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救人
官兵们士气大振，向着田庄中冲去。
站在门洞的林楚此时看向赵霜的眼神复杂中透着欣赏，这位知县千金真是给了他太多惊喜。
她仅仅是双手空握，形成一个壶状，对着手中的缝隙吹气，就发出能够制服十几条猛犬的哨声。
这样一个奇才，若是能够收入自己的麾下，简直是如虎添翼。
“赵姑娘，你那哨声为何能够制服恶犬？”林楚惊叹道。
赵霜瞥了一眼旁边的美少年林闻缶。
林楚和林闻缶叔侄齐齐后退，他们习惯性的想到了赵霜那句台词：“想学吗？我教你？”
林楚是真想学啊。
林闻缶是真害怕啊。他生于繁花似锦的大世家，如何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看一眼她的眼睛，都令他毛骨悚然，若非叔叔在旁边，他真想扭头尖叫逃命。
林楚心中叹口气，自己这个侄子虽然心思敏捷细腻，可是胆子太小了。
原本他觉得以这孩子的心性，非常适合跟着自己学习查案，现在看来，他不并不适合。
赵霜走到躺在地上的狗尸边，吸吸鼻子，闻到了药物的味道。
这些够如此疯狂地冲向官兵，果然不仅仅是生性凶猛，还被用了药。
懂得用药激发狗性的人不会太多吧？一个小小蓝枫县，她就遇上两次，上一次是原主被突然狂性大发的张屠户家的狗追进河里。
现在想来，那只狗应该是被人用了药的。
那个对狗用药的人，与现在这田庄对狗用药的人，有什么关系？
官兵们很快已经冲破第一进院子，向着第二进院子冲去，柔娘早就兴奋地跟着官兵们除暴安良了。
她冲锋在队伍最前边，砍瓜切菜，别提多么得意了。
经过近一个月对铁拳的学习，加上柔娘本身神力，赵霜倒是不担心在这样一般人的对战中柔娘会吃亏，随她高兴去了。
柔娘举着从官兵手里抢来的大刀，当先冲进第二进院子的一个亮着灯的屋子里。
屋子的床上正绑着一个熟人，就是那天赵霜等人在街上看到乞丐和流民因为一个女子发生冲突的那个流民家的女子。
女子惊恐地望着在床边脱衣裳的男子，脸上一片绝望。
男子笑嘻嘻的摸向女子的身体道：“乖乖，伺候好了爷，就不送你去剥皮间了，留着你长长久久地伺候爷，怎么样？”
女子脸上的惊恐更胜，似是想起更加令人惊惧的景象，张口发出尖叫。
可是刚刚张开嘴，尖叫声就被堵了住了，男子的嘴狠狠堵在她嘴上啃咬着。
女子疼得扭曲挣扎时，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压在身上的男人消失了。
随即她看到的是一个壮汉般的女子，一手提着刚刚爬在她身上的男子的脖子、一手提着一把带血的刀。
女汉子不解地看着床上女子道：“你们在干啥？”
作为一个纯情少女，古代又缺乏生理课，柔娘其实从来都不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一直以为男女睡一起就是晚上老老实实躺在一起睡觉而已，睡久了便会生孩子。
女子又惧又羞，嘴唇被啃破流着鲜血，哀求道：“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他要强健我！”
柔娘看看女子，再看看被自己提着脖子差不多断气的男子，终于明白了一个词的含义：所谓强健，就是男人用强去啃女人的嘴，啃的满嘴流血。
柔娘将手里提着的男子扔在地上，提刀切断绑着女子手脚的绳子道：“你是被他们抓来的流民吗？不是说抓来剥皮吗？你怎么在床上？”
女子抹着眼泪，指着地上晕过去的男子道：“他们把我的家人都抓去剥皮了……”
柔娘举刀冲男子肚子上就是一刀，随即拔出刀来，鲜血溅了女子一身。
柔娘提刀问女子：“你有没有见过长这么高的一个少年，瘦瘦的，梳着干净的发髻、穿着肥大的补丁衣服？”
她说话时，在自己下巴比了比高度。
此时的付宁个子不过才到柔娘下巴，不到一米六，而柔娘粗壮的身体，有一米七五差不多。
女子恐惧地摇着头：“很多人，他们抓了很多人在后边的屋子里堆着，等药力排泄完了才剥皮，活生生地剥人皮，啊——”
柔娘觉得这个女子神志有些不清，颠三倒四的，也问不出付宁的下落，便道：“你自己穿衣服，先在这个屋子里别出去，等我们把歹徒剿灭干净了，再带你离开。”
说完她出去继续当女侠杀坏人了。
田庄中间位置一处院落中，屋子里灯火通明，三个刽子一人一个操作台，正手法娴熟的剥皮。
只是那台上躺着的不是猪羊，而是人！
院子里还有几个屋子，每个屋子中都躺着一屋子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人。
只有在他们要去方便的时候，才会被解开绳子送去厕所，但根本跑不出去，一个人去厕所，会有至少两个人跟着，若是有逃跑的企图，根本无法逃出层层防守的田庄，只会迎来一阵毒打。
院子里守着许多歹人。
从剥皮工作间走出一个人来道：“师傅们手上的活儿要完了，下面该剥那个房间的羊了？”
一名歹人指着西边房间道：“这个房间，这个里边都是前晚逮来的，身体里的毒排干净了。”
那人走进西边房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点点头，出去了。
这房间中被绑着的人则是一阵心悸的颤抖，该他们了，马上要轮到他们剥皮了！
房间角落里，躺着一个瘦瘦的少年，正是付宁，此时的他，整齐干净的发髻已经凌乱，脸上都是污渍，补丁衣服上破了多个口子。
