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窈窕红妆TXT下载窈窕红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窈窕红妆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王京老师     窈窕红妆txt下载     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相守

    巳月眼角带笑,点点头。

    他们就像在丁府时那样,席地坐在连廊上。巳月倚在栏杆上,丁幕连坐在廊沿上,二人说着以前的趣事。

    以前的趣事说完后,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为什么,氛围莫名的有些忧伤。

    巳月抬头望了一眼清朗的月色,淡淡地道:“不知灵君怎么样了?”

    丁幕连饮下一大口酒,说道:“她很好,不用担心。”

    巳月疑惑地抬眼望着幕连,幕连温柔地回视着她说道:“宫里传来消息,十皇子赵弘允已经登基,长公主赵灵君与司马南风的儿子司马睿订亲,灵君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巳月轻舒一口气,高兴地道:“太好了,平安就好!”

    忖了忖后,心下又疑惑道,这样大的事情,幕连为什么都没有主动和自己提起。

    巳月看向幕连,他的眼底涌出的明明是悲伤的神色。

    巳月紧紧盯住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问道:“幕连,是不是还有其他消息,你没有告诉我?”

    幕连微微一怔,眸子闪烁片刻后,便坚定地迎上巳月的目光说道:“月儿多心了,如今朝中大局已定,灵君也安全了,还能有什么消息。”

    巳月隐隐地感觉幕连隐藏了什么,可仔细看向幕连的时候,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日子如溪中之水,缓缓流过。他们离开学宫的计划,几经搁浅,幕连总说时候还未到,巳月虽心存疑惑,但想着只要和他在一起,离不离开学宫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几个月幕连虽然在读书上不十分用心,可是巳月想着,幕连以前太过刻苦,不是读书就是练剑,心情不好歇息歇息也是好的。

    再过半年,幕连学业就结束了,到时候就可以得到学宫的举荐书,以幕连的才华做个地方上的掌书记绰绰有余,那时,他们就可以自立门户了,自己也一定会辅佐好幕连,镇守一方百姓,不管外面如何变化,他们都可以有一方净土。

    眨眼间就到了春暖花开时节,墙角的迎春花在春风中绽着笑脸,巳月想着想着,嘴角也浮上了笑容。

    丁幕连推开房门,看见巳月正在檐下微笑,他的脸上有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幕连缓缓走到巳月身边,说道:“月儿,我们今日下山去逛集市可好?”

    巳月回过身,看到满脸笑容的幕连,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幕连这么高兴了,她高兴地拍着手说道:“好啊,我们很久没有逛集市了!”

    幕连拉着巳月的手走过凤鸣山的小路,一路闻着栀子花浓郁的香气,贴着幕连温暖的手掌,巳月觉得此刻很幸福。

    幕连采起栀子花带戴在巳月的发间,背着巳月蹚过难走的溪涧。

    到了集市,幕连也没有放开拉着巳月的手,他们穿越拥挤的人潮,眼中只有彼此。

    巳月沉醉在幕连的宠溺中,虽然她也觉得幕连今日稍显奇怪,可是巳月不愿多想。

    他们一起看了杂耍,一起画了灯笼,巳月以为自己会这样永远与幕连快乐幸福下去。

    玩得尽兴后,丁幕连背起巳月,一步一步走上山,还未到轩越阁,巳月已垂在幕连的肩头安详睡去。

    丁幕连把巳月轻轻地放在卧榻上,他抚过巳月的鬓,给她窝好被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巳月。

    噗嗤一笑后,巳月倏地坐起身,环上幕连的脖颈。

    原来幕连把巳月放下时,她就醒了。巳月看着面色疲惫的幕连,说道:“我给你去做鲤鱼汤吧?”

    幕连只是轻轻点头,巳月怔住,浅声问道:“幕连,你没事吧?”

    幕连抬起头,看着巳月有如白璧的面庞,微笑着说道:“傻月儿,能有什么事。不过……”

    巳月紧张地看着幕连,问道:“不过什么?”

    丁幕连接着说道:“不过,月儿越来越漂亮了。”

    巳月轻推了一下丁幕连的手臂,嗔道:“没正形。”

    话音未落,巳月便轻快地翻身下床,往厨房走去。

    当巳月兴致勃勃地端着鲤鱼汤回轩越阁,走到连廊时,她看到幕连正与一男子在致远亭内谈话。

    幕连看起来平静有礼,而那男子却是激动异常,言语激烈,男子愤怒的斥责声不时被风吹送过来。

    巳月把汤水放到连廊下的石凳上,慢慢走近致远亭,才发现那男子竟是邓宁。巳月愤怒地进入亭内,问道:“你怎么来了?”

    邓宁看了巳月一眼,巳月竟然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怜惜。

    巳月讨厌他的眼神,邓宁在四皇子赵弘殷被谋杀的前一晚与赵弘殷的贴身小厮密谈,就算邓宁不是主使,这件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在内心深处,巳月却对他讨厌不起来。因为这种矛盾,巳月时时谴责自己。

    所以她表面上对邓宁的态度更加恶劣,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矛盾。

    巳月再次开口:“这里不欢迎你!”

    闻言,邓宁拧眉,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轩越阁。

    致远亭内,丁幕连却是满面忧伤,巳月走近幕连,温柔地问道:“幕连,他跟你说什么了?你没事吧?”

    丁幕连用力地摇摇头,巳月更加担心,刚想继续追问,幕连却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屋内。

    巳月看着不远处石桌上孤零零的鲤鱼汤,心情瞬时跌入谷底,转而又十分担心幕连,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此时,实在不适合再去追问,明日再与幕连好好谈吧。

    若是人能未卜先知,提早预料,那这一天晚上,巳月不管用尽什么方法,都会进入殿内,好好守候在幕连身边。

    三个月前,赵灵君回到盛京,一入城门,她便直奔司马相府而去。

    到了司马相府门口,赵灵君拿出玉牌,司马府的侍从通报后,朱管家赶忙出来,将赵灵君迎进正厅殿内,并通报司马南风。

    婢女上茶后,朱管家从殿外进来与赵灵君说道:“大人有事,请公主稍等。”

    赵灵君轻轻点头,便闭上眼睛端坐在下位的宽大漆木椅上,来相府前,她就已经做好等待的准备了。

    如今皇族如星星之火,司马南风一句话,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熄灭这点火苗。

第四十六章实力悬殊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赵灵君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自己疲惫的身体。

    为了尽快赶回盛京,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好好睡觉了。闭目养神之际,赵灵君在心里谋划着、设想着,待会儿语与司马南风的会面。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父皇,有兄长可以依靠的小公主。她必须步步为营,谨慎谦恭,否则,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胜,则万人之上,败,则零落成泥,任人欺凌。

    灾难已经让这个爽直天真的公主迅速成长,灾难也即将让大齐多一位善于谋略的女政治家。

    太阳已掠过院中的柳稍,慢慢走过中天,往西方渐渐移去。

    赵灵君已经忘记了时间,她走到殿门边,轻轻眯起美目,抬头望着天上高傲的太阳。

    司马南风昂首阔步地进入大殿,敷衍地行礼道:“灵君公主大驾,本应早出来迎接,奈何皇上病重,朝中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啊。”

    司马南风军旅出身,虽已年近五十,却精神矍铄、行动敏捷,看着仍像个中年男子。

    此刻,他穿着锦袍鹤氅,腰间配着玉带,头上戴着净自簪缨银翅帽,一身贵气。

    相比之下,灵君相形见绌得多,她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一身披风上泥点遍布。

    赵灵君回礼后说道:“相国是大齐的栋梁,如今父皇病重,一切都要仰仗相国了。”

    司马南风哈哈大笑,道:“几年不见,灵公主长大了。”

    赵灵君继续说道:“相国从小看着我们兄妹长大,如今父皇病重,几位皇兄又相继出事,灵儿还有皇弟,以后还需相国照拂。”

    司马南风转身,步伐稳健地坐到主位上。

    赵灵君不着痕迹地紧随司马南风之后,在下首坐下,继续说道:“父皇病重,朝局事物纷杂,千丝万缕,相国以一人之力支撑偌大的大齐,的确辛苦。不说别的,就是百里氏和上官氏两大家族就在朝堂里生出多少争端。如今皇家势弱,可是余威尚在。”

    看到司马南风已不像刚刚那样冷脸,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赵灵君反而打住了自己的话。

    司马南风侧脸注视赵灵君说道:“公主有什么高见,不妨明说。”

    司马南风终于不再无视自己,赵灵君不卑不亢地说道:“如今父皇病重,赵家只有我和皇弟两个人,灵儿是女子,皇弟只有五岁,虽做不成什么大事却是皇族血脉,若我与相国的公子定亲,相国扶持我皇弟继位,相国还怕天下不平吗?”

    听完赵灵君的话,司马南风仰天笑起,灵君不知他是何意,扶在漆木椅上的手悄悄攥紧,赵灵君逼自己直视司马南风。

    司马南风笑完后说道:“灵儿果然长大了,公主一路单骑回京,风尘仆仆,我着人先护送公主回宫。”

    赵灵君起身告辞,含笑说道:“那就多谢相国了。”

    说是护送,实则是监视,赵灵君从皇宫东角门进入,一入东门,便换成一批内官护送。

    赵灵君暗想:连内官都听司马南风差遣,看来他已经控制了整座皇宫,以后行事需万分谨慎。

    内官一路护送赵灵君到芳华殿,殿内的婢女全部换成了新面孔,只看内官和婢女,赵灵君就能感受到不久前皇宫浩劫的余波。

    生母死后,赵灵君便一直由赵弘殷的生母孙美人抚养。从那时起赵灵君就一直住在这芳华殿内,孙美人性情高冷,对灵君也不十分上心,可是赵弘殷却对这个妹妹爱护有加。

    因为赵灵君既得不到孙美人的怜爱,又没有皇上的青睐,在宫内没人把这个生母早亡的公主当回事,灵君在宫里待得憋屈,十三岁就跟随赵弘殷上了稷下学宫求学,一去就是三年。

    赵灵君回到芳华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殿名改为安乐殿,接着就呼唤女婢为她准备浴汤、换洗衣物,之后还传了膳,再然后就关起房门呼呼大睡。

    当然,回到安乐殿后赵灵君做的一切都已经传到了司马南风的耳中,司马南风轻笑一下不再理会。

    早上,司马南风的五个侄子来给他请安,他细细端详着这五个侄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司马南风在司马家排行第三,他上头还有两个个哥哥,司马贤风和司马仁风;一个弟弟,司马杨风。

    司马家是军人世家,赵灵君的先祖齐高祖开创大齐的时候,就是与司马南风的祖上一起打的天下。

    司马南风的两个哥哥在边疆战死,大哥留下两子司马昱、司马英,二哥留下一子司马乾。

    司马南风的弟弟司马杨风从小娇养,虽生在军人世家,却是武上不了马背,文写不成文章,奈何司马杨风从小就会讨父母欢心,对待司马南风这位哥哥也是恭敬有加,所以,虽未曾给司马家做过什么贡献,却一直养尊处优。

    在学宫里作威作福的司马荣就是司马杨风的儿子,司马杨风膝下两子,除司马荣外,还有司马显。

    司马南风从小勤学苦练,就是要与两位哥哥比个高下。司马贤风、司马仁风文武兼备,熟读兵法,又相貌堂堂,他们的父亲自然会更关注这两个年长的儿子,对司马南风就不太上心。

    直到司马南风的两位大哥在北疆出事,司马南风才得到重用,尽管那时,司马南风已经三十多岁了。

    司马杨风与司马南风非一母所生,可多年来,两人却一直亲近有加,一直是兄友弟恭的典范。司马南风对这位弟弟的两个儿子司马荣、司马显也格外器重些。

    司马南风端详着着自己的五位侄子,甚是欣慰。大齐之初,齐高祖分封司马氏、百里氏、上官氏三大门阀士族。

    起初,这三大家族还只是平起平坐,可这些年司马家独占鳌头,上官和百里再也不能与司马家抗衡,靠的就是司马家子嗣繁盛,自己的侄子们各个年轻有为。

    司马昱、司马英已经能独当一面,位列上将军;司马乾尚需历练,可二十岁不到已能带兵列阵,参与小规模作战。司马荣平时生活上虽然荒唐些,可在家族的事情上从未懈怠,平时读书、习武都很勤奋。

