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甘之如饴
张雨烟在府里住的第三天和张姨悄悄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林雾曾去过她家找她，但大门紧锁，邻居说看到张姨驾车带张雨烟离开了。
但也都不知道到底去了哪。
林雾猜测大概是回乡了。
“有时候有些唏嘘，到底是不是我们不该回杭县，她就不会觊觎你的美色，非要处心积虑嫁给你，着了严酌的道。”
周缓听罢眉毛一挑：“夫人此话差异。”
林雾趴在书案上抬头：“差在哪？”
“就算我不回杭县，她也许会攀上别人，也许会来京城投靠。”
林雾有时候觉得周缓太过清醒，难怪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不被美色诱惑。
“舒徐，你这么好的人才，早晚是要被好好提拔的，我赌不足一年，定会升官。”
周缓放下笔墨，凑到她面前：“哦？夫人是看好我才愿意嫁与为夫？”
林雾微怔，她不是在因为在迟疑嫁给他的目的，而是她心里一直如鲠在喉的那件事。
重生，知道他将来位极人臣，不嫁严酌改嫁他，如果他知道会作何猜想？
“不，是因为你。”
周缓似乎没有在意她一瞬的迟疑，满意的亲了亲她眉间。
“阿雾说的话为夫都信。”
林雾低低笑开了：“你这么聪明，骗你的话你也会信啊？”
没有迟疑：“会。”
林雾再次愣住，复而眼底含笑道：“夫君可要小心咯。”
“甘之如饴。”
这么好的夫君，就算是处心积虑嫁给他又有何妨？大不了......大不了一辈子对他好嘛！
周缓看着她的笑颜，眼神微黯，纵使骗他又如何？他会牢牢把人拘在身边，想逃？没那么容易！
林雾被他一把拽了过去，略带侵略的气息萦绕在彼此之间，辗转缠绵......
直到某人大手放在腰间试图解开她的腰带。
林雾手搭在他手上，有一瞬清醒：“白天。”
周缓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抱起她，难分难舍......
夜里。
林雾悠悠转醒，想起来白天的荒唐事，脸一下子红了。
冯姐没看到他们一起去吃饭定会猜到什么。
书房的软塌是周缓前阵子刚让人定制的，用来她休息用的，没想到用在这用途上。
烛光微微亮着，周缓只披了件单衣，在书案上处理公务。
林雾不敢打扰，拄着脑袋盯着他看，认真起来果然更加好看。
“阿雾，你再看下去我控制不住要做什么。”
林雾一愣，这人背后长眼睛吗？
床边是一套干净衣服，林雾穿戴整齐，走过去依偎在他怀里。
抬头看着他：“我在书房会不会耽误你公务。”
周缓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有美人在旁，夫君只会更加努力，定不负娘子垂爱。”
林雾哼了声：“饿了。”
“已经让冯姐备上了。”
周缓起身，牵着她一起去厨房。
林雾瞪他：“你怎么跟冯姐说我没吃晚饭的事？”
周缓弯下腰，刮了刮她的鼻子：“阿雾与夫君吵架，赌气不肯吃饭，夫君只好决定哄好了再带娘子去吃。”
“那冯姐会以为我喜欢发脾气。”
周缓回忆起当时冯姐那个“我理解”的眼神：“一两次没什么。”
林雾瞪他：“下不为例。”
“好，娘子说什么是什么。”
厨房燃着一支蜡烛，微微烛光点亮了整个温热的厨房。
周缓掀开锅盖，里面喷香四溢。
“都是我爱吃的。”
两人也不想端走，便就地找了几个板凳坐下开吃。
这让林雾想起前几天见到张雨烟那一幕。
人间烟火，只是寥寥数语，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饭，便可胜却人间无数。
只要他在，他乡也是她乡。
“舒徐，再过几天孩子们就要送去托孤院了，我盘算着我整天也没事干，打算开一家射箭馆，教教孩子们射箭。”
杭县不重武，很多学子更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真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为此周缓很支持林雾开射箭馆的主意：“好事，需要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做。”
林雾咬着筷子：“托孤院的孩子们我是不收银钱的，其他孩子们愿意来学就按照市价收，可能入不敷出哦。”
“怕什么，咱家有钱。”
林雾庆幸周缓不像其他男子，不喜娘子抛头露面，更不喜拿这么大笔开销用于不赚钱的地方。
“这话从我们正义凛然的周缓，周大人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
周缓从来不在意身外之物，有钱就花没钱就赚，他也不觉得人定要分三六九等，从商、从文、聪武......都是为了生活和抱负。
“周大人突然从神坛掉下了人间，娘子觉得如何？”
“甚好，娘子我呢，我在天上呆腻了，人间烟火，好像，也不错。”林雾为他夹了一块肉：“既然来到人间，夫君还是把自个儿养的胖点，省的大家都觉得你是谪仙，连饭都省了。”
周缓也没办法，虽然瘦但都说穿衣显瘦。
“夫君是不是瘦娘子最清楚。”
林雾简直没办法唠了。
从厨房大门往外看，李素素在前面抱着药箱，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赵立。
好笑道：“看来很快就有喜事了。”
周缓看过去：“只要娘子不追究画像一事，大概年底能成。”
林雾一听乐了：“那不行，素素还比我小一岁，我嫁给你我都觉得着急了，素素怎么也得明年，不，再过两年吧，让赵立急一急，收了花花心思。”
看来因为周缓前阵子对赵立的一番“好评”，娘子对赵立颇有成见了。
“娘子有理。”
林雾好奇道：“赵立和素素简直是两种性子，走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和谐，你说这不是叫做相生相克？”
“换句话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夫君有理。”
“什么有理没理的，躲在这吃什么独食呢，都拿来！”
赵立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靠在门框一脸春心荡漾。
林雾努嘴：“吃什么自己拿，反正我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剩菜剩饭自己挑。”
赵立略过看了一圈：“堂堂知县，太惨了，还没我们山庄吃得好。”
“爱吃不吃。”
赵立自顾自去拿了碗筷，一股脑将饭菜全放进碗里，吃得起劲。
“素素吃了吗？”
“她吃了，我可没吃，还不是因为你，我这两天就忙着装可怜和解释来着，今天总算是大功告成。”
林雾和周缓对看一眼，林雾认真道：“你和素素，你怎么打算的？”
赵立愣了下，随口道：“什么打算，就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咯。”
“认真的。”
赵立咽下饭菜，看她：“我做事向来认真，素素是个好姑娘，我会好好待她，如果她始终不喜欢我，我也不勉强。”
林雾远远地看到李素素，她嘴角弯起，看到她看过来，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来周缓这次应当是能赌赢了。
第四十七章 办射箭馆
说干就干，林雾特意找了家适合开射箭馆的商铺。
不必太捣鼓，大家伙忙里抽闲也来帮衬一把，几天就准备开张做生意了。
赵立嫌弃道：“你这店铺也太简陋了。”
林雾看着周缓题字的牌匾满意道：“小本买卖，也没想让你这公子哥来。”
装修虽然简单，但布置的很童趣，小孩子应该喜欢。
“你真当这杭县有人肯花钱把孩子送来射箭馆？”
林雾斜了他一眼：“有志者事竟成，越是有人打击我，我越是可以迎难而上。”
“话说，你就一人管着？”
“冯姐女儿，小月亮，天赋不错，我打算先把她教会咯，就能帮我不少忙。”
“贾月儿说好了要随我习武，怎么转头就变卦了？”
“小月亮说你在她面前说了几回，至今未曾兑现承诺，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嘿？赵立瞧见贾月儿漏出个脑袋在屋子里瞅他。
气道：“小月亮，你不地道，拜师可不能拜两家。”
林雾招呼她出来：“小月亮过来。”
贾月儿走到林雾身旁：“林姐姐说我弓箭有天分，大人说我骨骼不适合习武，我还是学这个靠谱。”
赵立本就没要教她内功心法，拳脚功夫大可不必看骨骼，但料想周缓是故意帮衬林雾，只好作罢。
“回心转意记得找我。”
贾月儿乖巧道：“好！”
贾月儿今年刚满十三岁，身量长，手长脚长，林雾教她弓箭也是一点就通，大有青出于蓝的迹象，也难怪林雾非要教她。
赵立旁观后彻底熄了小月亮会回心转意的念头。
林雾得意道：“是个好苗子吧？”
“比学拳脚功夫要妥当。”
“等我和舒徐离开杭县，这间铺子以后她就要交给她和冯姐打理了。”
赵立惊讶道：“原来你开这间铺子是打算给冯姐她们一条出路？”
林雾点头：“那当然，还有大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这射箭馆我开设了小的书馆，定期更换书籍，给孩子们免费看书的机会。”
“你这哪是做生意，你是在给你家舒徐亏钱。”
“有钱，任性。”
赵立承认周家银号开的遍地都是，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很快，正式开张了，为了避嫌对外公开说是冯姐开的。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林雾自个儿的主意。
“林姐姐，我们真的可以在这看书射箭吗？”
托孤院的孩子们站成一排，拘谨的站在门外，有些不敢置信。
在官府待过的孩子们和林雾比较熟悉，便大大方方的牵着大家一块进去。
“林姐姐人特别好，大家都进来吧！”
托孤院的院长于庆年，是于慎，也就是于捕头的远房亲戚。
听说此事之后就大为赞赏林雾此番举措，此前在杭县托孤院能成行也多亏了周家私下资助，这些孩子们如今既可以学习，又可以学射箭，这些都是书院必修课。
