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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王京老师     窈窕红妆txt下载     窈窕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拔除眼线

    巳月点点头,说道:“若是有急事找我,就中午时分在御花园梅林处等我,我每天都会去那里转一转。”

    “有消息,我会派总管李公公通知你,他是我在这宫里除你之外,唯一信任的人了。”赵灵君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赵灵君握着巳月的手,两人相互簇拥着走了出去。

    “没想到,你对棋谱这么有研究,以后你要常来啊,我可是有伴了。”灵君边走边说着。

    巳月谦逊地回道:“蒙长公主不弃,朝浥哪里敢当。”

    一出安乐殿,赵蕊姬就愤愤地说道:“难怪人家一入宫,位分就比我们高,原来,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实在是高啊!”

    巳月假装听不见,一个人背脊笔直地当先走在前面。

    赵蓉雪推了推赵蕊姬,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赵蕊姬朝巳月的背影撅了撅嘴,恨恨地跺了跺脚。

    一回到清芷宫,巳月便朗声对身边侍候的众丫鬟说道:“长公主啊,与我一见如故,我们俩不仅研究了棋谱,还约好过几天一起对弈呢?真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好学,气度还这么好。”

    入夜后,身边的丫鬟侍候巳月睡下,便都退了出去。

    巳月悄声下床,穿好夜行衣,从窗户翻身出去,躲在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上,半夜时分,巳月发现,清芷宫里有三位丫鬟,先后鬼鬼祟祟地出了清芷宫。

    巳月心里轻叹:这清芷宫里还真是热闹!

    巳月施展轻功,如一只夜行的蝙蝠,蛰伏于宫墙之上,紧紧跟踪最后一个出了清芷宫的丫鬟。

    那丫鬟沿着甬道往西直走,在一处僻静处,把宫墙上的一处砖块启下,塞入字条,再把砖块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巳月在宫墙暗处等了一个时辰后,另一个小宫女出现,把塞在砖块里的纸条悄悄取走。

    巳月一路跟踪,发现小宫女最后进了天舞阁。

    第二日,巳月梳洗好,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自己要出去走走,让她们不用跟来。

    巳月来到御花园,找了个洒扫的低阶宫女问道:“天舞阁里住的是哪位娘娘?”

    小宫女见巳月打扮得像是位贵人,不敢怠慢,恭谨地回道:“是先皇的虞美人。”

    巳月温和地说道:“本宫最爱听故事,你详细说说,说得好,我重重有赏。”

    小宫女见有赏,便细细地说道:“这位虞美人没进宫前是相国府上的一位舞姬,因为生得倾国倾城,被先皇选中入宫。

    后来生了皇子,可没成想皇子早夭,虞美人也一直郁郁寡欢,盛宠不再,后来也一直没有子嗣。”

    巳月扔给了小宫女几颗金珠,还没等小宫女谢完恩,巳月便闪身离开。

    巳月心下思索道,一个没有子嗣的先皇美人,因为什么会受控于司马南风,甘心与皇家作对呢?

    巳月唤来昨天给天舞阁传递消息的小宫女,柔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跪着的小宫女头低到地上,小心回道:“含春。”

    巳月吟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好名字!因为什么入的宫?”

    含春低头不语,巳月继续问道:“罚没?征选?卖身?”

    含春缓缓说出:“罚没。”

    “也是个苦命人,能说说你的故事吗?”巳月问道。

    含春摇摇头,回道:“回郡主,奴婢出身卑微,奴婢的事不值一提,您是贵人,奴婢的事怎能入得了您的耳呢!”

    巳月笑着说道:“你既不想说,我也不想逼你。若是真的有难处了,你就与我说,若是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全力。”

    含春连连磕头,谢恩道:“郡主仁慈,奴婢不敢当啊!”

    巳月将含春轻轻扶起,说道:“你我虽是主仆,却是一样会有境遇艰难的时候,不过是我帮你,你帮我罢了,哪里就不敢当了?”

    含春惊愕地看着巳月,她是第一次听一个主子这样与下人说话,一时感怀,热泪盈眶。

    巳月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想让含春说出实情,还需加以时日。彼此信任后,才能敞开心扉,便不再多加勉强。

    巳月眨了眨眼,吩咐道:“你随我去趟天舞阁吧!”

    含春错愕,只能乖乖跟随。

    带着含春来到了天舞阁,宫女通报后,巳月便到了雪舞阁的正厅。

    正厅里,虞美人端坐主位,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气,地上狼藉地分布着破碎的瓷片。

    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伏了下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小丫鬟身旁还立着两个太监。

    看着眼前的情景,巳月猜了个七八分。大概是虞姬正要处置犯了错的小宫女,被自己的到来打断了。

    巳月屈膝行礼道:“朝zhāo浥yì给娘娘请安。”

    虞美人依然端坐不动,脸若冰霜,回道:“您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我一个冷院里的娘娘,怎值得您跑这一趟,当不起您的安。”

    巳月也不恼,起身到座位上坐定后,说道:“娘娘是先皇宠妃,又曾为皇家诞育皇嗣,背后又有相国这座靠山,当得起这个安。”

    听了巳月的话,虞美人脸上的怒气更盛,当即问道:“直说吧,你来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

    巳月浅笑着,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地上跪着的小丫鬟,露出的勃颈处有一月牙型胎记。

    巳月的笑容有一瞬僵在了脸上,不过很快就被她掩了过去。

    巳月从身旁的果盘中拿起一粒葡萄,食指和拇指揉搓了几下,借此平复了一下。

    礼貌的笑容再次出现后,巳月对虞美人说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朝浥不过是来串个门,能做什么?也难怪娘娘生气,朝浥今日来的的确不是时候,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娘娘生了这么大气。”

    虞美人冷哼了一下,说道:“是我们自己宫里的事,就不劳烦郡主过问了。”

    巳月继续浅笑着说道:“我们清芷宫里的事,娘娘都关心了。那娘娘宫里的事,我不关心点,反倒是朝浥失了礼节了,是吧,含春?”

    含春一直垂首站在巳月身后,此时,被巳月这样一问,只好战战兢兢地向前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被巳月戳穿,虞美人竟没有一点反应,依然冷着一张脸,直接说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你知道了,想怎样,直说吧!”

第六十一章 一场博弈

    巳月轻笑一下,说道:“若论起来,我还得称娘娘一声皇嫂,皇嫂关心妹妹,打听些妹妹的消息,妹妹应当领情才是。

    只是皇嫂若有想问妹妹的,把妹妹叫来,直接说就是,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

    “说完了?”虞美人反问道。

    虞美人被当众戳穿,冰霜般的脸上稍有些尴尬,可气势上还是没有丝毫退让。

    巳月继续语气柔和地说道:“中元节快到了,娘娘还是少生些气,下人们也能跟着过得和顺些,也算是给地下的小皇子积些阴德。”

    听了巳月的话,虞美人脸色由怒转白,从齿缝中狠狠挤出几个字:“说完了吗?”

    “娘娘既然不待见这宫里的小丫头,不如就给朝浥吧!”巳月见时机已到,适时说道。

    虞美人冷哼了一声,道:“我如今已经任人宰割到这个地步了吗?连宫里的丫头都要让人抢走了?”

    巳月顿了顿,灿烂的笑容再次浮现,说道:“娘娘说哪里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多不懂事,跑来抢皇嫂宫里的丫鬟。含春是妹妹身边最得力的,跟皇嫂换,行吗?”

    虞美人盯着巳月看了好大一会,说道:“妹妹让人越发看不透了,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家的丫头,还是想把含春推回天舞阁?”

    巳月没想到虞美人会把事情说得如此彻底,可要那丫鬟话已经出口,便不好收回。

    巳月挑了挑眉,说道:“朝浥初来乍到,哪里就会挑丫鬟了。不过是看这丫鬟可怜,又惹得娘娘不痛快,便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也是朝浥想得不周到,若是真把含春送回天舞阁,知道的呢,会说我和皇嫂姑侄情深,妹妹送个得力的人给皇嫂。不知道的呢,传来传去,最后传到相国耳朵里,就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巳月的话里,明显是威胁之意,若是司马南风知道含春被送回,虞美人做事不力,肯定会加以责罚。

    含春眼光中带着乞求地看了虞美人一眼。

    虞美人脸色大变,恨恨地对巳月说道:“算你厉害,你们走吧!”

    巳月示意含春扶起一直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离开了天舞阁。

    当一直把头伏在地上的小丫头,看到巳月的那一刻,惊愕的表情停滞在了她的脸上,而这一切被身边的含春尽收眼底。

    回到清芷宫后,巳月把那小丫头安排在宫中东南角的偏房里,便不再过问。

    半夜时分,巳月换上夜行衣,偷偷进了偏殿。

    一轮朗月高悬在空中,照的偏殿里明如白昼。

    巳月就着月光,看见白天的小丫头正在窗前发呆。

    一看见巳月,小丫头激动地站起,跑过来抱住巳月,哭着喊道:“月儿。”

    巳月一边安抚她,一边伸出手指做出嘘状,小丫头无声啜泣,直直地盯着巳月。

    巳月说道:“坐下,慢慢说。”

    原来,这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巳月在宣城丁家最好的小姐妹,钱儿。

    钱儿好不容易止住哭声,说道:“今日若不是你恰好碰到,我只怕就要死在天舞阁了。”

    巳月心疼地抚着钱儿,问道:“你怎么会进宫?”

    钱儿啜泣着哭诉道:“几个月前,一大批官兵进了丁府,先是宣旨说老爷和大少爷参与造反。

    接着就开始抄家,稍有阻拦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厨房里的张二叔因为护着东西,当时就被打得鲜血直流,不知是死是活。

    年轻点的女子都被带走,有的被罚没做了官妓,有的被发卖了。我被一个富商买走,替他家女儿入了宫。”

    钱儿提起这些往事,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巳月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想尽力给她一点安慰,轻抚她的背,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见钱儿稍稍镇定,巳月才问道:“二少爷呢?”

    “二少爷爷被抓了起来,听说,那些官老爷一直拷问,大少爷的去向。二少爷宁死不说,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情形。”钱儿哭着说道。

    巳月的手也开始发颤,幕连定是听说了这些,因为愧疚、因为无奈,才选择了那条不归路。

    巳月轻轻闭上双目,叹道:幕连,都是因为我。

    过了一会儿,巳月艰难地问道:“夫人呢?”

    钱儿说道:“男子发配北疆,有年纪的女子为奴,就地发卖。”

    巳月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些凄惨加重了她身上的担子,那些巳月一直回避的血债,因为钱儿的出现,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良久后,巳月缓缓说道:“这些过往,我们不会忘,可也不能记得。从今以后,你改名玉祥,是朝浥郡主的贴身侍婢。我们现在是虎口谋生,一步都不可以错,知道吗?”

    钱儿重重点头。

    第二日,巳月在内室里,与含春进行了密谈。

    巳月说道:“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昨日我带你去天舞阁,本是想敲山震虎,可我遇到了昔日的好友,不得不先救她。”

    巳月的坦白让含春吃惊,含春嗫嚅着说道:“郡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我认识不久,可我觉得你心地善良,不是大恶之人,你会帮司马南风一族在宫里做内应,定是受到了威胁。你不敢说,我也不勉强你。”巳月坦白道。

    含春更加吃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入宫到底想做什么?”

