴佯装生气道:“那你倒说说,你也不知道不是?”许琰没理会她,转过身去,仰面朝上看——那里只有湛蓝的天和几朵闲云。“我经常梦见妈妈……我很想去找她。”夏绿如听到这里,翻过身用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地问道:“她都死了,你怎么找她呀?”许琰收回目光,脸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淡,“我说了那是梦。”夏绿如瘪瘪嘴,背过身去赌气,一边拿手扯着散落在地上的稻穗,一边竖着耳朵倾听许琰的动静。

    “如果我哪天死了,我就能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夏绿如一听这话,吓得翻身起来捂住他的嘴巴。“你不会死的,”她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不好吗?”许琰慢慢地掰开她的手,邪魅一笑道:“你真可爱!”夏绿如便羞红了脸,将头垂到胸前,许琰则趁机跑远了,边跑还不忘拿手刮着脸,朝她做鬼脸,害她又是一阵顿足。

    夏绿如想到这里,豆大的泪又滚落下来。她怕许朗瑜回来看见,忙用手胡乱摸了泪,又进洗手间洗了脸,换了身衣服下楼,慢慢荡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乱走。

    吴静芝自从叶知然生气跑出门后就一直寝食难安,担心女儿在外面出事情,到了第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丈夫。叶冬青得知原委后,沉默半晌后安慰她道:“她多半是找绿如去了,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她手机都没带,”吴静芝叹气道,“你还是给绿如打个电话问问,要真和她在一起,我也能放心。”叶冬青听了便给夏绿如打电话,却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手机关机的提示音,他又给妹妹打电话,叶艳秋忙着麻将,只说绿如在家就忙忙地挂了电话。

    吴静芝急道:“怎么样?然然没跟她一块?”

    “绿如的手机打不通,”叶冬青怕妻子担心,没说绿如回老家的事,“可能两人出去玩了,你就别担心了。”吴静芝见他神色不定,越发的不放心,一把抢过丈夫的手机,重新拨了夏绿如的电话,关机的提示音多次传来,她才颓然地放下电话。她想给小姑子打电话,又怕对方盘问,纠结半天,恨恨地将手机往桌上一拍,说:“吃饭!这狠心的孩子,不知在哪里乐呢,一点都顾不到当父母的心。”叶冬青收了手机,拍拍她的肩劝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你就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要不是因为你……”吴静芝满腔的情绪正没处发泄,丈夫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不由地脸色一沉,想要指责他两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半晌才道:“这样也好,不由得她不死心。”两人草草吃了饭,叶冬青出门去公司,说是有事情要处理。吴静芝则午睡也顾不上,拿着女儿的手机,想看看谁可以联系问问,结果倒腾半天连屏幕锁都开不了,心里又气又急,再想及往事,最后竟怔怔地流下泪来,滴答落在手机屏上也浑然不知。

    叶冬青到公司后给侯涛打电话问叶知然有无联系他。侯涛听他声音不对劲就问:“知然怎么了?”叶冬青也不瞒他,只说:“跟她妈吵了一架,生气跑出去了,手机也没带,她妈急得饭都吃不下。”侯涛听了反倒一阵笑:“你让嫂子放宽心,知然这孩子,主意比谁都大,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估计跑出去玩两天就回来了。”

    “我也这么说,”叶冬青叹气道,“可……她要联系你就劝她赶紧回家,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任性,想一出是一出。”侯涛答应了,叶冬青这才略微放了心,问他恢复得如何?“你还别说,我这段时间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惬意,”那头传来侯涛爽朗的笑声,“你说以前我把自己整得跟个陀螺似的到底是为了啥?”

    “你能有这领悟,说明你老兄是开窍了,”叶冬青笑道,“不像我,想撂开手都没人接,就一个女儿,多半是指望不上的。”

    “知然心气高,指定能给你找一个好女婿,到时候你就不用愁了,对了,那男孩子我上回见了,一起吃了顿饭,样貌,学历,为人处世都没得说,万里挑一的。”

    “你一说这事我更头疼,”叶冬青唉声叹气的,“我以前也以为他们谈着呢,结果前两天告诉我只是普通朋友,这不她妈说了她两句,就闹脾气出去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侯涛安慰他道,“知然人漂亮又聪明,别看她年轻轻的,心里主意大着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叶冬青就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你好生休养,那天得空我去看你,到时哥俩再好好说道说道。”