但他只会教书，曾经也想找人教学，但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迟迟不能落地。
“周夫人，这可是件大功德啊！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林雾摇头：“你我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也不必谢来谢去了。”
于庆年笑笑：“说得对！”
听闻此事，周缓授业恩师傅远泽抽空来了一趟。
“老于也在。”
于庆年特别敬仰傅先生才学，见到他拱手道：“傅先生。”
林雾也拱手道：“傅先生。”
傅远泽笑道：“都不必客套了，阿雾啊，你觉得我可否有幸来此教授他们琴艺？”
“那太合适不过了！”林雾惊喜道“舒徐曾说过傅先生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于耳，您能来教他们，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孩子们齐声道谢：“谢谢傅先生！”
这铺子大，完全可以开放出几间，林雾略一思索，是不是还可以请别的先生来教下棋、画画。
没等林雾想好就有人来自告奋勇，都是杭县出了名的先生，闻讯赶来。
虽不是常年授课，但每月几次对他们也是一种启蒙，会受益匪浅。
赵立悄悄道：“你面子这么大，怎么都知道了？”
林雾得意道：“这可是好事，自然有人愿意加入。”
得知这么多文人来授课，没多久就有人带着孩子来报名。
人满为患，林雾只好挨个写下名单，安排每日人数。
晚上，清点，比预想的好太多了。
这么一看大概不出三个月就收回成本开始盈利。
她本就没想盈利，这意外惊喜让她合不拢嘴。
“啧，林雾，你可以啊。”赵立累的瘫在椅子上“你不是说要亏本了？今儿这人这么多，我看你是要再开一家才能全部收入！”
林雾算过了，房间暂时还够用，就是教射箭的人还需要再请一位。
林雾把目光落在赵立身上：“你最近没事干吧？”
“嘿，我怎么没事干了，我今儿可帮你大忙了，以后你别再在我家素素面前说我的不是。”
林雾把一把新制的上好弓箭交到他手上：“不说，不说，而且还给你送礼。”
赵立狐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这缺人手，帮个忙，工钱照发不误。”
“不干。”
“为什么不干？你又没事干，好人好事嘛，又不是不给你工钱。”
“多少工钱？”
“一个月五两银子。”
赵立立马变脸：“不干，这点还不够我买酒喝。”
“素~素~”
“你拿素素威胁我，我也不干！”
林雾笑意盈盈：“那怎么才能同意？”
“这样，如果我同意在这帮忙，以后你见到素素就要夸我。”
赵立自打来杭县就无用武之地，平日里陪素素在医馆，也就是帮忙扶人，今儿还被素素指责手劲大，不让他上手。
要是在待下去，素素准保要烦了他。
还不如让林雾夸夸他，在素素面前争取好感。
“行，一言为定。”
“五两银子照给不误。”
林雾嘿了一声：“不是嫌弃少，不够买酒喝吗？”
赵立瞪她：“好酒买不起，差点的还买不起？”
这话好像确实没毛病。
第四十八章 又见沉尸
射箭馆如火如荼的开着。
周缓抽空也来此教授琴技，林雾在旁看着大为骄傲，她家夫君什么都会。
“舒徐，你琴技退步了。”
周缓站起来拱手：“老师。”
傅先生笑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平时除了忙于公务，还要记得修身养性。”
“是，老师。”
几个孩子们都围在傅先生身边叫着老师，这一个来月傅先生为了教他们，几乎除了在书院，休沐时都来授课。
林雾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才告诉他今天周缓来，没想到他还是没放心。
“如此不精进，还怎么教他们？”
周缓站直听训。
林雾没敢帮腔，还是赵立过来打趣了几句，把话给岔过去了。
林雾明显看到周缓松了口气。
走到他旁边，林雾瞧瞧嘲笑道：“我还头一次见你慌张呢。”
“为父平生除了娘子，最怕的就是老师。”
“哦？为何？”
“娘子惹不得，老师不敢惹。”
“倒是很贴切。”
傅先生轻咳：“注意场合。”
林雾不自觉也跟着周缓作揖：“是，老师。”
傅先生忽的笑起来，深深地看向周缓：“好，很好。”
“多谢老师。”
待傅先生走后，林雾拦住周缓：“傅先生为什么要说好？”
周缓弯下腰，伸手轻轻整理她的碎发。
“先生夸我找了一位好娘子。”
“先生不愧是先生。”
于捕头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神情紧张，气喘吁吁。
“大人，出事了！”
城外河堤旁躺着几具尸体，面目已经不好辨认，脚踝上赫然扣着锁链。
林雾差点吐出来，被周缓挡在身后。
忍着恶心，林雾提醒他：“有没有感觉和京城沉尸案很像？”
周缓目光沉沉的落在那几具尸体上：“同出一辙。”
于捕头闻言：“是周大人在京城破获的那件案子？”
周缓颔首。
于捕头震惊道：“难道还有余孽？”
确实有余孽，但是没想到那人竟然跟到杭县作案，很难不让人认为是冲着周缓或者冲着她来的。
“是冲着我们来的。”
周缓淡淡道。
林雾揪着他的衣袖：“怎么办？”
“既然他来了，我就要好好和这个人算总账。”
林雾心一紧：“奉陪到底。”
仵作匆匆赶到，见此也是唏嘘不已。
仵作老吴，入行已有数十载，小小杭县从未见过如此大案，八具尸体，全部被套上锁链，窒息而亡，这得是多惨烈......
“大人，初步判断死亡大约有半个月左右，具体时日还要仔细检验。八人全部死于窒息，且并无打斗迹象，具体有无中毒还需要解刨。”
解刨一具尸体是很难得到死者亲属认可的，如果尸体迟迟没有亲人认领，官府便可以做主。
“立刻解刨，连夜检查，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老吴就等着这句话了，听罢立刻让人抬回府衙停尸房。
林雾也没多说，他做什么都有自己判断，什么后果他自有打算。
于捕头提醒道：“若是死者亲人找来，可能要周旋一二，是不是要早做打算？”
“死者面目全非，且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官府可自行处理。”
于捕头点头：“好，那属下还是先去照例发告示。”
尸体被沉尸河底半月已久，已经不成样子，形态可怖，除非有特殊印记，恐怕难以辨认。
这么一想，像方似锦那般能轻松认出母亲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回到府衙周缓一头扎进停尸房和仵作一起检查。
林雾实在是受不了只好在外等候。
赵立大约是听说了此事，急匆匆赶了回来。
“我闭馆了，里面调查的怎么样了？”
“进去半注香了，还不知道结果。”
“这个周缓，又私自让仵作解刨了是不是？早晚要被有心人利用！”
林雾笑不出来，这件事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当然是怎么做都不是。
赵立找了面纱和手套也进去了。
不多时，三人从里头出来，熏了熏香，洗净了手。
见他们面色凝重，林雾不好多问，只让他们先去换衣服，然后坐下先吃饭。
饭桌上三人沉默不语，食不下咽。
冯姐他们见状也不敢说话，吃了饭便先行离去。
“查到什么了？”
老吴摇头：“什么都没查到，如果有证明身份得到也好办，或者有体态特征也好，偏偏什么都没有，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雾一滞：“舒徐，这案子和京城的案子是不是可以归为一类？”
周缓似乎在想什么，闻言晃了晃神：“是，幕后应当是同一人。”
林雾见他神情恍惚，先按下疑问。
“先吃饭。”
晚饭后又检查了一遍尸体，大家陆陆续续回家。
默默洗漱完。
周缓站在窗边抱住林雾，搭在她的脖颈间，闭了闭眼。
林雾轻声道：“今晚看你心不在焉，可是发现什么了？”
周缓闷闷的嗯了一声。
林雾心下一凉：“可有你认识的人？”
窗外一片寂静，只有一轮圆月在天上高高挂起，仿佛提醒着世人该团圆了。
周缓手紧了紧：“还不确定。”
林雾安慰道：“可能是你多心了。”
“也许。”
看周缓情绪低落，林雾没敢多问，一大早就见他起床，便拖着困意也跟去了。
仵作早早地带了连夜准备的工具，和周缓、赵立再次进入停尸房。
李素素也困意朦胧的走过来，身上还挂着药箱。
“需要帮忙吗？”
“不用，老吴是老仵作了。”
李素素颔首，但能看得出她也很紧张。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惨绝人寰的案子。”
林雾叹道：“京城曾经出现过一次。”
李素素惊讶：“难道是同一伙人？”
“尚且不知是否是同伙。”
那个案子之后皇上一直在派人调查此事，竟然还在顶风作案，这明显是故意为之。
是挑衅，也是自负。
“你们要是有事尽管找我，我先走了。”
“好。”
林雾坐在廊下紧紧地盯着那房门，昨晚周缓的情绪太不对劲了，怕真是与他相熟之人，如果是，那她该怎么安慰他。
可惜，纵使她重活一世，竟然完全不记得此事，一点忙都帮不上。
第四十九章 细思极恐
大约太阳全都升起，房门被打开。
周缓一路神情低沉，但也在注意不把靠近林雾，待换了衣服才一把抱住林雾。
“真的是他......”
林雾愣住，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你认识的人吗？”
周缓艰难的点头，半晌开口：“是子玉。”
林雾曾听他提过武子玉，从小一起长大，是个善良温润的人。
周缓曾说自己并不是君子，等武子玉回来，定要让她见一见什么才是正人君子，什么才是儒雅正直，谦谦君子。
一年前决定游学，归期不定。
怎么会出现在杭县，又死在了这里......
连周缓的喜讯他都还没收到......
“怎么会，我们不是才收到他的书信......”
前两天武子玉书信刚寄回来，告诉他现在游学到了边境处，那里现在很太平，但是那里的孩子们普遍没有读书，他决定在那教学三年，待结束便回杭县找他。
而周缓刚刚送去了信，告诉他婚讯......
