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跳江
“爸……您不是不愿意接他回来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谁还愿意给你生孩子。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当初就应该让你娶了那女孩,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现在说这个……不都晚了么。”徐冬冬嘀咕一声。
“爸,我会等你出来的。”徐冬冬下定决心,放手一搏。起身带着孩子要走。
“你要干什么?听我话!走!走——”
刚出看守所,迎面碰上了气势汹汹追跑过来的高石林和明风。徐冬冬牵着孩子一瘸一拐的拼命跑,两人跑到了立交桥边,车来车往的让带着孩子的徐冬冬没有去路,只好靠在桥边死死地拽着孩子等机会。
“放了孩子,一切好说。”高石林喊。
“骗子!你们说了不起诉,不还是起诉了?你们骗我爸爸签字卖了沈氏集团,还让他判了无期,现在还想骗我回去,我不信你!”徐冬冬朝着高石林喊,见人群围了起来,便做出要带着孩子跳桥的样子。
“我们可以撤诉!但你得放了孩子!如果不是你们带走孩子,我们不会上诉的。这也是你们逼的。”
“孩子本来就是我们的,我和晏尔是他的亲生父母,我们有权带走孩子。”
“晏尔想杀了孩子你知不知道?他让你带走孩子,不是为了救孩子,也不是为了隐藏证据,他就是想用孩子逼弋阳,要是弋阳不回去,她就杀了孩子。她是不是把孩子卖了10万?你以为她找人绑架四儿的钱哪里来的?都是她卖了孩子得来的!”
“我不信你们!他是我的孩子,是生是死,我说了算!就算我不要,也不会给你们!”徐冬冬扯着嗓子喊。
孩子已经吓懵,一直哆嗦的靠着桥边的围栏,看着涛涛江水,脸色泛白。
“虎毒不食子啊,他是你孩子,你要带着他一起死吗?”
“我活不了,他也别想活。混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不后悔。我徐冬冬这短暂的一生,尽是欺负人的事,我不亏。死了还能带上一个,赚了。”
“你不想想你爸,不想想你们徐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了,就忍心这样断了香火?只要你放了孩子,我们保证撤诉。还会找人护送你出国,说到做到。”
“你们当我傻啊,你们就算撤诉,弋阳也不会放过我的,他随便叫上几个人,就能不声不响解决了我。我现在,就要你们把我们两送走,要不然,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警车声响了起来,徐冬冬一慌,大骂:“骗子!”说着便纵身一跳,把孩子吓得大哭。
高石林眼疾手快,抓住了徐冬冬的手,“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徐冬冬看了一眼被明风抱在怀里还一直颤抖地小猴子,哭到:“我还没活够呢,可是我活不了了。小猴子,你爸对不起你!”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冬冬知道自己也许下一秒就葬身鱼腹了,想起四儿来,破天荒说了句让高石林听了酸鼻子的话:“将来别找凶婆娘,别找不爱你的人做老婆!”
他不需要自己的儿子原谅,短暂的几小时无法在他心里种下父子的情分,但也许就是血缘作祟,他觉得有必要在孩子心里树立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便又喊道:“你老子一辈子,就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没有像电影里放的那样,死之前将一生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播放。他脑海里出现最多的,依旧是那个动不动就凶他骂他的沈四儿,第一次出现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襦裙站在他的胳膊下指着椅子喊:“麻烦让坐!”
她的出现给沉寂的高中生活带来了一抹新绿,像春天里刚抽头的嫩芽,朝气,活力,充满了希望。
这样的希望,他没有在空荡荡的徐家大宅子里见过。所有人对他都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他的母亲哄着他,他的父亲永远在忙公司里的事,学校的人都怕他。他以打架为乐,以捉弄沈四儿为乐,跟在沈四儿身边,总是能发生很多新鲜事,比他之前十六年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新鲜,所以,他是最早支持四儿私下里办汉服协会的。
徐冬冬笑得很绝望,谁让沈四儿心里,只有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寸头呢。老天真的不公平,爱情里不讲究先来后到,为什么还要人世间其他的事情讲规矩。
既然爱情不讲规矩,其他的规矩就算不得规矩。徐冬冬在四儿十八岁生日宴后,给自己的人生定了这么一个准则,他说的就是规矩。
徐冬冬从高石林的手掌里抽离自己的手臂,像一块石头一样坠入海底。
“砰!”
小猴子听到了一声响,吓得嘴巴哆嗦,明风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却没捂住孩子的恐惧。
弋阳带着四儿去了医院,又马不停蹄地便离开了医院。赶到徐冬冬跳桥现场时,人流已经散了。江上风平浪静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弋阳打电话给高石林:“孩子呢?”
“在医院呢,怕精神受刺激,医生正在检查,地址一会儿发你。”
好巧不巧,弋阳怕四儿也受刺激,带去的医院和小孩是同一家医院。
弋阳心里期待两个人病房不要是同一层楼,结果又让他失望了。不仅是同一楼,还在隔壁。
孩子不哭不闹,医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说话。医生问什么,他都是呆呆地警惕着,不吭声。
“孩子受的刺激不小,得让他家人来,他会感觉安全些。”
“他……没有家人。”明风说道。
“明风……”高石林打断说:“他爸爸在路上。”
弋阳出现在门口,孩子一见到弋阳“哇”的一声哭出来,伸出双手边哭边喊:“爸爸——要爸爸——”
弋阳心里沉着的石头被这一声声的叫喊声击碎,瞬间化作了一滴温润的泪,他跑过去抱住孩子说:“爸爸在。”
医生见家长来了,便说:“作为父亲,这么小的孩子没有看护好,是你的失责。接下来的治疗,需要你的配合,不管家长多忙,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从小没有人在身边,孩子会没有安全感,严重的会得自闭症。”
弋阳想起自己的小时候来,就算有父母在身边,孩子也不见得多有安全感。
第六十三章 疯了
医生检查完毕之后便离开了病房。高石林把明风叫出门说:“你去跟踪一下进展,看徐冬冬救上来了没有。”
明风看了一眼弋阳,回答一声“好”便走了。
四儿到晚上才醒过来,阿玄守在床边。
“阿玄……”四儿喊道。
阿玄惊喜又担忧地问道:“小姐,你醒了。”
四儿头痛脑胀,浑身疼痛,稍微动了一下手,发现手腕疼的厉害,肚子也疼,脚也疼:“我怎么了?”
“……”阿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四儿的记忆开始回到大脑皮层,脸色开始变得更加苍白。她用手颤抖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觉得恶心。
颤抖的嘴唇微张,却始终没发出声音来。
“小姐,医生交代好好休息。”
“……他……还好吗?”四儿记得弋阳受了伤。
再回想更多,又记起来晏尔扭曲变形的脸,还有她说的那一堆不知真假的话。她不相信晏尔的胡说八道,就像网上造谣的人一样,编出难听的故事来就想激怒抹黑当事人。
面对这样的谣言,她早就学会了闭目塞听。
只是,她担心同样的话传到弋阳耳朵里,弋阳当了真。
不会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被任何人的言语激怒,更不会轻信任何人编排的瞎话,尤其是关于他自身的。
只是,他的伤不知道严不严重。
“来了又走了,没来得及处理。”阿玄回答。
阿玄作为一个保镖,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不方便照顾四儿的起居,便在进医院时给苏锦打了个电话。
苏锦接到阿玄的电话,放下自己的工作跑到医院来,阿玄见苏锦来了,便起身说:“苏小姐,小姐麻烦你照顾。我就在门外,有需要请叫我。”
“我就这两天没陪着你,怎么就出这样的事了。你还好吧?受伤没有,哪里疼吗?”苏锦边问边掉眼泪。
四儿没有回答,眼泪打湿了枕头。
想起自己被侮辱的视频还在那个男人手机里,便喊:“手机!手机!”
阿玄在门口听到四儿的话,理解四儿的担心,走进来说:“小姐放心,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可是那些记忆怎么删除?第二次了,她却依旧无能为力。弋阳受了伤,弋阳掐着晏尔的脖子,晏尔说要杀孩子,晏尔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儿……
四儿陷入彻底的自我否定里,觉得自己是一个只会增加他人负担的拖累,如今还是一个被流氓羞辱的脏女人。
苏锦只管安慰四儿,不知道事情的过程,安慰的话也不在点上。四儿有一句每一句的听着,眼睛盯着盐水瓶里一滴一滴的药水,整个人像静止了一样。
弋阳出了小孩的病房,给明风打了个电话问道:“她怎么样?”
“徐冬冬把她带到医院了,上了药,不过……她在医院里发疯似的打伤了护士。已经被转入精神科了。”
精神科?晏尔疯了?
弋阳觉得头疼,他没想到事情会变得不受控制。他往睡着的小孩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站了几秒,向左还是向右,他犹豫了一下。
最后,他还是决定离开住院部,去了晏尔所在的医院。
晏尔在精神科里依旧不安分,嘴里嚷着:“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你们。”几个女护士追不上这个上蹿下跳的年轻女孩,跑出病房被抓回去的晏尔力道很大,挣脱了护士的手又跑了出来,碰上了来找她的弋阳。
“哥,你回来了?”晏尔看到弋阳,眼神瞬间温和起来,语气也变得甜腻,笑眯眯地跑上去抱着弋阳问:“哥,你跑哪里去了?他们要害我。”晏尔变换了眼神,凶狠地瞪着追来的护士,手指着前方。
“他们不会害你。”弋阳轻轻拍了拍晏尔的肩膀,牵着她的手向护士走去,晏尔本在努力挣扎,却在弋阳紧握的手里感觉到了安全,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哥,我们的孩子呢?”晏尔笑道。
弋阳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问道:“你还记得他几岁吗?”