    “行啊,我随时恭候。”

    通完电话,叶冬青心里舒坦许多,转念却想起许朗瑜那一脸怨气,心便又沉了下去,连韦君智电话来约他打高尔夫也以有事为由推了,只在办公室呆坐了半日,直到吴静芝打电话给他说吴牧星过来才忙忙地赶回家。

生死契阔(5)

    吴牧星和妻子国庆节带孩子回了趟老家,昨晚刚回来,今天便带了些特产过来。吴静芝少不得打起精神招待他们,问起叶知然的时候也只是说和朋友出去玩了。赵倩就问:“是和她男朋友?”吴静芝未置可否,只说:“她朋友多,我也没问。”赵倩还想再问,却看到吴牧星朝她递眼色,便狠狠地瞪了回去,还没等开口,就听吴静芝手里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吴静芝看了眼,便朝他们说:“你们先坐着,我上楼拿点东西。”说完径直上楼去了,没一会空着手下来,一脸的凝重。赵倩见此情形,便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忙着给吴博剥葡萄皮,又被儿子拉着到园子里玩了一会。吴牧星则跟吴静芝聊了两句老家的情况,多余的话便也没有了,想要告辞又觉得不甚礼貌,便也起身说:“两人也不知跑哪儿了,我出去看看。”出门没走两步,就瞧见叶冬青的车子进来,忙在一边站了,等着叶冬青下来打招呼。叶冬青下车后,两人站着寒暄了几句,只见赵倩也牵着吴博的手过来,四人便一起进屋。吴静芝见人到齐了,忙通知阿姨开饭。

    叶冬青拉着吴牧星喝了两杯酒,又问了几句他的工作,言谈之间懒懒的,不如平日里话多。饭吃到一半,吴静芝手里的电话又响起来,她这次连话也来不及说就往楼上跑,再下来,神色比刚才好了许多,一个劲地招呼吴牧星夫妻俩吃菜,又夹了一只大螃蟹给吴博,说:“这只最肥的给你。”吴博嘟囔着嘴说:“我妈不让我吃螃蟹。”赵倩忙赔笑道:“那是你生病,今天吃一只没关系,拿过来我给你剥。”说着伸手拿起螃蟹,去了前后的壳,用筷子细细地将里面的黄挑出来,放进儿子的碗里。

    吃了饭,吴牧星起身告辞,吴静芝拉着赵倩说:“才来这会就要走,好歹也陪我说说话,然然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野,你姑父又只知道忙公司的事,我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赵倩见状自然乐意,两人坐着拉家常,也不外乎家长里短的一些话,说到哪家姑娘嫁得好不好之类的,赵倩就接着之前的话问道:“知然现在交往的男孩子姑妈看了么?”吴静芝便淡淡地回道:“见了。”

    “怎么样?知然能看上的,必然是百里挑一的。”

    吴静芝连连摆手,“我不太满意,也就脸长得不错,迷惑迷惑女孩子罢了,我已经让然然分了。”

    “怎么会呢?”赵倩很是诧异,“不是说美国名校毕业吗?”

    吴静芝笑笑:“也就你相信那丫头的胡话,要真像她说的,怎么不留在美国,跑回国来做什么,还不是在那边混不下了。”叶冬青这时正和吴牧星在一旁喝茶,听妻子这样数落许朗瑜,心生不悦,皱着眉头却不好说什么。赵倩这边还欲打听仔细,就见吴牧星抱着吴博走了过来说:“吴博都困了,姑姑姑父也要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吴静芝见状也就起身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得空了再来。”吴牧星一边答应着,一边拉着妻儿的手出来。

    “你刚那是什么意思?”赵倩也是一脸的不爽,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责问自己的丈夫,“我又没说错什么,只不过关心两句,你用不着给我甩脸子。”

    “你难道没看出来?”吴牧星说,“姑姑明显不愿意聊这个,你还一直追问,不是明摆着让她难堪吗?”赵倩听了冷笑道:“就你贴心!那刚姑父问你工作的事,你干嘛不提你现在负责的项目?你之前不是还跟我提资金短缺,想要贷款的话吗?何不直接问姑父借钱?他也不好意思问你要利息。”

    “这事你就别管了,”吴牧星揉着太阳穴,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我刚喝了酒,头晕,先靠着睡会,到家你叫我。”他这样说,赵倩越发来气:“喝酒倒比谁都积极,结婚前还跟我说不喝酒,哼,男人的话真没一句可信的!”吴博在边上凑热闹道:“妈妈,我没有说谎。”夫妻俩被儿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赵倩因此停止了对丈夫的数落,哄儿子说道:“我们吴博最乖了!”

