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快速恢复
而到达这一扇门前，两个人类的门卫非常友好地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车，这片看不到天空的城市中，替代的是如同白昼一般的灯火。
这一切，与地面之上的萧条大相径庭。
尤其特别的是，这里到处都充斥着魔法，甚至说是，黑魔法。
人们穿着阴暗的服装，流露着阴沉的表情，这里是黑魔法的天堂，是一个秘密的的伊甸园。
尤莉丝扶着安赫尔，用安赫尔的外套为他遮住断臂的伤口，四处寻找着诊所之类的地方，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古怪店铺。
魔杖店铺、斗篷定制所、法器、宝典藏馆……尤莉丝一刹那以为自己走在夜莺郡的魔法街，但是周围的景致都好像被邪恶的气息笼罩过。
“美丽的小姐，需要什么帮助吗？”
一个男人突然拦在安赫尔和尤莉丝的面前。
尤莉丝本能停下脚步，有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一头棕色的卷发，穿着一身米色的西装，身上背着一个牛皮挎包，在这片阴沉的土地上显得尤其扎眼。他似乎年纪不大，褐色的眼睛落在尤莉丝的脸上，又慢慢向着安赫尔那边移去，最终落在披在安赫尔肩膀上那件被血浸透的外套
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掀开，里面的米色衬衫早已成了被鲜血扎染的艺术品。断臂血淋淋的，在空荡荡的衬衫衣袖中若隐若现。
“这可不太妙。”
他飞速从自己挎包中拿出一卷绷带，给安赫尔包扎起来。
“就算是血族，也不能任由这么宝贵的东西这样流失。”
安赫尔有些诧异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你是医生？”
“没错。”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建议你们最好跟我一起去我的诊所休息一下。”
尤莉丝与安赫尔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谢谢你。”
那个男人帮尤莉丝把安赫尔搀扶到诊所，虽然诊所外面看起来阴沉沉的，但是里面整理地井井有条，非常干净。
他让安赫尔躺下来，接着独自去往了房间后方的木门。
尤莉丝坐在安赫尔一旁，照看着安赫尔，以防他抓挠伤口。
“很痒吗？”
安赫尔想挠断口的心情非常迫切，甚至要尤莉丝控制住他才能抑制住。
说实话，他感觉到伤口处已经在发生什么了，他想很快，新的肢体也许会破开绷带。
这才不过经过了十几分钟，按照一个正常的吸血鬼的回复速度，绝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出新的部分。
不过自从上次被希尔兄弟打穿身体，仅仅用了一个晚上就完全恢复了，安赫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恢复速度，要比其他人，甚至是比从前的自己要快了许多。
“尤莉丝，你介意帮我把绷带拆开吗？”
尤莉丝的心跳得有些快，她动作非常地轻，但是安赫尔还是忍不住冷哼几声。
“很痛喔？”
“没关系。”
这样的痛在他的人生中，仅仅像抓痒。
而当尤莉丝拆开绷带之后，她着实有些讶异。不仅仅是因为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了这样血淋淋的伤口，更是因为被砍的十分平滑的断口处已经向外延伸生长出了新的骨骼，遍布着新的肌肉组织，随着分秒，一点一点重建着。
“已经……长出新的了。”尤莉丝深呼一口气，“吸血鬼的恢复速度都这么惊人吗？”
“说实话，我并不太确定……”
“当然不是。”
那个医生突然从木门后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两包血。
“介意吗？只是一些小动物的血，不保证营养，但至少会补足你缺失的体力。”
“当然不介意。”
那个男人很热心地帮安赫尔输了血，以防他丧失体力，再次作出什么伤害尤莉丝，或者其他人的事情。
“你刚才说什么？并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有这样的速度？”安赫尔迫不及待想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他想确认，自己的身体确实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出现了变化。
他观察了一下安赫尔的伤口，为他重新缠上绷带和纱布，但是这一次把断口留了出来，虽然不能很好的止血，但是这也是不得已。安赫尔的恢复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
“没错，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像你一样——真是出色的恢复速度——吸血鬼不会因为受伤就丧命，但是失去一条胳膊，至少也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完全。”
“我认为之前我的恢复速度还没有这么快。”
“你有发现过自己身上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
安赫尔思考片刻，“我不觉得有什么……”
“他是混血。”尤莉丝补充。
“原来是混血儿啊。”那个医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混血儿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存在。混血儿的法力不只在精力中，也存在在血中。换句话说，混血儿的血中也有力量，他们所摄入的血的质量越好，他们的法力，也能更好的发挥效用。也许是你最近饮食质量提升了？”
安赫尔和尤莉丝对望了一眼。
“怪不得乌布利想要我的血——混血儿的血中有力量这种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但是……乌布利说你的血好像比其他的混血儿还要特别。”尤莉丝有些担忧地看着安赫尔。
“乌布利想要你的血？那想必你的血中一定有与众不同的东西。那个人对自己家族的混血儿，从来是不屑一顾。”那个男人帮安赫尔处理好伤口，去后面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针管，“不过，他倒是孜孜不倦地制造着混血儿，就好像在特意寻找什么一样，但是看起来，没有一个成果让他满意。”
“你介意留一管血给我做研究吗？”
安赫尔怔了一秒，“不介意，但是我刚刚输了血……”
“没关系。”
“啊！”安赫尔话还没说完，那个人的针管便已经扎进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
“混血儿作为人族与血族的结晶，并非是完全的死物，他们有一定的自我同化能力，能把摄入的血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他们的力量并非是被削弱一半的血族，反而因为这种融合变得更加强大。混血儿的命格比普通的吸血鬼更加强大而有力，一旦被发掘，将会所向披靡。据说是因为混血儿的元素系并非是暗系，而是血系，他们的力量与他们的血有关，他们的命格法术与他们整个生命都息息相关，是真正在用全身上下所有力量守护着自己命格的一个种族。”
尤莉丝突然低沉下来，“但是他的命格还没有被开发。”
“那你们最好期待一下。”
把那管血保存好后，那个男人让尤莉丝坐在一旁，给她清理着身上的擦伤。
“你也是吸血鬼？”尤莉丝问道。
“没错。”
“但你也是个医生。”
“主要是吸血鬼的医生。”他换了一块棉球，“除此之外，我还是个吸血鬼学家。”
他看了尤莉丝一眼，“倒是你，你是人类，为什么会跟这个吸血鬼在一起。”
“他是我女朋友！”安赫尔躺在床上，重重地捶了下床铺，身体虚弱却依旧不忘向那个血族医生发出威胁。
“安赫尔，别那么用力！”尤莉丝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人轻笑一下，“别紧张，我并没有掠夺的意思。”
“对了，我是霍纳桑•古德温。”
第四十六章 混血儿之血
安赫尔怔住了，“我？”
“小子，你不是纯种吧？”
安赫尔不置可否。
“我见过不少混血种，也创造过不少混血种，他们都一样，身上混杂着人类留下的挥之不去的腥臭味。从没有一个，身上的气息如同你这么特别……这么的美味。你血液的气息，就像上天留下的珍宝一般美味，却又不同于新鲜的人类。”他闭上眼，靠近安赫尔，享受起来，“那是力量的感觉，是力量在血液中翻滚的感觉。就好像我喝下你的血，便可以年轻数十岁。”
安赫尔轻轻望了尤莉丝一眼，心想也许是她让自己变得如此特别。
但，不仅仅如此。
安赫尔确实从来都与其他混血吸血鬼不同，因为他被人类抚养长大，并没有被抛弃、或者承受太多的苦难。他从小便被教导了慈悲，绝不会为了生存而杀害人类。
他有人性，即使他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无论如何依旧是一个被诅咒的魔鬼，却比很多真正的人类有着更浓厚的怜悯。
除此之外，他很有天分。虽然他睡眠不好，但是修炼时候的他能够极其的专注，也总能让自己在修炼中学有所成。
无论是怎样复杂的法术，他都能很快地学会，并且运用自如。
就好像一切都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待他。
他是天生的血族，天生便能驾驭自己的血族。
但是为何他的命格法术至今没有得到开发呢？他不明白。
难道正如尤莉丝所说，他的命格是“诱惑术”？抑或是这恰如其分的慈悲。
不，这未免太寻常了。
吸血鬼是没有气味的，就算是吸取人类的血液，得以运作自己这副不曾存活的肉体，也尚且不能把自己称为是一个活物，顶多算是被生命操作着的傀儡。
自己身上尚存的人类的气息，安赫尔坚信，全都是因为自己跟尤莉丝共处了太久。
但如今尤莉丝就在自己的身旁，乌布利的眼中却只有自己。
他眼中的渴求，就像是自己第一次遇见尤莉丝一样。
他不理解为什么乌布利会这样。
而如今乌布利对自己血液的这份渴望，又是真实存在的。
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肮脏的混血儿吸血鬼——他被族人这样称呼着，就像荷利莎一样，一直以来被族人厌弃着、排斥着——而是一件无价之宝。
混血儿大多数是族长娱乐人类女性的产物，并没有资格被称为是一个真正的血族，那些纯种的族人更不会允许这些混血儿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说实话，他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赞誉。乌布利的这些话，让他一瞬间，甚至有些轻飘飘的。
安赫尔不敢再多想象，耳畔却又回想起那一句句：“你有心跳，很微弱，但是确实存在。”
难道他真的有一半的生命，难道他真的可以驾驭自己，偏向那一半属于人类的灵魂，抑或是成为比人类更加高尚的存在？
“离他远一点！”
尤莉丝猛地挡在安赫尔面前，这才让他的思绪飘回了人间。
乌布利却只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便把她推向了一边，“如果你这么急着变成饲料的话，我也可以把你送给那些蝙蝠化的侍卫，他们好久没变回人形了。”
尤莉丝摔倒在地，并无大碍，但是手肘的擦伤，依旧让她的伤口无可避免地渗出血来。
乌布利背后嗷嗷待哺的族人更加躁动起来。
安赫尔赶忙蹲下扶起尤莉丝，用身体紧紧护住他。
“我看谁敢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尤莉丝面前用如此挑衅的态度露出了獠牙。
无论如何，他们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他，是唯一能保护尤莉丝的突破口。
“给你我的血，就可以让我们离开，对吗？”
“当然。”
“我希望你能够恪守你的承诺。”
安赫尔把袖子挽起来，向乌布利伸出自己的左臂。
“一条胳膊够吗？”
乌布利眼前一亮。
“我把这条胳膊给你，你护送我和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安赫尔？”尤莉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问题。”
乌布利确实不似其他血族那般贪婪，也许是常年隐蔽压抑着生活，面对这样的施舍便已经满足。
他们好像在躲着什么，与其说是躲，更多的是怕，是在卧薪尝胆，等待着什么。
安赫尔不禁思考，那些渡鸦郡频频发生的凶杀案，究竟是否是古德温所为？
如果是，他们为何还会如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这萦绕不去的邪恶气息又从何而来？
他们身上的气息，邪恶之中，更多是压抑的阴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们，仿佛生生世世都只能做着地道中的蝼蚁，不堪一击。
安赫尔夺过侍卫手中的长刀，砍下了自己的胳膊。
血溅在地上，那些族人再也不能压抑住自己，蜂拥而来，趴在地上肆意舔舐着。
乌布利像收到礼遇一般捡起那条胳膊，眼神中透出向往的光芒。
“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吗？”
乌布利十分客气地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回来。”
“放心。”
安赫尔拉着尤莉丝快速跑离这个地方，血液顺着他的脚步落在地上，在他的身后的古德温族人如同饿狼一般冲向他们，直到那扇门将他们阻绝。
一出大门，踉跄几步安赫尔便摔到了地上。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连同失血的并发症让他感觉到虚弱无比。
很疼，但是他明白，也许还会再长出来。
“安赫尔，安赫尔！”
“我没事。”他轻握尤莉丝的手，休息片刻又站起身来。
“我们要快点到城里去。”
但是再次回到那个交叉路口，尤莉丝犹豫了。
她担心离开深渊，却又来到另一个深渊。
“怎么了？”
尤莉丝担忧地看了一眼安赫尔，他脸色并不好，但是说实话，尤莉丝见过他无数次这样的表情了。
她知道安赫尔依旧会好起来，再遇到危险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
但她不想再那样了。
她是一个巫师，她不会再让安赫尔为自己无限地牺牲了。
尤莉丝掏出魔杖，挡在他们之前，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没什么，走吧。”
第四十八章 隐匿于阴影的魔法
“古德温家族？你也住在那个巢里？”安赫尔问道。
“并没有，我住在这个地下城里，和人类一起生活。”霍纳桑回答得很轻松。
“那些人知道古德温家族？”
“当然，至少在渡鸦，吸血鬼与巫师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尤莉丝昂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地面上的城市，已经被放弃了吗？”