可是他再也收不到了。
周缓硬生生把眼泪收了回去，眼神充满恨意：“我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当天。
周缓亲自去武家，告诉他们这件事，武家父母当场昏厥。
武子玉大哥武子非让人照顾好父母，随周缓一同去府衙认尸。
武子非手指发颤，强装镇定：“你怎知定是他？”
周缓垂下眼睑：“三年前子玉为了救我跌入悬崖，被救后因大夫一时疏忽，将一块石头缝进了胸口，这之后每逢阴天下雨便疼痛难忍。”
武子非胸口一滞：“我竟然从不得知。”
“子玉从小最钦佩你，那时候你在外面游学，他怕打扰到你，从来不提，武叔武婶也怕你担心，之后便也没有再提。”
武家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却关系亲密，提起往事武子非再也忍不住，蹲下来痛哭出声。
林雾走出门便看到此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武子非见过尸体面色惨白的从停尸房出来。
“他真的是子玉……”
周缓知道他难以接受，让于捕头扶他离开。
林雾上前：“确定吗？”
周缓将目光从武子非身上收回：“确定就是子玉。”
“可是怎么会……”
周缓也想不通子玉明明在离杭县那么远，怎么会死在这，从边境到杭县需要一个月路程，子玉身娇肉贵，骑马、坐马车过快都容易头疼脑热。
林雾颦眉：“会不会子玉遇到了什么情况，非要回杭县不可？”
周缓突然想到什么，直接往书房快步走去。
林雾在他身后，加快脚步跟上去。
周缓将子玉的信件通通翻出来，胡乱扔做一团。
林雾帮他翻看，找出了最新的那封。
“信有问题吗？”
周缓仔细看着：“也许有，边境到杭县路程遥远，子玉最后一封信刚刚送到，他就算在信件送出后立马赶回杭县，也来不及的。”
林雾听说过武子玉身体不好。
“如果是他自己可能赶不到，如果是有人胁迫那就不一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缓怔了怔，慢慢坐下，半晌捋了捋思绪。
“我现在是一叶障目，他们安的就是这个心，这说明他们里面有熟知我的人，甚至知道子玉有伤在身。”
林雾也坐下，惊讶道：“短短几个月他们便能在皇上施压下重振旗鼓，瓦国到底在这里安插了多少人！”
周缓摇头：“怕是不止是瓦国。”
林雾略略思索：“舒徐，我什么都不怕，你尽管放手去做，不管发生什么，我与你一同分担。”
隔着书案，周缓望着林雾，她眼底的坚定和坚持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好，阿雾。”
周缓立刻调集官差。
“大人，您请说！”
周缓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眼里是平时没有的狠戾。
“沉尸案是冲着官府权威而来，他在挑战朝廷，挑战真相，那个人可能是我们熟悉的人，也可能是路上普通行人，他很好的隐藏在我们周围，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必须找到他，否则此类事件不会少。”
“大人，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武子非调整好情绪，他听到了周缓的那番话，此刻内心汹涌澎湃。
“大人！我也要同你们一起找出真凶！”
周缓见他神情坚毅，拳头因为想到子玉而紧紧的握着。
“好！”
于捕头愤怒道：“必须找出幕后黑手，否则，无论是杭县还是朝廷还是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无限的恐惧当中！”
周缓闭了闭眼：“于捕头派人将此信速速送达京城，务必亲手交由我父亲。”
“是！”
武子非看了眼那信。
“此时等京城的人出面是否太晚？”
周缓抬手：“此事我另有打算。于捕头，彻查杭县，挨家挨户调查。”
于捕头颔首：“今年杭县本该全城核查人口，因为水患耽搁数月，不如以此为借口。”
“不必，此事大概已经在城内传遍了，如果你们藏着掖着，反而引起百姓恐慌，怎么问怎么回答。”
“是！”
“再发一个告示，说第一名死者已经查出身份，悬赏一百两找出看到子玉和其他人近期在杭县接触过的人。”
“是！”
“等等。”武子非诧异道“子玉回过杭县？”
周缓看向他：“只是猜测。”
武子非似乎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我家家丁说看到一个人长的很像子玉，会不会是那时候……”
周缓沉声道：“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管家去买东西，说是路上好像看到子玉在街上，但是又不确定。”
“于捕头，把人请过来。”
老王很快被人带回来，见到周缓和武子非，吓了一跳。
“大人，大少爷。”
周缓抬手：“不必拘礼，王叔，你半个月前见过子玉吗？”
王管家一惊：“二少爷怎么了？”
武子非含泪道：“子玉没了。”
王管家瘫坐在地：“怪奴才都怪奴才！！半个月前奴才去给老伴买铁打膏药，分明在胡同那看到了二少爷的背影！！奴才喊了，二少爷不应啊！奴才应该追上去一看究竟的！”
武子非扶起他：“不怪你，你也不知道。”
周缓浑身发冷：“你是在哪买的跌打膏药？”
“就在西街上，哦，就在县令夫人开的那家射箭馆旁边的胡同！”
武子非大惊失色，望向周缓。
两人皆不由自主浑身发冷。
第五十章 全城严查
林雾在角落里旁听。
闻言也浑身发冷。
那就是说凶手曾经把武子玉带到了射箭馆？
这是挑衅，还是不小心露出马脚？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让她浑身战栗。
幕后那人能够堂而皇之的操纵着武子玉，胁迫他来到射箭馆，在老王发现他后匆匆离去。
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缓紧紧的握着拳头：“下令严查过路人，在杭县未调查完人口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杭县，否则抓回官府！”
“是！”
官府倾巢而出，迅速出动调查，百姓们得知此事极其配合，虽然心里恐慌，但因为县令大人下令严查之举，稍微能安顿人心。
但周缓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百姓们为了生计不会乖乖在家等着，拖的越久调查起来就越困难。
于捕头分成了两班人马，按照周缓命令彻夜搜查，必须保证挨家挨户彻底排查到底，以及确保自身安全。
“于捕头，重点排查距离射箭馆不远的地方。”
于捕头愣了一下，随即应声。
武子非从小在外地求学，也是最近一年才在杭县，见此官府出动调查速度如此之快，百姓也极其配合，大为震惊。
周缓淡淡道：“杭县是我爹一手带起来的，对于我爹的脾气略知一二，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周叶脾气倔、硬，敢对抗他，那必然是以卵击石，但周缓不一样，他表面更为柔和，手段却比周叶圆滑。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周缓比周叶更为适合官场，只不过外柔内刚，顷刻间让人放弃抵抗。
武子非只能寄希望于他。
老王流着泪道：“老爷夫人眼下已经醒了，尸体送回了府邸，也看到了……如今泣不成声，又晕过去了……”
周缓拍了拍武子非的肩膀：“大哥，你回去照顾武叔和武婶，其他的我来办，我一定会给子玉一个交代！”
武子非叹道：“多谢了，子玉泉下有知，定会非常感激你得帮忙。”
两人走后，周缓望着他们的方向心不在焉。
林雾理解他心里太难过了，便有过去挽着他试图给他安慰。
周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会垮掉，子玉，需要我。”
听出了他的哽咽，林雾心疼的拥抱住他。
“舒徐，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子玉也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而伤神。”
周缓轻轻靠在她肩上。
“他是来找我的，一定是来找我的，他只能到最近的地方，他听说了你在开射箭馆，他拼命的想来找我……”
林雾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从来没看到过如此脆弱的周缓，此时她只能将泪水忍了回去，她必须让他振作起来！
“舒徐，王管家说只看到了他自己，可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却不肯和王管家相认，而且独自离去？”
周缓闭眼，努力让自己继续思考。
“两种原因，第一，他没看到王管家，所以独自离去寻找救援。第二，他看到了王管家，却不能靠近。”
周缓怔了怔，站直了身板，微微颦眉。
林雾回过神：“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周缓点头，忽然，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没有两种原因，只有一个，不管他看没看到王管家，他都必须离开。因为，他在害怕一个人。而那个人可能就在射箭馆周围。”
“或者就在常去射箭馆的人当中。”
周缓浑身发冷，所以那帮人有极大可能早早的混进了射箭馆，他们要做什么？
林雾不敢想那种可能性，天天在射箭馆的人里面混着那样的人，她该怎么保护那些孩子。
周缓立刻吩咐下去：“马上停了射箭馆，分一批人彻查半个月前后所有进出射箭馆的人。”
林雾拿出一个名录：“我让小月亮将每个进出射箭馆的人都写在了名册上，可能有漏掉的，但基本上都在这里。”
周缓将半个月前后的名字全都扫了一遍。
最后落在一个人名。
“胭脂。”
林雾凑过去：“胭脂？！”
此人正是望月楼失踪的那个人女人，隐藏在望月楼背后，迟迟找不到的那个女人。
她竟然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射箭馆，而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已经足够小心谨慎，让人准备了这个名录，可是她明明每天都会查啊！
“我明明查了，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我明明可以注意到的……”
周缓将手在那个名字上摩擦，抬起手指闻了闻：“她故意在墨水上下了东西，半个月后才会浮现。”
难怪胭脂旁边有个名字并列其中。
“子玉碰见的这个人是不是胭脂……”
周缓点头，将名录交由于捕头。
“查，每个人都查，尤其是这一天查清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全都问一遍！”
于捕头立马接过：“是！卑职亲自去查！”
周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敌人极其凶残，万事小心，不可大意，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不得擅自行动，必须回禀我，再做下一步打算，万万不可轻敌。”
于捕头也知道这次事态严重了，能在大人手底下逃脱，又能挑衅大人，让大人如此谨慎，岂会是他独自能够抓捕之人？
“是，大人！我会安排好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好。”
周缓转身：“阿雾，这件事错不在你，他们目标很明确，故意在挑衅你和我，是我们导致望月楼被颠覆，就算你看到了，我们可能也无法救子玉。”
林雾叹道：“他们何其残忍。”
“挑战朝廷，不分对错，现在已经不是瓦国奸细那么简单了。”
林雾明白过来，是什么人在给这些人庇护，又是什么人在做这种事。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周缓沉声道：“他们绝对不是随机挑选的这些人，你还记得我爹曾说可能是巫蛊。”
“难道真的是？”
“巫蛊无非是靠着药物迷惑神志，现在这些人带有目的和挑衅的沉尸案，可能是巫蛊的另一种体现。”
林雾心下一沉：“什么？”
“信奉巫师，听从巫师的指令，以达到勾结和听信的目的，借以渗透到朝堂，左右所有人的想法，最终达到政变目的。”
第五十一章 书院禁书
“你说的可是邪教？”
周缓眼眸微黯：“邪教是作恶多端，而沉尸案主使却不同。”
“哪里不同？”
“你还记得望月楼地下的图册吗？”
林雾点头：“记得，都是贪官污吏的证据。”
“他借用瓦国奸细，企图打造一个他自以正义的朝廷，用贪污受贿去考验朝廷大臣，以达到他自以为是的目的。”
林雾不解道：“或许他是想利用图册要挟大臣，企图帮助瓦国意图谋反？”
“我也原以为是如此，但现在不这么想了，瓦国没必要设计沉尸案，他们杀了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了，堂而皇之放在水下，那不是藏尸，而且折磨。”