“两岁。”晏尔笑道。
“他已经三岁了。”
“不对,孩子就两岁。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回老家吗?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去吧?我想去看看你们老家的鸡蛋花。”
晏尔只记得刚出狱的事情了。这些话,她曾经说过。
那会儿她捧着一束花来接他,挽着他的手非常开心,完全没把他当做一个刚出狱的囚犯。
晏尔把他带到自己租的房子里,给他理发,剃胡子,换了新衣服,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
晏尔就是用这样单纯的眼神渴望地问:“哥,我们回你老家吧,听说你们老家有一种鸡蛋花非常美。”
弋阳当时不愿意,给小莲父母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自己的母亲过世了,怎么过世的婶母不说,他的父亲在母亲过世后就再也没回过老家。弋阳痛心疾首,带着丧母之痛,带着晏尔和孩子,连夜赶回了老家。
小莲母亲说了弋阳母亲下葬的位置,却不知道弋阳什么时候回去,也不想知道。自己的侄子在这个村本就不受欢迎,要不是学习成绩好,还有一点可取之处,村里人担心他将来发达了回村报复,早就把这个人赶出村里了。
弋阳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是带着晏尔和孩子祭奠了母亲。也许因为自己入狱,母亲就是被父亲打死的,婶母不敢说罢了。他当时像发了疯的野狼,跪在墓地嚎叫直到天亮。
他要复仇,他要相关的人都付出代价,徐冬冬跑不了,他亲生父亲也跑不了。
他需要晏尔帮他。
现在仇报了,晏尔疯了,四儿也被人伤了,只剩亲生父亲没有找到,母亲当年的遗愿没有完成。这两件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需要他去履行。
可他完全没有想象中那种复仇成功后应有的快感,反而更加愤愤不平。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有侧忍之心,他本应该成为一个毫无人情的反派,成为一个危险的社会分子,他有这样的权利和资格。
但他,却养了仇人的儿子,还来照顾这个疯女人。
“你的眼里也有光。”四儿曾经对着他笑着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一个阳光的午后,他给同学补习,四儿倚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时说的玩笑话。
他心里苦笑,终究是忘不了。
第六十四章 小猴子
“我们回去过了。”弋阳将晏尔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来,“你饿吗?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要哥哥亲自煲的汤。”
“好。”
“哥哥最好了。”晏尔在弋阳脸上亲了一下。
弋阳没有躲。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晏尔如果没疯,没有发生四年前的事,原本是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原本也可以获得另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像母亲一样无辜,他狠不下心来。
“乖。”弋阳摸了摸晏尔的头,轻轻抿嘴,离开了病房。
乖——他曾经和四儿这么说过,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发现,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事情变了。他感觉和四儿正在走向一个没有交集的未来,真的要失去四儿了。
弋阳下意识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便走了,真的亲手给晏尔煲了鸡肉汤来。
小猴子醒了到处找爸爸,走到门口看见阿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问:“叔叔,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你爸爸?没看见。”阿玄回答。
“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看着我家小姐。”
小孩似懂非懂的走了几步,看见四儿呆呆地靠在床头不说话,问道:
“她生病了吗?”
“是的。”
“她的爸爸没有来接她吗?”
阿玄被孩子问的哑口无言。
苏锦买粥回来进电梯,眼瞅着电梯要关门,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喊:“帮忙开个门。”
一只手将电梯拦住,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几个人,门口站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冤家。
苏锦故意不看他,也不说谢谢,两人一同出了电梯,一起往病房走。苏锦不耐烦的说:“我们分手了,你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我也走这边。”
“你走这边?你在照顾谁啊?”苏锦怀疑高石林在照顾另一个女孩,就狐疑地跟着高石林走。高石林远远地喊了一句:“小猴子,你怎么自己走出来了。你一个人?”
苏锦心里头一闷,孩子都有了?那自己不是早被绿了?
“高叔叔。”小孩笑着喊道。
还好还好,瞎想什么呢,除了她,谁会乐意给一个老头子生孩子。苏锦的眼神从刚才恨不得吃了高石林的仇恨变成现在的傲娇,带着手里的粥走了过去。
“阿玄,你怎么在这里?”高石林联想到了什么,便问:“四儿?”
阿玄点点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弋阳怎么能把人都接到同一个医院来,这孩子要是当着四儿的面叫弋阳爸爸,岂不是误会大了。
转而又想,弋阳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干着什么急呢。于是把小孩领进病房招呼小孩吃饭,苏锦见高石林也不去看四儿一眼,心里骂了一句:“没良心。”便将粥交给了阿玄,打算和高石林理论一番。
小孩却心疼四儿没有爸爸,嚷着要高石林把自己的饭分给四儿吃,拉着高石林的手便往四儿的病房里走。
这下人都齐全了,只差一声爸爸,就能在四儿伤口上撒满盐,把她的心腌制成一个盐罐子,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高石林心里期待弋阳不要回医院,苏锦却在一旁逼问:“怎么回事?谁的孩子?”
高石林不说,苏锦打起了孩子的主意。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猴子。”
“小猴子?谁起的名字,这么……”她想说难听,但怕小孩子听进心里去,便改口说:“这么形象。那你爸爸妈妈呢,叫什么名字?”
高石林赶紧去拉孩子说:“他刚受了惊吓,你别问东问西的,再吓到孩子怎么办?”
“我又没问你。你看他多活泼,哪里像受到惊吓的样子。你起开。”苏锦又接着问。
四儿看着小孩,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设想,这个小孩也许就是弋阳和晏尔的。
“……我爸爸叫弋阳,我妈妈叫刘晏尔。”小孩清脆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爱,应该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聪明孩子。可这话说出来,把屋里的人都吓住了。
苏锦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不敢再吭声,扭头观察着四儿的脸色。
高石林来不及堵住孩子的嘴,心里啪的一声,只有等待天意的安排。
四儿一直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是像晏尔还是像弋阳,如弋阳所说,像晏尔多一点,长得很好看。但孩子有个酒窝,这点像弋阳。
四儿看着孩子默默地哭,也不说话。高石林和苏锦达成默契,把孩子哄走了。
四儿脑海里是弋阳一家三口的画面,自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羞愧,自责,无地自容。她只想睡过去,再也别醒来,面对这些无法承受的现实,她承认了自己的脆弱。
阿玄静悄悄地陪着四儿,病房里没有声音。
弋阳接到明风的电话:“哥,没打捞到,估计漂到下流去了。怎么办?”
“你找些人去,别靠警察。别让媒体把这件事传出去,把案子撤了吧。”
“高律师已经撤诉了。但是媒体那边应该瞒不住了。万一,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等消息吧,见到尸体再说。”
“好。”
秦老爷子在窗口踱步,心情不能平复,对着来人说道:“你确定?跳河死了?有尸首吗?”
“还没找到,但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估计是死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老徐算计了一辈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么个结局。”秦老爷子叹气道:“徐夫人已经出国了?”
“是的,她先走的,并不知道她儿子的事。”
“别让她知道。媒体那边盯紧一点,如果死了,要媒体匿名。”秦老爷子吩咐道。
来人接了吩咐就退了,秦老爷子想来想去,给弋阳打了一个电话。
“您说。”
“安保集团的接任仪式照常举行,明天,大家都开个会。要是找到尸体了,给他办个葬礼。”
“好。”
“四儿在你身边吗?”
“不在。”
“你在哪里?”
“医院。”
“把四儿也叫上吧,这件事,她也有权利知道。”
弋阳心情沉重,他不想四儿再牵扯徐冬冬的事情,打算瞒着四儿。晏尔心满意足的喝了汤以后见着弋阳进门,边下了床缠着弋阳要出院。
“哥,这里太冷了,我不喜欢,我们走吧?他们都想杀了我。”
“没有人想杀你。你乖乖的住在这里,我还要工作,得空再来看你。”弋阳虽然是安抚晏尔,语言却没有温度。
“不行,不许走,不能走,他们会杀了我的。”晏尔哭到。
第六十五章 和解
弋阳不得已,让护士给晏尔注射镇定剂。
再回到小猴子的房间已经是晚上了。
高石林好不容易哄睡了孩子,弋阳一回来,孩子又醒了,哭着喊:“爸爸不要抛下我。我会乖乖地。”
“爸爸没有抛下你,这是蛋糕,你一直想吃的。”弋阳将手里的蛋糕递给小孩。
“爸爸可以唱歌陪我睡吗?”
“爸爸不会唱歌。”
“爸爸会唱。”
“不会。”
会。四儿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他会,他唱的很好听。她的记忆是这样告诉她的,但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唱过歌,就像她爸爸唱的一样好听。
小孩又要哭,弋阳没办法,便慢慢张口:“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四儿瞬间无声地哭了。
她的爸爸也是这样哄她睡觉的。
高石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你还是个好爸爸。”又拍了拍弋阳肩膀说道:“我家那位祖宗还生气着呢,我也去唱首歌,看能不能和解。”
四儿躲了起来,直到高石林走远了,从又站回了小猴子病房门口偷听。
住医院照顾病人是最折磨人的,奶奶住院的时候,父母没空回来,十多岁的她一个人陪着奶奶住院了半个月,忙上忙下,问东问西,懂得不懂的,最后也都搞明白了。
一个人生病住院,没有人来照顾是可怜的。但照顾人的人更可怜,最害怕听到医生围在一起偷偷讨论什么,最怕医生摇头说没办法,最怕病人手术台上下不来……爷爷就没从手术台下来,她当时最害怕奶奶也这样,守在手术房外等了一个通宵。
她有过这样的体验,就不想苏锦受这样的罪。
苏锦拗不过四儿的坚持,只好住在附近的酒店里,一个人关起门来生闷气,想起高石林照顾别人的孩子那么起劲,对自己掉了的那个孩子却不闻不问,越想越生气。
正气着,响起来敲门声。苏锦从猫眼看过去,问:“谁?”
“宝宝,还生气呢?”高石林喊道。
“谁是你宝宝!”苏锦不依不饶,也不开门。
“宝宝,你先开门,别人看见多不好。”
“你还怕别人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我看见?”
“哎呀,哎哟……”高石林在门外突然叫喊了起来。
苏锦听着声音以为高石林发生什么事,赶紧开门瞧,门刚刚一开,就被人借着缝一把推开,她还来不及躲就已经被高石林一把抱住,门在他们身后啪嗒一声十分配合地关上了。
高石林不顾苏锦生气,像一把火一样燃烧苏锦的唇,大火蔓延到苏锦的脖子,胸口……这吻来的突然,苏锦猝不及防。
许久不见心上人的思念和欲望战胜里自己的埋怨和担心,她情不自禁地回应起高石林的热情,她从来不知道高石林也会如年轻的少年一样疯狂,她惊喜意外,却又羞红了脸,两人缠绵到了床上,心爱的人化成了夏日的两把烈火尽情地燃烧直到成为灰烬。
两人就这样和解了。
高石林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娘俩的。”
苏锦躺在高石林身下,让高石林发誓:“那你和你的大小姐怎么办?”
“她就是一个小妹妹,我发誓,律所不开了,和你回老家种地去。”
“去,油嘴滑舌,你想回家种地,我还想当明星呢。”
苏锦的明星梦不破,这老家肯定是回不去的。高石林答应到:“行,那老婆大人,将来你成明星了,可不能抛弃我和孩子。”
“那得看你表现了。”苏锦得意的笑道。
“那我再表现一次。”高石林将被子一盖,两人的甜蜜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一大清早,秦老爷子给星羽打电话说道:“你爸妈忌日你去哪里了?”
“我在学校。”
“臭小子,你想骗你爷爷,还嫩了点。”
“在姐姐那里。”星羽只好坦白。
“现在在哪里?学校说你很久没去上课了。”
秦老爷子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的孙子的习惯,就算不逼着他学习,他自己拿着书都放不下来。
“我去跑了几个博物馆。”
“哦,难得你还有这样的闲心逛博物馆。明天回家里一趟,开个会。”
“可以不去吗?”