    司马显年纪最小,可最是勇武。最难得的是,司马南风的这五个侄子个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司马南风端详着,眼中满是慈爱。

    后想到一直云游在外的儿子,又有些伤怀,不禁脱口而出道:“若是睿儿在就好了。”

第四十七章再见淑妃

    原来,司马世家掌握大齐军权,祖训是忠君爱民。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司马南风对权力的渴望日益膨胀,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被儿子司马睿知道了。

    司马睿看似温润,实则嫉恶如仇,性情刚烈,几次劝阻父亲无效,竟离家出走隐居起来。

    司马南风的侄子们面面相觑,司马荣上前劝道:“哥哥与叔叔是亲生的骨肉。

    虽然一时生了些嫌隙,也不过是哥哥一时气盛,出去走走,散散心,清净些时候,也就回来了。

    哥哥胸怀天下,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血浓于水,亲生父子哪会真的记仇。”

    司马昱等人也相继劝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司马南风在空旷的大殿内独自徘徊着,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卸下大相国的伪装,好好思索自己的一生。

    从懂事起,他就悬梁刺股、闻鸡起舞,不敢有一日懈怠,就怕自己天生愚钝,与两位哥哥相差太大。

    哥哥们太优异,他若不努力,只怕一生戎马的父亲连看他一眼都不可能。

    成人后,几番出生入死,才得来了军功,两位大哥相继离世,他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

    年轻时,他与妻子虽鹣鲽情深,却因自己屡次出征而聚少离多,只育有一子。

    妻子撒手人寰后,自己与儿子又因为政务而产生隔阂,白天司马府车水马龙觉不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司马南风却是分外孤独。

    想我司马氏军旅出身,虽是开国功臣,却是以武立家,若是想更进一步做摄政相国,只怕众人不服,若是我儿娶了赵灵君,大齐唯一的嫡亲公主,那就明正言顺了。

    那灵君公主样貌、谈吐、气质倒也与我儿相配,若是成了这门亲事,倒也是两全其美。

    朝堂之上,谏议大夫徐贺再次提到彻查三位皇子的死因,并上谏要求册立太子。

    司马南风大权在握,虽不把徐贺放在眼里,可朝堂上的悠悠众口足以让司马南风畏惧。

    自从皇上病重,无力于朝政后,司马南风已经诛杀了十几名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了。

    朝臣虽不敢再与司马南风正面冲突,可是背地里早已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幸好司马南风早已掌控了宫廷禁军和城防营,加之百里世家和上官世家近些年来子嗣凋零,不敢与司马家抗衡。

    司马南风还建立了密探网,为自己探听官员和宫廷内皇族的动向,整个盛京已经在司马南风的掌控之下,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压制住反对的言论。

    一散朝,司马南风就直奔甘泉宫探望皇帝。

    可此时的甘泉宫内并不止皇上一人。

    这天一早,掌事宫女带婢女伺候赵灵君洗漱,赵灵君半靠着床帮,眯着睡眼道:“我今日觉得身上困乏,不想上妆,关闭芳华殿殿门,你们也都下去,大家都休息一日吧!”

    掌事宫女紫鸳并没有把这个刚回宫、朝不保夕的公主放在眼里,她眉毛一挑,道:“古语云,女子出无冶容,入无废饰,公主刚回宫,就要懈怠吗?”

    赵灵君斜了她一眼,回道:“怎么,连这等小事,姑姑也要去禀报相国大人,我还得去请示一趟不成?”

    紫鸳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赵灵君却称她为姑姑,加之被灵君呛了一句。紫鸳怒目,却不敢发作,只冷冷道:“紫鸳不敢,只是公主贵为皇族,劝公主谨言慎行,是紫鸳的责任!”

    “那就谢姑姑了,灵儿要睡了,姑姑下去了吧,若是觉得有必要,姑姑就去跟相国大人请示吧!现在,都出去!”说到最后一句,赵灵君拔高了声调,颇有威仪,紫鸳只好带婢女们退了出去。

    赵灵君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不出去,小丫头们有懒可偷,乐得逍遥,早就散了。掌事宫女怄气,也不愿多靠近房门。

    趁着周围无人,赵灵君偷偷换上了宫女的衣服,悄悄溜出了安乐殿,抄小路去了甘泉宫。

    前几日,十皇子赵弘允的生母淑妃在御花园赏花,赵灵君瞧见了,便上前打了招呼。

    寒暄的时候,灵君趁势握住淑妃的手,并塞在淑妃手里一张字条,约她三日后在甘泉宫见面。

    赵平疆安静地躺在龙榻上,合着眼睛。

    这个昔日不怒自威、傲睨万物的九五至尊,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形容枯槁、日薄西山的老人。

    赵灵君站在他的榻前,看着眼前这个如风中烛火般奄奄一息的老人,脑海中浮现着昔日父皇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场景。

    此时,灵君内心激荡,感慨颇多,可是唯独没有伤心。从小的宫廷生活坚硬了赵灵君的心,更何况,父皇这个词对于赵灵君来说,没有丝毫父女之情,只代表者不敢亵渎的权势。

    屏风后转出一个年轻或者说保养得年轻的女子,身材俊俏,粉光脂艳,美服华冠,美貌之中透着不可侵犯的贵气。灵君转头看向女子,淡淡地道了一句:“你来了!”算是打过招呼了。

    灵君生母在的时候,与淑妃是死对头,争宠、下毒、陷害这些宫廷内斗两人日日上演。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为了能在司马南风的铁腕之下,求得一线生机,灵君不得不与淑妃合作。

    衣裙摇曳,淑妃缓步走到灵君身边,说道:“如今赵家只有你和我的允儿,你我还是放弃前嫌,精城合作的好。

    现在的大内已全部在司马南风的掌控之下,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淑妃立在赵灵君身侧,和她一样,盯着龙榻上面色苍白的赵平疆,没有再去关心赵灵君的脸色。

    她一边留神周围的动静,一遍轻声说道:“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绝对不是死于意外,我的母家已经在暗中调查五皇子的死因,只要拿住证据,就能抓住司马南风的把柄。”

    赵灵君轻蔑地一笑:“然后呢?”

    淑妃不解地看着赵灵君,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公之于众,群起而攻之。”

    赵灵君嘴角上扬,哂笑地回道:“自父皇病重,司马南风大肆铲除异己,如今的朝堂一多半都是司马南风的人,世家百里和上官也不过是些泥菩萨,你指望谁替你群起而攻之?”

    淑妃昂首道:“朝臣、世家指望不上,还有各地的藩王,只要司马南风谋杀皇子的罪名落实,总会有力量能压制住他。我赵家巍峨大齐土地六十年,一时失势,还能怕了他司马家不成?”

    赵灵君微微有些发怒,说道:“引藩王进京诛杀司马氏,你可真想得出来?

    司马氏是虎,那藩王就是一群豺狼。司马氏再狠,他也是异性臣子,他敢诛杀皇子,可不敢漠视天下悠悠众口,觊觎皇位。

    可那些藩王呢,一个个狼子野心,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最重要的,他们还姓赵,是赵氏子孙!若你的宝贝儿子出了事,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做皇帝!”

    赵灵君被淑妃的愚蠢激怒,说得咬牙切齿,淑妃虽历经十几年宫斗,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却是知之甚少,此刻,她被赵灵君的气度所慑,竟有些唯诺。

第四十八章 宏允继位

    赵灵君看到淑妃惊恐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住十皇弟,只要十皇弟安好,我们的江山就还在。”

    这句话正中淑妃下怀,淑妃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只要是能助儿子登上皇位的,她都会做。

    “我身边没有心腹,芳华殿又被司马南风的人监管,你母家给你传递的消息,你要及时通知我!我好尽快做出决策。”赵灵君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

    听到赵灵君的话,淑妃从心底泛出一丝不屑:“我得到的消息凭什么告诉你,你有什么本事?”

    赵灵君已对这个只会争宠献媚、成日沉溺于宫斗的女人无限鄙夷,可还是压住性子解释道:“我已与谏议大夫徐贺达成共识,他会在今日朝会上向司马南风发难,过不了多久,司马南风就会来安乐殿见我,他一定会答应我前几天的提议。”

    赵灵君说得肯定,淑妃不禁侧目,关切地问道:“什么提议?”

    “自然是册立十皇弟为太子。”赵灵君淡淡回道。

    淑妃更加不解:“一个谏议大夫的话,司马南风会当回事吗?”

    赵灵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经不想与这个愚蠢的女人再多废话,她冷冷地甩出一句:“我若促成此事,你最好乖乖听我的。”

    赵灵君话音刚落,门外有了喧哗的声音,原来司马南风一入后宫,并没有去芳华殿,而是直奔甘泉宫而来。

    按照赵灵君的预料,司马南风会因为防备她,先去芳华殿探望她,然后再去看望父皇,可事实完全出乎了灵君的预料。

    赵灵君心中苦笑,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司马南风那里的影响力,一个失去父皇和皇兄的弱女子,在司马南风眼里,可能觉得连看一眼都是多余。

    来不及多想,赵灵君以命令的口气对淑妃说道:“现在你就到我父皇的床边一直哭,司马南风进来后,不管问什么,你都假装哭得说不出话。”

    赵灵君一说完,就闪身到屏风后不知所踪了。

    赵灵君抄小路回到安乐殿,刚刚梳妆收拾妥当,就有宫女来报,司马大人求见。

    赵灵君微笑着出门相迎,见礼完毕。分主客在正殿内依次坐下,司马南风说道:“这安乐殿的名字取得甚好啊!”

    赵灵君灿然一笑,道:“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能自得时还自乐,到无心处还无忧。我在学宫时住的屋舍名字就是安乐居,既是习惯了安乐,便把这寝宫的名字也改了。”

    司马南风闻言,稍稍一怔,便夸赞道:“公主能有如此豁达的心胸,老夫为皇上高兴啊!”

    赵灵君微笑着说道:“灵儿不过是个女子,武不能建功立业,文不能博学成大儒,谈不上豁达不豁达。左右不过是谨遵父命找个人嫁了罢了。”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儿睿儿已是弱冠之年,才貌双全,与公主正是天作之合。”司马南风接口道。

    赵灵君没有急着回答,对手越是老辣,她越要稳住心神。赵灵君低头望着锦衣箭袖上的刺绣,她需要梳理思路,她必须完成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方能得到活下去的资本。

    赵灵君没有急着回答,对手越是老辣,她越要稳住心神。赵灵君低头望着锦衣箭袖上的刺绣,她需要梳理思路,她必须完成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方能得到活下去的资本。

    灵君缓缓抬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已让人捉摸不透,司马南风微促剑眉,凝神观察着赵灵君的面色。

    赵灵君不疾不徐地说道:“司马公子貌比潘安,文武全才,是人中龙凤,灵儿自然是愿意的。”

    听到此言,司马南风心中轻舒了一口气。

    “可是,相国大人,灵儿怕啊,灵儿怕自己哪一天没用了,也会像几位哥哥那样平白遭遇祸端。”说着,赵灵君眼中竟流出了几滴清泪,她捏住手帕,抽泣了几声。

    这话戳中了司马南风的痛处,司马南风敛容怒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平白遭遇祸端?我司马家是龙潭虎穴不成?”

    赵灵君欠身赔了个礼坐正,说道:“相国大人息怒,灵儿不过是个弱女子。虽说出身皇家,可如今父皇病重,兄长又相继离世,无依无靠,不得不替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

    说着,赵灵君又洒下了几滴泪,边拭泪边说道:“趁此刻相国不弃,灵儿还是斗胆为自己多谋划些,留条后路。”

    司马南风虽有勇有谋,可最见不得女子哭泣,便收了收脾气,问道:“那公主想怎么办?”