林雾一惊：“你的意思是他在惩罚他们？”
周缓点头：“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死去更折磨人心的呢？”
“可是……他们杀了子玉……”
周缓握了握拳头：“子玉生性善良，从未做过毁坏道德之事，与其说是惩罚子玉，不如是在警告我。”
林雾一下子想到胭脂去过射箭馆的事，他们已经盯上了她，但又放弃了，难道是因为子玉？
“可是这与巫师又有何关系？”
“只是一个猜想。”周缓回忆起当初偶然在书院里看到的那本书籍“我曾看到过一本专门描写巫蛊之术的书籍，上面描写为防止天灾人祸，保福寿延绵，可将活人沉尸河底，以延续他人之命运。幕后那人生性高傲，且自以为是救世主，所杀之人是他认为该杀之人，这比纯粹信奉巫蛊之术的人还要可怖。”
林雾捂着嘴：“怎么会有这样的书籍……”
周缓略略思索：“这本书当年是和瓦国历史编册放在一处，可能是清缴杭县瓦国奸细之时遗漏下来的，当年被我发现拿去给了傅先生处置。”
“我们要不要去问问傅先生将书籍怎么处理了？”
“好。”
两人先去关停了射箭馆，让孩子们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接着就去了傅先生家中。
于捕头正带人在盘问。
见到周缓于捕头道：“属下刚刚问过傅先生。”
“无妨，我另有事情请教傅先生。”
林雾现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周围，她之前从未来过，没想到傅先生家就在射箭馆附近，难怪每次总是第一个来教课。
傅先生看到她，笑盈盈的招呼她一块进来。
傅夫人倒好了茶水，一脸慈爱道：“你们可有一个多月没来家里做客了，念念都想你们了。”
林雾往里看：“念念呢？”
傅夫人叹气：“身子骨弱，一个月前送去乡下外婆家住，说是有土方子能养一养，前阵子捎信说好些了，等过段时间我带念念看你们。”
傅先生瞪她：“说这些给人添堵干什么？”
傅夫人也没说什么，站起来也回瞪他。
“早就说让你去京城教书，那儿郎中先生多的是医术好的，这会儿你倒是知道给人添堵了？早干嘛去了？”
林雾连忙挽着傅夫人：“消消气，消消气，舒徐已经托人请了大夫来杭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给念念看病了，咱们就是遍巡名医也要为念念找到好大夫！”
傅先生一怔：“舒徐请了大夫来？”
周缓颔首：“前阵子已经请了，我书信告诉他念念的情况，他有把握，只是当时暂时脱不开身，不过，现在已经启程来杭县，不出三日便可抵达。”
傅夫人连忙道谢：“舒徐，不管能不能治好，这事多谢你了。”
林雾连忙道：“都是应该的，你们对舒徐那么照顾，念念就跟我们亲妹妹一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此，多谢。”
林雾带傅夫人去一旁说话，留下他们师徒二人。
傅先生看向周缓：“突然到访可是有事？”
周缓苦笑：“真是瞒不过老师。”
傅先生眉头一皱：“是不是出事了？我看于捕头过来查人口就感觉不对劲，可是出了什么案子？”
“不瞒老师……确实出了大事。”
傅先生似乎察觉到什么：“与你有关？”
周缓凡事淡定自若，旁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从未如此神情恍惚，仿佛在压抑着自身情绪。
从他一进门傅先生就察觉到了。
“杭县发现了一起沉尸案……”
傅先生大惊失色：“杭县怎么会……”然后突然看向他“可是有你我熟识之人？”
“子玉在其中。”
傅先生瞬间脸色惨白，眼前一黑，紧紧的拽着座椅才不至于倒下。
周缓忙上前扶住他：“老师，节哀……”
“怎么会是子玉！！！”傅先生捂着脸痛哭出声“子玉！！！！”
“怎么了？”
傅夫人听见声音要往外走。
被林雾扶住，只好告诉她：“子玉没了。”
傅先生的得意门生都是经常在家里做客的，傅夫人生念念就已经很大年纪了，所以平时待他们就像自个儿孩子……
如今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消息！
一瞬间晕倒在地。
周缓和傅先生听到林雾喊声，连忙冲了进去。
请了大夫，看到傅夫人无大碍，大家才松了口气。
傅先生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子玉怎么会出现在杭县，他不是去了边境？”
周缓把怀疑解释给他。
傅先生眉头皱起：“我想起来了，那本书是禁书，我想着以后可以用于揭发瓦国奸细之用，便藏在了藏书楼一楼的一个书桌下，那个位置一般只有看书人能去，我也告知了他问题严重性，他不可能干这种事。”
周缓点头：“老师，我分析了京城和杭县案子的相关性，我猜想与瓦国奸细并无太大关联，这背后藏着重大阴谋，而这个阴谋可能不是瓦国人，而且我们朝廷的自己人。”
傅先生喃喃道：“这个蛊术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骗人骗己罢了。”
周缓长叹一声：“如果没有人再如此愚昧，人云亦云，此等恶事也不会发生。”
“舒徐，一定要找到背后主使，打破他们的阴谋，还朝廷一个清净！还子玉一个……公道！”
周缓作揖：“老师，学生明白。”
第五十二章 探访书楼
自从回杭县周缓一直都很忙，偶尔抽空就是去一趟射箭馆帮一帮林雾。
没想到此次回来竟然是这种情形。
学院放假，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周缓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林雾拉了拉他，安慰道：“子玉一定希望你振作起来，千万别辜负他。”
周缓望着藏书楼。
“好。”
藏书楼依旧有人值守，楼上零星有几个学生在看书，许是天色不好，楼里有些昏暗。
看书人低头看着书，闻声也不抬头，随手一扔：“拿好牌子，借什么书写好拿回来。”
“陈叔。”
陈叔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舒徐？”愣了下“县令大人，我说你可算是回来看我们了！”
周缓挤出笑容：“今天有点事麻烦你……”
老陈再次愣住，放下书，站起来：“需要什么，尽管提！我给你去找！”
以前周缓在杭县帮父亲办案曾经也来借书，老陈对藏书楼的书在哪了如指掌，所以一听就知道是要找他要书的。
“瓦国禁书。”
老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哦，肯定是傅先生告诉你的。”
“当年是我在藏书楼找到的这本书，交给了傅先生。”
“他只说了一位学生，没想到是你啊！”
然后老陈蹲下去找。
半晌，站起来，大惊失色。
“怎么丢了！”
老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与周缓一块搬开那桌子：“怎么没了……”
为了防止有人发现，他特意在桌下弄了一个坑用于藏书，然后还将桌子搬在上面，没道理有人动过……
周缓目光落在曾经放过禁书的地方：“有挪动过吗？”
“没有啊！自从他交给我之后，我就藏起来了，再也没动过地方，而且我这人你也是知道，书痴，我就睡觉都在这睡，再说当时也没人看到我藏书啊？”
周缓颦眉，这个地方没有明显滑动的痕迹，应当是很久没有动过地方，所以拿走这本书的人不是近期才拿走的。
三年前交给傅先生，追溯起来，看痕迹也要在半年以上。
能进入这里的人除了先生就是学生。
难道沉尸案的主使是杭县人？
老陈意识到问题：“这本书是不是被人拿走害人了？都怪我……没有看好……”
老陈内疚的痛哭起来。
周缓安抚道：“不是你的问题。”
老陈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缓把事情告诉了他。
老陈内疚不已，子玉喜好读书，所以经常来此，老陈和子玉就相当于忘年交。
“舒徐，怎么查，要我怎么帮你！到底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子玉那么善良，他怎么敢！！！”
周缓又问：“当初你确信已经放好了？这些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老陈努力去想，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有，我常年在这守着，就算晚上不在这睡觉，我也是锁的牢牢地，除了我没人有钥匙，谁管我借钥匙我都不给的。”
“那你告诉过谁这本书的存在？”
老陈一愣，半晌道：“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曾经告诉过子玉这本书。”
子玉？
林雾和周缓互相对视。
“但是子玉并不知道在此处，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告诉别人。”
周缓颦眉，如果子玉知道，他会在什么情况下告诉别人，又或者说老陈告诉子玉的时候，隐藏了第三人在场。
“你是在哪里告诉的子玉？”
老陈指了指楼梯：“就在那。”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顺着望去，是完全看不到二楼的，如果有人藏在上面，且耳力极好，好像也说的通。
“你和子玉为什么会谈起这本书？”
老陈苦思冥想，半晌开口：“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子玉有个朋友病重，他很痛苦，一直情绪低落，我去开解他，不知道怎么就谈起了神佛巫术什么的，越谈越大胆，我就告诉他曾经知道有这么一本书，但已经失传了。”
林雾惊讶：“陈先生，你怎么能灌输这样的知识？”
老陈拍了拍头：“我当时喝了点酒，没想那么多，说完我就清醒了，我就告诉他，这些什么巫蛊都是假的，没有人能改天换命，这都是作孽！子玉他也没当真，当时还说我太迷信，以后切莫再这般提起小心惹祸上身！”
所以子玉起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当时所处境地，似乎也能用的到这本书。
林雾抬头看向周缓。
周缓眉头紧锁：“子玉不会做这样的事，不是他。”
林雾信他。
老陈痛苦道：“一定是有人听到我和子玉的闲谈，找到了这本书！作孽啊……”
林雾问道：“你当时喝多了会不会落下钥匙？”
老陈坚定道：“我虽然有些醉酒，但绝对没有落下钥匙，而且我走之前清查过所有书籍和人，哦，是我和子玉一起查的。”
“你们一起走的？”
“对对，我记得很清楚，子玉和我一起走的，我还特意去看了眼藏书的地方，没有任何痕迹！”
林雾狐疑道：“这个人有没有可能藏在藏书楼的某个地方，而你和子玉根本没发现？”
老陈立刻摇头：“这不可能，整个藏书楼就这么大，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藏在这里不被我们发现？”
林雾往上看：“也许利用了视线死角躲了起来？”
周缓眼神复杂的看着楼上：“不可能，没有地方能躲。”
老陈也说道：“总共这么大，我和子玉分别检查，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藏起来吧。”
周缓说出了一个可能性：“子玉发现了那个人，但那个人谎称要在藏书楼看书，不让他告诉老陈，从而在你锁门以后，没有出去，在第二天趁着人多堂而皇之带着书走了。”
老陈一惊：“你这个说法倒是有可能，隔天我发现地上有些许土，我以为是下过雨谁踩的，如今想来怕是故意藏起来桌角挪动的痕迹！”
林雾点头：“子玉心性善良，信了那个人。”
周缓满眼疑惑，半晌看向桌上的名册。
“有当天的名册吗？”
老陈挠挠头：“这都要快两年了，这东西过了半年我就当垃圾扔到一堆，也不知道有没有管家有没有来收走，我去翻翻！”
第五十三章 学生名录
废物放置的屋子里乱糟糟一片。
老陈一下就翻出了一本一看是今年的。
周缓和林雾也一起找。
“你们干什么呢？”
书院管家是陈叔的侄子，平时就管管这管管那，这屋子里的东西不用的他都拿去买了或者自己用。
老陈拉着他到一旁：“杭县出了人命案，县令大人在调查线索，你该干嘛干嘛去！”
陈管家一愣：“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两年之内到访藏书楼的名册。”
陈管家小声道：“怎么也要找这个？”
周缓和林雾耳力极好，听到这话，异口同声道：“谁问过？”
陈管家吓了一跳，立马哭丧着脸：“大人，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命案，这事和我们没关系吧？”
林雾拍了拍周缓，走过去轻声道：“与你们无关，但这个名册对我们很重要，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陈管家回想了一会，才道：“大概一年半前吧，武子玉曾经找我问过这事，这册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他问过我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册子呢？”