    巳月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不想说的,我不勉强。我不愿告诉你的,你也知道不了。我留你在身边,是帮你,帮你欺瞒司马南风。以此为交换,我的事,你只能选择我允许的,传递给天舞阁。”

    含春看着巳月,仿佛看着鬼神,她害怕地说道:“欺骗相国大人,不,不行。”

    含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巳月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说道:“蝼蚁尚能击溃千里之堤,不放手搏一搏,任人宰割,就算死了,都死得没有意义。”

    含春挣脱巳月的手,几乎是哀求道:“不,青儿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巳月逼视着含春,说道:“你这枚棋子失去了作用,你的青儿还有你,一样会没命。

    你若跟我放手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你若不敢,我现在就把你和虞美人是内应的事说出去。”

    含春无助地看着巳月。

第六十二章花园密谈

    时机已到,巳月朗声对含春说道:“含春和玉祥升任一等大丫鬟,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婢了。”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御花园里,秋菊风中摇曳,含苞待放;金桂葱郁,随风送来缕缕暗香;蝴蝶兰如盛装的舞女,袅娜而开;各色艳丽的牡丹,艳冠群芳。

    巳月伸手轻抚一朵粉里透蓝的牡丹,叹道:“已是这个季节,御花园里竟是一片勃勃生机;花都开得与别处不同,难怪这皇宫里步步艰难,却有那么多人趋之如骛。”

    “那叫蓝田玉,在牡丹中,数它颜色最奇。”巳月循声望去,原来是灵君。

    巳月屈膝行礼:“长公主。”

    赵灵君微笑着说道:“那边还有一种叫二乔的牡丹,一朵花上能有两种颜色,走,我们去瞧瞧。”

    说着,赵灵君就过来拉巳月的手,巳月发现灵君身后的丫鬟没有跟来,也示意玉祥与含春不要跟来。

    走到僻静处,灵君一边伸手摘花,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宫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巳月轻声说道:“我放了你我研究棋谱的消息出去,清芷宫里一共有三个丫鬟出去通风报信,我已确定有一个是司马南风的内应,还有一个应该是宫里的内应,还有一个我不确定,需要你帮我查清楚。”

    “好。司马南风的内应,你打算怎么处置?”赵灵君问道。

    巳月说道:“化为己用。天舞阁里的虞姬,你也多加提防。”

    巳月看灵君毫无反映,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灵君答道:“虞美人的哥哥是董羿军中的总兵。”

    含春在远处看着郡主和长公主,她们一会儿掬起花朵,低头浅嗅,一会儿对视而笑,轻声交谈,仿佛是一对谈心的普通姐妹。

    第六十二章花园密谈

    时机已到,巳月朗声对含春说道:“含春和玉祥升任一等大丫鬟,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婢了。”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御花园里,秋菊风中摇曳,含苞待放;金桂葱郁,随风送来缕缕暗香;蝴蝶兰如盛装的舞女,袅娜而开;各色艳丽的牡丹,艳冠群芳。

    巳月伸手轻抚一朵粉里透蓝的牡丹,叹道:“已是这个季节,御花园里竟是一片勃勃生机;花都开得与别处不同,难怪这皇宫里步步艰难,却有那么多人趋之如骛。”

    “那叫蓝田玉,在牡丹中,数它颜色最奇。”巳月循声望去,原来是灵君。

    巳月屈膝行礼:“长公主。”

    赵灵君微笑着说道:“那边还有一种叫二乔的牡丹,一朵花上能有两种颜色,走,我们去瞧瞧。”

    说着,赵灵君就过来拉巳月的手,巳月发现灵君身后的丫鬟没有跟来,也示意玉祥与含春不要跟来。

    走到僻静处,灵君一边伸手摘花,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宫里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巳月轻声说道:“我放了你我研究棋谱的消息出去,清芷宫里一共有三个丫鬟出去通风报信,我已确定有一个是司马南风的内应,还有一个应该是宫里的内应,还有一个我不确定,需要你帮我查清楚。”

    “好。司马南风的内应,你打算怎么处置?”赵灵君问道。

    巳月说道:“化为己用。天舞阁里的虞姬,你也多加提防。”

    巳月看灵君毫无反映,轻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灵君答道:“虞美人的哥哥是董羿军中的总兵。”

    含春在远处看着郡主和长公主,她们一会儿掬起花朵,低头浅嗅,一会儿对视而笑,轻声交谈,仿佛是一对谈心的普通姐妹。

    清芷宫的书房里,巳月对玉祥说道:“玉祥,帮我做件事,把这张纸条悄悄放到碧苔的房间里。”

    玉祥接过纸条,正准备离去,巳月说道:“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吗?”

    玉祥摇摇头,巳月忽然记起,玉祥不认识字,便对玉祥说道:“以后我慢慢教你认字!”

    玉祥高兴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天黑时分,玉祥匆匆赶回,对巳月说道:“正如郡主所料,我把纸条放到碧苔的房间里,碧苔看见后,天一黑便出了清芷宫,去了栖梧宫后门。”

    巳月冷笑一下,轻声呢喃道:“果然是赵蕊姬的人。”

    原来,碧苔就是巳月蛰伏在皂角树那晚发现的,另一个告密的丫鬟。

    为了试探,巳月写了一张“朝浥与长公主御花园会面”的字条,让玉祥放在了碧苔的房里。

    碧苔立功心切,一得到消息,也不问哪里来的,就去了自己的主子那里。

    巳月的食指轻轻放在左边衣袖上打转,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人留着是个祸害,可也不能由我们出手除掉。”

    一直站立在侧的玉祥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啊?”

    巳月思忖了一会,浅笑一下,趴在玉祥的耳朵上说了一阵,玉祥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清芷宫的院里,玉祥对粗使丫鬟大声说道:“快去问问小厨房,郡主要的牛奶茯苓霜怎么还没做好?”

    玉祥一转身,正看到碧苔满脸堆笑地站在身后,玉祥轻抚胸口说道:“哎呦,你吓了我一跳,你站这里做什么?”

    碧苔脸笑成了一个枣核,问道:“玉祥姐姐,郡主怎么要茯苓霜要的这么急啊?”

    玉祥大咧咧地说道:“谁说是咱郡主要的?”

    碧苔屁颠屁颠地跟着玉祥,边走边问道:“不是郡主要的,那是给谁的?”

    玉祥说道:“当然是给长公主的,郡主听说这几日长公主有些厌食,晚上还睡不好,气色也差,郡主说这是长公主体内有湿气,长公主又不愿意吃太医开的苦药,便让小厨房做了些牛奶茯苓霜,好给长公主送去。”

    听完玉祥的话,碧苔一面应付地说道;“郡主与长公主还真是姐妹情深啊!”一面转着眼珠,仔细盘算着。

    巳月带着玉祥去安乐殿探望长公主的时候,恰好赵蕊姬也在,长公主与赵蕊姬坐在一张圆桌上,相聊甚欢。

    见过礼后,赵灵君就招呼巳月:“朝浥,你也来尝尝,蕊姬给我送了些牛奶茯苓霜,味道真是不错。

    蕊姬还送来了他们家乡上等的阿胶,这几日夜里,我正好睡得不沉,蕊姬这些东西真是送到我心里了,朝浥,你也快坐!”

第六十三章首次出手

    站在巳月身后的玉祥,拎着食盒的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不知该如何是好。

    巳月的脸上也讪讪的,应和着勉强坐了下来。

    巳月和赵蕊姬一同出了安乐殿。

    没走多远,赵蕊姬脸上的笑就绷不住了。

    她走到巳月身边讥笑道:“不过就是些溜须拍马的功夫,谁不会啊?妹妹还是趁早想些别的出路吧,看如今的情势,长公主好像不吃妹妹那套了?哼哼……”

    赵蕊姬走出去了很远,她狂妄的娇笑声依然清晰。

    玉祥恨恨地跺了跺脚,嘟着嘴对巳月说道:“你看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栖梧宫内室里,赵蕊姬对碧苔说道:“这些是赏你的,今日,你做的非常好,若是再得到什么消息,就赶紧来告诉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着,赵蕊姬扔了一个小袋子在地上,碧苔跪着将袋子捡起,嘴中不停地念道:“谢县主,谢县主!”

    “再过几日便是长公主的生辰,各宫主子和大臣都在准备礼物,该怎么做,你知道了?”眼风扫过跪在地上的含春,赵蕊姬冷声吩咐道。

    碧苔这几日不断地讨好玉祥,一直追问郡主打算送长公主什么礼物?

    玉祥被问得烦了,大声说道:“哎呀,都是主子的事情,你问这些做什么?”

    碧苔说道:“不过是好奇,就想多打听些,万一,郡主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不是也好露个脸吗?”

    玉祥挠了挠头,说道:“我只听郡主说过,那些奇珍异玩,长公主肯定不会缺,要送就送公主最想要的东西。”

    碧苔疑惑地问道:“最想要的东西?长公主最想要什么啊?”

    玉祥嘟嘴有些生气,说道:“长公主是贵人,她想要什么,我哪里会知道?”

    天黑后,巳月与玉祥在卧室里聊天。

    巳月不经意地抬头,却看见一个黑影正俯身在窗户那里偷听,巳月对玉祥使了个眼色。

    玉祥大声说道:“郡主,长公主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啊?”

    巳月装作不经意地说道:“长公主不是普通女子,她一直忧国忧民,以天下百姓为先。最近,河南水灾,百姓流离失所,长公主正在犯愁。若是她寿诞之日,有人能献上一篇治理水患的策论,你说,长公主会不会高兴啊?”

    一听完这些话,碧苔便迅速离开了清芷宫。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消失,巳月与玉祥交换了个眼色,会心一笑。

    碧苔跪在地上说道:“朝浥郡主说,长公主不是普通女子,她心里最在意的应是河南最近的水灾,如果有人能做一篇什么策论,长公主定能高兴。”

    赵蕊姬半躺在红木雕花榻上,一只胖嘟嘟的纯白的波斯猫懒洋洋地躺在她的怀里,她的手掩在波斯猫白白的绒毛中。

    赵蕊姬微皱柳眉,呢喃道:“治水的策论?朝浥能做出治水的策论?”

    顿了顿,随即吩咐碧苔:“这几天,你留心点,只要朝浥做出了什么策论,你就偷偷拿来给我,事情办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碧苔有些犹豫地说道:“这是偷啊,若是被发现……”

    赵蕊姬不耐烦地说道:“被发现了,你便回栖梧宫,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碧苔连连磕头,谢恩道:“谢县主,谢县主!”

    巳月站在窗户边,闲闲地看着在院里一直忙碌的丫鬟们。忽然,眼风扫过,定定落在一直四处张望的碧苔身上。

    巳月浅笑着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几天,倒是把她急坏了!”

    巳月轻轻走到案几旁,抚平宣纸,提笔写下:

    夫当今水灾之患,安解乎?根除水患,在疏不在堵,在远瞻不在应急也。

    今泾阳、池阳、高陵水患最厉,应派得力之人带救灾银两,前去灾区,先行安抚。所派之人需德高望重,办事需雷厉风行,救灾银两发放最忌牵丝攀藤,层层盘剥,当有的放矢,真正救民水火。后派治水老将,疏通水患,效仿蜀守李冰都江堰之功,造福后世。

    治水当作为国之本,若不根除,其患不见于今,亦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

    另附束水冲沙法、收窄河道分洪除沙法,以作参考,详见图纸解释。

    收笔后,透过开着的殿门,巳月望向远方,若真能治理好黄河水患,也算是圆了幕连的一个心愿。

    做一个治世能臣是他多年来力学不倦的动力,能在这波谲阴诡中给百姓们做点事情,也算是对自己的慰藉。

    巳月轻轻起身,缓缓走出殿门,迈出清芷宫。

    玉祥看到巳月一个人出门,赶紧跟上。

    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上,巳月有些伤感,这大齐的皇宫年年岁岁,都是一个模样,可这里淹没了多少年轻的生命。

    他们或死于宫变,或死于权势倾轧,活着的时候,战战兢兢,死了也只能籍籍无名。

    巳月仔细摸过宫墙的一片片墙砖,感慨无限,直到天色渐晚,用膳时分,她才与玉祥慢慢走回清芷宫。

    一入大殿,巳月就发现自己出门前写的策论不见了,她先招呼玉祥在大殿里,四处翻找了一番,又让清芷宫的丫鬟们都帮着翻找。

    玉祥与众丫鬟都没有找到,巳月假装跺着脚,着急地嚷道:“那是明日要送给长公主的贺礼,怎么能丢呢?”