“差不多，地面上已经变成了血族的猎场，那些奄奄一息的可怜人类在此苟活，即便能逃得过腐坏的食物和水源对他们生命的摧残、能夺得过疾病和饥荒，也永远不可能从恶魔带来的死神手中逃脱。”
“所以那些杀人案，真的都是血族作为？”
“十有八九，也有不少是效忠于他们的黑巫师做的。”
“黑魔法……”
“不合法，所以他们全都藏在这里。古德温家族与这座黑魔法地下城，即是互相束缚的关系，也是互相守护的关系。”那个男人顿了一下，“我是主动选择加入古德温家族的，他们的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我做到了，所以就有选择是否要跟他们狼狈为奸的资格。”
“你愿意跟我们讲一下古德温家族的事情吗？”尤莉丝十分好奇。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古德温家族是被诅咒的家族，五百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当初的古德温族长几乎毙命，险要时刻，邪恶术士救了他一命，从此之后古德温家族便背上了诅咒。他们被邪恶术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们需要的不再仅仅是血。他们需要收集世间的邪恶力量，增强自己的法力。”
“你们既然见过乌布利，也能发现他是整个古德温家族形态最得体的，因为他的法力最强，他是直接接受邪恶术士诅咒的那个人。这么多年，古德温的族人却没有增加太多，因为很少有人能承受他们血液中的邪恶力量，往往会因为转化而死去，那些转化失败的人也便成为了他们的食物。生活在渡鸦郡的人血基本都不怎么新鲜，从那样的血液中无法得到太多的体力，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会吸取那些人的血，只是单纯的谋杀，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邪恶。”
“这么一来，他们的食物来源便只有失败的转化者，误入古德温巢穴的倒霉游客以及不忠的黑巫师。渡鸦郡充斥着邪恶气息和黑魔法，这里是养育他们最好的土地，即使他们的食物渐渐不足以支持他们的所需，他们也不会冒险离开这里，他们依旧可以靠体内的邪恶力量加之修炼精力维持着生命，不惜退化成为蝙蝠形态。这一切准备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为了等待一天的到来，邪恶术士卷土重来的一天，而我想，那一天也快很快就会到来了，一切都已经慢慢发起了预兆。”
尤莉丝不禁打了个冷颤，“如果那个人回来，所有血族都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奴隶。你不觉得恐惧吗？”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抱歉，我并没有那样的担忧。”
“接近吸血鬼也好，成为吸血鬼也好，我与很多人一样，只是渴望着力量与永恒，无论会有怎样的代价。那种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我的血液中翻滚的感觉，让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在蓬勃向上地运作着，向着力量的最顶端。尽管此时的我，并不算得上是一个活物。”
“你真的从没有后悔过吗，成为吸血鬼？”安赫尔问道。
“没有。”霍纳桑看着安赫尔，“其实你不必这样问我，生来便是吸血鬼，想要成为人类并不是羞耻的事情。”他向前走了一步，拿起安赫尔的手腕，“而且你的身体非常特殊，你是混血儿，你看，你有脉搏——即使非常的微弱。你有选择的权利，而我，无论是作为人还是吸血鬼，都必须付出死亡或者是被诅咒的代价。”
安赫尔还是不敢相信，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尤莉丝见状伸出手，也握住了安赫尔的手腕。
她能感受那微弱的心跳声。
“真的。”尤莉丝看向霍纳桑，“霍纳桑，吸血鬼有可能变回人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幼稚。”他沉思片刻，“不能说是变回人，只是有可能向着人的方向发展。混血儿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纯种的种族，他们的特征既可能向着血族发展，也可能向着人族发展，取决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心境，也许有一天他有可能会最大限度地接近人类。我一直在研究这些，如果有突破，以及在他的那管血中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不介意告诉你们。”
“谢谢你。”
“话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们在找一本书。”
“什么书？”
“《古代黑魔法语》，你听说过吗？”
“抱歉，并没有听说过。不过听起来蛮神秘的，你们要那本书做什么？”
“我们……”
“我们要学黑魔法。”
安赫尔话还没说完，便被尤莉丝打了个岔，尤其是在尤莉丝说完之后，他依旧死死望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确实，他们不能把那本书暴露在这个地方，极有可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尤莉丝这个谎，未眠太难圆了。
“黑魔法……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了。”霍纳桑若有所思，“那我可要提醒你们，最好不要‘误入歧途’。”
“什么意思？”
“黑魔法虽然被禁止，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是用黑魔法来做坏事的。他们有信仰，许多人都是五百年前被放逐的皇家黑魔法护卫队的后裔。他们虽然不像那些当初便投奔了邪恶术士，是坏透了的人，但是也有不少人在黑魔法的代代流传中发生了分化，如今选择了邪恶，开始为‘邪恶术士的奴仆’——古德温家族，所以才为非作歹。”
“现在的人们对黑魔法的误解太深，只因为黑魔法的强大所以便畏惧他们。而这些人他们把黑魔法变成了自我防御的方法，他们始终相信，如果邪恶术士卷土重来，只有他们的力量能够与之抵抗。”
“话说起来，有时我也看不明白，既然皇家一叶障目，假装看不到黑魔法的存在，又为何要在魔法学校里传授黑魔法防御术呢？”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之前为了收集资料也在夜莺魔法学校做过一段时间校医。”霍纳桑显然十分的得意。
“毕竟黑魔法本身并没有问题，一切问题都出在变质的人性上吧。”
“可是当人们意识到一个人已经变质的时候，命案已经发生了。”霍纳桑积极反驳着尤莉丝的回答。
“没有任何一种知识是错误的，皇家不能完全的让黑魔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只能努力的控制、引导黑魔法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如今这样任由黑巫师发展，岂不是更容易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但凡这些人想要反叛，皇家也许根本对付不了。”
“也许皇家一直把黑魔法当成终极法宝呢。”尤莉丝丝毫没有对霍纳桑的咄咄逼人击退，“正如你所说，这些人认为只有他们能对抗邪恶术士。就让他们自由地发展着，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更何况，也许皇家的黑魔法护卫队依旧存在着，无论如何，他们总会有自己抵御黑魔法的方式。黑魔法被禁用是事实，但是从没有什么条律禁止人们学习黑魔法。就连夜莺魔法学校里那些教授黑魔法防御术的导师，也个个都是既有正义感也强大的巫师，但是皇家从来没有觉得他们是威胁。”
霍纳桑拍拍手，“不愧是巫师的后代，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透彻的见解。”
“不过，有一点我忘了说。”他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即使是这些所谓‘正义’的黑巫师，他们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们如今在这里养精蓄锐，只是为了东山再起，他们无一不想让黑魔法再次走向有阳光的地方。希望这一次皇家真的有办法能控制这样的局面，否则也不过是让邪恶术士带来的灾难再度重现。”
“我只是很好奇，投奔邪恶对那些人来说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呢。”
“力量。”霍纳桑毫不犹豫，“力量就像源源不断的瀑布，对力量的汲取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邪恶为他们提供力量，让他们变得强大并且贪婪，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不惜为邪恶做一切事情，也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最终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而灰飞烟灭，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也是感到满足的。”
“我能够理解，因为我明白我已经变成了力量的奴隶。你们现在也许觉得我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正义和邪恶其实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在战场上倒戈相见呢。”霍纳桑玩笑道。
“不过在此之前，先好好休息。等准备好了，你们可以去黑魔法博物馆的顶楼拜访一下城主罗德里格•佐顿，他也许会知道你们在找的那本书。”
第四十九章 异向行者
在霍纳桑的诊所休息了一天，安赫尔的血已经被止住，输了两袋新鲜血液，他的体力也恢复地差不多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安赫尔从手肘斩断的胳膊已经不知不觉长到手腕处了，伴随着阵阵生长痛，比起新喜，不得不说，安赫尔心中更多的是顾虑。
肢体的重建必然需要其他力量的牺牲，他但担心这么快的恢复速度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但是好在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以为是霍纳桑给他输血的缘故，但他再三确认那只是小动物的血，并不是什么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珍惜血液。
这是安赫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力量的无底洞，肢体重建的速度并不是他能控制的，而是身体自己选择的。
他的身体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只是安赫尔自己还并不清楚。
当然，他从没有停止过探索自己。
霍纳桑确实是一个好人，善良、风趣，作为一个医生，乐于帮助别人，又不苛求什么回报，把整个人生投入到对这些神秘事物的研究中。虽然有时他对黑暗崇尚地那神神叨叨的模样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他也确实是一个真心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并且在临走时，他还给安赫尔买来干净的衣服并且赠予他几袋血包，作为拜访城主之路路上的食粮。
他尤其嘱咐安赫尔不要食用渡鸦郡那些腐坏的人和动物，他们的血太脏，会伤害他的身体。
“如果真的饿到极点，也要学习控制自己——哪怕这样一个美味的小姐在身边——学会用法术控制形态，这样可以大大减少体力的消耗。我摄食一直很少，因为渡鸦郡实在是不太适合无论是吸血鬼还是人类生存。”
“你觉得他是真的没听说过那本书吗？”
“不知道，我总觉得那个男人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也这么觉得。”安赫尔点点头，“他做的都是帮助我们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
“安赫尔，看那边。”
安赫尔顺着尤莉丝手指的指引，看向道路对面一家图书馆。
“我们进去看看吧。”
“欢迎光临！漂亮的巫师小姐和这位……血族贵客。”
柜台前的老人慵懒地趴在柜台上，用魔法翻阅着眼前的书籍，甚至还没抬头，就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尤莉丝在两侧的书架上浏览着，这里所有的书都并不寻常，但是不出意料的，全都是黑魔法有关的书籍。
《黑魔法常用语》《魔药配方宝典》《诅咒你的朋友》《长翅膀的青蛙》……
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要的那本书。
“我想请问一下，您这里有没有一本《古代黑魔法语》？”
“古代黑魔法语，噢……那可是一本不得了的书。”那个老人拉了一下自己一旁的绳子，从天花板上刷地又落下三层书架，与灰尘随即落在地面上。
书架上并没有被书籍层层叠叠的摆满，而是零零星星散落着几本布满灰尘的厚书，也不好推测那些书是卖不出去还是独家馆藏。
“拥有过那本书的人，可都无一不成了大作为呢！”
老人颤颤巍巍地把高达天花板的梯子搬过来，慢慢爬上去。
“什么意思？”
“五百年前的那位邪恶术士，艾尔曼诺•康斯坦丁……咦，那本书应该在这里，怎么找不到了？”
“那么您呢？”
“我？我只是个管理黑魔法藏书的，我的家族，祖祖辈辈都做这一行，借书还书，逾期就用魔法把书找回，一本不少便是我们唯一的使命。至于书里面有什么，那并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他挪了挪凳子，又翻找了一番，突然灵光一闪般拍了一下脑袋。
“我想起来了，真是上了年纪脑子不好用了。”他从梯子上慢慢走下来，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登记本，说了一句咒语，大概是寻找《古代黑魔法语》的位置。
话毕，那本书自己翻起来，最终停在某一页。
“看，他被佐顿城主借走了，自1852年起，借书期限是——七十年。”他把登记本合上，看了看安赫尔和尤莉丝，恐怕你们要去一趟黑魔法博物馆了。”
“我们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可以给我们讲讲城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城主可是个非常伟大的人，他是布罗姆一世钦定的皇家黑魔法护卫队队长的后裔，在世纪之战之后，他的祖先带领幸存下来的黑巫师逃到了这个地方，建立了这座‘不可告人’的城市，把黑魔法保留了下来。就我说，这样的魔法本不该绝，只不过不应该把武器朝向同僚，不仅仅是黑魔法，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那样做。