“册子在我那，大人请随我来。”
几人匆匆赶去陈管家在书院的住处。
陈管家从床底下找到这册子：“我瞧他奇奇怪怪的，就留了心眼，把册子藏起来了。”
周缓接过册子，边翻边问：“老陈，那天大概是几月份。”
老陈想了想：“好像是五月份，不是月初，我们月初要盘点，很累，根本没空喝酒，好像是五月……”
去年五月周缓当时尚在书院，他依稀记得那个月干旱，唯一下雨的那天似乎是……
周缓眼睛亮了亮：“五月十一。”
老陈拍手：“好像就是五月十一！那天好像是谁过生日，子玉带的酒给我！”
周缓盯着那册子：“是我。”
林雾看向他，虽然他在保持镇定，但她知道周缓此时不仅内疚更是无力。
“那天我生辰，本来约好和子玉喝酒，但是因为一个案子不得不离开。”周缓顿了顿“那天快傍晚时分下了雨。”
周缓目光落在名册。
那天下午来的学生和先生很多，有很多都是周缓认识的，包括傅先生。
老陈接过名册，看了眼。
“我虽然记不大清楚，但是傅先生可以排除，当时他下午来的时候可没下雨，借了书就走了。那时候子玉还没来呢！”
名册上有些手指印记。
周缓看着印记下的那几个人，子玉怀疑的那几个人。
林雾看到：“子玉留下线索了。”
周缓按下那几个人。
“走。”
陈管家拉住老陈：“叔叔，他们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以后别再贪得无厌！”陈叔拂袖而去。
周缓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傅先生不在怀疑之列，也有老陈作证不曾在雨下之后到访，否则周缓真的要疯了。
林雾狐疑道：“子玉有什么亲朋好友病的很重吗？”
周缓停下脚步，扶额。
“阿雾，我是不是太被情绪左右了。”
林雾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人都有七情六欲，所以才会滋生各种犯法，以及罪恶。”
周缓口中呢喃：“七情六欲……”
林雾帮他分析：“子玉不会随口一说，他当时在藏书楼和老陈提及这事定是心里有郁结，但他没有敢告诉你或者没来得及告诉你。”
周缓摇头：“子玉家里并无人生病，因为他喜欢钻研医术，所以平时除了看医书就是和我看书，没有其他朋友。”
林雾怀疑道：“不对你说出口的人，会不会日他喜欢的人啊？”
周缓愣住，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身边有什么适龄女子？”
周缓摇头：“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和哪位女子结识。”
林雾也摸不着头脑。
周缓恢复情绪：“先查名单上的人。”
因为今天书院放假，周缓去问了监舍名单那些人在不在这。
监舍看到一愣：“你从哪拿的？”
“藏书楼。”
监舍点头：“难怪，名单这些人早就不在书院了，我那有他们家的地址，我给你去拿。”
周缓叫住监舍：“大多因为什么退学？”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给你去拿名单，上面有他们退学原因，不过也奇怪了，子玉曾经也找我要这个，不知道干什么用。”
“子玉……找过你？”
“是啊。”监舍不解道“我记得你和子玉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他来找这些没告诉你吗？”
“他有说找这个干什么吗？”
“没有。”监舍狐疑道“子玉犯了什么错吗？”
周缓告诉他子玉已经没了。
监舍听罢不敢置信，难过道：“子玉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为他主持公道！”
“是。”
监舍又问：“和名单上的人有关系？”
“尚不确定，子玉曾经调查过这些人，我想再去查一下。”
监舍拿了册子给他。
“那你可要好好查，这几个学生退学也都很是蹊跷，院长曾吩咐我私下家访，但他们都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没办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缓作揖：“谢过监舍。”
两人决定先去离书院最近的地方。
“舒徐，这里恐怕有蹊跷。”
周缓点头：“子玉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在一年前借游学的名头离开杭县，也许是为了避难，也许……是为了找人。”
林雾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子玉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你，而且独自去找？”
“除非是他难以置信的事。”
林雾看向他：“难以置信到不告诉他哥哥，也不告诉你？”
周缓顿下脚步：“阿雾，还有一些疑点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且先放一放，我相信你可以早日理清思绪的。”
周缓牵起她的手，歉疚的望着她：“抱歉阿雾，让你身临险境，让你担心。”
林雾莞尔一笑：“你是我的夫君，我们荣辱与共。”
“大人，你怎么来了。”
于捕头忙了半天，躲在胡同里和一帮官差吃饼，见状连忙放下饼。
周缓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大人怎么了？”
林雾接过两块饼：“查到点线索。”
于捕头点头。
周缓和林雾也跟着蹲下。
一行人躲在胡同里默不作声。
第五十四章 林雾秘密
大家蹲在原地谁都不敢乱说话。
于捕头悄悄问林雾：“夫人，大人这是怎么了？”
林雾看了一眼周缓：“挚友去世难过。”
于捕头叹道：“再冷静自持也会乱了方寸，但是大人不一样，他会调节好，破了这惊天奇案。”
“你们这么相信他。”
“那当然了！大人从小就在府衙长大，打小就有聪明才智，但又谦逊低调，不然，满天下都要传遍了大人的事迹！”
周缓回过神，瞪了他一眼。
于捕头立马噤声。
周缓看向他手里的名录：“查的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查到可疑之人，但有几家，很奇怪，明明家里不止是他们老两口，说是失踪了。”
周缓想到了什么，把名册扔给他。
“上面的人查到了吗？”
于捕头对比了一番：“这上面有几家去过。”
“你们怎么问的。”
于捕头翻找笔录：“这个钱拾，家里人说他在外地书院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
“这个雷霆，据说是某天去山里，失踪了……这个……说是去爬山，再也没回来……”
“其他的还没查到。”
周缓将饼放下：“分头查。”
“是！大人！”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说失踪了，但是又时常有信件或者银钱送回家，所以大家不约而同没有去报案，更有甚者互相知道对方孩子也失踪了，便以为是去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所以也都没敢报案。
于捕头狐疑道：“我去查其中一户时候，他们说漏嘴，说是他家孩子经常会去河堤旁一群人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有时候问急了，还会打他们。”
见周缓没有反应，于捕头做出假设：“大人，我瞧着有点像巫蛊之流，或者邪教，早些年乡下有人信奉邪教，那状况和这些人有点像。”
周缓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大家。
于捕头拍了下大腿：“奶奶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只是猜测。”
于捕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能让读书人这么邪性，肯定是巫蛊邪教！也不知道怎么骗的，就这么容易相信！”
周缓淡淡道：“只要人有七情六欲，就会有欲望，就容易被人操控。”
在场一阵唏嘘。
于捕头心头有一股邪火，他发誓抓不到真凶誓不为人！
“大人，接下来让我们做什么？”
周缓捏着那本册子：“查河堤沿岸是否有人注意到异常情况，查清楚。”
“是！”
“其他人继续排查城内人口，有疑点详细记录，及时派人禀报。”
“是！大人！”
府衙。
周缓将所有人物和线索写在了纸上，闭眼思索。
林雾吩咐下去除了有线索不要进来打扰，坐在一旁软塌上小憩。
屋内静悄悄的，周缓睁开眼环顾四周。
林雾已经靠在软塌上睡着了。
屋内点了蜡。
周缓走过去伸手将她抱到榻上，盖上被子，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周缓眼神微黯，他怎么忘了这个？
转身回到书案，周缓将笔在子玉名字上写下三个字：心上人。
子玉凡事都会与他分享，唯独感情事从来不提，以前因为大家都在读书所以周缓未做他想。
难怪子玉突然和老陈谈起生病的朋友，难怪子玉要独自调查拿走禁书的人，难怪他要查失踪的学生。
除了喜欢一个人，周缓实在想不出其他。
这个人是谁？
周缓敲了敲脑袋，子玉平时什么事都与他讲，如果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肯对他说。
这个人是有什么身份，以至于不得不隐藏这份喜欢，以至于不告诉他。
周缓抬头，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人可能是他和子玉共同认识的人。
是谁？
林雾猛然惊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有人死亡，她又想起来前世林家满门抄斩的情形。
触目惊心。
“阿雾。”周缓抓起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我在。”
林雾一下扑在他怀里。
“舒徐，一定要抓到真凶，让他伏法！”
林雾梦里回忆起当初忽略到的一些事情，赫然发现林家被满门抄斩的背后，与这个神秘组织有莫大的关联。
皇上那么圣明，怎会突然信任太子，而放弃信任林家，这其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巧合。
这个巧合让林雾心惊胆战。
“舒徐，我怕……”
周缓拍拍她的背：“邪不胜正，我们会找到真相。”
阿雾向来理智，怎么今天突然……到底梦到了什么。
“舒徐……”林雾紧紧的抱着他：“舒徐……”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迟疑，周缓想起了她曾经梦里哭喊的只言片语，她难道想告诉他关于严酌的事？
“阿雾。”周缓在她脖颈间蹭了蹭“阿雾。”
林雾闭了闭眼，事关重大，她必须托盘而出，她相信周缓一定会相信她。
“舒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周缓呼吸一滞：“是关于严酌吗？”
林雾抬起头，差点把周缓的头磕到。
“是也不是。”
周缓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是也不是？”
林雾故意放慢：“你确定不会吃醋？”
周缓轻笑：“不会，我才是赢得芳心的人。”
林雾心里紧张的不得了，心跳犹如擂鼓。
“舒徐，如果我说我嫁过人，你介意吗？”
周缓知道她并没有嫁人，便理解为其他的意思。
“我不在意，只要你现在是我的，我都不在意。”
林雾握着他的手：“舒徐，我是真的嫁过人。”
“我不在意的阿雾，以前是我不好没有早早出现，我只会介意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林雾心脏要提到嗓子眼。
努力镇定道：“舒徐，我死过一次。”
周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都过去了，不用提了。”
“不，要说的。”
林雾笑起来：“这可能会让你匪夷所思，我在三十岁那年死过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重生到了十五岁。”
周缓仔细听她在说，并没有任何怀疑的神情。
林雾继续开口：“我嫁给了严酌，但他从始至终在利用我，利用我家权势，但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支持他的所作所为，最终，被严酌和太子联手所害，林家满门抄斩……而我在林家满门抄斩没几天也过世了。”
第五十五章 严酌来历
周缓心疼的看着她：“过去了。”
林雾认真的问他：“舒徐，我知道前世发生的种种，却并不是因为你是周缓，我才爱上你。”
周缓摸了摸她的头：“不必要解释。”
林雾稳了稳心神：“我以为你会在意。”
“我知道你现在爱的是我。”
林雾上前吻了吻他的脸，泪止不住流下。
“舒徐，我很痛恨前世的我为什么那么傻，你那么好，我竟然伤害了你。”