    许朗瑜拎着手机购物袋回到家,找了一圈都没有夏绿如的影子。他开车去了夏绿如的住处,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响应,又去了公司,还是没人。回到公寓的小区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她,最后敲开金雅娟的门,却被告知没来过。金雅娟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递上名片,回答公司有些事,她如果过来马上给他电话。金雅娟答应了,她的合租伙伴孙昌月探出头来问她:“谁呀?”金雅娟回道:“上门推销的。”焦躁不安的许朗瑜最后选择给叶知然打电话,结果对方的声音比他还着急:“是然然吗?”许朗瑜听出来是叶知然母亲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回道:“是我,许朗瑜。叶知然不在家?”吴静芝听了冷冷地回道:“她离家出走了,这下你满意了?”许朗瑜也顾不上细问,回了句打扰了便挂了电话。

    许朗瑜再次回到公寓,还是没见到夏绿如的身影。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恐惧感,害怕夏绿如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开车子在附近疯了一般一直转圈,在差不多转了五圈之后,他发现不远处有个很像夏绿如的身影正慢腾腾地朝公寓的方向走去。他连忙加速追了上去,在夏绿如的面前来了个急刹车。被吓一跳的夏绿如抬起头看他,原本一腔怒火的许朗瑜看见她憔悴不堪的神情便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回到家,许朗瑜把新买的手机递给夏绿如。夏绿如不肯收,最后惹得许朗瑜一脸不高兴才勉强收下,又说要给他钱。

    “你就不能让我心里舒服一点吗?”许朗瑜最后撂下这句话,“我带你去补手机卡。”刚补了手机卡,就收到N通电话,还没等她翻看,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吴静芝。

    “绿如,知然在你那里吗?”

    夏绿如看了眼许朗瑜,“没有啊,她怎么了?”

    “这丫头,我就说了两句,她就生气跑了,一直没回家,我和她爸都快急坏了。”

    “舅妈,你先别急。”夏绿如安慰道,“我会联系她的朋友看看,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你说她会跑哪里去呢?她认识的人我几乎都联系了,都说没有见过她。你见到她,一定好好劝劝她,就说我以后不会再干涉她谈恋爱的事,让她不要这样吓唬我们。”夏绿如答应着挂了电话,转头问许朗瑜:“知然有跟你联系吗?”许朗瑜摇了摇头。“那她会去哪里?”许朗瑜想到了柳元平,便打电话给他。柳元平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后来知道叶知然父母到处在找她才说在他那里。夏绿如和许朗瑜赶到柳元平家,见到躺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娱乐节目的叶知然才放下心来。

生死契阔(6)

    叶知然见许朗瑜和夏绿如一块儿找到她,一脸的诧异。夏绿如拖着她回家,她不肯。夏绿如又将吴静芝的话转告给她,结果她根本不信。夏绿如有些没好气地问她:“那你准备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叶知然没有回她的话,眼珠子来来回回地在夏绿如和许朗瑜的身上逡巡,“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的?”夏绿如愣了一下才回道:“还不是因为你。”想到许朗瑜也跟着着急地找她,叶知然竟然有些开心,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呢。”

    这下子轮到夏绿如和柳元平诧异了,齐声问到:“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许朗瑜给叶知然使了个眼色,解释道:“没什么,我们两之前有些误会罢了。你是元平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柳元平接口说道:“你这话说的。你们俩肯定有事,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情况?”叶知然看着一脸为难的许朗瑜,有些轻蔑地笑道:“他家上一辈跟我爸有些瓜葛,他知道后就不愿理我了。”

    “瓜葛?什么瓜葛?你们上一辈认识。”

    叶知然冷笑道:“岂止是认识,我爸跟……”许朗瑜脸一沉,低声喝道:“叶知然!”叶知然不情愿地住了嘴。夏绿如已经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舅舅和许琰母亲的事,她有些奇怪叶知然和许朗瑜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他们见过许向辉了?柳元平见许朗瑜有难言之隐,也就没再追问,心里甚至有些高兴,至少从此以后,叶知然和许朗瑜两个能在一起的机会渺茫了。