“如今城主让这个地方成了黑巫师的安乐之所，地面是地狱，地下反而如同天堂一般。这里就像狮鹫郡的反面，虽然终日不见日光，但是这里有最强大的黑魔法。”
“你觉得城主会是好人吗？”安赫尔和尤莉丝离开图书馆，心事重重地顺着图书馆管理员的指引向着黑魔法博物馆走着。
“好坏这种事……也不怎么好界定。”
“也许是个像艾尔曼诺那样的人。”
“我想我们最好客气一点。”
“如果他不借怎么办？”安赫尔说到了点子上。
“那只能说明我们的理由不够合理。”
“你坚持要说，我们是为了学黑魔法而来的？”
“有什么更好的说法吗？”
安赫尔摇摇头，“但他一定知道《地狱辞典》，也知道怎样的书籍才能用得到古代黑魔法语。我猜，一定是一些极其古老并且重要的文献。”
尤莉丝抿了抿嘴，沉思片刻，“那就随机应变。”
道路上的人并不少，但也不算拥挤，人们慢慢向着自己地目标方向踱步前行，马车也走得很慢，在青石板路上颠簸着。这里的生活方式很慢，人们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因为生活在地穴中，没有过多的光芒，全靠着布满整座城的灯火维持着光明，但是不知道为何，四处都弥漫着一种虚假的感觉，是无论灯火多么通明，都照不亮的，人心底的阴影。
“说实话，这里所有人都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就像置身于血族之中。吸血鬼没有气味、没有温度、没有灵魂，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也像幽灵一样。”尤莉丝打量着周围。
“用黑魔法杀人会对一个人的精神产生不可磨灭的损害，邪恶会钻进他们的身体，腐蚀他们的精力，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们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杀过人吧？霍纳桑不是说，这里大多数人是用黑魔法并没有恶意吗？”
安赫尔竖起鼻子嗅了嗅，“说实话，我觉得这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那是怎样的气息？”
安赫尔闭上眼，努力体会了一下。
“就好像无数条虫子，钻进我的大脑，想要剥夺我一切的理智……”
远方博物馆的钟楼重重敲了一声，尤莉丝抬起头，望向那个方向。
“这座城，被施了咒。”
第五十章 传说中的城主大人
黑魔法博物馆位于整座地下城的最中央，坐落着四层楼，在城里已经算是座高层建筑，馆顶的钟楼是整座城的地标，那儿既是诸多黑魔法法器的收藏馆也是城主的办公室及住所。
博物馆周围是环状的中心街道，与这个巨大洞穴的圆形穹顶交相辉映，四处充斥着耀眼的灯光与花坛里妖冶的假连翘的香气。
深处六月，正是假连翘开花的旺季，鬼魅鲜艳的紫色花朵在浓郁的绿叶之中若隐若现，令人丝毫看不穿这动人之物背后的诅咒含义。
尤莉丝有些讶异这样邪恶而危险的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人潮涌动的城中心，但是想来，这里是整个巴普国黑魔法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倒也无可厚非。
因为整座城并不算太大，所以安赫尔与尤莉丝到达那儿也并不费劲。
博物馆是免费的，但却是人迹罕至。
当安赫尔和尤莉丝到达那个黑魔法博物馆，尤莉丝便被里面扑面而来的神秘气息深深地冲击到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们阻隔到门外，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服那股如同“结界”一般的气流，而当穿过门口那道界限，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迷人的引诱迹象。
藏馆的大厅陈列着各种安赫尔和尤莉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黑魔法法器，大多数都被捆绑咒和燃烧咒死死制约在那些石柱之上，因为承受着魔法而在那些蓝色的火焰之中各自漂浮着。
虽然无形，但尤莉丝能感觉到这些法器各自散发着他们的气息，极具诱惑性的气息，吸引人们靠近他们，被他们操纵心智，被其中的力量指引，逐渐变得贪婪失控甚至邪恶。
但是尤莉丝很小的时候便被父亲施加了锁心咒，所以除非是非常强大的力量，通常的意念控制法术并不会对她产生影响。
传统巫师家庭都会对他们的孩子施加锁心咒作为祝福，即使没有得到这样的祝福，在魔法学校他们也会学习锁心咒的用法，以防被别人的控制魔法牵着鼻子走，这也是为什么安赫尔的诱惑术总是对巫师失效。
尤莉丝自顾自向前走着，欣赏着这些奇妙的馆藏之物并且浏览着一旁有关他们的故事。
“安赫尔。”
安赫尔跟在她的身后，却突然似乎听到身后有女人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他转过头，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是这空洞的大厅中，除了这些法器，便只有尤莉丝和自己两个人。
而那妖媚女人的靡靡之音在他的耳际弥漫着，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颂唱着：“来吧，到我身边来。”
他感觉有一点头晕目眩，腿脚也随着那声音的出现变得慵懒、不听使唤。
安赫尔慢慢向着门口的一侧走去。
“安赫尔？”尤莉丝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但是安赫尔并没有回答她。
最终他停留在那个漂浮的海螺之前。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海螺，在灯光之下隐隐闪烁着矿物质的散发的银色光芒，声音正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做得好，安赫尔……”
那声音绵软酥麻，想是在安赫尔的心上瘙痒。
他微微恢复了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藏品介绍。
“‘塞壬之口’，存有海妖塞壬之声的海螺，人们会被其中塞壬的声音蛊惑，尤其当塞壬歌唱时，人们会完全丧失意志力，受到塞壬的俘虏。”
尤莉丝走到安赫尔一旁，关切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目光浏览了这件法器的介绍。
“尤莉丝，你听到她的声音了吗？”
“说实话，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亲爱的安赫尔，你想听我唱歌吗？”
那声音如同一把刺刀，一下子刺进安赫尔的大脑，尤莉丝可以看到安赫尔的瞳孔正在一点一点的放大，她用力摇晃着他，希望他赶紧清醒过来却无济于事。
“我……”安赫尔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地张开。他还无法理解，如果他说出“想”这个字，结果将会多么的不可控制。
“塞壬！”
藏馆的尽头突然走出了一个男人，他脚步沉稳笃定，说话的语气略带责怪，但又非常有磁性，透露着让人听了便不敢反抗的威严。
安赫尔耳边的女声轻笑几声，便慢慢消失了。
那个男人身穿黑蓝色的长袍，个子并不太高，却有着伟岸夺目的气质。他深棕色的中发向后梳得服服贴贴，面前散落着松松垮垮并且微蜷的大胡子，但是可以看出，也是精心整理过的。
他拿起魔杖，对安赫尔施了下咒语，安赫尔身上的蛊惑便立刻退去了，他的瞳孔也恢复了正常，摇了摇脑袋，晕乎乎的感觉似乎还没有散尽。
他有些责备地指向那件法器，“我说过不可以蛊惑游客。”
“塞壬之口”里的女声轻声讥笑几次，“只是玩笑。”
“噢，这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那个男人无奈摇了摇头，在这件法器的封印之上又叠了一层缄默咒。
“很抱歉，这是我最不听话的一件藏品。”他侧身对尤莉丝说道。
“你是……佐顿城主吗？”
“正是，罗德里格•佐顿。”城主向尤莉丝礼貌地伸出手，轻轻对她留下一个吻手礼，“两位不是城里的人吧。”
安赫尔眨眨眼，迷茫地看向尤莉丝。
“确实如此。”尤莉丝说道：“我是尤莉丝，他是安赫尔，我们来自天鹅郡。”
“两位不远万里突然造访这个地方，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尤莉丝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眼中的犹疑显然已经给了城主答案。
“移步楼上吧，那儿有新鲜的咖啡。”城主走在前面，向着他们稍稍侧身，犹如炫耀一般小声说着，“早上刚刚从白鹭郡运来的咖啡豆，味道好极了。”
安赫尔和尤莉丝跟在他的身后，走到藏馆尽头，在楼梯的另一旁，一扇大门因城主的咒语而向两侧打开，他们走上门后的一个平台。
“这是我的专属浮台，可能会有些晕。”
他一声令下，这个平台在魔法的驱使下一跃而起，一瞬间便到达了三层。
城主的办公室，便在前方。
安赫尔和尤莉丝有些茫然地听从城主的安排，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论什么坐姿都看起来有些困窘。咖啡很快被城主准备好放在他们的面前，尤莉丝轻轻砸了一口，确实很美味。
城主则是坐在那巨大书架之前的办公桌前，同样端着一杯咖啡，期待着尤莉丝和安赫尔德发言。
“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塞壬的顽皮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不必担心，藏馆里的法器都没有什么威胁，才尚且能够留在这里，作为我私人的爱好收藏，也能让市民们了解更多有关黑魔法的东西。”
“没事的。”安赫尔摇摇头，“说起法器，真的是充满魔力的东西啊。我曾经在一个商人手里见过‘血雾’一面……”
“‘血雾’？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五百年前邪恶术士就是通过制造出‘血雾’，创建了埃德温家族，将整个渡鸦郡洗劫一空，直到现在，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这么强大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东方？”
“当时的世纪之战，威胁到整个世界，巴普国作为主战场，世界各地的巫师都前来援助。剩余的‘血雾’被一位东方的巫师发现，当时巴普国战乱刚息，没有太多精力处理这些强大的法器，于是东方的巫师便把‘血雾’带回了自己的国家镇压。”
“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随随便便地就被商人淘换到？”尤莉丝有些不理解。
“因为上面有封印。”安赫尔回答。
“没错，这些用《地狱辞典》制造出来的法器，蕴含着古代黑魔法的力量，都伴有古代黑魔法的封印，难以被摧毁，也难以被驾驭。古代黑魔法是一种流传于十二世纪之前的古老黑魔法，是现代黑魔法的起源，力量极其强大，几乎是无法对抗的程度。随着越来越少的巫师能够掌握其中的奥义而慢慢失传，渐渐变成只能存在于书中，却无法也不被允许施展出来的东西。”
当听到“地狱辞典”四个字，尤莉丝的心还是不禁咯噔一下。
那本书还被她施加着缩小咒藏在自己的衣服里，她心中反复祈祷不要被城主发现，好在它似乎“乖”得很。
“话说回来，你们还没说你们到这儿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听我讲黑魔法的历史故事吧？”
“多听无害。”尤莉丝尴尬一笑。
第五十一章 决心
安赫尔杯中的咖啡几乎冷了下来，他依旧没有喝一口。
城主注意到这点，嘴角不经意轻轻上扬。
“没关系，不合胃口就不需要强求了。”他换了个坐姿，“其实就算你拿出血包在这个地方品尝，我也并不介意。”
安赫尔看了他一眼，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我讨厌巫师。”
他放下咖啡杯，绕过尤莉丝质疑的眼神，一下子仰在沙发上。
城主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个玩笑。”
“别介意……在我们的小城上，他从没有被人认出过。到了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吸血鬼。”
“我明白。”城主的笑容收敛了些，“巫师和吸血鬼的组合，真的很少见。”他摇了摇咖啡杯，继续说道：“我很一直很尊重血族，也非常欢迎吸血鬼滞留此地，如果不嫌弃我们这片小地方，你们可以考虑留下来。没有阳光的天然洞穴，真的十分适合吸血鬼生活。”
尤莉丝低头轻笑，“谢谢，但我们不是为了搬过来才来拜访您的。”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找一本书。图书馆的老管理员说，书已经被您借走了。”
尤莉丝话毕，安赫尔瞥过眼，打量着城主背后的书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本《古代黑魔法语》的踪影。
“什么书？”
“《古代黑魔法语》。”
城主的眉毛轻轻一颤，尤莉丝有些紧张地握紧杯子，目睹城主眼神中慈善的笑意变得不是那么友好。
但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僵持了一瞬，便转而变回笑颜。
只是这次的笑颜中，似乎有着让人感觉并不太舒服的滋味。
“那么看来，我刚才对黑魔法历史的介绍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放下了咖啡杯，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手肘抵在桌子上。
“你想学古代黑魔法？”
尤莉丝垂下眼，有些不自在，“没错。”
城主站起来，徘徊了几步，最终停在他那只不讲话的鹩哥一旁。
“你会黑魔法吗？”
尤莉丝摇摇头。
“连黑魔法都没有涉及过就想要一步登天，恕我直言，我不确定古代黑魔法的力量是你这副小身板能承受得起的。”
“但我想试试。”
“为什么？”
为什么？
“你有被邪恶摧毁的家庭？还是被恶语诅咒的爱人？抑或仅仅是你自己，无法抗拒力量的诱惑？”
尤莉丝的眼球摇摆不定，她仔细品读着城主的话，每一句似乎都与她的人生有关，却又并非如此。
她有被邪恶摧毁的家庭吗？她的母亲凡妮莎为了得到那本至尊的法典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她有被恶语诅咒的爱人吗？她心中所爱之人生来便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她无法抗拒力量的诱惑吗？没错，她想要变强，无时无刻不想要强大到能够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还不够，她还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救赎可悲的人，悲悯可怜的人。
她点点头，最终望向佐顿，“是的。”