    玉祥劝说道:“不过是一张纸,郡主再写一篇就是了。”

    巳月反驳道:“那是我绞尽脑汁写的,它若是落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先给了长公主,我再写一篇一模一样的,有什么用啊?”

    玉祥与众丫鬟又胡乱找了一通,自是没有找到。玉祥只好对巳月说道:“郡主还是送长公主别的东西吧,那什么策子实在是找不到了。”

    巳月一时着急,竟“嘤嘤”地哭了起来,而这些都收在了碧苔的眼中,她藏身在众丫鬟中,暗自高兴。

    赵灵君如今已是监国长公主,她的诞辰,需先在未央宫接受百官朝贺。

    拜毕后,三品以下朝官将礼单留下,自行离开。三品以上重臣和皇族近亲,移到暖阁,参加寿宴,并亲自送上寿礼。

    赵灵君一身朝服,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端坐暖阁上座。

第六十四章借刀杀人

    朝臣和皇族列坐在两侧的案几前。赵灵君一旁的内侍官不断地宣读道:“司马相国送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一对。

    大将军送东海夜明珠一对。

    礼部尚书蔡仁送南国珊瑚树一支。

    户部尚书送战国青铜鎏金嵌宝石吊壶一座……”

    礼单念完后,赵蕊姬瞅准空隙,盈盈地走上前,说道:“蕊姬没什么贵重礼物赠给公主,听闻河南水患,公主正忧心此事,日夜不能安眠,蕊姬得了一篇治水的策论,特此献给公主。”

    赵蕊姬的话一说完,暖阁里鸦雀无声。

    司马南风忽的抬头,目光如利刃,射向跪在正中的赵蕊姬,赵灵君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赵灵君余光察觉到司马南风的反应,厉声呵斥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你虽贵为县主,也当谨遵恪范。

    治水自有相国大人和朝廷重臣操持,你一女子,想越俎代庖不成?”

    赵蕊姬本是献媚,没想到换来一顿雷霆之怒,顿时瑟缩在地,头扶到了地上,连连告饶道:“蕊姬只是想替长公主分担,蕊姬……”

    赵灵君怕赵蕊姬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引起司马南风猜忌,便厉声喝断:“本宫念你出身寒微,初来乍到,不懂皇家礼仪,又是初犯,今日起,你禁足栖梧宫……”

    “慢着。”还没等赵灵君说完,司马南风就打断了,“既然县主有这番苦心,长公主怎能辜负?”

    司马南风起身,走到一直跪伏在地上的赵蕊姬身旁,拿起策论,仔细看了一遍,问道:“这是你做的?”

    赵蕊姬不知道如何做答,先说“是”,感觉不对,又说:“不是”。接着,又慌乱地解释道:“是我找人做的?”

    司马南风说道:“县主还认识这样的人才?是谁?”

    赵蕊姬不知该如何圆下去,只好把头更深地埋在了地上。

    司马南风稍稍有些不耐烦,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快说!”

    赵蕊姬身体发抖如糠筛,司马南风以为她故意不说,便吩咐左右侍从:“来人,带下去拷问!”

    赵灵君起身,走到中央说道:“相国大人且慢,她不过是个初入宫的小丫头,兴许是从哪里照抄了些治水的法子,本是想讨本宫和相国大人欢心,没想到一时激怒了相国,相国就不要再吓她了。”

    司马南风只是想问出是谁写的这篇策论,后面附录的束水冲沙法、收窄河道法论述得不十分详尽,问个清楚也好实施。

    赵蕊姬当众不肯说,司马南风觉得折了些面子,才让人带下去。

    司马南风看了看赵灵君,对跪在地上的赵蕊姬说道:“老夫不过是想听句实话!”

    巳月从案几后起身,见礼后,说道:“相国大人乃大齐柱国,经天纬地之材,气宇轩昂。

    我等小女儿学鸠之见,县主姐姐,这是被相国大人气势震慑,一时语塞罢了。

    治水的策论,司马大人就当笑话,看看也无妨。今日是公主诞辰,因为丁点小事,搅了长公主和相国的兴,就不好了。”

    司马相国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如鹌鹑般的赵蕊姬,又四顾周围,众朝廷权臣都在,便锁眉退回了坐席。

    赵灵君见势吩咐道:“下去吧!”

    赵蕊姬一时没缓过神儿,还一直瑟缩在地,巳月将她扶起,搀到坐席上。

    寿宴散后,众人离开暖阁。稍稍恢复的赵蕊姬,怒视着身旁的巳月,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巳月面容淡然,侧目问道:“姐姐在说什么,什么故意的?”

    赵蕊姬有火不敢发,愤然起身,“这次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巳月敛容,说道:“等等。”

    赵蕊姬停住脚步,使劲回头,低声吼道:“你还想怎样?”

    巳月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碧苔,说道:“跟你真正的主子走吧!”

    赵蕊姬跪伏在地的时候,在巳月身后侍候的碧苔,比赵蕊姬抖得更加厉害。此时听到自己要被送回赵蕊姬那里,更是吓得面如白纸。

    碧苔跪在地上,给巳月连连磕头,“郡主,放过碧苔吧,郡主,放过我吧,我是清芷宫的人啊!郡主……”

    巳月身后的玉祥站出来,呵斥道:“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清芷宫的人,晚了!”

    赵蕊姬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带她回去。”两个丫鬟扶住碧苔连拖带拽地走了。

    看着被吓得瘫软如泥的碧苔,被人拖走,玉祥觉得非常解气,顿时身轻气爽,说道:“活该!”

    安乐殿内,巳月与赵灵君相对而坐,赵灵君脸色阴沉,一边烧水煮茶,一边说道:“你这步棋走得太险。对付一个赵蕊姬,何须惊动司马南风,随便挑个错处,发回原籍便是。你绕这么大圈子,只是吓她?”

    巳月平静地说道:“我的确是想借此敲打赵蕊姬。可是,河南水患也是事实,我把治水的办法写成了策论,想把它交给司马南风,你我都不合适。正好借赵蕊姬的手交给司马南风,又可以震慑赵蕊姬,不是一举两得吗?”

    赵灵君放下手中的茶拂,看着巳月说道:“朝浥,我们走的这条路万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若是引起司马南风的怀疑,你我羽翼未丰,他杀我们,如同碾死蚂蚁。若是命都没了,还怎么管水患?”

    巳月沉默不语,良久,两人都不说话,赵灵君细心烹茶,过了一会,赵灵君说道:“今日诞辰,倒是有个意外之喜。”

    巳月抬头,看着赵灵君,好奇地等着她往下说。

    赵灵君看了巳月一眼,继续说道:“今日司马杨风送给我一件上等羊脂玉做寿礼,随后,他的儿子司马显又送来了一本棋谱,是稀世孤本。”

    巳月定定地看着赵灵君,忖度了一会,说道:“也就是说,那晚,清芷宫里出去的丫鬟中,有一个是给司马显传递消息的。而且,司马显想讨好你。”

    巳月微微皱眉,轻声呢喃道:“司马显?司马显不是一向唯司马南风马首是瞻吗?他怎么会单独探听宫里的消息?难道司马显对司马南风有异心?”

第六十五章 倔强少年

    赵灵君浅笑着,说道:“有异心的可能不是司马显,而是他的父亲司马杨风。”

    巳月疑惑道:“何以见得?司马杨风和司马南风可是兄弟啊?”

    赵灵君抬眼看了看巳月,分析道:“司马显悍勇有余,智谋不足。在宫里放暗线这种事,只怕他没那脑子干。可是,他的老爹司马杨风,年轻的时候,曾献过反间计击退过南晋。这么多年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待在司马南风身边,总感觉他不是个一般人。司马南风的几位大哥相继出事,司马杨风若不是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只怕活不到现在。”

    巳月一边端着茶盏轻啜,一边细细思索,半晌后,说道:“也就是说,司马南风和他的弟弟司马杨风,并不是表面那样兄友弟恭。司马世族内部,也不是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

    或许,因为司马荣一直给司马南风做事,却死于非命。司马荣是司马杨风最宠爱的儿子,他的死激起了司马世家隐藏多年的暗流。”

    巳月一边仔细品茶,一边继续说道:“我们查一查司马南风几位大哥的死因,也许就会有些眉目了。”

    赵灵君举起茶盏,与巳月相视一笑。

    两人对饮了几杯后,赵灵君一边给巳月添水,一边说道:“我们的密探组织力量太弱,一直都是依靠忠心于皇家的老臣,百里华和上官甫偶尔也会帮忙,可终究是世族,不可能与皇家一条心。所以,我们得培植自己的力量。”

    巳月定定地看着赵灵君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赵灵君说道:“明天,我们出城看看,带上赵蓉雪,就说我们女儿家郊游,也好掩人耳目。”

    巳月点头,两人到晚方散。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秋风萧瑟,败叶潇潇,树叶在秋风中打着旋乱舞。

    巳月一身轻裘,骑着“踏雪”与赵灵君策马飞奔。一大早,赵灵君就派人通知巳月和赵蓉雪,在宣平门处会合,三人一起去郊外散心。

    赵灵君放马飞奔了一段,发现赵蓉雪骑术一般,便与巳月使了个眼色。

    巳月会意,朗声说道:“此处地势宽阔,最适合赛马,不如我们比一比怎么样?”

    赵蓉雪小心夹住马腹,轻轻摆手,说道:“我就不用比了,你们比吧!”

    赵灵君立刻撺掇道:“唉,我们自家姐妹,比着玩的。大家多比一比,妹妹的骑术也好多精进精进嘛!”

    巳月也趁机撺掇:“就我和公主两个人比多没意思,大家一块比嘛!”

    赵蓉雪拗不过她俩,只好加入。

    巳月和赵灵君放开马蹄,没多会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赵蓉雪在后面不断鞭打马身,还是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两人将赵蓉雪和一众随从甩在后面,行到一处密林,赵灵君说道:“把马留在这里,我们徒步穿过密林,后面有一茅屋,我们进去换上衣服。”

    巳月一边照着做,一边说道:“只是瞒过赵蓉雪,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吗?”

    赵灵君回道:“瞒过她容易,可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司马南风的眼线,说不定我们的随从里就有他的人,一切小心为上。”

    两人穿过密林,果然找到一处茅屋,两人进去换上了普通农家的粗布衣裳,作男子打扮,向茅屋后走去。

    茅屋后,有一条小河,河两岸竹涛阵阵,流水淙淙。岸边低草虽已枯黄委顿,可依然倔强地在风中摇曳。

    两人加快脚程,走到一处开阔地。巳月富有深意地叹道:“这里有水源,又是个依山背风的地方,倒是个好的容身之所。”

    赵灵君看着巳月会心一笑,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两人进入山谷的腹地,看到四处分布的临时搭建的简易茅屋,俨然一个小村落,山谷里还有孩子的嘻戏声。

    赵灵君说道:“河南水患,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有的逃荒来到盛京,我派人把他们引到这里,暂时安顿。”

    忽然,东向传来喧哗的吵闹声。巳月和赵灵君疾步赶去,发现一个粗壮的男子一只脚用力踩在一个少年的头上,少年右脸着地,双手使劲支撑身体,奈何粗壮男子剽悍强壮,无论少年怎么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粗壮男子一边使尽全力踩着少年,一边咧着嘴得意地笑着问道:“你服不服?”

