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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菜园居士     刁后外传txt下载     刁后外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冰释

    想都不想,我狠狠地推他,蛮牛一般往前冲,黄蜂纹丝不动,死死扣紧我的手臂,略有急迫,“溪儿,乖,你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不听,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只能让我越陷越深,发疯一般竭力甩动手臂,只想夺路而逃,泪水终究滂沱,天际的夕阳终于完全隐没在暮霭之中,连最后的点点微芒红光都已消散一清。

    黄蜂的大手铁钳一般牢固,任凭我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松半分,我终于精疲力竭,直愣愣站着,不再挣扎,恍若行尸走肉。

    见我石化一般,既不软化,也不反抗,黄蜂慢慢地放开我,绕到身前,深深,深深地望着我。

    “敏感的小东西,不要胡思乱想,嗯?”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细听之下隐隐含有恳求的意味。

    我抿着嘴不吱声,扬起脸瞪着他,骨子里的倔犟彻底爆发,脊背不由得挺得笔直,胡思乱想?可你刚刚的漠然让我怎能不胡思乱想,呃呵,端王殿下,没想到您还有示弱服软的时候啊,不过抱歉,休想指望用三言两语哄我。

    黄蜂眸色氤氲,深不见底,语音略高,“不是你想象那样,真的,有些东西太复杂,水太深,我不想你背负太多的思虑,那不是你的世界,你本应该拥有简单快乐的生活,丢开你所有的固执,一切交给我,溪儿。”

    他还从没有跟我一口气说过这么多,桃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执着,我咬着唇,忽然觉得委屈,他把我当成什么了,金丝笼里的雀,袖子里的猫?原来在他眼中,我不过是金屋之娇,脆弱而骄纵,不配和他并肩携手,不配和他风雨同舟,充其量和他一大票红颜知己没什么两样,至多不过多一副厉爪,偶尔挠挠主人的手,却是浅尝辄止的撒娇,只为博得主人眷顾的轻笑。

    我承认我很傻,行事肤浅而欠周,那些微末伎俩在真正擅权谋之人眼中不过是玩闹,依黄蜂的眼界自然是不屑一顾,而对于我,所有的努力坚持都是为了飘摇不定的明天,虽然渺小,却是不息的自勉。

    如今我终于懂得,一直以来,他包庇我的胡作非为,因为他对我,有的只是宠。

    “萧邦。”抬眼望着他,第一次,我轻轻唤出他的名讳,两个凉凉的字从唇中吐出,却好像牵扯到四肢百骸的神经,无一没有丝丝点点的刺痛,此刻,再牛的肖邦,也弹不出我的悲伤。

    “放了我吧,我累了,再见。”再也不见。

    “我送你回去。”黄蜂语音放柔,猿臂长伸过来,却见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错身闪躲,桃花眼闪过一丝痛楚,手臂僵在当空。

    默默望着那双幽黑如墨的眼眸,我多么想望进最深处,深深呼吸几次,我平静地一字一顿道,“萧邦,你知道吗,我渴望的人应该永远牵着我的手,相扶相依,一起做顶天立地的开拓者,共同经营温馨的窝,作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合并两个人的人生,参与并且见证,跌宕也好,平坦也罢,荣辱祸福,我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他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却不是一个人孤独的缩在厚重的壳中,永远仰望另一半的征程,然后日夜翘首期待他的荣归,将他的光环引以为自己的荣耀,蒙昧的沾沾自喜。”

    甫一说完,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黄蜂怔忡了……

    多说无益,我转身便走,眼前模糊不清,粗劣的枝杈划在裸露的皮肤上,好像能够直达心底,从里到外都生疼生疼。

    自此一别,再见无期!

    也不知向前狂奔了几步,后背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力道之大,带着两道身躯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卸去去势,下一秒,整个身体已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身一震,顿时僵硬如石。

    “溪儿别走。”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轻轻浅浅,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珍视慎重,往日惯有的从容优越好像松动的大山,裂开深深的沟壑,砂石滚滚,轰隆隆径直落在心头,“对不起……”

    黄蜂的手臂勒紧,再勒紧,牢牢锁住我单薄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原谅我……”

    眼泪滂沱不止,好像要流尽所有的委屈,黄蜂紧拥着我,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还有喃喃深情的低语,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脑中轰的一声,有种东西彻底坍塌,理智告诉我,推开他,推开他,从此路人,而身体好像抽去了骨头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是心脏先于理智做出的选择吗?选择冰释,选择言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声低吟,宛如最最温柔的锁链,一圈圈缠绕住我的心,呼吸之间都是漫溢的心痛,好吧,如果是一杯鸩酒,那么此刻我也会愿意毅然决然地一饮而尽。

    “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捕快干吗。”道明寺的名言脱口而出,语带哽咽,三分嗔,七分怨。

    “要不我召个捕快让他抓我下大狱?”

    “神经病!”

    “我只有相思病,你给我治治呗。”

    “活该!”我乍毛,找你姜红玉去,一肚子火气腾腾地往上蹿。

    “活该,我活该。”黄蜂讨好的笑,小声嘟囔一句,“记性忒好,醋意忒大。”

    我狠狠踩他的脚,他抱着脚跳开,形象全然不再,这副样子不知能让多少少女芳心跌落一地。

    “您甭装了,使了多大劲我有数。”看不过去了,我恶狠狠道,此话一出,黄蜂立马站直了,抬手轻抚我泪痕交错的脸,轻笑,“就你丫头精,小花猫,以后我要是犯傻了记得提醒着点。”

    “关我什么事。”噘嘴佯怒,却抑不住唇角跃然的笑意,那份笑意蔓延到全身,指尖一点点暖和起来。

    “你敢抛弃我试试,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哼,那个萧老四,你今天随礼了吗?”

    “真罗嗦,少不了你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主

    “喏,我要吃那个。”八道开胃冷碟盛在清一色的豆青汝窑小盘中,端的诱人,今天我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肚里没食,这下看得我食欲大增,甫一摆上,立马扬着下巴支使起黄蜂。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醉仙居水云间,上次来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就是在这里,初遇黄蜂兄弟,高唱将进酒,耳闻楼思源,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晃两年,水云间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那对水浒藏身过的八尺双耳流云莲塘鱼藻纹瓶仍旧杵着,九幅插翠黑酸枝木屏风一尘不染。

    “哪个,鸭舌?”见我点头如啄米,黄蜂面生感慨,“真是吃什么补什么,你这副伶牙俐齿不知道是宰了多少鸭子才能修炼出来的。”一边摇头,手下却没有迟疑,乖乖地夹了一筷子,拨去红椒香菜,沾上姜汁香醋,然后搁在我面前的瓷碟中。

    掌柜林海的嘴角明显抽了抽,连忙掩饰似的端起桌上的乌银茶壶,我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待到一众呆若木鸡的小厮活计全部退到外间,翘起脚踹踹邻座的黄蜂,斜着眼珠凉凉的揶揄,“这店莫不是你的吧……”

    什么人能让掌柜活计倾巢而出,什么人能劳动大掌柜亲自招待,什么人有权让雅间闲置只供自己专享,什么人点菜不看菜牌只道出掌勺大师傅,何况就冲着黄蜂刚才甫一现身便兴师动众的架式,这厮十有八九便是BOSS。

    黄蜂为我布菜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了然地笑了笑,“真聪明。”伸手舀了一勺鱼脑冻送过来,添上一句,“本没打算瞒着你。”

    那倒是,他的确没有回避我什么,我一口吞下鱼脑,其实最应该好好补补的是脑子,本应该猜到这里,为什么我算计贺老三的事情他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会有不离山无泪亭的邂逅,为什么醉仙居招牌菜会出现在琼台宫宴上,为什么我在崇光寺一句戏言之后醉仙居恰巧推出了全鸭宴……

    “你们店大欺客,竟然窥视我行公务……”这事怎么想怎么郁闷,我忍不住哼哼,筷子狠狠戳碗里的鸭脑子。

    “呵呵,你那点小伎俩也叫公务?”黄蜂嗤笑,屈起中指敲敲我的额头。

    我怒,扔下筷子照着狼爪子猛拍,你再敲我?!你再敲我?!

    掌柜林海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执着茶壶的手僵在那里,左右不是,黄蜂见状摆摆手,接过银壶,给我斟了一满盏,林掌柜察言观色,赶紧带着一众呆若木鸡的活计行礼告退了。

    “林掌柜,惜若水公子许久未曾光临了吧。”林掌柜转身刚迈出几步,黄蜂忽然扬声叫住他。

    林掌柜赶紧站定转身,脑门上的汗哗的就逼了出来,抄手战战兢兢道:“主上圣明,实不敢相瞒,小人不知哪里不周,惜公子的确多日没来照顾生意了,小人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黄蜂视而不见,桃花眼一挑,带着三分恶意,瞅着我似笑非笑,“不必自责,这事别有原委,我自不会怪罪,只是惜公子下次驾临,记得好生伺候着,去吧。”

    “嗨嗨嗨,没事就拿这个挤兑我,您有不有聊。”林掌柜佝偻如虾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屏风后,我怒视黄蜂,极度不满,咬着腮帮子借题发挥,“他敢不好好招待我,那烤鸭的方子还是我无偿贡献的呢,凭着良心说,你这店凭那道菜赚了多少银子,压榨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钱,你个资本家,吸血鬼,还想混淆我的知识产权,没天理啊。”

    “这点流水我哪记得。”黄蜂指了指胸口,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我,“凭着良心说,不知道。”

    被他眼中的旖旎桃色晃得有点失神,我撇过头专心吃东西,埋头狂噎的工夫,抽空喷出一句。

    “不守妇道,少乱放电。”

    “闭嘴,吃饭。”

    “黄蜂黄蜂,我要吃蹄膀。”

    “咦,别叫得那么肉麻。”

    “黄蜂黄蜂,你们家陈大厨手艺真不错,和御厨不分伯仲。”不知道啥时候退休,请到府里,肯定比宁国府张大厨厉害。

    “陈师傅原本出自宫中……”

    “呃……那个,我的礼物呢,你答应了的,别想赖账。”酒足饭饱之后,我忽然想起这一茬,抹抹嘴,摊开手掌看着黄蜂。

    黄蜂了然一笑,伸手拭去我嘴角的汁水,不慌不忙道,“甜点还没用呢。”

    甜点端上来了,一只六寸大的掐丝玛瑙南瓜大盘里俏生生码放着几只莹黄玉润的菱形糕点,一股淡淡的甜香弥漫开来,引人垂涎。

    这这这不是绝迹已久的豌豆黄吗?我瞪大了眼睛看向黄蜂。

    黄蜂勾唇一笑,俊美无俦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压低嗓音,无比温柔地道:“溪儿,那年夏天你不是被这东西伤过舌头吗,我答应了为你报仇,所以醉仙居再也不做这道点心了,可没有对你食言吧。”

    原来被黄蜂雪藏了,怪不得当年姚黄派出的小厮空手而归,我愣愣的点头,可是黄蜂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诡异呢,看得我心里毛毛的发慌,一股入圈套的预感油然而生。

    “所以,你的生辰礼物自然也少不了,溪儿且放宽心好了。”笑容噙在唇边,黄蜂自顾自道,“不过……今日杏林贪杯,不巧记性差了些,一时忘了收放在哪里……反正不出这水云间,让我好好想想啊……”说完桃花眼轻抬,不紧不慢地在屋内左右转悠。

    “什么,想不起来搁哪了?”心里一沉,果然有猫腻,顿时间七上八下的。

    “别吵,容我想想。”黄蜂半眯起桃花眼,好整以暇地四下打量,不时端过茶盏,从容悠闲地饮上一口,礼物的事情却是半晌没有下文。

    啊啊啊,什么人啊,这厮猴精猴精,要是真忘了我把脑袋拧下来,看着黄蜂明显敷衍的态度,我气得说不出话,噌的一下站起来,挥胳膊撸袖子,恶狠狠道:“行,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不敢劳动您费神,我我我自己找去。”(

第一百五十章 辟水

    黄蜂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式,伸直了长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桃花眼融光盈盈,饶有兴味地旁观我到处翻腾。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我气喘如牛,忙得团团转,多宝格一一扫荡过,没有,大花瓶敲过,声音听不出异样,花盆刨过,沾了一手土,兰花断了根,无果,帘幔抖过,兜头香氛,无他。

    我激眼了,目光落在黄蜂身上,忿忿讨伐。

    你耍我?!