佐顿打开鸟笼，让鹩哥站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么，你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黑魔法带给你的一切灾难吗？”
他的语气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你用错了方法，杀死了某些无辜的人，你会感到你的灵魂一点一点撕裂，想要从你的身体中夺眶而出，宛如一万只蚂蚁在腐蚀你的心脏。有痛苦的感觉还是好的，当你真正感觉麻木的时候，你也将完全成为一个魔鬼，当初你背负着踏入黑魔法大门的执念，也将从你的生命中烟消云散。”
“我会非常坚定的，因为我心底的东西，谁都不能摧毁。”
佐顿沉默片刻，对手上的鹩哥念了一句咒语，那只黑色、有着光洁羽毛的鸟儿瞬间在一团火焰之中化为灰烬。
尤莉丝的身体不禁一颤。
“在黑魔法面前，生命就是这么容易地就能被摧毁，你只是个这样年轻的女孩，你确定你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吗？”
尤莉丝眉头皱了起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并不是因为目睹了这只鸟儿的死亡，更多的是因为，她仿佛透过这只鸟看到了火焰中挣扎的父亲，即使是最后的时刻，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同他告别。
就这样，化为灰烬了。
她落下了一滴泪，滴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一座警钟，彻底敲响了自己。
“我不会害怕，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战胜那些摧毁我生活的邪恶。”
她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是用世间最强大而邪恶的魔法，也要找到父亲留给自己的暗示，以及向母亲复仇。
往日的快活生活早已在火焰中燃尽的，仇恨的火一点一点灼烧着她，让她变得盲目。
安赫尔的手轻轻覆在尤莉丝的手背上，那清凉的触感，犹如热带雨林中的一丝清风，让尤莉丝躁动的心重新宁静下来。
所以她需要安赫尔，安赫尔是让她这个早已稀巴烂的人生变得理智的唯一解药。
城主望着尤莉丝，眼角带着笑意，却沉默了很久。
那眼中有着赞许，也有无奈，隐藏着些许的悲悯。
他在可悲尤莉丝，因为他又见到一个纯洁的灵魂因为仇恨蒙上了永远的阴影。
他明白，如果他拒绝尤莉丝，她永远都不会放弃，只要复仇不能完成，她的心永远都是黑色的。
他没有资格评价尤莉丝的冲动是否合理，当一个人被仇恨侵蚀，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他作为维护着黑魔法秩序的城主，亦是不能抵抗这份热忱，只能祈祷他们能把这些无穷无尽的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
“我可以把书转借给你。”他重新坐回座位上，“但是恕我直言，我并不了解你们，可否在城里留宿两个月？我会教给你一些基础黑魔法，看看你是否有掌握黑魔法的潜力，以及是否是有拥有这本书的‘资格’，毕竟这本书，算是尚存比较少的古代黑魔法语的解释书籍了，我并不是很希望它落在不应该的人手中，即使大多数人就算掌握了古代黑魔法语，也无法掌握古代黑魔法。”
“我没问题，只是……”尤莉丝望了一眼安赫尔。
“不必担心，地下城中有特意制成的血库，来源于其他郡上的的动物，不少古德温家族甚至是其他家族的吸血鬼也生活在城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必须之品，我必须保证我的市民生活不能有这样原则性的漏洞吧。”
安赫尔点点头，回望尤莉丝，“不必担心我，你专心去学就是了。”
“作为贵客，你们的住所我会帮你们安排的。”
尤莉丝的笑意转瞬即逝，“我们的马夫……”
安赫尔摇摇头，“我们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他在地面上，可能会出大问题吧……”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找到他，安置好，以及取回你们的行李。”
尤莉丝耸耸肩，“谢了。”但是显然，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第五十二章 真面目
他们被安排住在了距离城中心很近的一处旅店，一进门行李便已经在房间里了。
不得不说，城主的办事效率还真的挺高的。
房间不大，但是十分干净，绿色的壁纸，紫色的床铺，必要的家具一应俱全，木质地板踩起来咯吱作响，很有家的感觉。不过也许是很久没有人居住，四处依然弥漫着些许腐朽的气息。
整体来说，都让尤莉丝和安赫尔为这日后两个月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唯一有些令人尴尬的是——房间里只有一床。
安赫尔走到窗前拉开浓绿色的窗帘房外的灯光扑面而来，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白昼般的日光。
确实，他们经常忘记自己正处于一座地下的城池中，永远见不到阳光。在地下日复一日地生活久了，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分割，也许真的会忘记时间的存在。
他们的行李上面还有一封城主留下的信，打开信封，里面的信件悬浮起来，城主的声音字正腔圆地把信中的内容念了出来。
“从明天开始的两个月，每天早上八点我会派车夫接尤莉丝小姐到角斗场学习黑魔法，当然，那位吸血鬼先生也可以一同前往。希望你们能够满意我为你们安排的住所，并且享受在地下城的生活——佐顿”
信被读完后，刹那间便被燃成了灰烬。
“这个城主真是个怪人。”
“这儿哪有不怪的人。”安赫尔坐在窗户一旁的沙发上，迟迟望着窗外的灯火通明，那光芒让他有些不舒服。
一切都太虚假了。
这城中的宁静祥和都像是伪造出来的，就连旅店楼下的服务生和用餐的顾客，眼神中都弥漫着无助的茫然。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但是安赫尔却也不能做出什么解释，只能让他凭直觉对这个地方感觉到不自在的厌恶。
“我只希望早点达到他的要求，然后我们早一些返回天鹅郡。”尤莉丝坐在床沿上，伸手去够安赫尔那条受伤的胳膊。
他的断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从外面看来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今天都没怎么见你抓痒，是不是快好了。”
而当她慢慢卷起安赫尔的袖口，他那只失去的手，竟然已经完全长出来了。
只是皮肤部分尚未生长完整，红白色的筋肉暴露在空气之中，血淋淋地、让人有些触目惊心。
安赫尔猛地把手缩回去。
“你还是别看了，有些骇人。”
尤莉丝尊重安赫尔的想法，没有再去倒弄他那只手，只是轻声问道，“还疼吗？”
安赫尔摇摇头，“而且到现在我都没有感到饥饿，我感觉我现在身体里血流得快得要命。霍纳桑告诉我那些事之前，我还没有感觉这么明显。”
“难道我病了吗？”
尤莉丝轻轻皱了下眉头，一只手搭在安赫尔肩膀上，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我也不知道。”
“尤其是在遇见你之后，我确实隐约发现发现，我的恢复能力变得越来越快。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变得更像人类了，甚至有了微弱的心跳，但是却显露出人类永远不可能达到、甚至在吸血鬼中都超出凡俗的自愈能力。或许我真的可以如同霍纳桑所说，会因为自己信念所在变得更像人类或者更像吸血鬼，但我终究什么都不是。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说实话，很多时候我都感到很迷茫，我感觉我的眼前有无数条路，而我只是一个任何一条路都格格不入的怪物。”
安赫尔垂下头，额间的发丝散落在眼前，像一只泄了气的小动物。
自从他断臂之后，他的焦虑情绪好像愈发严重了，他总是在顾虑着什么，一方面是对自己身体的不了解，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另一方面，也许是更重要的，他担心物极必反，他不相信如此强大的自愈力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他怕自己这副脆弱的躯体会轻而易举地烟消云散，在未来的某天——他永远不希望就这样消失在尤莉丝面前。
尤莉丝一直都在找一个答案，有关父母反目成仇的答案，复仇其实也许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而安赫尔同样一直以来也在找一个答案，比尤莉丝的执念要久的多，是自从他出生，这一百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的真相。
他是谁？他属于谁？他厌倦了孤独，他不想也不愿意相信，苦苦寻求百年的结果是，他依旧孑然一身，是世间任何地方都容不下的一个存在。
只是这时的安赫尔还并不明白，他的独特确实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只是他的特殊并不是让所有人都排挤，而是让所有人都向往。
在未来的某天，所有人都会觊觎他血液中的力量，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
尤莉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安赫尔的头顶点了一下，顺着他的头顶，向着他面前望去的方向慢慢划出一道并不可见的直线。
“这就是属于你的路。”她看着安赫尔，轻轻笑着，就像六月的晚风，温柔得足以融化世间的一切苦难。
“你不需要归属任何人，你就是世间独一份的你，也不需要感到孤独，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安赫尔抬眼望向尤莉丝那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眸。这颇具魔力的眸子，永远流露着坚定与不服输，以及那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有时候安赫尔都觉得，尤莉丝这个只有16岁的女孩，要比自己懂得更多道理，遇到麻烦，她从事能第一时间找到解决办法，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惩恶扬善，她总有着自己的理由。
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很多时候，也许她根本不需要安赫尔的帮助便能化解自己所遇见的一切麻烦，但是安赫尔还是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了。
因为他害怕自己的犹豫会失去尤莉丝，这个他那颗漂泊的心唯一的归宿。
安赫尔与尤莉丝之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在遇见尤莉丝之前，他从没有害怕过什么，他不相信永恒，也不顾虑死亡。一直以来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向着人群靠近，只为了寻求那个不再孤独的答案，却永远不能真正融进他们。
尤莉丝说的对，也许他不应该再那么辛苦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社交达人，也许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他根本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他只是不想再孤独下去。那种虚幻的热闹，居然慢慢成了这无尽黑夜之中，他唯一的慰藉。
“我可以吻你吗？”
“什……”
他伸出手，轻易地绕过尤莉丝的脖子，把她推向自己的怀抱。
尤莉丝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轻吻尤莉丝的嘴唇，仅仅停留了片刻，便被心中充满地富有冒犯感的歉意逼退了。
尤莉丝还没回过神，安赫尔脸颊微微泛红，额头抵在尤莉丝的额头上，两只手托着尤莉丝的脸颊，闭着眼睛，像是在从尤莉丝身上获取让他振奋起来的能量。
“其实……你可以不用问我的。”
尤莉丝微微低下头，小声嘀咕着，“反正你也不会听我说……”
“我不想成为人类了。”安赫尔轻声说，却说得十分有底气。
“我要就以这样的身躯，这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相信永恒呢。”
“我确实不相信，但是因为你，我希望永恒存在。”安赫尔睁开眼，抬眼看向尤莉丝。
他们离得非常近，而当安赫尔那双红色的眸子像是瞄准了猎物一般盯紧了尤莉丝，她那颗炽热的心就好像被一阵暴风雪袭过。
为什么会这样。
第五十三章 无名命格
尤莉丝的身体处于本能，把安赫尔推离了自己。
安赫尔并不清楚到自己刚才那下意识的眼神骇到了尤莉丝，反而是被尤莉丝这反常的举动吓倒了，他的大脑飞速旋转，刚才是否是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尤莉丝生气的事情，却怎么都找不到关键。
“抱……抱歉！”尤莉丝反而先于他道起歉来，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刚才自己安赫尔的肩膀，双手却止步于安赫尔身前。
她的手张握几次，最后非常艰难地看向了安赫尔那双转而变得迷茫的红色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安赫尔从未见过的惊慌。
“她在害怕我。”安赫尔心中赫然出现了这样的五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刚才还没有这样……”尤莉丝的声音在颤抖，但这并不是她能控制地了的。说实话，现在的她怕极了，刚才安赫尔的那个眼神，让她有了从地狱归来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那是看到猎物的眼神。没有多大的凶狠，更多的是缄默，冷酷的缄默，不杀死你绝不会罢休的决心，是死神降临、大地彻骨的冷，万物枯萎，寒风之中透露出血的气息，那是死亡将至的圣歌，是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安赫尔一向非常的温驯，尤其是面对尤莉丝，更像一只听话的狗，即使是抑制不住对她流下了口水，眼神中也尽是宠溺的渴望与不舍的动摇，从未像如此这一刹那。
千真万确，那是他想要杀死她的眼神。
尤莉丝语罢，安赫尔起身跑向梳妆台。
那血红的眸子，在一旁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高光，像火一般，是欲望在他生命中翻滚的感觉。
“我……我不知道。”