    少年双手拼死撑地,脸憋得通红,奋力说道:“鱼是我给我娘捕的,是我的。”

    听到少年这样说,粗壮男子踩着少年的脚更加用力,眼看少年就要支撑不住,巳月想上前帮忙,赵灵君伸出手示意巳月稍安勿躁。

    少年左手抓地,忽然往上一扬。粗壮男子本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正笑得猖狂,少年左手扬起的土虽没有迷到粗壮男子的眼,粗壮男子却被吓了一跳。

    少年趁机,右手反手把住粗壮男子踩在少年脸上的腿,头部往外一撤。本来这一反击,少年可以立刻翻身。可是,两人力量太过悬殊,粗壮男子一弯腰,双手扯起少年身体,高高举起。

    粗壮男子被少年激怒,双手一扔,眼看少年就要被狠狠摔在地上。巳月飞身腾起,在空中轻轻托了托少年的腰部,少年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并没有受伤。

    赵灵君上前,扔给粗壮男子一粒金珠,说道:“这条鱼我买了,你走吧!”

    粗壮男子见有人救了少年,蹬时面目狰狞,正要上前理论。一见滚落到脚边的金珠,立即扔下鱼,捡起金珠,看了赵灵君等人一眼,一溜烟转身跑了。

    巳月对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少年先是一怔,接着握住巳月的手,借力起来。

    少年身上衣服褴褛,满身尘土,因为饥饿,瘦削的脸上,眼睛显得格外突兀,眼神里却满是倔强。

    少年捡起地上的鱼,转身就要离开。

    赵灵君阻拦道:“等等。”

    少年停住脚步,背对她们。

    赵灵君继续说道:“想不想挣一笔钱?”

    少年转过身,冷哼一声说道:“你虽穿着普通农家衣,却是一身傲慢之气,不是贵族就是官家。让我挣你的钱,怕是要拿命来挣吧?”

    巳月愕然,这少年竟有这样的见识。

    赵灵君被少年呛了一顿,并不着恼,继续说道:“你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连自己的娘亲都养不起,这样的命是你想要的?还不如拿出来赌上一赌,兴许这命就不一样了呢?”

    赵灵君见少年沉默,继续说道:“你要在这样的地方,像老鼠一样过到处逃窜的日子?还是想把命拿出来拼上一拼,你自己定。若是想好了,明日午时,你带上这村子里所有和你同龄的少年,在这条河的下游等着,会有人接应你们。”

    少年依然沉默,赵灵君见目的达到,浅笑一下,转身离开。巳月心下不忍,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走到少年身边,放到少年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少年目送巳月离开,眼神中的倔强慢慢化为感激。

    巳月与赵灵君穿过山谷,向山林中走去。她们进入一处山洞,山洞里没有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她们擦亮火折,点亮火把,踽踽前行。

    巳月全身注意周身的环境,赵灵君看了巳月一眼,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们来这里干嘛?”

    巳月一边注意脚下,一边说道:“人选定了,就该找训练的场地了。”

第六十六章 一网打尽

    赵灵君浅笑一下,说道:“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定力,人也聪明,可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巳月回道:“夸我你也分分地方。”

    赵灵君只能低笑不语。两人走到山洞的最里面,赵灵君将火把靠近地面,巳月这才发现地下还有山洞,道:“是个洞中洞,的确隐秘,是个好地方!”

    赵灵君说道:“这里是个天然溶洞,外洞狭窄不平,可是从这一处洞口进入后,下面却是开阔得很,只要稍加修整,绝对是个训练密探的好地方。”

    两人从地上的洞口跳下去,果然来到了空旷平坦的内洞,内洞呈圆形,方圆百丈,足够训练一支军队。

    天黑时,两人方回到与赵蓉雪赛马的地方,赵蓉雪焦急地跑过来,说道:“你们去哪儿了,我们四处找你们,都没找到。”

    巳月看四下暗夜里都有火把飘动,便说道:“我们跑得远了,迷了路。”

    三人絮叨了一阵便回宫了。

    途径安乐殿,赵灵君说道:“两位妹妹进殿喝杯茶吧!最近新进贡的龙井,着实不错。”

    赵蓉雪看了看二人,识趣地说道:“我对品茶一窍不通,折腾了一天,身子也有些乏了,我就不去了。”

    赵灵君便不再强邀,与巳月一起入殿了。

    两人相对而坐,赵灵君边烹茶,边说道:“这安乐殿里到处都是司马氏的人,几个贴身的丫鬟我找由头换成了自己的人。可是,这宫里的很多内侍宦官,却是司马南风安插了多年的。不光安乐殿,整个皇宫的内侍都是司马南风的眼线,这大齐的皇宫,在司马南风的眼中,就是个透明的。他的眼线就像一张网,紧紧困住了我们。”

    赵灵君的眸子渐渐黯然,颓丧地说道。

    巳月打趣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每次进安乐殿,我都要被那些内侍官的眼神射成筛子了。”

    巳月微抬下巴,以肘拄桌,边细细品茶,边说道:“擒贼先擒王,宫里总管太监十四人,有七人是司马南风的人,而这七人中,有一个叫韩当的最有威信。”

    “你打算怎么做?”赵灵君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巳月。

    巳月盯着赵灵君头上的金钗看了良久,方开口说道:“把你头上的金钗给我看看!”

    “什么?”赵灵君皱眉,两人正在谈正经事,她竟然要研究朱钗。对巳月的跑题,赵灵君的不满全然写在了脸上。

    “快拿给我啊!”巳月继续催促。

    赵灵君不耐烦地从头上取下金钗,扔给对面的巳月。

    巳月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一番,看了赵灵君一眼,说道:“知道什么是沙金吗?“

    见赵灵君一脸淡漠,巳月继续说道:“沙金产于河流底层或低洼处,与石沙混杂在一起,经过淘洗出来的黄金。”

    “这些与除掉韩当有关系?”

    “你这支金簪里掺了一半的沙金,沙金的价格比纯金低了近一成。”巳月继续自己的话题。

    赵灵君对巳月的话细细思索一番后,眼睛中精光一闪,问道:“你是说有人对宫里的供奉做了手脚?”

    巳月轻轻点头,端详着手中的金钗,继续说道:“宫里的物资入宫,想从中牟利,不是一人能完成的。总务处总管,一半以上是司马南风的人,那从中谋利的是谁,一想便知。”

    赵灵君拧眉道:“司马世家富可敌国,怎么会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就算司马南风知道,有人背着他偷偷在供奉里做手脚,只要这些人对他来说还有用,司马南风就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巳月微眯起秀目,脸上闪过狡黠的神色,缓缓说道:“那就得看怎么让司马南风知道了。”

    听到巳月这么说,赵灵君神情明显一松,回道:“看来你是有主意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巳月抬眼望了望赵灵君,嫌弃地道:“你倒是省事。”

    赵灵君淡淡一笑回应,后又说道:“广储司的李公公是我的人,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巳月点点头。

    赵灵君端起茶,品了半晌后,问道:“你宫里那个司马杨风的眼线,打算怎么处理?”

    巳月思忖了一会,说道:“先留着,这次铲除那批宦官内侍,正好派上用场。”

    赵灵君嘴角浮上一丝笑意,端起茶杯:“我拭目以待!”巳月眼眸含笑,端起茶杯回敬。

    回到清芷宫,巳月先写了一封信,让玉祥悄悄给广储司的李公公送去。

    第二日,巳月在抚仙湖边,披一身蓑衣,化身渔翁,一边钓鱼,一边余光四顾。不久,一位简衣素服的公子,翩然而至。

    原来,巳月派人给上官策传了简信,约他抚仙湖畔私聊。

    上官策长身立在湖边,似是观赏秋景,却一直留意着巳月这边的动静。

    巳月像个普通的垂钓者,一边盯着远处的鱼钩,一边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个忙。”

    上官策顿了顿,眼光中闪烁出犹豫。

    巳月虽没侧身看他,但已感到他的犹疑,便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帮我,只有好处。这几天,你与宫里一个叫韩当的内侍官多接触接触,他手里有一批赃物,需要买家。”

    上官策直视着湖上的如烟美景,问道:“跟一个太监做生意就能搬倒司马南风?”

    巳月浅笑:“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司马世族如日中天,岂是我们一朝一夕就能搬倒的?”

    上官策又问道:“司马南风的人会和我做生意?”

    巳月撇了撇嘴,余光斜了他一眼:“当然不会。所以,你不要告诉他你是谁。”

    听了巳月的回答,上官策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愚蠢,便乖乖闭嘴。

    回到清芷宫,巳月仔细翻看玉祥从广储司取回的近一个月的账本,提笔记下:锦缎百匹,纯金五十两,上等香料百斤…….

    巳月将这些东西一一记下,整理成册子,便让玉祥悄悄将册子送出宫,辗转送到了上官策手中。上官策便对着册子上的记载,与韩当等内侍官做起了这些物件的生意。

第六十七章 翁中之鳖

    韩当等人极其小心,上官策派去的人与他们谈了多次,最后才敲定于宫外瑞兴绸缎庄交易。因为数目较大,韩当亲自参与了交易。

    这一日,韩当告了假,于绸缎庄中,与买家面谈,买家豪爽,韩当发了一笔横财,自是喜笑颜开,两人相谈甚欢,韩当一时忘形,说笑中,便与交易人并肩出了瑞兴绸缎庄。

    朝浥郡主施恩,给了玉祥和黄鹂令牌,于这一日,让她们出宫采买,顺便好好逛逛。一路上,黄鹂对玉祥百般奉承,一面说是托了玉祥姐姐的福,才能出宫,一面又仔细打听着朝浥郡主的事情。玉祥按照巳月之前交代的,挑了些不紧要的说与她,黄鹂甚是高兴。

    两人行到瑞兴绸缎庄时,黄鹂恰好看到不远处的韩当。韩当此时正与交易人称兄道弟,交易人则一面与韩当笑谈,一面督促下人装货。

    黄鹂恰巧看到一匹锦缎外竟有宫廷的标志,又仔细辨认了一眼韩当,确定是自己认识的总管韩公公。原来这个黄鹂,就是司马杨风安插在清芷宫的暗线。

    黄鹂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只要有立功的机会,她又怎会放过。当晚,她就将韩公公于瑞兴绸缎庄将宫里大批财物倒卖的消息传给了司马显。

    司马显捏着这条不痛不痒的消息思忖了半天,暗想道:虽然父亲与叔父兴许有些隔阂,可司马家同气连枝,韩当吃里扒外,还是早些告诉叔父,以防万全。

    司马相府的书房内,司马显禀报道:“今日,我的一个小妾在街上闲逛,发现宫里的韩总管在瑞兴绸缎庄,将宫里的东西往外倒卖。”

    司马南风端坐太师椅上,放下手中执的书,缓缓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有弱点方好掌控,贪财就是韩当的弱点,这是好事。”

    司马显点头应道;“叔父知人善任,自是早有打算的。”

    司马南风知道司马显是好意巴结,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安抚道:“你能为我们司马家尽一份心,叔父也甚欣慰,司马家的担子早晚是要落到你们身上的。”

    顿了顿,司马南风继续说道:“只是,荣儿枉死,你还是该早些娶妻,也好让你爹早享天伦,莫让你府里的那些妖艳妾室误了你的前程。”

    平白被教训了一顿,司马显心里自是不痛快,可面上不敢露,只更加恭敬地回道:“是”。

    巳月一入安乐殿东厅,就对守在厅门旁的小内监说道:“劳烦公公斟一壶酒送进东厅。”

    小内监低首应声:“是!”