    黄蜂慢悠悠笑笑,无害的外表之下潜藏着险恶用心,“溪儿莫不是在打我的主意,欢迎搜身。”

    啊呸!我可不想长一手癞疮,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视黄蜂为一砣空气,我继续扫描着各处可能窝藏我生日礼物的地方。

    啊啊啊,能翻的地方都底朝天了,反正这是黄蜂的老巢,没有被老板追索赔钱的顾虑,不过不过掘地三尺,怎么还连个影都没有……

    气喘吁吁地暗骂半天,累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拈起一块豌豆黄张嘴就啃,一边霍霍磨牙,一边四面打量,琢磨水云间有没有虾米暗格之类的东东,忽然觉得牙齿一硌,慌的抬眼看向黄蜂,却见桃花眼微微闪动,隐隐含着些许期待的意味。

    狐疑地看他一眼,哗的抽出袖中帕子,舌头一勾一推,噗地吐出口中异物,一颗指甲大小的硬物顿时骨碌碌滚落在丝绢正中,沉甸甸的,沾了口水碎屑,辨不出什么颜色。

    靠,不带这么背的,吃块点心都能被石头硌了牙,真是遇人不淑,诸事不顺,狠狠攥着帕子,我怒视黄蜂,醉仙居越来越不像话了,点心里除了石头还有什么辅料,苍蝇还有鸡蛋皮?说,这石头是不是成心整我的?!

    黄蜂深情古怪,嘴角扯扯,好像要说点什么,最终只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这副德性是什么意思?我挠头,手一松,帕子甩到桌上,柔软的丝帕展开,毫无预见的我忽然被狠狠晃花了眼睛。

    那是什么???!

    一团耀眼夺目的光华笼罩之下,一颗普洱茶色的晶石静静躺在那里,周身流动着一层神秘的水色,带着难以抵御的魅惑,牢牢粘住了我的眼球,石头硌牙的事情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真美丽,我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喟,重重包裹的石头被雪白的丝帕擦拭一翻,摇身一变,居然是这番庐山真面目。

    “辟水灵珠,生辰礼物,喜欢吗?”黄蜂的眼神忽然变得好温柔,好温柔,颀长的身躯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灵、灵珠,宝贝耶……我还以为哪里缺德的扔的石头呢,喜欢喜欢,你送的我自然喜欢。”我点头不迭,爪子猛地抓回辟水灵珠,细细擦拭,左右端详,随口送出一句蜜语。

    这宝贝只在古书里听过,传说能辟水祛雾,世间惟一,当时一笑置之,没想到确有其物,被黄蜂所得,不过现在归我了,哦耶,我朝珠子猛呵气,果然触手生凉,一丝不沾,干爽如旧。

    “生辰快乐。”不为糖衣炮弹所动,黄蜂盯着我的眼睛,眼眸幽深,语音低沉舒缓,“溪儿……”俊脸慢慢放大,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我的样子。

    “啊。”冷不丁想起一个问题,一声大叫打断黄蜂,“这珠子怎么戴脖子上啊,穿洞太可惜了。”

    黄蜂嘴角一抖,微顿了顿,耐心道:“那咱就佩个荷包,装在荷包里,雾天沾衣不湿,那个,溪儿……”

    “沾衣不湿,那么好。”我浮想联翩,十指交握,做好奇宝宝状,“那珠子如果掉到水里的话还怎么辟水啊,不对不对,肯定是骗人的。”

    “不骗人,乖,哪天扔鱼缸里试试便知。”黄蜂光滑的额头上俨然垂下三条黑线,深深呼吸,再呼吸,笑容勉强回到脸上,刚要张口。

    “对了对了,这东西你怎么弄到的。”太彪悍了,上古之物耶,我对黄蜂大神的崇拜“噌”的长了一个数量级。

    黄蜂俊脸黑了,一声不坑,一把扯过我的手,起身便走,拉得我一个踉跄,临了还不忘绷直了胳膊抢过一个豌豆黄塞在嘴里,没辙,这东西实在是美味难挡,我惦记两年了。

    “嘿嘿,慢点慢点,有话咱好好说。”不带您老人家这么喜怒无常的,一眨眼工夫晴转多云,跌跌撞撞地跟在大步流星的黄蜂之后,我抻着脖子喷道,刚刚豌豆黄吞得太急,有点噎到了。

    “太晚了,送你回府。”前方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好像压抑着郁气。

    哦,我木木的点头,是得回去了,水浒送东西回来找不到我,不得急成什么样子,想到那只烫手的剔红盒子,我头皮一阵阵发紧,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黄蜂察觉到了,耷拉着俊脸回头看我,硬梆梆道:“不想回去?”

    轻轻点头,然后又大大摇头,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有些胆怯而已,睁大了眼睛看着黄蜂英俊无俦的脸孔,心里忽然间好柔软好柔软,一瞬之间心有所惑,不顾黄蜂一脸阴霾,踮起脚尖,在他瘦削的下颌落下蝴蝶一般轻灵一吻。

    黄蜂微微怔忡,随即低低一笑,桃花眼水光潋滟,柔情恣溢,猿臂舒展,将我满满捞在怀中,大掌缓缓抚着我的长发。

    “黄蜂……”顺势倚靠在他的怀抱里,轻轻环住他精劲的腰,脸孔埋进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中,我以梦呓一般的口吻唤出他的名字。

    他令堂的,老娘还没叫呢春天怎么就来了……不过无论如何,谢谢老天爷赐给我美男一枚,虽然花了点,无赖点,不过还算说得过去,不巧还是万人迷,我可得看好了,别让别的女人惦记了去,看在帅哥的份上,老天爷打雷劈我的前账就一笔勾销了吧,算他走运。

    想到此处,我吃吃地笑出声,覆在发丝上的大掌顿了顿,转而一顿胡噜,揉乱了三千烦恼丝。

    “傻样。”

    “走吧。”心里头发虚,不敢看他的脸色,我低头绕过屏风,噔噔噔跑下楼梯,留下众活计小厮一脸惊愕。

    我一定脸红了……哎,真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归

    夜凉如水,我和黄蜂一前一后走在回府的路上,两人很有默契的都不吱声,不闻人语,只闻蛩音,皆付予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黄蜂……和王爷送我一顶珠冠,和皇后娘娘的款式相仿,九尾的……”犹豫着,我还是把心底的疙瘩倒了出来,虽然有点不合时宜地煞风景,但是潜意识中,黄蜂是可以信赖的树洞,告诉他实情虽然不意味着无忧,起码能够分担一二,用一份信任换取一个安心而已。

    “给就拿着。”黄蜂声音朗润如波,好像并不诧异,似乎还轻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动作倒是快……”

    “听我二哥说,北边这阵子不怎么太平,这个节骨眼上匆忙回京,我二哥这趟恐怕不简单,传言皇上有意委派一位王爷北上监军,可有此事?”我肚子里还有一个结石,迫不及待地向黄蜂求证。

    黄蜂嗯了一声,依旧漫不经心的语调,论起军国大事好像品鉴花酒美人,“这个差事不好当,目前为止尚且说不定落到谁的头上呢,不过凶险多大功劳多重,大战在即,就看谁敢担当了。”

    “你……会主动请缨吗?”遥遥漠北,铁马冰河,我回头盯着黄蜂,一颗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溪儿希望呢?”黄蜂痞痞一笑,避重就轻,“溪儿莫不是恨死我了,巴不得我滚的远远的,哎,真让人伤心呢,别的女人哪怕再怨恨我,也都是由爱生恨,没有一个不希望****相伴的。”

    “对,有多远,滚多远。”这花花太岁到底招惹过多少风流债,气死我了,刚刚居然还白白为他担心,真是犯贱。

    黄蜂做捧心状,巴巴地看着我,语带哀怨,“真是无情,那我滚了,不要想我。”

    滚吧滚吧,鬼才想你,我轻哼一声,转身走路,脚步异常轻快,赶快滚到我这里吧,亲爱的小蜂蜂~~

    “你说哪位王爷北上的可能性最大?”不会真的是你吧?!这事悬而未决,终归是心头一块大石头,我忍不住暗暗盘算起来。

    身后没人应声,我又问了一遍,他不会是因为我让他滚蛋而生气了吧,真是小气的男人。

    依旧静谧无声,仿佛连脚步都隐匿了,除了春天特有微凉的夜风,周遭有如死境,忽然有点慌张,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黄蜂……”我顿时慌了神,左右惶顾,颤声道,“……黄蜂,你掉下水道里了啦……”

    街市无人,店铺早已打烊,门窗紧闭,空荡荡的长街寂静至极,一棵老树孤零零地杵在尽头,仿佛格外遥远空旷。

    “黄蜂,黄蜂,你快爬出来,不要吓我……”我是真的害怕了,那么挺拔高大的一个人居然平空消失,仅在三言两语的工夫,换成谁都得毛爪,何况在如此一个诡秘静寂的夜……

    劫持?行刺?埋伏?瞬息之间心中涌过无数念头,例例不祥,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沿着四肢百骸,一路蹿到脑门,冷汗哗的就冒了出来。

    黄蜂,黄蜂……你快变回来,我错了,你别滚了,我滚还不行吗,求求你……

    独立当街,我头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助,长街宽敞漫长,个体尤其渺小,我忍不住浑身发抖。

    也许越是寂静孤独,潜意识越发敏锐,冷风吹散发梢,忽然感到有视线落在身后,心念所及,我蓦地回头,直直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那双眼眸仿佛比静夜还要漆黑深邃,而正中一点幽光却明亮如星子,闪动着让人神予的光华以及直逼人心的明睿,点亮了整条长街以及我的心灯。

    “黄蜂!”看着他从黑暗中缓步而出的身影,我哭叫一声,猛地扑过去,二话不说,朝着他的胸膛一通猛捶,带着哭腔抱怨道,“我还以为你失足掉下水道里头了呢,淹死事小,万一熏臭了我可不要你了……”

    黄蜂伸臂稳稳接住我,眉眼掩不住得意,小妞,着急了吧,没我不行吧,还嘴硬,小试一番就露馅了吧,可是听到后半句时,原本高高挑起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黑脸开口,“不是你让我滚的嘛,我乖乖滚了,那个下水道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叫作熏臭了就不要我了……”

    “下水道啊,就是地面以下流水的通道,简称下水道,凫水嬉戏用的,还有一个别名……”我避重就轻,循循善诱道,眼中还闪着泪光,语音尤带哽咽,脑袋上却已依稀钻出一对锃亮锃亮的恶魔犄角,“……游泳池。”

    表怪我误人子弟,谁让他刚才故意吓唬我,我的报复心理是很强很强滴,尤其是在受惊之后。

    “下水道能把人熏臭了,那还如何凫水。”黄蜂微微扬声。

    见黄蜂将信将疑,一副不好糊弄的样子,我连忙转移注意力,咄咄逼人道:“哎,问那么多干吗,你刚才为什么突然玩失踪,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再说熏臭了你又有什么关系,松香泡两天就好啦,大不了埋银霜炭里。”活性炭啊,有吸附作用滴。

    黄蜂换上一副受伤的小表情,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惊悚,我忍俊不禁,肚里偷笑,活该,看你以后还敢吓唬我,大晚上的。

    “我是香饽饽,臭不了。”黄蜂小声嘀咕,一脸怨念。

    噗哧一声,我喷了,此时的黄蜂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流露出我前所未见的神色,“香饽饽?嗯哼,我闻闻,什么香味把花魁迷得神魂颠倒的。”磨牙霍霍有声,贝齿凛凛生寒,别怪我小心眼,大美女姜红玉的存在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吻吧。”黄蜂一脸大方,大有慷慨就义之势,可是……咦,不对,他唇角隐约可见的笑意看起来怎么那么奸诈?!

