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突袭
但是霍纳桑的推测，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乌布利确实没有想要杀死安赫尔的想法，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是安全的。
他那出神入化的血液，名声早已经在古德温家族传遍开来。
每个人都想尝一尝，那让乌布利神魂颠倒的血，是如何从一个吸血鬼身体中产出来的。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向安赫尔发起挑衅的勇气，以及资格。
首先，生活在古德温洞穴里那些不体面的吸血鬼，是不被允许进入地下城的。他必须足够体面，生活在地下城，有着血族的不朽，却过着人类的生活，或许还有个温柔贤淑的人类妻子，如果足够幸运，大概还会有几个逃过一劫的混血儿孩子。
在常人眼中，他是一个优雅稳重的好丈夫，好父亲，有着稳定的工作和财产，和无尽的生命。
而在安赫尔眼中，他不过是个自命不凡的衣冠禽兽。
“我觉得，你好像挡住我的路了。”
“你误会了，是你挡住我的路了。”
安赫尔早就嗅到了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就在这个胡同里，他已经堵了他足足十分钟。
说实话，安赫尔并不想开战，在这十分钟单方面的挑衅中，他甚至没有亮出獠牙。
在佐顿的地盘上，他不想搞出什么动静，而且自从狮鹫郡发生了那场意外，如今他难免会害怕自己的失误会再度让尤莉丝深陷困境。
起初，他并没有把这个男人太当回事，心想也许只是喝醉了酒耍起疯来，想要在同胞身上找点“乐子”，毕竟好斗是流淌在每个吸血鬼血液中的天性。
直到他像疯狗一样咬了安赫尔一口。
那可真够疼的。
“你他妈在干什么？！”
安赫尔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这才闪躲不及。
那男人舔了一下嘴唇，居然享受了起来。
“不愧是在古德温家族里颇具盛名的‘绝味’……吃同胞的血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做呢，不过，我已经有些上瘾了。”
安赫尔皱起的眉头还没来得及散开，他便扑了过来。
他明白，他不得不开战了。
只是弄一身血回去，没准又要挨骂。
那男人向他扑来，安赫尔敏捷地跳上院墙避开了攻击。
在他准备好战斗之后，这男人的攻击也显得不痛不痒了。
毕竟安赫尔之前的“陪练”，至少可都是希尔兄弟级别的。
就凭这个，恐怕连法术都不会用几个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伤到他的。
“喂，早点回家吧，如果我把你弄死了，你太太会责怪我的。”
那男人张开的手指上有一枚金色的戒指，十分显眼，但他那长长的指甲如同利刃一般伸展着，张牙舞爪，眼神中倒映着安赫尔的身影，恐怕早已经没有听安赫尔讲话的理智了。
“原来是攻击时刻都不能保持理智的初级品种，才做吸血鬼十几年就有胆量攻击我啊？是生活太幸福了吗？”
安赫尔挠挠头，跳下了院墙，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手臂的咬伤已经迅速恢复了，只在衣袖上留下两个有碍美观的圆洞。
那男人扑向他却被他巧妙闪避，一头撞在院墙上，整座墙都倒塌下来。
等那个男人摇头晃脑地从砖砾中挣扎出来，安赫尔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重重摔打在地上，石砖都被推出一条轨迹。
摔打几次，那男人也许是体力不支，逐渐恢复了理智，慌乱片刻，却又被安赫尔那鬼魅血液的余息困扰着。
即便这场斗争已经变成了安赫尔单方面施暴，也无法阻止那男人如同本能一般渴望着安赫尔的血液。
“你刚才说，我在古德温家族中颇具盛名对吧？”
“当然，乌布利大人吃了你的肉，瞬间变得精力充沛，我们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就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在我们的血液中。那……太美妙了。”
“所以除了你这个臭老鼠，还会有其他人来找我的麻烦喽？”
“哈哈，那些懦夫，只会躲起来流口水，‘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不是吗？”
那男人坐在地上，面对安赫尔居高临下的质问，眼中的恐惧依旧远远不及他的渴望。就在这句话说完之时，他不知疲倦地试图伸手挠安赫尔的腿，却又被安赫尔躲开，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不自量力。”
安赫尔一把抓住那个男人，把他拖到了地下城中央的广场。那男人的指甲划在地面上，在这足足几百米的路程上都留下骇人的爪印。
“说实话我希望你安息。”他又看了一眼那男人的戒指，“但是，算了。”
他抓着那个男人站在黑魔法博物馆门口，把他一下子按到门口青铜士兵的长矛上，那矛直穿他的喉咙。
“用这时间重新组织一下措辞吧，‘早起鸟’。”
那男人因为疼痛皱起眉头，喉咙也含含糊糊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固定在那青铜像上动弹不得。他不会死，但是场面未免有些残暴，以至于过路的行人都赶紧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去。
安赫尔则扯下另一个青铜士兵的长矛，敲打着青铜士兵的身躯，发出钟声一般清脆的响声，在地下城的空洞中，几乎整个城内都能听到。
“地下城的古德温都给我听好了，我是安赫尔。没错，我不管你们的族长吃了我的胳膊到底有多爽，谁再找我麻烦，下场只会像他一样。”
说罢，他把那长矛捅进那男人的胸口，距离他的心脏只差一点点。
“噢我的天啊！”
“你总算知道害怕了？”
人群早已把广场围起来了，安赫尔这不小的动静也许会让他受到城主的责难，但是他想，这并不是他的错。
“上帝！”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冲出来，跑到那男人身边，关切地触摸着他。
“亲爱的，你怎么会这么傻！”
“你是他妻子？”
那女人轻轻点头，她显然非常害怕安赫尔。
“你嫁给这个废物还不如嫁给我。”安赫尔很鄙夷地笑了，但是得承认，他这笑话开的，绝对让那男人永生难忘。
“抱歉，安赫尔大人……我丈夫做了幼稚的事情，拜托你放过我们！”
“安赫尔大人，这个名字似乎不错。”他拉起那位女士颤抖的手，轻轻行了个吻手礼，“我不会计较的。晚安，女士。”
然后留下一抹诡异的笑，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事不关己一般地离开了。
地下城的规则是不准对黑巫师不可以攻击吸血鬼市民，血族人也不可以攻击人类，然而从未有一条规定说，血族之间不可以这般厮杀。
每个人在这一刻都慌了，他们混乱了自己的立场，只是觉得不安。按照常理，大多数人即使不将吸血鬼作为敌人，也绝对不会对他们产生敬佩之心。只是在此刻，好像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正在将他们吞噬是的，而安赫尔，是那个挺身而出，释放出光明的人。
第六十二章 乌布利的秘密
这时的尤莉丝还与佐顿城主在决斗场训练，城主的几个下人突然跑到他的身边低语几句，佐顿似笑非笑，点点头一副了解了的模样，随后缓缓走到尤莉丝旁边。
“我想我们今天要早些下课了。”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尤莉丝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前的花朵随着它魔杖往下而缓缓死去了。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的那位未婚夫不小心毁了一栋院墙，还把一位古德温刺进了博物馆门口的青铜长矛上。”
“……什么？！安赫尔？！”
“别担心，有人看到是那个人先袭击的他。虽然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是他那样做似乎是在警告古德温不要再挑衅他。不过我还是需要去稳定一下……慌乱的市民。”
尤莉丝冲回旅店，她迫不及待要见见安赫尔，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急促的脚步在旅店的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然而专心读书的安赫尔却丝毫没有察觉。
说实话，在闹了那么一番大动静之后，安赫尔的心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在天鹅郡努力伪装成人类生活，克制着这些暴戾的野性，而在这个地方，面对敌人，他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他确实变强了，虽然原本也并不差。只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渴望力量。
如今他血液中的力量，会遭到妒忌，带来威胁，却也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是能保全心爱之人最有效的护盾。
门猛地被尤莉丝推开。
“安赫尔！”
安赫尔半躺在床上，见尤莉丝进门来，有些惊喜地放下了书。
“尤莉丝？今天你回来真早。”
然而尤莉丝却没有任何友好地态度，她气汹汹地跳上床，重重捶向安赫尔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
“喂，诶！尤莉丝！冷静！”
尤莉丝的双手很快被安赫尔控制住，她反复挣扎却挣脱不开，最后被安赫尔紧紧控制在怀中。
“放开我！”
“不……我得等你冷静。”
“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把别人穿在广场的长矛上很好玩吗！”
“尤莉丝，我完全不想跟他战斗，但是他要杀我！”
安赫尔朝尤莉丝伸出手被咬的手臂，“看，他还咬了我！这件真丝衬衫可是我四十年代买的，就这样给我咬了两个大洞，心疼死我了！”
尤莉丝停下了挣扎，起身看向安赫尔的衣袖，衣服上确实有两个洞。
“为什么……”
“乌布利吃了我的血，让我现在变成了古德温家族的目标。”
“你是说，那个人想吃你的血？”
“正是如此，不自量力并且非常执着。所以我需要做点什么，‘警告’一下他们。也许我的手法的确残酷了些，但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让他们害怕就足够了。”
尤莉丝气愤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伸出手轻轻安抚安赫尔的胸口。
“抱歉。”
“噢，我亲爱的尤莉丝，跟我道歉做什么呢。”
“我误会了你。”
安赫尔有些得意地轻笑，“没什么。只要你安全，让我承受怎样的误会都无所谓。知道吗，我最怕的是他们会威胁你的生命。”
安赫尔稍稍起身，把尤莉丝抱在怀里。
“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就这样收手吗？”
“不知道，但我想总会有点作用的。”
“我真想现在就离开这里。”
“说起来，你的魔法学的怎么样了？”
“还挺不错的，但我还是觉得城主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我把书带走。”
“你觉得他会反悔？”
“不……我觉得最后的考验，会非常的残酷。”
“他怎敢？！”乌布利听到古德温族人在城中被安赫尔刺穿的消息，震怒无比。
虽然自己族人贸然攻击他，让他感觉到颜面尽失。但是安赫尔这样无礼的行为，也确实让他感觉到非常不愉快。
安赫尔血液中的那股力量从刚进入他身体的激烈澎湃已经慢慢消耗殆尽，但是那鲜美血液的味道尚且萦绕在他的嘴边。
“乌布利大人，像他那样的混血儿，真的还会存在吗？”
“我相信，他绝不会是唯一。就凭那样一个罗梅罗家的孽种，他凭什么？！在那件事之前……古德温家族才是三大家族最强大的！”
“乌布利，你在质疑我的选择吗？”
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慢慢从古德温巢穴的空洞中慢慢响起，所有的古德温族人瞬间跪了下来，趴在地上，不敢再抬起头。
“不，不！我的大人！”就连趾高气昂的乌布利也从那王座上跌下来，重重地跪在地上。
“没有？我怎么听都好像是你在责难我对你们家族的‘垂怜’。”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您对我……对古德温家族的垂爱，我乌布利，永生不会忘记……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奴仆！”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记住这一点。”
那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字都有着让他们粉身碎骨的震颤里。
“不要被那个混血儿扰了理智，暂时留他的活口，继续找‘其他人’。我的归来，需要更多的血，有永恒力量的血，凭那个人自己还远远不够。”
“以及，继续释放邪恶，我的力量还需要更多的邪恶来支撑。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放心，大人，我一定会将世间所有的邪恶都归之麾下，只为了您……早些卷土重来。”
在一声轻蔑的冷笑后，那声音便消失无踪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没有人看得到声音的源头，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而这让整个古德温家族闻风丧胆的声音，却足足支配了他们五百年。
那是他们内心的魔鬼，也是整个世界的威胁。
曾经人们总是称他为，那位邪恶术士。
五百年前的世纪之战，让古德温家族一下子从神坛落下。
渡鸦郡作为主战场，整个古德温家族的血族几乎所剩无几，就在乌布利奄奄一息时，邪恶术士救了他，让古德温家族存留了下来，却因此而背负了诅咒，开始依靠邪恶壮大家族的气息，如果他们停止作恶，死亡将会重新在他们身上降临。
这是人们传闻中的版本，但是它却缺少了关键。
在乌布利和邪恶术士之间，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邪恶术士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可是将整个世界变为炼狱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助乌布利活下去。
乌布利是他的容器，用于储存他的灵魂。
世纪之战结束的那天，在人民的欢呼中，圣者摧毁了邪恶术士的肉体，并且用自己灵魂作为武器将他的灵魂一同封印进了《地狱辞典》，除非这个世界上出现一个人，把这本书摧毁，否则封印在书中的灵魂将永无出头之日。