    安乐殿的东厅里,与往常一样,巳月与赵灵君相对而坐,边烹茶,边说话。

    巳月侧耳听到,似是刚才的小内监进来送酒,便朗声与赵灵君说道:“司马显公子不是送你一本棋谱吗,听说还是绝世孤本,长公主,能拿出来让妹妹开开眼吗?”

    赵灵君不明所以,待那送酒的小内监走了进来,方紧锁眉头,小内监放下酒,徐徐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赵灵君低斥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这小内监是韩当的人,你生怕他听不到是不是?”

    巳月莞尔:“就是怕韩当不知道啊!”

    赵灵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知道这位朝浥郡主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韩当在幽暗的灯光下,手指敲着桌子,仔细琢磨着小内监送来的消息。他自言自语地道:“长公主与相国大人的公子司马睿订了亲,相国大人的侄子给长公主送了绝世的棋谱。这事,相国大人知情呢还是不知呢?”

    正自嘀咕着,一个小內监敲门进屋,趴在韩当耳朵上耳语了几句。

    韩当一听完,就跳了脚,拍着桌子怒道:“好你个司马显!”

    原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司马显与司马南风白天在书房的谈话,晚上就有相国府的小书童偷偷告诉了韩当的人。

    韩当知道倒卖的丑事被司马显知道,还告诉了自己的金主,气便不打一处来,即刻提笔写下司马显赠长公主棋谱的事,悄悄递进了司马相府。

    送进司马相府的密信都是直接送到司马南风手上的。这一日,司马南风本是要憩在叫绿岚的小妾那里的,可是另一位小妾派人来通报,说她身体不适,非要见司马南风不可。司马南风推脱不掉,只好从绿岚处抽身。

    送密信的不知司马南风已不在绿岚那里,就这样,韩当的告密信送到了绿岚手上。绿岚正兀自坐在床沿上生闷气,看到丫鬟送进的密信,赌气地打开,一看到司马显的名字,绿岚便悄悄地把信捏成团握在手里。

    原来,司马南风后院红粉众多,司马南风已是知天命的年岁,有心无力,像绿岚这样的小妾便耐不住寂寞。司马显经常出入相府,他与司马南风的这位小妾绿岚年纪相当,一来二去,绿岚对司马显生出了许多情愫。

    绿岚紧紧握住手心的纸团,心下竟是一喜,有了这信,又可和显公子会上一会了。

    粉色的流苏纱帐中,司马显发狠地攥住从绿岚手中接过的密信,心内将韩当老儿咒骂一番。

    司马显此时正在一处外宅的卧榻上,这里也是他与绿岚幽会的秘所。

    流光转到床上衣衫薄如纱的温香软玉,便将这些烦恼事抛在了一边,不免将绿岚夸赞一通,并云雨一番,司马显消了灾,又得了美人,左右都是划算。

    司马显一回府,就把事情告诉了父亲司马杨风。司马杨风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与世无争,可他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父亲城府极深,擅机谋,能决断。

    司马杨风凝神思索了一阵,方开口道:“这个韩当是不能留了。”

    司马显虎目一瞪:“这该死的阉贼,待哪天逮着机会,我一刀剁了他!”

    司马杨风回视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你这一点就着的毛病怎么就是不改,不说那韩当是宫里的正四品总管,就单是你叔父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这一条,你要是明目张胆地杀了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六十八章 收网

    被父亲这么一斥,司马显如霜打一般,顿时泄气。

    司马杨风心下不忍,安慰道:“想除掉一个阉贼,何须我们亲自动手?”

    司马显眼睛一亮,急急问道:“父亲可有什么谋算?”

    司马杨风鼻孔中叹出一声气,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斜了司马显一眼,低斥道:“你怎么就是沉不住气。”

    闻声,司马显赶紧稳了稳心神,司马杨风才继续说道:“你去查一查韩当偷运出宫的财物倒卖给谁了?这京都里,明知是宫里的赃物还敢接手的,也没几个人,先查查,再定下一步的计策。”

    司马显“嗯”了一声,一溜烟出了门,司马杨风再次叹气。

    当司马显查探到,韩当倒卖的财物最终到了上官策的手里时,上官策立刻察觉,并按照之前与巳月约定好的,将这一消息迅速告知了巳月。

    巳月正像往常一样,与赵灵君对桌品茶。消息传来,巳月嘴角浮笑,举起茶杯说道:“鱼儿上钩了,只差一步,就可以收网了。”

    赵灵君已经习惯了她的“哑语”,虽不全然知道她所指,还是云淡风轻地问道:“什么时候收网?”

    巳月淡笑着说道:“再过三天,这宫里就要大变天了,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这般战战兢兢了。”

    赵灵君轻啜一口茶,欣然道:“我等着。”

    司马显派人跟踪韩当两日,发现韩当每次卸差后,都会去漱玉馆小酌。

    司马显派人在漱玉馆一时不离地蹲守,查探到韩当经常与一中年男子坐一桌。

    司马显命人将中年男子查了个底朝天。没想到,这中年男子竟是上官策的管家的远房亲戚,司马显抓住了铁证,到司马南风那里妥妥告了一状。

    司马南风在朝堂上早已与百里、上官家势不两立,如今,他安插在宫里最重要的眼线与上官家有瓜葛,自是不敢怠慢。

    当下,司马南风就派密探暗中跟踪韩当,并悄声摸到韩当在宫外的外宅,仔细搜查了一番。

    这一切自是在巳月的掌控中,她早已事先买通了韩当外宅中的小妾,将伪造好的韩当与上官策往来的书信,事先藏在了韩当的外宅里。

    司马南风看着摆在眼前的人证、物证,气得目眦俱裂,他可以忍受自己豢养的狗贪心,却不能忍受它们的背叛。

    三天后,巳月所预料的终是来了。韩当在御花园失足坠河,被发现时,尸身已经肿胀凉如冰了。

    没过几日,韩当一伙的太监,要么因为犯错被赶出了宫,要么旧案被翻出,获罪下了狱。

    清芷宫和安乐殿里的小太监也不见了几个,此时,巳月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司马南风的人。

    未央宫的大殿里,司马南风正阴沉沉地看着端坐在龙台上的赵灵君姐弟。

    司马南风本以为只是打一声招呼的事,便以知会的口气说道:“听说宫里几位总管相继出事,我挑了些能干的,拟了个名单,长公主就照这个颁旨吧!”

    赵灵君淡然一笑的,道:“相国大人日理万机,后宫里的事情,就不牢相国大人操心了。”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司马南风脸色阴郁,瞪着龙台上的赵氏姐弟。

    赵灵君不为所动,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司马南风冷笑两声,叹道:“长公主越发历练了。公主也已到了待嫁之年,不知何时,长公主才会入我司马家的门啊?”

    赵灵君低头浅笑:“灵儿虽然未曾见过睿公子,可京都里人人都知,睿公子人中龙凤,灵儿早有待嫁之心。只是,灵儿是庶出的公主,身份卑微,如今却是担着监国长公主的名,本就不足以服众。若是,再似定亲时,睿公子连个照面都不打,只怕灵儿不光坐不稳监国长公主的位置,就是这京都也呆不下去了。到最后,司马家的声誉也会受损。”

    赵灵君说得可怜巴巴,可句句都戳在司马南风的痛处。司马南风怒气更甚,声音如洪钟般响起:“依长公主的意思,只要我睿儿回来,你们就可成婚?”

    赵灵君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司马南风站起身愤愤然离去,因为气愤,司马南风虎躯生风。

    他一离开,赵灵君身体一软,倏然瘫坐在地,深深吐出一口气,再看身旁一直端坐的允儿,此时也是满额冷汗,瑟瑟发抖。

    安乐殿的暖阁里,巳月和赵灵君一边对弈,一边闲聊。只是她们闲聊的却全是生死大事。

    巳月瞟了一眼炭炉中红罗炭映出的星星火光,缓缓说道:“如今已是三九严寒,天寒地冻。可最近,进城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赵灵君专注棋局,半晌方说道:“听说司马南风有圈地的癖好,京都里已经有那么多宅子了,还到处圈地。上行下效,司马一族的同党也有样学样,没了地的百姓都成了流民,全都挤进这京都来。”

    赵灵君落下一子,继续说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司马南风多行不义,我们只需等着,他终究会有共叔段的下场。”

    巳月不可思议地盯着赵灵君,疑问地低呼道:“等着?”

    赵灵君被巳月陡然升高的语调吓到:“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哦,也不是全然等着,我们的地下刺客组织差不多了,可是还需要些探子,我仔细想过了,探听消息这种事,还是女子在行。我已派人加紧建立‘红妆’组织,至于人选吗,就从这些入城的难民中挑些伶俐的。”

    赵灵君说得云淡风轻,巳月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此时,外面天寒地冻,那些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失去了赖以栖身的土地,惶惶然入京,就是对当朝的掌权者抱着一丝丝希望,一丝丝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可如今,这些难民们寄予希望的人,却想着要压榨干他们最后的所有。司马南风不过算计了这些难民的土地,可赵灵君算计的却是这些难民的命。这样想来,赵灵君与司马南风有何分别。

第六十九章 难民事件

    这些话,巳月当然不能说出来。她委婉地劝道:“灵君,古人说过,民为本,君为轻,社稷次之。那些入城的难民也是大齐的子民,我们现在当先要做的,应该是开仓放粮,安抚难民啊!”

    这一次,换成赵灵君惊愕地升高了音调:“开仓放粮?户部是百里世族的,大齐的国库年年亏空,我们拿什么开仓,拿什么放粮?更何况,司马南风捅的篓子,我们给他收拾,还是悄没声地收拾,这是个什么计?什么策?”

    巳月眼中闪着寒光,道:“灵君,我们的眼中不能只有计谋,那千千万饥寒交迫的难民千里迢迢进京,就是冲着活下去的希望来的,我们得给他们这个希望。”

    赵灵君陡然摔落一桌棋子,语调不高却生硬地说道:“我不想救他们吗?你瞧不起我的机谋,可不用机谋,连活着都不能,还怎么救他人?”

    谈话至此,已十分不快,巳月不想破坏她与灵君的情谊,便再次委婉地劝道:“如今进京的难民越发的多了,他们衣食不足,必生叛乱,我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赵灵君不以为然:“几个手无寸铁的叫花子能生出什么乱来。”

    巳月已无心棋局,沉默半晌后,她恭谨地起身告辞。

    半月后,巳月所告诫的叛乱果然应验。司马南风引起的圈地风气,引起大批百姓流离失所。河南水患,又一大批难民涌入京都。晋州等地旱灾,大批难民再次涌入京都。

    至此,京城内外,入眼处,衣衫褴褛的难民随处可见。他们大多成了乞丐,到处乞讨,过着有时间没有饭吃的日子。

    长时间在京都里得不到安置,难民们在几个头领的组织下,成了小股流寇,几条繁华街道的商铺已经被他们袭击了。

    被袭击的商铺中,有几处是世家贵族的产业,此事很快惊动了京都里的百里、上官两大世族。

    第二日,百里华、上官甫分别率领着家族中有品级的子弟,直奔未央宫大殿。

    司马南风和赵灵君早已经开始在殿内商议此事,正一筹不展之际,百里华等众人入殿。

    相互见礼后,百里华当先说道:“这盛京里的流民聚众滋事,已不是普通的难民。可若是动武解决,他们又都是手无寸铁的大齐百姓,传扬出去,只怕我大齐的朝廷会失体面。可任由他们这么放肆下去,盛京就怕被他们抢光了!”