    “不过……由小王代劳。”

    虾米?

    没等我反应过来,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高大轩昂的身躯随即欺身而上,顺势将我逼到墙角,占据着地利毫不客气地一通猛啃,我反抗无效,只能闭了眼睛,大呼上当。(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暗涌

    好容易狼吻结束,我已经气喘吁吁,气鼓鼓地瞪着黄蜂,意在眼神讨伐,却换回来一句嗤笑。

    “含情脉脉地看我干吗,怎么,食髓知味,还想要?”黄蜂笑意盎然,慢悠悠站直了身体,退后两步,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唇上。

    “哪有,你那是什么眼神。”误入圈套,我哑巴吃黄连,外强中干吼两声,吼完使劲推搡他两把,也不辨路,拔脚便走。

    “哎。”黄蜂在身后叫住我,忍着笑道,“往哪走,到了。”

    嗯……嗯?我立住,四下一瞟,晕了,真是流年不利,连家都不认识了,那我刚才岂不是在家门口激吻,这让人看见可如何是好,做贼似的心虚不已,下意识左右张望,好在夜阑无人,后知后觉地微微小汗了一下,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气愤,合着他连我从东北角溜出门都知道?!他的爪牙真是阴魂不散呢。

    “我回了,这个……”我摇摇袖子告别,辟水沉甸甸地晃了晃,“谢谢了。”

    黄蜂嗯了一声,星眸扫过墙头,又淡淡的看了我最后一眼,眸色深不见底,却是转瞬而逝,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食盒递给我,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步履坚定沉稳,一如来时。

    足下轻点,我轻巧地跃上高墙,翻身而落之际忍不住回头,凝睇之处,黄蜂修长绝美的身姿逆着月光洒下一脉风华。

    桃木的食盒还带着他暖暖的体温,诱人的香气在鼻尖翻飞撩动,心情忽地前所未有的明媚,明天,一定艳阳高照。

    轻手轻脚地落回府内,拍拍衣襟,我轻车熟路地溜回漱芳阁,可没走几步,眼神偶尔一错,只见一团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立在一旁,仿佛已经溶入了夜色。

    黑衣黑靴,都比不过那人的黑脸,好一座煤山……

    为谁风露立中宵?携着紧握如铁的拳头和隐忍不发的怒气?

    迟疑着叹了口气,我缓缓地走了过去,努力扬起一抹笑脸,逼出若无其事的口气,“那东西我爹亲自过目了?”

    水浒点点头,轻微得好像是错觉,然而借着清冷的月光,紧绷的下颌线条是那样的硬朗凌厉。

    他一向是存在感很微渺的人,此时此刻的强硬气势是史无前例的。

    水浒生气了,因为我支开他溜出去……还是因为看见了什么羞于示人的旖旎绮色?!

    我愣了半晌,直到水浒侧了侧身,举步站在我身侧,半挟着我回到漱芳阁。

    一路无话。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某些问题,比如说他等了我多久,比如说他看见了什么,比如说他为什么突然愿意露面见我,再比如说我帅爹和他说了些什么。

    院内一片漆黑,惟有卧室火烛摇曳,必是姚黄魏紫焦灼等候,二人先后站定,我张了张嘴,十分想说点什么,然而看着面无表情的水浒,只觉得一句一伤,无话可讲,最终一言不发,把黄蜂留下的那盒豌豆黄塞到水浒手里,转身回房。

    这个生辰的尾巴,有点诡异。

    好在我的抗打击能力比较强大,这一天过得虽然乱哄哄,走得却也顺溜溜,经历过那个有点荒诞又有点唯美的生辰之夜,没过几天,我就照旧生龙活虎了。

    听某人的话,辟水灵珠装在荷包里我随身携带,对于上古神物我还是抱有很不唯物的态度的,在我的授意下,辉娘揣着十二分诧异在荷包上细细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青目金翅大黄蜂……或拍或打,或揉或捏,一律随我乐意,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不过让我郁闷的是,饶是荷包被我YY了N多天,摸了无数遍,正主一直杳无音信,不仅没能来个敖包相会,月上柳梢头啥的,甚至连个鸿雁传书都没有,不留只言片语,那丫的就玩人家蒸发,合着他指望我一天一只豌豆黄,靠着那盒点心缅怀我们之间短暂微薄的甜蜜?

    我清醒地认识到,我还没得宠呢就被冷落了,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选择了他就得没有保留地信任他,目前局势微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何苦给他添乱,我多淑贤敏惠啊,于是乎只好独自对着辟水睹物思人,只是眼神越来越幽怨,连猪头都似有所感,避我不及。

    很好,我强大了。

    归属感是强者的利器,可以呵护着心灵,使得水泼不进,或者可是说是归属感铸造了强者,哪怕是粗神经,没心肺的半成品,否则给懋芷郡主选后妈如此大的事件甚嚣尘上之时为什么我还是如此平静?平静到仿佛和事件没有丁点干系,连那一声穿脑魔音“三嫂”都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声无息。

    我不知道黄有或者蒋家打得是什么主意,仅从局势上看,如果和王妃的名头落在我的脑袋上,那么带给永旭的不亚于一场浩劫,黄有本来有母族蒋家庞大的支持,虽然这两年屡遭打压,但是根基牢固,如果再加上和新贵水家的联姻,平衡瓦解,太子铁定没有活路了,而且这样一来势必造成蒋水短期冰释,也和皇上扶持水家抗击外戚一枝独大的初衷相背。

    我不知道黄有对于权势有多大的野心,高华清贵的气质,铄懿渊积的风度是他最严密的保护,这种人因为看不透,所以更危险,一旦被他的温柔麻痹,下一部便是万劫不复,诚然,生为皇家人有很多身不由己,我都理解,但是外力虽不可压制抵销,却可疏导利用,这就看黄有本人的意图了,这局棋,他执黑先手。

    生辰之后家里三个男人便****不着家,回府就闭门开会,不见踪影,反正一天到晚神出鬼没,搞得神秘兮兮,连空气都含着阴谋的味道,想必是魔道斗到酣处,至于谁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府里有些压抑,黄蜂又不理我,我,待不住了。

    好在一件盛事如期而至,一年一度的群芳会隆重召开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寻芳

    群芳会相当于现代的选美比赛,只不过参赛选手局限在特殊工作者人群,每年夏初盛大举行,历年由京城八大青楼联合主办,虽然这一天是禽类的天下,但是永旭朝民风开放,颇有民间同庆的意味。

    比赛的规则尺度和现代选秀差不多,不仅比拼品貌,更得较量才艺,简而言之就是考察综合素质,参赛选手各个身怀绝技,春花秋月,各有所长,这年头鸡也是很难做滴,尤其是鸡头。

    鸡头又称花魁,一家青楼的实力很大程度上由花魁的数量决定,花魁之于青楼,相当于注会之于会计师事务所,特级教师之于重点高中,绝对的软实力量度,所以各家勾栏院对于每年的群芳会无不磨刀霍霍,纷纷特训一两位当红花旦,旨在蟾枝折桂。

    本来打算让人带我去逛逛,不过家里三人怕是没有指望了,黄蜂又玩失踪,我只有独自前往,自然而然,石沉大海的惜若水童鞋再次重见天日了。

    因循旧俗,比赛在南城的采莲洼子举行,采莲洼子是一大片水域,和京城各大湖泊河流相通,水源便是西北边的翠屏山以及东北边的不离山。

    采莲洼子周边是南城最最繁华的商业区,沿着水边一条街,密集分布着人气最旺的青楼楚馆,而水中的小岛星罗棋布,传说中,秦楼就隐匿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荷花之中。

    随着人流在街上游荡,放眼所及之处无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热情洋溢,津津乐道的皆是心目中的女神。

    水边停靠着很多富丽堂皇的画舫,红绸香染,宝帘流光,此时时辰尚早,舍舆登舟之客寥寥,临水的酒楼茶肆中倒是人声鼎沸。

    走进一家茶楼歇脚,一楼座无虚席,原来有说书的瞎子正讲到精彩之处,支棱起耳朵一听,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兔君的轶事经久不衰,口口相传,不知演绎了多少版本。

    二楼倒是清净一些,叫了一壶翠芸毛尖并几样时令瓜果,依窗而坐,清风鼓动,充盈了衣袖,带起薄薄的青衫,静坐飘然,我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窗外是烟波浩淼的水洼,离着岸边不远之处有一座小岛,上面早已搭建好华美气派的舞台,正是今晚的焦点所在,因为三面环水,舞台好像凌波而起,悬浮在水面,周围缭绕着雾霭,好像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境。

    “这位公子,要花吗?”身边响起一声娇软的声音,侧目一看,原来是一个明丽的豆蔻女子。

    “花……投票用的?”我有点卖呆,垂眸一看,女子臂中挽着的竹篮中盛着五颜六色的绢花,居然是宫中的时新式样,扎得极是精巧别致,再环顾四周,很多人衣襟上都别着一朵绢花,已然是蔚然成风。

    那女子抿嘴一笑,拈出一朵递给我,“正是,这种绢花一两银子一朵,晚间投给中意的姑娘,相当于一票,如果想多投些票呢,另外还有几种芷园培植的新鲜兰花,前面扎着彩绸的地方有售卖,翠丝白衣十两银子一朵,相当于十票,银丝雪鹤百两银子一朵,是一百票,还有最珍稀的兰花金丝达摩,一朵千两。”

    嗬,这个芷园,真会做买卖,垄断了宫中的花卉供应还不算,居然把魔爪伸向了民间,不知这一场盛会下来能狂捞多少油水啊,还有那些个主办单位,弄得如此热闹,到头来还不全是参与者买单,简直跟现代的短信投票异曲同工,我咋舌,摸出一两银子买了一朵通红通红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帮我固定在衣襟上。

    “晚上怎么才能离舞台近一点?”我指了指窗外。

    “坐船啊,船票越贵,位置越好的,不过公子要抓紧了,今儿人多,再晚一些就一票难求了。”小姑娘善心提醒道。

    啊,这么火爆,早知道我就提前预定一个位置了,我瞅着楼下的人山人海,暗叫失策,然而眼神不经意的一瞟,忽然落在远处一众来人之上。

    四个健壮仆从开道,四个伶俐跟班后随,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当中两人,左首之人华衣重佩,步态风流,依稀有些面善,右首之人体态略宽,昂首卓立,却是十足的生面孔。

    咦,左边那人不是枕头吗……凝神细看,心头大乐,不由得咧嘴一笑,却忘了面目黑中带绿,狰狞之相吓得卖花的小姑娘一溜烟遁走了。

    二话不说,扔下茶钱,我快步走出茶楼,火速在水边人少的地方摆出一个执柳凝望的pose,眼神迷离,体态怯弱,不可谓不销魂。

    一、二、三……到了。

    “哎……”一边听着动态,一边心中默数,待到众人近身之前,我憋足了气息长长叹了一声。

    “惜公子……若水?”果不其然,枕头的声音如愿从背后飘了过来,带了几分不确定的口吻,隐忍的嗓音中含着些许不安无措。

    忍笑敛容,我扶着树干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枕头身上,猛地一亮。

    “蒋公子……舟山?”模仿枕头的口气,我也试探一般发问,煞有介事地饱含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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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头眸色闪动,凉薄的唇慢慢绽放开灼烈的弧度,眼神一眯,低沉的嗓音流泻而出。

    “若水,一别两载,可否大安?”