    赵灵君继续低头啜泣,却字字清晰地说道:“灵儿与司马公子定了亲,便是司马家的人了。既是一家人,那灵儿就斗胆问问相国,定亲之后,相国大人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司马南风警觉地瞥了赵灵君一眼,问道:“公主想问什么?”

    赵灵君稍稍收泪,说道:“相国如今是朝廷柱石,为大齐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可是质疑声不断。

    就算我与司马公子成婚,可我毕竟是个女子,代表不了真正的赵氏血脉。若真想打消那些迂腐的老臣的质疑,还是要立真正的皇嗣为储君。”

    司马南风冷笑一声,说道:“公主绕来绕去,原来还是为了你们赵家打算。”言罢转头,不再看赵灵君。

    赵灵君立刻起身行礼道:“灵儿既是下定决心要嫁到司马家,自然是要寻最有利于司马家的法子了。还请相国勿疑,容灵儿说完。”

    赵灵君见司马南风没有作声,便继续说道:“十皇弟只有五岁,若是立他为储君,一旦父皇大去,十皇弟登基,那天下还不是相国的囊中之物。”

    听完赵灵君的最后一句话,司马南风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灵君一眼,半晌方说道:“灵儿果真长大了。”

    司马南风脸上显出满意之色,微微施礼,大踏步走出安乐殿。

    一个月后,齐惠帝赵平疆驾崩。

    永嘉元年,未央宫的正殿上,文武百官朝拜。伴随着内监公鸭嗓阅读诏书的背景声,十六岁的赵灵君紧紧牵着五岁的赵弘允,缓缓登上矗立于未央宫高处的金碧辉煌的龙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第四十九章 淑妃身亡

    司马相府内,司马昱正在书房内与司马南风密谈。

    司马昱说道:“近日,我们在宫里截获了些情报,这几日我们顺藤摸瓜,查了查是传给淑妃的。”

    司马南风眯起了狡黠的双眼,说道:“我怎么把她忘记了,她可是我们皇上的生母啊。司徒大人丁嘉还是她的母家兄弟吧。”

    司马昱点头道:“是。”

    司马南风继续说道:“彻查淑妃母家势力,三日后给我个详细的名单。”

    司马昱郑重地遵命:“是。”

    司马昱刚要转身离开,司马南风抬抬手,说道:“等等。”

    他把装情报的拇指粗细的竹筒递给司马昱,道:“把情报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不要打草惊蛇。”

    司马昱再次躬身行礼,更加郑重地说道:“是。”

    川流不息的盛京城依然繁忙喧嚣,丝毫感受不到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

    三日来,与司徒大人丁嘉有来往的官员全部被司马家的暗卫盯梢了。

    不得不说,司马南风无论是在作战策略还是培养暗杀搜集情报的组织上都是个奇才,短短三日,司马家的暗卫已经把丁嘉三族内的亲戚以及与丁嘉关系密切的官场人员查了个底朝天。

    司马相府的书房内,司马南风仔细地审视着名单,嘴角不屑地上扬着,嗤之以鼻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司马南风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拇指,半晌后,问道:“可有仔细探查?万不可有遗漏。”

    司马昱没有着急回答,顿了顿,方说道:“一年前,丁嘉的一个远亲托他开过稷下学宫的荐书,暗卫探听到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名叫丁幕连。”

    司马南风思忖着说道:“丁幕连,丁幕连,这名字耳熟啊。”

    司马南风如暗夜的眸子突然一亮,说道:“是他,宣城丁家。”

    嘴角浮上难以察觉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心中暗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司马昱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多问。司马南风淡淡地说道:“宣城丁家也是豪门富户,怎么能遗漏,记上!”

    甘泉宫里,淑妃正在耐心地教新皇写字,五岁的赵弘允把毛笔摔着案桌上,撒娇地说道:“母妃,我不想练字了,我想出去玩。”

    淑妃慈爱地安慰道:“允儿乖,不是母妃不想你去玩,只是你如今已经是九五至尊,需奋发图强,才能做百官的表率。”

    赵弘允嘟起嘴,勉强写了几个字后,再次将笔狠狠甩下,哭诉道:“母妃,我不想做什么表率,我想斗蛐蛐。”

    说着,就开始任性地摇晃起淑妃的手臂。

    淑妃被闹烦了,使劲拽出被允儿摇晃的手臂,拔高声线道:“允儿,你刚刚继位,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你整天想着玩、玩,哪还有个皇帝样子?”

    淑妃越说越生气,声音明显增了几分严厉,道:“为了有今天,母妃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艰险,你竟然还成天想着玩?”

    赵弘允毕竟只是个孩童,看着母亲朝自己大发脾气,哇一声大哭起来。

    淑妃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可心中怒气没消,只是一旁干看着哭泣的儿子,没有立即去哄。

    司马南风带着随从,恰好进入了甘露殿,厉声道:“大胆奴才,怎么伺候皇上的,皇上怎么会这般哭泣?”

    一听到司马南风如雷般的吼声,赵弘允立马停止了哭泣,淑妃也慌忙拉着赵弘允起身,行礼道:“相国大人。”

    司马南风瞥了淑妃一眼,大踏步在主位上坐下了,看着面色如纸的母子二人,沉声道:“淑妃娘娘也在这里,难怪皇上如此大哭。”

    淑妃小心地辩解道:“本宫和皇上正在游戏,一时玩闹罢了。”

    司马南风不屑地一哼,冷声说道:“先皇已逝,如今是新皇登基,你既没有封号,母家又没有功勋爵位,你拿什么身份与皇上玩闹?”

    淑妃惊愕地滞在原地,司马南风眼中的不屑、轻蔑、鄙视强烈刺激着淑妃。

    半晌后,淑妃才缓过神儿来,大着胆子说道:“什么身份?本宫是皇上的生母,这样的身份还不够吗?”

    “来人呐,先皇的妃子,不适合在甘泉宫居住,把淑妃送回霜雪殿。”司马南风愤然站起身,声音凌厉,穿透整个甘泉宫大殿,有如宣判的阎罗。

    淑妃怒斥道:“司马南风,你欺人太甚,先皇尸骨未寒,你竟然如此对待本宫。霜雪殿几十年没人居住,我是先皇宠妃,你竟然让本宫住在那种地方?”

    左右侍从见司马南风已转头,不想再与殿中的妇人多言,便不顾淑妃的哀嚎怒骂,将她生生拖了下去。

    赵弘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拖走,已经哆嗦成了筛子。司马南风一步步靠近赵弘允,赵弘允不断地瑟缩后退,最后靠到殿内的雕龙柱上,已无路可退。

    司马南风俯下身捏住皇上的脸蛋说道:“皇上乖,改天臣再来看你。”

    不到半日,司徒大人丁嘉就接到了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丁嘉火速召集门客近臣,在丁府商议。

    丁嘉愤然说道:“司马南风欺人太甚,淑妃是先帝宠妃又是新皇生母,如此身份,竟被司马南风放逐冷宫,是可忍,孰不可忍?”

    门客徐华说道:“当世奸贼,当除之而后快。”

    谋事陈寔语重心长得说道:“司马南风老奸巨猾,耳目众多,此事需从长计议。”

    门客徐华愤然驳斥道:“司马南风屠戮皇族,诛杀大臣,霸权专横,把持朝政,人人得而诛之。只需司徒大人向皇上求一道血召,徐华不才,定能召集四方有志之士,一举歼灭司马老贼。”

    听到徐华的慷慨之词,司徒丁嘉十分高兴,当即应允。

    陈寔却默然不语,出了司徒府,他颓然叹息,一群庶子,不足谋啊,一回府,陈寔就收拾行装,跑路了。

    当晚,丁嘉就给淑妃传递消息,让淑妃找皇帝秘密讨一道血召。

    夜半时分,淑妃扮成宫女,悄悄来到甘露殿,唤醒了皇弟。赵弘允一见娘亲,哇一声大哭,淑妃也忍不住抱住儿子大哭了一阵。

    形势紧急,淑妃安抚住赵弘允道:“允儿,别哭了,好孩子,为了我们母子能团聚,不受司马老贼的胁迫。你得帮母妃做一件事。”

    赵弘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事?母妃,只要你不走,允儿好好写字,再也不贪玩了。”

    听到赵弘允的话,淑妃泪眼婆娑,但是立刻整顿精神,掏出提前备好的朱砂,让赵弘允用手蘸着在白绢上写下:“司马南风屠戮皇嗣,意图造反,望天下豪杰讨伐逆贼。”

    赵弘允不会写的字,淑妃就握住他的手写。

    淑妃仔细把白绢放好,安抚赵弘允睡下,便悄悄走出甘露殿侧门。

    淑妃刚走下台阶,一队如巡游夜叉般的侍卫,就拦住了淑妃的去路。

第五十章 窗前忆旧

    司马昱从队伍中走出,伸出健硕的右手撕住淑妃的头发,拉近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说道:“原来是淑妃娘娘,打扮成这个模样,意欲何为啊?”

    淑妃因为身上藏着血诏,紧张得抖个不停,颤声说道:“我不过是思念允儿了,偷偷过来看看,放开我,我是先皇宠妃,大胆奴才,竟敢这么对我,放开我,放开我。”

    淑妃不停地在司马昱掌中挣扎着。

    司马昱轻蔑地扬起嘴角,挑衅地说道:“搜!”

    淑妃不过二十岁有余,保养良好,肤白貌美,加之淑妃不断挣扎身体,这在那群色心已起的侍卫眼中,是无比的诱惑。

    侍卫们早就垂涎淑妃美色,此时司马昱下的命令正中在他们的心坎儿上。

    侍卫们一拥而上,淑妃不断挣扎叫嚷:“放开我,放开我,大胆的奴才,本宫…..”

    司马昱拿着侍卫们翻出的血诏,满意地向宫门处走去。

    甘露殿的房门后,五岁的赵宏允听到母亲凄厉的惨叫声,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往殿外跑去,却被抚养嬷嬷一把抱住,嬷嬷压低声音安抚道:“皇上不能去,去了会没命的。”

    凄寒的夜色中,偌大的宫廷中回荡着淑妃凄厉的歇斯底里的挣扎之声,还有侍卫们放荡的大笑声。

    曾经冠绝后宫的淑妃娘娘就这样零落成泥,不为人知。

    在拂晓时分,司马昱带领御林军包围了丁府,同时,司马英带领军队包围所有与丁家沾亲的府邸。

    丁嘉面对司马昱带领的御林军,凛然道:“丁家在盛京也算名门望族,你们无凭无据,想随意抓人吗?”

    司马昱把血诏扔在了丁嘉的脚下,厉声说道:“污蔑当朝相国,蒙蔽幼主,论罪当诛!拿下!”

    这是丁嘉第一次看到血诏,竟然是司马昱从宫里递出来的。丁嘉惨笑,御林军四散抓人,曾经显赫的丁府,一时间沦为人间地狱,惨叫声、求饶声、嚎哭声充斥着丁府里的每个角落。

    轰动盛京的丁氏谋反案,就这样被司马南风于一夜之间扼杀在无形之中。

    此事在赵氏宗族中引起了不小的撼动,一时间,赵氏一脉人人自危,甚至有的宗族闭门不出,窝在家里青灯礼佛者众多。

    皇宫的藏书阁内,赵灵君手捧古书,在窗前盈盈而立。

    “是你做的吧?”赵灵君的身后响起公鸭嗓似的男声。

    赵灵君没有回转身,她继续盯着窗外,淡淡地说道:“公公在说什么呢?”

    此时,一个太监装扮的男子走近,立在赵灵君的身侧,也像赵灵君一样看着窗外,说道:“整座皇宫都在司马南风的掌控下,淑妃私自传递消息早晚会出事,你却没有阻止她,就是想借司马南风的手除掉淑妃,是不是?”