当然，当这本书摧毁，邪恶术士即便能再度出现，也便失去了最强大的力量根源。
但是，所有人，包括圣者都失算了。
邪恶术士可不是那样一个自大而愚蠢的反派，当圣者逆转局势，让他意识到他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时，他便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分身术是古代黑魔法中一种十分强大的魔法，分身会继承本人的躯体、样貌、声音、意识甚至是灵魂，当你杀死你的邪恶敌人，你根本不清楚你杀死的究竟是他还是他的分身。
当那位邪恶术士预感到自己处境不妙，便立刻建立了分身。他进行了灵魂分离，将自己真正的肉体遗弃，并且把灵魂借记在乌布利的身上，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力量，也与同他拥有相同血脉的族人一起承受了这历经百年的诅咒。
灵魂分离和借记都属于古代黑魔法，邪恶得如同在向上帝发出挑衅。
当一个人的肉体死去，他们可以通过灵魂分离术，将自己的灵魂从肉体中分离出来，成为鬼魂。
当然，如果这些惨淡的灵魂没有及时被他人施加灵魂侵略法术（让自己的灵魂侵略谋杀其他活人的灵魂，从而取代他们，侵占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灵魂就会在第二个日出时破碎。
而一个人尚且活着的时候可以将全部或者部分的灵魂寄生在其他人身上，这个法术被称为借记。
借记法术，更像是一种自保的逃亡，让生命垂危的他们依旧有一丝生存的可能。如果本体还残留有一部分灵魂，即使是肉体被施加了渡，他们也不会完全死去，只会感觉到痛苦。
只要灵魂还存在，他们就有复活的可能。这些借记的灵魂在宿主身上并没有具体体现，只能如同现在这般，对宿主及他的血脉发出骇人的暗示。
对宿主来说，反而是被这些寄生的灵魂统治着，而他们只是可悲的容器。灵魂在经过借记初期，会非常虚弱，他们要承受法术对他们的折损，也需要适应与宿主共存所导致的力量分摊。与之恰恰相反的是，宿主在被借记的开始，会感觉到体内突然多出一股无缘由的力量，但是随着寄生者的汲取，他们会变得虚弱，并且因为寄生者持之以恒的暗示对他们产生畏惧。当借记关系完全形成，他们将完全成为一体，在灵魂重新找到肉体之前，他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对于邪恶术士和乌布利来说，在那之前，乌布利都将是他的奴隶。
乌布利畏惧他，更想要摆脱他。
邪恶术士召唤着他们，奴役着整个古德温家族帮助他卷土重来。
他需要古德温家族为他创造邪恶，增强他的力量。
他需要忠诚的奴仆，需要足够的力量，需要一个合适的躯体作为复活的媒介，还需要找到《地狱辞典》，让一个最有天分的人为他念出复活的咒语，从此作为他的眼睛，他身边绝不可少的军师。
他已经准备了五百年。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败给什么人。
第六十三章 不速之客
凡妮莎•艾雷克希亚，在她还姓塞拉的时候，她的鬼魅名声便早已将人人皆知了。
出生在一个普通人的家庭，却天生长了一副魔女面孔，那头黑色的长发，就像被黑夜染成的绢布，那双浓绿的眸子，像是看不透的深林，隐藏着一个世纪的秘密。
没有人能拒绝那深邃的眼眸，她嘴角轻轻一钩，便足以让各色人等感到腿软。
她绝美，并且危险。
在凡妮莎的小时候，她尚且与每一个女孩子都没什么差别，天真并且单纯，有着幸福平凡的童年。
自从1836年，12岁的凡妮莎进入夜莺魔法学校，她的人生便有了不一样的使命。
就如同上天突然给予她的灵光一闪，她很快便发掘了自己的命格，并且展现出了自己超常的魔法才能。她越来越强，成了学校中甚至是魔法界都名扬远外的“天才魔法师”，人们都期待她成年之后参加巫师大赛，成为新时代的“最强决斗巫师”，但是她却对金钱名誉甚至是力量展现不出丝毫的兴趣。
她只是在释放自己的全部，释放自己的真实，释放自己的渴望，她始终在等待什么的垂爱，她在寻找什么。
然而很快，她便让所有看好她的人都失望了。她开始迷恋黑魔法，开始倒弄魔药，与人们为她规划的正义并且强大的巫师之路背道而驰。
人们经常为她感觉到可惜，就像眼睁睁看着一个颇具天才的少女一步步步入歧途，却无能为力。
凡妮莎的魔法天赋，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是极具实力的。她的风评虽然因为黑巫师的臭名声一直不怎么样，但是依旧不乏人们对她魔药的渴望。
她的能力十分突出，几乎没有她制造不出的魔药，就连魔法学校的院长也因为畏惧她的实力而不敢拿她怎么样。
人们都明白她在打着法律的擦边球，惋惜却又不得不对她感到敬畏。好在她虽然神秘危险，却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
当时的佐顿还在学校中教书，面对凡妮莎的渴望在暗中稍微助了她一臂之力，让她彻底与黑魔法攀上了永生不能断绝的联系。
在那没过多久，佐顿便离开了学校，克莱门特第二次蝉联巫师大赛冠军的时候，那一年，他也与凡妮莎迅速相恋结婚了。
那时候的克莱门特，帅气英勇，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但谁都没想到，他最终会跟凡妮莎结婚，这件事在那时足足在报纸头版挂了几天才慢慢平息。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人看好的婚姻。师生之间的恋且堪称禁忌，更何况新娘是名声褒贬不一的凡妮莎。但是他们却就这样看似幸福美满地生活了十几年，诞下一儿一女，惹人生羡。
直到杀死克莱门特的那场大火出现，郡上的人们真正开始相信，凡妮莎确实是一个十足的女巫。
没有人有证据说克莱门特是被她谋杀的，但是人们对她的畏惧早已经藏在了每个噩梦之中。
凡妮莎并不厌倦这种恐惧，反而人们的畏惧让她感觉到兴奋而享受。
这些事，从尤莉丝小时候，便看的无比透彻。
她的母亲，从来没有爱过她，因为她没有心。
她的身上背负着无法言说的使命，她并不以此感到沉重，反而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价值。
她享受邪恶，从一诞生起，便拥有着那种阴郁的魅力，那就是她的命运。
“咚咚咚。”
当那个一袭黑袍，深蓝色洋装在斗篷之下若隐若现的妖冶女人出现在艾尔曼诺的办公室门口时，他的心慢了半拍。
他从窗边慢慢转头，烟草中的烟气弥漫在他的眼前，让他一瞬间以为这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
艾尔曼诺轻轻掐灭烟头，转向那个女人，她微微抬了下黑帽的大帽檐，那张精致雪白脸庞上的红唇十分夺目，她缓缓提起嘴角，露出了摄人魂魄的笑容。
“亲爱的，不欢迎我吗？”
艾尔曼诺愣了一刹那，但只是短短的一瞬。
“我想我不是你的亲爱的。”
艾尔曼诺比凡妮莎只大一岁，他们在魔法学校的时候便是同窗，因为气质相近，阴沉寡言又不招人喜欢，优秀的天分更是招人嫉妒，于是惺惺相惜，成了一对永远形影不离的金童玉女。以及不可避免的，在凡妮莎嫁给克莱门特之前，他们相恋了六年。
他们都与黑魔法沾边，然而随着长大，他们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凡妮莎开始为邪恶的力量效命，而艾尔曼诺却背负着家族使命，成为了为巴普国大名鼎鼎的惩治邪恶的那个人。
艾尔曼诺毕业之后，起初在夜莺魔法学校做了十几年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兼职游侠，但是很快，邪恶力量越来越强大，渡鸦郡的秩序已经几乎被践踏，他知道他必须专心做些什么了。
于是他加入了魔法部，开始四处奔走，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巴普国的邪恶一网打尽。
他天生便有着常人不能匹及的感官能力，他能够“嗅”到邪恶的气息，不动声色降临到阴影之中与他们肩并肩；他几乎不知疲倦，并且心狠手辣，他杀死恶鬼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也绝不会可怜那些造孽的黑巫师，无论他们是经历了什么挫折或者被什么人蛊惑，他会把他们通通关进深不可测的海底监狱，不带有任何怜悯。
康斯坦丁家族向来都是邪恶的宿敌，那是世纪之战上，圣者赋予这个饱含勇气的普通人一族的使命。
而如今，他们早已不再是只有勇气了。
他们勇往直前，沉闷冷静，神秘忧郁，并且有着一双出众的黑色眼睛，只需要看你一眼，便能够看穿你所有的秘密。
“我听说你家里起了大火。”艾尔曼诺慢慢绕过办公桌，走到凡妮莎面前。
凡妮莎那双满是阴谋和诱惑的眼睛，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一秒。
“我还以为你也在那场大火里呢。”
“或许你求之不得，但是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凡妮莎摘下她黑色的皮手套，抬手抚摸着艾尔曼诺的肌肤，从锁骨到脖颈再到脸颊，最后，落下一个久别重逢并且深情的吻。
亲吻过后，凡妮莎还闭着眼睛享受了好久，“我想……也许你才是我真正的灵魂伴侣。”
但是艾尔曼诺却始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任何的想法。因为他清晰的看出，凡妮莎是带着目的来的。
“不必说这么多废话，你向来直白。”
“噢……亲爱的，你可真是冷血。”凡妮莎抚过艾尔曼诺的胸口，轻轻踱步绕到他的身后，“我不过是想跟你叙叙旧。”
最后，她停在艾尔曼诺右肩之后，像是慵懒的猫咪依靠在他的身上。
“你依旧爱着我，不是吗？”
艾尔曼诺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当然，他爱她。
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第六十四章 旧爱
自从12岁相识，相恋的六年直到今日也是个足够漫长的时光，他永远无法忘怀。
但是离开他是凡妮莎的选择，他没有任何挽回的资格。
凡妮莎没有心，他坚信不疑。但可悲的是无论她是女巫也好，蛊惑人心的魔女也好，抑或是人人喊打的蛇蝎美人，那该死的回忆都足够的快乐，让他每次想要恨她，都更想要恨自己。
“直说吧，我会帮你的。”
艾尔曼诺挣开了她那双让人无法拒绝的手，又回到办公桌之后，朝向窗外，背对着凡妮莎。
凡妮莎则在他的身后露出鬼魅的笑容，让艾尔曼诺感到后背发毛。
“当然，你会帮我。”
她向前几步，双手撑在那木桌上，“我想让你打开海底监狱的大门。”
艾尔曼诺对这要求并不算吃惊，在与凡妮莎相处这么多年中，他早已经对这见怪不怪了。
她就是个疯子。
他眼眸稍稍一动，平静无比地说：“海底监狱有751名罪犯，个个都是黑巫师，你是想毁灭这个世界吗？”
凡妮莎笑了一声，“倒也不是，我需要的只有那17位重刑犯。”
渡鸦郡近海处的海底监狱，是世纪之战上圣者为了宽恕那些邪恶黑巫师而用魔法制成的监狱，深居几千米深的海底，由海底的岩石铸造而成，有着除了康斯坦丁家族以外再也无人能够开启的通道。被关在那个地方的黑巫师，一定是私自对无辜之人动用过黑魔法的人，各个危险之极。而一旦被关进海底监狱，他们将失去使用法术的能力，并且只能最终在其中死去，而绝不会被释放。
而在这751名罪犯中，17位重刑犯作为危险。
他们毫无道德可言，并且法力功底深厚，更重要的，他们杀人如麻，几乎无敌，他们能被关进海底监狱，已经是十足的意外，世人并不相信，除了康斯坦丁家族，谁还有这个本事。
而这17人中，就有11位是由艾尔曼诺逮捕的。这便是艾尔曼诺性格古怪却始终受人尊敬的原因。
他行走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仿佛不属于任何一方阵营，是天堂的恶魔，亦是地狱的天使。也正因如此，他不受任何限制，不听从任何规则，自在如风，只为自己的使命游走于人世间，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但凡常人，想必都会拒绝凡妮莎这无理的请求。
“没问题。”
但是艾尔曼诺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端，凡妮莎的身上藏着巨大的阴谋，虽然他现在还并不清楚，但是他会做那把钥匙。
他不会就这样把凡妮莎逮捕，因为他没有任何她杀害了克莱门特的证据，尽管这已经成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更重要的，他爱她。尽管那样的爱早已经变了味道，徒留的是欲望，是仇恨。他想要征服她，这个他绝不可能征服的女人。这场爱的碰撞早已经变成了博弈。
“你知道我的祖上原本是商人吧。你的条件我会答应，只是我需要一些等价交换的筹码。”
“当然。”凡妮莎轻轻一笑，“我知道《地狱辞典》的下落，你一直在找它吧。”
艾尔曼诺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了一道光。
除了惩恶扬善，艾尔曼诺在魔法部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寻找散落世界各处，在巴普国战乱之中失落的法器。
他们留存在人世间太过危险，必须被封印在雪鸮郡的教堂地下，接受严格的监管和净化，若是落入黑暗势力手中，一定会造成世人无法承担的后果。
“她在尤莉丝手里。”
就在凡妮莎说完这句话之后，艾尔曼诺更加证实了凡妮莎杀死了克莱门特这一观点。
“尤莉丝没有跟你待在一起？”
“她本应该跟她的父亲待在一起，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一字一句，是那样的冷血。
她脸上诡谲的笑容稍稍散去，尖尖的指甲敲打在桌面上，让艾尔曼诺感觉到十分不爽。
“她逃跑了。凭我的力量还没办法找到她。但是有了那17个人的帮助，我会很快找到那本书——以此作为交换，足够了吧？”
对于艾尔曼诺来说，等自己拿到《地狱辞典》，再将那17个逃犯抓回海底监狱，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是艾尔曼诺第一次有些读不懂凡妮莎的话语。
凡妮莎虽然狡猾，但还算是言而有信。按照她的性格，等她找到《地狱辞典》，一定会占为己有，又谈何交换。
除非，等她拿到法典的那一刻，艾尔曼诺自己便已经输了。
凡妮莎想要的，绝不只是那本法典那么简单。
“足够。”艾尔曼诺稍稍垂下眼，黑色纤长的睫毛微微搭下，“这些时日监狱会有一场例行检查，我会用那个机会制造一些混乱，释放那些人。然后……”他冷冽的眼光瞥过凡妮莎，“拿到那本书。”
在凡妮莎得到那本书之前。
凡妮莎扬起嘴角，“我打赌你会的。”
就这样，在地下城的时间不知不觉溜到了七月末，安赫尔又将迎来一个莫须有的生日。
尽管安赫尔再三要求不需要什么特别格外的“生日仪式”，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过了一百多次，但是尤莉丝依旧不折不挠。
“这是你应得的。”
“不……”安赫尔坐在巷口的院墙上，死命摇着头，“我绝不会把伤害你的事情称作是我的‘礼物’。”
原本是尤莉丝说要同他出来走走，顺便送给他“生日礼物”。安赫尔却不知不觉把她带到了这儿——不久前与那位古德温决一死战的巷子里。
坍塌的院墙已经修复，地面上尚且还残留着些许抓痕。