    “有劳舟山记挂着,乡山里水,忘忧隐居,早已无恙。”我按照大哥的官方说辞圆谎。

    “大安便好,吾心甚慰。”枕头妖娆一笑,回身介绍另一人,“这位是扬州黄刺史的公子道佐,道佐,这位是二十三年的传胪,惜若水。”

    黄玉娇他兄长?!宝石牡丹富丽逼人的珠光宝气和不可一世的骄纵之色在眼前闪过,再看向面前之人,弱冠出头,生得心宽体胖,此时正皮笑肉不笑地斜睨着我,毫不掩饰的倨傲之态简直和他妹妹如出一辙。

    忍住心中嫌恶,我抬手扬声招呼,“久仰道佐兄威名,今日得见,果然人中之龙,不同凡响。”(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画舫

    “惜公子现下哪里高就啊?”黄道佐抖抖眼皮。

    “家里蹲衙门。”我一本正经道,死胖子,二世祖,你敢仗着你老子压我试试,我爹比你爹官大。

    黄道佐微怔,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枕头鼻子尖,似乎嗅到气氛不河蟹,笑盈盈地张口圆场。

    “万没料到今时今日能和若水偶遇重逢,赏美遇故知,正是双喜临门,不如一道登舟小聚,共襄盛事,另外还有几位朋友,曾听闻皆与若水有旧,若能邀得若水共赴,吾等必当幸甚。”

    枕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妈了,我腹诽,正常点行吗,刚才大街上牛13哄哄的不是挺拽的,转念一想,这厮俨然冬天的时候就有点发神经的兆头,今天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性格大变,难不成跟我大哥表白被拒了?

    眼珠一转,我扫了一眼一脸不耐烦的黄道佐,朝枕头点了点头,“如此便讨扰了。”

    甭管枕头抽什么风,反正我现在对于黄道佐,很、有、兴、趣。

    枕头的画舫居然是主船,让我小小震了一把,四层高的楼船金碧辉煌,整一座水上行宫一般,乍一看见这座庞然大物,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这座移动城堡泊在离舞台最近的正中位置,那么其它人无论船上的还是岸上的都只能看一个侧面了,特权阶级啊,枕头的朋友来头不小,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悬念没有保留多久,甫一上船,当一眼瞥见船舷处正负手而立的清贵背影时,我立马意识到枕头口中与我有旧的朋友是何人了,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传说中正忙着选妃的黄有童鞋出现在这种场合,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此举就算不怕惹人非议,也总该担心佳人吃醋吧。

    “郁,今日我请到一位贵客。”枕头引着我大步走过去,曼声醇吟道。

    黄有悠悠回身,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黄道佐,未作逗留,径直落在我身上,唇边噙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惜公子,久违。”

    我见礼如仪,既不热切,也无失礼,偷眼辨别黄有的神色,只见俊颜平和如镜,探不出丁点痕隙,那顶意外的珠冠也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的神态安然从容到近乎诡异。

    皇家的人都是这般深不可测吗……

    “下官见过王爷。”黄道佐一改矜色,拱手行礼,行止很是谦卑。

    黄有含笑点头,当先步入舱内,“先席内就坐吧,太子殿下稍候驾到。”

    太子也来搀合?云想容的名字不自觉地浮上心头,然而却没容细想,思绪立马被一阵浓郁的脂粉气冲散了,几位千娇百媚的盛妆女子迎过来,一个个巧笑娇吟,将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枕头皱眉,赶苍蝇似的挥手撵人,我取向正常,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某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抵到胸口,再看黄道佐却是很受用的样子,左拥右抱,逗得怀中女子娇嗔不止。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我略有局促,被俩薄衫女子半推半靠地挤到船舱中,脸上尤是尴尬的笑,见状枕头上前解围,三两下轰走了诸女,与我并肩步入雕梁画栋的主厅,枕头百分百有问题,否则他今日为什么格外的殷勤,我俩的交集不过两年前那一次大比而已,我迟疑地跟着走。

    远远的,一阵爽朗清润的笑声传入耳中,乍听之下,我顿时乱了脚步,无明业火猛地蹿上来。

    好你个黄蜂,敢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自己呼朋引伴地在外面寻欢作乐,被我逮个现形吧。

    感知到凌厉的杀气,黄蜂的眼神依依不舍地从怀中女子身上收了回来,桃花眼漫不经心地往门口一扫,意外地撞见了我狰狞至极的脸色,眸中倏地闪过一丝狼狈。

    “溪、若水?”

    闻言小鸟般伏在黄蜂臂弯中的女子抬起精致的桃心脸,修长如天鹅的脖颈带出优雅的弧度,秋水似的翦瞳湿漉漉地望过来,好像没有看任何一人,但是只此一眼,心中分明有水波流过,我真切地听到黄道佐的抽气声。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尤物呵,周身浸润着不加掩饰的风尘之色,同时又处处流露出逼人的天真,这样的女子,大概轻易便能唤起男人骨子里的怜惜呵宠吧。

    我嫉妒。

    “请端王殿下金安。”我盯着黄蜂冷冰冰道,声音无悲无喜。

    “红玉,去,好生服侍惜公子。”黄蜂回避我的视线,只朝我扬了扬下巴,轻声吩咐那女子。

    她就是姜红玉,前年的花魁!!!这个名字现在绝对能够刺激我的条件反射,姜红玉淡淡一笑,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氛,婷婷袅袅地走过来在我身旁落座,修长纤细的玉指蔻丹嫣红欲滴,芳香四溢的美酒倾泻如注。

    我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会把姜红玉弄过来在我身边作陪,他黄蜂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如果避嫌,这也忒晚了点。

    “惜公子请用。”美人倾身半倚过来,尽职地开始劝酒,软软的开口,绵糯如酥,吹气如兰。

    我道谢接过来,直勾勾瞅着黄蜂瘦削的侧脸一点点饮尽,黄蜂的视线已然转向那边,黄道佐正恭敬地见礼,黄蜂正眼看都不看,清淡的点点头,转而和黄有低声交谈,再也不搭理我了。

    “若水头一次玩这个吧?”枕头举杯在我身旁落座,在座的大神人精们,黄有黄蜂心怀鬼胎,黄道佐目中无人,姜红玉画皮绕身,惟有两年前仅一面之缘的枕头对我还有几分真心实意。

    没想到我水若溪横行一世,今日却得仰仗平日最不待见的人妖哥哥庇佑,不禁肚里黯然长叹,这个世界太颠覆了。

    “若水何事烦忧?”枕头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顿了顿,大概是抽空遣词造句,“若水卧病两载,病榻之上,想来有些事比我们看得明白,这次既然出山,就当振奋一些,前程嘛这个东西,以若水之才,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呃嘿,枕头摇身一变,二世祖化作解语花,居然温言开解起我来,不过这揣测人心的水平真不敢恭维,我忍住笑,面对面看着枕头,一本正经道:“君本善,却不闻怀才和怀胎一样,加以时日才能有为乎?”(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牌局

    话音未落,众女子纷纷掩口娇笑,那边三人听到动静,黄有黄蜂极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含笑不语,黄道佐的一句阿谀话生生被掐成了两截,敢怒不敢言,涨红了脸,狠狠瞪着我。

    枕头一愣,继而妖娆一笑,似是欣悦之至,“若水啊,两年不见,君风采依旧,仍是这般的言语惊人,高才,高才!”

    “过奖过奖。”我皮笑肉不笑,也不管他们听得懂听不懂,说话不断句,哼哼着道,“天才和我们相距仅仅一步。同时代者往往不理解这一步就是千里,后代又盲目相信这千里就是一步。同时代为此而杀了天才,后代又为此而在天才面前焚香。”

    “公子好学问,仅为此句,当浮一大白。”姜红玉满满斟了一盏,笑意柔柔,嗓音慵懒媚哑。

    美人盛情难却,还能说啥,喝吧。我灌下去,肚里狠狠骂黄蜂,你的小情人不留着自己享用,硬塞给我干吗,指望我俩姐妹情深,你拥齐人之福?痴心妄想,难道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吗?当然除了一公和一母。

    “公子用些果馔,空腹饮酒伤身。”姜红玉又拾起牙箸,夹了一筷冬瓜酿瑶柱轻轻搁在碟中。

    我二话不说,扔嘴里就大嚼特嚼,味同嚼蜡。

    姜红玉笑了,一笑之间水眸潋滟,融光流转,盈盈地瞟了黄蜂一眼,不期黄蜂正好看过来,和姜红玉脉脉相对,千言万语自在无声之中,看得我心头酸溜溜的,装鸵鸟转脸视而不见,啊,今天天气真好。

    气死我了……黄蜂居然当着我的面和小情人调情,他又意欲置我于何地?

    窗外水天一色,阳光透过水晶帘子映射进来,有光而无热,照得室内明亮堂皇又清凉舒爽,我却异常烦闷。

    “听闻此番投票用的花卉出自三王爷的芷园,芷园之名宇内皆知,一株草木在扬州千金难求,三王爷麾下真是人才济济,能杰辈出,无怪人称三贤王礼贤下士,有识之士无不愿追随左右。”

    黄道佐肥腻的声音响起来,恭维了一圈,又重新轮到奉承黄有。

    那个大肆敛财的芷园原来是黄有的产业,地球人都知道的样子,看来我太孤陋寡闻了,不过想来不觉奇怪,皇亲国戚试水从商,权贵相加,不腾达才怪呢,黄蜂的醉仙居可以从宫中挖御厨,这换到别的酒店食府,那是想都不敢想,记得天涯上曾经曝料百分之九十的亿元储户为高干子弟,岂是空穴来风?只是不知黄有大大的另一处三产荣古斋的背景究竟几人知晓。

    我深深看着黄有,心绪飘忽,我猜不透那只团香盒子到底暗示什么,总之里面的东西让我很烫手,这件事至今没个交待,如此不了了之,我始终放心不下。

    黄有温文一笑,恍若春江水轻漫上浅滩,“才寡德陋,承蒙看重。”

    “三王爷过谦。”黄道佐堆起一脸猪头肉,谄笑得只露牙不见眼,相较之前对我的轻慢藐视,现在恨不得将高傲的头颅低到酒盏里去,活脱脱一只二大爷和三孙子的嵌合体,丫丫嘿他的。

    “有阵子没去三哥园子了,听老八说,新近栽了白杏,俱是老枝名品,可惜今年花期已过,明年春深时分一定去逛逛。”黄蜂修长匀停的指尖闲闲转动着酒杯,桃花眼一挑,看向黄有的眸色着实几分高深莫测。