    夏绿如给吴静芝打了电话,说在朋友家找到叶知然,让她和舅舅放心,过两天她自己会回来的。吴静芝见女儿没事,也就放了心,既然她想在外面玩两天也由着她去,只要她开心。

    四人去外面吃饭,吃过饭送柳元平回医院值夜班,夏绿如跟着上去和金文杰打招呼。金文杰见夏绿如主动来见自己,别提多高兴,咧着嘴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绿如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昨天晚上到的,”她说,“都没来得及去看金叔叔,原本还打算给你带点礼物的,也没顾上。”金文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挠了挠颈后,嘻嘻笑道:“你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完了又问她:“你最近工作很忙么?”夏绿如疑惑地看看他。金文杰上下打量着她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很累的样子。”夏绿如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失笑:她这两天因为许琰的事憔悴许多,衣服也胡乱套了件,和平时看起来判若两人,难怪金文杰会这样问。“项目在验收阶段,熬过这段就好了。”夏绿如顺着他的话说,“你呢?实习工作还适应吧?”

    “要说完全适应也没有,”金文杰说到自己的专业显得很有自信,“不过比起其他同学,我还算是顺利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惹麻烦。”夏绿如朝他竖起大拇指,笑道:“看样子你留这家医院不是问题。”金文杰就跟着乐呵呵地笑。楼下的许朗瑜等得焦躁,后悔自己没有跟去。叶知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许朗瑜见她这样,更觉尴尬,结果叶知然又来了一句:“你和绿如关系不错的样子。”许朗瑜没有否认,回道:“工作上接触多,慢慢就熟了。”叶知然没再吱声,等夏绿如下来,许朗瑜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和文杰多聊了两句。”夏绿如这样回答他,“他跟我亲弟弟一样,我妈也让我多照顾他些。”叶知然笑道:“你妈是想他做女婿吧!”夏绿如就红了脸,嗔怪地看她一眼。许朗瑜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先送叶知然回柳元平的住处,再回到自己的小区。“我还是回去了。”夏绿如用恳求的语气说,“老是打搅你不好。”

    “你不拿行李箱吗?”

    夏绿如再次脸红,跟着他上楼,取了行李,头也不敢抬,说了声“再见”就开溜。许朗瑜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上的行李,陪着她下楼,送她回住处。临分别的时候,又将自己公寓的备用钥匙递给她,说:“我以后可能经常出差,你先拿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夏绿如顺从地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然后提着行李箱上楼。许朗瑜看着她进了房间,关了门,开了灯才开车离去。

    假期最后一天,杨玮和女友带了礼物探望殷素梅。杨玮见家里就舅妈一个人,便问:“朗瑜不在家?”殷素梅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他爸给他派的什么活,连过节都不得闲,这不,国庆节都没回来过。”丽红听了一阵娇笑,凑近殷素梅的耳朵说道:“该不会是忙着谈恋爱吧?”殷素梅笑道,“要那样倒好了!瑶瑶都来过好几回,说她都好不容易才见了一面,还是她告诉我老许让他负责啥电子商务的,忙得不着家。”

    杨玮接话道:“电子商务?我怎么没听说?”

    “我也没怎么听明白,说是卖东西的网站,你舅舅在家里,我要是不问,半句都不会跟我提公司里的事,真当我腿废了,连眼睛耳朵也没了不成?”

    “那是舅舅不想你担心!”杨玮一边安慰舅妈,一边眼睛骨碌碌转,不知想些什么,丽红则给殷素梅看她买的礼物,“这是我爸上山挖的虫草,别嫌少,收着煮茶炖肉吃。”殷素梅一边让秦阿姨收了礼物,一边笑道:“不用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什么也不缺,陪我说会话,一起吃个饭我就很开心了。”吃饭的时候,殷素梅问杨玮:“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吧?现在忙什么呢?我好几年没见到她了。”杨玮忙放下碗筷,应道:“我妈身体好着呢,她最近都在照顾小舅舅。”

    “你小舅舅他……”

    “小舅舅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这次回去看他,都不大认人了,我妈说上次朗瑜去看他,还把朗瑜当成许琰呢!看这情形……”

    殷素梅一脸激动地打断他:“你说什么?朗瑜跑去看他?你舅舅知道吗?”杨玮自知说漏嘴,忙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妈说他那天带了个女孩子,我小舅貌似对那女孩很有意见,没讲两句就把人赶出去了。”

    “女孩子?”殷素梅神色大变,“瑶瑶没跟我说啊!”