无伤大雅，但在安赫尔眼中，却如同午夜的光一般刺眼，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似乎在反复提醒他，他不过是个怪物。
其实安赫尔早应该有察觉，尤莉丝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她的血。
“已经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抗拒？”尤莉丝暗暗把手收回去。
“不是抗拒，尤莉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想让我伤害你？”
“对我来说不是伤害。”尤莉丝的表情十分的严肃，“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对吧。我想在你的身体里活下去。”
安赫尔的眼睛微微震颤。
“并且你也知道，我的血对你来说比其他的血质量更高，如果它能够给你更多的力量，换个角度想，许多时候，也是我在守护你。我不想总是被你一昧的付出着，那让我感到很难为情。”
安赫尔轻轻向前一步，抚了抚尤莉丝的脸颊。
“我的尤莉丝，你永远都存在我的胸膛中，无论我是否饮你的血，你都在。以及，你不必难为情，你的存在，就足以让我充满力量。”
尤莉丝轻轻一笑，抱住了安赫尔的腰际，轻声道：“生日快乐，我的大男孩。”
安赫尔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他看着这空洞的地下城景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来吧，尤莉丝，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六十五章 意外发现
安赫尔带着尤莉丝离开地下城城门，顺着一条暗道走上了地面。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之前摸索过，发现这里可以到地面上来，大概这样的暗道还有很多条。”
地面上的空气并没有尤莉丝想象中的清透，在地下城生活太久，原以为乍一下来到地面上，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的是，地面上弥漫着酸臭味，被污染的空气愈发彰显了。
四处依旧弥漫着雾气，浓浓的黑云压下，让渡鸦郡不见天日，污水、血流与死去败坏的鱼糜混合，散落在油腻破败的道路上。
“我们要去哪？”
“绝境之中的圣地。”
“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安赫尔拉着尤莉丝的手，穿过层层荒废的房屋，最后来到近海前的一处森林。
这片森林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勉强支撑着尚未落下的树叶上也落满厚厚的灰尘。
然而，当他们穿越层层树丛，来到森林的中间，一道光就这样在森林的空洞中出现。
这个灰白色的世界，霎时间有了颜色。
是绿色的、浓郁的沉重的绿色。
“太美了……”
这片草地也因为阳光的出现而变得茂密，空洞边缘的树木枝叶像伸出的手，都努力向着阳光伸展着。
那片阳光就像这片荒芜大地上唯一的救赎，它带来了唯一的希望，变成了所有生灵的向往。
“坐在这儿吧。”
安赫尔拉着尤莉丝，坐在了阳光下的一块巨石上，石面还暖洋洋的。
“为什么这里会有阳光？”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这些植物形成的空洞干扰了气流，让浓浓的云层散开了些。”
“这些树木如此向往着那阳光，会明白其实是自己造就了这样的奇迹吗？”
“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这也是我相信命运的原因。”安赫尔攥着尤莉丝的手握紧了一下。
他们在这个地方聊天休息，不知不觉相依着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已经是漫天的星辰。
他们躺在柔柔的草面上，像是真正地忘却了时间。
“看，安赫尔，是星星。”
“是啊，好多的星星。”他扭头望了一眼尤莉丝，那大大的眼睛中倒映着群星璀璨，就像是真正的银河。
“尤莉丝。”
“嗯？”尤莉丝也看向安赫尔，眼神中充满着希望与光明。安赫尔敢说，如果他是这濒死的树，尤莉丝就是他拼命触碰的阳光。
“我希望你能健康平安的度过这一生。”
尤莉丝苦笑一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现在拿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之一，暂且不提是否会有其他人来找麻烦，我担心单是那本书本就会伤害你。”
“别担心。虽然我只有十六岁，但我不是个愚蠢的小女孩。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也当然清楚，这些事是我必须做的。”
安赫尔轻轻梳理尤莉丝面前的碎发，“当然，你清楚。一旦你有了决心，我没有办法干扰你丝毫，所以我会用我的全部去保全你，做你永远的骑士。”
“不、准、那、样、说。”
安赫尔轻笑，“遵命，我的女士。”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如果有人让你受到威胁，我也会跟他拼命。”
夜深之时，他们离开了森林，沿着海岸往回走。
渡鸦郡的海波涛汹涌，深沉并且蔓延着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尽头消失在茫茫雾气中，溅起的浪花变成水雾，让整个天地间潮湿又冷清的。
“真像个‘鬼城’。”尤莉丝裹了裹外套。
“这一带的气压尤其低沉，大概是受到黑魔法的影响。”
“是因为那个海底监狱吗？”
安赫尔环绕四周，“我想是的。”
海浪的声音突然变得特别喧嚣，甚至已经到了刺耳的地步，惹得尤莉丝都不禁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
尤莉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安赫尔拉到一旁的半墙后，蹲了下来。
“海里有人。”
“海里？”
尤莉丝努力探着头，看向自己刚刚走过的海岸，似乎是受到什么魔法的驱使，慢慢顺着沙滩向海底开出了一条通道。两侧的海水高高升起，持续翻滚着，慢慢地，有人就这样轻易地从海底走上来了。
是艾尔曼诺。
“艾尔曼诺？”
“确实。”尤莉丝努力思考着什么，“我跟佐顿打听了一下有关黑魔法的事，他说康斯坦丁家族是世纪之战被圣者赐予关键力量的一族，从此他们便世世代代作为海底监狱的守护者。”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或许……又抓到什么人了？”
安赫尔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我想我们该离开了。”
艾尔曼诺缓缓从海岸离开，消失在森林之中。
高耸的海水重重落下，激起千层浪花，隐匿在这场暴怒的涨潮中。
一阵阴风怒号而过，随着一道闪电劈下，天上淅淅沥沥落下了水滴，连他们也无法辨别这究竟是泛起的海水还是雨水，只好狼狈地向着地下城的方向快跑。
不知是否是幻觉，尤莉丝似乎听到天边的海散发出放肆的笑声，她来不及回头看清那浓浓雾蒙背后的真相，便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眼眶。
天上的层云就像是漆黑一团的深渊巨口，如果他们不快点离开，就会把他们吞没。
然而第二天，安赫尔看烂了当日的报纸，也没有看到艾尔曼诺又抓到什么新罪人的专栏。
也许只是去巡逻吧。他想。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艾尔曼诺，从没有一瞬间让他感觉到舒服过。
巨型的水怪被七匹马驮着的马车运送到夜莺郡城堡门外，连进入大门都有些困难。
它巨大的身体被篷布遮盖着，但依旧引来了好奇市民的围观。
无意的孩童悄悄掀起篷布的一角，那巨大的触须从马车上落下，引得人潮连连退却。
士兵只好把人群隔离开来，但依旧掩盖不了他们与市民们脸上的沉重。
这一日，是巴普国近五百年来，最人心惶惶的一日。
“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的，陛下。”
“咚！”布罗姆国王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锤，大殿里的侍臣连连俯下身子。
“多么拙劣的笑话。”国王缓缓从高台的王座上走下，来到艾尔曼诺一旁。
“五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近那座监狱。区区一个水妖，就扰乱了这坚不可摧的‘秩序’，让17位极度危险的罪犯释放，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陛下，水妖身上有古代黑魔法，很有可能是邪恶术士的追随者蓄谋已久……”
“够了。现在那17个人下落不明，我无法用言语形容现在巴普国处于一个多么危险的状态。即刻开始，我会派皇家巫师队与你一起将那17个人抓捕归案，他们造成的所有后果都由你承担。”国王缓缓转过身，“这件事情，不许向人民透露丝毫，违者一律斩首。”
“陛下，我自己来就足够了。”
“康斯坦丁，收起你的骄纵吧，与魔法部的人一起行动，这是命令。”
艾尔曼诺稍稍颔首，“遵命。”
“去吧。”布罗姆国王缓缓在胸前祈祷。
布罗姆国王并非是一个愚蠢的昏君，更何况他身上肩负着保护巴普国人民的使命，如果他做不到，他就会像布罗姆三世一般，受到审判之眼的惩罚。这些事，他再清楚不过。
如今倍受重用的康斯坦丁想以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掩饰”他的罪过，他丝毫不羞于拆穿他。因为他清楚，康斯坦丁想要“安抚”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整个皇宫里有眼无珠的权贵势力。
海怪突袭？是个好理由。皇室从不否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模棱两可的答案，便是有争议的答案，在争议之上，他们探索的心情要远大于恐惧。
康斯坦丁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关注的重心从那十几个逃脱的罪犯身上转移到这片广阔神秘的海域力量。而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弥补布罗姆国王心中的疑惑。
正如布罗姆心中所想，康斯坦丁一向不会让他失望，这场出乎意料的谎言总是有目的的。他不会过早落下定论，也不会为此便惩戒康斯坦丁。因为他还需要康斯坦丁来亲自弥补自己的过错，还需要康斯坦丁给他一个冒险的理由。
布鲁姆坚信，康斯坦丁一定可以抢在邪恶靠近他的百姓之前，征服邪恶。
第六十六章 争夺战
当古德温家族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那张绝美又危险的脸上。
“凡妮莎……你对我的门卫做了什么？”
凡妮莎轻轻一笑，伸出自己长长的指甲，轻轻舔舐上面的血迹，“只是磨了下指甲。”
乌布利稍稍皱眉，审视着门口这个一脸得意的女人，与她背后的血河。
她的气息是他绝对忘不了的，那种危险又诱惑的气息。
各位古德温家族的子民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他们倒挂的天顶上或者蜷缩在洞穴中，一边被她血液的香气吸引着，匍匐着想要向前去，一边又被她身上巨大的邪恶气息逼退。
他们畏惧她，却又渴望她。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乌布利是怕她的，并非是吸血鬼畏惧黑巫师的那种害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但是他依旧佯装着镇定，因为这是他作为一个族长应有的尊严。
“我要跟大人说话。”
乌布利轻轻咽了下口水，“凭你这个态度，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凡妮莎对这样的威胁似乎毫不介意，她轻甩长袍，踏着高跟鞋向着乌布利大步走去，鞋跟的嗒哒声在这空旷安静的空洞中显得尤为刺耳。
乌布利原以为凡妮莎会拿她那尖锐的指甲刺进自己的喉咙，让自己那腐朽的血管，在她那饱含着毒液的指缝中发出灼烧的呲啦声。
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站在乌布利的面前，嘴角落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居高临下地，用那双深邃的黑色眸子注视着他。
“我可不想重复第二遍。”
“恕我直言……大人现在未必想要见你，那个位置，现在似乎有了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哦？会是谁呢？”凡妮莎佯装讶异，心底却没有丝毫慌乱的感觉。
“佐顿。”
“抱歉？”凡妮莎这次才是真的有些疑惑了，“请问你说的是隔壁地下城的城主，罗德里格•佐顿吗？”
乌布利点点头。
凡妮莎大笑一声，似乎听到了她整个人生中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那么你倒是给我讲讲，他会凭什么代替我呢？凭他九岁的时候被他的父亲泡在魔药池中整整半个月都无法觉醒命格？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要不是因为他哥哥突然死了，谁知道现在他会在哪儿呢？”凡妮莎放肆地笑了，“如果他父亲还活着，知道他成为了地下城的城主，都会气到灵魂出窍吧！”
“……佐顿每个月都会送地下城的市民作为祭品到这儿供大人享用，这是我和他的交易，大人十分赞誉他。而且自从八年前他便开始持续在地下城施加了心智掠夺的法阵，等到大人复活，配合牵魂咒，整个地下城的黑巫师将都会成为我们的士兵。”
凡妮莎沉默了片刻，乌布利原以为她会甘拜下风，她却出奇地鼓起掌来。
“多么、完美地、计划。可惜……你可有问过他牵魂咒学明白了吗？”
乌布利无语凝噎。
“然而我，现在就可以让那些人成为大人的奴隶。更何况——除了我，还有第二个足以复活大人的人选吗？”
“这么说，你找到咒语了？”
凡妮莎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我……还没有。但是我知道它在哪。”
“每个人都知道它在哪。”
“我说的不是那个！”凡妮莎重重捶打在乌布利宝座的扶手上，“它在我女儿手上，我已经得到了海底监狱17位重刑黑巫师的把那个重要，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很快……我就会把那本书找回来。”
“让我跟她交流。”乌布利还没来得及反驳，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便猛地遁入他的思想。
“好的……”他看向凡妮莎，“大人要跟你说话。”