    “自当扫花以待。”黄有好整以暇,嗓音优雅如弦色,放下酒盏,专注地看向姜红玉,彬彬有礼地开口邀请,“届时还望姜小姐的芳驾赏光莅临。”

    “恭敬不如从命。”秋泓般水眸掠过面无表情的黄蜂,姜红玉继而面朝黄有温婉地垂下优美纤细的颈项。

    “时辰尚早,不如抹几圈牙牌。”枕头一旁枯坐无趣,面露不耐之色。

    众人皆欣然,下人很快便支起一张四方的硬木牌桌来,牙牌雕得很细,比我孝敬皇后娘娘的那副还要好。

    众人纷纷落座,有心或是无意,我和黄蜂对家,上手黄有,下手枕头,我身侧加了一张鼓凳,姜红玉玉手支颐,斜坐着看我的牌,黄道佐只称不敢,忙左忙右张罗着端茶递水,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妒色。

    几人当中就我是白丁,枕头偷偷告诉我黄道佐官拜某郡太守,辖区乃江南富庶之地,于是乎我识时务地率先切牌。

    转了一圈轮到我了,我拿过来一按一摸,看也没看,翻过来便亮在桌上,桑葚二,我的庄。

    “若水手气不错啊。”枕头笑。

    借枕头吉言,我的确手气不错,第二张又是桑椹二,责无旁贷地肚子朝天躺在了他兄弟旁边。

    “今儿刮什么风,若水的手气这么旺。”黄有居然也不厚道地出言揶揄。

    “香风。”我笑眯眯地瞄了一眼姜红玉,随口胡扯,“美人在侧花满堂。”

    姜红玉的薰香总在身边转悠不去,实话说不是不好闻,有点像雅顿的第五大道,神秘而高贵,诱惑而优雅,简直是伊甸园的芬芳,就是吧来去飘忽,动辄不经意钻到鼻子中骚扰一下下,可当你想闻仔细的时候又无迹可循,好像无形的杀气,又好像致命的温柔一刀,简直是嗅觉强&奸,闹得我几近有点坐立不安。

    姜红玉娇羞了一下下,凝睇如春,然后捅着我的胳膊埋怨我好生抓牌,黄蜂看着这边轻笑,眸色温柔得仿佛能够溢出春水来。

    可惜高兴太早,失之得意,我的好运气仅限于此,自打那两张主二之后,我不仅没有再抓过一张桑葚,底牌亦是伐善可陈,不过有一张小猫,纵观一手牙牌,三张二,带人的寥寥无几,满把的梅花和孤零零红桃和树叶各若干张,而且是清一色的电话号码,一对三一对五一对七,就是连不成拖拉机,其余二十六八尽是单张,这要是斗地主就绝了,同花顺啊。

    把牌往姜红玉那边让了让,我自嘲地笑道,“瞧瞧,啥叫作大光的牌,下一把你家王爷直接就能打五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绝

    姜红玉也挺会唬人,柔情似水地望着我,翦瞳中水光粼粼,低调而坚定地表达着无上的崇拜,成功诱得枕头面色略显凝重,带着几分探究,侧目看了我俩一眼,又一眼,若水你搞什么……

    庄家先手,我置气一般扔出两张桑椹二,引来数道惊异的目光,我不管,我就出这个,乐意。

    枕头和黄蜂都跟了两个小对,黄有无声一笑,妈的,居然祭出两张大猫。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各异,枕头低咒一声,埋怨上了,“郁,刚才干吗不反无主啊。”

    黄有但笑不语,甩出梅花对A,我小跟对三,枕头大乐,大手笔加了二十分,直接扣在一边,连声称赞黄有出得好。

    “慢着,着什么急,我还没出牌呢。”黄蜂闲闲地又丢下一对桑葚小主,居然是梅花天绝!也对,梅花都烂在我手里呢。

    枕头气短,抽气再抽气,黄蜂愣是假装没听见,先带着走了一把树叶,众人默默跟着放牌,战事胶着,暂时性平静,黄蜂然后出了两把红桃对子,用的战术是一个大对接着一个小对,偏生小对没人能管得上。

    至此那俩人还一分没得。

    当黄蜂扔下第二个红桃对子对六并且黄有跟了牌之后,枕头忽然咦了一声,颤巍巍指着桌上的对五,用十分不确定的声音道,“郁,你上一把出的是对四吧?”

    黄有含笑颔首,下一秒,只听见枕头一声哀嚎,“啊,拖拉机啊。”

    黄有的拖拉机,被拆了,怪不得上一把砸大牌,可惜栽在黄蜂天绝手里,不得已自毁长城。

    该我走了,手里一张小猫,两张单倍儿的树叶,还有一手烂梅花。

    我********只想赶快清理掉烂梅花,指尖刚刚摸上两张五,耳边忽然响起姜红玉的绵软细语。

    靠,怎么忘了边上还有一个作陪的。

    “公子,我们出这两张好不好?”嗓音娇柔魅惑,微微发嗲,好像撒娇的猫,让人觉得拒绝是罪过。

    暗暗叹息一声,我抽出硕果仅存的两张树叶,好,当然好,我能说不乐意吗,这点小事犯横,黄蜂还不得笑翻了。

    那厮仿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我,桃花眼居然带了一丝笑意,长指微微一弹,送了一张小主。

    黄有用二压制,我一肚子憋屈地看着一手烂牌,只能长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也不多作思量,拈出最大的猫丢了出去。

    然后,轮到我先出牌了。

    我有心无力地检阅着手里的残兵弱将,只觉得江郎才尽,再看其它几人从容安坐,稳如泰山,黄道佐抽空不失时机地投来鄙夷之色。

    就在我愁眉不展的工夫,姜红玉忽然千娇百媚地娇啼一声,身子一软,如骨一般正向我倒来,冷不丁有美人投怀送抱,我顿时慌了手脚,指尖一抖,牙牌哗啦啦洒了一桌,却顾不得拾牌,急忙扶住姜红玉的娇躯。

    “姜、姜小姐?”姐姐你千万保重啊,您挨着我坐,有问题我难辞其咎,您这娇贵的身子骨我可赔不起。

    “小女子失礼了,多谢公子相扶。”姜红玉娇喘微微,轻轻抚着胸口,似是惊魂未定。

    “红玉,怎么了。”黄蜂扫了一眼我们俩的诡异姿势,视线最终落在姜红玉身上,温柔如水。

    “王爷,有蜜蜂。”姜红玉缓缓坐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周围左右,黄道佐立马敦促下人薰香挂帘,为姜小姐压惊。

    黄蜂含笑瞪了姜红玉一眼,做样子的佯怒之态在谁眼里都必定解读为端王爷心疼美人入骨,不忍苛责半句。

    “若水见笑了。”

    我配合地干笑两声,低头看着桌上散乱无章的牙牌,撇撇嘴,既然如此,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甩了。”

    十五张……

    真安静。

    环顾一圈,众人面色各异,但是无人应声反驳,然后……一把烂梅花就甩出去了。

    “若水,你真阴险。”枕头脸黑了,扔下一把桑葚,还有坏了一锅汤的几枚耗子屎,红桃。

    黄有笑笑没有说话,轻轻扣下牌,目光转向窗外,眸色高远幽邃,俊雅的面孔却是天高云淡。

    黄蜂也笑了,灿如星子的桃花眼斜瞟着姜红玉,带着一分轻佻,两分痞气,以及不言而喻的三分褒赞和四分宠腻。

    姜红玉海棠春困一般慵懒地伏在软椅扶手上,媚眼如丝地望着黄蜂,好像一只邀宠的暹罗猫,然而芙蓉面上却是一派无辜懵懂的天真丽色。

    哎,狗男女,我撇过头,看了一眼黄蜂的牌,有点被噎住的感觉,一把零七八碎,桑葚寥寥。

    两副极烂的牌居然空前绝后杀出大光的战绩,这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说开场的钓主是我的一时兴起,误打误撞之下把黄有的大猫请了下来,那么能促成后面甩牌的神来之笔,则全部归功于黄姜二人天衣无缝的配合了。

    哎,不愧是相伴两年的佳人,大老爷一个眼神,人家就知冷知热,神契合璧还能不所向披靡?

    忽然间只觉得意兴阑珊,人家俩人珠联璧合,我掺和个什么劲?

    接下来的几圈我自动化为抓牌机,抓完牌直接塞给姜红玉,然后靠回椅背眯起眼睛作壁上观,姜红玉见我心不在焉,自然而然地挺身而出,轮到我出牌便指着一张软语问我,“公子这样可以吗?”我一律嗯之。

    眼睁睁看着俩人的默契,我实在无话可说,冷眼瞅着那几位推手过招的风流人物,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占着四席之一,有霸占鹊巢之嫌。

    金童玉女有爱携手,俩人一路高歌猛进,两回三级跳下来直升到了J,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对外只道是尿遁,面无表情的起身而去。

    室外碧晴云舒,清风徐来,吹散了不少烦闷,我踱到船舷处,漫无目的地极目远眺,几句诗不期然蹦到脑子里。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水沉处云雾缭绕,草木葱茏,重重叠叠掩映着高阙殿阁,凝神屏息,仿佛还能听到笙歌传来,让我忍不住迷惑,那一片与世隔绝的所在,究竟是红尘销金窟还是人间仙境。(

第一百五十七章 短兵

    身后一阵暗香盈动,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在一步之遥站定。

    “公子在想什么呢。”绵软的嗓音低柔蛊惑,透着繁华看尽的沧桑,然而口吻却是娇憨顽皮,仿佛不谙人世愁苦的少女。

    “姜小姐也逃席,里面的牌局怎么办。”我扯唇一笑,没有回头。

    “有黄大人凑手,没有关系。”姜红玉上前和我并肩而立,款款转过身,背靠在船舷上。

    “没有姜小姐的灵慧,风向恐要便矣。”黄道佐哪有你和黄蜂俩的默契,我真心实意地恭维姜红玉,口气酸溜溜。

    姜红玉笑了,绝代的风华如雾气一般氤氲飘散,仿佛连身后的水色天光也心甘情愿化作背景,臣服在美人的倾城一笑中。

    雅文库

    “公子倦了,容妾引公子去客房小憩吧。”

    也好。

    客房在二层,在水平空间紧俏金贵的船上宽敞得奢侈,装潢布置得很是温馨舒适,卧具精致。

    “有劳姜小姐了,请代向诸殿下告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可不想落黄道佐什么口实,站在客房门口,我不打算让姜红玉进屋,不甚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而且见了这么舒适的房间,我真觉得有点累了。

    其实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出于本能,人类对于密闭空间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很多好莱坞惊悚大片就是基于此灵感,比如说《极度战栗》。

    说白了,到目前为止,我害怕和姜红玉短兵相接。

    姜红玉不气不恼,好涵养地吩咐丫头去伺候茶水,小俏丫头领命去了,剩下俩人面对面杵在门口静静地对视,有点……对峙的意味。

    我忍不住皱眉头,这种情况让我很头疼。

    “公子的牙牌玩得很是精湛。”嫣红的菱唇没头没脑地吐出这么一句。

    我愣,敷衍的应对,不明白姜红玉的用意,一时间有点茫然有点戒备。

    “我也爱抹牙牌。”姜红玉眸光闪动,话锋一转,忽然谈起牙牌起源来,好像闺密间的闲聊。

    “说来这牙牌的流行也不过几个月的工夫,最早始于宫中,民间不过近一个月才普及开来,妾有幸研习较早,甫一接触便爱不释手了。”