“必须,爷爷有事情宣布。”
“哦。”星羽无精打采地在四儿的工作室里翻着杂志。
四儿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他不去学校,就在这里等着四儿回来。
他也没有骗自己的爷爷,看了服装史以后,的确跑了几个服装有关的博物馆,还找人打通关系获得了中外交流文化节的邀请函。
只是,他不确定四儿愿不愿和他一起去,上次给了她两张票,讲座散场了人都没出现。
四儿连夜离开了医院,阿玄跟在四儿身后不吭声。
四儿边哭边走,边走边哭。连着走了好几条街,走累了,就坐在路边发呆。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
“回上海。”
母亲还等着她回去。她也觉得累,这时她的确想回去。可是,她依旧还留念着什么。
“先把工作室退了吧。”四儿起身,擦干眼泪,“送我回工作室吧。”
星羽听见到楼外的停车声,喜出望外地跑去阳台看。四儿急匆匆地走上二楼,星羽躲起来,怕四儿见到自己不开心。
四儿走到阳台,将那盆蝴蝶兰捧在怀里,又急匆匆的下楼。
星羽一愣,觉得奇怪,也跟着下楼去了。
眼看着四儿的车走了,星羽打不到车,只好扫了一辆共享电车努力的追着跑。
看路线,四儿是要去医院。
星羽心里不太舒服,四儿去医院的次数太多,这不是他希望的。她应该远离医院,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活在阳光里。
四儿抱着蝴蝶兰不允许自己犹豫,跑到小猴子病房站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说了一句:“你出来一下。”
弋阳听到身后的声音,知道是四儿。
两人站在走廊上不说话,四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疼吗?”
第六十六章 遗产
弋阳一愣,明白四儿问的是自己背后的伤,微微笑道:“现在不疼了。”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过。”
四儿没想到他这么坦诚。
“什么时候?”
“高中。”
“大学呢?”
“也许。”
“现在呢?”
弋阳停顿了几秒,平静地说道:“我有孩子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直接将四儿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扑灭,还在她的心里捅了一刀。
是啊,人家都有孩子了,她早已经是过去式。她本还想问安保集团的事情,但此刻她被羞的无地自容,只想赶紧离开。
四儿狠起心肠,将蝴蝶兰递给弋阳:“还给你。”
弋阳不接。
四儿将蝴蝶兰塞在弋阳手里,努力将眼泪控制在眼眶里,昂起头倔强地说:“从今以后,两不相欠。”
四儿固执地认定只要自己先开口,就不算被辜负。是她沈四儿不要弋阳了。她果断地回头,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弋阳一气之下将蝴蝶兰花盆踢碎,睡梦中的孩子一惊,醒了,喊了一声“爸爸”。
弋阳电话响起来,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弋阳先生,您太太吵着闹着要孩子,见到孩子就抢,您快过来看看吧。”
“你们是精神病医生,她是精神病,她有病你们叫我有什么用!我有用还要你们做什么!吃干饭吗?!”弋阳挂掉电话,手重重地砸在墙上。
小猴子爬下床,乖乖地扯着弋阳衣角说:“爸爸别生气,小猴子乖乖的。”
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思绪混乱如麻,他暴躁咆哮,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狮子。这一切本与他无关,却彻底把他困住了。
人是不能心软的,心软就会成为敌人的武器。晏尔差点就成功了。
弋阳给明风打电话,对方没等弋阳说话便说:“哥,还没找到。”
“你找个会带孩子的,把小猴子接过去。”
“养在酒店?”
“是,就养在我眼皮底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来找死。”弋阳十分冷漠,粗鲁地将孩子一把抱起,也不管是否弄伤了小孩,走路带风地离开了医院。
秦老爷子开会,坐了一屋子人。
高石林最先到的,接着是大小姐林如意,房间里还有一个冷眼旁观的林眉。高石林一脸意外,也没多问。
秦星羽跟着四儿回了工作室,一宿没睡。弋阳给四儿打了个电话,四儿不接。
弋阳发信息来:“秦老爷子要见你。”又发了一条地址信息。
四儿看着这两条信息,本来还期待弋阳有所解释,这下完全没有了期待,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两个在昨晚上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他弋阳从今以后就是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第二天,星羽假装来找四儿,在门口徘徊半天才敲开了四儿的门。四儿也不意外,冷言冷语,“正好一起,去见你爷爷。”
星羽跟着上了阿玄的车。
弋阳是最后一个到的,整个人憔悴不堪,浑身还有酒气,像是宿醉刚醒,此时还在茫然的状态。
四儿的视线刻意躲开弋阳。
秦老爷子姗姗来迟,只说了一声:“大家都坐。”
看起来是个家庭会议,可现场严肃的气氛比自己跟着父亲参加高层会议还要令人紧张。
“我年纪大了,总要交待后事的。安保集团现在也该找继承人了。你们的叔叔陈院长不愿意从商,也不愿意和我有联系,财产就不分给他了。你们现在是我财产的直接继承人。如果有异议,等我说完再提出来,我现在说一下我的打算。我名下所有的公司和股权都转给弋阳,房产留给星羽,10亿的遗产分成三分,林眉和林如意各占一分,剩下一分,留给你们的母亲,如果她愿意回到这个家的话。其他的不动产和古董字画等收藏,留给星羽,你们不懂,别糟践了我一生的心血。我这栋老宅希望将来给我曾孙子,他是祖辈留下来的,我不希望断送在你们手里了。这个,留给四儿,相信她会比你们守护好这份传承。具体的财产分配会有律师跟你们一一细说。现在,你们说说,有什么不同意见。”
“爷爷,弋阳是个外人,您怎么能把股权和公司都给他了?”林如意不满,瞪了弋阳一眼。
“交给你,你能管理?你不是去砸酒店,就是去抓小三,你有正儿八经的关心过公司的事情?”
“那你给姐姐也行啊,她不是你得力助手吗?”林如意为林眉不平。
“别,我没有意见,对爷爷的遗产也不感兴趣。给我3亿够我下下辈子花了,我知足的,谢谢爷爷。”林眉不想参与这种狗血的财产争夺战。
自己一个姓林的,和姓秦的本就关系,财产继承怎么都轮不上她,所以这些年她见好就收,从不贪得无厌。
就算要去算计徐冬冬,她也是和秦老爷子事先谈好买卖的,就算不分给她遗产,那笔钱也够自己这辈子花销了。
至于那只花蝴蝶什么时候回来,爱回不回,将来回来败光秦家产业也和她林眉没关系,但可千万别妄想能花她一分钱。
“那也要等妈妈回来吧,现在宣布是不是太早了?您身体硬朗着呢,等星羽再长大一些,给他不就行了?他可是从小在您身边,您一手带大的,还担心他把公司搞垮了吗?”
星羽看着自己这位毫无血缘的姐姐,两人只差几天,叫她姐姐只是尊重。爷爷心血来潮要收义女,连着孩子一起收了,还十分宠爱这个伶牙利嘴不饶人但没有太大坏本身的大小姐。
林眉虽然比她大,也是亲姐姐,但从来不会在外透露自己和秦家的关系,也不想沾亲带故,这小姐的身份,她从来不屑,看着秦星羽也没有看弟弟的眼神,面对这一家子没有血缘的亲人,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有屁快放的不耐烦。
“姐,我只对考古感兴趣,对商业不感兴趣。”秦星羽笑道。
四儿看着秦家一家子人争得争,推得推,又看着老迈的秦老爷子不发话,竟然同情起这老头来。赤手空拳用拼拼下来的大好江山却无人继承,还需要一个异性人来守,也是悲哀。
弋阳全程倚在沙发上不说话,看起来十分疲倦。
第六十七章 说服
“弋阳,你同意吗?”
弋阳没有说话。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到底是一家人,各司其职,不分彼此,将来我走了,你们姐弟也要相互扶持。”
“秦爷爷,您想把这房子留给您曾孙子,为什么让我看管呀,我不行的。这房子都几百年了,我怕管理不好辜负了您。要不,您找人托管?”
“傻孩子,星羽把月牙吊坠都给你了,那你就是主人了。他可能没告诉你,这吊坠也是祖传的。”秦老爷子笑道。“好了,就这样决定了,都散了吧。弋阳和四儿留下。”
林眉赶紧开溜,林如意一副不甘心,星羽却想知道爷爷究竟和他们两说了什么,等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徘徊着。
“四儿,我知道你对安保集团有看法,你不妨说说看,我听听。”
“秦爷爷,我没什么看法。”
“那你不反对他做我的继承人?”
“您都定了,问我一个外人也没什么用吧?”
“也是,但是你肯定是不开心的。你不希望他来做这个继承人,是吧?”
“秦爷爷,您既然这么问了,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觉得安保集团名义上是培训安保人员,实际上也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听见哪个学生受伤了,哪个学生断了腿,哪个学生住了院,我都会怀疑是不是徐冬冬干的。后来,我进大学了,经常听到哪个领导意外死亡,哪个企业老板跳楼,哪个公司又破产了,哪个企业又被收购了,我就会怀疑,是不是安保集团干的。您现在让他去做这一切,不就是让他承担所有风险吗?他不过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学生,他本来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扎扎实实的做出一番事业,您却把他推入到这个沾满血的磨盘里来,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碾碎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到时候连个参加葬礼的人都没有。”
四儿恨不能说服秦老爷子改变主意,让弋阳回到学校去,读完法律,按照正常人的人生轨迹成就自己的事业。
“你以为做一个律师,就能替天行道吗?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远不是追求一个公道那么简单,当一个人手握权柄时,随便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影响千万人的命运。如果这个手握权柄的人居心不良,那就会让千万人失去公道。所以,要有人去做这个权柄的掌控者,将损失降到最低,将资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确保大部分人的利益不被私心侵害。人心的战场,不是一次诉讼就能解决的。”
秦老爷子看着醒着又睡过去的弋阳意味深长地说着他的远见,说完又叹气道:“我知道,这是为难他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在本该谈恋爱拉小手的年纪,却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压力,对他来说太残忍。但是,我没有逼他选择,这都是他自愿的。”
“可您一定会向刚才说服我一样说服他,让他自己觉得因为自己的才智有能力也理应成为那个承担大任的人。可是,他承担的越多,恨他的人就越多,理解他的人就越少,迟早,他会像您一样,守着这偌大的产业,却没有一个知心人。老了也一个人守着空房子,将来真走了,子孙只会想着争遗产,谁会守在您的灵牌前感谢您一生的付出,为您真心掉一滴眼泪?那时候,没有人记得您的大义,您的给予,可能还会怨恨您的冷血和不公。”
“你……”秦老头从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未经世事的毛丫头嘴里说出来,说的正是他内心隐隐的悲痛。
四儿感觉秦老爷子身体不稳,脚颠婆了一下,赶紧去扶:“爷爷,我就是有话直说,对不对您肯定比我知道的清楚。可别生气,气坏身体我就是凶手了。”
“你没说错……果然是老沈的女儿,看得准,看得透。”
“也不是我看的准,这些话,我爸爸也说过。总说身不由己,总觉得自己要去承担那个责任,总觉得世界离了自己天就会塌下来。你看,天塌了吗?世界没有了他,别人的天斗没有塌,天塌下来的,只有我,只有爱他的人。
将来,您要是走了,天塌下来的,也只有爱您的人。”
秦老爷子定定地看着四儿,竟然流了一滴老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最后长叹一声,悠悠说道:“我悟了那么久的禅,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哈哈哈哈,四儿丫头说的在理啊。”
“不过,这是他的选择。做不做,得问他的意愿。”秦老爷子补充道。
“有一件事,爷爷想问你,他帮爷爷收购沈氏集团的事,你恨他吗?”