    “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赵灵君冷哼一声,说道。

    男子继续说道:“依如今的情势,你应该与淑妃站在同一个阵营,共同对付司马南风才是。你怎么能放任司马南风除去淑妃一族。这样,你就少了一个助力啊?”

    赵灵君倏地转过头盯着男子,冷冷说道:“助力?就那个蠢女人?留着她只会坏事,就她那个蠢脑袋,出事是早晚的事。她死了,反而会有些作用。况且……”

    男子拧眉看着赵灵君,赵灵君侧了侧身,看向男子,眼神忽然温柔了些。

    “你是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还不是全拜她所赐。她与我母妃争宠,嫉恨母妃,记恨我,我都能忍。可母妃死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我也就罢了。她竟制造谣言,跟父皇告状说你我太过亲密,害你受了宫刑,这些我此生都不会忘记。”赵灵君咬着牙,切齿地说道。

    男子转过头,不敢看赵灵君,只喃喃地道:“别说了,灵儿。”

    赵灵君两眼氤氲,梦呓似的回道:“灵儿?成哥哥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男子哀求地说道:“灵儿,别再这样叫我了。”

    赵灵君却继续说道:“当年成哥哥意气风发,文能舌辩百儒,武能百步穿杨,何等英姿飒爽。”

    男子哀求的语调更重,声音颤抖地道:“别说了,灵儿。”

    赵灵君不忍,扭头继续看着窗外,愤愤地道:“所以,这些都是她丁媚儿应得的,当年先害了我母妃,又害了你,留着她,一旦她得势,也一定想害死我。”

    男子言辞恳切地说道:“可是淑妃活着,他们一族还可以分担司马南风一部分注意,如今丁氏一族尽毁,只怕司马南风会把锋芒对准你。”

    赵灵君却不以为意,凛然说道:“司马南风如此张狂,只怕有人比我还坐不住。若是那些坐不住的人能把我推上去,那丁媚儿一族也算死得值了。”

    司马相府的书房内,司马南风一边煮着茶,一边听着赵灵君颇带怒气的絮叨。

    “相国大人,我既已与司马公子定亲,便是司马家的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便直说了。相国大人在丁氏一案上做的太心急了些。”

    司马南风正在拂银鍑中的茶末,听到赵灵君的话,手微滞在空中。

    赵灵君假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丁氏虽不是门阀世家,可也算是皇亲国戚,想要铲除丁家,完全可以架空蚕食,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相国大人如今手握重权,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只怕有人会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司马南风轻轻放下手中烹茶的工具,叹道:“灵儿是真的长大了。先皇有那么多儿子,可最像先皇的却是公主。更让人欣慰的是,公主很快就是司马家的人了。”

    赵灵君端起司马南风刚刚放到自己面前的茶盏轻啜,浅笑着说道:“相国大人谬赞了,灵儿身世飘零,如今无父无母无兄长,既与司马家结亲,自然事事当以夫家为先。”

    司马南风端起茶杯,放到鼻下轻嗅,一边闻着茶香,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公主如此说,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赵灵君低垂眼帘,眼波流转,而后抬头看着司马南风说道:“相国大人才智过人,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您。在您面前,我就不藏私了,以灵儿的心智怕是也瞒不了相国。”

    赵灵君天真地望着司马南风老奸巨猾的脸说道:“三日后,百里氏和上官氏要在甘泉宫以庆祝新皇登基为由宴请门阀士族,相国大人也在宴请之列。可宴请是假,想限制相国大人的权力是真。”

    司马南风嘴角微动,轻轻咒骂道:“这帮老匹夫!”转而对赵灵君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他们会怎么做?”

第五十一章 三足鼎立

    赵灵君浅笑着说道:“那就只能问他们了,不过,依灵儿想来,无非就是循旧制,重新分权罢了,我们提前想好对策便可。”

    司马南风淡然地问道:“公主可有什么对策?”

    “灵儿不过是个孤女,既无根基,又没才智,能有什么对策。话已经带到了,灵儿就先告辞了。”

    司马南风老谋深算,再继续谈下去,怕自己露怯,赵灵君先示弱,后适时告辞,言罢,赵灵君就起身离开。

    司马南风让朱管家好生送公主离开。

    三日后在未央宫大殿内,大齐的门阀士族齐聚,大家相互客气地寒暄、问候。

    赵灵君冷眼看着这些虚假的面容,透过他们的表情判断着觥筹交错间的剑拔弩张。

    她的心里竟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好笑。

    她与赵弘允高高地端坐在未央宫的龙台上,台下的门阀们像是一群戏台上的小丑。

    每个人都戴着绝好的伪装,虽各怀鬼胎,却有着一样的笑容。

    赵灵君又有些难过,自己早已经和他们一样,在大齐的戏台扮上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做演技最好的那个。

    酒过三巡,百里世家的掌舵人百里华举起酒樽说道:“新皇登基,举国同贺,我们满饮一杯,祝大齐四方呈祥,国运永昌。”

    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个醉醺醺的男子站起身,举着酒樽仰天大笑着说道:“国运永昌,永昌的不是国运,是国丧吧!”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司马昱起身呵斥道:“谁人如此大胆,国宴之上,竟敢如此放肆!来人啊,拿下!”

    太傅王褒满脸堆笑,弓着身子走到醉醺醺的男子身边,对司马昱说道:“司马将军莫生气,这是盛京出名的酒鬼赵卓,喝醉了就喜欢说胡话,将军莫生气,我这就拉他走。”

    司马昱冷笑一声,道:“他就是赵卓,他的祖父我倒是听说过,赵溯将军当年跟着高祖南征北战,没想到他的孙子竟是这么个窝囊相。”

    赵卓醉醺醺地冲到司马昱几案前,王褒伸手阻止,硬是没拉住他。

    赵卓指着司马昱说道:“我再窝囊,也没想你一样做别人的狗。你就是你们司马家的一条狗,什么坏事不是你做的,到头来呢,好事还不是人家儿子的,你算老几啊?”

    司马昱一直眼含怒火盯着赵卓,赵卓的话一说完,司马昱还好,司马南风却是真的动了怒,他从牙缝里愤怒地挤出几个字:“给我拿下!”

    “慢着。”一个声音从高高的龙台上传来,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所有人的目光齐聚龙台。

    “相国大人,赵卓是名将之后,又是高祖赐的国姓,今天是一时喝醉了,说了几句胡话,相国大人何必与小辈计较。”声音婉转柔弱,却极具穿透力,赵灵君浅笑着说道。

    听了赵灵君的话,司马南风稍稍冷静了一些,自己当众与一个醉汉一般见识,只怕又要让百里氏一族抓住把柄,心中不禁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又添了几分好感。

    赵灵君见司马南风脸色稍缓,便吩咐道:“来人,扶卓公子回后殿休息。”

    赵卓在左右的搀扶下,耍着酒疯回了后殿。

    百里华垂眸叹道:“赵世子说的虽是醉话,却也有几句实话。”

    司马南风恶狠狠地看向百里华,质问道:“百里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华已是古稀之年,奈何百里家子嗣稀薄,百里华快到五十岁的时候,两个儿子相继出事,只有大儿子留下一子,就是百里烨。

    可惜百里烨刚过二十岁,还不能独当一面。今日的国宴事关重大,百里华只好亲自赴会。

    百里华很有深意地笑着说道:“老夫今天就倚老卖老说句公道话,赵世子说的虽是醉话,可有句话说对了。司马家最近干的坏事可是有点多啊!”

    司马南风此时恢复了理智,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着,百里华说完,司马南风就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在自斟自饮,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上官甫愤慨地看着司马南风嚣张的样子,举起酒樽说道:“相国大人怎么好自斟自酌呢,来,我敬相国大人一杯。”

    上官甫与百里华交换了个眼色,上官甫接着说道:“百里大人陪一杯,如何?”

    百里华笑着起身,说道:“既是敬司马大人的酒,老夫自然是想陪的,就是不知司马大人肯不肯赏光啊?”

    司马南风眯起双眼,看了看百里和上官两人,因着赵灵君的提醒,司马南风在这次宴会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上官甫和百里华交换的那个眼色,早被司马南风收在了眼中。

    司马南风也不起身,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大定元年,高祖皇帝披荆斩棘建立大齐,分封藩王镇守边界,在都城封赏了三大世家,目的就是平衡权势,维持大齐稳定。”清了清嗓子,上官甫说道,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沉,继续道:“如今司马一族独大,于皇家于大齐于你我,都是有弊无利啊!”

    司马南风冷哼一声,傲气地说道:“趁着今日大齐门阀都在,我们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老夫自小在刀枪剑弩中长大,来不了这些虚的,什么于国于家。

    说白了,你们百里和上官家没本事,把分到手的东西丢了,倒要来怪我们司马家了。”

    上官甫不慌不忙地说道:“司马大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就摆到明面上说个清楚吧!”

    上官甫与百里华对视一眼,继续说道:“司马一族掌着御林军、城防军,司马大人又是三军统帅,好不威风。可是,我们上官家长管户部,整个大齐的农、商、盐都在我们上官家掌控下。大齐的经济能井井有条,靠的可是我们上官家。”

    上官甫看了一眼司马南风不屑的表情,说道:“司马大人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司马大人可知,军队里的一丝一缕、一粥一饭、一刀一箭可都出自户部。

    司马大人肯定在想,若是我司马家灭了你们上官家,收了户部不就完事了。”

    上官甫嘴角上扬,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上官一族百年世族,早已经如血液扎根在大齐的土地上,渗进了大齐经济的各个角落,司马大人若是想清理干净,只怕不易,到时候只会动摇大齐的根基,坏了大齐的命脉。”

第五十二章 生离死别

    司马南风态度上还是如刚才一般淡然,可是微红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百里华察言观色,接着说道:“国宴前,我已与上官大人结成了同盟,我百里一族虽子嗣稀薄,可是这么多年办学、荐举的士人遍布大齐,若真是鱼死网破,恐也不会袖手旁观,若真如此,司马大人怕是要留一世恶名了。”

    司马南风忽然朗声大笑,说道:“高祖分封三大世族,本就是让我们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两位大人何必如此破坏和气。”

    百里华和上官甫都敛起笑容,看着司马南风,等着他往下说。

    僵持了一会,司马南风说道:“两位大人有什么建议?”

    百里华肃声说道:“新皇年幼,若没有得力之人辅佐,只怕大齐会落入奸人之手。老夫认为,循旧制,建立辅正司。”

    上官甫接着说道:“辅正司暂时由百里大人、司马大人和我组成。”

    司马南风笑道:“上官大人与百里大人在宴席开始前,就已经达成了同盟,两位大人难道忘记了吗?”

    百里华反问道:“那司马大人有什么建议?”

    “若是辅正司内出现了分歧,该由谁决断啊?”司马南风不答反问。

    三人互相看了看,眼角都瞟向了龙台的方向,赵弘允只有五岁,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可是十六岁的赵灵君可以。

    司马南风说道:“那就让灵公主做监国长公主,如何?”

    上官甫冷哼一声,说道:“灵公主与贵公子早已有了婚约,大齐谁人不知,一个要嫁入司马家的公主如何监国?”

    司马南风不客气地回道:“上官家与百里家结盟,灵公主与司马家结亲,这才是公平。更何况,除了灵公主,上官大人还能找出更合适的皇脉监国吗?”

    上官甫和百里华相互看了一眼,虽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高高的龙台上,赵灵君在心里轻舒了一口气,一丝不为人察的笑意浮上嘴角。这样的结果也不枉自己这一番筹划。

    稷下学宫的轩越阁中,巳月起床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中混着香甜的气息,让闻者心情愉悦。

    洗漱完毕后,巳月像往常一样,来到丁幕连的门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巳月觉得有些奇怪,连续敲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应,她索性推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巳月的全身,她大喊:“幕连,幕连,你在里面吗?”