    她自己追忆半天,到底要说什么?!郁闷的时候我向来不善于掩饰脾气,此时我的不耐烦一定写在脸上,姜红玉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自顾自接言。

    “不过妾愚笨,即使以前阿拉伯数字在坊间刚刚盛行的时候背过一遍,勉强有点底子,可是还是忘这忘那,总是学不会,为此没少被王爷骂。”姜红玉顿了顿,姣好的面庞上浮起一片奇异瑰丽的色彩,柔媚的嗓音深藏着隐密的激动,“王爷说同样都是人脑子,有人就能生想出这一整套玩法,有人就怎么手把手教也教不会……骂得妾好委屈,对首创牙牌的高人真是又仰慕又好奇呢。”

    心一点点沉下去,我看着姜红玉,眸色冷冽下来,“那好办,跟你家王爷说说,你家王爷多怜香惜玉的主儿,肯定替小姐安排引见,有你家王爷作主,这世上没几个人不能招之即来的。”

    见我口气不善,姜红玉好像忽然意识到失态,面上腾起两朵红云,恍若桃花春雨,莞尔道,“妾话多了,今日虽然初次侍奉公子,但见公子气度不凡,妾忍不住亲近,打扰公子休息,妾告辞了。”

    “小姐慢走。”我态度缓和一些,放柔声音。

    目送姜红玉窈窕的背影翩然消失在拐角尽头,我长出一口气,紧张多时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转身关门,然后一头栽在床上。

    呼,今天真是上了贼船了。

    姜红玉最后一席闲话的意图稍一冷静我便琢磨出味道来了,她的措辞很有技巧,从牙牌开始,拐弯抹角,七绕八绕,过程很温和流畅,最终却凌厉尽显,精准而自然地落在我身上,当然是我的本尊水若溪了。

    却不知这一番深深浅浅的试探,她到底得到了什么信息,又可否达到目的?她关心的是潜在情敌水家小姐,还是半道杀出的我,抑或是我和水的关系?一个人的两个身份之间闹出暧昧,这可太搞了。

    女人心,海底针,两根针碰巧定位在一处是小概率事件,而磁石则不然,姜红玉细腻的心思,黄蜂应该明了吧。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额头有些麻酥,还以为是蚊子小咬,闭着眼睛低咒一句,一巴掌招呼过去,却依稀地听见一声低笑,爪子被轻巧地架住,牢牢固定在一片温暖细致上。

    讨厌,哪个王八蛋搅和我睡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对焦之后只看见一个瘦削光滑的下巴。

    “醒了?”低哑磁性的声音从额头上传来,伴随着菲薄柔软的唇慢慢下移,我的小爪子仍被紧紧地按在他的脸上。

    “王爷也不怕被人瞧见,再传出断袖的名声?”你要断臂我没啥意见,只要别拉我下水就行,我可不想和你传绯闻,以后还指望着惜若水这小头衔混呢,被你弄臭了怎么办,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想要,楼下可有一现成的枕头,估计不是直男,我不介意偶尔拉拉皮条。

    细密如霖的轻吻弄得我有点痒痒,我缩了缩,然后以攻为守,开口凉凉地揶揄。

    黄蜂恍若未觉,专注地亲亲吮吮,乐此不疲,口水涂了我一脸,我着急了,抽出爪子使劲推。

    “喂,别弄花了我的易容。”

    易容的材料虽然是防水的,但也耐不住黄蜂这么不遗余力的破坏,而且填充材料里有淀粉,人的唾液可是含有淀粉酶的,物理作用加上生化分解,老脸不花才怪呢。

    “我就想看看你是怎么摆弄的,这小脸,嘿,黑中透着绿,跟老菠菜似的,亏你想的出来。”黄蜂停下来打量我,咋咋有声,见我咬牙切齿,大笑起身。

    我赶紧爬起来照镜子,一看之下立即怪叫一声,愤然回头怒视,罪魁祸首却抚着额乐不可支,连肩膀都微微地抖动。

    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生气,我翻着白眼灌输积极暗示,好容易心理建设完毕,我不搭理他,在妆台坐下,从怀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采

    我自顾忙着修整易容,偶尔透过铜镜恶狠狠地瞟黄蜂两眼,真可恶,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麻烦,还故意让我重新拾掇,黄蜂长身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悠悠然看我,大方地任我用视线讨伐,桃花眼明亮如黑曜石。

    “这两天想我没有?”他深知怎样的嗓音最为蛊惑,他也有卖弄声色的资本。

    “想啊,天天想着王爷啥时候栽在女人的温柔乡里。”我正压平鼻翼处的填料,气息不稳,带出几分诱人的颤音,多情的嗓音说出无情的话语,爽啊。

    黄蜂幽怨,斜眼睨我,狂哼哼,若有所指,“这个女人已经出现了。”

    “就那个啥姜红玉吧,王爷今儿真可大度,那么一个大美人居然转给我了,您也真放的下心,我要是万一使唤她端个茶递个水的怎么办,烫着累着委屈着,不得心疼死啊。”我故意曲解,主要看不过黄蜂那份从容安逸,总是忍不住带着刺出言挑衅。

    “那是她的本分。”黄蜂漫不经心道,一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溪儿尽管使唤她,不用问我。”

    “……”我默,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力道被化去得一干二净。

    “溪儿觉得她怎么样啊?”黄蜂唯恐天下不乱吗,还开口搅和上一把。

    “好,好极了。”我将一团颜料狠狠拍到脸上,使劲揉搓,阴阳怪气道,“和王爷一对璧人。”一个没心没肺,一个玲珑心肠,一个老奸巨猾,一个风尘天真,绝配。

    黄蜂笑得酣畅,伸直了长腿,桃花眼不怀好意地罩着我,口气是笃定的肯定句,“你在吃醋。”

    一语道破心事,我用佯怒掩饰窘迫,扬声娇斥道,“吃你的头,你俩卿卿我我关我什么事,哼哼,王爷要是真有胆色,那就大大方方地疼爱人家,可别表里不一,面上淡淡的不冷不热,骨子里其实宠得紧,跟某某人似的,我说怎么学双升那么上心下本,原来是为了教给美人啊,哼哼,小楼香闺,红绡重帐,一教一学,咋咋,真是风月无边啊。”

    “胡说八道。”黄蜂笑骂,起身凑过来,摩挲着我的脖颈,一边细细地端详我下巴上的黑痣,过了一会道,“姜红玉亲口告诉你的?”

    我诚实点头,这不算出卖吧,反正她居心叵测,我实话实说,她既然敢试探就表怪我告状喽。

    黄蜂眸中飞快划过一丝荫翳,一瞬而逝,但我恰好捕捉到了。

    他生气了,我知道,因为姜红玉自作主张的多嘴,可能触及了他某种禁忌,心情忽然间大好,嘿嘿,我就是小肚鸡肠的女人。

    “也不算什么,就是闲聊谈及,有口无心,一带而过。”面上不动声色,我极其自然地补充细节,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平静之下的暗涌。

    越是如此,黄蜂便越是觉得姜红玉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显然没少动心机,我自嘲地认识到,这招算不算用心险恶呢,不经意间洒下嫌隙的种子,再偶尔施肥浇水,一切都那样不着痕迹便是天真之下的恶毒呵,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果然无师自通,一个个自成一家,我这调调,有点阴险,有点邪门,嗯,不错,很有我不良师门调教的功劳。

    哎,小姜童鞋,不是我故意给你玩阴的,只是不论什么年头,争一个好一点的饭票都不容易,我俗了,但我也认了。

    不过这张饭票的反应好奇怪……不见想象中的不豫,反而眸色渐深,斜眼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似是要在我身上戳出俩窟窿,盯得我发毛。

    他要干吗……难道我的幸灾乐祸写在脸上,被他发现了?呜呜。

    “走吧,太子快到了。”黄蜂不给我反省的机会,长臂一捞,拉着我站了起来,顺手没收了那一堆瓶瓶罐罐,嗓音轻快得意,“下次易容前得找我批准。”

    强盗啊~~宽面条泪。

    重新入座之后,姜红玉被黄蜂收回怀中,让我稍微自在一些,没事和枕头胡扯磨磨嘴皮子,不时应对黄道佐的冷眼或者恶语,黄有闲坐独酌,一身清贵无双,偶尔投过来的眼神很温和。

    暮色初降,太子殿下低调驾临了,白衣胜雪,星眸沉暗,眉宇间的飞扬之色一改冬日的消沉,行止之间流露出的儒雅温文恍若和煦士子。

    “宫里临时有急事脱不开身,让诸位久候了,罪过。”太子阔步走向首席,甫一坐定便致歉,一边抬抬手示意大家也落座。

    “不敢不敢。”黄道佐躬身如虾,笑容满面,“太子殿下国事烦忧,微臣思及,亦辗转难寐。”

    这句马屁可不怎么高明啊,不仅失之肉麻,而且……太子最不喜这时候还提起国事吧,盯着太子,我打赌他有啥反应。

    结果是我彻底猜错了方向,太子未见不悦之色,朝黄道佐点点头,视线嗖的一拐弯,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这位是……”太子眸色一暗,继而笑意涌动,双眸灿然如星子,嗓音温润,带着些不确定,“惜公子,若水?”

    “承蒙殿下过目不忘,草民万分荣幸,两年未见,太子殿下风采更胜当年。”我不卑不亢道,并没有再次起身见礼,太子眼中却隐隐浮现起一抹激赏之色。

    “当年若水高中传胪,我着实替若水高兴,久盼赐宴时再聚,只可惜天妒英才,若水染恙,一别便是两年。”太子沉声叹道,“时常忆起若水的音容德才,为此栋梁人物沉寂而深感遗憾,若水当年的文章我看过,策论斐然激越之下犀利深刻,风流新巧又不失质朴自然,若水才情,仅从将进酒的入云豪气便可见一斑,另附带拜读了格子间那首即兴大作,听说还有副副本,若水何时赐教?”

    太子笑容明快,风雅高华,当年的裴勇俊分明又回来了。

    他他还有爱八卦和冷幽默的一面?我瀑布汗,如此热络让我始料未及,微窘,我连声干笑,不巧瞥见暗处黄道佐面露狰狞之色,嗫嚅着想谦虚两句,还没说出口,枕头早已经看出我的不自在,挺身而出,再一次为我解了围,只是用的方法,让我很惶恐。

    “若水少年有为,可有婚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想容

    闻言我差一点被茶水呛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那功率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其中属黄蜂的眼神最热辣,姜红玉则是眸色深沉,十分复杂。

    “大丈夫何患无妻?”见我目瞪口呆地瞪着枕头,有石化的迹象,太子似开导,又似安慰,不过神色虽然宽仁敦厚,却是依稀……笑意深深。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我顿时大彻大悟,目光扫过黄有黄蜂,埋怨。

    太子为啥知道副副本的事,你们中谁告密的,害得我陪着你大哥装腔作势半天,你们不嫌烦我还嫌无聊呢,哼哼,你们兄弟都爱耍人吗?