“我知道,收购沈氏集团也是不得已,我爸爸到死都不知道沈氏集团被收购了,也不算走的太痛苦。我们两没有直接的恩怨,还谈不上恨他。但是,如果他以后伤害到我爱的人,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回答秦老爷子似乎很满意,意味深长地对四儿说:
“星羽这孩子太傻太痴,但他是个好孩子,将来爷爷要是走了,你能帮爷爷看着他吗?他从小没有了父母,又没有我,这个世界就没有亲人了。”
“爷爷,您别说这样的话,您身体健朗着呢。”四儿不愿意聊生离死别的话题,至今她都不愿意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
“好,不说了。你先出去吧,我等弋阳醒过来,有事找他谈。”
秦老爷子踟蹰了一下又说:“留下来吃饭吧,他该醒了。”
星羽见四儿出门来,急着问,“爷爷没说什么话为难你吧?”
四儿摇头,走到大厅,漫无目的的随便打量屋里的古董,漫不经心地问星羽:“这些你都认得吗?”
“认得,爷爷教过我,读了大学又学了些,我们这宅子里的石头我都能说出祖宗十八代来。”
“能耐了你。”四儿笑道。
“别装了。”秦老爷子咳嗽了一声。
“您怎么知道……”弋阳不开心诡计被拆穿。
第六十八章 徐冬冬葬礼
“哼,你什么时候喝醉过?”老爷子笑道:“她说的,你听到了?”
“听到了。”
“怎么打算?”
“我会遵守之前的约定,您放心。”
“好。另外,找个机会告诉她徐冬冬的事吧。”
“不告诉她的好。”弋阳拒绝。
秦老爷子笑着说:“年轻人,勇敢点。为她好不一定什么都得瞒着他。”
弋阳没有仔细研究老头话外之音,他此刻的心思全用在琢磨刚才四儿所说的话了。四儿不想让他陷入危险里,但他早就深陷其中了。
星羽旁敲侧击问四儿,“刚才你们说什么了?说的挺久的。”
“这么好奇?”四儿打趣道:“就不告诉你。”
弋阳走出门,看见大厅打闹的两个人,假装毫不在意的走过去,云淡风声地打一声招呼说:“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星羽接过话,又看了四儿一眼。
四儿知道弋阳是装睡的,原本想等着他醒来,等他亲口反悔。秦老爷子故意让她说清楚些,不过是想借她的嘴让弋阳明白个中厉害。
看着弋阳的背影,四儿心里明白,这次做了决定的的确是弋阳,他不打算回头了。
四儿的心里空了一片,往后两个人再难有交集。
星羽帮着四儿从苏锦家里搬回了工作室,弋阳接任仪式在这次吃饭的第二天举行。台上的弋阳一身西装,在闪光灯下遗世独立,孤傲清冷中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没人敢像当初八卦沈氏集团收购案一样再八卦弋阳的继承仪式。
弋阳在台下四处搜索着,始终没看到四儿的身影。她的确不来了。
仪式结束后,媒体围着弋阳,有电视台记者直接邀请弋阳参与节目访谈,被弋阳礼貌地拒绝。
弋阳的身边多了几个保镖,他成了保镖中间最亮眼的风景。
明风打电话来焦急的说:“哥,还是没打捞到,警察那边已经定为死亡,办葬礼吗?”
“办。”
四儿得知徐冬冬死亡的消息竟然是通过一则新闻。虽然新闻隐去了徐冬冬的姓名,但网友的嘴里往往总会吐露出一些真相。
徐冬冬跳桥死了。
就这么死了?
四儿一阵慌乱,这么久没见徐冬冬,她以为徐冬冬因为腿伤还住在医院。
她这段时间竟然完全不顾徐冬冬的死活了。
她怎么了?为什么变得不是自己的了?徐冬冬毕竟是她的朋友,她竟然是从新闻里看到了朋友的死讯。
网上突然炸开了锅。
“这个女人有手段啊,未婚夫跳了河,情人原配发了疯,自己倒活的好好的,啧啧啧……不亏是财阀培养出来的千金,杀伐果决,有乃父风范。”
“臭婊子,别让老子看见她,老天不收拾,我来收拾。”
“楼上,你睡醒了没有。”
“大结局咯,豪门千金小三上位修成正果,情人摇身一变成了继承人,狗血啊狗血。大型豪门狗血连续剧终于大结局了。”
“可惜了那个孩子,跟着后妈不好过吧。”
“安保集团的新继承人够年轻,这么年轻还是个外人,还能做继承人,一定和这女人有关。估计是沈家在背后扶持了一根傀儡。”
“秦家和弋阳有什么关系?难道是私生子?”
“秦家唯一正宗血脉就是那个从来没在网络上露过脸的太孙,人家还在上大学呢。”
“那不和这个弋阳争继承权吗?”
“要么说北大学生格局大,境界高呢,继承人都不屑争。”
“我看,也是那女人操纵的,两个男人被这女人耍的团团转……”
画风越来越偏,再看下去就是不堪入目的污秽语言了。
四儿看着很淡定,网络攻击已经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徐冬冬的死讯给她带来了打击,她想知道徐冬冬的死究竟和弋阳有没有关系。
“明天是他的葬礼。”弋阳发了两条信息来,第二条信息是葬礼举办的地方。
这是四儿成年后第二次参加葬礼。
来的人很少,都是认识的人。
高石林和苏锦远远地站着,弋阳抽着烟一个人靠着树,有一个女人烧着纸钱,一直在棺材前跪着。
“林眉?”四儿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是我。”林眉一身黑衣,留着大卷波,口红没涂,皮肤有些暗淡,却看不出情绪来。
“毕竟睡过,也有一夜情分。”林眉说的毫不遮掩。
“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也没有坏得彻底。如果他喜欢的不是你,也许现在还活着。”林眉瞅了四儿一眼:“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太多人爱着你也不是好事。离开的时候,得一个个亲自送,够麻烦的。”林眉拍了拍四儿的肩膀说的很低声,但却很清楚:“节哀。”
四儿绷紧了的情绪像泄了阀门的洪水喷涌而出,崩溃大哭。
节哀。
她有什么资格节哀。
四儿想起高中的生活来,泣不成声。
“四儿,陪我去打球吧?”
“四儿,陪我去看电影?”
“四儿,你笑一笑,你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多笑笑。”
“老婆,你不许对别人笑。他敢看你,我挖了他的眼睛。”
“我爸说了,追老婆要不怕吃苦,吃再多苦都值得,我这点小伤不碍事,不疼,真的。”
“我保证下次不用拳头了。谁让他们敢跟老子抢女人。”
“你小子,敢跟她表白,当我是死的!”
四儿想着想着就笑了,骂道:“幼稚!”
可是幼稚的人曾经也只是幼稚,怎么就突然变成今天这样,才二十二岁,就走了。他怎么舍得走,谁死了,他都不会死的,作死别人才是他的乐趣。
星羽站在弋阳旁边问弋阳:“四儿不喜欢抽烟的人,你这样一根又一根,不是讨她烦么?”
“我喜欢就行。”弋阳闷闷地说道。
“你变了。”星羽神情严肃,不是揶揄,也不是讥讽,而是非常认真观察后得出的结果。
“你也变了。”弋阳回答的懒洋洋。
“我变成什么样了?”星羽好奇。
“呵,那你说说我变了哪里?”弋阳吐了一口烟。
“你开始不爱她了。”星羽的话关键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
“你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弋阳戏谑道。
六十九章 风水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的。男人总要比女人承担多一些,我挺佩服你的。如果是我,我做不到。爷爷让我做继承人,我不答应,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没能力。”
“你是没有那么绝情。”弋阳又吐了一口烟。
弋阳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额头间有了深深地皱纹。哪怕不皱眉头,也能看见两道勾。
“她就交给你了。”弋阳像做交接仪式一样,掐掉烟头,背对星羽说:“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你可以。”
“你可以,只要你现在回头,你可以!”星羽喊道。
“我现在,不愿意了。”弋阳笑道,伸出手向星羽示意一个再见的手势。
星羽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输了。也明白为什么四儿心里一直有弋阳。
四儿喜欢弋阳,不仅仅喜欢他无与伦比的天才大脑,还有异于常人的冷静果决,还有他对目标的坚定和无畏,更别说他还有一张让亿万少女疯狂的脸。
敢于走一条明知道黑暗和凶险的路,敢于放弃自己所爱去承担未知的一切就是很了不起的优点,这让所有和他在一起的人瞬间有了安全感和信心,仿佛只要有他在,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四儿就是这么想的,只要他还在,一切就都还值得。
这一点,星羽自认为做不到。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四儿。别的他从小就看过了,无论好的坏的,都没那么喜欢,也没那么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四儿。
星羽又吃醋了,但却承认自己输得心甘情愿。因为四儿的心里,从来不会这样去在乎自己。
星羽干笑了两声,竟然哭了。这滴眼泪让自己特别不像男人,弋阳就不会这样掉泪,至少不会在四儿在的地方掉泪。这就是他在四儿眼里永远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的原因。
他不甘心,但过了一会儿,他的心又告诉他:“不要不甘心,你和他虽然不一样,但你和他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虔诚的追光者。”
四儿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三个男人将她当成了光,两个守在她的身后,一个消失在碧波间,仍在自怨自艾地自责自己没有及时地和徐冬冬沟通,导致他走了极端。
她把徐冬冬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离开墓地之后,四儿冷冷地扫了一眼弋阳,一言不发地走了。弋阳头一次被四儿的眼神扫的心虚,避开了目光。
回了工作室,四儿像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总是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白天,太阳已经悬在高空,四儿的屋子里被厚重的窗帘挡住,隐约透出几丝光亮来,让她知道,天亮了。
她没有起床的意思,继续无动于衷的躺着,躺着躺着又睡着了。
星羽在外敲四儿的卧室门,敲了半天门没开。
“姐姐,你不开门我可就进来了。”
工作室的卧室从没设想过有男人来,所以也不设计反锁。星羽将门一扭,发现房间里的空气沉闷,便将窗帘掀开,打开窗户透气。
“姐姐,想出去转转吗?”