他努力眨着眼，双手也从撑着桌面的姿态慢慢抬起，在脸上摸索起来，拉扯着自己的眼皮，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我……我吓到你了对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安赫尔透过镜子反光，看向深深垂着头，两只手死死抓着床沿的尤莉丝。
“没有……只是，有点诧异……”尤莉丝努力扯出一丝微笑，“也许你只是饿了。”
“不……不可能，吸血之后我的眼睛会变红，是因为新鲜血液会让我的血重新兴奋起来，让虹膜充血。这是我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饥饿的时候体内血液活力极低，甚至会贫血，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除非我现在体内的血正因为什么而感到兴奋……”
安赫尔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洁白而修长，骨节分明，非常漂亮，他一直以自己有着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感到自豪。
很快，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与左手一样，十足的艺术品。
他断的是哪只手来着？
“尤莉丝……”
尤莉丝定下神来，看向他，“怎么了？”
安赫尔慢慢回头，抬起两只手，手心朝向尤莉丝，轻轻晃了晃手指。
“完全恢复了。”
尤莉丝瞪大眼睛站起身来小跑到安赫尔面前，抓住他的左手，仔细摸索着。
完好如初，就像从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也就过去了几分钟……”
“快到我甚至没有意识到。”
“天，你到底是什么……”
尤莉丝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并不太恰当，“我是说……这太神奇了。”
安赫尔的神色微微暗淡了些，但是他能够理解尤莉丝的讶异。
尤莉丝鼓起勇气又抬眼看向安赫尔的眼睛，“变回银白色了。”
安赫尔侧身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确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头发似乎都更加有光泽了一些。
“所以……也许是你刚才的话让我感到激动，所以血变得兴奋了起来，加速了自愈能力。”安赫尔稍微停顿了一下，“尤其是……在我吻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热到了极点。”
尤莉丝轻轻握着安赫尔的手，“但我感觉你的身体依旧是冰凉的。”
“也许是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的感觉。”他微微撅起嘴，眉尾下垂，看着尤莉丝，“说实话，我刚才真的吓到你了吧，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真实的恐惧，即使是之前吸你的血，我也没有看到你那样的表情。”
尤莉丝轻哼几声，“没错，刚才你的眼神……很可怕。就好像，想要吃掉我。”
“是吗？我当时的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要、你。”
安赫尔字字顿开，说得十分铿锵有力，让尤莉丝红了个彻头彻尾。
接着她把尤莉丝揽进怀里，尤莉丝带着通红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努力调整着呼吸。
“但是，我想我暂时不会那样做。因为很多时候，我对你的感情是连我自己都感到混淆的，我对你那份熊熊燃烧的欲望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兽性、那份捕猎的本能。我从没有爱过什么人，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也请你原谅我并不能很好的表达对你的爱，我只能说，我非常在乎你，我不愿意舍弃你，也想要用一切努力保全你，这便是我唯一能做的。”
尤莉丝轻轻拍打安赫尔的后背，“不用太自责，你不是有意的，我明白。对吸血鬼来说，我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食物。跟你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你日复一日地克制，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
“话说回来，如果这份无论是爱还是嗜血本能所产生的欲望能够让你的血液兴奋，起到不需要外界血液就可以自身驱动体力的产生，那么岂不是说，你的意念可以决定所需血液的摄入？或许你可以就此‘完全’摆脱吸血的困扰。”
“这样的设想似乎太多漏洞，我并不能保证我时时刻刻都处于兴奋状态，而且正如你所说，我担心这份欲望的根本来源是狩猎的本能，那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血液的兴奋程度一定是达到了某个顶峰，而且是靠你自身的力量，这说明你是有这样潜力的。你自身血液中的力量产生的体力加速了你的自愈能力，或许可不可以说……你的命格，就是这完全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呢？”
安赫尔侧着头，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低落下来，“但是不管自愈力再强大，只是恢复速度的问题，当一个吸血鬼的心脏被摧毁，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自愈。”
尤莉丝轻叹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的血现在真的变得特别了起来，难怪乌布利对你的血如此之渴望。大概你真正的命格真的很快就会出现了。”
安赫尔苦笑，“一直以来都在等命格出现，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心中的担忧，却比期待要大多了。”
尤莉丝轻轻安抚着安赫尔的后背，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别担心，无论要面对什么，还有我，不是吗？”
尤莉丝那熟悉的虎牙又在安赫尔的面前展露出来，安赫尔不自觉随着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收起自己的獠牙。
第五十四章 黑魔法入门
训练的第一天，尽管并不必要，安赫尔还是跟着尤莉丝去了。
他的睡眠依旧很弱，尤其是这样一个宝物枕在自己一旁时，他一动都不敢动。
一整个夜晚，他几乎没有入睡过。
城主的马车准时等候在旅店的门口，安赫尔无精打采地攀上马车，又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路途上多次昏睡过去，与兴高采烈的尤莉丝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就不该来。”
安赫尔挪开搭在尤莉丝肩膀上的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我没事！我很清醒！”
“别骗自己了。”尤莉丝把他的脑袋重新推回自己的肩膀，“应该还有一段路程，再休息一会儿吧。”
安赫尔抬眼看了尤莉丝一眼，那精致的侧脸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直直望着窗外，似乎透着光。
他轻哼几声，最后还是直起了身子，“不、睡的差不多了。”
“你第一天去训练，总不能表现的太落魄。”
尤莉丝轻轻一笑，“你明天就在旅馆好好休息吧，我没关系的。”
“我还是不太放心那个城主……”
尤莉丝摆摆手，“我是个巫师！”她从衣服里掏出那本超级迷你的《地狱辞典》，放到了安赫尔手中，“更重要的事情是需要你照看好它，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
安赫尔接过书，放到了外套内兜里，“当然。”
地下城的决斗场，是一片几亩地大的空地，用于黑巫师之间的训练对战和黑魔法的训练。
城主在决斗场等候已久，当看到安赫尔也伴随尤莉丝前来了之后，心中不禁有些惊喜。
“你也要学黑魔法吗？”
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玩笑。
吸血鬼常常作为邪恶的代名词，因为他们杀人取血，追求不可谓的永恒。但是可笑的是，如此一个近乎无敌的物种，却有着打从心底恐惧的事物，便是黑魔法。
传说黑魔法的起源，是为了对抗世界上足以摧毁人类的邪恶恶龙，但是慢慢的，不知为何，这邪恶的矛头却指向了人类自己的同胞。
因为黑魔法的创始便是为了对抗邪恶物种，所以吸血鬼对于黑魔法的闻风丧胆完全不是没有道理。
就连最基础的黑魔法，也有限制吸血鬼行动力的好几种咒语。高级的咒语更不用说，他们可以诅咒、征服、奴役他们甚至是让他们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灰飞烟灭。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这是了解吸血鬼的人，都十分清楚的事情。
“佐顿先生真是幽默。”
安赫尔的脸上尚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是心里已经对这个佐顿城主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他已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这样调侃血族人的话语了。
难道他所说的，“欢迎尊重血族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吗？
安赫尔发自内心的感到好奇，他这张温文尔雅的城主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似乎并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他的伪装，甚至，引以为傲。
就是这副永远自负的面孔，写满了即便其他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也拿他没办法的态度，让安赫尔更是火大。
随后，佐顿便领着尤莉丝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仆人样貌，提着笼子搬着花盆的年轻人去了决斗场最中心的区域，一片类似赛场的空地。
安赫尔为了“自身安全”，还是选择离这个地方远一点。但他就站在决斗场的围墙上，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尤莉丝。
“今天主要是让你了解一下黑魔法的基础，今后直到你离开，我要教给你的东西也不会超出这个范围。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来帮助你变强的，这只不过是个测试，关于黑魔法是否会选择你。”
尤莉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黑魔法并不完全是用来做坏事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毕竟与死亡挂钩，是一种撕裂灵魂的法术，它确实是邪恶的，也因此许多人难免对它心生畏惧。”
“但是黑魔法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种能力的挑战，它需要极大的天赋，就好像是撒旦赐予人类用来以毒攻毒的工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
“地下城存在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持黑魔法的传承。地下城没有专门的魔法学校，但是所有在这里出生的孩子都必须接受民间的黑魔法传授，否则将不被允许住在这里。”
“当然，黑魔法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训练中对对手使用的，因为他所造成的伤害，可不是变形或者石化这类普通法术那么简单。决斗场的决斗，只是对于巫师们最基础法力的提升，大多数用到的只是决斗法术。”
说到决斗法术，尤莉丝不禁想起了她的父亲。
克莱门特•艾雷克希亚，保持着巴普国蝉联五届巫师大赛决斗赛冠军的荣耀，也是皇家钦点的“巴普国最强决斗巫师”，有着能够登上狮鹫郡魔法礼堂的宗师级头衔。然而在1862年，他并没有参加比赛，巫师大赛决斗赛的冠军，才在这二十年中第一次易了主。
巴普国的巫师大赛，是魔法界十分受欢迎的一项比赛，每四年的六月都会在狮鹫郡举行，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到时整个狮鹫郡都热闹非凡，街道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巫师的商铺，贩卖各种新奇小玩意，抑或只是看着那些魔法花朵顺着房梁向上攀起，也让人无比心旷神怡。
巫师大赛一共分为三个分赛，变形赛、魔药赛和决斗赛，其中独属决斗赛最精彩。
变形赛，是青年人和孩子比较喜欢的章程，在规定的时间内，看谁变化的次数更多而且准确无误，十分具有趣味性。
魔药赛，顾名思义，是炼制魔药的比赛。但是由于魔药一行总是与炼金术这样邪恶而追求不死的法术扯上关系，曾有人抗议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宣扬黑魔法，而一度被禁止。但最近几年皇家对黑魔法的打击力度变大，而且市场对于魔药的需求量依旧有增无减，他们极需魔药人才，迫不得已又恢复了比赛。
决斗赛相比前两种温和的比赛，则慷慨激昂许多。以晋级赛的方式使用决斗法术一一对决，最终胜出的人则为冠军。虽然决斗法术不会对人产生致命的伤害，但是往年在决斗赛中受伤的巫师也数不胜数。这个比赛极其考验巫师的综合能力，天分、速度、力量、策略头脑都必须足够优秀并且能够恰当的配合，在决斗赛中胜出的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魔法界杰出人才，更不用提蝉联五届的克莱门特了。
“决斗法术，只是一种善用魔法技巧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或者限制对方作用的法术，对一个巫师来说，在普通的战斗中，失去战斗能力便已经输掉了战斗，这样的战斗也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黑魔法却与之截然不同。决斗法术的要义并不在于出击，而是防御，而黑魔法的一切咒语都只有一个根本的目的，就是让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决斗法术怎么用。”尤莉丝轻声说道。
“哦？我记得那可是高阶的课程，你看起来可不像个高阶学生。”
“我父亲在家里训练的时候，我经常会在一边偷师。”
