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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菜园居士     刁后外传txt下载     刁后外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若水

    “楼思源醉酒?真是稀罕,可惜,可惜,看来你我错过了好戏。”太子微微一笑,向萧郑道。

    萧郑眸色一沉,把盏淡笑:“楼思源吟了什么,让舟山念念不忘。”

    黄有和黄蜂对视一眼,黄有动动薄唇,最终欲言又止,黄蜂却忽地无比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眼眸无与伦比的深沉,仿佛是探寻,又仿佛是求证,只此一眼,便随即望向窗外,桃花眼中浮起一片幽深的迷雾,整个人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声音飘忽如梦,徐徐道来,无尽惘然。

    “雪落凌波路,花织挽云香。”

    闻言太子蓦地神色大异,下意识看了大哥一眼,眸色迷茫复杂,视线一顿,又飞快地扫过我,拈着琉璃杯的手紧了紧。

    萧郑浓眉一动,唇边溢出清浅柔和的笑意,低头望着手中琼浆,仿佛未曾有一言半语入耳,不知何时全然沉醉在琥珀色的潋滟光影中。

    见状众人皆缄口不语,亭中顿时安静下来,黄蜂的话仿佛触及了不为人知的往事,众人皆是一派若有所思的神色,四周惟有咕嘟咕嘟的沸水翻滚声,伴随着浓郁的酒香,还有交织一起或平稳或急促的呼吸。

    “已经多少年了……”半晌,太子的悠悠一声叹息打破了寂寞,声音落寞,透着疲惫与沧桑,而墨色的眸子中却有或明或灭的一点闪烁着执着顽强的光芒,好像天幕中辽远神秘的星子,“桌子的事情疏忽了。”

    桌子?格子间那张花梨条案?疏忽从何而谈?太子的话隐晦不明,我忽然间一头雾水,心中诧异,鹿鸣宫的桌子是东宫旧物,看样子桌子上原来的字迹莫不是和太子他们四人有渊源?

    “百密尚有一疏,何况是无伤大雅的琐事,大哥毋需自责。”黄有温言劝慰,颔首吩咐内监换上另一种美酒,“不过另有奇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一听稍稍提起些许兴致,讶道:“何事竟能难倒三弟?”

    黄有宛然一笑,和煦的笑容中却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沉,“别有高人妙笔生花,洋洋洒洒,另续有百余字,而且深得前文精义,起承转合,华章斐然,前后宛如一气呵成。”

    另续有百余字?前文精义?黄有他们之前肯定笃定知道或者亲眼见过花梨条案上那头几句,我当即肯定,转念一想,思路顿时顺畅了然,如果说那批桌子是从东宫流出来的,太子他们见过也便没什么稀奇了,虽然刚刚听到那诗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十分奇怪和突兀。

    “还有这事?”太子和萧郑立刻对视一眼,风平浪静之下便是隐隐的火光四溅,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火星沾到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日子似乎不那么无聊了……”黄蜂的惆怅早已经荡然无存,薄唇边又挂起不羁狂放的笑意。

    “可惜啊。”枕头悠悠一声长叹,余音渺渺,绕梁徐徐,半晌,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扼腕道:“那首诗所幸得以录下,经年尚且残墨犹存,有些人事,哎……却是逝水东去,自此绝音,让人怎生不牵肠挂肚啊,可惜昔人以乘黄鹤,仙踪渺然,就算在下望穿秋水,也无济于事。”

    “舟山为何人魂牵梦萦。”太子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扫了大哥一眼,最终却绕回枕头身上。

    有奸情!我顿时支棱起耳朵,枕头时不时便对大哥昭然暧昧,不过听刚才的话茬,言外之意枕头难道另有钟情?

    “泽……”枕头狭长的眼睛盈光闪闪,忽地深情款款地唤了大哥一声,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让人酥麻到骨髓,然而吐出的却是穿脑魔音,骇得我筷子当场掉到桌上,“可知道若水近况?”

    “溪儿,溪儿?”

    枕头记性怎么这么好,陈芝麻烂谷子都念念不忘,这种场合提起毫不相干的前传胪有何居心,当年我和枕头并没有深交,鹿鸣百日,几乎是相看两厌,为什么现在煞有介事地怀念起来,一时神思九转,我满肚子狐疑,然而枕头的神色却是一派痴迷沉浸,似乎是真的追忆故人,深深的遗憾在眸子中沉淀发酵,最终化为薄唇中浓得搅不动的叹息。

    一只白皙的小手在我眼前晃晃,我蓦地回过神来,咦,谁刚才叫我?

    我惶然抬头,却见众人不知何时正齐刷刷地看我,怎么了,我大惊,下意识握紧拳头,忽然意识到手中只有一根筷子,低头一看,另一根正倒插在酒杯里,摆出一个后现代风格的造型。

    一股子热气直冲头顶,我干笑两声,抽出筷子放回桌上,心中尴尬得要死,真是失态,报应。

    见我终于回魂,瑞恩缩回招魂小手,改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小声道:“水大人正唤你呢。”

    “啊……到!大哥。”我连忙应道。

    大哥笑得极度无奈,沉声警告道:“溪儿,不要造次,当心冲撞了诸位殿下。”俨然威严兄长,然而凤眸中无与伦比的坚定强大却在无声的安抚我,乖,惜若水那混蛋跟咱没关系,别怕,一问三不知便好,再说装傻不是咱溪儿拿手好戏吗?没事。

    对对对,慌什么,我现在是水府华丽丽的大小姐若溪,无凭无据谁敢拿我怎样,惴惴不安的偷眼看向黄蜂几人,好像没什么异样,虽然只是好像,却让我稍稍有一点安心,隔年的事情他们大概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黑中带绿的菜色,薄有诗才的少年,醉仙居的萍水相逢,

    将进酒的入云豪情,一切皆随着时间化为旧年的尘封,也好。

    而黄蜂……我静静望着黄蜂慵懒倚坐的昂藏身躯,脑中竟是纠结的矛盾,崇光寺的云台红莲,无泪亭的夏日午后,就算对黄蜂不过是渺如微尘的一段插曲,谈不上记住便已经遗忘,可是对我来说却好像做不到当作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往往有些东西于悄然间渗入肌理,就好像一阵风,捉不住,看不清,当未曾留意时,便一点点浸入骨髓,带着难以逆转的力量和改变。

    我果然不及黄蜂潇洒淡然。(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休

    心理建设完毕,我拢衣端坐,耳边响起大哥悦耳的嗓音,却在气定神闲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年若水横空出世,高中传胪,本该前程似锦,只可惜天妒英才,突如其来便大病不起,其疾来势汹汹,连进士赐宴都不得已抱憾缺席,无奈之下饮恨回乡静养,以待他日东山再起,自此音信全无,我和舟山一样,都记挂得很呢。”

    “既然连泽也不知道若水下落,哎,难道此生当真缘尽?想当年,若水在鹿鸣宫嬉笑怒骂,尽显本色,那份潇洒坦荡让我由衷折服,让我不由诚心想要相交,只可惜万万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从此天各一方,竟无缘相见。”枕头深信不疑,低着头长吁短叹良久,一副如丧考妣的脸色,听得我声声揪心,死枕头,总惦记着我干吗。

    “那位传胪在鹿鸣宫嬉笑怒骂?大比耶。”瑞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太疯狂了,佩服。”

    “换成别人倒是稀罕,不过惜公子如此却不足为奇了,可惜如此一位绝妙之人,却因病所苦,不得以归隐民间,我也深感遗憾痛惜,十三年的大比是二哥主持的,二哥可见过惜公子?”许久不吱声的黄蜂忽然冒了个泡泡,泡泡飘飘荡荡直接钻入我肚里,冷不丁“啪”地破裂,吓得我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过去,却见黄蜂优哉游哉地抬袖祝酒,桃花眼中溢满了笑意。

    “呵呵,没有。”萧郑低低一笑,话锋一转,醇厚的嗓音中藏着微不可察的戏谑,倒和黄蜂如出一辙,果然不愧是亲兄弟。

    “不过……有幸耳闻惜公子讲了几则玄妙高深的笑话,字字珠玑,出其不意,恕我孤陋寡闻,之前闻所未闻,备感耳目一新。”

    什么?我怎么没看见萧郑!小心肝顿时揪紧,急忙回忆当时的情况,细想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是他!

    当年在鹿鸣宫曾经扫到过一瞬而逝的华贵料子,再加上离开时远远看到的威仪的背影,看来必是萧郑无疑,他亲自目睹了我的嚣张始末,后来派侍卫为备受挤兑的陆考监解了围,神啊,明明呼之欲出的东西,当年我怎么就没想到,否则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闹场了……

    而刚才梅林里我又不知死活地给萧郑讲笑话,简直是自寻死路,我仓惶后怕,老天爷保佑,萧郑千万不要将两次笑话联系到一起啊,以后切记管好把门的,笑话这种东西是别人的精神清凉油,却是我的毒药,还是少碰为妙。

    我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心中时松时紧,折腾得几近精疲力竭,趁着喝水的工夫用袖子挡着大半张脸,小心翼翼地揣摩萧郑的神色,所幸萧郑未显出不豫,反而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轻轻嘘了口气,宫中一日,民间一年,这一天我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小心肝战战兢兢的颤悠,而且现在的情况尤为诡异,听着一帮帅哥以闲聊一位旧友的口气谈论自己,当事人还得装作与己无关听听热闹的样子,这滋味……简直是煎熬。

    “瑞恩不是一直想要微服出宫去书场听关于兔子的笑话吗,据说那些笑话乃从鹿鸣宫流出,说书人将惜公子尊为祖师爷。”黄有吩咐内监为女士添上一道甜汤。

    “噗!”

    “竟有此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配合得天衣无缝,惊呼的自然是瑞恩,而喷了的则是……大哥。

    事出突然,等到内监手忙脚乱地上前服侍之时,大哥已然起身离座,朝太子和主人告了罪,转身去偏殿更衣,临走之前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死丫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回头收拾你,现在自求多福吧。

    眼睁睁地看着大哥修长如雪松的背影,心底在绝望地呐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几位殿下也和若水是旧识?”枕头和我一样无尽怅惘地目送大哥远去,然而下一秒,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

    黄蜂好像今日心情格外愉悦,不知何时起一直乐得眉开眼笑,桃花眼闪耀着勾魂摄魄的流光,开出灼灼的万顷桃花。

    “算是,当年曾在酒楼偶遇,惜公子一曲将进酒绕梁三日,自此引以为挚交。”曼声而道,桃花眼却好像漫不经心地飘了过来,若有若无地停在我头上,笑意愈发深邃。

    捂脸,埋头,呼气,吸气,年少轻狂啊,我苦笑,一个混蛋惜若水不过昙花一现,前后总共闹出多少麻烦,偏偏还有不要face的家伙对销声匿迹之人穷追不舍,好奇心泛滥,烦死了。

    抓过一杯美酒,径自仰头一饮而尽,顾不得品尝滋味,只想洗尽满心烦恼,呜呜,我要回家。

    “溪儿妹妹,豪饮伤身,尝尝这盏珍珠芙蓉羹,冬日最是滋补。”耳边响起蒋诗娇柔妩媚的声音,关心诚挚,收放有度,蹙眉含嗔,浓淡适宜,让人拒绝不得。

    我只好扯出一丝笑容,谢过接了过来,象征性抿了一口便搁下,满嘴甜腻,浑然记不得味道。

    “今年的梅花格外精神,林子有些看头,刚才便是在林子里耽搁了些。”萧郑忽然淡淡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大好银,大好银,我对萧郑的感激已经上升到崇拜的程度,笑容不自觉荡漾开来,却见萧郑脸色一僵,不自然地转过头和太子谈笑。

    我撇撇嘴,不至于吧,这么冷傲,大冰块还是大冰块,哼。

    “二哥所言极是,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才不负如此景致。”黄蜂附和道,脸色却有点阴沉,臭臭的显然不爽。