    我向太子传达不满和怨念,太子一目了然,大概心情大好,不过莫测一笑,便也高抬了贵手,转而和众人谈笑。

    暮色渐深,深蓝色的天幕深邃幽迷,一牙如钩新月挂在天边,仿佛亦被人世间的繁华所蛊惑,收敛了清辉,躲藏在橙红色的光晕中,仿佛闪烁着珠贝色的樱唇,迷蒙而妖娆。

    外面华灯初上,岸上的店铺纷纷高挂起红灯笼,整条长街人流如织,灯火辉煌,茶楼酒馆的二楼密密麻麻,座无虚席,远远隔着水面仿佛都能听到人们兴奋热情的喧闹嘈杂。

    水上亦是火光斑斓,漫天星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洒下一片璀璨,夜风拂掠,荡漾起银色涟漪,大大小小的画舫装饰得流光溢彩,或清雅,或华丽,各有情趣,客人已陆陆续续开始登船,侍儿舞女巧笑如花,甜腻软糯的嗓音伴着四散飘香的清冽酒气,美好的夜晚刚刚掀起一角,便足以醉人。

    主船已经驶离岸边,在高台正前方的位置下锚,高台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后台人影幢幢,隐约传来嘈嘈低语。

    其余的画舫游船慢慢也向这边聚集过来,围绕着高台摆出扇形阵式,一叶小舟从岛上划过来,不一会,一个小厮垂首走进来,向太子请示。

    “一切事宜准备就绪,何时开始,恳请太子殿下示下。”

    “开始吧。”太子摆手,目光落在高台上,迷离瑰丽。

    众人移步楼船顶层,宽敞开阔的露天甲板上早已经布置妥帖,重新净手入席之后,群芳之夜便正式开始了。

    流仙群舞开场,参赛的十二位女子着同一款式的水袖玫瑰红舞衣,随着丝竹伴奏翩翩起舞,一个个腰若杨柳,步生婀娜,不过面罩轻纱,看不清容色,只见薄绡香染,茜浪重叠,恍若一片红云浮动,引人遐思无尽。

    一曲舞罢,无论水面岸边,都已经如火热情,面对人去台空,岸上更是口哨连连,意在催促,性急之人已经开始送绢花投票了。

    群舞之后,比赛环节便正式开始,十二位女子依次献艺,自由发挥,内容不限。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几个,便渐渐失去兴趣了,不得不说,黄蜂当年捧红了姜红玉,眼光不错,起码目前为止出场的女子美则美矣,但都难出其右。不忿归不忿,但是诚实地说,少一辈中我所认识的女子里,最出色的人物当推是她和蒋诗,她俩各有风华,姜绝艳无双,媚色之中天真逼人,惹人怜惜宠护,蒋端庄大气,高贵清华,让人诚心相折。

    见惯了顶级国色,眼前那些女子就难免显得平庸了,而且才艺除了轻歌曼舞,就是抚琴作画,遥想当年演唱会什么震撼效果,那种视听盛宴熏陶出来的审美有多挑剔,现在就多单调无趣。

    其实我比较期待姜红玉的师妹,苏七娘既然能调教出姜这样的极品,功力自然是不容小觑,不知今年秦楼会推出什么样的新人,按照以往的高水准,出厂成品多半也是万里挑一的尤物。

    和我一样无聊乏味的大有人在,枕头那厮对莺莺燕燕向来不屑一顾,鄙夷轻慢全部写在脸上。其实我一直觉得枕头对于女人的态度很值得玩味,最初在街上偶遇他的时候,他像个通吃岛来的恶霸,虽然脚步虚浮,却是不折不扣的强势,但是之后每一次见到他,他的气质都好像变了一些,尤其对待大哥的态度,更像是个强受。

    今天他对我格外的有爱,惜若水和他相比更像受,那么他无缘无故地向惜若水献殷勤……慌。

    黄蜂似乎也兴趣不甚大,也对,拥着姜红玉那么个大美人,其它女子还可能再入他法眼吗?从开场舞到现在,他一直懒洋洋靠着,高台上压根没留过正眼,反而姜红玉磕着瓜子,看得意趣盎然,不时埋头在黄蜂怀中娇笑,我忍,一律视之为空气。

    太子今天有进化成话痨的趋势,破天荒地话多,和黄有俩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不时品评诸女子才情,兴致极好。

    最HIGH的当属黄道佐,起初这哥们道貌岸然,席间还和陪酒女子保持着适当距离,装得跟正人君子女色不近似的,没过多久就忍不住了,眼珠子滴溜溜瞄着高台,贼光大盛,手下的小动作也渐渐放肆起来。

    我嗤之以鼻,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忽然异常的突兀,我微愣,环顾四周,发现众人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皆目不转睛地望向高台,黄蜂的桃花眼中闪动着灼灼兴味,而太子的眼神……平静之下隐隐燃烧着痴狂。

    太子中邪了?!

    我大为惊疑,随之注视着高台,只见灯光一点点幽暗下来,出水数丈的高台仿佛溶入了夜色。

    凝神、屏息。

    两盏幽蓝的灯摇曳着缓缓升起,淡淡的微光之中,徐徐绽放开一道兰花般空灵的纤细身影。

    白色的衣衫宽幅广袖,夜风盈袖,轻衫浮动,那兰花一般的女子好像是踏月而来的神女飞仙,含着不染纤尘的微笑,悄然临世。

    仿佛被那一抹纯净的笑容摄去了魂魄,此时此刻,九天静谧,天水间惟余那抹灵隽的影子。

    静静地伫立了片刻,秋水一般的眼眸柔和地俯视,继而飘忽的莲步翩然旋转一周,下一秒,柔荑中已经多了一只巨硕的毫笔。(

第一百六十章 救赎

    纤弱如兰的女子手握巨大的毛笔,翩若夜风,矫如游龙,无声地舞动在天际之下,所到之处,地上留下一抹闪耀的银蓝,不闻管弦俗乐,却隐约有金戈之音,凌波之态却带出坚韧的意味。

    一番墨舞恍若行云流水,明明娇柔至极,却又气象万千,众人被此景所摄,久久神游天外,在众人回神之前,那女子收了毫笔,浅浅一笑,抬袖退到高台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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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绳轴转动的声音响起,铺在高台上的一幅白绸缓缓吊起一边,随着白绸缓缓升高,明亮的银蓝色字迹水波一般流动起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字如其人,灵气卓然。

    这兰花一般的女子呵……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第一声掌声,众人渐渐元神归位,纷纷争相相应附和,从水面到岸边,掌声雷动,一浪高过一浪,狂热到几近沸腾。

    尽管茕茕伫立在暗处,那名女子也仿佛是天地间惟一的主角,会聚了碧落黄泉全部的灵秀,此时丝毫不为周遭的喧哗所动,目光所及,静静地望向这里,眸中闪动着名作淡定的光华……还有温柔至极的暖意。

    咦,我微讶,视线扫过船上众人,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顿时洞明。

    只见太子的双眸越过重重的水雾,牢牢锁住那名女子,眸色柔和如水,二人两处静静遥望,仿佛要将今夜的一切繁华全部摒弃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一生一代一双人,天地此时很渺小。

    上林之夜黄有几人的对话在耳边回想,云想容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记忆中清晰起来,原来如此,太子的救赎竟然是这位兰花般的女子。

    忽然想起宫中那位娴静内敛的太子妃,那位总是淡淡的温婉女子,心中一阵黯然,宫深似海,与世无争便是不切实际的奢望,而这场争斗,她……前景惨淡。

    不能自己地联想到姜红玉和我,我们的境遇何其相似,是否将来我也是深宫守望的无言结局。

    将来,未知。

    “云小姐!”

    “云小姐!”

    “晋阳饭庄敬上绢花百朵,预祝小姐夺魁。”

    “裂帛赵老板敬上小姐绢花百朵。”

    “百福楼福当家献给秦楼云小姐翠丝白衣八朵。”

    “衡通当卢少献给云小姐银丝雪鹤一双。”

    “……”

    “……”

    献花之声此起彼伏,黄有忽然朝太子点点头,太子欣然抬手,下人小跑而去,不一会便听到格外高亢的报喜声。

    “金丝达摩一株,请云小姐笑纳。”

    一掷千金,当年的盛况再一次上演,恰好主角也在座见证。

    岸上欢声雷动,人群陷入狂热的状态,姓云的女子清浅一笑,看了这边一眼,转身消失不见。

    我瞪了黄蜂一眼,嫉恨的怨念狂飙,瞧瞧你起的好头,千金求美人一笑,又庸俗,又肤浅,又无聊,又张扬,我才不稀罕呢……黄蜂照单全收,笑意晏晏地瞟着我,忽而探出食指轻佻地挑起姜红玉精致的下颌,薄唇覆上去,暧昧得低语,惹得姜红玉娇嗔不止,频频望过来。

    云小姐引爆的颠狂许久没有平息,接下来的表演显得伐善可陈,印象稍深的是连续两人唱歌,风格截然相反,一人抚琴谈唱,走清新甜美的调调,另一人身段妖娆,吟唱了一曲靡靡之音。

    第一轮结束,淘汰一半,剩下六人进入下一轮评比。

    第二轮比赛六人抽签分为两组,每一组合作表演,胜者进行最终角逐,准备时间为半个时辰,这期间由八大青楼中的佼佼者奉上演出,民众也可趁机休憩或投票。

    随机组队,现场创作,不得不承认,这一轮,难度很大。

    云想容,一日之内第二次让我刮目相看。

    云想容和第一轮唱歌的两位女子为一组,一人抚琴,一人吹笛,一人弄箫,合奏了一曲潇湘水云,仿佛某种召唤般,竟引得千顷水泽野鹜齐鸣,无数双羽翼密密麻麻地划过漆黑的天际,好像浓云遮天,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在场之人无不深深痴迷,皆以为灵兆,几欲膜拜。

    云想容等三女子毫无悬念地晋级决赛,决赛规则,命题赋诗。

    命题的重任太子为了避嫌而固辞不受,最终由和王殿下指定,结果便是俗的不能再俗的咏月。

    一切自然而然,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云想容技压群芳,以一首春夜将今夜的气氛推到高潮。

    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云想容

    狂人痴迷的人群高喊着云想容的名字,花朵潮水般涌来,结果众望所归,云想容当选新一届花魁,那位首轮吟唱靡靡之音的白绮第二名。

    岛上升起绚烂的烟花,把夜空映得如同银盆,苏七娘陪伴云想容在高台上接受众人的朝贺,许久未见,苏七娘容颜不改,风采依旧,不知黄蜂有了姜红玉后还惦记着她否,值得玩味。

    这个美好的夜晚属于云想容,想当年姜红玉也曾拥有过这样盛极一时的荣耀吧,由黄蜂赋予。

    火光交织为一道雨幕,重重叠叠地在她身畔飘洒纷落,云想容纤直孤标地独立于璀璨之下,笑容清丽无尘,恬淡如梦,远远望去,宛若高浮于江心,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天际以及不可一世的辉煌瑰丽。

    大概是我的错觉,为什么场景越繁华,内心却越孤单,仰望云想容缥缈如仙的身影,只觉得恍惚,立于世界中心,那位兰花一般的女子依旧冰心傲骨,从何处来,归何处去,滚滚红尘的繁华一律不干己事,哪怕这一场盛大的烟花是为她绽开。

    此情此境,惟愿用一整片夜空换取一颗红豆。

    “真为云姐姐欢喜呵。”姜红玉一声欣悦至极的长叹打破了楼船上长久的静默。

    太子凝望着伊人,专注而热切,火光映得眼眸幽迷一片,仿佛两丛摇曳的火苗,簇动出迷离灼热的斑斓色彩。

    黄有黄蜂瞬息交换了一下眼神,两双俊雅的深眸中……皆隐有忧色。(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劫数

    秦楼三年之内出了两位花魁,不得不说当家人苏七娘教养有方,姜红玉和云想容,两位出色至极的女子,沿着相反的方向修炼到极致,于是便有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风华。

    姜红玉入世最深,媚色入骨,那是在风尘中淫浸多年才能大成的境界,绝艳归真,收放自如,虚虚实实之间也许连自己也看不清楚。

    云想容出世最远,远到周身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气,仿佛集露为浆,裁雾为裳,因为太无瑕,太缥缈,故而少了些人情味。

    当云想容以从天而降的姿态意外出现在楼船之时,我心中自然而然浮起这样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疏离独立是一种难以抹去的气质,有些人可以待人很谦和很平易,但就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比如说云想容,虽然她的气息很恬淡,笑容很柔软,但就是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远远匍匐在她的羽翼之下,而不是近身亲昵深交。

    其实云想容的五官并不是都十分完美,或者可以说她过于出众的气质让人很自然地便忽略了她的眉眼,换句流行的说法便是,她的气场太强大,强大到模糊了画面,只剩下眉宇之间的安然致远。

    她是青衫落拓的独行者,逍遥尘世,仙踪浮游,然而越是飘忽不定,越是吸引更多渴望追随的仰慕者,那一场逃遁和追逐,代价则是义无反顾的背对尘世远行,哪怕那个人是真龙天子。

    云想容是红尘之外的仙,太子是高阙之上的人,或者她抽去仙骨,委落人世,或者他摔碎玉牒,远走避世,否则便注定了天涯咫尺,那时谁会是谁的羁绊?谁又是谁的情殇?如此艰难的爱情,最终能否修成正果,殊途同归?