“你父亲是谁？”
“克莱门特•艾雷克希亚。”
第五十五章 克莱门特的心愿
不知道是不是尤莉丝的错觉，她看到佐顿那双带着笑意的温和的眼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
“噢……”他轻叹一声，慢慢转身，背过尤莉丝去。
“或许我能够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一切了。”
“你认识我父亲？”
“当然，他可是整个巴普国最强的决斗巫师。”
“我的意思是，你们私下有交情？”
佐顿苦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尤莉丝，就好像昔日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又出现在他面前。
尤莉丝从头发颜色到眼睛颜色都与她父亲不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看到她，总是说，就好像看到了她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眼中，都流露出那与生俱来的不服输。
“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佐顿娓娓道来，“我们在夜莺魔法学校的时候便是舍友，每次周末，我们也不回家，一起坐马车到雪鸮郡去，爬雪山，打雪兔。”
“他只比我大一岁，但是非常会照顾别人，也很有领导力。当时我们一众好友，都把他看作兄长，也是我们团体的权威。我们始终尊重他、爱护他，把他的话奉为真理。”
“后来我们一起留在了魔法学院，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成家立业，做游侠、做魔法使（皇家建立的的巫师军队成员）、做政客、或者误入歧途，人生看起来都有了样子，只有我们两个，直到26岁也没什么成就，还是每个月都会一起去爬山、去消磨时光。”
“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觉得教书育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是平庸让我感觉到无法呼吸。”
“原本我决定和他一起离开学校，成就一番大事业。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我从小便接触黑魔法，我希望克莱门特能跟我一起成为黑巫师，但是他拒绝了。我们的关系从那之后便越走越远。”
“我离开学校，做了许久的游侠，后来原本要继承城主的兄长意外离世，这个责任便落在我头上。而克莱门特，参加了巫师大赛之后名声大振，也娶了曾经我十分得意的一个学生，凡妮莎。”佐顿摇摇头，“我倒是一点都没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她那头黑发像绸缎一样，有着像蛇一样能够魅惑人的眼睛，是个十足的女巫。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如果没有用法术，克莱门特居然会爱上她。”
“她确实是个女巫。”
“你说什么？”
尤莉丝咬牙切齿，情绪也不禁激动起来，“她杀了我父亲。”
佐顿没有说什么，但只是眨了眨眼，挥手让那几个提着笼子的孩子先退下去。
安赫尔坐在没多远处的墙头上，目睹了这一幕，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说，你见到她杀他了？”
“没有……但是她放火烧了房子。”
“她的解释呢？”
“她说父亲背叛她，他们争吵的时候打碎了油灯，引燃了书房。”
“但是你根本不相信，对吗？”
“我知道我父亲不会做那样的事，而且她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了。即使那真的是意外，她也绝对没有要救父亲的想法。”
佐顿的眉头稍微皱了皱，“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杀你父亲呢？”
尤莉丝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不能说出来。
“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尤莉丝，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佐顿犹豫了一会儿，“凡妮莎，她是个黑巫师，学校里从没有人教过她什么，但她的魔药、她的法术，都充斥着邪恶。”
佐顿的话并没有让尤莉丝感到吃惊，或者说，这个答案反而正中她下怀。
没错，那个与她朝夕相处的鬼魅女人，日复一日迷恋着魔药与黑色的装束，没有参加过巫师大赛，制造的魔药却供不应求，就是一个黑巫师。杀死父亲，只是为了得到那本具有无穷力量的《地狱辞典》；她不懂爱，更不懂人情，她是人类，心肠却如蛇蝎一般邪恶。
“我猜到了。”
尤莉丝并不屑于伪装出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从而赢得长辈的怜爱，她不会撒谎，也无暇伪装。
她确实很成熟，当得知自己的母亲是个黑巫师，并且极有可能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她的冷静让佐顿都有些吃惊。
“我以为你的反应会更大一点。”
“自从我父亲去世，我便认定她是敌人了。她一定也很想杀了我。”
“所以你要学的快一点。”
“我会的。”
佐顿很有老师的样子，因为他确实曾经是在夜莺魔法学校教学过黑魔法防御课的一位非常成功的老师。
在他的面前，尤莉丝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课堂。
“我们常说的黑魔法其实是当代黑魔法，至今已有几万种，大多是对象型，直接或者间接对攻击对象产生影响，当你面对敌人而不得不置之于死地时，黑魔法会变得非常重要。”
佐顿看了尤莉丝一眼，“这跟黑魔法防御课上说的很不一样，对吧？我们总是在警告学生不要对黑魔法产生崇敬的心理，有关黑魔法的书籍也被设置为禁书，黑魔法防御术只是以防万一的技能，这门课程还多次险些被撤销。魔法部的人总是希望让那些孩子们变成温室中的花朵，让他们相信世界和平美好的假象，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如果不足够强大，就会任人宰割。”
很明显，他顿了一下，“就连克莱门特也不例外。”
或许佐顿依旧打心底觉得，克莱门特没有加入他，成为黑巫师的一员，是他这一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与当代黑魔法不同，古代黑魔法更加晦涩难懂，注重用魔法效应，涉及范围比较大，很少针对个人，也更加邪恶。”
“当代黑魔法主要分为三个类型：诅咒、折磨和致死。诅咒类的法术比较繁琐，它不会直接导致对方面临生命危险，更像是一个枷锁，极度消磨对方意志力，从而摧毁他们整个人生，从内而外瓦解敌人。诅咒只能由发出者解除，或者更进一步，古代黑魔法中也有清除身上诅咒的法术。”
“至于折磨类的黑魔法，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不得不说，它非常有用。心理病态的黑巫师会乐于使用折磨类的黑魔法，就好像看到别人痛苦可以让他们兴奋是的；我们一般用这类法术严刑逼供叛徒或者战俘；当然你也可以用这类法术作为防御，让对方感到痛苦并且趁机逃脱。”
“黑魔法之所以邪恶，最主要的，是因为他有让一个人死去的魔力。”
佐顿的声音低沉了些。
“你或许听说过‘渡’。”
“被施加了‘渡’的人，会立刻死去，不止是身体，连灵魂也会破碎。”
“没错，那是极其可怕的，所有黑魔法中最残暴的致死型法术，是连同古代黑魔法那一众还魂招式都无法拯救的，彻底的死亡。虽然生死有命，但是因‘渡’死去的人，说实话，不允许他们复生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但是在这里，我不会把这么残暴的法术教给你，我只会教给你三个最有价值，并且也极具力量的法术。”
“吵闹、死气和狱火。”
第五十六章 仇恨
佐顿接过一个仆人手中的笼子，将那只麻雀放在尤莉丝面前。
他从腰间拿出他黑色的魔杖，逗着笼中那娇俏可爱的小鸟，让尤莉丝一瞬间都忘记了她正在学习世界上最邪恶的魔法。
“吵闹是折磨法术，它会给生物产生刺耳尖叫声的幻觉，从而干扰它们的大脑，让他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痛苦，当持续时间到达一定程度，甚至可能真正让他们失去听觉能力。”
“说实话我挺想让你亲自感受一下那令人作呕的尖叫声，但是你现在是我的学生，那样未眠太有失师德。”
尤莉丝看着佐顿，嘴角尴尬一扯。
“我只是想说，我小时候不听话的时候，我父亲对我施加过这个咒语，我感受过那种被人所控的恐惧，也知道这个法术对人类的杀伤力。过去这么多年，我都经常会在噩梦中听到那毛骨悚然的惊叫声。”
佐顿轻声诉说着，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童年的磨难。但是望着他那双努力掩饰落寞的眼睛，尤莉丝不禁心生怜悯。
“黑魔法并不难，它与普通魔法唯一的区别，是你需要把心中的仇恨全神贯注到魔杖中心，你要抱着遭受代价以及必死的决心去面对你的对手，这难免会让你某些时刻变得暴戾无情。所以说很多时候，并不是黑魔法造就了仇恨，反而是仇恨造就了黑魔法。”
“咒语你可要记好了。”
佐顿的魔杖缓缓抬高，指向了那只小鸟，他轻轻说出那咒语，就像在说自己的午饭吃了什么一样平淡轻易。
那只鸟瞬间跌落在笼底，发出刺痛人心的惊叫声。
“不、不……拜托你停下。”
“这还远远不够。”
他把魔杖举得更高了些，耳边甚至落下几滴汗珠，笼中的鸟叫得撕心裂肺，决斗场上的人都不禁停下动作转过头来。
尤莉丝的心被紧紧揪着，她想要阻止佐顿，但是正如他所说，“这还远远不够”，她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小把戏，她将要面对的痛苦，可远远不止这些。
鸟的叫声从弱到强，再慢慢衰弱下去，短短几分钟，好像经历了几十年。
佐顿放下魔杖，拿手巾擦了下额间的汗珠。
“它死了吗？”
“没有，只是昏过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鸟儿便醒了过来，并且显然，很害怕诺顿的样子。
“你放心，训练期间，我会让你用植物代替动物，但是当我真正需要考核的时候，我必须看到你足够狠心杀死这些动物。”
尤莉丝失神地点点头。
“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直到最后，你都让自己忍耐过来了，不是吗？”他换了个姿势，拿来一盆花和一只兔子，“不过接下来的，可就没这么‘仁慈’了。”
“下面我要教给你的，是‘死气’。听起来非常‘优美’对吧？我时常觉得这个法术所造就的一切，就像艺术品一样。对于你这样的小女孩，我相信这个法术与你的气质最佳绝配。”
话音未落，他指向花盆的魔杖，便已经让死亡降临了。
花盆中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慢慢枯萎，失去颜色，连挺直的杆茎也垂下头来。
“被施加这个法术的生物，正如你所见，会慢慢枯萎死去。这个法术并不像渡那样残忍，甚至好像保留着对死者的怜悯，他们的灵魂依旧会与这些死去的肉体产生着联系，只要有他人介入，还是有复活的可能。但那些复活亡灵的古代黑魔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了的。”
他把那只兔子的笼子打开，把兔子抱在怀里，望向尤莉丝，“你想试试吗？”
尤莉丝先是有些吃惊，然后看向那只白兔，红色的眼睛，楚楚动人。
她拿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着，说实话，她还没有那样的决心。
安赫尔坐在墙头昏昏欲睡，但是当他注意到那只无辜的白兔和紧张兮兮的尤莉丝，他似乎能够察觉到什么。
安赫尔想如果是自己站在尤莉丝的位置，他绝对不会犹豫。但是尤莉丝终究是一个16岁的女孩，她依旧善良，她还有怜悯之心，她还相信希望。
但尤莉丝却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
“死气。”
她的眼中充斥着忧郁与忧伤，轻皱眉头，但是魔杖的顶端就那样毫无阻拦地出现在了那只兔子眼睛的倒影里。
那只兔子就这样在佐顿的怀中奄奄一息，闭上了眼睛。
尤莉丝轻轻抚摸着它渐渐枯萎的毛皮，闭上眼睛，把脸贴在它的身上。
“抱歉，小兔。”
安赫尔没想到尤莉丝真的能下得去手，就连佐顿也没想到。
“我想……或许我们今天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
“没关系，继续吧，城主，我只希望我能够早些通过考核。”
佐顿有些担忧地把死去的兔子放回笼子，关闭了笼门。
尤莉丝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这让他十分不安。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些与克莱门特相伴的日子。克莱门特天资聪颖，具有领导风范，他也不差，但是在克莱门特的笼罩下，他总是沦为不起眼的那一个。
因为无论遇到什么，克莱门特都绝对不会退缩，那种坚决，是他尤其吸引别人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别人愿意相信他的决策。他总有着把事情做成的办法，只要他想做。
霎那间，佐顿似乎又从尤莉丝那双眼中看到了克莱门特的决心，那让他感觉到危机。
他与克莱门特从来不是敌对的关系，但是在这一刻，他有一种错觉，那种坚决，那种他所没有的决心，便是他永恒的敌人。
“下面我要教给你的，是狱火。”佐顿把一只乌鸦放在手上，低声说着，“关于狱火，其实你并不陌生。那天在办公室里，我就是用狱火把那只鹩哥……”
尤莉丝的心跳的有些快，“火”几乎要成了她听不得的禁忌。
“你不要误会，我无心戳你的痛点，克莱门特的死对我、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只是听你说克莱门特是被凡妮莎用火烧死的，我想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法术。”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知己知彼，以及……克服心中的恐惧。”
“我明白。”
“狱火顾名思义，会燃起熊熊烈火。但是与一般的火焰不同，它无法被人为因素制止，除非目标已经死去，这火将永远不会熄灭，这就是一场无解的追杀。”
尤莉丝的手微微攥紧，“也就是说，如果我母亲用的是这个法术，说明她根本没有想让我父亲活下去，完全没有。”
佐顿轻拍尤莉丝的背，“仇恨确实能够增强你对黑魔法的使用，但我依旧希望你的心中永远不要完全被仇恨填满，那样人真的会变得很可怕。”
“今天就到这儿吧。”佐顿离开了决斗场，徒留尤莉丝一人，垂着头，望着自己没拿魔杖的那种手。
空空荡荡的，就好像什么都握不住的样子。