    一醉方休大多数时候是客套话,祝酒之词,不足为信,可是今日除外,众人兴致盎然,美酒又足有十一种,除了宫中十大佳酿悉数在此,居然还有一大壶归去来,美酒后劲十足,底蕴绵长,每一样尝上半盏,不多会儿便醺醺然。

    “楼思源吟咏的那首诗的头几句来自东宫,十多年前的事了……”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这一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守候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头疼欲裂,累,却不困,入骨的倦怠一阵阵袭来,歪着靠着换了无数个姿势还是没有一丁点睡意,朱瑗和碧瑶一脸担心,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却在我怏怏不乐的表情中沉默下来。

    霍地坐起,我伸手掀开帘子,冷风拂面,胸口的滞塞郁结略微有所舒畅,深深地呼吸几下,抬眼望去,已然雪停,外面天色渐晚,满地的银白延伸到长街的各个角落,天地间一片苍茫,只有深深庭院高耸的门墙一如既往的一派凝重的红色。

    大哥骑马走在前面,身影挺拔,此时恰好回过头来,眉目清华,仍旧是神采奕奕,一眼看见露在车窗外的脑袋,凤眸一沉,我叹息一声,老老实实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里。

    蜷在朱瑗怀来,我缓缓揉着太阳穴,脑中纷乱纠结,黄有的熙蕊亭小宴我几乎从头睡到结束,好像是黄蜂提到了鹿鸣残句的出处,可惜我尚来不及深思,便昏昏然睡去,一觉混沌迷蒙,醒来恰是宴罢时分,如今一闭上眼睛眼前便跟幻灯片似的浮现出各种场景,一会儿晃过太子落寞的眼神,一会儿闪过黄蜂晶亮的桃花眼,还有萧郑淡淡的表情和黄有温和体贴的笑容。

    我大概是中了蛊了。

    胡乱扯了扯头发,低低呜咽了一声,我弱弱地要水喝。

    碧瑶赶紧倒了一杯红枣蜜茶,我稍稍坐起一些,就着碧瑶的手喝了,暖暖的茶一路而下,我长长吐了口气。

    皇帝今日对我的态度是不是诡谲了点,尽管尽力掩饰,但是留心便不难察觉出,从始至终,皇帝便一直处于反常状态,破例驾临琼台宴,有意无意的施加压力,宴席中的喜怒无常以及别有深意的眸光,虽然很善于掩饰,但是我敢断定,皇帝今日不知缘由地极其隐晦地针对我,大概因为看到我便联想到故人?是有缘无分的红颜知己,还是英年早逝的高人逸士?是尘封多年的隐晦,还是物是人非的轮回?仿佛背后有一只翻云覆雨的手,催动我探索隐含的密辛。

    还有蒋家……好像挥之不去的宿命,今日蒋氏兄妹似乎透露出不少值得探究的东西,这一切,不是我想回避忽视便能与己无关的,枕头柔情似水的狭长眼眸,蒋诗端庄大气的名门风范,在今日之后仿佛都是深不可测一般,带着不可言喻的复杂意味。

    今天短短一日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在脑海中回现,我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儿,一想到皇后有邀我入宫“小”住的美意,我便感激得咬牙切齿,皇宫一日游的附带纪念品是神经质,那么皇宫半月自由行的酬宾回馈岂不是落得一个疯癫?神啊,没天理了,我能不能故技重施,再来一次抱病回乡之类的呢?我绝望地想。

    回府之后大哥来不及和我算今日大小账便被帅爹直接叫走了,我让朱瑗碧瑶回去和娘报一声平安之后便一个人回漱芳阁。

    “水浒~~~~~”刚刚绕过游廊,我立马放开嗓子开嚎,手底下也不闲着,随手扯下身上零七八碎的首饰,沉死我了,尤其是那对猫眼镯子,我忿忿地想,不自觉眼前仿佛闪过纯黑暗纹的披风,我赶紧触电似的甩甩脑袋。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一般出现在我身侧,无声无息,仿佛凭空而来,又好像久候……久候!我盯着水浒宽阔却瘦削的肩膀,几丝残雪犹在,斑驳的白色在一袭黑衣上格外刺眼,心中狠狠一暖,随即却生出三分恼意。

    “哪里?”言简意不赅,但是水浒明白。

    “屋檐。”水浒一如往日的少言木然,声音低沉而稳重,却让我仿佛触到了冷意无边的冰雪。

    我抬抬眼皮,只见白花花的屋顶上露出一片琉璃瓦,流光闪动,辉煌夺目,竟是片雪不沾。

    这个呆子……望着屋顶的七色宝光,不由得鼻子一酸,一想到水浒在漫天飞雪之下立于飞檐,面色孤傲而执着,身形单薄而倔强,一袭黑衣之上覆着厚厚的积雪,便不由得想到“守候”二字,正如檐上寂寞孤单的嘲凤,千年如一日的默默守候着他人,却不知自己由谁来守候。

    心中慨然无尽,我从袖中探出手,仿佛漫不经心,实则无比虔诚仔细地拂落水浒肩上的白色,一下又一下,心里在默默念道:“谢谢你,水浒。”

    水浒身体一僵,坚硬如石的肌肉轮廓顿显,我顺势手掌一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水浒肩膀,痞里痞气道。

    “走,杏林,陪我练练。”纷乱烦闷需要释放,信任守护多年,水浒是不二人选。

    水浒微微点头,垂首立于我身侧,面色无波,低垂的眼眸敛去了所有神色。

    将围兜和零碎丢给闻讯而来的姚黄魏紫,我和水浒径直来到杏林,林中一片白色,老枝低压,落满了积雪,咯吱咯吱地走在雪地之上,只觉得脚下绵软深厚,随着每一步的震动,枝干的积雪都簌簌而落,所到之处漫天纷扬。

    走到一小块空地,水浒将我挡在身后,昂然一声长啸,顿时一阵刚劲的力道排山倒海而去,将地上的积雪一扫而净。

    水浒大步走到空地中间,面无表情,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浑然而发的气势让我呼吸一窒。

    很好,我立马整肃面目,收敛心神,摒弃脑海中所有杂念,全然凝神于场中以及水浒身上。

    敛神运气,丹田之气开始缓缓流动,身上渐渐发热,暖洋洋的行于四肢百骸,头脑愈发清醒,慢慢的便沉浸在心无旁骛的意念中。

    皓腕一沉,蓦地抖开归岚,归岚沉寂许久,今日显露真身,凤舞九天,竟然隐隐发出凤鸣。

    当下不再含糊,足尖轻轻一点,携着一身凛冽寒意,我猛地欺身而近,皓腕翻转间蓝光流转,盈盈绽放开一大片迷离的妖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双痕

    水浒眼眸一亮,连带着整个脸庞都笼罩在一片灼灼光华中,瞬间爆发出异样的神采,炙热的眼光紧紧跟随着我的一步步逼近,仿佛有些失神,独立在原地定定地凝望,丝毫未见躲闪,然而却在归岚触到身体的一霎那从容一个纵身,冰蓝色的流光仅擦身而过。

    好,我精神一振,立即变换身形折身再斗,一招“平沙落雁”直攻水浒咽喉,水浒黑袖一卷,下一秒手中已多了一截老枝,借力轻轻一带,我顿时感到一股胶着的力道牢牢吸住了归岚,从手臂到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被水浒引导控制,攻势瞬息之间支离破碎,没有丁点招架之力,我一阵慌乱,连忙顺势侧身一滑,和水浒错身而过,勉强撤去了力道,却在身形交错的刹那,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水浒罕有的的笑意一瞬而逝。

    背对着水浒,我暗暗运气调息,刚刚是这么多年来我在水浒手里头一次吃瘪,往日水浒都会不着痕迹地让着我,而今日似乎有点反常啊,尤其那一截子木头凶器,水浒以前都是徒手的。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水浒如何,我自会尊重他的选择,甩甩脑袋,我继续和水浒缠斗在一起,水浒果真手下不留情,仿佛化作出鞘的宝剑,带着凛冽傲然的杀气,漫不经心的信手一招,便足以致我于死地,我无力招架,屡屡被逼到进退维谷,狼狈不堪,而水浒愈发气定神闲,一招一式毫无花俏,却收放自如,不到千钧一发的关头绝不放过我。

    倾尽了全力,一场恶斗下来只觉得身心俱是酣畅淋漓,之前的郁结不快仿佛全部烟消云散,在刀光剑影中荡然无存,将归岚隐于衣袖中,我一屁股坐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擦了擦汗水,气喘吁吁地看着水浒。

    水浒气息半点不乱,纵身一跃,默默地坐在斜下方的老枝上,侧脸对着我,刀削一般的线条仿佛古希腊的雕塑。

    “几成?”一并师从糟老头,我还是正牌徒弟,他只是旁听生,可是如今我俩的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说云壤之别都是客气的,自己的斤两略知一二,但是水浒的武功造诣……实在很茫然,当然也很好奇。

    “三成。”水浒淡淡道,没有矜色,却有点犹豫。

    “嗯?”蒙我吧,除了武功深浅,我太了解水浒了,他一含糊,必有猫腻。

    果然,水浒低了头,小声道:“一成。”

    我在树枝上晃了晃,差点没大头朝下栽下去,虽然已经小有心理准备,听了还是备受打击,水浒还真是诚实啊,难道不知道还有善意的谎言一说……哪怕糊弄我也好,就像他以前一直做的一样,干吗直言不讳,即使我真的想知道实情。

    人果然是矛盾混合体,自以为勇敢的希望知道真相,然而当真相暴露在眼前的时候又宁愿当一只鸵鸟。

    “水浒,你瞒的我好苦啊。”口气哀怨,活像弃妇,我盯着水浒帅气到掉渣的背影,恨不得扑过去狠狠捶上一通,手感……应该不错吧。

    “小姐今日有心事,所以属下冒犯……”水浒背对着我,静静道,听不出情绪,“小姐劳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点点头,一场激斗下来我早已精疲力竭,紧绷一日的神经却彻底松懈下来,只觉得困顿,小风一吹,顿时一个激灵,四下一看,天色渐晚,该回去了。

    “走吧。”我一跃跳下枝头,然而落地的瞬间脚下突然一软,随即便要委落,连忙伸手扶地,却在栽倒之前被一双健壮的手臂紧紧揽住。

    “小心。”水浒语音急促,粗糙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扶我站稳,好像对待一件易碎脆弱的珍宝。

    “没事,有点脱力而已。”我虚弱地笑笑,却有点有气无力,刚才力气消耗殆尽,虽然舒畅了好多,但我现在……真的走不动了。

    靠着树干,我笑得很无奈,“对不起,让人担心了,有点累,休息一会便好。”

    水浒脸色沉郁至极,好像在死死压抑着什么东西,拳头死死攥着,一滴红色便那么落在一地白色之间,仿佛绽开一朵妖艳的梅花,闪动着诡谲醒目的光芒。

    “属下万死……”

    我叹口气,“水浒,不是你的错,干吗自责。”

    不顾水浒的躲避,我执意拉过水浒的大掌,一根一根执拗用力地掰开紧攥的满是老茧的手指,好容易彻底展开,掌心的一大片猩红在雪光的照映之下竟是那么的刺眼。

    很心疼,很心疼,眼泪一点点在眼眶中汇聚,眼前渐渐模糊,抽了抽鼻子,可得忍住啊……

    然而最后抗不住地心引力,颤动了几下,一地晶莹便那样坠落在梅花之侧,氲开一点透明的水痕,随即消弭于无形,好像本来存在的一个坑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丢脸,我压低脑袋,但愿水浒明察秋毫的眼睛能失灵一次,眨眨眼睛,生生逼回了残泪,我佯装作若无其事,小心翼翼地托起水浒的大掌,凑过去轻轻柔柔的吹着,触手之处竟然比冰雪还要冷,掌心指甲刺出的半月形痕迹仍在渗血,心仿佛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狠狠一痛。

    水浒却罕有的没有挣脱,任由我抽出月白的双绉帕子,有点笨拙地一圈一圈缓缓缠绕在受伤的掌心,最后以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收住。

    “这几天别沾水。”我低声道,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分不清埋怨还是心疼,“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你难道不知道疼吗,何况你又没有错,干吗这样惩罚自己,我很心……不高兴,知道吗,以后别这样了,人活一世不容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你不仅为别人活,更要为自己而活,对得起自习的心,以后记得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动辄拿身体撒气,嗯?”