    上官甫接口道:“此事皆因相国大人圈地而起,还请相国大人拿出个决断来!”

    司马南风正垂头沉思,听到这话,猛然抬头,腾腾怒气从眸中喷薄而出,还没等司马南风发话。

    司马昱当先斥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就敢如此血口喷人!”

    百里华干笑了两声,咳了咳:“还需要证据?满京都的难民是人证,相国大人名下的土地是物证。”

    百里华虽是耄耋老人,精神却矍铄得很,声音低沉,却穿透整个大殿。

    司马南风正要开口,赵灵君阻道:“事情已然如此,再去追究是谁的因,于事无补,有这功夫,不如议一议,怎么对付那些流民?”

    赵灵君一番话明显是向着司马南风说的,可是司马南风并不领情。因为安插宫里内侍官一事,司马南风对赵灵君颇有微词,正想找事情震一震赵灵君。此时他脑中灵光一现,一丝狡黠从眸中闪过。

    司马南风整了整衣襟,重新端坐,缓缓说道:“一股子不成气候的流民罢了,长公主已监国日久,正好借此事历练历练!”

    赵灵君心下愕然,百里华闻言浅笑,微微颔首:“长公主是相国大人未过门的媳妇,替相国大人处理这烂摊子,也未尝不可。”

    司马南风微动虎须,嗤之以鼻:“百里大人已是日薄西山之人,修身养性才是正理,过于焦心劳思,只怕加速寿限。”

    司马南风话里话外都在诅咒百里华,百里烨早已听不下去,正要还嘴,百里华抬手阻住,脸上出现了颇含深意的笑容。

    反观司马南风的脸色,却甚是难看。

    处理难民的事情甚是棘手,无论是推给司马氏还是赵氏,百里华一派都赢了。更何况,还是司马南风亲手推给长公主的,这意味着司马氏和赵氏的联合已然有了缝隙,从哪方面说,对百里一族都是好事。司马南风的咒骂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百里华又怎会放在心上。

    端坐在龙台之上的赵灵君,冷眼扫视过众人的面庞,每个人各怀鬼胎,却无一人真心帮助自己。

    上官甫总结似地说道:“难民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处理得当,不会有什大事。长公主天生聪慧,最近又历练得雷厉风行,定能将这件事办好。我们就不必操心了。”说完,干笑两声,算是给自己圆场。

    众人行礼告辞,司马南风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已是深冬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凄冷的味道。巳月负手立在清芷宫的梅亭中。天上星稀月朗,梅亭旁的片片寒梅在明亮的月光中分外多姿,暗香阵阵,这样的美景笼罩在滴水成冰的空气中,却有别样的凄清。丁幕连以前最爱梅花,一入清芷宫,巳月便移来了这大片的梅花。

    梅亭四面透风,寒气逼人。玉祥贴心地给巳月送来了狐裘披风和手炉,而后静静离开。

    巳月望着那片梅花沉思: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灵君了,若是她一直不理会自己,我没有办法对付司马南风。那一直拘在这深宫里就没什么意义了,还是得另想法子。

    巳月正出神,忽听到有人走近,她回头一看,正是想曹操,曹操到。不是别人,正是赵灵君。

    赵灵君走到巳月身边,与她一起看了会梅花,低眉说道:“是我错了。你又预料对了,那批难民真的叛乱了,连着抢了好几条街的铺子,可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官府只抓了几个带头的,其他的只能遣散了。他们衣食不足,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如今,这烫手的山芋被抛到我这里了。”

    赵灵君一片颓然,冷笑着愤然说道:“他们吃准了我手里无钱、无兵、无粮、无人,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皇家的颜面彻底扫地,就是想看着我手足无措,看着我低下身段求他们。”

第七十章 巧施粥

    这是巳月入宫后,第一次见赵灵君如此颓丧。她心下不忍,柔声安抚道:“朝中还有很多忠君爱民的好官,他们会替长公主分忧的。”

    赵灵君心下怆然,无望地回道:“好官?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已被三大世家笼络完了,三品以下的官员只听他们上一级的话,放眼朝中,还有谁会帮我一个无实权的长公主?”

    “若是我的几位哥哥还在,断然不会让我们皇族这么没有体面。”说完,赵灵君的脸上竟流下了两行清泪。这是赵灵君监国以来,第一次哭泣。

    至此,赵灵君都只关注皇家颜面不关心难民死活,巳月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不适。虽颇为介怀,可看着此时的赵灵君,巳月还是一片酸楚。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灵君的肩膀,思索了片刻,说道:“那些难民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不过是想要一餐一饭果腹而已,只要我们先安置好他们,再慢慢想办法就可以了。”

    听巳月这样说,赵灵君眼前一亮,侧身问道:“你有办法?”

    巳月轻轻摇摇头,回道:“这事只怕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安抚住他们,其他的事,可以与他们慢慢交涉。”

    “京都里约有两三万灾民,先给他们凑出三天的口粮,大概需要一千金珠,这点钱我们凑凑就出来了。”巳月边思考边慢慢说道。

    赵灵君刚刚打起的精神又卸下了:“那三天后呢?三天后怎么办?总不至于把大齐的皇宫变卖了,救那些难民。”

    “明日,我就去支粥棚施粥,先摸摸情况再说。”巳月说道。

    赵灵君从小虽不招父皇待见,却是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苦。巳月愿意替她安抚难民,赵灵君自是十分欣喜。

    第二日,巳月出宫赈济灾民,与她一起同行的是,李成公公和他带领的几十个宦官,玉祥和她带领的十多个宫女,这就是巳月全部的帮手。

    一进入京都的西郊,撞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简易窝棚。站在高地上眺望后,巳月拧眉叹道:“这里的难民何止三万!”

    巳月与李公公商议道:“派个伶俐点的,去难民营里通知,朝廷要开仓赈灾。但需自发的三十人编成一组,来登记姓名、年龄、籍贯,若是他们编不好组,朝廷便不放粮。”

    李公公带着几十个宦官列队而去,巳月站在高地上静观其变。这个李公公做事效率极高,没多久,漫山遍野的难民便由骚乱变为齐整,三十人一队很快站好。李成公公让懂文墨的内官分别登记造次,现场有序的很。

    巳月在高处边看边欣慰地点头,暗自说道:“公主看上的人,果然不一样。”原来,这位李公公,就是当年与赵灵君青梅竹马的李成,李成也是忠臣之后,到了父辈家道衰落了些,便将李成养在军中,可惜造化弄人,因宫里的争斗,被皇上一气之下施了宫刑,如今只能屈居宫里,做个宦官。

    巳月笑着回道:“麻烦李公公了!劳烦公公再去从难民中选几个强壮的帮着搭粥棚,只要参与搭粥棚的,每人可多领三个馒头。”

    李公公答应着便去了,有了强壮劳力的协助,粥棚很快搭好。玉祥带着宫女们开始按照登记好的策子布粥,一切很是顺畅。

    忽然,玉祥掌管的一处粥棚,出现了骚乱,巳月穿过人群过去后,发现有人竟动强力开抢,可是粥和馒头早已按照三十人的量分开,被抢的那一组人,自是不愿,早已有人出手教训了开抢的人。

    骚乱没闹出多大风波,无声止息了,这倒是提醒了巳月。巳月让人传下去,会武艺的又没有做过乱的壮年男子,自发报名组成执法小队。负责巡视,参加执法小队的有资格先领口粮。很快,五百人的执法小队就建成了。

    约莫过了半天功夫,粥施的差不多了,从远处涌来了一群难民,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不似普通难民般面有菜色。巳月冷笑一声,找茬的果然来了。

    难民数量巨大,今日施粥定然会惊动朝中权贵。依赵灵君所说,这一次救灾是世家们故意难为她,那今日的施粥,定然不会十分顺遂,只是这些世家们也不过如此,用了些老掉牙的招数。

    涌进来的难民左推右搡地大声嚷嚷道:“开仓放粮也不知会一声,我们还没领粮食呢!”

    这些难民颐指气使的口气激怒了一向和顺的玉祥,她歇斯底里般吼道:“要领口粮,先登记,报上姓名、年龄、籍贯。”

    找茬的难民中一个领头的,竟然公开调戏起玉祥:“这小宫娥长得有几分姿色啊,这么想问大爷的姓名籍贯,是看上本大爷了吧!”说着,还伸出了咸猪手往玉祥脸上摸去,闹事的跟着一起哄堂大笑。

    玉祥终究只是个花架子,被那咸猪手吓得退了几退,巳月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出手教训教训那咸猪手,不想,执法队中当先出来一人,几下起拳脚,已把咸猪手打翻在地。

    执法队齐齐出动,将那伙恶徒制住了。巳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出手,倒是成就了英雄救美的佳话,若是再有点后续发展,那自己就是一件无量功德啊!

    巳月近前,朗声说道:“非法闹事者,驱逐出京!”此事皆大欢喜,看着各自回去休息的难民,巳月欣慰一笑,这一日很圆满。

    巳月打算先行回宫,与赵灵君商议几个对策出来,安排好难民的后续。巳月起身走出难民营,抬眼看见远处一位年轻官员骑着马,身后立着一队人马。

    走近后,巳月觉得那个官员颇为眼熟,那年轻官员下马与巳月相对而立,她才恍然认出,原来是曾在稷下学宫查四皇子案子的大理寺少卿王乐进。

    巳月缓步上前,王乐进当先行礼道:“朝浥郡主安好!”

    王乐进的这一声“朝浥郡主”语气中内含乾坤,巳月初见他时,是以公主婢女的身份相见,此时却是大齐的郡主娘娘,只怕免不了得与他费些口舌。

第七十一章 巧安置

    巳月嫣然一笑,说道:“王大人,好久不见,能否单独叙叙旧?”

    王乐进会心一笑,巳月与王乐进一前一后,向旁边的阔地走去,边走巳月边问道;“王大人怎会在此?”

    王乐进如实说道:“知道郡主在此赈济灾民,我便带着府兵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巳月停住脚步,对他感激一视,恳切地说道:“满朝文武,要么隔岸观火,等着看长公主的笑话;要么迫于世家威势,不敢插手此事。放眼整个大齐,倒是只有王大人这一个纯臣。”

    被巳月这么夸奖,王乐进脸色竟没一点变化,淡淡回道:“朝浥郡主颖慧绝伦,倒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王大人诚心相助,朝浥感激在心,又怎会是多此之举。”巳月之言,发自肺腑,言辞恳切。顿了顿,巳月继续说道:“王大人就没有其他事情想问我吗?”

    王乐进生得玉面皓齿,脸廓温和,身材修长,周身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凭直觉,巳月觉得他是个忠良之辈,若是他问起,巳月愿意如实相告。

    “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只要朝浥郡主是真的为国为民,乐进又何必追着细枝末节不放。”王乐进语气铿然,一脸浩然之气。

    巳月欣赏地望着王乐进,眼中含着笑意。巳月暗暗想道:这王乐进挺上道啊,看破不说破,倒是省了我一顿口舌。

    在巳月定定地眼光中,王乐进的玉面竟然一片绯红,他慌乱作揖告辞,惹得巳月内心一阵狂笑,这王大人怎么也得是弱冠之年,难道尚未娶妻不成,看两眼就如此慌乱。

    回到清芷宫后,巳月仔细罗列了难民安顿的措施。掌灯时分,赵灵君就来了,坐定后,她便开口道:“在写什么?”