    回应巳月的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她拼尽力气撞上那扇门,只听“哐啷”一声,门被撞开。

    巳月看着丁幕连趴在案牍之上,一动不动。

    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世界崩塌的碎裂声,她的血液在倒流,周身透不过气,半晌,她不敢上前一步。

    巳月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轻轻走近丁幕连,犹疑地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手指碰处,一片冰凉,俨然已没了鼻息。

    巳月瑟缩着后退一步,瘫在了地上,眼前一黑,自己也晕了过去。

    巳月在睡梦中大呼着“幕连”醒来,清醒后,发现自己正在床上,她惨笑一声:“原来是个梦!”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直奔幕连的寝殿。

    此时的轩越阁,已经是人流熙攘,巳月如幽灵一般穿过熙攘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有的在记录线索,有的在交谈案情,只是没人注意一个脚下踉跄、形容无状的丫鬟。

    一阵寒风拂过,两个衙役抬着的担架上,白色的床单被风吹起,丁幕连白着一张脸,身体僵直,赫然躺在担架上。

    这一幕恰好撞在了巳月的眼中,她紧紧捂住嘴,整个身体佝偻了起来,缱绻在地上,疯癫地呢喃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是个梦,是个梦。”

    巳月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一个官员打扮的男子走过来,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办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在此逗留。”

    一个捕快走过来,说道:“这是轩越阁侍候的人。”

    官员打扮的人说道:“扶她起来,你,过来盘查一下。”

    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搀扶巳月,巳月就是站立不住。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暂时给她找了个房间安顿。

    巳月昏迷了整整三天,她梦到幕连带她练剑,带她纵马驰骋,背着她踏过小溪,梦见幕连挡在自己面前与人搏杀,梦见幕连给她喂水、喂汤。

    在昏迷中,巳月一遍遍呼唤着幕连,声音时弱时强,时清晰时模糊。

    巳月梦见幕连被司马荣一剑刺中,她大呼一声“幕连”,陡然坐起。

    她乌黑光亮的秀发,此时一片蓬乱,汗水将秀发浸湿,衬得脸色更加惨白。

    巳月下床,踉跄着往外走去,此时的轩越阁安静得出奇,空旷的院落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出特别的凄清,仿佛学宫里从未来过一个叫丁幕连的人。

    巳月在凄凉的院中,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寻,她始终不相信幕连已死,每找一间,她都会喊一声“幕连”,仿佛她的幕连只是躲藏在哪个角落里,正在等她找到。

    翻遍了轩越阁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幕连的踪影,巳月双手抱膝,蜷缩在院中,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小厮高力推开院门,正好看到瑟瑟发抖的巳月。

    高力着急地说道:“姐姐大病初愈,怎么能坐在风口子上?”

    边说着,边走过去搀扶住巳月,巳月努力睁开憔悴的双眼,分辨着来人。

    等高力走近,巳月便问道:“幕连呢?你见到他了吗?”

    高力不忍,只是搀着巳月说道:“姐姐先进屋,我慢慢和你说。”

    巳月机械地跟着高力往前走着,又被机械地扶到床上躺好。

    高力不敢看巳月的眼睛,低着头说道:“丁公子的后事,学宫里已经打点好了,本来是通知他家里人扶灵回乡的,可不怎么的又安葬在山上了。”

    高力看了看巳月,憔悴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波澜。

    高力继续说道:“我打听到,丁公子和四皇子死因一样,都是服了龙结草的毒,晚上屋里多了一盆金叶菊,窗户、卧室门紧闭,过了一宿,人就没了。”

    巳月多想自己就此疯了,可以不想不动,可是不管自己如何欺骗自己,高力的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印在了巳月的心里。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可以草草结案,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第五十三章 绝境抉择

    高力继续说道:“姐姐一定要多保重,保重自己才能给丁公子报仇,丁公子明明死得蹊跷,可是来学宫查案的大人却说是自杀。”

    巳月土色般灰暗的脸上有了一丝震动,高力站起身把食盒放在巳月不远处的案牍上,说道:“这是我从厨房拿的粥,你多少吃一点。我先走了。”

    高力看巳月没有反应,便起身离开,刚走出两步,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还没到门口,高力又转身看了巳月一眼,干脆回身坐下,说道:“姐姐,有句话我憋着难受,还是索性说出来吧!丁公子死前的晚上,我无意中看见邓宁公子手里拿着一盆金叶菊。还有,邓宁公子明日就要离开学学宫了。”

    高力此语一出,巳月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晃动,她定定地看向高力,高力低头说了一句:“我人微言轻,只能帮姐姐到这里了,我先走了。”

    第二日的黎明,邓宁整装出发,没有送行的人群,他是悄悄离开的。

    巳月隐身在后山一棵高大的灌木上,她目视着邓宁离开的方向,看着邓宁走远。

    巳月翻身从树上下来,策马扬鞭,一路追赶而去。

    每追一程,巳月都会到高处确定一下,邓宁行进的方向。追了两日,巳月确定,邓宁是想回盛京。

    这几日,邓宁赶路并不着急,每次巳月跟丢了,从高处向下看去,总会寻到邓宁的身影。

    巳月思忖道,若是让他回了盛京,自己恐怕拿他再没有办法了。

    热腾腾的阳春面上来了,巳月埋头往嘴里扒拉着,无心面的味道,满脑子想着如何阻拦邓宁回京,如何拿住他,好好询问询问那天晚上他与幕连吵了些什么。

    还有,幕连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如今,邓宁是唯一的线索了。

    巳月付账时,老板告诉她已经有人付过账了。巳月怔在原地,难道是幕连没有死?

    她狂奔出去,对着青山,对着蓝天,大喊:幕连,是你吗?幕连,你出来啊。

    周围的人看着疯狂的巳月,指指点点地讨论着:“疯子吧?”“可惜了,那么年轻。”

    回应她的只有山谷的回声,人们不停地议论声,她终于回到了现实。

    她曾亲眼看着幕连被抬走,亲手试过他的鼻息,亲自在后山看过他的墓碑。

    巳月惨笑了一下,飞身上马,继续往前走去。

    奇怪的是,这一日下来,凡是巳月到的店铺,她的账都已经有人付过了,她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心下一片忐忑。

    再从高处看时,已经见不到邓宁的身影。

    巳月暗想:邓宁一定知道我跟踪他了,如今他在明,我在暗,还是得当心些。

    巳月牵着马小心着周围的动静,旁边是一片高大的银杏林,树叶在风中翻飞作响,奇怪的寂静笼罩着四周。

    “你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一棵浅绿色的银杏树顶端传来。

    巳月循声望去,一个白衣男子正从高大纤细的银杏树上轻飘飘地落下,好厉害的轻功!

    “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跟踪你?”巳月对落在地上的白衣男子说道,原来,白衣男子正是邓宁。

    邓宁看着巳月憔悴的面庞,眼神中满是不忍,踌躇半晌,方说道:“这是幕连生前交代的!”

    巳月不可思议地紧紧盯着邓宁,定定地盯着,仿佛想洞穿一切,看透邓宁的心底。

    邓宁平静地迎视着巳月审视的目光,柔和地安抚道:“你先别急,前面有个长亭,我们坐下慢慢说。”

    巳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亭子,将马拴在林子里,快步走了过去。

    双方坐定后,邓宁缓缓道来:“十皇子继位,司马南风大权在握,十皇子生母淑妃先被打入冷宫,后又因为参与母

    家造反,就地正法。”

    巳月冷冷地说道:“我只想知道幕连的事,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

    邓宁一脸肃然,说道:“这些就是幕连的事。淑妃母家丁氏一族一夜之间被灭门抄家,相关的亲族也或被流放或被发配。”

    邓宁看着巳月说道:“稷下学宫向来只收名门贵族学子,幕连若只是个没有根基的布衣,又如何得到学宫的荐书。

    丁幕连就是从淑妃的生父丁嘉手里求的荐书,司马南风抄家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后来,顺藤摸瓜,知道宣城丁家与淑妃也沾着亲。”

    听到这句话,巳月浑身一僵,双手紧紧握住,任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邓宁看了看她的面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宣城丁家也被抄了家,财产充公。

    男子全部流放北部边境,女子全部发卖为奴。丁幕连的父亲还没上路,就自杀了。听说,司马南风的侄子司马昱亲自监督丁家抄家,似是寻找一个女子。”

    邓宁又看了巳月一眼,见她还坚持得住,便继续说道:“幕连知道,若是司马南风继续追查下去,定会寻到学宫里,到那时还是一死。

    那天晚上我们在轩越阁大吵,是因为丁幕连说要把你托付给我,我并不知当时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便与他分辨起来。若知道那是遗言,说什么我也会告诉你。”

    “谁知,第二日,我就接到了丁幕连的死讯。他选择了与四皇子一样的死法。

    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让我引你离开学宫,是想让你有动力继续活下去。”

    巳月面如土灰,嘴巴微张,掌上的指甲已经掐出了血。

    她想到幕连死前的那几日,她还天真地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未来里,,而幕连却在承受着生与死的煎熬。

    他一点一点打听着宣城的消息,他内心得是怎样的难受,可他还得隐忍着,在她的面前勉力伪装。

    巳月浑身冒着冷汗,眼睛氤氲着雾气,喃喃地语无伦次道:“他是为了我,为了我,他才会去盛京求学宫的推荐书,才会惹上司马南风。都是因为我,丁家才会被抄家,都是因为我,丁老爷才会死,是我害死了幕连,是我,啊……”

    邓宁看着歇斯底里的巳月,他没有阻止,若是她真的能把内心的苦闷发泄出来,不至于成内伤,反而是件好事。

    巳月拔出落英剑,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一剑劈在面前的石桌上。

    落英剑奇利无比,石桌先是只出现了一条整齐的剑锋,当巳月转身劈向别处时,只听一声闷响,石桌轰然倒地。

第五十四章尘归尘,土归土

    巳月舞起落英剑一阵乱砍,剑招中虽有些七星剑的影子,可此时的巳月愧疚、伤心、恨意占满心田,挥向的又都是死物,所以招招凌厉狠毒,几下起落后,长亭的四根房柱竟都被齐齐斩断。

    在长亭即将倒塌时,邓宁大喊一身“快走”,从后面轻轻推了巳月一掌,她被推出亭外,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因为受了邓宁那一掌,巳月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可是,巳月并没有停止,她强行支撑起身体,运出全身的力气舞起落英剑,剑花缭乱,如一股旋风。

    处在中心的巳月,如龙卷风的一片孤叶,旋风外的涓涓细流,被剑气激起暴雷般的声响。

    邓宁因惊愕看得呆住了,这是自杀似的剑法啊!

    等到巳月周身的旋风弱了,邓宁瞅准时机,飞身到巳月的近处,从后面将她击晕。

    邓宁将巳月打横抱起,安顿在一家客栈里。

    巳月夜里又开始发烧,满嘴胡话,邓宁满脸愧色,他不该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全告诉她。

    看着痛苦的巳月,邓宁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天快亮的时候,巳月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着了,邓宁便倚在床边上眯了一会。

    日上三竿时分,巳月缓缓转醒,邓宁恰好端着一碗莲子粥进来,对巳月轻声说道:“吃点粥吧!”

    巳月坐起身,倚在床边,淡淡说了句:“谢谢。”

    便不再动,邓宁看着一日比一日憔悴的巳月,说道:“你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辜负了幕连的牺牲?”