    抬头直直望进水浒深如暗夜的眼眸,水浒错开眼神,目光游离,我却看见了眸中的波涛汹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怀殇

    “好。”半晌,我终于听到了水浒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低沉厚重,简短明了,然而背后仿佛多了一些我现在还难以理解的东西。

    “呵呵,君子一言,反悔是小狗哦。”等到如期满意的答案,我心头一松,只觉得脚下虚浮,竟然再也站不住,沿着树干身体便软软的滑了下去。

    “累了,歇会,一会儿再走,你先回去吧,小心手。”水浒连忙扶我,我摆摆手,脚软无力,顾不得雪地天凉,只想坐一会。

    “小姐,使不得……”水浒看着我软趴趴的席地而坐,眉头不禁一皱。

    “我也不想啊,不过我真的走不动了……”犹是雪地冰凉刺骨,我还是耐不住困倦,恨不得满地的白雪变为一床柔软温暖的丝棉被,径直一倒,便可酣然入梦。

    水浒脸色一沉,刚刚包扎的大掌眼看着又要紧紧握拳,我立刻狠狠瞪了水浒一眼,水浒一愣,随即意识到原委,手掌一点点松开,却是不情不愿。

    水浒啊,真不是你的错,干吗这样难以释怀,屡屡自伤,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白雪,尽量不去注意那一朵红梅花,然而猩红的斑点却始终刺痛着眼眸,大概是由于雪光太盛吧。

    “要不然你去唤人抬软轿来吧。”不忍心看水浒块垒难平,我稍一琢磨,歪头朝水浒笑道。

    水浒却一阵踌躇,看了看渐晚的天色,又看了看一地的苍茫,幽深的眼眸中暗潮迭涌,良久,在我睡着之前,水浒却突然走近,面色紧绷如石,步伐却异常坚定沉稳。

    “小姐得罪了。”头顶传来水浒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听得我一头雾水,下一秒,身体一轻,忽地腾空而起,我大惊,正欲失声尖叫,却忽地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温暖如春日的怀抱中,正被打横抱起。

    下意识地,我伸出柔软的手臂,连忙搂住水浒的颈项,水浒脖颈一僵,紧绷着薄唇不发一言,却紧了紧手臂,傲视前方,步履越发沉稳坚实。

    水浒很瘦,瘦的让人心疼,然而胸痛却是宽阔结实,靠在上面,天大的危险都仿佛不足为虑,让我全然的安心放松,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很多年以前,杏花盛开的春日,穿梭在重重花海之间,单薄瘦弱的黑衣少年怀抱温暖醺然……缭绕如梦的馥郁中,我不认得他,他却识得我,仿佛冥冥注定的邂逅牵扯出一段多年的守护。

    那时年少,满树芳菲,而今经年,一地白雪,往事历历在目,模糊了缥缈的光阴,不觉间,便是物我两非,单薄的少年早已是高大健硕的男子,即将及笄的少女面对的是未知的将来,一如曾经的惟有他温暖的怀抱,让我没缘由的心安。

    真实而恍惚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涌上脑海,鼻子一酸,我怔怔地望着水浒紧抿的薄唇和刚毅的目光,心头一时百般滋味,剪不断,理还乱,竟是前所未有的茫然,最终全部化为一声压抑的叹息,我也在极度的疲倦困顿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我刚从床上爬起来便看见倚在床边睡着了的姚黄魏紫。

    “醒醒,你俩怎么睡这了,赶紧回去好好睡去,小心坐病。”赶紧帮两人推醒。

    姚黄哼了两声,揉揉脖子,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嘴里刚要嘟囔两句,眼睛却忽然一下亮起来。

    “小姐可醒了!”姚黄双手合十,欢天喜地地拜了几下。

    “小姐昨天可把奴婢吓死了,自打林子回来便一直在睡,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问了好几次,奴婢这就回话去,听素问姑姑说夫人担心小姐半宿没歇。”魏紫话说了一半便一溜烟没影了。

    罪过罪过!连累娘熬夜,我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起身。

    “……后来是水浒送我回来的?”一边洗漱更衣,我忽然想起昨天杏林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最终问了出来,口气漫不经心,好像平日的闲聊,只有鬼知道我心里多么忐忑。

    “嗯。”姚黄正在帮我戴一枚翡翠包金的草虫头,低着头应了一声,也许是昨夜休息不好,声音微微发涩。

    “昨天、昨天从宫里回来之后有点累了,不知怎么的就走不动了,本来想找人抬软轿过来的,可是不知不觉睡着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低不可闻,这些话与其说是给别人听,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没由来的心虚烦乱,只想说服自己什么,或是证实清楚什么。

    姚黄的手顿了一下,那枚草虫头立马歪着趴在了头上,好像半死不活的寒蝉,姚黄面色一窘,连忙小声告罪,拆了辫子开始重新打理。

    姚黄……有事情瞒着我,关于……水浒?!

    心头一紧,我缓缓抬头,昏黄的铜镜中姚黄目光闪躲,手下也渐渐没了轻重。

    不顾头皮的生疼,我直直盯着姚黄的眼睛,声音竟是意想不到的冷静。

    “说吧,水浒是不是有什么事。”

    姚黄顿时身子一颤,慢慢松了我的头发,垂手默默站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象牙梳子,十指硌得发白胜似象牙。

    一头青丝瞬间瀑布一般散落在肩上,凉,不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反而像所穿冰冷的绫罗。

    “姚黄,说吧,就算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的不是?早晚都会知道,那为什么不由你告诉我,乖,昨天我睡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说出来,没有人会怪罪于你,我保证,信我一次,嗯?”我居然说得如此心平气和,一派平常长舌八卦的口吻探寻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果然心性凉薄。

    姚黄苦着小脸,眼看便要哭出来,梳子都快生生掰断了,我哄诱再三,就差变身狼外婆了,好不容易姚黄才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道。

    “老爷吩咐不让多嘴的,昨天水浒送小姐回漱芳阁,正巧老爷和大少爷都在,小姐睡得很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事情,水浒哪里会犯丁点的过错,就是不知为何,老爷只扫了水浒一眼便责令水浒闭门思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思过

    闭门思过……太阳穴重重一跳,我吃痛,连忙伸手按住,好端端的帅爹为什么罚水浒禁足?难道因为我昨日宫中没少闯祸偏偏睡死过去所以殃及水浒?不过帅爹貌似绝对不屑于此啊,帅爹有无数手段让我长记性,决不会拿别人开刀,何况还是不相干的人,难道是不满意我俩在杏林拔刀相向?那也不对,平日和水浒小有切磋,偷偷摸摸的比划,帅爹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昨日心情不好,追究起这一茬来?

    “那后来呢……”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脑袋也好像停转了,后来,问和不问还有意义吗?

    水浒……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深重的愧疚压在心头,连呼吸之间都是沉甸甸的痛。

    “后来老爷见小姐倦了,便没吵醒小姐,亲自帮小姐安置了,然后便和大少爷一并离去了。”

    “那老爷有没有说要禁闭多久,什么时候解禁,水浒没说话吗?”

    姚黄摇头,盯着梳子目光闪动,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强自制住。

    水浒怎会为自己辩解呢……就算蒙冤受屈,以水浒的傲骨也决不屑反抗,一个人默默承受,然后无人之处孤独地舔拭伤口,想到此处,我不禁苦笑连连。

    “水浒的手受伤了,伤口很深……”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从紫檀书柜中翻出一瓶糟老头给的魔教外伤圣药雪蓉冰魄膏递给姚黄。

    “这个尽快送过去,看着他敷了再回来,还有,吩咐厨房这几日单做益气补血的膳食给水浒。”流年逝水,水浒为我默默付出了那么多,而我现在只能做的却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关心而已。

    姚黄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去收在袖中,脚下却不挪步,我不吱声,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只见镜中姚黄脸色瞬息万变,复杂至极,半晌,狠狠咬了咬牙,凑到我耳边,声音悄若耳语。

    “奴婢知道老爷为什么责罚水浒……”

    好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我猛地抬头,声音丝丝发颤,“当真?”

    “奴婢怎敢欺瞒小姐,只是奴婢不敢说……”

    “但说无妨。”我笑得阴森森的,明明知晓内情还不告诉我,不是欺瞒又是什么?臭丫头,惯的无法无天了。

    姚黄哆嗦了一下,很快屈服在淫威之下,小脸微红,垂着眼皮道支支吾吾道:“昨日是水浒抱着小姐回来的……”

    就就就因为这个?我彻底瘫在梳妆台上,竟哭笑不得,决不会因为这个,帅爹不是刻板之人,当时我卧在雪中,水浒情急之下抱了我,帅爹怎么会计较这个?

    “小姐别笑,奴婢的意思是……”姚黄又急又羞,脸色娇艳欲滴,仿佛一枝盈盈堪摘的花朵。

    “别说了!”我猛然突兀地站起来,大声打断姚黄,佩环叮咚作响,偌大的内室隐隐生寒,此刻仿佛显得尤其的空旷。

    忽然害怕听到后面的话,很怕很怕,姚黄要说什么我岂有不知,只是那一刻忽然很怕从别人口中听到心底最深的隐密,仿佛身心一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我心慌入骨。

    水浒……我静静唤了一声,轻轻的,软软的,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和沉沉的压痛,你的绝望我懂得,真的懂得,憨直如姚黄都能有所觉悟,交心多年,我又岂能感知不到你压抑而日深的心殇。

    “去送药吧,仔细盯着他包扎。”什么都不想说了,摆摆手,我将头深深的埋在掌心。

    不管怎样,昨天之后,我和水浒……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记得当时年纪小,

    撒娇赖在你怀抱,

    一并穿梭在无边花海间,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多年未曾想起的调子忽然在脑海中回荡,我不受控制一般哑着嗓子低声轻和,泪水便一滴滴滚落,温热而苦涩,沿着指缝晕染开来,最终干涸成为支离破碎的轮廓,一如心底无尽苍凉。

    “夫人请小姐过去……小姐您还好吧?”魏紫的声音好像响在耳边,又好像在辽远的天际。

    “走吧。”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扶着魏紫缓缓起身,随便绑了头发,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比如水家和皇室的渊源。

    昨日皇帝不经意流出的恍惚与娘偶然的表情如出一辙,还有皇帝对我的诡谲态度,幼时作为百天贺礼的皇室秘宝珠镶玉等等,点点滴滴的迹象都暗暗昭示着水家的不同寻常,虽然帅爹是皇帝倚重的肱股,但是我潜意识中总是隐隐怀疑优渥的圣眷别有一番初衷,否则就算帅爹位极人臣,皇帝的宠遇也实属僭越,何况深谙平衡驭人之道的天子岂能容忍水家多年太平,不断做大?