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活着见到师父，他美好的师父！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梳着简单光净的马尾，走过蓝枫河上的桥，追到他的河神庙，从大乞丐的手下救了他，传他功夫，让他吃饱饭……
他还不曾报答她一点，就要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那么认真地教他功夫，想各种办法让他练功，可是他却如此没用。
六十二 突破
明明前天晚上自己没有同乞丐们一起喝施舍的粥，也没有中毒，可是当那群强人冲进来绑人的时候，付宁却没有敢反抗，装作昏睡被他一起绑走，那时候他想着，敌强我弱，不可冒动，找机会逃出去，同时救出自己的同伴们。
但从被绑了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滴水未进，他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还如何逃走？更别说救同伴们了。
这两天中，他们通过外面的歹人对话，以及正屋里时不时传来的惨烈叫声终于明白，所谓的蓝枫三位大善人，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们每年冬天以舍粥为名，将大量的流民和乞丐吸引到蓝枫来，只是为了将这些离开原籍，没有户籍保护的流民乞丐抓起来，剥皮牟利。
据说，一张完整的人皮价值一百两银子。
一个乞丐一冬天喝粥才会花几两银子？何况大部分的乞丐和流民根本喝不了一冬天的粥，就会被抓来剥皮送命。
刚刚被抓进来的人还会挣扎骂人，可是两天过去，只啦撒没吃喝，一点力气没有了，心力也被磨去了，剩下的都是呆呆等死的羔羊。
可是付宁真的不想死，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的求生欲。
他不要死、他绝对不能死，他要见到师父，见到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师父，做出可口的美味，看到她吃到时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幽幽的影子……
付宁心潮澎湃，热血涌动，一股力量在体内流窜，师父所传太极柔术的心法在潜意识里流动，那股力量渐渐地按照心法在经脉中流走，当力量行至双手时，付宁突然灵光闪烁，握拳用力，嗤的一声，牢牢绑着双手的结实麻绳在一股透体而出的大力下，四分五裂！
没有了绑缚，身后的双手顿时轻松了，付宁激动的身心荡漾，刚刚那股力量，透体而出，真是师父所说的内力！
他练出了内力，他成功了！
他好想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可是眼下只能忍着，他要活下去，要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师父一定会开心的，他知道师父一定喜欢。
付宁悄悄伸手，将绑缚着双腿的绳子解开。
然后伸手去解傍边乞丐小伙伴的绳子。
小乞丐惊恐地看向他，付宁冲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乞丐顿时了然，乖乖等着付宁给自己解开绳索。
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
屋子里的人逐渐被解开绳子，大家默契的一言不发，这或许是个活下去的契机。
即使被解开绳子，他们也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每个人的心都如雷响的战鼓，等待着那个时刻到来。
终于，门开了，一个歹人走进来，第二个进来。
两人看也不看就蹲下身去提最外边躺着的一个人身上的绳子，要将他抬进操作间去。
可是这习以为常的动作却没有遇到习以为常的绳子。
两人的手抓了个空，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围上来的乞丐流民按在地上痛打。
有的捂嘴、有的按着头、有的按住四肢，有的猛揍，总之双拳不敌四手，两人很快就被乱拳打死。
外面的歹人发现这俩进去抬人的家伙这么久还不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往屋子里走：“王八羔子，定是又看到美妞了，狗改不了吃屎、眼皮子浅薄的贱种……”
这歹人一进屋子，便被众乞丐流民按住暴揍，没发出几声便嗝屁了。
外面守在院子里的多位歹人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一个两个进去不出来，三个进去也不出来，这屋子里情况不妙。
几个歹人拿着刀冲进来，双方顿时扭打起来，乱作一团。
对方各个手持钢刀，乞丐和流民却是手无寸铁，虽然数量上多，但老弱中青都有。
一时间钢刀挥舞，不断有人被砍伤。
付宁刚刚躲过一柄钢刀，另一柄钢刀劈头盖脸下来，情急之下，付宁推手格挡时，一股柔韧的力道透体从他手掌飞出，将歹人手里的刀被掀翻出去，脱手落地。
付宁矮身在地上一滚，接住了落下的钢刀，手中有了武器，被单方面屠宰的命运顿时有所扭转。