    巳月也不跟她客套,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将难民登记后,发现难民中有一多半都是青壮年。”

    赵灵君轻笑道:“若不是身体强健,怎么能从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跑来京都。”

    赵灵君出身高贵,骨子里是看不上这些如蝼蚁般活着的人的。巳月顾不上她这句酸话,继续说道:“若是你下道旨意,城中的富户去城郊招难民做工的,减免一点税赋,我想,这些难民就可以被分散掉一多半了。”

    这主义出得好,赵灵君也抚掌称赞:”如此甚好!”

    巳月却转而苦着脸道:“那剩下的老弱病残可如何是好?”

    赵灵君手中翻看着巳月所写的措施,随口回道:“剩下的便翻不出什么风浪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赵灵君的这句云淡风轻的话,撞进巳月的耳中,却让她的心里一沉,心上像是被扎了一刀。当年若不是丁幕连相救,自己只怕会是难民中的一员,我与他们是一样的人,可灵君终究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人的。

    巳月忍住心中的想法,面上勉力一笑道:“明天旨意一颁,这事就算是解了,长公主想怎么赏赐我?”

    赏赐这个词用的十分合赵灵君的意,赵灵君报以一笑,阔气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巳月挠了挠头,假意为难地想了想,然后慢慢开口说道:“郡主这个阶品,该有封地吧?”

    赵灵君颇感为难,喃喃道:“封地?”

    巳月见她如此,赶紧吩咐玉祥:“玉祥,把箱子底的地图拿来。”

    玉祥手脚利落,一会就将地图呈于案桌之上。巳月无视赵灵君紧拧的眉头,自顾自地说道:“我一个无功无禄无家世的冷门郡主,肥沃的地方自然不行。”

    听到巳月这般说,赵灵君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些,巳月指着地图上的一片荒地,说道:“清城山往西没几户人家,林木纵横,山麓连绵,算是片荒地,就把这分封给我吧!”

    听到这,赵灵君的眉头彻底舒展开了:“没问题,明天我颁一道旨,想来没人敢说什么!”

    不是没人敢说什么,是没人会说什么,一大片荒芜的土地,摆在那也是摆在那,分给巳月,不过是占个名头罢了。

    第二日,长公主一连颁了两道旨意,第一道自然是城中若有人雇佣难民,可以减免徭役;第二道将清城山分封朝邑郡主。比之后一道无关痛痒的旨意,第一道在世家贵族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三大世家没想到,如此棘手的难题,赵灵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瞬间让那些难民遁于无形,城中富户因得了廉价的劳动力而欢庆,难民们因有了饭吃也不再闹事,皆大欢喜。

    巳月将清芷宫的一些钱物拿出来,赈济了难民中的老弱病残,让他们在这个严寒的冬天好歹能活下去。其中有几次,巳月还碰上了王乐进,只是自上一次谈话后,王乐进看巳月的眼神有些闪躲,巳月纳罕:我们早已见了多次,这王大人害羞的有点太甚了!

    三天后,终究还是出事了。起因是,一个姓王的员外家失窃,最后认定是雇佣的一个难民偷的。这王员外吊起难民一顿好打,夜里难民偷偷跑了,半路上越想越气,集结了两个难民兄弟偷溜进王员外家,本是想理论理论,论到情急时,两帮人动了手,慌乱中,其中一个难民失手打死了王员外。

    这本是京都里的普通官司,可是世家大族见赵灵君解决了难民事件,而且在百姓中建立了威望,就想从中作梗,将赵灵君难上一难。

    世家中有人指使王员外的家属将那几个难民告到了京兆府司,京兆尹薛敬开堂审理的消息,被世家贵族闹得沸沸扬扬,难民偷盗杀人的消息在京都富户中也传得甚广。

    没过几天,京都里的富户、贵族写了万民请愿书,要求驱逐难民。

    一听说这个消息,巳月便去了安乐殿。安乐殿内,赵灵君眉头紧锁,不过几日的光景,她已是满面沧桑。

    赵灵君无力地抬头看了巳月一眼:“他们想赶走难民,这恶人却让我来做。”

    巳月说道:“只登记在册的难民就多达五万,就算要驱逐,也需从长计议,强力驱赶,必会生乱。”

    赵灵君苦笑一下:“他们限定了十日,他们逼我,此事办不成,这监国长公主就不必做了。”

    赵灵君的声音干涩颤抖:“允儿才五岁,他能做的了什么?他们是想逼走我,他们是想学’三家分晋啊’”

第七十二章 筹措费用

    巳月坐到赵灵君身旁,抚了抚她的背,和声安慰道:“我与难民中一些领头的相识,可以与他们商量商量牵走的事宜,听听他们的建议。”

    赵灵君抬起泪目,问道:“你有办法?”

    “试试吧!”巳月淡淡说道。

    经过这件事后,巳月对赵灵君不似先前那般掏心掏肺了,直觉告诉她,灵君骨子里是不会把她真的当朋友的,一如当年的丁幕申,始终把她当丫鬟一样。

    第二日,巳月在难民营召集了执法小队,与他们说道:“朝廷已经下了决心赶走你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你们只怕会有危险。”

    执法小队面面相觑,静静看着巳月。现在,他们已经十分信任巳月,甚至是依赖。

    巳月脸上肃然,敛声说道:“我在清城山往西有一片封地,那里土地虽贫瘠些,好在没人管理,没有赋税,到底是一处安身之所,你们迁往那里吧!”

    执法小队先是面露喜色,接着,一个有些见识的领头人发愁道:“此去清城山,路程迢迢,没有几个月怕是到不了,我们身无长物,如何去?”

    这个人,巳月认得,颇有武艺、智谋,唤作赵江。说这话时,他声音越来越小,可能他也觉得太给这位平易近人的郡主添麻烦了。

    巳月柔和且坚定地说道:“你们每人带一支队伍,队伍里青壮年和老弱妇孺掺杂,也好相互扶携,登记在册的灾民共计五万人,就分成五十支队伍,每支队伍按照甲乙丙丁编号,按照编号顺序启程。至于领队的人选,就由赵江来定吧!”

    “至于每人的盘缠,我去想办法。三日后,能不能凑齐,我都在此与大家做个交代。”

    执法小队众人敛容,齐齐看着挺身立在地图前的巳月,众人一齐对巳月行大礼,赵江说道:“郡主对我们德重恩宏,若有一日能用到我们,我们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此恩。”

    巳月扶起赵江,对他们朗声说道:“只要各位相信我,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共渡此关。众位的话,我记下了,若有一日,我们能再见,我定让各位向我兑现这一诺言。”

    巳月这句话,让氛围顿时活跃,大家面上一松,笑着起身,相互鼓励。

    巳月信步走在盛京的闹市之中,周围人潮涌动,她却是一筹莫展。巳月正值妙龄,身材纤细娉婷,样貌可人娇媚,周身却罩着一层英气,偏偏巳月的心里被各种世间事填得满满当当的,无心注意自己的外貌。

    这样一个气质女子走在闹市中,惹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禁多看上几眼,巳月正凝神游思,无暇顾及,任由着他们目光扫过。

    巳月暗想,去清城山,一个青壮年男子需要走三个月,若是再拖上老弱妇孺,需再加上一个月。五万人四个月的口粮,折合三万多金珠。就是把清芷宫变卖个底朝天,也凑不出这个数目,灵君那里给个几千还可以,三万,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了。

    正思索间,一个人从后面轻拍了巳月一下,转身看了一眼来人,巳月喜上眉梢,解自己难题的人来了。

    上官策问道:“郡主殿下这么空闲,大白天的逛闹市!”

    巳月挑了挑眉,笑着说道:“我正想邀上官公子小叙,不想就在这遇上了,真是天公作美啊!”

    上官策警惕地扫了一眼巳月:“你找我一向没什么好事。”

    不由他分说,巳月扯起上官策的衣袖,就往蜀香楼上走,巳月难得大方,点了一大桌子羹肴,色香味俱全,上官策一边吞着口水,一边问道:“你还是直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巳月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户部是你们上官家的吧?那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上官策被巳月这一番话逗乐,笑容璀璨地对巳月说道:“是,我们家是有钱,可我没钱啊,就这蜀香楼我一个月也不敢来上几回。你要是找我借钱,那是真找错人了。”

    巳月撇撇嘴,手上转着一个茶杯,兀自发呆。

    上官策吃人的嘴短,没帮上忙也不好意思动筷子。

    巳月愣了回神,忽然灵台一明,重新堆起一副笑脸说道:“若是我让你给我批示几个盐引,你能帮上忙吗?”

    上官策怔了怔,说道:“你最近办的可是赈灾的事,批示几个盐引能帮你的忙?”

    “就是说你能办了?”巳月再次问道。

    上官策点了点头。

    巳月向灵君请了一道密旨,密旨很快在京都的商人中传播开来。朝廷要出售五年的运销食盐权,售卖食盐利润巨大,很多商人趋之若鹜。

    经营食盐售卖的盐引早就通过上官策办理好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顺利进行中。

    没过几天,几万两金珠已然凑齐,还没等世家贵族反应过来,郊外的难民一天少似一天,不到半个月,京都及附近所有的难民已经全部撤走了,仿若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

    人间三月芳菲始,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又到了。御花园里翠柳吐烟,百花齐放。

    巳月与赵灵君肩并肩漫步在御花园的甬路上。

    “难民的事情解决得漂亮,如今形势于我们一片大好。”赵灵君拈起一朵花仔细瞧着。

    “长公主在朝中威信日高,百姓对长公主也是称颂不断,离我们的目标又近了些,的确可喜可贺。”巳月恭敬地说道。

    近来,巳月与灵君说话不似先前随意,灵君听到她这么说,先是一怔,可仔细回味了回味,又找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灵君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柔声说道:“司马南风树大根深,距离扳倒他还远着呢!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巳月不疾不徐地跟上,回道:“司马氏一族能横行霸道,不把皇家和其他世家大族搁在眼里,靠的无非就是族里人才兴旺,把兵权、御林军、城防军死死抓在手里罢了。”

    巳月说这些话的语气像是在唠家常,赵灵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伸出左手轻轻拉着巳月往凉亭走去,右手抬起示意后面的随侍不要跟来。

    凉亭里早已备好时令的瓜果拼盘和茶水,两人坐定后。巳月继续说道:“司马一族外面看起来门第蒸蒸,司马南风几个侄子坐镇,司马世家安如磐石、固若金汤。想要搬倒这座铁桶般的大山,只能从内里想办法。”

    赵灵君疑问道:“内里想办法?”

    巳月抬眼看了看赵灵君,继续说道:“凡是大家族,哪个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若是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挖一挖,往阳光下晒一晒,不知司马南风一大家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团结一心呢?”