    思路客

    一定要问清楚,否则坐立不安,将水浒的忧虑强自压下,甩甩头发,我大步流星地直奔正房。

    娘的气色还好,看不出熬夜的痕迹,我的内疚小小缓解了一下,扯了罩衫,两步蹿过去挨着娘歪在软榻上。

    “睡得还好吗?”娘让灵枢给我添一个新制的蜀锦蝶恋花抱枕。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一梦黑甜,很是舒畅。”真的很好,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如果真能一觉睡死过去,很多事情也就不用再想了,比如说水浒解释不清楚缘由的忽然禁足。

    “娘,水浒……的事情您有所耳闻了吧。”投石问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娘脸色微变,素手不自觉拢了拢髻上的宝钗,眸色多有闪烁,顿了顿,方才柔声道,“溪儿乖,这件事情,听娘的话,别去和你爹求情,你还不了解你爹?行事言辞自有道理,个中深意,绝非平常人能够理解,再说你爹就你一位掌上明珠,平日疼还不及,岂能害你,所以溪儿要相信,无论你爹做什么,哪怕伤害你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出于某种考虑对你好。”

    为我好吗?我信,不过以伤害水浒为代价,让我怎能释然……(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人

    “其实此举也是为了水浒好……”见我不吱声,娘叹口气,轻轻顺着我的背,声音满是无奈。

    不明白,抬起脑袋看着娘似乎多年未变的容颜,我撇撇嘴角。

    “溪儿啊,你还不相信你爹吗,这么多年来,你爹的高瞻远瞩无数次让娘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世间能和你爹的睿智谋略比肩之人寥寥无几。”娘抬手挥退了服侍诸人,环肥燕瘦呼啦啦出去了,偌大的室内空荡荡的,仿佛带着回音。

    “其实有些事情太早告诉你没什么好处,反倒徒增烦恼,不过今日既然说到这里,那么娘也不妨告诉溪儿,楼思源便是你爹多年前便开始着手栽培的水家白衣。”娘的语气无比叹服。

    楼思源是水家白衣?!恍若从天而降的一声霹雳在心里炸开,一时惊得我无以复加,喃喃地重复了几遍才勉强消化掉如此震撼的信息。

    这么说楼思源是水家秘密培养多年从事文职的谋士?如果这样……楼思源的种种际遇岂不都是帅爹的安排?怪不得他的出身经历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帝都孤儿巧遇在膝下无人之家,豆腐坊里飞出一个金凤凰,鱼跃龙门的布衣子弟华丽丽变身一鸣惊人的政坛新宠,世人惊羡。

    原来一段传奇不仅出于楼思源本身的天赋和勤勉,另外还有人为的因素,这便是所谓的打造。不知道韩知秋的青眼有加与水家有没有关系,不过依韩老头的性子,恐怕还是因为投缘吧。

    “这些内情迟早会全部告诉你,不过既然溪儿和楼思源已然结交,娘觉得有必要告诉溪儿,其实娘也是昨晚才听你爹说起留题赠书的事情,说来呵呵,溪儿的先见之明倒是无师自通呢,和你爹如出一辙,你爹面上不说,其实背后为此甚感欣慰。”

    “呵呵、呵呵……”我干笑,碰巧而已,和帅爹的谋划布置一比不过小儿科,忽然记起昨天当面答应过楼思源讲讲后两道题的解法,几道题难为了他好几年,害得人家动辄一副呆样,有点小小过意不去。

    “听说圣上赐了他一座府邸?”先问问家门,哪天天气好登门拜访,和水浒一起,水浒……想到水浒,心又是一阵隐痛,我黯然低下头,错过了娘眸中一瞬而逝的异样光芒。

    “圣上……相当赏识楼思源,一座府邸不足为奇。”娘淡淡道,语气清冷,带着莫名的排斥。

    娘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一愣,虽然不知缘由,但还是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换了个姿势靠着,开始无聊的八卦。

    “枕、宁国府那个大少爷和大哥走得挺近啊,大哥怎么和那种纨绔子弟扯到一起。”我笑得一脸恶毒,枕头哼,休想从我嘴里听到好话。

    “这个娘哪里知道,你大哥已经是朝堂上的人了,自有分寸,这种细枝末节娘从来不问。”闻言娘微微哑然,脸色却逐渐舒缓下来,有一下每一下地抚弄着明晃晃的点翠玳瑁指甲套子,柳眉修如远山。

    “宁国府的大小姐倒是远近闻名的佳人,溪儿昨日见过了吧。”

    见过了,风华倾城的僵尸美人,美则美矣,只是……让我骨子里有点犯怵,本能地逃之夭夭。

    “诗姐姐啊,真不像和蒋舟山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含糊着,关于蒋诗潜意识不愿意多说,“四公主瑞恩爽朗坦荡,我俩倒是有些相见恨晚。”绝对豪放,差点一箭射死我,独一无二的见面礼。

    “瑞恩公主是个可怜孩子,其母张淑妃早逝,和胞弟八皇子一起被正宫娘娘抚养。”娘唏嘘。

    原来年幼丧母,对瑞恩的同情之心狂飙泛滥,连九死一生的夺命一箭心里也不再愤愤不平。

    “溪儿,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梅林里迷路了。”娘忽然格外严肃,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呃……嗯?虽然瑞熙小宴我开溜的时间长了点,熟悉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我找个旮旯逍遥了,不过娘又没有在场,仅由大哥转述,怎么会一下便猜到我迷路了?

    点点头,我等着娘的下文。

    娘的一双春叶柳眉时凝时舒,最终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哀怨表情,幽幽叹了口气,了然道:“是娘疏忽了,万万没想到你有胆子支开服侍的人自己留在梅园里,否则娘岂会不事先告诉你梅园的忌讳关节?好在诚王殿下捡着你,否则……不堪设想啊。”

    没错,若不是萧郑以从天而降的神的姿态出现在我最最狼狈的时候,天晓得我要在梅林中困多久,不过,娘居然知道梅园的诡异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娘,皇宫的梅林您曾经去过?诚王殿下说里面藏着一个罕有外传的阵法。”花团锦簇之下却处处透着三分邪气,我那不良师门的招牌调调,斟酌一番,我觑着娘的脸色。

    娘微微一僵,随即却淡淡一笑,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荫翳,仿佛化不开的愁绪,又好像割不断的往昔。

    “去过。”娘静静望着窗外,声音缥缈恍惚,“娘闺中的时候也赴过琼台宴,后来、后来……不知梅林是否和当年一样。”

    我会心一笑,想当年娘的风华必是令万人惊艳,梅林偶然邂逅,和我帅爹,一表人才的俊彦一见钟情,从此成就一段佳话,至今仍被世人津津乐道。

    “梅品极高,都是难得的老株,树龄最少的也有几十年。”内廷就是财大气粗,折腾出这么一个园子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我咋舌。

    娘忽然沉默下来,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纤瘦的十指却不知不觉握紧,连指甲套子硌到肉中都恍若未觉一般。

    “娘,娘!”我轻轻唤了几声,娘都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悲伤或是喟叹全部隔绝在封闭尘封的回忆中。

    良久,娘缓缓睁开眼睛,剪水秋瞳中荡漾着迷离的色彩,仿佛斑斓的琉璃,折射出流光水雾。然而只此一瞬,万千变幻归于平静,化作幽深的冰潭。

    “娘教给溪儿梅林迷阵的解法,权当有备无患,溪儿可要仔细听好。”

    我瞬间瞪直了眼睛,娘不仅知道梅林藏有猫腻,还知道怎么去腥?!

    “娘……那是何方高人传授给您的呢?”声音不受控制一般颤抖,心里不由得暗道,坏了,糟老头难道和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娘比小白兔还善良,岂能受得了糟老头的无良。

    “故人。”静静吐出,不带一丝喜怒。(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萧祁

    几日后,坤宁宫总管太监过府传皇后娘娘懿旨,着请水家大小姐入宫小住,阖府震惊。

    经过鸡飞狗跳的打点行囊以及爹娘大哥连着几个昼夜洗脑式的叮咛嘱咐之后,我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坤宁宫丹陛之前。

    贞姑姑和上次一样带着一众宫人款款立在阶前,一袭宝蓝宫装裹在曼妙的身体上别有味道,见我到来,微笑柔柔绽开,晨曦一般和煦温暖。

    “水小姐快里面请,娘娘和四公主盼了半日了。”贞姑姑和善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当先引路。

    “姑姑别来无恙?”我笑着寒暄,前方伊人摇曳的裙幅拖出潋滟的光影,忽然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不知不觉地便张口示好。

    “有劳小姐记挂,托娘娘的福,一切安好。”贞姑姑的声音带笑,却是客套而生疏。

    穿过重重殿阁,虽然来过一次,但此时仍旧仿佛行于迷宫一般,一路宫人屈膝行礼,陌生的面孔交织纷呈,刚刚感觉几人有点眼熟,贞姑姑翩然止步回身,俯身道,“太子殿下和端王殿下也在暖阁,还有八皇子。”

    太子和黄蜂?步子一缓,嘴角不由得抽搐,一如心中的惴惴不安,不过转念一想,见就就呗,又不是没见过,再说对他俩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我紧张个什么。

    还有八皇子,瑞恩的胞弟?一个爹的龙种儿,不会和他哥哥们一样也是个难缠的主儿吧……

    硬着头皮刚迈进去一只脚,立刻感到数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投了过来,腿一软,连忙作势行礼。

    “见过娘娘与诸位殿下,跪请万安。”

    “溪儿这孩子就是乖巧,快点过来,以后不用这么多礼,宫里跟府中一样,别拘束了才好,需要什么吃的玩的就告诉你贞姑姑,谁要是吃了豹子胆敢欺负你便直接告诉本宫,本宫给你作主,还有瑞恩那皮猴疯疯癫癫的闯祸了也别帮着顶着圆着,一五一十告诉本宫,本宫抢了水大人的宝贝,千万别委屈了,否则可是没法和水大人交待。”

    皇后连忙让人扶我起来,挨着凤座之侧添了一张大理石荔枝木圆凳命我坐。

    和瑞恩相视一笑,我嘴里一边应着一边小步挪过去坐下,尚没来得及回味刚刚扫见黄蜂一脸戏谑笑容的含义,便被头上一道愈发放肆的火辣目光搅得不得安宁。

    抬头看过去,黄蜂下首一副陌生面孔没骨头一般懒洋洋地软在圈椅中,两条长腿直直伸着,胳膊一头拄着矮几,一头撑着脑袋,此时正一脸兴味的看着我,还掺杂着点挑衅,那表情,和我当年逛猴山的时候活脱脱如出一辙。

    看得我顿时火气噌噌的,八皇子萧祁是吧,仗着自己长得帅就敢眼高于顶吗,虽然小帅哥的确很出位,极具现代感的小眼睛闪着贼光,唇边坏坏的笑不知能诱骗多少纯情少女,不过,哼,不好意思,本人见惯了大帅哥,免疫,他出齐量不过是还嫩着的呢小帅哥,拽什么拽。

    见我面色不善地打量他,萧祁不屑地抖抖眉毛,换了个姿势歪着,头转向一边,似是懒得再看一眼。

    我气结,反了反了,我和他萧祁无冤无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犯得着头一次见面就给我下马威吗,连形式上的客气都省了,哪怕虚伪一点,太嚣张了。

    来上茶的宫人感受到逼人的寒气,慌忙放下茶盏,识时务地一溜烟而去,我一把拿过来灌了一口,一抬头便看见黄蜂别过去的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皇后拈了一块栗子马蹄糕放入口中细细品着,点点头道:“这道点心不错,赏,贞儿给他们端过去用,祁儿平日不是最爱栗子馅心吗,溪儿也试试,看看御膳坊做的东西合不合口味,哪里不喜欢的告诉他们改去。”

    贞姑姑亲自将高足粉瓷盘捧到萧祁面前,萧祁赶紧坐正身体,谢过后拿起一块,瞥了我一眼,小刀飕飕地扎过来,然后才有点勉强地张嘴咬了一口,一副小媳妇的憋屈样子。

    嘿嘿……我大乐,小样儿,我让你拽,我让你拽,偏就辱没你尊贵的身份和我一介民女分食一道点心,你不服?嗯,这糕真好吃。

    萧祁咬牙切齿的样子实在娱乐大众,连一直沉默的太子也露出淡淡的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祁儿,你刚刚说要什么时候去上林苑来着?”皇后等着萧祁吃完最后一点渣子才笑着开口,话音未落,我立马明白皇后为什么专挑这时候,皇后的“林”字尾音还在颤乎,萧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噼里啪啦地连连道。

    “后天后天,去年冬天冷得邪乎,宫里窝了一冬天骨头快要发霉了,趁着这几天暖和一些,出去舒坦舒坦筋骨,再说马上开春要禁猎了,紫貂啊狍子啊什么的搁在手边也不好动他们,干跑马也没意思,再说儿臣还想给母后猎只火狐做皮领子呢,那畜生冬末春初皮毛最丰盈,母后做件衣裳穿,衬着脸色至少年轻十岁,别人看着眼红肯定讨教秘方啊,然后母后一说,哎,火狐领子好,儿臣跟着脸上有光不是,母后您就准许儿臣完了心愿吧。”