    “应该不是周小姐,她我妈认识的。”杨玮只当她以为儿子交女朋友,所以才这么大反应,“我妈说看他们那样子,不是很亲密,不像是男女朋友。”

    “那朗瑜为什么带她去看向辉?”

    “这个我也不清楚,”杨玮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估计是他听说小舅舅病重,所以趁着国庆节有空顺路看下,他不是学医的么?那女孩子说不定是他同学什么的,帮着看下小舅舅的病情?”殷素梅自然不信他这番话,但她自己心里的揣测也无法明说,只胡乱应了两声就过去了。吃过晚饭杨玮两人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独剩殷素梅闷闷地过了一夜。正巧第二天许向阳从外地回来,中午回家吃饭换洗衣服。殷素梅一边递衣服给他,一边随口问道:“听说向辉病得很重?”许向阳原本低头解扣子,一听这话立马抬头质问道:“你听谁说的?”殷素梅见他反应这么大,还以为是怕她知道朗瑜去探望的事,心里不快,隔了一会才道:“杨玮昨天来看我,无意间聊起的,这事朗瑜都知道,又何必瞒我?”

    “朗瑜知道什么?”

    殷素梅一愣,“不是你叫朗瑜去看他的么?”

    “看谁?许向辉?”许向阳干脆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了,“你说朗瑜回老家看许向辉了?”

    殷素梅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呢!那孩子一向心善,听叔叔生病了,哪有不立即赶去探望的道理,再说……”

    没等她的话说完,许向阳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生死契阔(7)

    夏绿如回到住处,先是给父母打了电话报平安,又坐床边发了半夜呆,直到被倦意淹没才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二天,夏绿如刚到公司就接到开会通知。许朗瑜、陆建波、余涛、李亚林等悉数到场,就韩国传回的问题进行讨论,确定解决方案,连中饭都是在会议室解决的。吃饭的时候,陆建波走近夏绿如,关切地问她:“假期过得很累?”夏绿如点点头,扯着嘴角勉强笑道:“你们加班的都没喊累呢!”陆建波笑笑:“那不一样,忙点反而充实。”顿了一下又问她:“吴晓兰有联系你吗?”夏绿如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摇摇头,问他怎么了。“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陆建波边说边往嘴里扒饭,“她的意思是有些扛不住,想回来。”夏绿如转头瞅了眼余涛,后者正胡子拉碴地低头吃饭。“我知道了,”她说,“我过去替她。”

    “签证没问题么?”

    夏绿如笑笑:“原本就是我去的,早就准备了。”

    “那就好。”陆建波脸上是不放心的表情,他瞅了眼边吃边看文件的许朗瑜,“要不要跟许总说声?”夏绿如淡淡的表情,“我跟陈总汇报一声就好。”说着看到陆建波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心疼道:“这个月辛苦你们了。”陆建波笑笑:“只要项目能顺利结束,这点辛苦算什么。”夏绿如点了点头,再无他话。

    吃完饭大家继续开会,问题刚过半,许朗瑜就被一个电话叫走,脸上神色不定,只撂下一句:“你们继续,有问题给我打电话。”剩下的人继续过问题,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总算所有问题都给出了解决方案。陆建波给许朗瑜打电话汇报会议结果却没人接,他通知大家散会,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会议室。夏绿如顶着发胀的脑袋回到办公室,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就剩她一个人,突然起来的无助感又将她淹没。她给陈乔生写了邮件汇报出差事宜,处理完后关了电脑,塞进电脑包背上身,想了想又放下电脑包给许朗瑜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接通后传来陌生的声音:“你是他朋友吗?客人喝醉了。”夏绿如忙问了地址打车赶过去,只见醉醺醺的许朗瑜趴在吧台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夏绿如上前想要摇醒他。许朗瑜抬着惺忪醉眼看着她,“你来啦!”他说,“我等你很久了,知道吗?”夏绿如不理他的胡话,用力想要扶起他离开,却被服务员拦住说还没付钱,她问多少,回答:“两千三。”夏绿如没带这么多钱,只好掏许朗瑜的钱包,搜遍全身终于从他上衣的内袋里找到钱夹,打开来一看却也只有四五百块钱,没法子只好掏出自己的信用卡付了钱。