周缓替她擦干眼泪：“阿雾，都过去了。”
林雾点头：“子玉这件事突然让我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如果那些人的目的在于整个朝廷，那如果最后是太子与那个人联手，将皇上蛊惑，最终造成那个结局……”
周缓手顿了顿。
“阿雾，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林雾抬头看向他。
“有人早早对你使用了禁术，让你以为你经历了那些种种，其实不然，这些只是他们对你灌输的可怕预想。”
林雾瞪大了眼睛，半晌回过神：“你是说他们不想让我和严酌走的近？”
周缓握着她的手：“暂时还没定论，但是从望月楼地下的那些图册可见端倪，那个人并非要投靠瓦国，而是在以他的手段，清理整个朝廷。”
林雾震惊道：“所以那个人知道我和严酌的一些事情，想让我趁早摆脱严酌，难道是因为他们认为我爹是可靠的大臣？”
周缓点头：“严酌和太子可能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棋子，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要给瓦国铺路，而且整肃整个朝廷。”
林雾低头，脑海里闪过那些回忆，仿佛就是根深蒂固，子不语怪力乱神，她曾经也怀疑过是不是梦魇，而如今若说是禁术所致，她也觉得好像也说的通。
只是这太可怕了……
“如果说有人对我使用禁术，那这个人可能是林府的人。”
“阿雾，先不必多想，此人既然懂得禁术，可能随时路过，或者用其他什么手段就能施展。”
林雾看向他：“如果说他的目的在于此，那他们在杭县使用禁术，可能就不是为了挑衅，而且不得不如此。”
“我也考虑过，河堤有人把手，却无人告知我们有聚集情况，这说明有人混在了我们人当中，且他们没想到河堤冲刷会让其中一人的链子脱节。”
“那更加难找了，他在以这种自以为正义的手段，笼络或者征服了一群追随者，而他们认为在守护正义？”
周缓眉头紧锁：“人心是最难以操控的，他们利用了人心的弱点，加之药物作用，让他们当做他们整肃朝纲的正义之师。”
林雾心里越来越恐惧：“舒徐，如果这样分析，那个人如果不是在朝廷里的威望不容小觑，就是在朝廷里查无此人，不管是哪一种都很难判断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谋划了多年，整肃朝纲，缺的是人，在你的梦境里，我和太子、严酌分成了两个阵营，而皇上虽然被蛊惑，却两边都同样信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林雾疑惑的摇摇头。
“这代表，他在告诉你，皇上什么都知道，他不需要一家独大，林家如今势力大，树大招风，皇上已经对比产生忌惮，这也是林青为何战功赫赫，却只封了宫中侍卫长一职。”
林雾心猛地一跳：“你是说这个布局里有皇上的一份？”
周缓轻笑：“可能是推波助澜，也可能是旁观。”
林雾浑身发冷：“哥哥在宫里岂不是相当于质子，可是，为什么？我爹虽然说是兵部尚书，但他始终不站队，为何如此不信？”
“树大招风，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有各种猜疑，虽然他会觉得父亲是可靠的，但同时也害怕他和太子联手。”
“严酌和太子已经联手了？”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要查严酌。”
“记得，来信了？”
“刚刚来信。”周缓慢慢道来“严酌明面上是寒门子弟，其实追溯祖上，却是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严酌祖父是高乘，官至首辅，后来因为结党营私被判处极刑，高家满门抄斩。严酌父亲因为是私生子便隐姓埋名，最后有了严酌。”
“太子和高乘有关系？”
周缓点头：“千丝万缕的关系，高乘曾经差点娶了李一汝为续弦，后因高乘事发才作罢。”
李一汝是太子母家的一位女子，后因高乘一事牵连终生未嫁，在家带发修行，一度成为女子典范，目前已经病逝。
“严酌不会是她的后代吧？”
“正是。”
林雾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没被查出来？消息准确吗？”
周缓也没料到有这层关系，是他从严酌的平时用度以及做派觉得可疑才派人去查。
“李家当时为了避免被人知道，匆匆让李一汝带发修行，也因此让李一汝隐藏了怀孕的事实，偷偷生下孩子送到严家，并让人每年给一笔银钱。严家为了钱，为了防止东窗事发，只好当做自家孩子收养，也不知怎么，严家后续也没了男丁，至此便偷偷将女孩养大嫁给了严酌父亲。”
林雾简直要替李一汝拍案叫绝，她定是谋划了多年，才让严家彻底成为帮助她后代东山再起的人。
“这么隐私，你是怎么查到的？严家应该死都不承认才对吧？”
周缓叹了一声：“本来相安无事了多年，死守秘密，但因为严酌父亲和严酌不安于本分，认为身份高贵，皆因为祖父被波及而出了事故，想要复仇。”
“复仇？高乘难道是被人陷害？”
“是不是被人陷害对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没有那样的家世，严家在当地不敢露富，又不甘于和贫民相处，越是这样越让他们心里有愤怒，他们要复仇的是当初推翻他们家世的那些人。”
“皇上？”
“皆有之，所以严酌和太子早已经暗中同谋，待有朝一日可能还会为高乘正名，来一个翻身仗。”
林雾嫌恶道：“简直是罔顾正义。”
第五十六章 露出马脚
林雾疑惑不解：“可是我记忆力的很多事情都应验了，就像你来京城，还有你外派，这些事情都应验了，还有严酌养外室等等。”
“你再想想，有没有没有应验的。”
林雾突然看向他：“有。我的梦里严酌才是状元，但如今你才是。”
周缓眼神微黯：“所以，那个人一直在做一盘大局，这个大局里必须有你父亲站在他的一面，或者独立在外。”
“他是担心我父亲会和严酌同流合污？”
“他不信，但又担心因为你的缘故搅乱大局，所以从根源上掐断你和严酌的来往。”
林雾感受到深深地冷意。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个人私下筹谋多年，养了一批追随他的人，很有可能这里乃至林府都有他的人。”
“太可怕了。”
“子玉定是猜到了什么，或者找到了什么线索，有难言之隐，所以离开杭县游学，或者找寻线索。他书信里提及边境以及孩子们，我猜测另有深意，但是他没想到寄给我的家书被人看过，知道了他在何地。”
林雾看向书案：“你一直把信件放在书房，能进入这里的人除了你我就是官府里的这些人……那岂不是……”
周缓会意的点头：“这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做的大局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纵然是像子玉这般善良又有才学的好人，他们也会在子玉不答应保守秘密的情况下杀了。”
“可是他们会巫蛊可以让子玉回心转意。”
“巫蛊能蛊惑人心，但更重要的是需要内心欲望过大的人，子玉心地纯良，我相信他纵使要救他心爱之人，也不会愿意伤害其他人，所以意志力坚强的人是不会被人蛊惑。”
林雾诧异道：“子玉是因为心上人才变得行踪奇怪？”
“子玉亲友并没有生病的人，除了他心上人，我想不到有其他。”
如此说来倒也符合。
“子玉被迫带回杭县，蛊惑他加入他们，子玉不从，逃了出来，却不得不在快见到我们的时候转身而去。”
“也有可能是主动离去。”
林雾颦眉：“为何？”
“子玉那么聪明，如果想要传递给我任何线索，随便给王管家一个眼神，或者给一个路人传递话给我，都可以，但是他并没有。”
“也许没来得及。”
“之前我想当然的以为他出现在射箭馆附近是因为想要找你和我，但我突然想起来，子玉游学在外头一次给我写信，告诉我位置，我尚且来不及告诉他成亲了，他又如何得知射箭馆是你开的，他何不来官府？”
官府和射箭馆是两个方向。
“所以他只是在逃跑？”
“也许，是在找他的心上人，而后却发生了意外。”
林雾猛地想到：“如果他的心上人也是那伙人，会不会因此导致子玉被人出卖，子玉不愿摒弃道德，才让那群人恼羞成怒！”
“他们杀了子玉以那种方式抛尸，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子玉身上有伤，一切都是巧合并非挑衅。”
林雾握着他的手，道出了一个可能性：“子玉为了他心爱的人也不会赴死，所以让他死的原因是子玉心灰意冷，彻底为了活下去的欲望，而他知道，只要你记着他，终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周缓神情恍惚：“他留了线索，他的尸体就是他的线索。”
“舒徐，我们查找的方向是对的，子玉匆匆赶到射箭馆附近就是要找那个人，那个人一定就是杭县长住的人，而且可能是你和他共同认识的人。”
周缓低头不语。
林雾低声道：“其实你一直猜到了对不对？只是你内心还不肯接受？舒徐，那个人，是谁？”
周缓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脆弱。
林雾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今天这般反常，我相信除了子玉的死之外，一定还有一个连你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猜测，让你无法正视这个问题。”
周缓苦笑：“阿雾，你太了解我了。”
林雾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认真的看着他。
“无论如何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也相信你，子玉也相信你。”
周缓转身走到书案。
林雾跟了上去，书案上错综复杂的人物线条，最终指向了一个人的名字。
傅远泽。
林雾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
周缓痛苦的望着那个被他圈出来不知道多少次，最终落笔在此，可见他内心的挣扎。
“我从未想到过子玉会喜欢念念。”
林雾捂着嘴：“可是你怎么从未发现？”
“念念多在乡下，所以我和子玉就算去傅先生家中做客也鲜少见面，所以我并不能立刻猜到念念。”
“确定是念念吗？”
“因为我不得不想到傅先生，所以我突然想起来从有一年开始子玉一到放假就告诉大家出门游学，从那时起便每年如此，直到这次出门了一年多。”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出去，而且在乡下照顾念念。”
“也许。”
“可是傅先生不是在下雨之前就走了吗？”
周缓望着那份名册：“老陈是书痴，傅先生折返回来见他忙着看书，又想到已经写过名字便上了楼，在藏书楼内，子玉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子玉还要去查那个名册？”
“毁了名册。”
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子玉想毁了名册，不想傅先生被人发现，但是看到名册上并没有指向傅先生，便假意去查其他几位。
但没想到的是那几位也出了事。
林雾想到了一个可能：“后面的那几个学生有人看到了傅先生折返回去，所以傅先生与其他人达成了协议，退学，以及答应他们共同享有这本禁书，来达到各自的目的，却没想到半个月前傅先生杀了他们。”
“子玉查了一阵子，最终因为某件事不得不离开杭县。”
林雾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可是这么一来这件事和京城沉尸案有关系吗？”
“有关系。”周缓沉声道“手法一致，这不是看本书就能效仿的。”
“你是说有人在指点他。”
“是。”周缓笃定“傅先生早早拿了那本书却迟迟没有行动，不就是因为他不懂。”
第五十七章 竟然是他
林雾大概有了一些思路。
“所以傅先生也是在半个月之前或者是水患以后和那个人接头，那个人利用傅先生的欲望，蛊惑他以及那几个学生，完成了禁书的内容。”
林雾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但有一点她不理解：“那个人图什么，如果京城沉尸是为了将望月楼暴露，或者利用巫术取信他人，那杭县沉尸难道就是为了取信傅先生一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也是周缓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傅先生纵使才高八斗，远近闻名，好像也没有到为了他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杀人。
“也许只有他才能给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林雾点头。
傅先生宅院大门口。