    听得我狂汗,破小孩真贫,多亏皇后捡的时候准,要是嘴里含着半口吃食说出这么一车话来,那威力和次声波有的一拼,杀人于无形啊。

    皇后心花怒放,掩口大笑,显然马屁稳准狠,萧祁一脸得意,忽然莫名其妙地斜了我一眼,眼中蓦地一闪,那道光芒,便叫作不怀好意。

    “既然这样啊。”好半天皇后才止住笑,呷了口茶,丝帕轻轻试了试唇边,然后拉过我的手,“本宫要是不答应未免不近人情了,记得早去早回,对了,溪儿没去过上林苑,不妨一块去看看,也别老在宫里陪着我老婆子。”

    “谨、谨遵懿旨。”我傻眼了,萧祁原来安的这个心,关门打狗,在自己的领地解决我,呸,人前装乖,背后作恶。

    “好好照顾溪儿,少了一根寒毛,看本宫怎么收拾你。”还是皇后周到,金口玉言便是我的金钟罩铁布衫。

    “儿臣定当护水小姐周全,请母后放宽心。”一道磁性带笑的声音响起,悦耳的嗓音却让我瞬间绷紧了所有神经,揉揉耳朵,这这这听起来怎么像……黄蜂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宫居

    皇后本来想安排我就近住坤宁宫偏殿,坤宁宫那么大的地方,偏殿一堆,空置的偏殿也一堆,可是我以倾慕梅林景致为由申请入住熙蕊暖阁,并且附上虽然离坤宁宫路途遥远但每日一定踏雪来给皇后请安为保证,皇后便没有坚持,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不放心我一个人远离人烟,又吩咐内务府添置八个身强力壮的值夜太监。

    其实我并不是对那几棵极品梅树有什么太深的感情,起码没很傻很天真到嫁棵梅树当老公,毕竟那东西中看不中用,之所以选择熙蕊暖阁落脚,主要是那个阵法吸引了我,娘教的解法还需要在实践中巩固提升,否则一切便是纸上谈兵了,而住在熙蕊阁最方便不过,出门便是迷宫,回家还得破阵,超越自我,挑战极限,其乐无穷啊。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儿偏僻,说白了便是人迹罕至,毕竟大冷天的动辄来梅林附庸风雅的主儿算是少数,当然前提是上天保佑大龙皇帝没有这份爱好,否则再挨冷受罪他的嫔妃军团也甘之如饴并且前赴后继,然后太医院人仰马翻敢怒不敢言,可怜李浩然。

    我虽然是名义上的“入宫小住”,可是鬼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所以只要我在宫中一天,便最好夹着尾巴做人,装傻充愣才是大智大慧,否则一不小心卷入什么后宫争斗中成了炮灰,那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淡定淡定,此话不提。

    话说大凤凰皇后虽然是永旭朝最尊贵的女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掌管皇帝的大小家务事,但是事实上皇后的日常生活其实挺乏味的,尤其是凤冠戴的安稳牢固,一时没有什么威胁的,不算大小年节,平日里除了摆弄着内务府,一边喝茶一边观赏后宫女人至死方休的争斗大戏之外便是聊聊天逛逛御花园了,视心情和局势偶尔断断案劝劝架,彰显一下正宫娘娘的气派威仪,制衡一下后宫的格局关系,生活悠闲而无趣,这是我在宫中混了几日之后悟出的道理。

    有点同情皇后娘娘,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女人爬到皇后的宝座已经是极品,堪称大神的境界,

    什么是大神,非人也,就算皇后想玩玩手段和个把嫔妃斗斗法聊做消遣,棋逢对手却是难得,一方面皇后本身独孤求败的道行让对手没开斗先畏了三分,再者和大BOSS斗法的风险成本实在让人望而却步,所以敢打皇后主意的女人少之又少,即使那张宝座让人禁不住想入非非。

    这几天我的第一重任便是陪皇后打发时间,当然,我是相当乐意的,试问目前宫中还有哪里比皇后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皇后是个妙人,虽然没有蒋德妃一般荣耀的出身来头,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已是脱胎换骨,如今举手投足之间的无双风华足以让蒋诗那种出生便打上大家闺秀烙印的佳人自惭形秽,皇后的魅力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雍容贵气,历经岁月洗礼之后的洞明和淡然,带着浓浓的知性典雅。

    皇后的书法极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据说因为皇帝酷爱此道,而皇后得了皇帝真传,再加上勤勉练习,所以功力深厚不凡,皇后偏爱韩知秋的笔墨,作为韩知秋的忠实粉丝,韩知秋流传于世的墨宝中有一小半进了皇后的私库,当然,皇后的追捧也是造成韩知秋墨宝一字千金的间接因素。

    不过皇后虽然爱书法,书法也确实耗时费神,但是写字总是有厌烦劳累的时候,每当这时,我便华丽丽变废为宝,咳……毅然肩负起为皇后解闷排忧的重任,岁不必哗众,伺候好皇后一个便可,但是取宠的难度,难于上青天啊。

    皇后什么阅历,见过多少大世面,岂是轻易便能唬的?况且我言辞小心,说话前先预备腹稿,前世那些对时人离奇怪诞的不能说,怕被误认为妖孽,最最擅长的很黄很暴力的段子不能说,调戏皇后可不仅仅是死罪的问题,家长里短那些过日子的琐事不会说,街边随便扽一个卖菜大妈谈起和儿媳妇的八年抗战都比我仅凭看过的寥寥几部电视剧瞎掰胡扯的有内容有水平,宗室贵族那些婚丧嫁娶不该说,这点脸皮我还是要的,除此之外恕我黔驴技穷,实在没什么合适话题给皇后磨牙。

    于是乎,我祭出杀手锏——扑克牌。

    本来想鼓捣一副麻将出来,四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围在紫檀方桌上搓麻将,玛瑙骨牌在纤纤玉手间翻转抹动,一点朱唇中娓娓道出家长里短,甜羹点心精致可人,镏金铜炉暖香氤氲,多和谐的画面啊,而且如果真能促成,那么后宫的意外伤害率以及各种突发事件必将锐减,皇后省心了便能更好支持奋斗在一线的皇帝工作,也算我间接为江山社稷做贡献了,只可惜那东西我实在不会玩,力有不怠,只好遗憾放弃。

    求上不得,故转而求其次,于是我便本着西学东渐的思想,率先将西方的智慧凝结,扑克牌引入天朝。

    东西是拜托楼思源做的,他在工部混,做点私活不是小意思,这年头没有纸壳,我灵机一动,用象牙薄片代替,再用金粉描上图案,至于花色,红桃梅花原封不动,黑桃换成桑葚,方片换成树叶,好在阿拉伯数字已经相当普及,数字不用改成壹贰叁肆,否则我非得抓狂不可。

    而且出于不可告人的私心,大小王以及KQJ我一笔一划精心画了小样,作为最忠实的桂圆八宝饭,大小王的本尊当仁不让便是敬爱的涛&哥和宝&宝,而KQJ,嘿嘿嘿,奸笑中……布什默克尔和小泉自然在劫难逃,出于对小泉的偏爱我还特意给他添了一笔细溜溜的尾巴。

    我的事楼思源自然不敢马虎,东西很快做好送来,温润的象牙呈在丽色丝绢衬低的锦盒中,连见多识广的皇后都稀罕得爱不释手,我称之为牙牌。

    我循序渐进地教给皇后和嫔妃甲乙丙丁拉大车、钓鱼还有捉黑叉等等,毫不意外地,从此,牙牌便以燎原之势于永旭的后宫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桌斗

    哼着小调从坤宁宫溜出来,我心情大好,刚刚蒋德妃带着一副新制的牙牌来皇后这儿串门子,正巧我一边偷偷打哈欠一边和另外两个嫔妃陪着乐此不疲的皇后拉大车,蒋德妃见状掩着嘴一笑,嗲嗲地凑趣说不如两副牌混着一起“拉”,听得我酥到骨子里,立起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没有和荣耀尊贵的德妃娘娘共“拉”的兴致,忍住一身恶寒,保命似的丢出双升的玩法,皇后四个上手很快,见四个中年美妇聊得眉飞色舞玩得渐入佳境,皇后一时没心思搭理我,寻个借口便飞也似的撤了。

    许是在宫中待得,潜移默化之下人也变得敏感了,下意识便开始寻思起蒋德妃这一趟的来意,找皇后打牌?牌桌倒是交流感情的好地方,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潮叠涌,比心机,拼运气,斗狠绝,验联纵,谁说一张牌桌不是偌大后宫的缩影,只不过相比之下抽象一点,温和一点,此外便没什么两样,而从真刀真枪的宫斗衍变为笑里藏刀的桌斗,虽然不再刀刀见血的命运,却仍难逃至死方休的结局,不知蒋德妃领衔的这一回合谁能笑到最后。

    一摇三晃地走下丹陛,我深深吸了几口气,灵台通透,顿觉心情大好,可惜好心情这种东西半衰期太短,眨眨眼的工夫便荡然无存,一抬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天蓝色的身影朝这边飘来。

    萧祁又来干吗?

    萧祁这厮这几天有事没事便来坤宁宫请安,偶尔还凑把手摸两下牌,整个一游手好闲的混混,拽得要命不说,奈何帅得神人共愤,绝对的妖孽一只,偏偏皇后开放式教育,任由皇家幼苗沦为有文化的小流氓,动辄调戏宫女,没事欺负生人。

    “女人,干吗呢,半天不见怎么就变成块望夫石似的直挺挺地干杵着,眼巴巴地望穿秋水,还一脸怨妇状,这是盼谁呢,慢着别说,让小爷我猜猜,我四哥?”萧祁的眼睛闪着贼光,大老远嚷嚷了一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死孩子,说什么呢,下点巴豆你就歇菜了,清清楚楚听见磨牙霍霍的声音,想到萧祁病恹恹的样子更一脸狰狞,糟老头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我可带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呢,难道你小小年纪便有献身天朝生化事业,并且准备好随时以身试法验证临床功效作用不成。

    萧祁走近站定,笑吟吟地立于同一阶丹陛上,我侧头瞥他一眼,脑袋转动九十度后还得仰望,这厮小小年纪却愣是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身高矮了一截好像连气势也弱了三分,二话不说我先往高处迈了两阶,引来萧祁一阵夸张的嗤笑。

    “叫姐姐。”假装没听见,我笑得一脸灿烂,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样儿,比我小一岁,还敢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女人女人呼来喝去的,没大没小。

    萧祁大大哼了一声,好像吓了一跳,眼皮闲闲一挑,曼声道:“叫你什么,姐姐?!”