    她将钱包还给许朗瑜的时候,眼睛的余角扫到他身份证号码,19831108这几个数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定睛看了许多遍,又有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许朗瑜。“他竟然跟许琰同一天生日。”她心里暗暗叹道,“怎么会这么巧?”许朗瑜此时已经醉得整个人倒在夏绿如身上,她只得收起思绪,将钱包塞回口袋,然后勉强扶起他,拖着他到门口打了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许朗瑜弄回卧室。夏绿如给许朗瑜盖了被子,刚想离开,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许朗瑜抱住。“别离开我!”他喃喃自语,“请你不要离开我。”夏绿如惊吓之下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也不敢动。“我好后悔!”许朗瑜自顾自发着酒疯,“所有的事都糟糕透了,我恨透了这一切。”夏绿如这才清醒过来,用力扒开他的手,扶着他躺下,结果又被许朗瑜一把搂住,两人的嘴唇就这样碰到了一起。夏绿如整个人重重地压在许朗瑜的身上,夏绿如想要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夏绿如只能将脸一点点往下移,到许朗瑜的脸和肩膀的空档处就再也无法向下移动。两个人就这样用奇怪的姿势拥抱着,夏绿如只能盼着他尽快入睡好方便挣脱,但等到许朗瑜发出沉重而均匀的呼吸声时,她早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

    许朗瑜是被压醒的,他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夏绿如的头靠着他肩膀,两只手保持撑着床面的动作,小巧的鼻孔里发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轻轻的翻过身,将她放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许朗瑜浑身酸痛,头晕目眩地倒在沙发上,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开会的时候接到许向阳的电话,“你马上来一趟,我有话问你。”听到他暴怒的声音他就知道不会有好事,但进门就被飞来的文件砸中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爸!”

    “别叫我爸!”许向阳怒气冲天,“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啊?你现在跑回去见他又算怎么回事?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许朗瑜这才明白过来他生气的原因。

    “你听我解释。”他捡起地上的文件,放回许向阳的办公桌,“他病的很重,我只是去探望一下,他也不知道……”许向阳冷笑:“他不知道……哼,你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单纯?他脑袋里那些弯弯道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让谁告诉你的?他病重?鬼才信他的话!他这病都多少年了?他就是装的。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他就不能得逞。”许朗瑜见他话说得越来越离谱,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去见他。”

    “我放心?”许向阳气得青筋暴起,“是的,我之前就是因为对你太放心了。你说要留在美国,我也没强求你回来;好现在你想通了要回来,我也尽力做了最好的安排。你说说看,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的,让你和他这样联合起来气我?”

    “我并没有……”

    “我不想再听任何借口,你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许向阳越说越气,“你滚回你那个破家好了,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许朗瑜知道他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便转身出来。候在门外的杨玮迎了上来,一脸抱歉地说:“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董事长他没为难你吧?”许朗瑜摇了摇头:“等他气消了我再来见他。”杨玮跟着他走,“我真不是故意的。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小舅舅病重的事了,都怪我,是我多事。”

    “跟你没关系。”许朗瑜反过来劝慰他,“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

    “其实董事长真的很看重你。”杨玮开始帮许向阳说话,“他一直希望你能回来帮他,但是一直跟我说尊重你的想法。后来你肯回来,他不知道多高兴。你就说KTC这个项目,拖了大半年了,为什么你一回来就解决了?还不是董事长他……”

    “你说什么?”许朗瑜猛地停住脚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杨玮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忙打马虎眼:“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你要当我是兄弟,你就告诉我。”许朗瑜一脸严肃,“董事长他究竟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杨玮看了看四周,凑到许朗瑜的耳边,“你可别跟人说是我告诉你的。这个项目其实你回来前就解决了。我们送了一大笔钱给对方公司的高层,所以这个项目就算不重新开发也会验收通过。当然,现在重新开发,他们更加乐意,要不然你以为按他们以前的德性,哪能这么顺利,说延期就延期,说改需求就改需求。”许朗瑜的心一瞬间漏了个大洞,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崩溃。“我知道了,”他说,声音听起来毫无生气,“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冲回办公室,将桌上所有的物件扫到地上,这还不足以发泄他内心的愤怒。他像困兽一样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却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最后他跑去酒吧,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扶着他,其他细节就一概想不起来了。他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头,为自己昨晚的行为懊恼不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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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如玦介绍:
假如我们彼此敞开心扉,生命的温度会有所不同,哪怕结局一样。绿如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绿如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绿如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