安赫尔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走到她一旁，看着她这副落寞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我不确定我的父亲到底想不想让我复仇，如果我的这双手也染上了鲜血，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我了。”
“如果不复仇你就会慢慢被仇恨吞噬，我更宁愿你杀死那个女人。”
“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一定会杀死我。”
尤莉丝又攥起手。
“干脆就斗个你死我活！无论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她的自私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绝不会原谅她！”
第五十七章 混血儿诞生
在那之后，尤莉丝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慢慢学会了平衡自己心中的仇恨与理智，她相信，她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初衷。
训练一个月过去，她几乎已经掌握了这三种黑魔法的要义，剩下她需要训练的，就是个人心理的承受力以及法术的准确度。
毕竟如果真的遇到险要关头，一次施法的失败，可实实在在是致命的错误。
与此同时，安赫尔也适应了在地下城的生活。尤莉丝训练时，他就自己待在房间里休息，等到“晚上”尤莉丝回来，他们也会一起在城里逛逛。
在这个没有白天黑夜的城镇里，只有安赫尔的生物钟还勉强能提醒他什么是真正的黑夜。
在每周会有城主派来的人给安赫尔送来质量上乘的血浆，大多是稀有血型，新鲜并且绝佳美味，绝不比尤莉丝的差，但是当然，尤莉丝的血对安赫尔来说依旧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也许是因为某种，类似荷尔蒙的物质。
他们的生活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了一个月，有时他们甚至也会忘记自己当初来到这儿的目的，就这样不知不觉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来了很久很久，并且还要在这里生活很久很久。
而这平淡到有些乏味的生活，很快便迎来了波澜。
地下城，有一位混血儿即将出生。
这是安赫尔在城里听到的传言。
那天他陪尤莉丝训练了一会儿便提前离开了决斗场，结果却在路上听到了如此不寻常的消息。
那是他感觉离自己生命的起源，最近的一次。
安赫尔也依稀感觉到，那天的街上仿佛格外的慌乱。
马车熙熙攘攘向前赶路，让这个慢节奏的城镇霎时有些乱了阵脚。而所有人所有车的终点都指向一个地方。
“麦克菲家的小姐要生产了，全城的医生都应招前往麦克菲的宅邸呢。”
“听说混血儿特别难生产，十个有八个都会难产致死。麦克菲小姐怀孕可是受了近十五个月的苦呢，听说现在人都瘦成皮包骨了。”
市民一字一句的八卦着，每个字都戳在安赫尔心上。
他也想去看看，但是他需要一个契机。
“霍纳桑？”
幸亏他有着鹰一样的眼睛，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噢！是你啊，安……”
“安赫尔。”
“对，安赫尔。原来你还在城里。”
霍纳桑的脚步匆匆忙忙，没有丝毫要迟疑的意思，安赫尔则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这么急急忙忙地，是也要去麦克菲家吗？”
“没错。说实话我作为一个游医并没有受到邀请，不过这样的场面，我总还是要去的，也许对我的研究也有帮助。”
“对了。”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在你的血中我发现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等下你可以跟我一起回一趟诊所。”
他朝安赫尔点点头，继续顺着人群前去。
“霍纳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麦克菲家吗？”
“你？去哪儿做什么？”
安赫尔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缘由，但是他就是想，他想亲身感受，一个混血儿诞生在世界上，究竟带来的是一场福祉还是一次灾难。
“噢，没关系，我明白。”他轻拍安赫尔的胸脯，“走吧，不过我们得走快些了，我想抢在那些坐马车的家伙之前先进入府邸。”
或许这就是霍纳桑没有乘马车的原因，不得不说，他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这样的时刻，是十分少见的，全城的医生受到征召前来接生，是对这一伟大时刻的见证，每个人都想成为第一个人。
“我是医生霍纳桑•古德温，这位是我的助手安赫尔……”
“埃利亚斯。”
听到古德温三个字，看门的男仆显然犹豫了些，直到霍纳桑拿出自己的医生执照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他们才匆匆忙忙把大门打开。
“医生来了！快进来！”府邸内跑出三四个女仆，冲过来将霍纳桑和安赫尔被推搡进了屋内。
“麦克菲夫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安赫尔不是医生，自然不会像霍纳桑一样从容，单是卧房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女声，就足以让他心碎。
霍纳桑快速带好口罩和手套，与麦克菲家的家庭医生讨论了几句麦克菲夫人的状况，而安赫尔就杵在门框前，不敢再往前一步。
整个床单早就被血染红，麦克菲夫人瘦弱的身躯无力地摊在床上，似乎全身所有力气都用在了叫喊上。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厚厚的汗水，女仆们围在她的一旁，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也不禁落下泪来。
安赫尔的手在抖，他的大脑早已因为眼前的画面变得空白，才迟迟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旁靠在墙上的那个焦虑不安男人。
霍纳桑和那位家庭医生一直在帮助麦克菲夫人生产，但是进屋十几分钟，除了捶打床铺的声音和麦克菲夫人那逐渐虚弱的嚎叫声，似乎还没有什么喜讯。
安赫尔也早已退离门框，不再有勇气看下去。
在门框另一边的男人突然猛锤了下墙，安赫尔一瞬间感觉似乎自己头顶的天花板都因此震颤了一下。
那个男人冲进卧房，朝着医生们叫嚷着：“你们这些废物！如果我的蕾娜会因我而死，我现在就把她也变成吸血鬼！”
“麦克菲先生，不要再说傻话了！拜托你现在先离开房间！”霍纳桑制止着他，房间内的仆人也冲上来拦住麦克菲先生。
现在的麦克菲夫人虽然虚弱，但是还活着，如果就这样贸然把她变成吸血鬼，那么这个孩子将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不！我绝不会离开我的蕾娜！”
他向前扑去，推开拦住自己的仆人，跪在床的一边，整个人依靠在麦克菲夫人那只早已经无力抬起的胳膊。
“我亲爱的蕾娜……我一定会永远陪伴着你……”
麦克菲夫人早已经不再叫喊了，她虚弱无比，双颊深深陷着，那原本就娇小的身躯更加瘦弱不堪，仿佛已经被那隆起的孕肚压垮了。
“麦克菲先生，我很高兴你有这份深情，但你这样确实只能妨碍你太太的生产。混血儿在生产期间会迅速榨干她体内的养料和血液，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血！我带的血浆还远远不够，没有血液她将没有力气生产下去。我希望你能把叫喊的力气花在帮你太太寻找血源的行动上，宅邸中的仆人也不要闲下来，都赶快去城里找AB型血的血源！”
仆人听到嘱咐匆匆从安赫尔身边跑出，安赫尔靠在门框上，目睹着麦克菲先生痛苦的歇斯底里和霍纳桑那近乎没有人情的理智。
他在想，自己的母亲生产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艰难的吗？她形单影只，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安赫尔！麻烦把麦克菲先生请出去！”
安赫尔愣了一秒，当他意识到霍纳桑是在叫自己的时候，他使出全身力气冲进房间把麦克菲先生拖出了房间，关上了门，甚至不惜打了他一拳，当然，麦克菲先生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那一拳打下去，脸部的骨骼大概都要骨折了吧。
“我明白你的心情，麦克菲先生，但是你现在需要冷静。”
“冷静？怎么冷静？！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当你心爱的人躺在那鲜血淋漓的该死的床上半死不活地嚎叫着，你还能冷静下来吗？！”
“我没有那样的感受，但是我有那样的母亲。你的孩子会为你骄傲的，但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做一些真正能帮助她的事情！”
麦克菲先生怔住了，那双带着盈盈泪光的金色眼睛，直直望着安赫尔，好像在确认什么信号。
他轻轻皱了下眉头，“你是个混血儿……”
“没错，我是。走吧，我们去为麦克菲夫人找AB型血。”
第五十八章 沉重的爱
府邸的大门已经被吵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重金筹血的消息一放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几个带着备用血浆的医生也纷纷赶进房间，空手的医生便在门口组织市民验血献血，可惜真正的AB型血并不是太多，大多都是为了钱前来一试的“热心人”，这确实为血源的收集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很抱歉刚才打了你，麦克菲先生。”
“噢，其实没关系，我已经冷静许多了……不过，我们去哪？”
“地下城不是有个‘血族自助餐厅’嘛。”
地下城有一座血库，在比地下城更深的地下，像一个巨大的冷藏柜，气温非常低，最适合血浆的储存。
那儿的血大多来自世界各地，经过一些秘密的供应商运输到这里，专门为地下城里的吸血鬼所用，从O型到RH阴性的“顶尖货”一应俱全，并且每次货物出入血库都有着严格的登记，从入库到售卖都十分具有条理，就像个完善的贩血集团。
因为渡鸦郡的血源被污染得过于严重，地下城里的吸血鬼市民大部分都会从这儿购买血浆，当然，越稀有的血越昂贵。
血库的管理员也丝毫不担心血库失窃，因为血库的界限有着强大的黑魔法阵，绝对没有吸血鬼可以活着走进去。
“我们需要AB型血，越多越好！”
“拜托，说清楚些。越多越好是多少？”
血库的前台，一个不紧不慢的老头，看着报纸，对安赫尔和麦克菲先生的焦虑毫无反应。
“全部！我要买下全部的AB型血，你听懂了吗？！”麦克菲先生把一大摞纸钞摔在柜台上，恐怕有几万镑。
他一下子揪起那个老头的衣领，让那老头不可避免地看向他那双写着“杀了你”的金色眼睛。
老头这下可是大惊失色，“原来是麦克菲先生……我这就去，这就去！”
当安赫尔和麦克菲先生赶回府邸的时候，女仆和医生们正围在麦克菲夫人的床前，房间安静得骇人。
“怎么……”这奇怪的气氛让麦克菲先生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霍纳桑看到安赫尔，从床前起身走出去，把他止在了人群的外围。
“她死了吗？”
“或许吧。”
霍纳桑叹息了一声，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被安赫尔察觉到了。
麦克菲先生一步步向前挪动，怀里那些由猪胱制作而成的血包不受控制掉落在地上，摔得破裂，血液四散开来，顺着他的脚步，在米白色的地毯上留下刺眼的红色脚印。
最靠近床沿的女仆转过身来，她怀中有一个孩子。
“先生……这是您的儿子。”
麦克菲的眼神非常空洞，就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他轻轻接过那个孩子，伸出手指逗弄着他。
那孩子安静的很，眼睛似张非张，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却似乎已经有了感知一切的能力，伸出那小小的手，探寻着他父亲的踪迹。
“瞧，他多可爱呢……蕾娜。”
他抬起眼，望向麦克菲夫人。
麦克菲夫人紧闭着双眼，脸上的痛苦已经散去，躺在那张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床铺上，更像躺在妖艳的玫瑰花瓣上。她的身上依旧连着输血的管子，那苍白凹陷的身体似乎在一点一点复苏着。
“别担心，麦克菲先生，我已经把夫人变成吸血鬼了，她还是古德温家族的。”
霍纳桑在房间的外围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在这沉寂的房间却显得格外刺耳。
麦克菲先生的牙齿打着颤，也许他是想说感谢，但是大家都清楚，这并没有什么好感谢的。
因为生命走到顶点而迫不得已成为吸血鬼，是在向恶魔出卖灵魂，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旁人眼中，麦克菲先生从此可以跟他心爱的太太成为一对人人生羡的永生伴侣，但是，这真的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吗。
不死，是他们的诅咒啊。
麦克菲先生慢慢蹲下来，把那孩子放在麦克菲夫人的枕旁，自己也趴在了床沿，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的人慢慢散去，整个房间，只剩下这四处暗淡的红色，一个新生的混血儿，和两个俨然已经死去的灵魂。
“走吧安赫尔。”
在路上，霍纳桑的表面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安赫尔心中的跌宕早已经无法平复了。
既然知道麦克菲夫人会那样痛苦，麦克菲先生为什么还要让她承受这样的风险呢？他不明白。
“没想到你还会接生。”
“我说过我什么都会。”
“那血……不会让你感到饥渴吗？”
“会，但我知道怎么控制。还记得我让你增强法力的使用吗？要把体力用在应该的地方。”
安赫尔摇摇头，“你真的很了不起，说实话我有试过‘节制’，但那只是又多了几次让我差点杀死尤莉丝的意外。”
就像是灵光一现一样，“对了，上次没有摄食，我看着尤莉丝的时候眼睛居然变成了红色！尤莉丝说我的血可以因为我的情绪变化而自己变得兴奋，你觉得这可能吗？”
字里行间，充斥着自嘲。
霍纳桑依旧平静无比，即使面对张牙舞爪的安赫尔这般描述也毫无诧异的神情。
“可能。”
安赫尔像是被一拳打在喉咙上一样，与其说是不相信，也许更像是他不想相信。
“拜托，我是个尸体，我靠活物的血维持着莫须有的生命，我自己不会产生血，也无法影响血。血液对我来说就像水对人类一样，当它其中原本的体力被我消耗完就只是废料。”
“也许我们这些吸血鬼确实是那样的，但如果我说，你的血液确实有自生能力呢。”
“什么？别开玩笑了。”
“你真应该看看你的血对我的实验室做了什么。”
当安赫尔再踏入霍纳桑那熟悉的的诊所，他却有些不安。
他非常好奇，霍纳桑到底要给自己看什么。
“这边。”
他点起油灯，带着安赫尔来到自己的地窖，穿过长长的长廊，经过几个血库，实验室就在长廊尽头。