    “哎,好弟弟叫姐姐什么事。”我赶紧应了一声,眯着眼睛快要笑翻了,从一条窄缝中瞄见萧祁一脸郁闷,笑得愈发开怀。

    “……”萧祁狂翻白眼,怎么有怎么不要脸的女人,她就是母后盛赞的乖巧可人,聪慧贤淑?乖乖,那普通女人还得成什么样子,呜呼哀哉。

    我得意洋洋地站在高阶上居高临下的鄙视萧祁,不怕死地继续惹事,“乖弟弟不要害羞的嘛,有事情尽管开口,不必跟姐姐我客气。”

    “女人,闭嘴。”见来来往往的宫人皆是一副隐忍的模样,不远处更是有一大队巡逻的侍卫步履铿然,萧祁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吼道。

    吼什么吼,撇撇嘴,朝甩袖而去的萧祁做个鬼脸,再回头时,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一众侍卫领头之人的身上。

    一袭斜襟窄袖袍衬出来人挺拔高大的身材,鲨皮包鞘的宽刀系在腰间,脚蹬黑色厚底皮靴,步履沉稳,眉目坚毅,正是在府中曾有数面之缘的润禾,辉娘的弟弟,绛蕊的老公,虎头的老子是也。

    润禾显然也看到了我,微微一怔,随即回头草草交待了几句,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小姐。”润禾行了一个家礼。

    “不敢不敢。”我笑着侧身错过,扫了一眼润禾藏蓝色滚银边的副统领服侍,朝着黑鸦鸦的一众带刀侍卫努努嘴,揶揄道,“统领大人也不怕在属下面前扫了颜面。”

    润禾何时从玄武队长高升为禁军副统领了,平步青云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揉揉眼睛。

    润禾微微赧颜,成熟刚毅的脸庞竟然浮现出少年一般的窘迫,咧嘴憨憨一笑,“小姐说笑了。”

    “绛蕊和虎头还好,嫁了如意郎君做了夫人,绛蕊最近可是愈发拿大了,连府里都回得不比以前勤快了,你姐姐老念叨他们母子呢。”我歪着脑袋欣赏润禾的无措,只觉得好笑,堂堂禁军副统领,笑起来还像孩子一般单纯。

    “有劳小姐记挂,他们都好。”谈起妻儿,一个大男人脸上荡漾着温馨甜蜜的笑容。

    绛蕊是个有福之人啊,我点点头,“既然统领大人当值我便不耽搁大人工夫了,请转告绛蕊有空带着虎头回府玩。”

    宫中几日无所事事,除了陪皇后消遣,或者和瑞恩喝茶,基本可谓逍遥,皇帝平均每日一游,有一回来了兴致还上桌打了两把升级,我一边战战兢兢地充当临时帝师,一边琢磨不动声色地让皇帝赢得自然,不过未曾想到一圈下来事实证明我白操心了,皇帝大BOSS老奸巨猾,算牌比谁算的都准,喝着参茶转着扳指,淡淡的视线偶尔在我身上逗留一会儿,再不着痕迹地移开,就这样漫不经心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另外俩妃子斗趴下,甚至剃了两回秃头,害得对家的我小心翼翼配合着放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不小心坏了老狐狸的布置谋划。

    太子****晨昏定省,和老狐狸照过一次面,态度谦恭有礼,却是疏离客套,大有公事公办的架式,而老狐狸也是不冷不热,不过父子关系僵硬中还有一丝浅浅的微妙是旁人看不懂的。

    萧郑和黄蜂在宫外开衙建府了,这几日倒是没有碰过面,而妖孽萧祁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三顿饭赖在坤宁宫,似乎是对于跟我找茬斗嘴极有兴趣,虽然屡战屡败然而屡败屡战,却是乐此不疲,大有越战越勇之势,而我开始比较提防,慢慢也就见怪不怪了,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帅哥陪着逗闷子也挺好不是,几日下来和萧祁倒也难得的相安无事,除了不大不小的龃龉,比如说我偶尔逞一时口舌之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乐游

    几日一晃而过,这一天天公作美,晴朗无风,正是狩猎出游的好天气。

    上一次来翠屏山还是十三年的事情,一晃距当年崇光寺一游已有一年又半,皇家猎场上林苑便座落在翠屏山西南麓,离崇光寺不远。

    山间多松柏,虽然时值冬末,远望起来还是一派郁郁苍苍,我和瑞恩共乘一辆云盖流苏香车,萧祁在前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不见一根杂毛,鼻孔以45度角上扬是他的常态,比他主人还拽。

    进山之后温度越来越低,带着三分凛冽,林木蔽日,冷意入骨,周遭松涛阵阵,如若龙吟。

    不过车中燃着瑞脑银霜炭,温暖如春,我和瑞恩一路说说笑笑倒也有趣,瑞恩平素便健谈,而今天又是异乎寻常的激动,甚至有点亢奋,嘴里就一直没闲过,正叽叽喳喳跟我复述如何求得皇后的恩准和我们同往。

    “母后本来不让我去。”瑞恩裹着一袭孔雀描金裘,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流光溢彩,“甭管我是软磨硬泡还是围追堵截,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总之,任我耗在母后身边寸步不离足三天,动辄声泪俱下,草木含悲,铁石心肠的听了也得心生恻隐,偏偏母后就是不松口,我恨不得下辈子投胎成一根象牙让人片成薄片儿,母后抹牙牌还和颜悦色呢,为什么却不待见我呢。”

    “后来呢,别说娘娘烦了,同意了好打发你远远的。”我失笑,我说最近几天怎么没见瑞恩虐待仙鹤呢,原来争取机会虐待野生动物呢,太执着了,这份热情不用来追帅哥有点可惜。

    瑞恩眼珠一转,坏坏一笑,得意道:“嘿嘿,哪有,母后向来说一不二,不过如果祭出你来,就不一样了。我说溪儿没去过上林苑,虽然有皇兄照顾,奴才服侍,可是毕竟女儿家不便,我俩一起好做个伴,我话没说完,母后立马拍案道,失策,于是乎……上林苑,本公主来也。”

    我抹抹额头,瀑布汗,公主殿下真聪明,这七寸拿捏得……还是假他人之手,高明,我笑得咬牙切齿。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稳了,瑞恩大乐,一手掀帘,一手推门,当先一跃而下,身影矫捷,宛若穿花蝴蝶,翩然若仙,在我喊出声之前便消失在雕漆朱门之后,只余两扇呼呼开合的门板和一袭垂荡摇动的猩红毡帘。

    鬼知道我多想跟着瑞恩华丽丽凌空腾挪,落地潇洒地扯出一抹淡笑,三千发丝在空中凌乱,幽幽眼神如梦似幻,顺便抄袭个芙蓉姐姐的招牌动作,然后满意地藐视一地眼珠,尤其是那对惹人嫌的桃花眼。

    跳还是不跳?脑中莫名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

    可惜……理想是美好滴,事实是残酷滴,上辈子开始就是小市民,骨子里奴性主意根深蒂固,如今虽说好歹算个不大不小的贵族,头上顶着地主阶级的光环,肚里揣着现代社会的优越,但我色厉内荏的本性早已根治入骨髓,外面都是主子,取人性命不用动手,一句话的事儿,所以虽然出宫在外,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放肆,我个窝囊的大贱淫啊,泪奔……

    犹豫中车门渐渐开敞,白晃晃的天光照了进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有点眼晕,下意识抬手遮蔽,却在朦胧间看见一只手缓缓挑开帘子,从容不迫地伸了过来,骨节匀停,手指修长,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

    一瞬间仿佛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如此防不胜防,微微有点窘,顺着手臂向上一看,正好对上刚刚还诅咒过的漆黑的桃花眼。

    我呆坐着不为所动,黄蜂似乎全然不以为意,静静地伸出手臂笑等着,漂亮得让我嫉妒的手沉稳而优雅,彬彬有礼的姿态一如绅士君子,我不禁喃喃地由衷感叹,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连花花公子都改行了。

    见我不领情,黄蜂了然地唇角一弯,笑容不减,不过竟然有些阴森的味道,我顿时一哆嗦,这只妖孽这么笑准没好事,有人要倒楣了,希望我是我,阿弥陀佛,不过,不过,我偷偷地快速打量了一番,一袭天青骑马装裹着一只倾身十五度的虾,考究的剪裁衬得虾身材超好,但是黄蜂装模作样杵了这么久难道不累吗?能不能透露一下锻炼叉腰肌的小秘密啊……

    人家堂堂王爷弯腰站着,我这大臣之女舒服坐着,面上略有尴尬,好吧,看在黄蜂他妈咪的份上,我就友情客串,配合着玩一把淑女好了,不过黄蜂,你可别后悔。

    娇娆一笑,我矜持地伸出手轻轻搭在黄蜂指尖,黄蜂收力紧紧地握住,颇有些郑重的意味,桃花眼中盈荡着浓浓的笑意,薄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一个字:“乖。”听得我毛骨悚然,55,虾不高兴了……小虾米怒了不算什么,可是人家是龙虾,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老老实实地扶着黄蜂的手下了车,黄蜂的大掌温暖干燥,牢牢牵着我的小手,暖意直达心底,忽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路走过好多年。

    有点忐忑,款款站定后便轻轻扯出了手,突然失去的温暖让人心生怅然,低头掩了脸上火辣,我盯着脚上的红香羊皮靴子专心研究上面的刺绣,咦,鞋面这只鹧鸪的脸怎么这么红呢?

    “女人就是女人,下个车还磨磨蹭蹭的。”萧祁帅气地倚着白马,摇摇头夸张地叹息了一声,果然,白马王子也分三六九等,眼前这主儿就属于讨人厌那种。

    心中怦然难平,挥之不去,我抿了抿唇,惶惶要抹去刚才的心悸,胡乱拉过手边上一截衣角攥在手心,一边狠狠绞着一边左右扭动身体,说完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朝萧祁笑得无邪。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车子这么高,人家好怕怕,八殿下息怒的啦,下次一定改好不好……”掐着嗓子挤出来,声音酥嗲入骨,柔媚至极,好像能滴出蜜来,听了自己先掉一地鸡皮疙瘩,小样儿,和姑奶奶比脸皮,你还嫩了点,哼~(

第一百二十五章 挽弓

    闻言,萧祁触电似的一步跳开,瞪着我说不出话,顶着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忙着安抚他的名驹,我大乐,肚里笑翻,却面上不显,豁出去了继续穷装,成心恶心死他。

    “八殿下,劳您大驾久候,人家实在过意不去嘛,既然人家是真心道歉的啦,您大人大量,就原谅人家了好不好。”不顾身边悦耳的低笑,继续将衣角拧成麻花,嘴里再接再厉,极尽口蜜腹剑之能事,巧言令色鲜矣仁,古之人诚不吾欺。不过怪了,今日穿的蜀锦怎么有点硬?

    萧祁的俊脸已经由雷倒转为惊悚,看向我的眼光如若视之蛇蝎,厉鬼缠身似的抖了抖胳膊,丢下一句“我先去找二哥三哥了,四哥小心这个疯女人。”便转身落荒而逃,爆发力足以和刘翔媲美。

    看着萧祁仓惶逃窜的背影,我再也憋不住,“噗”地一下爆笑出声,乐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随侍宫人面面相觑,却在黄蜂淡淡一个眼神中垂首肃立噤若寒蝉,只是面色相当古怪。

    好不容易顺了气,忽然觉得掌心湿乎乎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截衣角,已经被我攥出汗来,嫌恶地一把丢了,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转头朝黄蜂笑不露齿,嘿嘿,端王殿下见笑了。

    却见黄蜂长身玉立,正似笑非笑地瞟着我,一袭劲装突显出宽肩长腿,很是英气勃发,尤其那小腰细得,真是妖孽,不过……这身蟒纹云锦的一角怎么有点皱皱巴巴的,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端王府哪个不开眼的奴才浆洗的时候偷懒忘了一截?那孙子真是欠扁,黄蜂这种天生的衣服架子若不套上华服美化市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真不懂利用资源,我都看不过去了。

    不过奴才不长眼睛,难道黄蜂也一副德性不成?还是端王殿下日理万机,顾不上整理仪容,全部交由下人打理?这个活计似乎劳烦王妃最合适呢……忽然想到黄蜂现在仍然光棍一条,不知为何心生快意,人家弱冠之年儿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以黄蜂王爷之尊居然单身至今,换到现代绝对钻石王老五,如果和冠希GG划清界限的话,不过在永旭这一亩三分地上可就有点凄凄惨惨了,怪不得皇后急得挠墙,琼台宴邀请了那么多环肥燕瘦,好像还有我的份儿。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待遇咋就这么不一样呢,皇后一道懿旨,姑奶奶就得打扮了入宫让人扒拉来扒拉去的挑拣,火树银花一妙龄女子愣是烂菜叶子似的零落成泥,还得装得受宠若惊,而黄蜂就能堂而皇之的流连青楼楚馆,或是携美出游,比如说花魁姜红玉,任凭花名在外,任人评说,人家却是自得其乐,该玩玩,该乐乐,该死的老封建,扼杀了我兴风作浪的可能。

    不过……我笑眯眯地瞅着黄蜂,很是有点幸灾乐祸,想想皇后的架式,看你还能逍遥到几时。

    咧着嘴笑得正欢,脑子偶然间转了个弯,猛然便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唇角,那团爪印不会是我的无心之作吧……啊!!该死的衣服,为什么长了腿会跑到我的手里来!