凡妮莎那疯癫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哈哈，何必费这么多口舌呢？乌布利大人。”
她用自己利刃一般的指甲划破掌心，乌布利也拿来侍卫的小刀划破手心，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当他们的血交融在一起的那一刻，凡妮莎也便能感受到古德温家族这萦绕在头脑中、如同诅咒一般挥之不去的统治。
“好久不见，凡妮莎。”
凡妮莎情不自禁慢慢跪下身来。
“大人……”
“我听闻你最近做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你杀了克莱门特，那本书的上一个主人——你果然找到他了。”
“当然，大人，自从你第一次召唤我，我便明白我一生的使命便是为您找到那个人，找到那本书，俯下身子，为您向死而生铺成道路。”
“话说回来，康斯坦丁似乎也帮了你不少忙。”
“是的，大人，我与他交易，让他释放了那17个人。别担心，大人，等我拿到书，就会把他消灭……”
“别那么心急。说实话，你是深爱着他的吧。”
“大人？”凡妮莎确实愣了一刹那，“我不爱任何人，我唯一所爱，只有您……”
“当你发现外表邪恶阴沉的康斯坦丁，却有着一颗完全无暇的心灵，并不是《地狱辞典》选中的那个人的时候，你是感觉到庆幸的吧？正义的克莱门特、伟大的克莱门特、虚伪的克莱门特……才是应该死去的那个人。”
凡妮莎没有再反驳。
“凡妮莎，你说的对，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拥有我未来军师的这个职位。我看着你长大，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待你就像待我的女儿。等我重振雄风，我一定会亲自邀请康斯坦丁，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凡妮莎沉默了片刻，很短的时间，几乎没有人可以发觉。
“感激不尽，大人。”
“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动作快一点，那本书在别人手中待得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
“明白，大人。我马上就去办。”
就在佐顿与尤莉丝约定，进行最终考验的那天，佐顿却迟到了很久。
因为那天早上是奉命向古德温祭祀的日子，但是古德温家族却把他挡在了门外。
“乌布利大人不想见你。”
“开什么玩笑，我是来送祭品的！”佐顿掀开推车的一角，两个沉睡的孩子，脸上还流露着茫然的幼稚，全然不知自己的生命即将在下一刻终结。
而那些侍卫却厌弃地别过脸，“肮脏的人类小孩尸体，快把他们拿走！”
“尸体？他们只是睡着了……今天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
“让他进来。”
最后还是乌布利发话，佐顿才有些狼狈地闯进了门。
“那几个孩子就留给你们了。”
“谢谢族长。”
“什……”
佐顿还没来得及阻止，大门便被猛地关闭，那两个孩子俨然成了两个低贱门卫的盘中餐。
那可是佐顿为邪恶术士精心挑选的，强壮健康、法力强盛、稚嫩无比的孩子。是杀死他们，最能够获取邪恶的孩子。
“我不太明白……”
“佐顿，很感谢你这些年来为大人效力，但是大人说，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佐顿显然，非常的不甘心。
“除非你想和凡妮莎竞争。”
凡妮莎，那个魔女，她曾经的学生，在自己的课堂上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蟾蜍。
确实，佐顿从不是一个有天分的法师，与克莱门特不同，他的成就，全都是他用付出生命一般的冒险努力，换取来的。
他永远不受重视，自己的愚钝也总是惹得父亲的失望、辱骂甚至是惩罚。他的一生非常的痛苦，若不是成为城主，他也许根本无法承受这碌碌无为的一生。
其实他很懦弱，儿时的创伤更是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打击，他渴望力量，扮演着庄重大方的角色，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流露出邪恶的想法。
黑魔法便是他的一切，创建一座城市也好，摧毁一座城市也好，他只是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是想被重视，他只是想证明，他也并非一无是处。无论是善还是恶，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让他能够拥有价值。
而在这一刻，他深深地觉得，命运从未停止愚弄他。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了。”佐顿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如何在人们面前保持永远乐观体面的形象，但在这一刻，他不想再抵抗了。
他很迷茫，也很痛苦。
他慢慢转身，古德温“友好”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但他踉跄几步，却停了下来。
“我只是想问，我们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吧？我的市民，依旧是安全的。”
“当然。”
佐顿转过头，望了乌布利一眼，“祝你成功。”
那一霎那，乌布利似乎看到佐顿的眼中闪过一道光。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坚定，就好像，突然有了什么秘密的武器。
第六十七章 说再见
“城主？你迟到了。”
当佐顿到达决斗场时，他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知道，抱歉。”
“别在意那个。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最终考验！”尤莉丝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喜，显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否认，佐顿依旧是个佼佼者，尽管在魔法世界中，他有太多太强的对手。
他知道凡妮莎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在受到上天接二连三的捉弄，他也逐渐明白，也许并非是自己的命途多舛，而这仅仅是上天指引他的方式。
恶，并不是属于他的方向。
既然无法做成什么，至少他不会再违背自己的内心。
“城主？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发生什么了吗？”
“听着，尤莉丝。最终的考验就是……离开这里。”
“什么？”
“我需要你马上离开这里。我会为你准备好马车和食粮，《古代黑魔法语》我也会按照约定赠予你。”
“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没办法解释太多，毕竟，你也对我无法解释的事情，对吧？”
尤莉丝支支吾吾，犹豫半天也没有反驳。
“说实话，我并不在乎那些，但是无论怎样，一定要善用你的魔法。即使是看似邪恶的黑魔法，它存在的意义也是守护而并非毁灭。”
“你会是个很出色的巫师。”
尤莉丝尚且还一头雾水，便被佐顿派来的人带着安赫尔护送到了地面上。
他们又回到了那熟悉的马车上，那本他们梦寐以求的书籍便早已被静静地安置在座位上。
也许是受到魔法驱使，马车跑得飞快，他们眼睁睁看着渡鸦郡的雾气笼罩那座死去的城池向着他们背后奔去。
直到最后一刻，城主也没有向尤莉丝解释，他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让他们离开。
佐顿独自站在钟楼上，望着这座属于他的城市，慢慢解除了心智掠夺的咒语。
“如果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那本书在你手里的话……孩子，祝你好运。你一定会在她找到你之前，找到结束这一切的办法。”
佐顿他想要保护尤莉丝。
在他背负了自己曾经挚友克莱门特，被黑魔法充斥浸染的第21个年头，他终于醒悟了。
正如他所说，黑魔法的要义不在于控制、更不在于毁灭，而是守护。
对于他曾经是那样辜负了热爱他的人民，他深感愧疚。而这个秘密，也随着他的退出，将永远的石沉大海。
无论如何，日后他都一定会背负着这份羞耻苟活下去。如果终有一天他不得不为自己曾经所作的恶付出代价，他也绝不会拒绝接受。
曾经的渡鸦郡，宗旨并非是邪恶而是救赎。即使如今的渡鸦郡早已没了世纪之战前的盛景，但这份荣光依旧时时刻刻灼烧在渡鸦郡人的心中。
这片深邃的天空，永远愿意收留每一个失意的灵魂。
第六十八章 引蛇出洞
然而没有一个秘密，是可以永远被守住的。
17位重刑犯从海底监狱逃脱的事情，也随着巴普国全国各地不同程度的魔法谋杀案不胫而走。
昔日平和安宁的巴普国被邪恶之徒逐渐浸染，不止渡鸦郡，巴普国各地犯罪率也不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升了起来，在夜莺郡和狮鹫郡这两个巴普国要塞之地尤其严重，就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暴乱正在稳步推进着。
百姓们不解之中，又期盼着皇族能给他们一个合适的交代，他们走上街头抗议，抑或是把家门紧闭。昔日繁荣安定的巴普国盛况，似乎不知不觉已经离他们很远。
距离安赫尔和尤莉丝回到天鹅郡，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些日子的报纸头条，总是血淋淋的。
“他们到底是怎么从监狱逃出来的？那个监狱……不是只有康斯坦丁家族的人才能自由出入吗？”
麦克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嘿！我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随后朝安赫尔搓搓手，示意“小费”。
安赫尔翻了个白眼，拿了一枚硬币放在他的掌心。
麦克还是老样子，一切“秘密”在他口中其实都算不上秘密——只要钱足够就行。
他暗暗把硬币收到口袋，给安赫尔续了半杯马提尼。
“据说，最近夜莺郡上出现了一个大怪物。”
“什么意思？”
“是康斯坦丁带去的，一直海怪——长着八条巨大的触须，比梁柱还粗；充满骇人的吸盘，深渊之口仿佛能把整座城市吞下。”
“那不是章鱼吗？”
“不、不，比章鱼要大得多，听说八匹马拉着的马车把它从渡鸦郡运送到皇城，也足足走了半个月。它比城门还要巨大，想必它一颤动，整个夜莺郡的人都会跟着颤抖——可惜它已经死了。”
“那跟海底监狱的越狱有什么关系？”
“据说，那只海怪是康斯坦丁带来的——是那只海怪，突然袭击了海底监狱，才让那些人逃了出来。”
安赫尔轻抿了一口马提尼，不禁皱了下眉头。
“你相信吗？”
“为什么不呢！”
安赫尔翻了个白眼，“心想着麦克这样听风就是雨的消息贩子，大概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判断能力。
但是对于这个理由，他是完全不会相信的，甚至觉得有些愚蠢。
既然这个监狱是有五百年前那个圣者，使用无从考究的超级魔法建立而成的，而且这么多年从没有任何人逃脱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会出现一只海怪将监狱破坏？还偏偏是最危险的那17个人。
既然海怪是否真的破坏了监狱，也没有人能够潜入那一千米的海底进行考证，也就是说，这一切事件的真相，其实只掌握在一个手中。
艾尔曼诺•康斯坦丁。
是他，把那17个人放了出来。
安赫尔重重地把杯子落在了吧台上。
“哦老天。杯子坏了是要赔的！”
“谢谢你的酒，麦克。但我想我应该走了。”
安赫尔把小费撒在桌子上，留了半杯马提尼，飞快跑出了酒吧。
麦克有些疑惑，但是望着吧台上金灿灿的硬币，还是选择不去想那么多。
他拿起安赫尔喝剩的酒，品味起来。
“我真喜欢和有钱人做朋友。”
安赫尔在八月末的阳光下奔跑着，穿过人群和马车，从郡上向着那黑森林的边际，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天鹅郡并没有受到那些暴徒太多的影响，也许是他们不屑攻击这样一个小而不起眼的小郡，也可能是战火尚未烧到这个地方。
安赫尔很喜欢夏天，说实话。他不会流汗，而且，当阳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感觉到温暖。
“尤莉丝！”
安赫尔冲进家门，期待着尤莉丝会冲下来给他一个拥抱，抑或能听到她坐在钢琴前，弹奏出什么让他心旷神怡的歌曲，但是没有。
那座琴，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甚至比尤莉丝出现之前还要冰冷。
安赫尔脱下外套，轻声踏上二楼。
尤莉丝不在自己的房间，果然——她像从渡鸦郡回来的每一天一样，蜷缩在他房间的角落，小小的身躯埋在那堆死寂般的书中，像是陷进了阴影中。
“尤莉丝？”
当安赫尔走近，他才发现尤莉丝安静地闭着眼睛，大概是睡着了。
他打算把她抱到床上去。但是当他的手刚刚落在那本《地狱辞典》之上，尤莉丝便骤然醒来了。
她猛地抽手，把书拉到面前，打量着四周，最终把那警惕地眼神落在了安赫尔脸上。
“是我。”
那眼神才慢慢温和放松下来。
“安赫尔……”
“我以为你睡着了。”
“也许吧……”
“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安赫尔轻轻用手抚过尤莉丝的脸颊，尤莉丝勉强一笑，像个猫咪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
“没什么。”她把《地狱辞典》慢慢合上，叠在《古代黑魔法语》的上面。
“照我说，你只是太累了。”安赫尔把那两本书接过来，放到一旁，“自从从渡鸦郡回来，你每天都在读这两本书。”
他随着尤莉丝坐下来，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今天下午就陪着我，不要读书了，好吗？”
尤莉丝轻轻点头，她的右手不经意一颤抖，迅速用左手握住了它。
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也被安赫尔发觉了。
“说实话，你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很担心那本书会对你产生影响……而且我似乎感觉到，最近你好像不像以前那般活泼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尤莉丝摇了摇头，把手攥得更紧了一些，闭上眼睛，往安赫尔怀里钻了钻。
从始至终，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我只是觉得，很不安。”
“不安什么？”