四儿翻身,不理星羽。
“我发现有一家非常好吃的咖喱店,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出去。”四儿无力的说道。
星羽不肯走,“姐姐,你只需要穿上鞋子,我们就可以走了。很容易的,好不好?”
“我不去。”
“去吧?”
“说了不去!”
四儿吼道,将枕头扔向星羽:“你烦不烦,说了不去了就不去了,为什么要强迫我。”
“好好好,不去不去。那我在这里陪着你。”星羽见四儿不对劲,不敢继续劝她。
“我做了午饭,比较清淡,你要是饿了叫我,我帮你去热一热。”
“我要是一直这样,你能在这里呆多久呢?”四儿突然问。
“姐姐不赶我走,我当然愿意一直呆在这里。”
“我要是赶你走呢?”
“那要看姐姐是不是真赶我走,真不想看见我,我就把自己藏起来,等你想看见我了,我就出来。”
“你们考古的,信风水吗?”
“风水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生态地理学,有严格的逻辑推理,如果从这个角度说,我信。”
“你信不信?”
“信。”
“那你看看,我这房子是不是风水不好?”
“挺好啊。”星羽笑道。
“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都走了。这个房子不旺人啊。”
“姐姐,想走的人留不住,不想走的人赶不走。”星羽趴在床头调皮到:“你看看我,你不管怎么赶我,我都是不走的。”
“将来,我的葬礼,你可一定要来。”
“姐姐就想和我一辈子了?”
“我是认真的。你看看,我爸爸走了,有我妈妈,我,还有你们,还有一些亲人送。徐冬冬走了,家人都不在,只有几个熟人送,一个爱他的人都没有,连我这个前未婚妻都是最后知道他的死讯的。我对不起他曾经的那份情谊。将来,我要是走了,万一不走运,身边没个人来送,你可一定要来。”
“好,那我们约好了,谁走在前面,留下来的一定要送对方最后一程。”星羽听出了四儿的悲伤。
她不是随便说说的,这话一定是她思来想去一晚上才做出的决定。她害怕身边的人最后都离她而去留下自己孤独一个人。
星羽明白这种失去的痛苦,但不希望四儿沉迷在这种痛苦里,便用俏皮的语气逗着四儿举手发誓。
“到时候,你要把弋阳叫过来。”四儿像交待遗言一样认真。
“好。”星羽听到弋阳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四儿。
“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但是万一我们走散了,再也不见了,我死的时候,你要帮我把他找来,参加我的葬礼……余生不相见,最后总要好好道个别。”
“姐姐,你现在特别像我爷爷,从五十岁就开始跟我爸妈交待要好好给他办葬礼,还要把曾经欠了他钱的人他得罪过的人统统都请到葬礼现场,所有的恩怨债务一笔勾销。”星羽笑道:“但是我会答应你的。你说过的所有话,我都记着。”
星羽虽然不明白四儿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说这样令人悲伤的话,但从四儿的言语里总听出一种诀别来。
第七十章 全虾宴
“姐姐,我们学校的海棠开得最艳丽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去看,大家都在朋友圈里发照片,赞叹春光潋滟,但我从来不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海棠一开,春天就尽了。我不喜欢离别,不喜欢繁花似锦的日子里纪念伤感,所以,我只拍迎春花,只欣赏一切美好的开端,不接受像烟火一样的落寞。”
“可是,生老病死,都躲不过的。”
“对啊,所以姐姐看开一些,在活着的时候拼命的活,死的时候痛快的死。”
“可是,我怕死。”
“谁都怕死,真的,我也怕死。我怕死在姐姐前头,陪不了姐姐一世,所以我会好好锻炼身体,凡事想开些,北大哲学系被人传做寿星系,秘诀就在于此。”
“你总是那么乐观。”
“是姐姐经历的多了,心就蒙了灰尘。没关系,我会把姐姐的心仔细擦亮了,重新鉴赏世界。”星羽笑的像个孩子,一跳而起,在四儿的衣柜里跳了一套衣服说:“赶紧起床,快要迟到了,童老师在哦。”
“童老师?你带我去做什么?”
“别问,到了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四儿不想动,星羽假装去帮四儿换衣服,四儿不得已才起床换了装。
到了现场,四儿激动地梨花带雨,一拳打在了星羽胸口。
“你怎么会有邀请函,我本来还觉得遗憾普通百姓不能来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们家这么多背景,总要利用利用啊。安保集团偶尔也接一接大使馆的安保培训工作。”星羽笑道。
“坐前排的都是一些外交官员,我本事也没那么大,不能给你弄到前座了。”星羽有点遗憾。
“没关系。这里就很好了,我一直想看中国传统国乐和日本器乐的合作,没想到可以亲眼看到国乐大师方彬笙先生的现场演绎……”
四儿激动地无语凝噎,星羽知道她很激动,拉着她坐下说:“你再看看老师身上的汉服,认出来了吗?”
“童老师定制的……哦,这就是你说的童老师亲临现场?”四儿在看见先生第一眼时就已经认出来衣服来,只是难掩自己见到偶像的激动,一时间没来得及说衣服的事。
“不搬出你的偶像来,哪里请得动你。其实,现在很多国乐大师也都支持传统服饰回归,还有国风歌手也希望自己有专门的国风设计师。平时看你们只觉得美,说不出美在哪里,这一和和服对比起来,咱们的服饰的美就显现出来了。”星羽赶紧转移话题。
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静静地跟着大师享受了一场国乐盛宴。
离开大使馆后,星羽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汹涌的溢美之情,激动地点评起来:“童老师果然是国际大师,服装设计地太美了。”
“是啊,童老师喜欢大宋的简约,用色很干净,方老师身上那套白色交领长袍借用书画里留白的设计,在腰间做配色点罪,比起纯黑的和服要更清瘦儒雅,暗纹比起印花更大气也更有质感。”
“这方面,四儿是专家。”
星羽宠溺地看着四儿,她笑了。太难得的笑。星羽想着,这法子果然奏效。
四儿被星羽看得不好意思,突然停住了话头。
“怎么了姐姐?”星羽明知故问。
“没事,我们回去吧。”
“姐姐不考虑重新开始做汉服吗?”
“我……”
“童老师这样的设计师太少了,你真的不打算考虑童老师的建议吗?”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慢慢来。不说这个了,想吃小龙虾吗?”星羽问。
被这么一问,四儿还真饿了。
“去哪里吃。”
“回家吃。”
“啊?我不会做啊。”
“我会啊。不过,咱们先去水产市场,今天,让你见证一下我的七星级厨艺。”
四儿发现这个说的眉飞色舞的臭小子还真是宝藏男孩,忍不住夸了一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能耐啊。”
“姐姐以前看不到我嘛。”
四儿尴尬地笑了一下,又听见星羽说:“姐姐以后会发现我还有更多隐藏技能,到时候你肯定会迷上我,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优秀的我。”
“继续贫,你一天不自恋,是不是浑身不自在啊。”
“自恋就是自信,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自信嘛。”星羽突然抓起四儿手跑起来:“快快快,车来了,就那一趟车到。”
在北京坐公交车还是四儿第一次。平时都是阿玄跟着,她连走在人群里的机会都很少,更不会这样自在又新鲜的和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小盒子里面。
“有位置,你去坐。”星羽刚说完,位置被人占了。
四儿看着星羽笑了。
星羽将四儿围在自己的手臂里,隔开拥挤的乘客。
四儿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异常的体验,特别的开心,车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她在星羽怀里也撞来撞去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星羽把四儿的害羞看在眼里,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得意又默不作声的笑了一路。
“冰箱里有菜,要是饿了,你微波炉热一下先吃点。”星羽这麻利的劲头还真像一个七星级厨师。
除了小龙虾,星羽还做了酒醉虾尾,炒白虾,清蒸虾……活脱脱一场全虾宴。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四儿目瞪口呆,口水已经流出口了。
星羽说:“吃啊,不用矜持。”
四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只小龙虾,剥了壳吧唧吧唧就吃了起来。
星羽在一旁看着,夹着虾尾吃。
“怎么了?”星羽见四儿看着自己,疑惑的问。
“你真没谈过恋爱?”
“没啊。”
“也是。”四儿自问自答,她想起龙虾馆里那个热情的服务员推销生意时说的话,如果男方给女方剥虾是可以打折的。
她看了看星羽,想起带他去上海意大利餐厅吃饭,他一直为自己当初没能够刷四儿的脸免单而觉得可惜。他要是知道会打折,应该会带着女孩去吃小龙虾吧。
四儿想着又摇了摇头,他那么扣门,肯定是女孩不愿意跟他去吃小龙虾。
第七十一章 诗人
“也是什么?”
“我们学校外面有一个龙虾馆,他们有一个每周主题,说吃了他们的龙虾就能脱单。你肯定没去吃过,所以才单着。”
“扯淡,他们做的有我好吃?”
“嗯,平分秋色。”四儿边吃边点评。
“你去吃过?”
“吃过。”当时,弋阳为他剥完了所有的虾,自己却一口没吃,现在想来,也许弋阳是不爱吃虾的。又或者像他所说,虾太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脱单了?”
“没有。”
“这不就破案了,他们打的虚假广告啊。”
“但如果你去做他们的厨师,至少你是能脱单的。”四儿笑道。
“多谢啊,我心里有人了。”星羽不领情,四儿却哈哈哈大笑。
吃完后,星羽递给了四儿一碗姜汤,说:“趁热喝,吃了太多虾,寒气留在肚子里了,喝姜汤阴阳调和一下。”
四儿听着新鲜,不管星羽说的有没有道理,还是全部喝完了。
可这种开心才过了一晚上,四儿又变成那个怎么喊都起不来床的人,也不愿意出门,蓬头垢面的完全像个疯子。
星羽看着四儿愁的四处找人支招。
又过了两天,四儿坐在楼上看着自己种的花,无声无息。
她提起水壶四处走动浇水,来来回回几次后放下水壶,走到秋千边坐下,脚尖着力,轻轻的摇动秋千。
城市的喧嚣被路边的树隔离在外,让这个工作室隔空孤寂在世界之外。
四儿远远望向远处川流不息又小如像素的车流,一座座高楼林立,每日在太阳底下或是风雨之中变换着滤镜,万物的确是不做言语的。
星雨压着步子轻悄悄地上了楼,风吹拂四儿白色的裙摆,四儿的背影和五颜六色的花统一在同一画面里,唯美安逸得像莫奈的风景画。
“姐姐。”
星雨怕冒然出现吓到了她,轻轻唤了她一声。
四儿就这样毫无惊讶的回头,眼睛里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星雨一愣,这样毫无情绪波动的四儿他没见过。
他愣了几秒,走到四儿边上,四儿给他让了一个位置,两人同坐在秋千上。
不知道静坐到什么时候,天空移过来几片云,又飘走了,红晕慢慢铺满了半边天。
心静下来,这个世界就在远离,像被拉远的镜头,慢慢地跳出观者的视线。
星雨侧头看着四儿的侧脸。
“你看什么?”四儿问。
“看你。”
“你说话一直这样直接吗?”