    来不及痛定思痛,应变能力先于思想立马激发出来,奴才的劣根本性瞬即飙升,不容多想,赶紧挤出一脸谄笑,二话不说,狗腿地拽过那幅抹布装模作样地抚着,肚里却骂得花样百出,恨不得化柔荑为厉爪,在云锦上抠出两个大洞来。

    黄蜂却似乎很是受用,笑得愈发欣悦,趁我心不在焉的工夫神出鬼没地探出一只狼爪,不甚轻柔地拍拍我的脑袋,“咚咚”两声脆响毫不含糊地传到耳中,那动静和我夏天拍瓜的情形何其相似,那手法又和我不怀好意逗弄猪头的状况何其重叠,一瞬间,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令堂的,我怒,黄蜂那厮安的什么心,把我当成呆瓜还是宠物?!好歹给个明白,我我我到底该隐忍不发还是哼哼两声?!

    朝黄蜂怒目而视,黄蜂却丢给我一个背影,优哉游哉地飘走了,任由我对着轩昂挺拔的背影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得竖了竖中指,日,生活很累,意淫无罪。

    谁知黄蜂好像背后长眼睛一般,忽然轻飘飘一个回头,一柱擎天的中指尚来不及收回,便被当场逮了个正着,一时间,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部涌向大脑,这是什么情况,我尴尬得恨不得索性一闭眼了之。

    黄蜂的薄唇弯出饱满的弧度,视线在我的脸和手指之间游移逡巡,带着三分探寻,七分戏谑,最终落回到我的脸上,微微挑眉,似是等我一个交待。

    我日,好不容易做点坏事还被受害人抓了个现形,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部血泪史……

    宫人们早已识趣地压低脑袋假装空气,然而时不时便有几个肩膀颤抖两下,难以忽略的刺眼,饶是我脸皮千锤百炼也有点挂不住了,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下不来台,周身狼血沸腾,烧得片刻也不能忍耐,骑虎难下的当口,我咬了咬牙,拼尽全身勇气扯出一丝笑意,毅然决然地摆出一个黄日华版郭靖的经典动作,左手持弓,犯错的右手做拉弦状,做弯弓射大雕的造型,惹祸那根细溜溜的中指便是蓄势待发的怒箭……

    “会、会挽雕弓如满、满月,西北望,射、射流氓……”呸!天狼,天狼,腮帮子扯得几欲抽筋,我却欲哭无泪。

    黄蜂石化,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我,整个人照片一般一动不动,继而下意识竟和萧祁一样似要夺路而逃,背影仍旧轩昂,步履却有点踉跄,然而还没走出去几步忽然却又折了回来,站在离我半步之遥的位置上一点点俯下身,微微眯起眼,薄唇几乎贴着我的额头,一字一句道。

    “很好,很好,溪儿真是太有才了,真是让本王……又爱又恨呢,敢对本王不敬,嗯?很好,你说本王应该如何发落呢?一刀杀了不足以泄愤,还有某些人舍不得,不如囚了,偶尔还能逗着解解闷,溪儿说是不是,嗯?”

    生杀予夺从黄蜂的薄唇里吐出来却好像情人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喷在额头上,却又带着凉凉的薄荷味道,一凉一热中,深不见底的眼眸漾着浓浓的宠腻,化作深深浅浅的融光,满满地映着眼中之人一阵白一阵红的挣扎脸色。

    哇……好暴力,黄蜂原来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狠狠抖了抖,我下意识伸手摸摸脖子,一边偷偷往后缩缩,尽量能不着痕迹地和危险分子保持安全距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但愿。

    咫尺间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黄蜂轻轻一笑,慢悠悠抬起身放过了我,好整以暇地整整襟袖,噙着无以复加的笑意,转身昂然而去,留下脑中好像纷杂一团乱麻又好像茫然一片空白的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捕风

    杵在原地唉声叹气了半天,直到远处黄蜂的身影已经和重重松涛融为一体,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夹道宫人的列队恭请中,迈开小碎步朝黄蜂赶去。

    正面对抗中黄蜂的长腿优势突显,等好容易追上他时我已是气喘吁吁,反观黄蜂气定神闲,扫一眼我微微潮红的脸色,嘴里不紧不慢地蹦出了一句。

    “溪儿不必着慌,二哥三哥随和宽善,多等你我片刻不会怪罪的。”

    萧郑随、随和?我没听错吧,如果说黄有好脾气还有点可信度,不过扯上萧郑便是赤裸裸的瞎掰了,狠狠瞪了黄蜂一眼,你们兄弟几个谁迟到个一时半会是没什么大不了,胆我哪敢啊!

    愤愤地咕哝了两声,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问候了皇后还是皇太后,反正是皇家的女性同胞,忽然意识到自打下车之后,瑞恩便不见了芳踪,深山老林的不会被野人拐了吧,思及此处,不由得大叫了一声,一声狮子吼中气十足,山林簌簌有声,一只乌鸦吓得拍着翅膀落荒而逃,顺便捎带着连黄蜂也被震得一个措手不及,桃花眼牢牢锁定在我身上,轩眉如墨,紧了又紧。

    “瑞恩、瑞恩哪里去了……”越想越担心,支吾了半天仍然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弄明白了缘由,黄蜂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哭笑不得道:“我当什么事呢,一惊一诈,吓人一跳,瑞恩不用担心她,上林苑她跑得比坤宁宫还勤快,林子里的鸟儿都不如她轻车熟路,何况……那丫头心之所向,来此别有醉翁之意,老早就魂不守舍了,怎么可能和我们耗着,一下马车就跑没影了,拦都拦不住。”

    黄蜂揉揉额头,口气中漾着淡淡的无奈,还有显而易见的纵容和体谅。

    醉翁之意?我狐疑,今日瑞恩的反常不是没有引起注意,本来隐隐约约地便猜得了一个答案,再加上黄蜂有意无意的点拨,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能让瑞恩牵肠挂肚的究竟何方神圣?难道是宝弓内侧刻的那个“威”?

    “上林苑里隐居着什么世外高人吗?”想破了头仍旧没什么头绪,我投降,试探地问黄蜂。

    “世外高人?”闻言黄蜂低笑,爽朗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山林间,悦耳迷人,让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便是老天爷的宠儿,“高人不假,的确高,至于世外……如果背井离乡也算的话。”

    “……”没听懂,我斜眼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黄蜂。

    “北辰七王子,狄迪威殿下,下榻于上林小石别馆。”黄蜂不慌不忙地出言解惑道。

    瑞恩的绯闻男友原来是他,传说中的北辰国质子?!怪不得瑞恩的弓刻了一个威字,我震了,呆了半天才消化过来,不觉中笑靥如花,梨涡隐现,太劲爆了,大战将即之前的和平年代,落拓质子和敌国公主携手共创跨国绝恋,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大哥曾经提过,两人缘起于瑞恩坠马,碰巧狄迪威英雄救美,嘿,没想到兰博还有做月老的本事。

    越想越激动,眼中贼光大盛,想都没想便掐着黄蜂的胳膊猛摇,哦呵呵呵,私奔吧私奔吧,我力挺你俩,嗯,这胳膊上的肌肉手感好好,练过的吧。

    黄蜂俊脸一黑,有点郁闷,又有点好笑,垂眸静静地看着我,任由八卦女发飙。

    琼瑶半天,直到晃得胳膊有点酸了,若无其事地松了黄蜂的胳膊,一脸亢奋地脑袋左右乱动,眯起眼睛狠狠嗅了两下。

    黄蜂抬起被我用过便无情抛弃地胳膊看了看,黑眸不怀好意地闪动着,下一秒,手腕一翻,大掌便落在我脑袋上有一下每一下地胡噜着,嘴里却一本正经地道:“本王如果没记错的话,溪儿年庚十五,不属狗的啊?”

    我怒,又荼毒我脑袋,孰不知头可断,发型不可乱吗?刚才拍我跟拍瓜似的我还没计较呢,居然还得寸进尺,还摸,你还摸!摸不长个了你负责啊,头顶传来的热度令人心神大乱,一想到刚才的憋屈劲,再也忍不住了,滔天怒火化作密集火炮绕过总司令部调度便脱口而出。

    “去你的,你才属狗呢,你们全家都属狗,姑奶奶就是随便闻闻不行啊,我乐意,我高兴,王爷大人管得着吗,原始森林空气好,天然氧吧懂不懂,氧气质量高还不要钱,谁不抓紧了闻谁傻,不趁这会洗洗肺难道空着等回去装一下子铜臭味和市侩气?哦,我忘了,铜臭市侩算什么,王爷大人早就出淤泥而不染了,兵不血刃便把那些个俗气逼得退避三舍,我担心啥,还是我们属狗的赶紧闻吧,啊,果然是皇家林苑,连空气都不一样,薄荷味道,呃……呃?”

    酣畅淋漓地发飙一通,那叫一个爽啊,干说不过瘾,生怕旁人看不出满腔激愤似的手舞足蹈,临了闭眼又狠吸了两下,示威似的脖子挺得倍儿直。

    沁凉清新的薄荷香气萦绕于鼻端,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清爽甘甜,黄蜂,哼,我忍你很久了,不吐不快,发泄一通就是舒服,我满足地长出口气,缓缓睁眼,一瞥之下吓得我连忙跳开。

    黄蜂放大的俊脸何时起近在咫尺,细皮嫩肉的可恨到居然看不见一个毛孔,英挺的鼻梁之上,桃花眼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寒光,晃得眉目之间阴晴不定,紧抿的薄唇不露半分情绪,然而却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夺人呼吸,慑人魂魄。

    黄蜂生气了,后果……不知道!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瞬间脸上血色尽褪,腿一软,我踉跄着险些没瘫在地上,神啊,刚才我都满嘴胡说了些什么啊,不要命了,忍是心头一把刀,一个失手,小刀便扎在心尖上,完了完了,都怪我这不长脑子的嘴(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把黄蜂惹火了,我不要明年的今天当我的祭日,好歹也得八月八,六月六之类的图个吉利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珠

    黄蜂的怀抱唇舌仿佛有令人难以抵御的魔力,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吻昏天黑地,良久良久,直逼地老天荒。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有一瞬,在我窒息之前,黄蜂终于开恩放过了我,额头相抵,温热的大掌轻轻抚着我柔软垂顺的发丝,水润的薄唇勾起餍足的笑意。

    “很甜呢。”桃花眼中流光闪动,黄蜂伸出嫣红的灵舌魅惑地舔了舔了嘴角,好似回味一般,带着三分戏谑,眸中满是飞扬快意。

    我两世加一块珍藏了三十多年的的初吻……悲痛欲绝中。

    “小东西,傻了?”黄蜂揉揉我的脑袋,低笑。

    居然被黄蜂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笑纳了……激愤欲狂中。

    “果然是吓傻了,看来本王下次要更温柔一些才行。”黄蜂的大掌自然而然地揽过我的纤腰。

    居然得陇望蜀觊觎下一次……欲哭无泪中。

    我傻呆呆地像个娃娃一样任凭黄蜂摆弄,脑中却像开了锅一般激起千层浪,反反复复都叫嚣着两句话,我真的被黄蜂亲了?!刚才为什么没抖出归岚劈了他?!