大红灯笼高高挂，仿佛在有什么喜气的事情，以前周缓说这是因为傅先生想让家里鲜活一点，如今看来倒也讽刺。
于捕头紧随其后。
“大人，这怎么到傅先生家门口了？”
下午他们去沿岸调查，一个河堤驻守的百姓，提及曾经是有人在河堤旁行踪奇怪。
但是傅先生说他们都是他学生，只是在采风，不要告诉大人。
大家都知道傅先生知识渊博又是大人授业恩师，便收了银子，没有把此事告诉他们。
正往官府赶呢碰上周缓和林雾前去傅先生家中。
“不知道。”
于捕头叹了一声，没继续说什么。
傅念念从小病重，傅先生用旁门左道好像也说的通，只是这办法太凶残。
“屋内传来念念弱弱的笑声。”
周缓让人在外面候着。
他和林雾敲门进去。
开门的是傅先生。
他往后看了眼，似乎是早就知道周缓会发现，所以神态自若。
“不要在念念面前提起。”
周缓点头。
傅先生往屋内深深地看了看：“念念，告诉你娘，我去一趟周缓家。”
念念小声道：“好！早去早回！”
傅先生关了门。
跟随他们去了府衙。
周缓没有升堂也没有绑住他，而且带到了吃饭的地方。
冯姐准备了一桌饭菜。
傅先生目光复杂的看着这桌菜：“我已经很久没吃，子玉最喜欢吃的就是炒花生，平日里还总揣着一个袋子，里面啊都是花生米。”
周缓将那盘花生米推到他面前。
傅先生抬眸：“你，知道了？”
两人目光交汇。
半晌，傅先生笑起来：“其实我早就知道就会查到，我本来想混个就几天，让你那京城来的大夫好好给念念治病，看来，来不及了。”
周缓面无表情：“为什么。”
傅先生夹起花生：“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他？”
傅先生突然红了眼，看着他：“因为他想要改变我的计划，我的念念必须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谁也不能阻挡我！谁都不能！”
周缓闭了闭眼：“你为什么会信？”
“不管用方法我都要一试！”
周缓难以置信：“老师，我不相信你是这么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人，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傅先生冷冷一笑：“没有苦衷，能让人重生一世的东西，谁不愿意去做呢？是不是啊，阿雾？”
林雾一愣：“你果然认识那个人。”
傅先生笑了：“只是从你的故事里得到了启发而已，既然你可以做到，为什么念念不可以？她那么小，那么懂事，为什么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周缓看向他：“念念的病到了什么地步？”
“你不用知道！”傅先生突然冷了脸“既然被你们发现，要抓就抓，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周缓低头：“先吃饭。”
“舒徐啊，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能不知道你心中所想？我不是被人逼迫，我是自愿的，只要能让念念重生，不管什么办法我都会去做。”
周缓紧紧地握着拳头：“好，好，你是怎么控制的那些学生，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够让那么多人授你胁迫？”
“这不简单？”傅先生冷冷的笑了“禁书里记载了如何蛊惑人心，我琢磨了一年多，终于大有所成！让他们心甘情愿赴死！至于子玉，谁让他作死！要破坏我的计划，我当然不能让他告诉你们！”
“你是说子玉想来求救于我们？”
“当然，但是我在那，呵呵呵……”
周缓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这是他的习惯，他在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如此。
傅先生直直的盯着他：“你在怀疑？”
周缓与他视线交织：“老师，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一年半载仍旧没有动手，说明你在退缩，你不敢或者不愿。”
傅先生轻轻一笑：“你高看我了。”
“不，老师，不是我高看你，而是你根本没有机会作案，事发前后你根本没有机会作案，因为你一直在书院！”
林雾看向他，舒徐为什么突然推倒了之前所有的猜测？
傅先生敛去了笑容。
“老师，你怎么了解我，却用错了最荒唐的做法。”
傅先生紧张道：“是我，抓了我，就够了……舒徐。”
周缓苦痛的闭上眼睛：“老师，只有你说出真相，我才能帮你啊，老师。”
傅先生往椅子上唠了靠：“舒徐，凡事瞒不住你，子玉也说过，只要你在杭县一天，这件事就没完，而我还在自欺欺人的以为藏的很好，你不会发现。”
“老师，子玉泉下有知也会想让你说出原委。”
“可是……我怎么可以说……舒徐，求你了，就当为师最后请求你，让这件事过去吧！”
傅先生跪下不断的磕头。
林雾想去扶他。
周缓拉住她，上前去扶起了傅先生。
“老师，枉你一世英名，你竟然不知道这是有人在给你下套吗？”
傅先生泪如雨下：“原来不知道，在看到你之后，我彻底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周缓坚定道：“老师，你若是明白，就该知道我会如何。”
傅先生哪里不懂，只是心存侥幸，如果这件事在他这里到此为止，如果周缓能手下留情。
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不会被人知道！
第五十八章 罪恶之源
傅先生捂着脸：“以前我只认非黑即白，如今却想着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舒徐，我被他说服了。”
周缓看着他，半晌回到座位坐下。
神色严肃：“老师，你错了，他不是正义，任何以他人性命以及罔顾律法的行为都不可以称之为正义。”
“可是那些人该死！”
林雾缓缓坐下，她现在有点不明白了，如果像她和舒徐分析的那般，傅先生就是真凶，而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原来那个人这次想要的不是取信朝廷的任何人，而是周缓这个人，并非他的官职，而是他这个人的才能。
如果他加入，那个人将所向披靡。
“沾了人命，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大不了一死，舒徐，求你好好照顾我妻女，其他的我无所求。”
转身，傅先生便往柱子上撞去。
“啊！”
林雾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
于捕头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及时拉住傅先生。
于捕头将人绑起来：“傅先生，你不能死。”
周缓拍了拍林雾的后背。
“别怕。”
林雾才回过神：“舒徐。”
周缓露出稍安勿躁的眼神。
然后走向傅先生：“老师，能让你迫切想要隐瞒真相，让你甘愿赴死的人，我想不出两人。”
傅先生垂着头：“舒徐，有时候我真希望不认识你，我就没有这么折磨。”
“老师，不管你赴死与否，我都会查出真相的，你说是吗？”
傅先生点头：“是，我只是想让你良心上过意不去。”
林雾站出来：“傅先生，你太自私了。”
“我一直是自私的。”
“你明明知道舒徐会查出真相，你却偏偏要做那个在他伤口上撒盐的人，你对得起他对你的尊重和爱戴吗？”
傅先生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向周缓。
“我对不起……可是我不能……”
周缓眼底露出痛苦：“老师，是念念对吗？”
傅先生和林雾同时一滞。
林雾猛地看向傅先生，他露出了紧张和愧疚的神色。
“怎么会是念念……”
傅先生大笑：“是啊！怎么会是念念……怎么偏偏是她！！！”
林雾抓着周缓的胳膊：“会不会搞错了？”
周缓痛苦道：“子玉对念念那般照顾，我想当时的情况只有念念能让他放松警惕。”
林雾问：“老师，你说出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好帮帮念念啊！”
于捕头已经愣住了。
周缓示意他松绑，于捕头才回过神。
“你先出去。”
“是！”
傅先生颤颤的走向座椅，但仍然腿脚发软的瘫坐在地。
周缓没让林雾去扶起他。
只见傅先生痛哭出声，全然没了往日那般儒雅。
“老师，只有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也帮不了念念，求你别深究了，杀了我，拿我顶了这些人的命！”
“还是抓我吧。”
一个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于捕头站在她后面，为难的看着她，见周缓没有下令便转身离去。
念念脸色苍白，一袭红衫，瘦弱的仿佛随时要晕倒。
林雾上前扶她坐下。
念念咳嗽了几声，抬头笑盈盈的道谢。
“舒徐哥，抓我吧，我才是凶手，我不想为难任何人，也不想让我爹顶罪。”念念看向傅先生“爹，我没告诉娘，娘吃了安神药睡着了。”
傅先生站起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
“我苦命的孩子……”
念念泪眼朦胧：“我不苦，你们才苦，照顾我了一辈子，不敢去任何地方，苦守着我，是该结束了啊。”
林雾哽咽道：“为什么，子玉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
周缓有走过去扶着林雾，让她靠在怀里。
提起子玉，念念脸上露出了笑容，微微红润，看起来像个健康的人。
“子玉哥哥真的对我很好很好，他知道了那本禁书被爹拿走，来家里劝说我爹烧了这本书，只是他不知道我偷偷藏了起来。我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太想嫁给子玉哥哥，太想，太想了……舒徐哥，如果是你你不想好好的和阿雾姐姐在一起吗？”
周缓反问：“因为这个你杀了那么多人？”
念念脸上露出愤恨：“那是因为他们该死！！！”
似乎想到了什么，念念脸色更加苍白，手紧紧的握着，抠出了血迹。
傅先生大喊：“够了，不要说了。”
念念脸上露出坚毅：“不，我要说，正如那个人所说，我也想知道舒徐哥在知道此事后是何种选择。”
周缓眼神锐利的看向她：“那个人是谁？”
念念摇头：“不知道啊，就是一个正义的人，仅此而已。”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杀了很多人。”
“可是他杀的都是坏人。”
“包括子玉？”
念念愣住：“子玉哥哥是意外。”念念看向窗外，静了静，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四年前，我去乡下外婆家休养，那时候我虽然体弱但是因为爹娘请的大夫略有好转。”
“我满心欢喜的等着有朝一日我的身体能健康，能像你们一样到处游学，我喜欢看书作画啊。”
“那天，外婆去山上采草药，我去河堤旁作画。”
“乡亲们都很友好，给我瓜果点心，私下讨论着我这个病秧子能活到几时。”
“乡亲们农作忙得很，很快就剩下我独自一人，爹的学生们突然来了，他们态度友好，风度翩翩，而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就是爹的学生，他们说是游学至此，借口水喝，我就带他们去喝水。”
“谁知道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吵架，进而打了起来，我去劝架，被他们七个人打的头破血流，他们狠狠的踩着我肚子，我的腿，你们看我平时走的慢，是因为我的腿骨被他们打断，好不容易才能走路，当然不能让你们看出来，多丑啊。”
林雾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周缓扶着她，也不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
话以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醒来时我就看到了外婆和子玉哥哥慌张的脸。”
“我拉住了子玉哥哥，不让他去拼命。”
“就这样，我的病好像又严重了，这次病上加病，命不久矣，而且落下病根，再也不能生育……”
“子玉哥哥到处为我寻找良药良医，我的病却迟迟不见效果。”
“至此，我整天只能靠着药，勉强维持活着，形同废人一个。”
第五十九章 重生秘法
“我痛恨他们！”
周缓痛苦道：“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找我父亲！”
念念摇头：“没用的，那群人威胁我，如果我告发他们就杀了我们一家，杀了子玉哥哥，况且只是打了人，能判多久？”
“他们拿什么威胁你？”
念念解释道：“其中一个人认识京城的大官，施压于我，而且威胁我，如果我去告发，他们就到处传言我是被人……他们大不了坐牢，而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一想到我爹我娘，我就不敢再提，我也没有告诉子玉哥哥我又遇见了他们。”