“不好吗?”
“会觉得尴尬。”
“姐姐不喜欢我,才觉得尴尬。要是姐姐这样跟我说,我早就开心死了。”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四儿的眼神里看不出期待来,更像是一种毫无兴趣的随意发问。
“我看姐姐,就是姐姐,不论好坏。姐姐是我爱的人,也是我最亲的人,是失去了我的世界就会失去颜色的人。我就喜欢看着姐姐,小时候看姐姐惩恶扬善,大了看姐姐纵横时尚圈。现在,就看着姐姐发呆。”
四儿心里依旧没有波动,这听起来如诗一样的情话说多了就觉得假,但如果换一个人说,她一定会耳红心跳情不自禁。
也许是星雨的眼睛太纯粹了,没有情欲没有掩饰,大胆天真的袒露他孩子一样的心,四儿觉得在这样喧嚣的世界里太难得,所以对他说的话也不会产生不应该有的遐想,便笑着说:“你像一个吟游诗人。”
“姐姐不喜欢诗人?”
四儿摇头:“诗人是坦诚直接的,敢袒露自己真实的心声,比我勇敢,我很羡慕。但像你这样的话,我就说不出来,说到底,是我俗了。”
“姐姐不妨大胆和他说一次,你这样藏着心思,他只能靠猜测去确认你的感情,他和你一样,谁也不说,彼此就只会越来越误会对方了。”
“直接说?”四儿摇摇头:“他说了,他说他有孩子了。也说过,曾经喜欢,可已经是曾经了。放不下的只是我,就算我还有着那一份感情在,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何况,我不相信徐冬冬是自杀,我总觉得这事和弋阳有关。”
“姐姐就是爱把太多的人请进自己的生命力,所以觉得累。”弋阳见四儿又要沉浸在自己的回忆,赶紧找个话题转移四儿的注意力:
“姐姐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直白地跟你说我喜欢你吗?”
四儿眉头皱起来问,“为什么。”
“因为我表达的太含蓄,我怕你看不懂。看不懂,你就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算我爱惨了你,也都是徒劳。我们没有上帝视角,你身边也没有随时可以帮我传达我的心意的人,我也不希望你从别人的嘴里去辨认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我爱你从不隐藏。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无论你看得到看不到,都在时时刻刻仰慕你关注你,把你作为人生的北极星,连睡着的时候,心都是朝着有你的方向,我会确保你在我的爱里是安全的。那样,你就算不爱我,你也不用害怕没有人爱你。”
“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无以回报,既不能以身相许,也不能回报同等的感情,这对你不公平。”
“姐姐十岁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理我不管我,把我当成陌生人,可是姐姐没有这样。姐姐给过一个毫无关系的我希望,已经够了。如果说我贪心,我还贪姐姐的一分回应,如果没有,我只需要和姐姐有这样的机会一起看云,就心满意足了。”
四儿默默听着,听着听着就哭了:“会有一个姑娘,值得你所有的爱,我不值得。我每天关心的是我还能不能重新开始,弋阳为什么不爱我,爸爸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妈妈为什么明知道爸爸不爱她还为他守着沈家。徐冬冬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总是活在这样的灰色里,不值得你为我浪费灿烂的人生。”
“姐姐说错了,姐姐只是暂时被乌云遮住了,总有一天,乌云散了,太阳就会出来的。我就是相信太阳不会被乌云遮住一辈子,因为我会做姐姐的风,把乌云吹散了。姐姐要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
四儿终于笑了。
第七十二章 占便宜
盈盈的泪光倒映着天边的夕阳,红霞渐渐褪去,四儿对星雨说:“也许,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说到底是不甘心。我在医院看着孩子一口一个爸爸的喊着,他答应的那么欣然,那种笑不是装出来的。我只有一次看见他笑得那样放松,那样孩子气,那就是我十八岁前一天,他笑着答应我要来参加宴会…
如果家人对他来说更重要,我就应该放手,我也希望他的心里能够重新感受到温暖,曾经我以为我是那个可以融化掉他内心冰雪的人,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孩子。他再笑,我就知道一切还有希望。他是天才,如果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本来是可以有更大成就的。”
四儿说到后来已经疲倦了,像是沉浸在过往的美好记忆里。
星雨将四儿揽入自己的怀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四儿的肩膀,调皮地说:“姐姐惜才,怎么就不珍惜珍惜我这个小天才呢。”
四儿侧脸,微微仰头,迎向星雨温柔的眼。
他的长睫毛低垂着微微闪动,圆杏眼睛此刻被拉成了月牙形状,高挑的鼻梁像是照着石膏模特像造出来的,嘴唇薄而微翘,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笑。
四儿一瞬间有点痴迷这样的脸,渐渐地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陷入那种温柔又纯粹的眼神里,竟然产生了依恋。她最开始渴望的,不就是这样单纯的眼睛么?
“姐姐没给名分就想占便宜?”星雨低沉着嗓子,声音像从星雨的胸膛里发出来,不大却透亮。
四儿心里咯噔一声,心跳慢了半拍,有一种被人识破小心思后的心虚,想要离开星雨的怀抱。
星雨却把四儿抱得更紧,笑着说:“那就占吧。”
四儿来不及反应,她的心跟着一阵悸动,那一秒,她的大脑空了。接着,她双手情不自禁的环上星雨的脖子。
星雨却突然停下来,绕有兴趣地笑着低垂着眼,看着怀里娇羞的人说道:“姐姐不张嘴,怎么知道甜不甜?”
四儿无地自容,把整张羞红的脸藏到星雨的胸怀里,不敢抬头。
星雨将四儿搂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抱着孩子一样抱着四儿,四儿卧在星雨的臂湾里不敢看星羽。
星雨低下头,轻轻地在四儿嘴上啄了一下,深情地看着四儿,像在看自己最宝贝的心爱之物,欣赏珍惜又不敢轻易碰触,生怕会弄坏了宝贝。
“姐姐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从今天起,姐姐可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做你永远的臣,守卫你,爱护你,此生无悔。”
四儿眼里闪着泪光,双手一紧,拉过星雨胸前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肯定,不悔。”
他有身份了。他笑,笑着吻上那片唇。
突然,秋千断了。
两人跌坐在地上,先是一惊,接着相顾一笑。
“太不浪漫了。”星雨笑道。
星雨先起身,伸出绅士的手拉着四儿起身,“起来吧,我的王。”
四儿笑出了声,乌云散开,阳光万里,连渐渐暗沉的夜色都有了温暖的光晕。
两人像雀跃的小孩彼此保持沉默又兴奋的默契,牵手下楼准备做晚饭。
星雨撒娇道:“姐姐,汤不要加葱。”
“知道,你小时候就不吃,长这么大了还不吃?”四儿笑道。
四儿下厨少,好在互联网发达,学做菜也不是那么难,四儿花了一个小时做了三个菜,星雨拿着四儿的服装史看得十分认真。
四儿端汤出来,见星雨在看书,就没叫他,又入厨房端了剩下的菜来。
“吃饭了。”四儿终于喊了一声。
认真的星雨是好看的,迷人的,像极了传说中北大图书馆里那个唯美的学长认真学习的画面。
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怎么就偏偏看上自己了呢?四儿还是不敢相信这种万千少女迷恋的漫画人物会看上像她这样颓废又毫无力量的傻女人。
“姐,想啥呢?被我的帅迷晕了?”
“你的自恋还真是天生的。”
“不,是姐姐给的。姐姐说过,我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四儿已经忘记自己对曾经只有五岁的小星雨说过哪些话。大概是她奶奶跟自己说什么,自己就跟这小孩说什么,凡是自己受益的话,四儿从不吝啬灌输给别人。只是那么多听过她鼓励的人,只有星雨一直当成真话听了。
四儿眼睛有点湿润,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惊喜也就是这样的吧。没想到这柳荫现在来荫蔽自己了。
她在心里下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是要做一个好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起码能够鼓励祖国的小花朵。
星雨呼啦呼啦将汤全喝了,菜也全吃了,这让四儿怀疑苏锦平日吐槽她的菜难吃是假的。
“好吃?”四儿问。
“好吃啊。”星雨吃完,伸出手来。四儿抽了一张纸给星雨,星雨撒娇道:“这纸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四儿看了一眼星雨,又看手里的纸,心想,他平日到底用什么消毒剂洗手擦嘴的,但没说出口。
“过来。”星雨像逗猫一样,下了一声命令。
四儿走过去,和他一起坐在沙发里。星雨立刻侧身,一手绕过四儿胸前撑在沙发靠背上,四儿不好意思往后仰,避免自己的胸靠着星雨的手臂。
“你…”四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王,这样才能擦干净。”星雨趁四儿不备,偷袭四儿的唇。
四儿渐渐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接受了星雨。两人躺在沙发上,四儿第一次明白苏锦所说成年人的那点事发生之前会有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曾经在梦里,和弋阳也有过。
她得阻止下一步可能发生的事。她不确定现在这样是不是对星雨不公平,她的心里还给弋阳留着位置。
四儿握住星雨的手,看着喘着粗气的星雨,不语。
星雨停下动作,起身,轻轻地将四儿的衣服整理好,笑着说:“我去洗碗。”
第七十三章
四儿感觉到星雨的不开心,跟着去了厨房,星雨背对着四儿默默地洗碗,整个屋子里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四儿默默地走过去,从背后环抱星雨说:“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把心里打扫干净,再刷新一遍,你再住进来,好吗?”
星雨放下碗,心里本在吃醋,但这是他爱的人,他愿意给她时间,以后有的是时间等她。本来他就没想过四儿会给他一个从弟弟变成男朋友的机会,如今不仅有了机会,还有了名分,其他过分的渴求就不应该有吧,至少不是现在,刚才他的确冲动了。
他转过身在四儿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好。”
四儿还是觉得星雨不开心,便讨好地问星雨:“我们要不要去逛超市,我觉得逛超市很有幸福感。”
“沈洛枳,你听好了。你不用因为我的情绪改变你自己,你不喜欢不开心你可以跟我吵跟我闹,甚至你要是受不了,还爱着他却因为得不到还痛苦,你可以把对他的怨恨发泄在我身上。我不需要你考虑我的感受而忽视你自己,压抑你自己。因为我不会变的,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变的。无论好的你,不好的你,你就是你,是我秦星雨要守护到老的人。我捧着你,是我自愿。我的快乐来自你的信任,来自你哪怕从云层跌下来也不害怕摔伤的信任。因为摔下来有我垫着,不会摔疼了你,你就敢肆无忌惮地成全你自己。你现在来顾及我的感受,讨好我开心,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理解你,不相信我会给你时间,不相信我能成全你。你不信没关系,我会继续做我该做的,除非你向法院申请强制让我退出你的世界,否则你一辈子甩不掉我的。你就当我赖上你了,你做好一辈子的准备吧。别劝我放弃,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
星雨说完话,没有多待一刻就离开了,他知道此时的四儿需要好好想一想和他的关系。他存在,四儿无法理智做出决定。
除了奶奶,没有人这么笃定她是一个哪怕失败了也值得守护的人。
四儿走到了自己的缝纫台,那些当初让自己激动了好些日子的布料已经在这个角落默默地躺了很久了,她抛弃了它们。它们也因为她的抛弃而变得没有了光泽,像失去爱情的女人粗糙的皮肤。
四儿伸手用一小块布料盖在自己的手臂上,洁白的肌肤在清凉的提花布料之下变了颜色,若隐若现地让人遐想。
究竟,人需要什么样的衣服?古时候的人穿上汉服的时候,究竟是怎样感受的?