    悲从中来,羞愤难抑,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眼泪喷薄而下,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宣泄。

    黄蜂一怔,抬指轻轻地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指腹微微有些粗砾,和他匀停白皙到让我嫉妒的手很是不协调。

    不及多想,我********只顾着飙泪,声声凄厉揪心,闻者断肠,肚里的诅咒化作哀怨的怒视,黄蜂,我要宰了你,你赔我的初吻……

    桃花眼暗了暗,黄蜂好脾气地劝,“溪儿乖,别哭了好不好。”

    “你个混蛋……”某溪泣不成声。

    “混蛋,混蛋。”黄蜂轻笑点头,大言不惭地认了,手指慢慢滑过泪痕,落在我胀痛的唇上,俊脸凑到耳边,声音又低了半分。

    “佳人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溪儿莫不是想要本王像刚才一样亲自帮溪儿止泪,嗯?”顿了顿,“亲自”两声咬字尤重。

    威胁我?!小心肝一抖,我大惊,这厮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啊,眼泪瞬间生生憋了回去,梗在喉中,堵得一脸通红,只得狠狠瞪着黄蜂,用前赴后继的白眼讨伐其恶性,然而在黄蜂宠腻至极的凝视中,白眼一点点化作讨饶投降的白旗,最终没骨气地屈服在封建主义的淫威之下。

    “销魂”虽然以非常规手段止住了,泪水到底流了满满一脸盆,自作聪明,最终弄巧成拙,我一边自怨自艾,一边推开黄蜂,垂头丧气地朝云松坪的方向走去。

    强吻是“销魂”的解药,糟老头知不知道呢?脑中很乱,跑飞机一般胡思乱想,我长长叹气。

    “无法无天的丫头。”黄蜂赶紧跟上,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被我一个不小心听了个正着,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大声回敬了一句。

    “敬谢不敏。”

    山林冷肃,和黄蜂一前一后穿行在茂密的苍翠枝叶之间,冬日的寒意混合着林海的气息扑面而来,惬意而悠然,黄蜂挺拔傲然的身躯投射下修长的影子,被枝叶搅得斑驳凌乱,恰如其人一般不羁洒脱,浓淡之中颇有三分写意。

    “傻丫头,刚才到底闻出什么来了?”黄蜂冷不丁开口。

    “奸情的味道。”我狡黠一笑。

    “瑞恩和北辰七王子还是……我们?”黄蜂笑得不怀好意。

    嘴角一抽,想都没想我撒丫子狂奔,仿佛身后有毒蛇猛兽,不对不对,黄蜂猛于虎也,谁说狐假虎威,狐狸比老虎更可怕难缠。

    “别跟人说我认识你。”抓狂之前,我远远地喊出这一句。

    路上不太平,到达云松坪的时候还是让萧郑和黄有大驾久候了,黄有照旧噙着春风一般的笑,让我微微汗颜,不过萧郑却板着脸孔,着实慎人,我惴惴良久。

    “女人,会骑马吗?”萧祁朝我扬扬精致的下巴。

    你问兰博去,“略懂。”我点点头,谦虚,不远处黄蜂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一脸春风得意,视线交错,桃花眼光芒大盛,晃得我一阵晕眩,连忙别开脸。

    孔雀,我暗骂。

    黄蜂飘过来站定,长身玉立,端的风神俊朗,浅浅一笑,“路上驯服一只小野猫,耽搁了。”

    “哪来的野猫?”鲨硝乌金软鞭随手抛给侍从,萧祁脱口便问,“四哥使了什么手段收的?”

    言罢顿时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笼罩在头上,仿佛阴云盖顶,重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再看黄蜂一旁负手而立,笑而不答。

    见状萧祁立刻倍觉兴味,眼珠一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忽然跟刀子似的扎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圈,继而在我和黄蜂之间轮流游移逡巡,贼光闪闪,看得我惊心动魄。

    来回研究好半天,萧祁逐渐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眼神愈发惊悚起来,夸张地狠狠摇摇头,朝黄蜂笑得暧昧,见黄蜂不搭理他,转而又一脸惋惜地朝我挤眉弄眼,咋咋有声。

    这臭小子什么意思?我慌,抬手装作拢头发,一边用袖子挡着眼波盈盈朝黄蜂发射SOS,黄蜂好像没看见一般,紧盯着天边一只飞鸟,而唇边的弧度却一点点加大。

    黄蜂你敢见死不救?!气得我一佛升天,二佛冒烟,真想找块板砖抡死他,而且绝对不冤枉。

    咦?这厮怎么不和那鸟交流感情了,瞅着我笑得那么妖孽干干干什么,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果然,萧祁好像被踩了尾巴一般,一下子跳起来,“嗷”地叫了一声。

    “老八。”此时萧郑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却如同天籁仙音。

    此话一出,前一秒还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萧祁顿时贼焰消弭,老实乖顺好像只猫,然而却是只表面装乖实则不安分的猫,眼珠时不时到处乱瞄,撞上我时便恶意地眨眨。

    黄有意味深长地垂眸一笑,随即朝随从摆摆手,立马有人牵来几匹高头大马,虽然不敌兰博,但也个个膘肥体壮,精神抖擞。

    “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名驹,水小姐选一匹吧。”

    正对胃口,我偷乐,真怕黄有体贴过了头特意弄匹马驹给我溜,随手指了一匹,我笑着谢过。

    不再赘言,众人各自翻身上马,萧郑几人的坐骑皆是当年北辰所进,按理说还是兰博老乡。

    云松坪乃是林间一大片草甸子,立于马上,举目所及开阔辽远,呼吸间肺腑通彻,灵台清明,扬鞭东指,虽不见天涯,但也顿生出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

    五骑一字排开,极目处晨光映目,众人相视而笑,独我一尊怒目金刚,狠叨叨地无声控诉。

    “今日天气宜人,正可以尽兴,不如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在此集合如何?”黄蜂一眼扫过来,唇角不自觉弯起。

    “今日我非得猎他一只火狐不可,去年活捉了一只毛色火红的极品,真是个宝贝,可惜一时心软放生了,谁知那个小东西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朝我呲牙,今年再不会饶了那个畜牲。”萧祁一抖马鞭,愤然不平。

    “若论骑射,当推二哥啊。”黄有着骑马装倍觉英武,清越一笑,“二哥得让着兄弟们才是。”

    “生疏了。”萧郑淡淡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石

    策马驰骋是人生一大乐事,招呼了一声,我便挥鞭狂奔而去,只想把烦心事通通甩在脑后,尤其是黄蜂很不厚道的诡笑以及萧祁让我如坐针毡的眼神。

    珍爱生命,远离妖孽。

    信马由缰,我心情大好,上林不愧是皇家林苑,偌大的云松坪开阔辽远,地势起伏之中极有豪爽朗放的意味。

    随手射了只兔子,黄有准备的弓用着很是顺手,绝不是仓促之间应付了事的,心中虽然感激,不过肚中顿生狐疑,黄有怎么知道我会点骑射?

    也许是因为大伯的缘故,认为我家学渊源?没准,一想到远在极北的大伯和多年不见的二哥,不由得一阵唏嘘,爹娘居然狠下心将二哥扔在蛮荒之地这么久,不知道当年的小屁孩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跑了一阵有点困顿,于是放缓速度让马小步溜达,感喟之中不觉得四处张望,一回头不要紧,忽然意识到有些牛皮糖不是你说想甩就甩得掉的,身后不远处坐在马上亦步亦趋的恶劣笑容不是黄蜂又是何人?

    见我目露凶光,黄蜂笑吟吟地打马上前,仰头望天道:“跑这么急,溪儿在躲什么,本王吗?”

    我气结,打死也不肯当面承认的,不禁恼羞成怒道:“好端端的我躲你干吗,我可是恨不得天天缠着你。”伺机下一把巴豆。

    “一言为定。”黄蜂抚掌大悦,“原来溪儿对本王这么念念不忘啊,盛情难却,本王就准了吧。”

    “什么念念不忘,谁稀罕跟着你啊。”我顿时狂喷不止,黄蜂这厮总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我火冒三丈,什么人啊,不带这么自恋的。

    “不稀罕就算了吧,本王从不强人所难。”黄蜂摇摇头,勒马回身,好像自言自语,“那本王便一个人去会会北辰七王子,顺便提醒提醒瑞恩那个疯丫头。”

    “等等。”北辰七王子几个字化作甘甜的胡萝卜不停朝我招手,我当即脱口而出道,好容易来一次上林苑,不欣赏欣赏瑞恩的绯闻异国男友岂不是太对不起我体内叫嚣着的八卦骨血。

    黄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桃花眼斜斜一挑,很想去?刚刚不是还扬言不稀罕和本王为伍吗,这么快就变节了?抱歉,过时不候,想去求本王吧。

    对着黄蜂暗示意味昭然的一张俊脸,我气得牙痒痒,锱铢必较,小肚鸡肠,真想刻几个印章盖在黄蜂脑门上,走到哪里都让人看着,他们仪表堂堂的端王殿下不仅到处拈花惹草,而且心眼小得跟针尖似的。

    脸上阴晴不定,我忙着思想建设,干站着不为所动,黄蜂似乎不耐烦,皮笑肉不笑地耸耸肩,淡淡扫了一眼,引缰调头便走。

    我顿时急了,两腿一夹,赶紧跟上,嘴里讨饶的话便跟倾销似的一股脑倒出来,一脸谄笑。

    “王爷哪里的话,能跟着王爷混,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承蒙王爷厚爱,小女子我荣幸之至,今日便准许小女子跟着吧,这荒郊野岭的,放眼不见半个奴才影子,哪能让王爷一个人落单,要我跟着好歹多了一个喘气的不是,有什么事情也能照应照应,呸呸,出入平安,出入平安,我是说至少能跑跑腿,传传话什么的,王爷尊贵,哪能事必躬亲呢,所以还是带个把人吧,我虽然笨点,您就委屈将就吧,我保证乖乖的,绝对听话,不捣乱,不使坏,好不好啊。”

    说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黄蜂放电,妖娆一笑,百媚千娇,哼,只要带我瞧瞧北辰帅哥,我连色相都豁出去了,一张皮而已,物尽其用。

    黄蜂面无表情,王爷架子却端得十足,我愤愤,脸上却笑得愈发喜庆讨好,恨不得开出两朵狗尾巴花来。

    黄蜂抿嘴不吱声,轩眉却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皱起,不自然地别开脸,声音没缘由地有些僵硬。

    “别笑了,真难看。”

    啊?我嘴巴张得能吞下整个鸡蛋,连这副奴才样子都不满意,黄蜂他老人家对下人也太太太苛刻了吧。

    审时度势,我立马乖乖地收起谄媚笑容,不禁大肆感叹狗尾巴的妙用,不爽了可以耷拉着,现成的生人勿近的告示,高兴了可以琼瑶,顺便兼做献媚的毛绒标语,而且决不会失之刻意。

    “咦,那是什么?!”不远处的树林中一道火红的娇小身影忽地一闪而逝,好像一道闪电,随即隐没松林深处,我揉揉眼睛,确定没有老眼昏花。

    “老八魂牵梦绕的老情人,但愿。”黄蜂眼角一挑,脸上似笑非笑。

    懵了半天我才绕过来,火狐啊,那小东西跑得跟飞似的,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抓他,咦,有难度,萧祁要栽,吼吼。

    北辰七王子,狄迪威,延彰十八年来朝,帝赐下榻上林,以上宾之礼待之。

    小石别馆悬在翠屏山的半山腰,周围松柏环绕,流云浮动,穿过云松坪草甸入林,策马再过一盏茶工夫,便隐约可见藏在苍郁之中的一角飞檐。

    离小石别馆越近,空气中乌烟瘴气的味道越浓厚,“呆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公主讲话啊!”远远地传来瑞恩的咆哮,我不禁一愣。

    瑞恩啥时候这么豪放了,和宫中简直判若两人啊,扭头看向黄蜂,黄蜂勾唇一笑,修长如玉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薄唇。

    我连忙噤声,把狐疑吞回肚里,下马改作步行,支棱着耳朵边走边大大方方地偷听调情live。

    “喂,你上次答应本公主下回一起猎火狐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不好,有杀气。

    “……”沉默,无人应声。

    轻手轻脚地在别馆大门外的一棵树后躲好,我一脸奸笑,生活很累,偷听无罪,要是能意外收获那位传说中的北辰王子的个把把柄我就更happy了。

    见我笑得一脸猥琐,黄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迈步跟了过来,紧挨着我站定。

    “乖,挤挤。”

    这就属树多,干吗跟我抢?我警惕地盯着他,黄蜂自顾张望,假装没看见,桃花眼笑得快意。(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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