    “你如此糟践自己有什么意义?丁家的人不能白死,丁幕连也不能白死,他们的公道还需要你来讨回。”

    “你可以死,可你不能这样死。”

    见巳月没有反应,邓宁说得一句比一句厉色。

    听到幕连的名字,巳月心里一片酸楚。

    她想象着丁家抄家那日,男女老少哀嚎的场景;想着丁幕连在万分痛苦下还带着自己下山游玩;想着,她明明感受到了幕连的异样,却没有正视,若是自己再心细一点,再多问上一句,也许结果就会改变。

    一股甜腥的温热从嘴里喷涌而出,巳月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半张床。

    邓宁慌忙让店小二再次请来大夫,大夫重复着前一日的话:“急火攻心,多休养,清淡饮食。”

    看着巳月沉沉睡去,邓宁轻舒了口气。

    邓宁轻叹,没想到,他们的感情竟深厚至此,一个为了另一个可以决绝死去,一个为了另一个可以含悲苟活。

    想着这次事情对巳月打击太大,没有个把月,她怕是好不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照顾她实在不便,正想出去找个丫鬟。

    “师哥,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娇俏女子跑上来,紧紧抱住邓宁的胳膊。

    一看来人,邓宁惊愕地问道:“羽儿,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羽儿娇笑着把邓宁搂得更紧了,说道:“我一家客栈一家客栈找过来的啊。师哥,你怎么还不回京啊?”

    邓宁一边想拼命扯开羽儿抱着他的手臂,一边说道:“谁说我要回京了?”

    邓宁刚把小师妹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扯开,小师妹便再次抱紧,如此往复,邓宁也放弃了,任凭她这样搂着自己的手臂。

    邓宁说道:“这银杏镇上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很,你出去逛逛吧,去吧!”

    羽儿紧了紧抱住邓宁的手臂说道:“那师哥陪我去吧!”

    邓宁苦笑着说道:“师哥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事?”羽儿娇嗔着。

    邓宁实在受不了羽儿的撕缠,便把羽儿带到了巳月的身边。羽儿从小倾心于邓宁,刚听说邓宁因为一个女子留在镇上不返京,心里满是怒气。

    当羽儿看到巳月的那一刻,怒气便全消散了。

    巳月头发凌乱,脸颊凹陷,一直昏迷,就算偶尔醒来,眼神也是空洞的。

    羽儿就算再任性,也不会和这样的病人置气的。

    巳月昏睡时,羽儿甚至悄悄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羽儿轻舒了一口气。

    巳月半夜醒来,看着陌生的羽儿,无力地问道:“你是谁?”

    羽儿轻声答道:“我是邓宁的师妹,他拜托我照顾你的。”

    巳月挣扎着要坐起身,羽儿赶紧轻轻地扶着她坐好。

    因在长亭劈凳断亭,巳月受了内伤。多日来,又只进食了些米汤,此时,她虚弱得犹如一张薄纸。

    可是,巳月见到羽儿,却觉得分外亲切,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邓宁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样对他好的师妹。”巳月靠着床帮虚弱地道。

    羽儿眨巴了眨巴眼睛,她的睫毛如两把扇子忽闪忽闪的。

    “你怎么知道我待他好?”羽儿娇俏地问道。

    巳月和蔼地笑了一下:“那你待他不好吗?”

    羽儿抿了抿嘴,后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用,他就是块木头。”

    与羽儿说了几句话,巳月竟觉得精神好了些,便玩笑着劝道:“铁树都能开花,你一直待他好,他就算真的是木头,总会开出花的。”

    听了巳月的话,羽儿脸上的愁容稍散,转而又闷闷不乐地说道:“我看,他对姐姐你的事倒是上心的很。”

    巳月眸子暗了暗,叹道:“他是受人之托。”

    一想到幕连,巳月的胃里、心里又是一片酸楚,刚刚脸上的光彩顿时消失。

    单纯的羽儿却不知这些,继续问道:“是受了谁之托?姐姐,你和师兄是在学宫里认识的吗?你们认识多久了?”

    看着羽儿清澈的眼眸,巳月仿佛看到了丁府里的钱儿、翠儿,还有与丁幕申斗气时的自己。

    巳月苦笑,没有回答羽儿,而是缓缓回忆道:“我可能真的是命太硬,八岁时就把父亲母亲克死了。幕连好心救了我,丁家收留了我,可是他们都死了,还是为了我死的。”

    “这个幕连,就是托付师兄照顾你的人吧?”在面对有关邓宁的事情上,羽儿总是特别聪明。

    巳月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回忆着说道:“幕连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他们家族里的人反对我们的婚事,他就带我进了学宫。

    为了我,他不惜与最炙手可热的势力为敌。最后,为了我,他连命都不要了。

    是我命太硬,不配有这样的爱。”

    说着,一滴清泪划过巳月面庞,蜿蜒而下。羽儿看着早已神游向别处的巳月,恍悟,这个女子除了她的幕连,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邓宁在门外悄悄听着这一切,满眼凄楚、心疼,他静静地说道:“我也可以的。”

    可惜,声音太小,小到无人听见。

第五十五章 重新起航

    还是那片银杏林,此时的银杏一片葱郁,已是盛夏时节,树上的知了一片喧闹,清晨的银杏林里,显出特有的生机。

    邓宁牵着一匹青鬃马,站在巳月的对面,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巳月垂了垂眼眸,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有什么打算?”

    邓宁笑着说道:“我打算离开这风雨如晦的纷乱时局,去北地种田放牧,躬耕陇亩,闯出另一番天地。”

    巳月抬眼笑答:“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邓公子才智过人,去了北地,一定会别有洞天,有一番作为的。”

    邓宁说道:“姑娘才貌无双,冰雪聪慧,只是遇事不要过于执着,凡事多向前看。如今新主刚立,天下动荡,万望珍重。”

    巳月眉眼再次低垂,而后笑着望向邓宁,说道:“羽儿姑娘人不错,你当珍惜才是,祝你们早成眷侣。”

    邓宁也笑着回道:“我人也不错,你是否会考虑?”

    巳月的笑容顿失,邓宁仰天哈哈大笑,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邓宁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巳月想了想,回道:“叫我朝浥就可以了。”

    邓宁点了点头,扬起马鞭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走了!若有缘,还会再见的!”

    巳月出身地看着马蹄溅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尘埃有如精灵般到处跳跃。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年,与幕连结伴去学宫,正是人生得意之时,他们顺口吟出前两句,却不曾深思,这首诗的后两句感慨的是送别之苦。

    如今,曲终人散,徒留一地凄凉。

    巳月看着远方蜿蜒向盛京的官道,前方的路必定充满凶险,可是那里却是必须去的地方。

    她挺了挺胸膛,前方的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有些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的。

    她轻轻唤了一句:“幕连,我们走了!”

    十七岁的巳月策马向盛京飞驰而去。

    盛京正阳街的茗香居内,巳月一进入,便肃声对店小二说道:“我找你们老板。”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巳月,便转身至后院。

    没多一会,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就出现了,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显出老练利索。

    巳月对他说道:“有样东西想让老板品鉴一下!”

    中年男子做出请的姿势,说道:“请后院说。”

    巳月跟随男子来到后院的偏厅里坐下,便拿出灵君给自己的玉佩。

    男子接过玉佩,仔细核看了一下,说道:“主君等候姑娘多时了。我先给姑娘安顿好住处,不日,主君就会与姑娘相见。”

    傍晚时分,巳月穿一身粗布麻衣,扮成个男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酒馆里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酒馆正对的是盛京最红的妓院万花楼,巳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入春香楼的客人。

    半夜时分,巳月方回到住处。第二日傍晚,巳月依然在同一家酒馆的同一个位置蹲守,半夜就回自己的住处,如此蹲守了十日。

    第十一日,巳月一身宽大黑衣蔽体,帽檐低压,遮住面庞,她从万花楼的后墙翻身进入院内,她估摸了一下方位,猫腰走到一个房间外,轻轻推门而入。

    万花楼的一个宽敞的房间内,司马荣和他的朋友们喝地醉醺醺的,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簇拥着司马荣。

    粉红的轻纱在通亮的烛光中摇曳,阵阵浓郁的香味袭面而来,姿态万千,风情万种,细瞧之下,个个柳眉媚眼,勾魂摄魄。

    司马荣等人喝得正酣时,一阵急促的琵琶声响起,众人敛声静听。

    琵琶声止时,一队纤腰细柳,只着轻纱的女子,扭动着舞姿入场,翩然若蝶。

    伴随着队形的转换,琵琶声缓缓而起,后一声急过一声。琵琶声凝绝之时,聚成一团的轻纱女子中间,飞出一个蒙着面纱,高挑、娉婷的女子。

    该女子撤出木剑,伴着再次响起的琵琶声,舞出了一套绚烂夺目的剑法。女子身姿轻盈,剑法和舞姿完美相融,周围的喝彩声不断。

    一曲舞毕,女子收剑行礼时,偷眼瞄着司马荣。司马荣旁的男子,满脸堆起淫邪的笑,推了推司马荣,说道:“这小妞看上你了吧!”

    周围哈哈的大笑、起哄声不止,司马荣醉醺醺地眯着色眼起身,一把搂住了那女子的腰肢。

    众人淫邪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女子双瞳盈盈,眼波流转,充满魅惑,眼角挂着笑意,素手抚上司马荣的胸膛。

    司马荣春心荡漾,忽的打横抱起女子,踏步向楼上房间里走去,身后响起了更高的起哄声。

    司马荣一脚踢开房门,抱着女子转身进入,抬脚反身把门踢上。

    一进入房间,女子翻身落地,挣脱了司马荣的怀抱,一个轻盈的舞姿,旋转到了烛火下,女子轻轻吹灭了蜡烛。

    司马荣轻浪浮薄之形尽显,色眯眯地道:“小女子,你还怕羞啊?”

    黑暗中,只听一声“咔嗤”的闷响,紧接着,女子手中的木剑变成了一把利刃,利刃卷着一阵寒气向司马荣面门直射而去。

    司马荣本能地躲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季掌风当胸袭来,司马荣躲避不及,“啊”得惨叫一声。

    此时楼下,歌舞升平,谁也没有注意楼上的声音。

    司马荣的“啊”声还没来得及彻底发出,一柄短剑已经深深刺入他的咽喉。

    黑暗中,巳月从万花楼的一侧,顺着栏杆轻身而下。

    原来,巳月经过几天的蹲守,摸清楚了司马荣出入万花楼的规律。

    便假扮成舞娘,把短剑藏于木剑中,趁机杀了司马荣。

    城防营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内,三三两两的训练完的士兵聚在一起,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天南海北地侃着,士兵们的大嗓门震得酒馆里的屋顶发颤。

    酒馆靠窗的一张酒桌上,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士兵稍微压低一点声音说道:“听说了吗,司马荣死了?”

    酒桌上的另一个年轻士兵怔了一下,问道:“司马荣是谁?”

    满脸大胡子的士兵一巴掌拍在了年轻士兵的头上,说道:“自己家龙王庙里的人物都不认识?”

    酒桌上只有大胡子士兵知道司马荣遇刺这件新闻,他顿感得意。两脚都踩在了凳子上,撸起袖子,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司马荣就是司马相国的侄子。”

第五十六章 初入盛京

    “我一兄弟在京兆府里当差,前天晚上办案亲眼看见的。喉咙上开了这么大口子,听说一招毙命。”

    大胡子一边比划着,一边唾沫横飞地描述着。

    此时,酒馆里大部分人都聚精在大胡子身上,此时,大胡子更来劲了,半立在凳子上,面对大家问道:“知道死在哪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等着他继续说。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这世上最销魂的地方。”

    大家虽猜了了差不多,可还是想让他亲口认证,都静静等待着下文。

    大胡子继续说道:“万花楼!”

    大家对大胡子后面的话都不再感兴趣,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在小酒馆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个士兵对另一个士兵说道:“你不是跟司马荣一起同过窗吗?”

    另一个士兵白净面皮,看起来颇有文气,他撇了撇嘴说道:“哼,什么狗屁同窗,司马氏一族的吸血虫,克扣军饷不说。在学宫里我提着脑袋替司马荣干了多少事,一朝被弃,只混了个执戟长,什么狗东西!”

    原来刚刚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稷下学宫与司马荣为伍的高邕。

    高邕的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大呼:“有刺客!”