“就好像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你在担心那些人会来天鹅郡吗？”
“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我能感觉到，那些人是来找我的。”
“说起来，我刚刚从麦克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那17个人，可能是康斯坦丁放出来的。”
“艾尔曼诺？”
安赫尔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那天在海边见到康斯坦丁吗？”
“我记得，在他出现之后，天突然黑得发亮，还狂风暴雨起来。”
“虽然我很高兴他有了一个让我真正讨厌他的理由，但是……你能想到他为什么想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他可是魔法部的‘邪恶天敌’。就凭那样一个拙劣的借口连我都骗不过，国王怎么会相信。”
“除非他是想引蛇出洞。”
“谁是那条蛇？”
“当然，是我的母亲。”尤莉丝轻叹一口气，“据我所知，他好像是我母亲之前的情人。”
安赫尔显然吃了一惊，“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我母亲跟我父亲结婚之后，这些都不重要。”
第六十九章 光与暗
尤莉丝始终都没有松开攥着右手的左手，她感觉自己身体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从她开始真正解读《地狱辞典》之后，那股力量一直想要支配她。
她暗暗从安赫尔身上挪开，坐了起来。
“对了，除此之外，你还在不安什么？”
“我不想说。”
“唔……好吧。”但是安赫尔，显然不想就此罢休。
“一旦我说出来，恐怕你会不顾一切地阻止我。”
安赫尔正襟危坐起来，“那我更必须知道了！”
“是的，我也明白。我需要你，所以我终究还是会告诉你。”尤莉丝轻轻抓了下头发。
“这将近一个月，我读了《地狱辞典》的三分之一，如你所说，其实我没必要这么努力，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停止了。”
“无法停止，是什么意思？”
“我能感觉到我现在身体中有两个存在，一个属于光，那是真正的我；一个属于暗，那是在我读懂这本书第一条咒语，之后出现的。”
“第一条咒语，是一条无效咒，用于检验这本书是否能由读书的这个人开启。如果我有资格，剩下的咒语就会如同流水一般流入我的大脑，汇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力量；如果我没有资格，剩余的咒语，就会变成乱码，是我无论掌握全世界多少语言，都再也不能理解的。显然，我获得了那个资格，也在身体中创造了另一个自己。”
“这些日子我都过的十分混沌。当我开始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会被暗的一方支配，我变得贪婪，渴望力量，脑海中尽是邪恶的想法。”
“前些日子我只是了解了些许第一阶段的古代黑魔法，一些有关邪恶力量的创造与征服，法器的制作之类的魔法，尚且还不需要作为牺牲，但是很快，当我学习到更危险的魔法，我无法保证我是否必须杀死些什么来壮大力量。”
说到这儿，尤莉丝痛苦的皱了下眉，“瞧我在说什么。当我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其实不仅仅是我的主观想法，对于那些复杂的、不得不以杀死某物作为前提才能学习的黑魔法，我相信很快，杀戮就会变成我的家常便饭。”
“而且现在的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释放这些魔法的欲望，当我一旦感到恐惧，想要停止汲取这些邪恶的魔法，我就会变得虚弱，就像我无法控制这右手该死的战栗。”
尤莉丝稍稍松开左手，右手剧烈的颤抖着，她看着它，就好像在看一件外物一般陌生。
“它不是在害怕，它是因为受到另一个我的抵抗而产生的颤抖，如果我完全被暗支配，这只手就会成为我伤害他人的武器。”
“而另一个我，属于光的我，也就是真正的我，心中依旧充满着爱和善，渴望着光明，向往着希望。这光和暗就像两个极端的对立，但是他们却达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必须把这本书读下去。”
“光明的一方告诉我，我需要继续读，像我最初期待的那样，在这本书中找到我父亲的遗迹；黑暗的一方告诉我，为了力量，我不能停止。”
“当我感觉到我的母亲正在急切的寻找我时候，我身体中的力量更加强烈，那是对手的挑战，她激起了我的好胜。现在的我，无比渴望战斗。我知道我说出这些话十分恐怖，但是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那就摧毁这本书，让一切都消失！”
“我做不到，安赫尔。现在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地狱辞典》如此危险。”
尤莉丝看起来十分痛苦，这让安赫尔尤其感到痛心。
“它是古代黑魔法的起源，一切最危险的咒语都收录于此。与其他收录着古代黑魔法的书不同，在这本书面前，其他书就中的魔法像是抓痒。”
“如果说那些书只是咒语的教科书，那么这本书并不是想要教给你什么，而是想要从你身上索取什么。这本书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递进的，越往后的咒语越强大，也越危险，但凡有之前的某一条没有掌握，后面的就只是无用功。而摧毁这本书的咒语，恰恰在最后一条，这也是为什么五百年前没有人能够成功摧毁它。”
“有时候我甚至不能把它当作一本书看待，它有智慧，它就是黑暗本身。”
尤莉丝深深注视着安赫尔那忧虑的眼光，“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唯一能够救赎我的办法，就是让我继续学下去，直到最后一条咒语。”
“我会找到我想要的真相，并且努力把这本书摧毁。我一定要结束这糟透的一切，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
她伸出手，触碰着安赫尔的双颊，“我希望你能够永远陪着我，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已经不再是我了，也要让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再杀死我。”
安赫尔抓住尤莉丝的手，“我不会杀死你，我一定会把你从这该死的书中救出来。”
尤莉丝轻轻抿起嘴角，“我相信你会的。”
她沉默片刻，突然好似哪里不适一般猛地起身，“但是现在，我想我要去一趟森林。”
“去做什么？”
“我不得不去杀死些什么了，兔子也好、松鼠也好……继续待在这儿，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尤莉丝的手颤抖的厉害，一边说，一边向着门外走去。
“尤莉丝，别这样……”
安赫尔拉住了她的手，这才让她稍稍平复了些。
“我很抱歉，安赫尔……我必须去，在我伤害你、伤害其他人之间。这些力量就像生长在我身体中的毒脓，如果我不把它们释放出来，他们就会疯狂地占据我，让我失去理智。你也不想那样……对吧？”
安赫尔十分不愿地松开手，站起身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尤莉丝却把安赫尔推开，“别担心，杀些小动物而已，不过像是你的家常便饭。”
“杀死……是我的家常便饭吗。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屠夫？”
尤莉丝眨了眨眼，但是安赫尔能看到，她的眼中并没有昔日的光彩。
”我想我必须跟你一起……”
尤莉丝这次重重地把他推开，让安赫尔连连退了几步，一瞬间都感觉到有些失力。
“你对我……用魔法了吗？”
”抱歉，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我不在乎……”
尤莉丝猛地闪身，把安赫尔关在了房间里，锁上了门。
“但我在乎。”
第七十章 把灵魂出卖给恶魔
尤莉丝飞快地跑向了黑森林，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赫尔没有追出去，他只是觉得担忧。
他侧身撇了地上的《地狱辞典》，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他多么希望，这本书根本不存在。即使他明白，自己的种族也是由这本书创造出来的，如果它不存在，他自己也将不复存在。
尤莉丝发了狂似的跑进森林，停在了她曾经与安赫尔一起野餐的湖边。
她感觉心脏压抑无比，她想要流泪，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就好像自己的情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连同自己那美妙的人性与同理心。她感觉好像有谁在掐她的喉咙，而这股力量并不在体外，而在体内。
她最终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她大声叫喊出来，一阵强有力的波动由她向着整个森林释放开来。
湖面震颤，群鸟受惊飞起。当她再睁开眼，四周哪还有葱郁的模样，最靠近她的三排树木，早已经变得灰黑，枝叶奄奄一息地垂下，风一吹，便灰飞烟灭了。
多么壮烈，又令人生怖的景象。
尤莉丝不禁倒退一步，她难以置信这些事是她造成的。现在的她，仅仅是发怒地尖叫，便会不经意释放了死气，就仿佛自己便是死神本身。
她开始明白，古代黑魔法之所以危险，并不是因为那些花里胡哨的灵魂支配咒语，就像是凌驾于造物主之上。而是因为，它就像是造物主；它给人们力量，让人们尝尽了甜头，便要开始付出代价。它会由内而外侵蚀、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让你由最初天真烂漫的畏惧，逐渐变得贪婪而不可一世，最终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也永远地失去了自己。
尤莉丝慢慢伸出手，那颤抖的右手并没有因此而好转起来。
它想要更多。
她紧皱着眉头，想要抵抗这一切，却好像没有了力量。
她很痛苦，她从不是一个渴望邪恶的人，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心，她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踏上这样一条看不到光明的道路。
一只不知死活的兔子突然悠然自得地跳到湖边，咂了几口湖水。
尤莉丝抬起头，往向那只兔子。
她施加魔法，把兔子一把夺在自己手中。
“小可怜。”
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女孩的怀中。
尤莉丝轻轻抚摸着它，甚至让它觉得有些享受。
“对不起……”
尤莉丝轻吻那只白兔，闭上了眼。
“渡。”
那只兔子，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转瞬即逝了，在尤莉丝的怀中，就如同一阵吹过的灰土，甚至没有留下尸体。
就像从未存在过。
渡，并不是尤莉丝从《地狱辞典》中读到的法术，那属于现代黑魔法，是黑巫师有人创造出来的，在现代黑魔法中，可以算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法术。
像渡这类的致死类黑魔法，追根究底是凌驾于躯体之上，对一个生物灵魂的践踏。当尤莉丝打开古代黑魔法的大门，这些法术对她来说，都不过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容易掌握。
就好像是一切魔法都息息相关，足以融会贯通。当尤莉丝习得那三分之一份，多与法器制作有关的法术，她的感官能力也强大了很多。她也能够感觉到灵魂是怎样一种存在，能够隐约感触到那些存在于生物意识之间的微妙连接。
这也是为什么尤莉丝杀死那只兔子的时候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她察觉到了那只兔子，那种茫然无助的情绪。
最可恨的是，那深藏在那只兔子心中的情绪并不是畏惧，而是在尤莉丝这温水煮青蛙的陷阱中的享受。
这让尤莉丝尤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坏人。
她的手不再抖了，在片刻的痛苦之后，尤莉丝感觉到了意外的释然。
杀死一个生命，是这样一种快活的感觉吗。
她不想承认。
她抬起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却总觉得与自己格格不入。
尤莉丝慢慢后退，退进了树丛的阴影中。
她低下头，一次又一次确认着自己的双手确实不再颤抖了。
她想要，她想要更多。
尤莉丝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又有几头野鹿跑向了湖边。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一个血族对于鲜血的那种饥渴，就如同现在的她对邪恶的向往。
就如她所说，这一切一旦开始，便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其实早已经不再是她了。
当尤莉丝身上一尘不染地从森林回来时，安赫尔正焦虑地站在窗前。
“你还好吗？”
尤莉丝那空洞的眼睛望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极了。”
现在与尤莉丝共处的每一秒，都让安赫尔感觉到毛骨悚然。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楼了。”
“呃……你想吃什么？快到晚餐时间了。”
“不需要了，谢谢。我在森林里吃了鹿肉。”
安赫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鹿肉？”但是当他走近，看到尤莉丝脸颊和领口那斑斑的血迹，他开始相信这一切都失控了起来。
“你……吃了生肉？”
“一分熟，不过，带些血水的感觉确实不错，不是吗，安赫尔？”
从始至终，她的话语都是那样的冰冷。
“老天，你会生病的！”安赫尔匆匆忙忙地给尤莉丝倒了杯热水。
尤莉丝倒还是听话地喝了口水，但是转而又变成那副冷酷的模样。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语言了，现在的安赫尔，就好像被她身体中的一道屏障死死阻隔在外，那让他无比不安。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保护她了。
“还有其他事吗？”
安赫尔一把抱住尤莉丝，“天……我真希望你能够快点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唯一清楚的是，现在这个时候，尤莉丝身体中的两个自己，一定是那个所谓的“暗”占着上风。