四儿换上一套对襟宋制汉服站在镜子前,思绪飞跃窗外的树枝,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位撑着竹竿误入荷塘的姑娘慌忙地划着船,“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穿汉服的姑娘,既有李清照一样小儿女的可爱,也有李清照一样掩不住的才华,既有杨贵妃的雍容华贵,也有杨贵妃的款款深情。穿汉服的姑娘,从古至今,都是华夏儿女最美的样子。
四儿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拿起来笔开始了搁浅已久的设计图,她决定要给每一件衣服写一个故事,念一个人,衣服是有灵魂的。
毕业之后面临的是找工作,四儿将工作室退了之后,打算回上海看母亲,再在上海找一份工作。苏锦进剧组已经大半个月了,每天电话打回来问上几句,还没说完话又被叫走了。
好不容易有个时间打电话,已经到了半夜。
“你们这个点还在拍戏?”四儿担心苏锦身体吃不消。
“习惯了。观众看着真实才会买单。”苏锦压着样子说。
“我打算回上海了。”四儿说道。
“啊?真回去啊?那你的工作室怎么办?”
“我已经把房子退了。”
“星羽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四儿不愿意提星羽。自从星羽跟她说了那一大段推心置腹的忠心话后,就再没出现过,估计是真的生气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天天看着觉得烦,这一下看不见了,竟然又觉得日子过得太安静。
“我听老高说,星羽带你去了中外文化交流节,怎么样,和你之前想象的一样吗?”苏锦问道。
“嗯,比想象中更震撼,国乐大师穿的都是童老师设计的衣服。”四儿言语中透出因为是自己恩师的作品而跟着沾光的骄傲。这半个月她也没闲着,设计了十套汉服,根据十个奇女子的故事量身设计,打算离开北京前找童老师指点指点。
“你真的决定了?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放弃梦想也不是你真心愿意的。如果你只是回去调整自己,我是赞同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我这大半年估计都看不了你了,这是一个大型历史古装剧,也是一个IP剧,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重要角色,我也不能掉以轻心,让粉丝们失望……”苏锦解释这些,是担心四儿误会她为了演戏不顾友情。
自从和四儿吵了那一次以后,两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说话,彼此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考虑好说辞觉得合理再告诉对方,有时候她觉得这样的四儿已经不信任她了。
但从自己的私心来说,眼下顾不上四儿,尽管她知道四儿身边需要一个可以开导她的人,让她重新站起来。
“妲己娘娘,你好好演啊,不用担心我。我也设计了一些图,打算去找童老师指教指教,说不定我会在上海重新开始呢。星海沈洛枳,可是打不倒的神话!”四儿安慰苏锦,突然想起高老师把律所关了,关心道:“高老师真的不当律师了?”
“嗯,他决定当我的经纪人了。”苏锦笑的很甜蜜,“他说我一个小演员也是演员,别人有的我也得有,他看我一个人到处去找机会,心疼我就自告奋勇了,他说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我们俩分工合作,努力个三五年,有钱了,就回家种地去。”
苏锦和高老师已经领证,夫妻双双把家还也是迟早的。
可是为什么这么伤感呢?
第七十四章 子弹
四儿想说点好听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认真的说道:“苏锦,这些年陪着我,辛苦你了。”
“少来,搞得要临终赠言似的。又不是见不着,北京上海就那么点路,你要是不开心,随时回来,我八抬大轿把你接回来。”
“好。”
“你丫的,说走就走,真绝情啊!”苏锦哭了。
谁不绝情呢?真是到了要走的时候,都是会走的。固执着不肯走的人,就会被遗忘,从而消失。
四儿想着那些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了又消失的人,觉得人生无常。
“习惯就好。”四儿安慰苏锦,“星羽会来送我的,你和高老师好好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默契的挂了电话。
不说再见,就不是离别。
四儿收拾好了行礼,给星羽打了个电话。
“陪我去个地方吧。”
第二天,四儿带着星羽去了精神病医院,两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晏尔正挽着一个人的手开心的笑。
“哥,我们的孩子怎么没来啊?”
“他在家,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去看他。”
“好啊。哥,你瘦了。”
“最近有点累,吃的少了。”
“哥,我好爱你啊。”说着就在弋阳脸是亲了一口。
弋阳侧脸看着晏尔微微一笑,四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手指一直抠着掌心。
虽然陪着四儿来看晏尔让星羽心里不舒服,但四儿能叫他来他已经很开心。这说明四儿已经把当初他说的话放在了心里,开始毫无戒备的信赖他了。
四儿的嘴角抽动着,她怕抑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转身对星羽说:“走吧。”
星羽默默跟着,两人在北京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谁也没说话。
遇上路边的流浪歌手,四儿就停下来。星羽买了两瓶水陪着四儿坐路边,顺手开了一瓶水递给四儿。
“哥哥姐姐,买束花吧。”小孩抱着一束玫瑰走过来。
星羽买了一只,送给了四儿。
“果然小气。”四儿看着星羽递过来的那一只玫瑰嘀咕。
“姐姐,你嫌少了是吧?”
“别人都是送999朵玫瑰,你就送一枝,你说是不是小气。”
“我都把自己送给你了,还小气?再所,我记得你不喜欢玫瑰啊,小朋友,有蝴蝶兰吗?要一车。”星羽反驳,又冲着小孩嚷嚷。
旁边的妹子听着两人对话,看了看突然惊叹道:“哇,好帅啊。”
“可惜,已经送人了。”另一个女孩的语气很暧昧。
“他们是姐弟。”
“你不知道现在流行姐弟恋啊?他们两……一看就长得不像。”
“也是,女的长得那么丑。”
真是嫉妒让人丑陋!
“我哪里丑了!”四儿说的很小声,怕被隔壁八卦妹听到,却被星羽听在了耳里,星羽一直偷着乐。
四儿听出来不对劲,便打了星羽一下说:“你什么时候送给我了!”
“姐姐……你刚才想什么呢?”星羽故意调戏道:“难不成姐姐以为我把自己送给你是那个意思?”
“你……你别说了。”四儿不好意思的抢过玫瑰花,起身拉着星羽走。
星羽穿着一身白色T恤,露出手臂来,俊朗的脸上长起了小胡渣,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惊艳,此时看起来已经是一个渐熟的男人了,四儿第一次在星羽身上看到了男性特有魅力。她不好意思去看那张脸,便送了手跑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想要说一声。”星羽追上去继续火上浇油。
半个月不见,星羽话少了很多,但依旧死性不改,还是这么贫嘴。四儿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欠收拾!
“你最近是不是也很累啊。”四儿担心的问道。
“姐姐看出来了?”
“我看你都憔悴了,胡渣子都出来了。”四儿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
星羽停下脚,拉住四儿的手用力一拉扯,将四儿拉入怀里。
他慢慢低下头,微微勾着嘴角,凑近四儿,说道:“心疼我了?”
“我是嫌弃难看,也不知说你帅的人什么眼神,胡子拉碴的有什么好看的。”四儿想避开星羽温柔的目光。
“世上没有后悔药啊,你亲口说的不悔。现在退货可不行。”星羽紧紧抱住四儿。
“大街上,你放开我,影响多不好。”
“你是我女朋友,我抱自己女朋友怎么了。”
“你……”
就这样突如其来,四儿被一个吻偷袭了,也征服了。
她伸手从星羽腰间环抱星羽的背,人生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的安心。她能感觉到星羽加速的心跳,火热的唇舌,还有身体的反常。
“姐姐。”星羽轻轻的喊了一声:“我爱你。”
四儿听习惯了,也当真了。
她看着星羽,他的圆杏眼里满是天真的期待,像一个小孩子拉着大人表露自己的爱一样,四儿仰头问:“你不是因为我比你大,给你妈妈的感觉吧?”
星羽“噗嗤”地笑了。
四儿一秒破功的神奇能力让星羽不知道如何回答,“姐姐没那么老。”
“那你还嫌弃我老了?”四儿锤了一下星羽的胸口。
“姐姐老了,我也会老的。姐姐不用怕老。”星羽用自己的胡渣在四儿额头上蹭了蹭,说:“好了,傻丫头,走吧,抓娃娃去,这次我一定给你抓个大的。”
“抓不到呢?”
“就把我……送给你。”星羽在四儿耳边低声道,说着还往四儿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四儿瞬间浑身酥麻。
星羽垂头丧气,唯独在抓娃娃这件事上他不能轻易立flag,这样他的话就有了bug,四儿往后就不会完全相信他了。他看着娃娃机自己点头,和自己的内心达成一致意见,再也不带四儿来抓娃娃了。
“好了,别丧气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娃娃。”四儿安慰星羽,“你不是说带我去打枪的吗?趁我走之前玩一把?”
“对啊,这才是我的强项嘛。”星羽突然想起来四儿曾说过不喜欢他玩这些小女孩玩的游戏,咧嘴笑起来:“那我们得下个赌注,要是你输给了我,我提一个要求。要是我输给你,你提一个要求。”
“你都说是你强项了,我肯定赢不了你。”四儿嘟嘴不开心。
“那我让你两枪,加起来环数超过我,就算赢。”
“好,耍赖是小狗。”四儿伸手与星羽击掌。
两人来到了安保集团的特训训练基地。
“哇——”四儿真正地握着抢还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真子弹吗?”
第七十五章 赢了
“当然不是。”星羽回答,“但这是真枪。”
来了一个指导员,“星羽,好久不见,这位是?”
“我女朋友。”
“哦,神仙姐姐?”指导员恍然大悟,笑道。
怎么谁都知道她是星羽的神仙姐姐?星羽到底跟多少人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这小子,从5岁开始满脑子就只有你,当年说要娶你做老婆的时候我们还当小孩子的笑话听呢,这转眼就真成你女朋友了啊,后生可畏。”指导员拍了星羽的手臂攒道。
“冷叔叔,你先忙,我们自己玩。”
“好。有事儿叫我。”这位冷叔叔朝着四儿笑了笑便走了。
四儿不好意思的跟着笑,心里却在想着,回家再收拾!