    高邕面前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娇小影子闪过,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飞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巳月杀了司马荣后,想到高邕曾经清楚地看过自己的脸,为了免除进京的后患,她决定再次出手,刺杀高邕。

    巳月查探出高邕回京后,进了城防营,便抹黑了脸,应征到这家酒馆做小厮。

    今日正好遇见了高邕,她便把自己制作的小弓弩藏在衣袖里。

    巳月本来打算一击即中,然后从窗户逃出,乘千里马离开。

    可是,当巳月扮成小厮,端着酒壶往高邕的酒桌走去时,忽然听到高邕发泄对司马家的不满,巳月一晃神,错过了刺杀的最好时机。

    她手中的连弓弩被人发现,只好从窗户翻身逃出。

    落地刹那,巳月屈指成哨,唤来了千里马“踏雪”,飞身上马,一路狂奔。

    城防营距离酒馆很近,发现有刺客,官兵迅速调集了一路人马,对巳月进行了追捕。

    巳月所乘的“踏雪”能日行千里,却因是最近新得的,她不敢鞭地狠了。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身后紧随而来的整齐的马蹄声。

    一只响箭划破长空,擦着耳边袭来,巳月抽处落英剑,也不回头,循着风声舞动了几下,打落响箭。

    同时,用力夹住马肚,催促“踏雪”,听到身后有几匹追兵的马近身。

    巳月静待时机,等追兵只距离“踏雪”不到三步时,她右手握住连弓弩,搭在左肩上,听声辨位,扳动连弓弩机关,解决了一撮近身的追兵。

    “踏雪”极富灵性,嗅到了危险后,马蹄生风,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

    眼看后面的追兵就要被甩开,谁知刚骑行到一处开阔地,一路追兵就从侧面斜插过来。

    巳月一面飞驰,一面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前面是一处峡谷,穿过后,右面就是悬崖,左面是一处密林。

    巳月调转马头,与斜插出来的追兵迎面交战,她手起剑落,用尽平生所学,落英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一剑当胸刺穿了两个前后并列的士兵。

    自从长亭斩凳拆亭后,巳月的剑法又上了一层,威力倍增。

    此时,她乘胜追击,又接连斩落了迎面而来的两个骑兵。

    其他追兵见她杀得狠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巳月趁机调转马头,奔进峡谷。峡谷两侧是万仞绝壁,峡谷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过了峡谷后,巳月并没有急于往前赶,而是跳下马,把“踏雪”驱走了,在峡谷口处匆匆设下了绊马索,自己躲在了峡谷出口的一侧。

    后面的追兵不知巳月在此设伏,一路急行,一出峡谷口,就被绊马索兜底绊倒,有的直接被摔晕过去。

    武功高强些的,甩在地上后,迅速弹起,又被巳月的落英剑重伤。

    如此,又解决了一伙近身的追兵,巳月便往前走去。

    右侧是悬崖,高不可测,巳月靠近边缘,往悬崖底部看了看,嘟囔道:“若是摔下去,渣都不剩了。”。

    巳月只好朝左面的密林深处走去。

    她警惕地在密林外观察了一下,发现密林里一片死寂,眼下正是夏季,本是万物活跃时节,怎会一点声音没有?

    巳月心下犯疑,但是后面追兵已近,如今“踏雪”不知跑去了哪里,没了千里马,走官道,自己逃不远的。

    巳月小心翼翼地往密林深处走去,没走多远,一阵黑色的雾气便笼罩过来,难怪这密林里连声鸟叫都没有,原来是有瘴气毒烟密布。

    巳月定了定神,拿出自制的抗毒丸药吞下。

    又走了一会,巳月失去了方向,密林中几经辗转,总是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越往深处行进,毒瘴越厉害。巳月脚下发软,头部眩晕,渐渐有些顶不住了。

    她勉力又走了一会儿,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在这里晕倒,就只能等死了,不准倒下,巳月命令自己。

    她强打精神,手指运气,封住了自己的几处大穴。

    气息稍匀后,头脑还是眩晕不止,巳月从医袋里掏出一根银针,在天突穴、华盖穴上,各刺了一针。

    顿时,她觉得神志清明了些,便继续向前。

    此时,天色渐暗,月亮显现,巳月想到,若是自己一直向月亮的方向走去,兴许就能走出这里。

    巳月早已筋疲力尽,但是强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不能停止脚步,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幕连的仇!

    走到一处树根盘曲处,巳月被一老树根绊倒,就地趴下,她太累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眼皮就此重重地合上。

    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舒适地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

    巳月眨了眨眼睛,意志一恢复,她就迅速地翻身坐起。此时,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着一身白衣,道:“你醒了?”

    站在门口的男子,披散着头发,长身玉立。

    明明是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却给人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感觉。

    巳月恍然记起,自己在晕倒的一刹那,模糊中看到前方有一个风度翩然的白衣人,恍惚中,巳月还以为是仙人。

    幕连也是一身白衣,玉树临风,可是这个男子比幕连,又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多年后,巳月才明白,那是一种贵气,一种骨子里睥睨天下的贵气。

    巳月问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没有作答,看了她一眼,走进屋摆弄他的草药。

    巳月顿了顿,又问道:“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男子看了巳月一眼,嘴角上扬,邪魅地一笑,说道:“是。”

第五十七章 偶遇忘忧

    巳月心里稍有些怒意,微微抬高下巴,问道:“是什么?是救了我?还是换了衣裳?”

    男子放下手中的草药,走近巳月的床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巳月。

    巳月虽不是柔弱女子,可是一个陌生男子这样靠近自己,还是有些畏惧,她小心地抓紧被角往后靠了靠。

    巳月抿了抿嘴,警觉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男子问道:“你怎么会从毒瘴中活下来?”

    巳月挑了挑眉,赌气似的说道:“那破毒瘴算什么,我就那么走出来的!”

    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么厉害,自己想办法清余毒吧!”

    说完,转身走到房间中央的饭桌上坐下,说道:“吃饭吧!”

    巳月轻舒了一口气,翻身下床,也到饭桌旁坐下。

    看着饭桌上的野菜和粗粮饼子,小心地撇了撇嘴,说道:“你就吃这个?”

    男子轻笑一声,讽刺地说道:“你现在是被收留,寄人篱下,还敢诸多挑剔!”

    看着男子高冷挑衅的模样,巳月不服输的尽头上来了,便反驳道:“人活一世,若是吃、喝上都凑活,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受了你的恩惠,我有恩必报,等着!”

    话音一落,巳月就走了出去。

    此处是个辽阔的山谷,南面是远山,北面是巳月走过的密林,西面是溪流、一望无际的草地。

    一出门,巳月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把家安在这么个好地方。”

    巳月就地取材,做了一把粗糙的矛插,挽起衣袖,踏进小溪里,几下起落就插住了一条大鱼,用几根结实的藤草绑好。

    看到远处有几棵梨树,巳月又顺手摘了几个梨子。

    往回走的路上,一只肥硕的野鸡从眼前飞过,她抬脚踢起一粒石子,准确打中了野鸡。

    野鸡扑棱了几下,待在地上不动了,巳月腾出一只手,抓起野鸡带了回去。

    回到木屋时,男子已不在,巳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鱼,做了鱼汤。野鸡去毛,腌好。把梨子去皮,做了冰糖梨子水。

    当男子回到木屋时,发现饭桌上早已摆好色泽诱人的各色菜肴。

    金黄色的烤鸡滋滋冒着香油,让人垂涎欲滴。

    玉石般透亮的梨子浸在琼浆玉液中,红烧鲤鱼更是色香味俱全。

    此时,巳月正从厨房中出来,说道:“不是让你等着吗?你去哪儿了?不过来的正是时候,你有口福了。”

    巳月的话连珠炮似的出来,男子挑了挑眉,适时地夸了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巳月骄傲地眨了眨眼,说道:“我就当是夸我了。请吧!”

    男子久居山谷,平时以野菜、野果果腹,难得吃得如此丰盛。

    酒足饭饱后,巳月说道:“这顿饭就当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男子眯起俊美的双眼,逼近巳月说道:“你知道救你花了费我多少草药吗?你以为一顿饭就能还清?”

    与男子相处了半日,巳月已觉得他不再陌生,这个男子表面上放荡不羁,实则是个谦谦君子。

    巳月大胆地回视男子,也学着男子的样子逼近对方,这样一来一回,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男子突然怂了下来,整了整衣襟,端坐回原来的位置。

    巳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只纸老虎!”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男子微怒,看着巳月脸上笑容还未消散,命令地说道:“吃完了赶紧收拾,收拾完了跟我去采草药!”

    巳月背上竹篓与男子一起出发了。男子背着手潇洒地走在前面,巳月背上的竹篓半人高,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整理一下竹篓。

    盯着男子昂首阔步的身影,巳月愤愤地道:“这荒郊野外的,耍帅给谁看?”

    刚一说完,巳月身后就出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谁呢?”

    声音猛然传来,巳月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的轻功如此厉害,她回过身,仰起脸说道:“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

    男子挑了挑眉毛,说道:“哦?你刚才那话不是跟我说的?”

    巳月说不过他,撇了撇嘴,背起竹篓,大步往前愤然走去。

    走到一处绝壁,男子抬头望着壁间的白花,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巳月走到男子身边,问道:“这花是给我清余毒的?”

    男子瞥了巳月一眼,没答话。

    巳月也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难怪密林里的毒瘴那么厉害,原来是你故意在林子周围种了能让人致幻的迷迭香。

    迷迭香能让人产生幻觉,在密林中遇到毒瘴,人本就紧张,而肌肉收缩会加重迷迭香毒性的威力,这样更容易让人致幻,也更容易让人走不出那片密林。”

    男子眯起狭长的美目,看着巳月,说道:“知道得挺多啊,还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绝壁上的白花叫竹石花,是用来解迷迭香残毒的。”巳月继续道。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巳月,想听她继续往下说。

    巳月眼睛忽然一亮,紧紧盯着男子说道:“你为什么要加重密林的毒瘴?看来你不只是简单地隐居避世啊?也有人追杀你?”

    被巳月这样一问,男子面容一敛,不想再继续谈话,转头继续看向壁间的白花,说道:“谁说这竹石花是给你的?这么好的宝贝,凭什么给你用?”

    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摇动钩锁甩向崖间的石壁间,钩锁顺势卡在了石壁上。

    男子用力拽了拽绳索,确定固定好后,便双手紧握住绳索,施展轻功,像壁间的竹石花飞去。

    到了竹石花所在的半壁处,男子拿出匕首,轻轻地将竹石花连根掘出,取出怀里的锦盒放了进去。

    一拿到竹石花,男子就顺着钩锁轻身攀下。

    忽然,卡住钩锁的石头松动。男子在绝壁间,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身体直直下坠。

    说时迟,那时快,巳月飞起身,适时从后面托了男子一掌,男子借力在壁间一蹬,安全落地。

    男子急促地喘气,借以平息自己,然后挺直身子,看着巳月,拱手作揖,敛容说道:“多谢!”

    “这花若是给我清余毒的,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第五十八章 离开忘忧

    巳月柔和地说道,可又不习惯这样与男子好好说话,又补刀道:“若不是给我的,那这句谢谢我就收下了。”

    谈话的气氛瞬间轻松了,男子也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嘴角上扬道:“那我收回那句谢谢,应该说谢谢的是你!”

    说完,男子就一个人往前走去。

    巳月撇撇嘴,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然承认了!”

    两人又采了一些别的草药便回去了。

    回到木屋后,男子把草药取出,留了几样在厨房里,跟巳月说:“这几样添一碗水,用大火熬,熬成半碗水的时候叫我!”

    他说话的态度十分蛮横,不容商量,巳月很是不满。可又没有反驳他命令的理由,只好乖乖煎药。

    过了一会儿,男子进来,看了看药锅里的汤药,打开锦盒,取出竹石花。

    巳月看了一眼那几朵不起眼的小花,说道:“这些小花生长在岩石缝中,忍受风吹日晒,没有泥土,仅靠一点空气还有腐花败草活着,下无寸土,只能扎根在岩缝中。

    从雨后的空气中,从腐花败草中汲取一切可以汲取的力量。

    就这点花朵,已经生长了几十年,着实可怜。我身上的残毒无碍的,这竹石花就不用了吧!”