尤莉丝就那样，一直窝在安赫尔的房间读书读到了午夜。与安赫尔共处一室，却好像他不存在。
她入迷了，就好像犯了什么致命的瘾。
“该睡觉了，尤莉丝。”
意外的是，尤莉丝却总是很“听话”。安赫尔问她什么，她总会回答，他让她做什么，她也会乖乖去做。
但安赫尔并不想要这么“听话”的尤莉丝，这让他感觉他并不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交流，而更像是一个傀儡。
尤莉丝合上书，准备离开安赫尔的房间。
“晚安，安赫尔。”
“等等，尤莉丝。”尤莉丝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你介意今天跟我一起睡吗？”
“不介意。”
显然，安赫尔是在测试这个“傀儡尤莉丝”听话的底线，但是似乎，她已经没有底线了。
这是安赫尔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知道尤莉丝独自外出时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他想一定是一些对过去的她来说已经足够恐怖的事情，会让她灵魂分裂，精神破碎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迟迟找不回自我。
安赫尔把尤莉丝紧紧抱在怀里，心中却忐忑不安。
他轻声嘀咕，“就算我现在说，我想要你……你也绝不会拒绝吧。”
“当然，你是我的爱人。”
“‘爱人’？”安赫尔轻叹一口气，“并不是爱人，而只是‘爱人’这个词汇吧。”
“说实话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你。但是……”安赫尔苦笑，“是啊，我怎么可能阻止到你呢。我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让这场闹剧快点结束，以及在凡妮莎到来的时候，保护好你。”
“我不需要弱者的保护。”
“弱者，是吗？你现在讲话还真够冷血无情的。”
“弱者需要的只是好好躲起来，收到强者的庇护。”
“不过你这么说，我倒确实安心了不少呢。”
“我已经基本学会了第一阶段的法术，那些操纵征服邪恶力量的法术。我现在随时可以让整个巴普国的吸血鬼消失，也可以重建吸血鬼帝国，你明白吗？”
在那之后，安赫尔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这时的尤莉丝说的是实话，无论是否是受到那个邪恶人格的支配，现在的尤莉丝，确实是个足以让整个血族都闻风丧胆的威胁。
但是，他并不害怕。
他把尤莉丝搂得更紧了些，“我明白。我们的命，早就在彼此手中了。但是那座名为‘爱’的高墙，还在死死撑着呢。”
他能感觉到尤莉丝的身体轻轻一颤，随后呼吸声变得大了起来，也许是睡着了。
那股恶意消散了，他感觉似乎是熟悉的尤莉丝又回来了。
安赫尔轻吻尤莉丝的额头，陪她一起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一章 守护者
当安赫尔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半响。
尤莉丝今天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安静，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倒弄着些什么。
“尤莉丝？”
当安赫尔发出疑惑的时候，她刚好端了一盆水放到安赫尔床边。
“吵到你了吗？抱歉。”
“没什么……你这是要对我施什么法术让我灰飞烟灭吗？”安赫尔睡眼朦胧地翻下床。
尤莉丝轻笑起来，“倒不是。”
安赫尔好久没看到她那样笑过了，“你今天精神似乎不错。”
“是的，也许是你的怀抱太‘温暖’了，让我清醒了许多。”
安赫尔挑了下眉，蹲在了那盆水前，“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也许是因为你昨天的话。”
尤莉丝一转严肃起来。
“前不久我在《地狱辞典》里读到了有关吸血鬼契约的部分。就是世纪之战上，邪恶术士与埃德温家族建立的契约。”
“埃德温家族不是不复存在了吗？”
“没错，那是因为邪恶术士的躯体，在那时候被摧毁了。”
尤莉丝拿出《地狱辞典》，翻出那一页，给安赫尔朗读着。
“‘有着相同血脉的吸血鬼家族，靠血脉维系。当领主自愿与《地狱辞典》的现主巫师建立契约，巫师与领主的血在水的媒介下建立连接，念咒语施法，会让整个血族家族与此巫师产生‘契约’。即此，血族领主的全部族人都将受到巫师的支配，并且与主（支配者巫师）同甘共苦，直到主解除契约。若是主身躯死去，或者《辞典》被毁，未解除契约的血族家族将会一同消灭。’”
“‘除此之外，由血雾创造出的吸血鬼家族生来便与巫师有着不可解除的契约；此外，吸血鬼也可以以个人名义与巫师建立契约，比起‘士兵’，这些吸血鬼有着更浪漫的称呼——‘守护者’。这样建立的契约依旧是不可解除的。‘守护者’只能先于主或者与主一同死去，绝不可能背弃主，苟活于世。’”
“听起来不错。”安赫尔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跟你建立了契约，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就可以永远守护着你，也不需要再担心失去你之后会再经历百年的孤独了。”
安赫尔露出了欣慰的笑。
“其实我并不确定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
“不会，放心好了。我再赞成不过。”
“我只是担心，如果凡妮莎会选择罗梅罗家族建立契约……我不想让你不得不为了血缘而背叛正义。”
“我明白。”安赫尔探过身子，轻吻尤莉丝，“我们开始吧。”
尤莉丝用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安赫尔也照做了。
当尤莉丝那血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安赫尔还是抑制不住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血在疯狂地迸发着。
“你的眼睛变红了。”
安赫尔早已经习以为常，“当然。”
尤莉丝握住安赫尔的手，把手慢慢放进了水盆中。他们两个人的血交汇在一起，霎时间将整盆的水染红了。
尤莉丝轻轻念着咒语，没有风，没有晃动，水盆中的血水却意外向外泛起涟漪。
话毕，静置片刻，安赫尔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并且越来越大声。
像是什么心跳声，但却不是自己的。
“你想要我赶紧把血止住吗？”
安赫尔有些疑惑地看向尤莉丝，”什么？”
他刚才确实那样想过，但只是短短一刹那。
“我能听到你了。”
“听到什么？”
“你心中的声音。”
尤莉丝轻轻笑着，也让安赫尔慢慢确认，刚才听到的心跳声是属于尤莉丝的。
他看着尤莉丝那张可爱的脸庞，脸上慢慢滚烫起来。
他躲闪开尤莉丝的眼光，笑了起来，“别、用、可爱形容我……”
他扭过头，用手捂住嘴巴，为尤莉丝心中那句“安赫尔偷笑的样子好可爱”羞红了脸。
安赫尔别扭地把一旁的毛巾递给尤莉丝，“还是快点把伤口裹起来吧。”
至于他，当然不需要什么恢复的时间，他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的那片刻，伤口便已经恢复了大半。
“那么以后，我的锁心咒对你可就没有用了。”尤莉丝拿毛巾擦干自己手上的水，血却冒个不停，“可不要总是窥探我心中的秘密哦。”
“我才不会做那些。我只会在你看起来不对劲的时候看一看，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小恶魔尤莉丝又在捣什么乱。”
安赫尔拿来绷带和纱布，帮尤莉丝包裹好伤口。
尤莉丝望着安赫尔，永远是那样干练、麻利，似乎总是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安赫尔抬眼回望她，但是眼中的笑意还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突然出现的“小恶魔尤莉丝”逼退了。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靠近他们。”
安赫尔听到了尤莉丝心中的声音，她要去找希尔兄弟，“试验”一下她新学到的法术，究竟能否让一个吸血鬼灰飞烟灭。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他们曾经那样打伤了你，你应该去复仇。”
“我不想……我从来不会主动挑事。”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尤莉丝起身，脸上的温柔又消失了。
“那我会自己去，并且你无法阻止我。”
尤莉丝又变作这样，让安赫尔无比头痛，他不清楚这喜怒无常究竟还要困扰他多久。
他也开始困惑，自己答应这样危险的尤莉丝建立契约，究竟是否是正确的事情了。
在正义和她之间，他应该怎么抉择呢？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好吧，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一路上，安赫尔在尤莉丝前面自顾自地走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赌气，始终一言不发。尤莉丝倒也不以为然，紧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在这黑森林中穿梭，就好像根本无所谓他会把她带到哪儿去。
从安赫尔家到深居鹤林郡的罗梅罗城堡，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但是在安赫尔这抗拒的步伐下，就好像一辈子都无法到达。
他在想办法。
他畏惧的始终不是希尔兄弟，而是尤莉丝。
与人类共同生活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只有佩特拉一个人知道，而这也正是因为安赫尔明白她可以理解。
但是这样的事情但凡被家族的人知道，即使自己早已被家族除名，他们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和尤莉丝。
更何况对方是一个近乎黑巫师的女孩。
更重要的问题是，尤莉丝的血是那样的鲜美。
每每想到这儿，安赫尔就会不禁想起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关在那深不可测的城堡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他感到头很痛，他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明白尤莉丝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的她，说来失去了理智倒也不为过，如果他一直顺从下去，无非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稍稍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尤莉丝，捻着一朵小花，像是个初生的婴孩一般环顾着四周，眼神中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是那样的天真无邪。
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切都如同他想象中最坏的打算那般如期而至了。或许就在这副单纯的模样之下，早已经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只恶魔。
第七十二章 杀戮的种子
“尤莉丝？”
“嗯？”
尤莉丝望向安赫尔，停下了脚步。
眼神依旧纯洁。
“你感觉好些了吗？”
她轻轻一笑，“我一直很好。”
“我们不去城堡了好吗？我们去逛街，我给你买漂亮的……”
“拜托，我不是个小孩子。”她把手中漂亮的花朵转而碾成粉末，撒在了土地上。她向前几步，走到安赫尔前面，“不会因为你给我买糖果，就会忘记眼前要做的事情。”
安赫尔轻叹一口气，“真的非去不可吗？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像我一样友好……”
“我从没有期待他们友好过。”尤莉丝垂下眼，“我原本就是冲着和他们战斗而去的。我学习了这般强大的法术，并不是为了忍耐。”
“你还记得你读那本书，是为了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找到’我的父亲。”
“那你现在……”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不抓紧时间强大起来，当我母亲找到我们，我甚至没有命活着熬到那一天。”
尤莉丝句句诚挚，让安赫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难道，你对你的‘同族’，尚且有着怜悯之心？”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谁才算结束？”安赫尔有些无法理解，他虽然生而为血族，却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把杀戮挂在手边，他心中有着一个血族不常有的怜悯，他想大概是因为她母亲那慈悲为怀的性格。若不是必要，他绝不会想要杀死什么人。
“因为那些人伤害过你，如果不杀死他们，这样的事情总会再发生。”
安赫尔后退一步，“我想说的是，你和你母亲——你们不是亲人吗？”
“所谓血脉不过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纽带，但人世间变故太多、诱惑也太多。在她亲手将这个家破坏的那一刻起，我和她便没有瓜葛了。”
“我一定要在我母亲找上我之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尤莉丝则向前一步，“先发制人，永远不会错。”
“我想你似乎把这个世界想的太残酷了。”
“它一直都这么残酷，这么多年，安赫尔，你还没有看清楚吗？”尤莉丝的话语稍稍一顿，“你打算抛弃我而去吗，我的‘守护者’？”
安赫尔沉默了很久，“当然不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后悔，因为成为了尤莉丝的“骑士”。
但是说实话，也许尤莉丝确实说中了他。
安赫尔承认自己是个浪漫主义的废物，一百多年来，一直活在自己梦幻的岛屿中，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投入热情，却被现实浇灭。
没错，他早就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保护自己的不是自己浪漫的情怀，而是隐藏在自己血脉中那强大的力量。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不愿意沦为欲望的奴隶。