“你居然私藏了这么多血浆，城主知道吗？”
“我是吸血鬼，又是个医生，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倒是你——我希望你不要被门后面的画面吓到。”
他慢慢打开那盏密不透风的铁门，尽管安赫尔前一秒还觉得他在说笑，但是打开门那一瞬间，他确实被震惊了。
整个实验室，就像一个器官的内部，鲜红的血液星星点点，顺着墙壁蔓延到天花板，形成奇异的脉络，四处延展着，如同血管一样，在灰白的石壁上形成红色的溪流，边缘处甚至入如同触须一般立体起来，在毫无依靠的空气中摇曳着。
“这是……”
“你的血。”
第五十九章 永恒
霍纳桑走进房间，戴上手套，朝着一处屹立着的血触伸出手指，那海葵一般的血触却像一株有着极大的敏感度的植物一样闪躲开来。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概在我开始研究它的一周后左右，它们突然跑出我的培养皿，并且，显然，它们变多了。”
“正如你所见，它们具有自我复制能力，就像人类的血细胞。然而也确实像你所说的那样，按照常理，吸血鬼体内动物的血液是不会再自我生产的，它们一旦到了我们这些死物体内，就变成了消耗物。我们的自我恢复能力靠的是法力，而你，也许依靠的是这血液中的，自己的力量。”
“虽然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是在观察中我也发现，你的血细胞在刺激作用下会变得兴奋，产生剧烈运动，并且进行分裂，变得更小、更多，再随着时间慢慢长大成正常体积。它们很有‘想法’，也很有目的意识，每一个，都像独立的个体。”
“是只有我这样，还是混血儿都是如此？”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我之前研究的混血儿中，他们体内的血细胞与普通吸血鬼的血细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会分裂、不会再生，只是体积或许因为承受了一部分法力而变得更大一些。与之恰恰相反，你的血细胞却很小，但是数量庞大，就像一个巨大的军团，时时刻刻准备应招出征。”
“那么说，也许尤莉丝真的说对了。当我产生欲望时，对血的欲望，对爱的欲望，在危机中、想要获胜的欲望……我的血就会兴奋起来，甚至像人类一样……‘分裂’？所以那天我的眼睛才会无缘无故充血……”
“大概正是如此。”
霍纳桑眼中的希望与安赫尔的焦虑不自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很高兴你是如此的特殊，让我见识到了混血儿中的奇迹。你是不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命格？这难道还不算是吗？”
霍纳桑转过身，朝向安赫尔，张开双臂，背后的血红在墙壁上攀出漂亮的痕迹，就像在为自己有幸见到这艺术品感到自豪。
“给它起个漂亮的名字怎么样，不如就叫做——‘永恒’。”
他那双澈蓝的眼睛却好像散发着熊熊燃烧的欲望，不带任何虚假，是艳羡、是嫉妒、是渴望，因为安赫尔这样的能力，是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的，真正的永恒。
“我才不相信什么永恒。”安赫尔望着这满目的鲜血，甚至有种错觉，它们在向着自己靠近。
他不安，却又不可避免地欣喜着。
他是这样的特别，应该值得高兴，不是吗？
然而他这与生俱来的力量又令他感到畏惧。
为什么会是他？
这样的能力，是否会让他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以及，他该怎么做才能善用它？
有人因为无法强大的恐惧，也便会有人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力量而感觉到压抑。安赫尔便是后者。
“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安赫尔向着一个伸出墙壁的血触伸出手，那血却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一样，轻轻一颤，连接上了安赫尔的手指。
整个墙壁的血，霎时间迅速向着安赫尔所在的方向移动着，向着那个与他连接起来的血触移动着，以此为通道，顺着安赫尔的指甲缝，重新渗入他的身体。
那瞬间，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回到安赫尔的体内，让他原本的些许饥渴一扫而光，甚至有些饱和过度，让他有些想要呕吐。
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血迹在这瞬间完全消失了，一滴都不剩，就好像刚才的光景仿佛从未存在过。
安赫尔撑着门框，反复干呕着，但是很快，它体内的血细胞已经通过快速的代谢恢复了正常的数目，只留下被代谢掉的血细胞中残留的能量，让他感觉到振奋百倍。
霍纳桑始终站在安赫尔面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就该是这样。”他拆下手套，“那些血触，是在寻找你。那些血，一直都在找你，他们想要重新回到你的身体。”
“什么……”安赫尔的眼睛已经变的血红，充满着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就好像处在一个疯狂的囚笼中，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这里。
“被自己的血填饱，感觉怎么样？”
“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胃里吹气球。”
霍纳桑轻轻一笑，“某种意义上，你永远都不会死去。只要你的血还在，它可以无限的再生。”
安赫尔发现，自己这些时日减少了对血的食用，需求却并没有因此变多。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霍纳桑教他的法力节食法奏效了，还是因为他这不寻常的血。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命格嘛，需要被发掘。也许尤莉丝就是你的转折点。”
确实，自从自己为了保护尤莉丝而被希尔兄弟重伤那天起，他这奇妙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了。
“只要你能够保持对情绪的刺激，你的血就可能永远处于兴奋的状态，像人类的血一样拥有自我复制的能力，却比他们更加强大。你将会不再需要外物的血液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你的血液也永远不会死去，即使他们离开你的身体，也会受到你的应招，随时准备回到你的体内，结合你身体的法力让你的伤口痊愈。”
“至于保持兴奋这件事，就拿你对尤莉丝的渴望来说，我想这并不难做到。”
“我想那没过多久我就会因为精神问题被关进疯人院。”
“你明白的，我只是做了一个假设。也许你的血液比你我想象的更加强大呢？也许现在我们看到的还只是初级形态呢？或许不需要持续地刺激他，它们就能将力量发挥出来呢？”
他走到安赫尔面前，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无论怎样，你不需要对此感到害怕，这是非常幸运、并且强大的能力。”
“而且我们目前也暂时并不清楚，如果你失去了心脏，你的血是否还能够继续运转。以及那些黑魔法，是否依旧能够摧毁你。”
“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平常心，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安赫尔从来不相信永恒，但在知道自己也许会真正的永生不死之后，他感觉到就好像上帝狠狠地把他嘲讽了一番。
他感到害怕，那种强烈的孤独感几乎要把他吞没了。
他不是没有尝过离别的滋味，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最终不可抗拒地被那扇他永远无法踏过的死亡大门隔断，就好像被世界抛弃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他依旧害怕等尤莉丝长大老去最终化为尘土，就连拿剑刺穿自己的心脏随她而去的心愿，都将无法实现。
又将是上百年的孤独在等待他。
永恒，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诅咒。
第六十章 死亡心愿
“谢谢你，霍纳桑，知道这些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不需要客气。”
“我想我该回旅店了。尤莉丝……应该快回去了。”安赫尔看起来可并不想是好多了的样子。
“她在跟城主学黑魔法？”
“没错，我们下个月才会离开。”
“那我想也许我还会见到她。”
“我们临走会来同你告别的。”
“不，我是说……三天后的献祭典礼，她应该会来。”
“献祭典礼？”
“没错。麦克菲家的新生儿，就要被献祭了。”霍纳桑轻轻转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些违和的紧张感。
“什么？”
“如你所见，地下城与古德温家族一直是互不打扰的关系。因为古德温大多数族人并不像我或者麦克菲先生一样，他们畏惧黑魔法，与此同时，市民也担心顽皮而脆弱的孩子们会受到古德温家族的袭击。”
“但是最近，乌布利突然对佐顿城主提出了一项协议，是有关城里的混血儿的。”
“不少古德温家族的族人也像我一样生活在城里，他们与人类结婚生育的事情不在少数。因为混血儿的能力比较特殊、隐晦并且难以琢磨，不定向太强，他们生活在城中，因为生来的血族身份，迅速的生长发育，一时间很难能理解人类的社会与秩序，也无法很好的平衡道德与需求，总是有意外伤人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究竟是否应该生活在城里，一直受到很大的争议。”
“与此同时，乌布利向来排斥混血儿与族人共同生存，他们有不放弃他们的父母和排斥他们的同族，这让他们不得不在地下城里生活，也造成了很多的麻烦。”
“但是前不久，乌布利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正如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他开始寻觅古德温血统的混血儿，并且向佐顿城主提议，此后在城中诞生的混血儿，全部受到他的掌管。”
“城主怎么说？”
“他答应了。这会为他以及他的城池减少不少的麻烦，但是与此同时，这也是那些混血儿父母的灾难。”
“乌布利如果没有从那些孩子身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杀死他们……对吗？”
霍纳桑点点头，“古德温的族人无法拒绝他们族长的命令，这是埋在血脉中的羁绊，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经历那样的磨难却这样轻易的死去，也是非常艰难的挣扎。”
安赫尔吞了一口口水。
“我想……也许他是在找我的代替品。”
“没错，他确实是在找你的代替品。”
“那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吃掉我？”
霍纳桑轻笑，“你只是个希望的源头，你让他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可能，让那个力量的尽头又拔高了一点点。得到你是非常轻易的事情，但是那很无趣。你向他证明了世界上确实会有你这样的混血儿存在，一个‘导火索’——这是你扮演的角色。而他想要的是更多，越多越好，他想要的是无尽的力量。你能够理解吗？”
“我想我能理解……”
“你对他来说是个好的开端，虽然目前的你是相对安全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面对暴风雨的准备。他突然这么急切的筹备力量，绝不是偶然。还记得我说的吗，那个人要回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
“别忘了我也是个古德温家族的血族。乌布利身上有不属于他的气息，那个人在催促他。”
“我明白了。”
一周后，那个孩子就在神职人员的护送下，被领到了古德温家族巢穴的门口。
短短一周过去，他已经出落得像个两岁孩子的模样了。
他那双大大的眼中，尚且还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
尤莉丝的头搭在安赫尔的肩上，注视着那孩子离开地下城，向着地狱走去。
安赫尔的手则轻轻落在她的脸颊旁，心中百味杂陈。
已经成为吸血鬼的麦克菲夫人与麦克菲先生站在城门口，直到城里的人都散去，直到那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穴尽头，他们还站在那儿，就像两座僵尸般的石像，眼中的苦楚蔓延过整个地狱长河。
每个人都知道那个孩子会是怎样的结局。
无论他是否有着乌布利想要的那种能力，他的结局，都只会被他的同族吞噬。
他挣扎着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父亲承受着族人的鄙夷，他的母亲因为生产他而不得已蒙上不死的诅咒，面对那样的困难，所有人却都义无反顾地让他诞生了，最终只能落得这不可抗拒的死亡吗。
这就是，隐藏在血源中的，命运吗。
“如果我真的像霍纳桑所说，永远都不会死去了，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应该啊，你不需要承受疾病的痛苦，不必担心天降灾祸，甚至不需要再担心肚子饿而伤害无辜。你已经不再是恶魔了，你是神明。”尤莉丝不掺半点虚假的微笑，眼神中没有霍纳桑那种羡慕，而是无限真诚的祝福。
“那，如果你不在了呢。我却无法陪你一起上天堂，甚至在地狱中远远地注视你，都无法做到。”
尤莉丝伸出手，放在安赫尔那隐隐颤动着的胸膛。
“我一直都在这儿。”
安赫尔握住她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好像永远都不会放开。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告诉我要有梦想，即使梦想是永远不会实现的事情。”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往日的时光就好像在他的眼前，“你知道现在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尤莉丝摇摇头。
“我想死。”
尤莉丝猛地把手抽出来。
“什么？！”她重重推了下安赫尔，“不准你再这样胡说！这个玩笑真的很糟糕！”然后便气鼓鼓地转身绕过安赫尔离开了街区。
“尤莉丝！”安赫尔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想在某一天死去，就像人类寿终正寝一样！当然，在你完成你这一生之后——的不久！”
“尤莉丝！”
安赫尔并没有在开玩笑。
死亡，居然成了他一生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