“后来他们几次三番威胁我，让我偷钱。”
“渐渐的我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痛恨这世间的一切！”
“我想起来我曾经偷听到爹和舒徐哥关于禁书的谈论，所以我便利用他们去偷书。”
“他们都是蠢货！什么都没偷到，反而让我爹知道了。”
“我爹看了禁书，不想作孽。”
“而我只想让这一切重新来过，死几个怕什么，只要重生，我就没有杀过人！子玉哥哥，会回来的，舒徐哥哥，你再等等，会回来的！”
林雾叹道：“念念，你被骗了。”
念念愣住：“你说什么？”
“你被骗了。”
念念发了狂似的：“你胡说八道，他告诉我，你就是重生的，所以你知道一切，所以你放弃了严酌，嫁给了舒徐哥！”
傅先生抓着她：“念念，住嘴！”
周缓护在林雾身侧：“念念，是你错了，纵然有重生一说，而现在的你还是你，子玉还是死了，事情不会随着你所谓的重生而不见，你怕仍旧会活在痛苦当中。”
念念笑了：“只要重生，我就有办法让子玉哥哥活着！”
周缓摇头：“你有没有想过，重生不过是那个人营造的一场梦。”
念念难以接受：“不可能！”
林雾看着她：“你所说的重生我不知道准不准确，但有一点，这个所谓的前世与今世并不完全一样，我并没有推波助澜，而事实上却是如此。”
念念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周缓问她：“子玉怎么死的？”
念念流着泪：“他要阻止我，而我就差最后一步，我已经按照那个人教我做的一切，控制了那群废物，只差一个人，只差一个人，我就能重生！”
“所以你杀了他？”
“我没有！”念念不住的摇头“我没有！他和我抢夺禁书，我差点摔了，他为了扶住我去了……我当时满脑子都是重生就好了，重生就好了！就差一个人！我就可以重生！既然子玉哥哥不同意，不如带着他一起去重生！”
周缓闭了闭眼：“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念念摇头“他死了，是意外！”
“他当下没有死只是晕了，如果抢救及时可能不会死，他的死因是窒息身亡。”
林雾看着念念：“你确定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念念愣住：“他还活着？不对！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要重生！我会重生的！”
林雾怜惜的看着她：“念念，没有重生，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阴谋，他想控制舒徐，而你就是他手里的武器。”
念念呆呆地看向周缓：“舒徐哥，求你，我不能死，我也不能看着我爹去死！不对，我能活！我能！我不该来这！”
周缓开口道：“那个人是谁？”
念念张了张嘴：“他。”然后笑出声“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舒徐哥，你不认为我做的是对的吗？他们伤害了我，为什么不能糟到报应！”
“什么罪应该定什么罪自有律法决定，并不是私刑可以处置的。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明白，所以你心里并非一定信奉所谓的重生，只是被这样强烈的欲望驱使不肯说出口。”
念念反驳道：“不是的，我一定会重生！”
周缓长叹一声：“如果你相信，今天就不会来到这，而是在家里等着重生。”
念念怔了怔，半晌低头啜泣。
周缓不解道：“那个人竟然放任你来？”
念念抬头，目光复杂：“他没有蛊惑我，而是在帮助我，他也很了解你，你的每一步都被他算的清清楚楚，他也知道你对子玉哥哥和我爹的感情，所以你晚了……”
周缓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你晚了。”
周缓眼前闪过什么。
“大人！在傅家找到禁书了！”
于捕头匆匆进来，递给周缓一本书。
周缓翻开，其中一页赫然写着，必须是罪恶之人，方可实现此秘法。
“还差一人，那个人不是子玉，对吗？”
念念抬起头，全然没有刚才的癫狂，似笑非笑道：“他，真的很了解你，只是你晚了一步，我快成了。”
念念跪下拉着周缓的衣角：“舒徐哥，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那是罪人，不是好人，早晚要死的，如果我不能重生，就救不了子玉哥哥，就不能挽回我家的悲剧！舒徐哥，求你了！”
林雾扯开她的手：“你不该如此执迷不悟！”
念念怨毒的看着她：“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可以重生我为什么不可以！”
林雾叹道：“是他制造出来的假象啊。”
“我不信！只要再死一个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我不信这个秘法是假的，我不信！”
这个人不仅要治周缓的渎职之罪，还要他接受亲友的恨意，何其残忍！
“舒徐，你快去找人。”
周缓站定：“不必。”
念念惊喜的抬头：“舒徐哥，你想通了？”
周缓可怜的看着她：“所以，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念念犹豫了。
傅先生摇了摇她：“念念，你快说吧。”
念念咬着牙：“他不让我说，而且我确实不认识他。”
“他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念念抬头：“告诉你也没关系，他……”
一支冷箭直接射中她的喉咙。
念念痛苦的要抓着什么，却再也抓不到，睁着眼没了呼吸。
一切发生的太快。
傅先生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林雾也晕倒在周缓怀里。
周缓闭了闭眼：“于捕头，把人安置了。”
第六十章 还未结束
再次醒来林雾已经在房间了。
旁边是周缓陪着，低头看着书，却仿佛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看着什么事。
“舒徐。”
周缓回过神，放下书：“怎么样？”
“我没事。”
周缓扶她坐起来：“安心养身体，别太累了。”
林雾看向门外：“念念她？”
周缓沉声道：“死了。”
林雾已经有所感知，闻言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罪人找到了吗？”
周缓点头：“再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封锁了所有地方，还算安全，他杀了念念，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林雾没有结束的喜悦：“念念她太可怜了，傅先生和傅夫人还好吗？”
“傅先生接受了，傅夫人可能还要缓一缓。”
如果重生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那她岂不是带着罪恶回到的这个世间。
周缓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没有重生，都是假象。”
林雾笑了笑。
周缓摸着她的脸：“他在试探我的底线。”
林雾看着他：“那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了。”
周缓宠溺的看着林雾，他的底线在这里，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绝不。
林雾惊慌失措：“那怎么办？”
周缓拉起她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林雾哑然失笑。
“他在试探我，会不会因为念念因为傅先生，放过他们一马，会不会因为是恶人便不追究念念的所作所为，甚至会不会相信有重生一说。”
林雾抬手轻轻的捋了捋他的眉眼。
“舒徐，坚持你的正义，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不要为了我，毁了正义，毁了公道。”
周缓心里其实很慌，他害怕失去她，那支箭虽然射中了念念，但如果有一点差错，可能就是冲着阿雾去的。
他不敢相信，如果失去了阿雾，他会不会还坚守着正义，会不会像念念一样，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林雾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傅先生？他们不是帮凶……”
“傅先生主动坦白，最后是他帮了念念，所以……”
林雾叹道：“舒徐，就如傅先生所愿吧。”
最终，傅先生被判坐五年牢。
……
武子非望着远处忐忑不安的傅夫人。
“念念呢。”
“被人杀了。”
武子非惊讶的看向周缓：“什么人能在你眼皮底下杀人？”
周缓眼底是无穷无尽的阴霾。
“他。”
武子非愣住：“他？”说完反应过来“念念这件事有其他人指使？”
“不便告知。”
武子非苦笑：“子玉死于非命，我却连真正的幕后主使都不能知道吗？”
周缓没有说话。
武子非叹道：“我索性摊开了说，我想在官府谋一份差事。”
周缓没有意外：“什么差事。”
“师爷。”
“大材小用。”
武子非摇头：“我想开了，以我的性格想要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那就是请等着被人害，而且我必须为子玉报仇。”
周缓抬眸：“当真？”
“当真。”
“好，明天来官府上任。”
“别明天了，就今天吧！”
赵立大老远跑过来：“听说昨天出人命了？我就和素素在医馆多呆了一会，怎么你们连人都看不住！”
武子非问道：“这位仁兄是？”
“我叫赵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武子非想起来了，笑道：“以后多多指教。”
赵立愣住，看向周缓：“他什么意思？”
“新来的师爷。”
“嘿，周缓，你不地道啊，我说我要当师爷你不肯，这就找来一外人？”
周缓留下一句话：“子非聪明。”
赵立赶紧跟上去。
“你丫的给我说明白咯！”
武子非走向傅夫人。
“师母。”
傅夫人泪眼婆娑：“子非，是我们家对不住子玉，对不住你们！”
武子非摇头，扶起她：“师母，念念她也是被人利用，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杀害子玉。”
林雾扶着傅夫人：“伯父伯母如何？”
武子非叹道：“打击太大尚在恢复，但无大碍，我会留在杭县，好好照顾他们。”
林雾看了眼周缓离去的方向：“舒徐说什么了？”
“以后我会在官府当师爷。”
“那太好了！”
武子非再次看向傅夫人：“师母，你要好好的生活，等我找出幕后真凶，替子玉，替念念找回公道。”
傅夫人握着他的手：“子非，谢谢你，谢谢你！”
林雾怕傅夫人触景伤情，便带她回家，念念后事便由周缓全权处理。
晚上林雾揉着胳膊从外头回来。
周缓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
“辛苦娘子了。”
林雾笑笑，挽着他的胳膊：“念念明天下葬吗？”
“嗯。”
“师母情绪不好，我担心她一个人难过，让甜甜去陪她。”
周缓低头：“师母怎么说？”
“师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看到甜甜就一直在哭，我私心想着如果甜甜能被师母收养，挺好的。”
周缓点头：“甜甜这孩子孤僻，缺爱，如果师母以后能照顾她，对甜甜有好处。”
“你怎么样？”
周缓摸了摸她的头：“我还好，有你在，我会越来越好，只是老师他病了。”
林雾安慰道：“我们从京城请来的大夫今天也到了，明天安排念念下葬以后，就让他为老师看病吧。”
周缓摇头：“不必，是因为念念伤心过度，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他要想开点才行。”
“我和子非去劝了，老师虽然依旧什么话也不肯说，但下午吃过饭，我告诉他要好好活着，活到我们抓住真凶，我相信他不会轻易放弃。”
一个人的推波助澜，多少家被摧毁了。
“那些尸体都被认领了吗？”
“嗯，不敢找任何人麻烦，匆匆带走了。”
林雾沉默了一会。
“不聊这个了，明天好好的给念念和子玉下葬，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着所有人。”
周缓突然背起林雾。
林雾惊呼一声：“干嘛？”
周缓轻笑：“怕娘子太累。”
“娘子是累了。”
林雾趴在他背上，睡眼惺忪。
“舒徐，不管发生什么，有我在。”
周缓站定。
背上的阿雾已经睡着了。
周缓低喃：“有我在。”
这一切还未结束，周缓从不会因为困难而放弃寻找真相，迟早，他会亲手抓住那个人。
告诉他，他所认为的正义并非正义。
而且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