那实在是，自由灵魂的耻辱。
“现在我清楚了。”
安赫尔转过身，脸上的不安与焦虑全部消退了。
他仿佛看到眼前有无数扇紧闭的门，但是只要他向前，总会有路。
“就按你说的，我们去城堡。”
尤莉丝狡猾一笑，上前挽起了安赫尔的手臂。
但是安赫尔很快便如同察觉到什么危险似的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尤莉丝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灌木丛旁的悉索。
有两个人在行走，然后停下，阵阵地吵闹声伴随着轻轻地啜泣，在这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显得尤为诡谲。
“那里有什么人吗？”
安赫尔欲言又止，最后很低声地说道：“只有一个人的气味。”
他稍稍向前，将尤莉丝护在身后，最后在能够看清那边状况的不远处停下，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
一个人正用铁链拴着一个奴隶。奴隶跪在地上，双手和脖子被铁链拴起，就像一只可怜的野狗。
那个人用脚踢打着那个奴隶，那奴隶看起来十分痛苦，无力地哀求着那个人放过他。这残暴一幕幕，让安赫尔不禁心生痛楚。
而尤莉丝，早已经掏出了魔杖。
就在她马上就要从树干后冲出去的前一刻，安赫尔兰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没有看到那个人在挨打吗？”
“所以，你要去杀了他的‘主人’？”
“‘主人’？这个称号未免太褒义了。”
尤莉丝摇摇头，又准备冲出去，却被安赫尔紧紧环住。
“放开我！”
安赫尔只好连同她的嘴巴一起捂住。
“听着，尤莉丝，那不是人类，那是罗梅罗家的领主。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他会怎么对待他？”
“这个奴隶……大概是他新抓来的家仆，他们会被关在城堡里，作为罗梅罗家族的仆人。”
“他们不会吸他的血吗？”
安赫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吸血这个词……用来形容他们对这些人做的事情未免还是要太薄弱了。他们会把他们像家畜一样对待，需要时就作为奴隶，不需要时就杀死。”
尤莉丝的手一颤，转而被安赫尔握住。
“但这一切，都是皇族允许的。只要不大规模屠杀，他们所做的，只不过是一种恶趣味的生活方式。”
尤莉丝猛地甩开手，“这让我感觉皇族也不过是些令人作呕的伪君子。”她重新望向那两个人，那位领主的手在奴隶脸上拍打几下，似乎对于奴隶最终软弱的妥协感到满意。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而尤莉丝，再也无法忍耐了。
无论世间的秩序是否就应该如此，她只明白，如果这都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那她的这份力量也便是无用的馈赠。
她一直在寻找的“敌人”，不就在眼前吗？
先发制人，总不会错。
“尤莉丝！”
尤莉丝从安赫尔的怀中挣脱，就如同失控的豹子。
“白昼！”
那位可悲的领主，还没来得及看清尤莉丝的模样，便被尤莉丝魔杖瞬间爆发出来的白色光芒刺穿，转瞬即逝，化为乌有。
那一刻，没有人清楚是什么力量从尤莉丝体内爆发出来了。整个森林都闪过那道白光，安赫尔已经努力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是感觉到了短暂的失明。
而且他的肌肤，居然也出奇地被灼伤了。
白昼，顾名思义，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爆发出的白色光芒，瞬间的光芒有着太阳光一般的作用，足以让光芒之中的血族无处可逃，霎时间灰飞烟灭。
这一切都结束地极快，几乎是在尤莉丝翻阅灌木丛的那一刻同时完成的。
那奴隶晃神许久，再转眼，他眼前那盛气凌人的领主早已不知所踪。
只有一个棕色头发、天使模样的女孩，站在他面前，俯身朝他伸出手。
但是不知怎的，他感觉到恐惧，就好似这个女孩能够如此轻易地让那个令人生怖的男人消失，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
他踉跄着起身，连身上的锁链都不顾，跌跌撞撞地向着反方向跑去。
尤莉丝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安赫尔迟迟从灌木的一旁翻过来，看着逃脱的奴隶，就好像松了口气似的。
他身上的肌肤还因为刚才的光芒灼烧得面目全非，而且这一次出乎意料恢复地很慢，就好像他从未想过尤莉丝会不顾他的安危释放如此强大的毁灭法术。
“所以……你满意了吗？那个人可以逃走了。”
而尤莉丝的眼却死死盯着那个人狼窜的步伐，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欣慰。
“不。”她的语气非常的冷，“他让我失望了。”
“不灭索！”
安赫尔只见一条金色的绳索从尤莉丝的魔杖端一跃而出，直达那个男人的身旁，随后紧紧缠住他的脖子，让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尤莉丝把手一挥，那个男人便被拉扯到他们的面前。
“尤莉丝？！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要救他吗？”
“我曾经是要救他。”她慢慢蹲下来，与那男人涨的发紫的脸上那双看到了死神一般的眼睛对视着。
“原来拥有一颗感恩之心是这么一件难事。”
安赫尔足以看到，那绳索正随着尤莉丝未释放出的愤怒越来越紧，那男人眼看就要窒息了。
“不要……尤莉丝……那是个人类，如果你杀了他，你就真的是一个杀人犯了。”
但尤莉丝似乎根本听不到他讲话一样。
“我只是把他原本的命运还给他。”
“咔哒”一声，也许是那男人的脖颈被勒断了，这是比窒息而死更残忍的方法。
安赫尔本能别过头，沉默了许久，始终无法面对这一切。
而尤莉丝只是轻轻挥了挥魔杖，让那根本不存在的绳索消失殆尽。
她杀了那个男人，就像烹饪时用刀子剁下鱼头一般容易。
她转身看向安赫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走吧。”
“这还不够吗？”
安赫尔满不情愿地转过头，看向尤莉丝。
她的眼白早已经被黑色的气息填满，就如同夜行的魔鬼，在她的灵魂中回荡着。
“尤莉丝？你怎么了？”
而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尤莉丝便整个人晕倒在地上，无论安赫尔怎么呼唤她，她都没有回应。
尤莉丝内心深处被囚禁的那份属于光明的自己，或许是在这一刻随着那个男人一起被自己杀死了，也或许那个她根本不存在过。
无论如何，如今的尤莉丝就像一团混乱的综合体，她迷失了，迷失在这片黑森林中，也永远迷失在那座人性的坟冢前。
现在，血族和人族究竟谁更有人性呢。
是这个注视着人类死亡心中流血却无力抗争的安赫尔，还是被力量的欲念支配、不惜对同族痛下杀手的尤莉丝？
唯一无疑的是，他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第七十三章 挣扎
那天，他们当然最后也没能到达罗梅罗城堡。
尤莉丝昏迷不醒，气息尚存，但是十分微弱，就好似没有勇气醒来面对她所做的恶一样。
安赫尔日复一日陪伴在她的身边，也许是越安静的环境越容易让人能够思考些什么，他这才发现，现在的他，几乎不再需要摄入动物的血了。
他的日子每天都一样。白天睡觉，下午在地下室修炼，晚上陪伴尤莉丝一整夜。
他知道尤莉丝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地醒来，因为总有一些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尤莉丝需要好好考虑。
而他也明白，当尤莉丝再醒来时，只有两种可能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变回曾经那个善良正义的女孩，抑或是成为一个真正的魔鬼。
如果真的如后者那般，安赫尔想，如果迫不得已让他采取什么残酷的对策，即使对手是尤莉丝，他也必须这样做。
于是就这样度过了半个多月，尤莉丝终于醒来了。
就像是从一场巨大的噩梦中挣脱，她急促地呼吸着，从床上弹起，看到枕在床边的安赫尔，低声说道：“我饿了。”
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让安赫尔尤其我见犹怜。
他感觉到庆幸，因为尤莉丝的眼中似乎又出现了光，她又开始笑起来，脸上重新焕发出动人的光彩，而不再如同那般死气沉沉，他坚信，“她”又回来了。
但是安赫尔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其实都是尤莉丝心中的恶魔构建出的虚妄假象。
这些时日，尤莉丝的沉睡，其实是她内心混乱的抗争。她在逃避面对，亦是在自我消化。
她在判断，如今自己做了如此邪恶的事情，是否还有资格醒来。
她的本心早已经成熟了道德的撕裂，她的内心早已经不再完整；而她心中的恶魔依旧想要给她“救赎”自己的机会，就是继续下去，将这条黑暗的道路走到底，与世界的乌云一起坠入谷底。
于是她醒来了，看似安然无恙地醒来了，但她却再也不是她了。她流露出开朗的外表，却只是那只恶魔的伪装，她心中的美好早已经被尘封，似乎不会再有什么把那个原本的她释放出来。
她已经被魔鬼把控了。
那是一个恶魔，顺着她的血液生长在她的骨骼中，支配着她的精神，掌控着她的灵魂。
美好与爱的化身离她越来越远，如今她心中存在的便只有死亡与力量的碰撞。
属于光明的她，与其说是被关起来，倒不如说是在这威逼利诱下藏起来了。
她在自保，她明白但凡是曾经的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境遇，一定会脆弱到完全疯掉。因为她太过多愁善感，太过重情重义，太过正义又太过慷慨。
那样的自己，也太过懦弱。凭那样的自己，未来是没有能力站在凡妮莎面前与之对抗的。
她只有让自己被暗把控，才有可能让自己获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因为尤莉丝自己也清楚，如果不将自己背负的这份罪恶看作“荣耀”，她将永远无法走出这自己建立的阴影，也无法再生活下去。
她的心一直在流泪，但她不能让它影响到自己的野心。
哪怕是成为一个完全的恶魔，丧失人性与道德的底线，只要能够完成使命，最终被杀死也在所不辞。
这就是尤莉丝想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没有人能够明白。
正因为有了这份建立在痛苦之上的释然，也才有了尤莉丝心中这只无法摧毁的恶魔。
她要在力量掌控她之前，先于力量让自己成为魔鬼。
没有恐惧的人，是没有弱点的。她想要让自己成为没有恐惧的人，这是她在这条欲念的长河中，唯一挣扎着去做的事情。
庆幸的是，她依旧清楚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为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打败凡妮莎。
但即便如此，从尤莉丝杀死那个男人之后的每一天，她还是都会被噩梦惊醒。
那个梦从她沉睡的时候一直延续到她醒来，日复一日，折磨着她的精神。
她梦到自己被困在什么地方，一直在流泪。
那些透明的泪水慢慢变化，起初变成了血，流淌在整个地面，慢慢把她淹没，后来那些血变成了蜘蛛，撕咬着自己的肌肤，让她又疼又痒。
这铺天盖地的蜘蛛越来越多，她被血和蜘蛛包裹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中，唯一的窗，仅存的光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她就快窒息了。
而那些快要窒息的夜晚，也是见证了尤莉丝最多真实情感的时刻。
她明白，她梦中的自己，正是被自己封存在心底的，那个属于光明的自己。
她在消退，却还在抵抗。
尤莉丝无时无刻不想成为无畏的人，但正因为有所牵挂，她依旧有着恐惧。但她恐惧的并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害怕故事的最后并不能获得一个完满的结局。
她担忧会迷失自我。她心底那个真诚善良的自己依旧躲藏在她生命的阴影中瑟瑟发抖，倘若当一切结束，她并没有成功打败凡妮莎，甚至连真正的自己也丢掉了，那她的灵魂，将再也找不到归宿。
更重要的，她担心失去自我，会让一切相信自己的人失望，会伤害所有爱她的人的心。
那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痛苦与孤独。
但是足以肯定的是，自从她醒来，她几乎一直被暗支配着。
她看起来好似恢复了往常，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面对安赫尔也会像曾经那样放声大笑。
但她的心底，除了压抑，却感觉不到其他的情感了。
她诚想，也许是生命的分量压在心上了吧。
而她唯一依旧在坚持做的，便是继续读那本《地狱辞典》，继续在这邪恶之中寻找救赎。
她读得越来越快了，第一阶段的邪恶力量篇早已经学透，第二阶段的灵魂支配篇也阅读了大半。
巴普国四处由那些逃犯引起的暴乱依旧持续着，战火一度烧到天鹅郡。郡上的人也开始战战兢兢起来，但好在还没有人“上门拜访”他们。
一切看起来都尚且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那一天，十月初突然落雪，就好似漫天的天鹅被击落，四散了羽毛。
那时尤莉丝正坐在院落里读书，一阵微风吹过，将书页翻了几番，一片雪花落在书面上，瞬间融化成了水。
她仰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天已经不知不觉黯淡下来了。
她伸手抹了抹书页上的水渍，眼神不自觉落在书上。
这是第三阶段，毁灭篇的第一条咒语，在其他那些尽是足以毁灭一个人，甚至是一个集体的可怕法术之中稍微有些格格不入。
尤莉丝的眼神没有过多的停留，但是她隐约注意到那书页上的水渍就好似在发光是的，吸引她不禁读下去。
那片雪正好落在那个魔法的标题上。
第七十四章 赎罪
“赎罪。意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到物体上，斩断与任何**的联系，使其灵魂无法以任何方式复生，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换取灵魂的解脱。物体破灭灵魂也会破灭，物体尚存灵魂也会以灵的方式寄存于物体之中。”
尤莉丝用手拂过这些本身便具有魔力的文字，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尤莉丝。”
那一刹那，她耳边似乎想起了她最熟悉无比的声音。
“父亲？”
尤莉丝猛地站起来，四处打探着，但是当然，这方圆几十里只有她一个人。
雪花越来越大，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凉凉的，她的心却跳动个不停。