“这也是你家的关系?”
“不是,这是我林姑姑的男朋友。”星羽小声说道。
“林姑姑?”
“就是林眉林如意的艺术家妈妈。”星羽介绍到。
“哦……”四儿想起秦老爷子分配遗产时说过有一个姓林的女儿不肯回家,当时也没有在意这些人和事。
“那她为什么不回秦家?她为什么姓林不行秦呢?女儿为什么也跟着她姓呢?”
“林姑姑是我爷爷的干女儿,因为我姑姑是个艺术家,为人也很艺术,所以林眉和林如意的爸爸是谁,没人知道,就只有跟着我姑姑姓咯。”
“哦……”四儿觉得这关系有点乱,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又觉得不对劲:“那,这冷叔叔又是谁啊?不是她男朋友嘛?”
“是啊,我林姑姑有很多男朋友。这一点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星羽笑着回答,他的确很喜欢这个艺术家姑姑,有个性又独立,完全活得自由又率性,这个世界的规规矩矩关不住她。
四儿心中仍有疑惑,对星羽这一大堆没有血缘的亲戚赶紧到好奇。之前在食刻私厨里遇到的那位表叔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现在又多了个艺术家姑姑,四儿想着想着就冒出一句话来:“你们家的人都很独特啊。”
第一次真枪实战,四儿不敢扣动扳机,眼睛盯着靶子,双手发抖。
“我来教你。”星羽见四儿握枪手势不对,便放下自己手里的枪走到四儿身边握住了四儿的手。
四儿感受到星羽手心的温度,头靠着星羽的下巴,这个人被星羽环抱在怀里。
“你说就行,我自己来。”四儿不好意思想从手臂下逃走。
“害羞了?”星羽低下头靠在四儿耳边说道。
冷不丁在耳边想起来这样一句话,四儿的耳根瞬间红透了。
星羽偏头看着四儿红透的耳朵,在她耳垂上轻轻地咬了一下。随之而来是四儿的一声尖叫,接着是一枪打歪在十环之外。
“哈,姐姐,你输定了。”星羽一看,得意的拿起枪,自己对着靶心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你!你耍赖!”
“姐姐也可以耍赖啊,我非常欢迎!”
四儿看着奸计得逞的星羽气得直跺脚,“好,你说的,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星羽笑道。
四儿气呼呼地跑到靶子边,又转了个角度,直接站在了靶子中间喊道:“来呀,有本事你开枪!”
星羽没想到四儿会来这一招。
“你就这么想赢我?”星羽对着四儿喊。
“我沈洛枳,从来就没输过!输给你,不能够!”
“姐姐太要强,不可爱!”
“那你别爱啊!”
服!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不爱。星羽举枪投降,对着四儿喊:“好,我输了,姐姐要什么?”
“可不是你承让,我是凭自己的本事赢你的。”四儿不肯让。
“好,姐姐凭本事赢得。过来——”星羽放下枪一只手插着口袋,一直手插着口袋,一只手朝着四儿招手。
四儿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笑着问:“怎么了?”
星羽一只手拉着四儿,另一只手捡起枪赶紧连开三枪,三枪都中了靶心。
“哈哈哈哈……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四儿气得脸都青了。
“说什么捧着我,跌了不怕我摔,都是骗我的!玩个游戏都这么拼命!不玩了!”四儿剁了星羽一脚,气呼呼的跑了。
“哎,小子,你头一回带姑娘来,就把人家惹哭了?”冷叔叔嘲笑星羽。“女孩子得让啊。”
见四儿不好哄,星羽只好出杀手锏。
“姐姐,我必须赢了你。”
星羽在四儿身后喊道。
“怎么,又是因为太爱我?”四儿不想听解释。
“赢了你,才能提条件。”星羽平静地说道。
四儿停了脚步,听着星羽朝着自己走过来,星羽将她转了个方向。
“姐姐明天就去上海了。我还得在学校上课,山高皇帝远的,我也看不见你,万一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来招惹你怎么办?我赢了你,就可以提要求。你也不能拒绝,不是吗?”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四儿的怒气消了一半。
“那你的要求是什么?”
“姐姐等我一年,这一年我把学分都修完,就可以提前毕业,以后我就可以一直陪在姐姐身边了,这一年,无论发生任何事,姐姐都要勇敢面对,等着我回来。这一年哪怕神仙下凡来追你,你也不能答应神仙的表白,可以吗?”
“呵,就这个?”四儿觉得可笑,这真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担心。
“好啊,我答应你。”四儿爽快的答应了。
“是任何人哦。”
“好。”
“姐姐,你再考虑一下?我说的,是除了我以为的任何人。”
“我知道,弋阳倒追我,我也不答应。”四儿抿着嘴笑。
星羽听到这个承诺,兴奋地抱起四儿转圈圈,转完圈在四儿头上亲了一口:“那,姐姐如果赢了我,想要什么?”
“我不是输了吗?”四儿回答。
“你可以先说说看,将来有机会,再赢回来。”星羽笑道。
四儿起身没想好,她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星羽所说,她要的就是背后永远有一个人爱着她,她已经拥有了,现在什么都不缺。
星羽看四儿不说话,就问:“姐姐没想好吧?”
四儿赶紧摇头说:“不是,我怕你不答应。”
“你说说看。”
第七十六章 福星
“要是我再重新开始,想请你做我的专职模特。工资不高,也很辛苦,但是我保证会很好玩。”四儿诚恳地说道。
“可以换一个吗?”
“你不愿意?”
“不是,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姐姐这个条件便宜我了。你现在没想好,留到以后,想到了再说,有效期一百年。”星羽笑的像天上的太阳,暖心暖胃,大夏天的让人脸红发烫。
四儿情不自禁的说:“星羽,你真的太好了。”
工作室最后一个晚上,星羽守着四儿画图,画累了,两个人站在阳台相拥着看星星,弋阳在车里看着两个人一直到工作室二楼的灯灭以后,才将车开走了。
明风见弋阳难得一次来酒店,热情地扑上去:“哥,还以为你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小猴子呢?”
“睡了。”
“有哭吗?”
“有个男人来找你,看到了小猴子,拉扯了一会儿,把小猴子吓到了。”
“什么男人?”
“年纪很大了,枯瘦如柴,背有点驼,带点方言口音。”
“他找我做什么?”
“……要钱。”
明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
“要钱?”弋阳的记忆里并不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也不记得欠过什么人钱。一般都是别人欠了安保集团的钱,他去收债的。
“说是……你的父亲。”明风看着弋阳的脸色陡变,赶紧退了一步解释道:“哥,我们没给钱。”
弋阳咬着腮帮子,冷冷的问:“人呢?”
“保安赶走了,不知道。”
突然弋阳拍了一下桌子,把明风吓得不敢说话。
“再来,打死。”弋阳冷冷的说道。
“打……”明风不敢相信这是弋阳说的话,万一那个人真的是他父亲呢?可是如果真是他父亲,他们父子到底有什么仇,以至于儿子要打死父亲?如果不是,赶走就行了,为什么要打死他?
自从跟了弋阳,明风慢慢明白了做一个有手段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弋阳从来没有在公事上有个半点表情变化,也没有情绪波动,只有面对那两个纠缠不清的女人和小猴子的时候才会有反常的情绪变化。今晚上这种没有克制的愤怒说明,这个来要钱的老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明风看着眼色,说道:“哥,没事我先走了。”出了门便吩咐人去找那个老人,“暗中跟着,别让他发现,记住,把人看好了,别伤着他。”
几碗烈酒下肚,弋阳躺在落地窗前的太师椅上迷离地看着北京的夜色。
这个城市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他有时候也想停下来休息,但总有事,总有人,不请自来。
一个晏尔,一个孩子就已经把他困住了,如今又来一个爹。
他是来讨债的?还是来送命的?
弋阳眯起了眼睛,又喝了一口酒。
做了安保集团的继承人就不一样了,任何事都有人操办,自己只需要一声令下,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的企业就会倒下,不知道在哪里出差的高层就会发生意外,接着就是领导班子换人,集团换血的新闻铺满网络。
有时候,他迷恋这种操控他人生死的权利。有时候又觉得这种游戏无聊透顶,还不如一杯酒来的尽兴。
他想起了四儿二楼的灯,灭了。
此刻,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此刻,他在高楼上一个人喝着酒。
他将酒杯摔碎在地上,冷着眼看着窗外。
“他在哪里?”明风接到了弋阳发来的消息,赶紧把那个老头的地址发过去,弋阳没有再回复。
“真不让我送吗?”星羽问。
“有阿玄就行了。”四儿笑。
“一年之约,别忘了。”
“不会的。”四儿从星羽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准备坐车。
“姐姐。”星羽喊道。
四儿回望星羽,那个阳光少年正憋着眼泪笑着挥手道别。
四儿跑过去,垫脚亲了星羽一口:“我会等你的。”
星羽被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亲懵了,反应过来后追在车后面跑:“姐姐,就一年,一年很快的。你要好好的——”
四儿在车上抹着泪,阿玄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星羽,笑着问四儿:“小姐喜欢上他了?”
“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我不会开玩笑。”阿玄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的开起车来,四儿想着星羽离开的样子觉得他可爱又滑稽,但又纯粹的让人觉得辜负他是一种罪。
突然电话响起来,是童辉老师打的。
“洛枳,不好意思,我在外地参加活动,不知道你来找我。你给我的作品我看了,非常好。”
“真的吗,我还以为……谢谢老师。”
“刚好我们在举办全国华服设计大赛,我觉得你作品不错,没经过你同意就帮你推荐过去了,你别怪老师。”
“不会不会,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加油的。”四儿本来会以为作品又被否定,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没想到这次不仅得到肯定,还被推荐上了华服大赛,四儿惊喜的差点要尖叫,但电话没挂,她只好忍着自己心中的幸福。
“不过,老师还是要严格要求你。华服大赛的专业程度相对国际设计师大赛还是要逊色很多,作为评委,我觉得你的设计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看得出来你有一段时间没画图了,手生了都。设计是一门手艺,任何手艺一天不练就一落千里了。如果你真的想重新开始,以后要勤加练习基本功。”
“知道了,老师,一定不辜负您的教导。”
“是不辜负你自己。我还有事,就先说到这里,有结果了我再通知你。”
“好,老师您先忙。”
四儿闷闷地笑着,实在忍不住,尖叫到:“阿玄,我的作品终于推荐出去了。童老师终于认可了。
“小姐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你的嘴最近甜了许多,越来越像那小子了。”说到这里,四儿觉得有必要和星羽分享一下,便给星羽发了一个消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带我去中外交流文化节,我也不会有新的灵感,我的作品也不会被童老师认可,更不会有机会参加华服设计大赛了。谢谢你,你真是我的福星。”四儿发了一段语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