    男子被巳月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动容,可是想到迷迭香的毒性,威力巨大,便干脆地把竹石花放进药锅里,回道:“采都采了,哪那么多废话!”

    夜幕降临,巳月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忆起在丁家月下的一幕幕,忧伤便从眼底泛起,晕染开来,弥漫巳月的面容,吞噬她的全身。

    白天的忙碌可以驱散忧伤,可是夜晚一到,忧伤便如魔鬼一般,出来噬咬人心。

    男子慢慢走到巳月的身边,两人并肩立了一会,男子说道:“你为什么会穿过密林,来到这里?”

    巳月淡淡地道:“被人追杀。”

    男子莞尔,又问道:“你一个年轻的女子,什么人会追杀你?”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也应该回答我一个才是。你叫什么名字?”巳月侧目,不答反问道。

    男子顿了顿说道:“安乡。”

    巳月喃喃重复了几遍,道:“安乡,安乡,吾心安处是吾乡”。

    巳月忽然反问道:“这名字是假的吧?”

    男子蹙起眉头,干咳了几声。

    巳月瞥了他一眼说道:“看你的反应,这是被我猜中了!你一身贵气,吃的、穿的、住的都那么讲究,一看就是出身不俗,在此定居定是大有隐情,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男子眉头皱得更紧,叹道:“女子太聪明,必成祸事。”

    巳月与男子斗嘴,难得占上风,此时正在兴头上,便想驳一驳:“这话就是你们男子哄骗我们女子了,难道女的一味愚蠢,就不会有祸事了。

    大凡男子,都想比自己的女人强一些,所以才会希望女子蠢一些。

    还有你们男子说的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云云,明明是吃不着葡萄说的酸话,还明目张胆地成了至理名言。”

    男子被巳月堵得说不出话,只好赌气抬头看月亮。

    巳月撇撇嘴,继续说道:“名字就是个符号,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就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隐居在这里?”

    男子以巳月同样的语调回答:“被人追杀。”

    巳月当然听出了男子语气中的挑衅,便也学着男子之前同样的语调问道:“你一个年轻的男子,怎么会被人追杀?”

    男子对巳月冷哼一下,便转身进屋睡觉去了。

    过了一会儿,巳月也转身进屋,这才发现屋里只有一张床,而安乡早已在床上躺好。

    巳月转身出屋,几下起落,翻身到屋前一棵粗壮的柳树上,挑了一棵合适的枝条,躺了上去,边练功边沉沉睡去。

    第二日,巳月一睁开眼,就看到树下一双炯炯的双目,瞪得如铜铃般,紧紧盯着她。

    巳月透过茂密的柳叶,朗声问道:“你干嘛?”

    安乡扬起棱角分明的脸,叹道:“你还真是个奇女子!”他故意突出“奇”字,语气中讥讽的意思,巳月听得明显。

    巳月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把床占了,不睡这,我睡哪?要不然,我也睡到床上?”

    巳月学着他的语气,故意突出了“也”字。

    安乡瞥了她一眼便走开了。

    两人打野味,采草药,没事的时候斗斗嘴,不觉两日已过。

    想到与灵君约定见面的时间到了,第三天清晨,巳月收拾好后,便对安乡说道:“我得走了。”

    安乡在原地一怔,半晌后,回道:“你要走了?”

    巳月轻轻点头。即将离别,两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忧伤,良久,巳月开口道:“我叫朝浥。”

    “嗯”。安乡轻声回应。

    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安乡回身取了些药说道:“这些药你要按时吃,迷迭香的毒性刚烈,若是余毒清理不好,以后练功容易走火入魔的。还有一些干粮,也带上吧。”

    顿了顿,安乡接着说:“虽然以你的本事,未必需要这些干粮,可还是带上吧。”

    巳月第一次受到安乡的这种礼遇,有些不习惯,只木木地回道:“谢谢!”

    安乡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出了木屋,向西直走,会有一个村落。”

    自从经历过幕连的事,巳月便参透“缘起缘灭,缘聚缘散,就如花开花落般,此生,过客总比留下的多”,此时,并没有多少忧伤。

    可是安乡却神伤良久,只想多说些话,冲淡离别的伤感。

    巳月拱手作揖,朗声说道:“就此别过,来日有机会,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你的眼里一直氤氲着伤感,像是刚经历过大事。你我相识日短,可我还是想嘱咐你,万般事,尽力就好,若是外面的世界太苦,这忘忧谷你可以随时来。”

    安乡言辞恳切,似是嘱咐一个老朋友。

    巳月心下一片感动,却不想让这伤感的氛围太浓,便调侃道:“今日你怎么这样啰嗦?我走了!若是哪日你在无忧谷待够了,就去盛京找我!”

    言罢,巳月转身,抬高手摆了两摆。巳月走得洒脱,安乡伫立在谷口,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

    茗香居的密室内,巳月在案几前安坐等待。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身黑色披风,黑帽罩头的女子进入密室。女子摘下披风的帽子,不是别人,正是赵灵君。

第五十九章 进入皇宫

    巳月起身相迎,赵灵君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说道:“朝浥,你终于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相比赵灵君,巳月显得更加平静些。

    经历了幕连的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让你久等了,宫里处处是司马南风的眼线,不安排好,我走不开。”赵灵君解释道。

    “没事,这个时候刚刚好。”巳月淡然道。

    看着巳月一切索然的样子,赵灵君悲声道:“幕连的事,我听说了。”

    一想到幕连,巳月眼底的哀伤更浓。

    “幕连是为了保护我,他是为我而死的。”巳月语气悲怆,却是坚定刚强。

    赵灵君闻言,知道巳月已经从忧伤中走出,便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巳月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灵君一眼,回道:“公主的打算就是我的打算。”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前几天司马荣被暗杀了,不会是你做的吧?”赵灵君忽然想起,顺口问道。

    “司马荣和高邕在学宫里见过我,以后行事,怕不方便。”巳月解释道。

    赵灵君说道:“朝zhāo浥yì,司马氏一族权势庞大,我们以后行事定要谋定而后动,万不可草率,你既然已选择了这条路,就应当知道,走错一步,将会万劫不复。”

    巳月郑重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以后不会意气用事了。”

    “既然要安排你进入朝堂,我们得好好谋划一番。”赵灵君欣然说道。

    正值盛夏时节,御花园里,花香袅袅,树木葱郁。

    凉亭的石桌上摆放着各色时令水果,赵灵君和司马南风分南北坐定。

    “相国大人对今日朝堂上的讨论有何看法?”赵灵君边装作随口闲谈,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留神司马南风的表情。

    司马南风说道:“从高祖开始,皇族就子嗣凋零,若是招些宗族过继,本也没什么不可,可是龙生九种,种种不同,有些宗族长期流落地方,若是回了京都,怕是会生出许多乱子。”

    赵灵君浅笑着回道:“如今皇室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皇上年幼,我又是相国大人未过门的媳妇。

    有些大臣难免会嚼舌根子,既然相国大人不想让宗室入京,不如就从地方宗室的未出阁的赵氏姊妹里,挑几个人品端正的,入京与我作伴如何?”

    司马南风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公主的家事,公主自己坐主吧!”

    未央宫大殿内,回荡着内侍官宣读圣旨的声音。

    “南阳王之后,赵蕊姬,贤良淑达,蕙质兰心,着封为平阳县主,入主栖梧宫;

    太原郡赵元孙女,封朝浥郡主,入主清芷宫;

    兰陵郡赵溯之女,赵蓉雪,着封兰陵县主,入主永福宫。”

    当宣读到朝浥郡主时,头戴累丝嵌宝紫金冠、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身华服的巳月,背脊笔直,昂首阔步地从未央宫的红毯上缓缓进入了大殿中央。

    跪拜、加封、授印。

    封赏宴上,达官贵人的女眷都到了,大将军董羿的夫人与同坐一案几的一位夫人小声说道:“几个落魄户的女儿,一朝飞上枝头倒是做了凤凰。”

    另一位夫人诧异道:“怎么会是落魄户?不都是宗亲之女吗?”

    大将军夫人撇了撇嘴,说道:“呶,你看那个穿绿萝衫的,说是南阳王之后,算起来,南阳王都是她的老祖宗了,现在就是一个冷门的宗亲,听说她父亲平时以贩卖为生了。”

    另一位夫人咋了咋嘴,说道:“如今这宗亲的日子竟然至此了?不过也是,这天下都在咱司马相国手里攥着呢,连正牌的公主都是朝不保夕,更别提别处的宗亲了。”

    大将军夫人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作“嘘”状,说道:“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

    一大早,平阳县主赵蕊姬和兰陵县主赵蓉雪便来清芷宫拜访。

    因为思索下一步的计划,昨日晚上,巳月迟迟没有入睡,今天早上醒得迟了。

    赵蕊姬和赵蓉雪登门的时候,巳月还在丫鬟的簇拥下匆匆梳妆。

    巳月吩咐丫鬟好生侍候客人,自己则在丫鬟的协助下着急忙慌地穿戴。

    她以前对女儿家的穿衣打扮一向不上心,此时被郡主的服饰、首饰搞得着实狼狈。

    等巳月穿戴好后,赵蕊姬和赵蓉雪已经等了大半晌了。一进厅,巳月就陪礼道:“让两位姐姐等了这么久,真是不该。”

    赵蓉雪还好,赵蕊姬当先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是郡主,位分、封赏都比我们高,摆些谱也是应当的。”

    巳月陪着笑脸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公主不过是怜惜我既没有高堂的疼爱,又无兄弟姐妹,只有一个生病的爷爷,再没个郡主的封赏护身,怕是难以在京都立足,这才有了这些。”

    赵蕊姬冷哼一声,道:“那倒是你沾了比我们落魄的光了。”

    赵蓉雪笑着调和道:“我们都是自家姐妹,又都是初入宫,应当相互扶持才是。我们别光自己在这里聊了,应该先去拜访公主才是。”

    巳月和赵蕊姬同时点点头。

    三人一同来到了安乐殿,赵灵君早就想和巳月好好谈一谈,又怕引起司马南风安插的暗线怀疑,便耐着性子,一直在安乐殿等着。

    此时,听丫鬟们通报她们三人来了,便高兴地说道:“快请!”

    三人依序拜了,灵君微露贝齿,柔和地说道:“早就听闻几位妹妹才华出众,品貌双全。这下好了,可以和我在宫里,好好做做伴。”

    赵蕊姬当先回道:“我们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品貌,长公主才是花容月貌,神仙般的人物。”

    赵灵君礼貌地一笑回应,便转头对巳月说道:“朝浥郡主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

    顿了顿,巳月起身回道:“朝浥对棋艺稍有些研究。”

    “是吗?这几日闲来无事,我也看了几本棋谱,正好有几处不明白,你帮我解答一下,可好?”赵灵君装作惊喜地说道。

    巳月礼貌地回道:“朝浥也只是懂些皮毛,谈不上解答,若是公主不弃,倒是可以向公主讨教一二。”

    赵灵君笑着说道:“那你随我进来取一下棋谱吧!”

    巳月起身应声道:“是!”

    进入内间,赵灵君掩好门窗,确定无人听到,才开口说道:“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整座宫里都是司马氏的眼线,你的清芷宫里也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不动声色地拔掉宫里的眼线,换上自己的人。

    我看外面的那个赵蕊姬也不是什么善类,暂时还顾不上她,你离她远些才是,我们最近先不要联系,先把各自宫里的事安顿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409/ 第一时间欣赏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作者:木子王京老师所写的《窈窕红妆》为转载作品,窈窕红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窈窕红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窈窕红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窈窕红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窈窕红妆介绍:
八岁孤女,父母被奸人害死,是默默无闻任人践踏,还是与命运对抗搏弈?九年后,她会如何复仇?又会书写怎样的快意人生?
不求人,只信己。窈窕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