她沉默了许久，轻叹一口气，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于思念父亲，而产生了幻觉。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把手抚在书页上，继续读着下面的文字。
“**招致罪孽，而救赎也并非常人能所得。唯有知何以赎罪，方能知罪恶之源，谨言慎行。”
“尤莉丝。”
那声音又来了，但是尤莉丝深知那只是自己大脑中反复吞噬自己意志的虫。
这份思念的感情可以成就她，也足以毁灭她。
“父亲……如果你真的疼爱我，就尽管指引我吧。我之所以踏上这条不归路，其实都只是想要‘找到’您。”
“我已经在指引你了。”
“父亲？”
尤莉丝猛地抬头，才发觉那声音是那样的真实，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幻觉。
“这……不是我的幻觉吗？”
“也许不是，尤莉丝。我就在这里。”
“哪儿？”
“低下头。”
尤莉丝重新低下头，看向那条“赎罪”的咒语，好似明白了什么。
“您……在书中？”
“是的，尤莉丝，一直以来，我都在指引你找到我。果然，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你是最懂我的人。”
“为什么……父亲，你将永远都只会存在于书中了吗？”
“是的，别难过，我的宝贝，我永远在你身边。”
尤莉丝的身体轻颤着，不知道是因为冷风凛冽还是因为激动万分。
“父亲？”
“嗯，我在。”
“跟我说些什么吧……这些日子，我真的好难熬。”
“没问题，尤莉丝，不要把手离开书页，这样你才能听到我。”
尤莉丝拼命点着头，紧紧抓着书页，泪珠不自觉落到纸张上，他的父亲轻叹一声，好似能感觉到那泪水中的苦楚气息。
“母亲想要杀死你，对吗？”
“是的，尤莉丝，但这不是她的错。我能感觉到，她被什么控制着，她一直在找这本书，但我没想到，这本书会找上我。”
他又轻叹一声，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是的，突然语气十分严肃。
“也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尤莉丝。”
“什么真相？”
“这些话我明白你也许会难接受，但把你引到如此地步也并非我的本意。说实话，尤莉丝，我非常后悔。”
“后悔什么？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能再同您交谈，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尤莉丝……我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在这儿同你说些什么。我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是你心中的英雄，我才是那个十足的罪人。”
“父亲，你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最伟大的父亲。”
“别这样，尤莉丝，我配不上‘伟大’这个词。”
“正如人们常说的那般，《地狱辞典》只会受到巫师心中恶念的召唤。它之所以找上我，确实是因为我心中无法控制的贪婪。现在的我并不否认自己是个可耻的伪君子，表面正义至上，抗拒着黑魔法，内心却向往着邪恶与无限。”
“我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这本书来到我身边之后，我并没有把它交还，而是选择了占为己有，并且经历了一段漫长而煎熬的时光，整整十一年，经历了就像现在的你经历的迷茫与挣扎，但是我却从没有选择停止。”
“那不是真正的您……您只是被那力量操纵了！”
“尤莉丝，每个人心中都有欲念，这无可厚非。那你以为那份把自己推入深渊的邪念又是从何而来？它来自我们自己。人们总会在其中迷失，但不是所有人读完这本书都会成为再一个邪恶术士，我相信你有能力战胜自己，因为你的本质是那样的善良，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凡妮莎之所以发现了这一切，是因为我的恶念发作，险些杀死你弟弟。她迫不及待杀死我掠夺这本书的时候，我并没有反抗，我深知自己已经罪孽深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本书中会有‘赎罪’这样的魔法，以我现在的处境，至少我还能够清醒。”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义的巫师，也配不上做你‘伟大’的父亲。我明白，尤莉丝，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所以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尽力让一切都回到正轨，而这本书不应该落在凡妮莎的手上。”
“你很强大，尤莉丝，你真正的力量完全可以打败她。但《地狱辞典》终究并不是一本简单的黑魔法书，它能够迅速开发强化一个巫师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力量越强便越难控制，甚至会失去自我。我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鏖战，本不应该让你参与于此，但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足以阻止她的人。”
“经过这些日子，你的痛苦我都可以感受得到。我……非常的愧疚，这一切本不应该由你来承担，是我害了你，尤莉丝，一切都是父亲的罪。停下来吧，不要再替世人承受这一切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躲起来、远离他们，远离这本书，我不能连你也一同毁掉。”
尤莉丝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你在要求我成为一个懦夫吗？”
“停下来？那凡妮莎怎么办，如果这本书落在她手中，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办？”尤莉丝的心凉了半截，“父亲，我不是玩具，这也不是一场游戏；这不是你我两个人事情，也不是一场简单的家庭闹剧，这关乎着，成百万上千万人的性命。现在的我无法停下，也绝不能停下。”
她不明白，她心中完美的父亲，最理解自己的父亲，最伟大的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懦弱的模样，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心中恐惧所创造出来的幻像吗？
“确实，我无法接受我的父亲是这样的人，我坚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我会打败凡妮莎，把书读下去，一直读到最后，并且将这本书毁掉。”
“从一开始我决定从她手中夺走这本书，我就没有打算放弃。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并非您的指引，父亲。我无法责怪你，但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确实，我也无法原谅你。”
“我必须亲手终结这一切。”
“尤莉丝，如果你把这本书毁掉，那么我……”
“我明白，但……我的父亲早就已经去世了。”
“尤……”
尤莉丝把手从纸张上移开，那声音骤然消失了。
她合上书，起身走进房内，才注意到身边的雪已经不知不觉落了一层了。
而她的心，早已经被冰封。
第七十五章 一而再
被尤莉丝杀死的那位吸血鬼领主，虽然算不上个关键人物，但在罗梅罗家族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因为他总是能以各种办法高效地往家族带来许多能干的奴隶，家族的族人总是很敬重他。
而他的离奇消失，也成了罗梅罗家族中一个令人焦虑的大麻烦。
那十几个逃犯，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生活背景、不同的原因而被抓捕，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有着一样的信仰，都是招致了比残忍更残忍的祸端，也比任何一个常人要心狠手辣。
他们作恶，以摧毁一切美好为乐，就如同地狱派来的使者，所作所为只为了一件事，就是让这美好平和的人间成为另一个地狱。
他们无关男女老少，甚至无所谓你是人类抑或是其他的种族，只要是他想要毁灭的东西，他们都会毫不客气地玩弄。
而这也正是洛朗所担心的。
他们的出现绝非偶然，每个人都深知这一点。随着他们在巴普国愈发广泛地肆意妄为，深藏在洛朗骨子里的那份恐惧又不禁翻涌起来，他明白，那个让他无比恐惧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他能够感觉到那股阴沉的火已经不知不觉从渡鸦一路烧到了自己的跟前，这也令他深信不疑，领主的消失一定与他们有关。
他下令让族人减少单独外出，这也意味着城堡中的“储粮”要派上用场了。他让侍卫们把城堡严加看守，并且加强在鹤林郡周边黑森林领土的巡逻，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可以松懈。
无论如何，所有人的精神都因此而紧张了起来。
洛朗这几百年一直所做的，就是努力逃避纷争，带着族人隐藏在这片森林之中，不追求力量，也不耽于家族间的争斗与挑战。他们无情，却又不滥杀无辜，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践行着与皇族约定的“和谐”，只是想换取这永恒的宁静。
但他们依旧不可避免地壮大了起来，这也让他们成了黑恶势力眼中最鲜明的靶子。如今洛朗最担忧的事情，便是邪恶术士的走狗最终会找上门来，肆无忌惮地迫害他们，想要让自己的族人沦为他们的战俘。
他永远都在避免那一天的到来，他只想尽自己所能保护好所有人，让他们远离这繁复无情的世界，无论如何，无论让他做什么，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绝不会出卖自己的族人，这是他作为族长的责任。
但是尤莉丝绝不会明白，自己的无心之举，究竟对这个强大的家族作出了怎样的挑衅。
这些时日，她总是会趁安赫尔睡着时偷偷溜出家门，到黑森林里捕猎一些野生动物，这已经慢慢变成了她生活中一件不可缺少的事情。
随着《地狱辞典》一步步与她连结加强，她已经逐渐能够明白自己身体中力量是如何运作，而为何有些时候她会觉得痛苦难耐。
因为她已经与那本书成为了一体。现在她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木桶，体内的力量就是桶内的温水，她需要释放力量而让那桶中的水变得有热度，如果搁置力量、收敛力量，抑或远离那本书让这连结弱化下来，桶中的水变会凉下来，失去活力，也会让她变得虚弱无比。
如今的她并不反感杀死那些可怜的动物，就如同打猎一般，她已经能够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物竞天择，但是她却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杀死什么“无辜”的人，或者说，她在努力说服自己不应该这样做。
她体内的力量，是为了对付更强大的敌人而存在的。
而就在这个阴天中，失去了太阳指引的尤莉丝不知不觉踏入了罗梅罗家的领地，她却全然不知情。
她像往常一样杀死兔子，眼睁睁看着它痛苦的死去，红色的血液从它那柔弱的口中流出，最终将自己白色的皮毛浸透。而尤莉丝，也再也感觉不到怜悯了。
当死亡变成一件常事，原来真的可以不再觉得恐惧。
但她也永远不会明白那时她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兔子血液的气息就如同魅惑的香水很快传遍了整个森林，森林中的守卫因为受到家族削减血液的摄入各个饥肠辘辘，更是坐立难安。
他们发了疯似的寻找着血液的源头，不仅是因为他们渴望血，更多的这也确实意味着这片领地上出现了其他的侵入者，在这个时候，这无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你怎么在这里？！”
当尤莉丝把那只兔子埋葬，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闯入她的视线。
“佩特拉？”
“这是罗梅罗的领地。”
尤莉丝确实吃了一惊，尤其是当背后传来了喧嚣叫停声，她开始紧张起来。
她们被发现了。
“站住！”
“我得赶快带你离开这儿。”
但是很快，尤莉丝心中的焦虑突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团被好战点燃的火。
“我不会走。”
“什么？”
尤莉丝嘴角不禁上扬，她转身朝向跑来的三个守卫，张开双臂。
“来吧，来抓我吧，我就在这里！”
“你疯了吗？！”佩特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瞬间甚至想把这个发狂的女孩弃之不顾，但是纵然她无法理解尤莉丝现在这般动作的意义，为了安赫尔，她也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三名冲来的守卫，有一名队长，两名士兵。这陌生的女孩释放出血引来这些守卫，在这位谨慎的队长眼里，就好似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他心中冒出的担忧催促他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那灯火通明的城堡，发现他们早已背弃了那真正需要他们守护的东西。
“停下来，别追了！”
“什么？听不清！”那两名士兵已经在不折不挠地向着尤莉丝奔去。
“停下来！！”
“白昼。”
“老天！”
就在那两名士兵眼看就要到达尤莉丝面前时，那道突然出现的光，让一切都重新安静了下来。
尤莉丝再睁开眼，眼前只有沉默的森林，和永恒的寂静。
还好佩特拉足够敏捷，躲在了树后逃过一劫，但其他的两位士兵，则永远也无法明白了。
队长相距较远，又有层层树林遮蔽，索性存活了下来，但依旧被那强光灼毁了一部分肢体。他成了这场闹剧唯一的见证者，那强烈的震撼感，恐怕他这一生都在也无法忘怀。
“你做了什么！”
尤莉丝看向树后不禁发抖的佩特拉，伸出了手。
“抱歉，忘了你还在这儿。”
佩特拉没有接住那只手，而是抓住尤莉丝的手肘，推搡着她向着天鹅郡走去。
“我倒要问问安赫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质疑地看了一眼尤莉丝，“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在家里养邪恶的‘宠物’。”
尤莉丝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