    人生中有幸和这样一名无双女子携手走过,到底是救赎,还是劫数?

    无解的哲变。

    太子亲自起身请佳人入席,俩人携手而来,一人风神俊朗,一人灵秀脱俗,仿佛一对从泼墨山水中出逃的世外仙人。

    太子为佳人一一介绍,云想容含笑见礼,温和从容,眉宇间始终盘桓着高不可攀的冰冽雪意,仿佛和凡夫俗子多共处一刻都是种亵渎。

    这样一位兰花一般的女子,连喜怒哀乐都抽象化了,然而为什么我仿佛感染到了她的忧伤,淡淡的好像兰花的一滴露,只有在破晓时分才短暂的显现停留,云开日出便即刻烟消云散。

    这是一位有故事的女子呵。

    “这位是二十三年的传胪,惜若水惜公子。”太子和云想容一齐看向我。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小生见过云小姐。”

    “幸会。”云想容颔首浅笑,眼眸中水雾流动,重重拢住了所有神色。

    引见一圈之后,云想容便不再说话,袅袅的坐在太子旁边,神态平静,只有太子垂眸的时候才仰脸相对,嫣然一笑。

    “容容累不累?”太子低语,嗓音醇厚如美酒。

    云想容微微摇头,靠在太子肩膀上,水眸如烟。

    美人郁郁寡欢,自然有人心生怜惜,黄道佐扫视一周,毕恭毕敬地提议行酒令,黄有和黄蜂极有默契地附议。

    下人取来象牙色子并玛瑙葵花大盘,在座者太子为尊,太子让云想容,美人笑吟吟轻轻扔出,三点,正是姜红玉。

    “姜妹妹任请席间一位对饮一杯吧。”

    姜红玉美眸流转,一眼落在我身上,眸色炙烈深沉,低哑阴柔地开口,“惜公子,给妾一个薄面如何?”

    我瞪了黄蜂一眼,怎么还这么放任你的女人,黄蜂无辜地眨眨桃花眼,表示他也没有预料到,爱莫能助,自求多福吧,我大怒,忍了……先。

    虽然不悦,为了小风度却也不好拒绝,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舔舔唇角,瞟着黄蜂不无恶意的感慨道,“这酒经美人之手,味道就是不一样啊,灼热入喉,余味深厚,腹内高潮迭起,荡气回肠,回味无穷。”你的女人被人调戏,感觉如何?吼吼。

    说完暧昧轻浮的打量着有点措手不及的姜红玉,不期然撞见黄有眼中宠腻包容的浅浅笑意,心中顿时暖洋洋的,然而忽然想起那只不了了之的九尾冠,笑容变得有点僵硬勉强。

    黄蜂果然俊脸一黑,阴沉沉地盯着我,好像我啥时候一个不小心就罪大恶极了,我视而不见,笑得嚣张,却见枕头也正瞄着我轻笑,那眼神……真是顾盼多情,媚色无边。

    姜红玉雷过之后自愈能力超强,很快展颜一笑,嗲嗲地嗔怪道,“公子笑话妾,真是坏死了。”一边随手扔出九点,转了一圈,转回到黄道佐。

    我风中凌乱了……

    “黄大人,妾偶然得了一上联,大人高才,可否指点妾下联。”姜红玉玉指有节奏地一下下轻扣席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道佐笑得不太自然了,硬着头皮答应着,“姜小姐请赐上联。”

    “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

    黄道佐想了半天还支支吾吾,脸色越来越红,油亮的脑门上泌出一片细汗,笑容极是尴尬。

    “……好联,妙联,姜小姐真不愧秀外慧中……松声,那个山色……水色,烟霞色……呵呵。”

    “色色皆空。”我盯着桃花眼,淡淡接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黄蜂朝我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太子和云想容,意有所指,仿佛劝诫一般,我大惊,马上意识到失言,本想影射黄蜂却顺手捎带上了太子,万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那那我岂不是惨大发了,真是得不偿失,冒失啊冒失。

    我连忙噤声,小心观察着动静,好在太子和云想容并没有多心,俩人画似的闲坐,清逸如鹤。

    “对对对对,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色色皆空。”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地重复两遍,谄笑着交差,“不知可入的了姜小姐的法眼?”

    姜红玉娇媚一笑,不置可否。

    黄道佐掷出一点,很好,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孤诣

    许是刚才为他解了围,黄道佐并没有借机整我,大掌一挥,着我即兴赋诗一首,应景即可。

    我要了纸笔,很快写好,让下人给黄大人送去。

    “班门弄斧了。”

    黄道佐让下人举着,自己慢悠悠念了出来,声若洪钟,顿挫激昂。

    “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抱歉,他懒得整我并不意味着我也同理高抬贵手饶了他。

    “惜公子才思敏捷,刮目相看。”黄道佐敷衍着,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周围不知何时安静地近乎诡异了,不仅气氛异样,更诡异的是众人明显强自隐忍的脸色和越发急促压抑的呼吸,而且诡异在不断扩大加剧,依稀已经达到某种临界,一触即发……

    “噗哧。”一个下人忍不住喷了,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众人表情纷纷松动,然后裂隙一点点加深,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哈……”枕头的大笑极像是周氏出品,修长的手指遥遥点着黄道佐,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表情。

    仙子也感受到人间的喜乐,露出淡淡的笑靥,高洁无垢,悲悯祥宁,仿佛兰花徐徐展开一瓣睿萼,太子和黄有对视一眼,皆掩不住惊喜,惊异的是黄有,喜悦的是太子。

    太子朝我极淡的点点头,然后低头不知和云想容低语了什么,云想容忽地看向我,眸光如水,浅浅一笑。

    我惶恐了,连忙点头哈腰的致意,汗,误打误撞之下居然博得美人一笑还有太子殿下的承情,****运也,我不是故意巴结云想容,真的,我诚实,但如果太子执意认为我苦心孤诣取悦他的天仙因而感激我的用心良苦的话,我当然也没啥意见哈。

    黄蜂和姜红玉勾肩搭背,笑作一团,黄蜂的俊脸埋在姜红玉黑鸦鸦的秀发里,闷笑嗡嗡不止,姜红玉软绵绵地推黄蜂,黄蜂借势将头搁在姜红玉的香肩上,火辣辣的目光从姜红玉的颈后射过来,薄唇无声吐出一个字,好。

    虽然有姜红玉当盾牌,我还是惴惴,假装没看见他的龃龉,转头正襟危坐,笑容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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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黄道佐迟迟没有意识到这事情深了,不明所以地跟着赔笑,我不忍观卒,扔出色子揭过。

    七点。

    我沿着人头一数,有点哭笑不得,哎,黄老兄,不是我故意跟你过不去,实在实在……你该命绝今日,你看连色子都配合我。

    “惜公子请讲吧。”黄道佐大咧咧道,潜台词是量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斗胆了。”提笔一挥,我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还让下人捧给黄道佐。

    “小生有感而发,匆忙草就,还请大人不吝指正。”

    黄道佐嗯了一声,就着小厮的手扫了两眼,不知不觉中看直了眼睛,面色一点点古怪起来,飞快地瞟我一眼,眼神狠绝如刀,那架式恨不得把我当场凌迟了。

    “若水的文章孤罕独步,我等神往久矣,今日赋得新篇,幸甚至焉,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否劳驾黄大人为我等吟诵,雅文共赏?”黄有笑意清华,星眸闪动,不过大概是角度问题,为啥我觉得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呢……

    黄道佐嘴角一抽,哼哼唧唧地似有难言之隐,在黄有尔雅清隽的温柔注视下,汗水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黄大人不愿意屈尊?”黄蜂漫不经心道,脸上似笑非笑。

    黄有腹黑,温柔客气的算计,黄蜂恶霸,明目张胆的欺压,强强联手,黄道佐岂有招架之力?

    “不敢不敢。”黄道佐哗的一下子面如死灰,哆嗦着接过,战战兢兢地举到眼前,瞪着眼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

    寥寥百字居然念了一盏茶的工夫,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黄道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翻着白眼大口喘息,间或幽怨地瞟我一眼,惜若水,我俩无冤无仇,不带这么整我的,哇咔咔咔。

    众人听得云山雾罩,眼神茫然,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见状姜红玉眨眨美眸,既然无语,那就表达崇拜好了,“大人真是治学严谨,开篇一字,便反复揣度,推敲百遍,经大人这番精雕细刻,无论什么文章,必将焕然一新,字字珠玑。”

    不说还好,姜红玉这一番夸赞好像一把火,把黄道佐的脸熏成了猪肝色,窘迫无措到了极点,汗比刚才淌的还凶,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

    黄蜂也一头雾水,眯着桃花眼看着我,你又在玩什么……

    见状我成心误导,“小生文章晦涩不通,有辱大人尊目,实在惭愧万分,大人如此抬爱后进,煞费苦心的斟酌,小生铭记五内。”

    “黄大人不必太过为难,佶屈聱牙也不妨念出来听听,诸君一起切磋。”太子颁布最高指示。

    “还请黄大人辛苦辛苦,从头到尾念一遍可好?”黄有若有若无地扫我一眼,大概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从头到尾几个字语态尤为天高云淡。

    黄道佐一听脸当即绿了,眼神迷乱地四处扫描,好像落水的蚂蚁,寻求一个救命稻草,可惜在座之人除了我皆是兴味盎然,没人帮腔说话,病急乱投医,黄道佐焦灼的求助信号落在我头上,隐隐竟含有恳求的意味,拜托,记你个人情。

    再念一遍……他的口条恐怕要废了吧。

    于心不忍,哎,我果然没有天分当恶女人。

    “听闻太子殿下的书法尽得韩大人真传,陛下曾钦赞曰笔底春风,鸾翔凤翥,小生虽然不才,但也曾冬炼三九,夏练三伏,故而冒昧,恳请太子殿下批评点化。”皇后和太子的书法都是皇帝手把手教的,一家山口一脉相承,这些八卦采集自那段宫居的日子,百分之百确凿无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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