第七十三章 沙弗莱再现

    巳月这几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反复思量过的。近来,巳月夜里总会梦见幕连,他在梦里泪眼婆娑地握着巳月的手,什么都不说,梦的最后总会出现他撒开巳月的手,决然跳崖的场景。

    每个不能入眠的夜晚,她都会反复斟酌如何给幕连报仇,如何对付如日中天的司马南风。

    赵灵君端起一杯茶轻啜,望着远处的倚红偎翠,悠悠说道:“我们的‘红妆’组织训练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以巳月的个性,是不屑于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的,可是想起自己与父母没命地奔逃,幕连被抬走时惨白的脸,丁家被抄时的惨剧,还有因为司马一族圈地,那些流落荒野的尸骨,巳月便狠下了心,司马南风只配用这样的手段对付。

    巳月莞尔,眼神中却满是凄色,她不愿让灵君看到自己的不忍,低头去看石桌上的糕点。半晌后,方开口道:“长公主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百里华和上官甫一直与长公主作对。”

    赵灵君一脸肃然,轻轻放下茶杯,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名义上,自己还是司马南风未过门的儿媳妇,与他们当然会不对付。

    巳月知道赵灵君早已会意,便继续说道:“初时你与司马一族结亲,是为了助允儿登上皇位。可如今的形势,与司马睿的婚事,细算下来,却是弊大于利。”

    “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现如今我手中依然没有实权,此时得罪司马南风,只怕不是明智之举。”赵灵君低眉浅声回道。

    巳月知道赵灵君怕的是什么,当即说道:“悬而不决,反受其乱。长公主断了这门亲事,就是待嫁之身。百里和上官二族里面,都有适龄的未婚青年与长公主结亲,他们不会不心动。就算公主与司马氏撕破了脸面,一旦与司马一族起了冲突,其他两族不会坐视不理。”

    赵灵君思忖了半晌后,抬眼呢喃道:“那该如何与司马南风斡旋,方能将梁子结到最小呢?”

    巳月沉了沉,说道:“司马南风不是催你过门吗?听说他的那个儿子一直云游在外,不知所踪。那便与司马南风敲定日子,让他催他儿子回来,若是他的儿子不能按时成婚,那就是当众拒婚,这件婚事就此作罢!”

    赵灵君微皱了皱眉,问道:“若是司马睿那天回来了呢?”

    “那就找人绊住他,让他回不来。”巳月朗声答道。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条普通的计策,却在很久以后给巳月埋下了祸根。

    用膳时,巳月看到含春的眼睛红红的,便随口问道:“你哭过?”

    含春抬手抚了抚眼睛,十分悲切地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愿说,巳月也不便多问。一连两日,含春有空就往天舞阁跑。含春与天舞阁的那位都是司马南风的人,巳月不得不多留意了几分。招来玉祥问了问,才知道,从昨天开始,含春去天舞阁都是吃了闭门羹,而且,这两天含春的眼睛一直红肿的,像是夜里哭过。

    巳月正靠坐在红木座椅上饮茶,无事时,她喜欢在院子里练练剑,然后回屋里喝茶,研究研究棋局,冥想一会,这就是巳月入宫后的日常。

    含春进来添水,添完后,她忽的跪下,这一跪完全出乎巳月的预料,巳月手中的茶盏险些没拿稳。

    巳月定定地看着含春,等着她开口,显然,含春刚刚又哭过。她带着哭腔诉说道:“郡主救命!”说着,就是一拜。

    看着梨花带雨的含春,巳月轻声回应:“你先说说看,我怎么救你。”

    含春抬起头说道:“五岁时,我的父母双双去世,我与弟弟青儿相依为命,后来我们被发卖进了相国府上。没过几年,我弟弟被他们带进了军营,我也被迫入宫。前些日子,我弟弟随军队去一处山林挖矿,可不知怎的,这几日有人告诉我,弟弟被人诬陷偷盗,已经被关起来了。”

    说到这,含春泪如雨下,她兀自忍了忍,继续说道:“青儿胆小,他是绝不会干偷盗这样的事的。”

    “所以,你这几日往天舞阁跑,就是为了你弟弟的事奔走。”巳月问道。

    含春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花,继续说道:“虞美人的哥哥正是我弟弟军中的校尉,可虞美人告诉我,青儿是人赃并获,这件事惊动了相国大人,青儿已经被关进相国府的地牢了。”

    顿了顿,巳月疑惑道:“既是去挖矿,那矿上能有什么可偷的?何至于关进地牢里。”

    含春顾不得满面的泪花鼻涕,激动地解释道:“他们挖的不是普通的矿,是沙弗莱矿石,沙弗莱矿石价值连城,相国大人一向珍视的紧,若是青儿被定罪,肯定没命了。”

    沙弗莱!一听到这个名字,巳月浑身一战,父亲也是被这个东西害死的。巳月的一只手悄声握紧红木椅的扶手,稳了稳后,假装不在意地自言自语道:“沙弗莱矿石不是早就没了吗,此番怎的又冒出来了。”

    含春怕巳月不信,竭尽全力解释道:“传言几十年前相国大人靠的就是开采沙弗莱矿壮大了司马一族,中间断了十几年,最近把荒废的矿又开了起来。”

    巳月攥住扶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强自稳住心神后,方说道:“你弟弟的事情,需要先查清楚,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自会有办法让相国大人知晓。我且问你,青儿开采的矿在哪个方位,是个什么地方。”

    含春一听,眼光灼灼,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说道:“在东向五十里的马成山脚下。”

    入夜,巳月一身夜行衣,骑着踏雪飞驰至马成山。马成山脚下,人烟稀少,甚是荒芜,巳月冷哼一声,忖道:定是司马南风为开采沙弗莱,将周围的村民驱赶了个干净。

    为保险,巳月下马只身潜行,远处传来一声声男子嘹亮的欢闹声。她起身仔细分辨,声音来源处,火光星星点点,应该就是矿区了。

    巳月施展轻功,一炷香后,就入了矿区腹地。巳月循着人声,悄悄接近了一处茅草屋,她猫下腰,静静听着屋里的声音。

    先是传来男子们吆五喝六耍钱的声音,接着是哄堂的大笑声和低沉的叹气声。

    一个男子说道:“今天点背,不来了,不来了!”

    另一男子大声拦道:“你运气好的时候,我们陪着输;你运气不好了,甩甩手就走了,是个什么道理啊!”

第七十四章 再入忘忧

    点背的男子似是哀求:“好哥哥,再输下去,弟弟裤子都要输光了,我是真没钱啊,就等着饷银救命呢,全家老小还等着吃喝呢。”

    旁边看热闹的也跟着哀叹:“饷银个屁,天天给那些爷爷们卖力气,他们是有金山银山了,我们穷的叮当响。”

    又有起哄的道:“谁说不是呢,天天野菜糠饭,吃得我脸都是绿了。”

    点背的说道:“逼急了,老子把这矿砸了。”

    另一男子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前几天那小子不是刚出事了吗?”

    点背的说道:“这是个什么世道,大偷吃香喝辣,小偷小命不保!唉!”

    “别乱说。”一人斥道。

    点背的继续道:“这是乱说嘛?那小子运气忒差,只拿了那么一小点就被逮着了。谁不知道,这矿上的红金子一半进了那姓虞的一党。”

    旁边一片唏嘘声,再继续听下去,也听不出什么,巳月悄声离开。黑暗中仔细辨认,发现正中的位置,有一座规整的二层小楼,这小楼相较于其他茅屋要豪华许多,住的应该是头领。

    巳月从侧面,如行动敏捷的猫儿,攀着桅栏悄声进入楼中。在丁府的地窖里,巳月练就了一副暗中识物的本事。所以,在黑洞洞的楼道中行走,躲开侍卫,对巳月来说并不难。

    她来到最中心正厅的隔壁,入楼前,巳月已经侦查过,隔壁这一处无人居住。巳月进入隔壁,趴在墙上,侧耳倾听,好在整座小楼全部是木头搭建,隔音效果极差,隔壁谈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辨听之下,正厅里果然有人在小声讨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近些日子,先停停手吧!”

    另一个稍微年少的声音说道:“怎么,虞校尉怕了?”

    低沉的声音道:“能不怕吗?要不是那小子顶包,现在在地牢里的就是你我,相国大人的手段,你不知道吗?”

    年少的声音不屑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这矿都要开采完了,不趁着现在多捞些,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低沉的声音道:“你还敢做?矿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年少的反驳道:“再做上笔大的,我们就远走高飞,也不必窝在军中受那穷酸气了!”

    低沉的道:“我妹子还在宫中呢,我怎么走得了?”

    原来这虞校尉就是虞美人那位在军中的哥哥,另一个年少的声音,初听时巳月就觉得熟悉,仔细辨认下,忽然记起那是高邕的声音。

    高邕继续说道:“那是你亲妹子吗?一入宫,那就是别人的女人了,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听了这些,巳月心中了然,含春的弟弟要么是被这两位合谋冤枉的,要么就是个小喽啰,被推出去顶包的。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好不容易来一遭,巳月决定到处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过几个时辰,等他们都睡下了,自己再进去把账本偷出来瞧瞧,含春的事就了个差不多了。

    巳月从木楼上轻身而下,想着自己从未见过沙弗莱原矿,就一路小心地找到了矿口,猫腰进入。

    矿洞里比外面黑得多,伸手不见五指,巳月擦亮火折想让自己看个清楚。可终究是巳月大意了,因为沙弗莱矿石丢失严重,司马南风在矿洞里设了严密的机关。

    巳月擦火折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就是这一丝轻微的响声便触动了机关。先是绣花针般大小粗细的暗器绵延而来,纵是巳月反应极快,在拔出落英剑的刹那,还是有几针穿入了巳月的身体,好在这些暗器极其细小,巳月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

    格挡了一阵后,巳月静听四周,不再有暗器飞来后,巳月不敢逗留,飞身奔出洞口。可是刚才巳月的一番旋转腾移和兵器相击发出的动静,早已被人发觉。

    巳月一出洞口,手持利器的守卫便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此时,巳月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落英剑舞起剑花,剑落处,鲜血喷薄而出,挡在巳月前面的几人惨叫着倒下。巳月不敢停步,一路左劈右斩、腾挪飞落不断,眼看就要杀出一条血路。

    忽然,她觉得眼前的人影开始晃荡,身体也觉得甚是无力。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矿洞中的暗器淬过毒了,刚被暗器打中,没有丝毫感受,出洞后的一番打斗激发了毒性,此时毒性发作,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巳月手中的落英剑挥舞不断,她不敢停下,一旦落入司马南风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为保持意识清醒,右手格挡的空隙,巳月掏出一粒强心丹迅速服下,勉强支撑了些时刻,身体又开始晃荡。

    一招不慎,巳月后背左臂处挨了一刀,可这一刀却让她顿时清醒。她抬眼望了望四周,矿区西向灌木丛生处,隐着的是一处悬崖,那里树木茂盛,跳下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巳月杀红了眼,也不再避开来人的要害处,落英剑杀伤力惊人,剑到处,必是哀嚎一片。对面的拦路者将巳月围在半圈中,他们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巳月虽摇摇欲坠,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却已经杀了几十人,人群所到处鲜血满地,处处是残肢断臂。拦路者被她的威势所震,一时都不敢上前。

    她瞅准这个空隙,右脚蹬地,施展轻功,便朝西向腾挪而去。她展开双臂,如一只夜行的鸟消失在黑暗中了。

    跳入深谷后,果然如巳月所料,谷中悬崖上树木丛生,巳月被突出的树枝一路挂弹而下,跌落在茅屋的屋顶时,周身虽伤痕累累,却依然意识清醒。

    从茅屋顶上翻滚至地面上,地面却是个坚硬异常的地面,一触到地面,巳月只觉得身体散了架一般,浑身痛得喘不过气,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睡了一大觉,朦胧中有个白衣男子将她抱起,并将她安置在一张异常柔软的床上,只是这人包扎技术实在不佳,周身的疼痛不仅没减少,反而倍增。虽然她始终迷迷糊糊,可是并没有睡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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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孤女,父母被奸人害死,是默默无闻任人践踏,还是与命运对抗搏弈?九年后,她会如何复仇?又会书写怎样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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