越来越多的歹人冲进屋子来，眼看倒下去的同伴越来越多，自己手里的一把刀实在挡不住更多的歹人，付宁越来越绝望。
连续两天两夜滴水未沾，又经过这一场恶战，付宁的体力、心力都在急剧下降，濒临崩溃时，院子外响起慌乱的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穿着官兵衣服的人冲进来，歹人很快被斩杀。
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付宁倒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从破门到结束最后一个抵抗者，整个北洼田庄战役只用了半个时辰。
李捕头跑回来向赵墨沉汇报：“大人，整个田庄已经被掌控。活捉十二人，就地斩杀者还没有统计出来。在最中间的大院里发现大量被绑缚的乞丐和流民。大院正屋是个屠宰场，三个刽子手正在剥人皮，一人反抗被斩杀，两人被制服活捉。”
赵霜急切道：“有没有找到付宁？快带我过去。”
李捕头一边带着赵霜向里走，一边道：“柔娘正在那些乞丐流民中搜寻付宁。”
赵霜赶到中间大院时，官兵的火把映照下，正好看到一身是血的柔娘抱着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配合着院子里躺的横七竖八的尸体，整个画面犹如修罗场。
赵霜细看，那被抱着的正是付宁，心中不禁狂跳，踩着尸体奔过去：“小宁子……”
柔娘道：“霜儿姑娘放心，小宁子还活着，就是昏过去了。”
赵霜一颗悬着的心倏然放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赵霜让柔娘将付宁放在一个没有尸体的平坦地方，给付宁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这孩子生命体征明显，生命力旺盛。
少年人嘛，正是生命之火旺盛的时候，只要没有危及生命，一般的小病小灾，养养就好了。
赵霜总算放下心来，对柔娘道：“你负责保护好付宁。”
六十三 夜
赵霜刚要转身看看现场情况，付宁突然醒过来，口中虚弱地叫着：“师父……师父……”
赵霜急忙转过身蹲下，握住付宁的手道：“好孩子，为师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付宁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赵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嘴里叫着师父，挣扎着要从地上坐起来。
赵霜赶紧扶起他来。
赵霜揽住他的肩膀道：“好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不要怕，师父在！”
付宁仰着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柔美的脸道：“师父，我练出内力了。”
“什么？”蹲着的赵霜一扭身与付宁正对面，双手握着付宁的肩膀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付宁微笑着看着师父激动的脸道：“我练出内力了师父，我真的练出内力了，就在刚才！”
赵霜松开付宁的肩膀，双手捧住他的脸蛋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有内力意味着什么？
自然意味着更上一层楼的美味！
意味着普通厨师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更高层次高深的美味！
意味着色香味、苦辣酸甜咸鲜之上的一种更加磅礴高深的味觉和触觉的享受！
所以，当赵大人和林楚叔侄在差役的引领下，来到这里时，见到就是这么一幕：
赵姑娘蹲在地上，面前地上坐着一个衣服破烂、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的少年。
赵姑娘情绪激动，双手捧住少年的脸，吧唧在少年额头亲了一下。
赵大人整个人是懵逼的。
林楚差点要恭喜赵大人喜得乘龙快婿。
林闻缶的脸是红的，女孩子可以这样吗？
赵霜亲完付宁，招呼旁边的柔娘道：“柔娘，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干了，只需要保护好付宁的安全，我把他交给你了，必须给我完完好好地带回家去。”
柔娘有些脑子不够用了。
因为她刚刚了解到，男人强健女人就是啃女人的嘴巴。那么霜儿姑娘亲了付宁的额头，算不算强健？
如果算得话，也就是说，霜儿姑娘与付宁有了男女关系，他们是要成亲的。可是霜儿姑娘又把付宁交给自己保护并带回家去。
那么这只能说明霜儿姑娘对自己信任。
想通这一关节后，柔娘拍着胸脯道：“霜儿姑娘请放心，俺一定会保护好付宁，并且让他为你守身如玉，绝对不许任何女人再碰他！”
赵霜一脸懵：“……”
柔娘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不过这都不要紧，她需要帮助老爹查看现场，并了解剥人皮的情况。
赵霜起身走向赵墨沉，陪着老爹去看剥皮工作间。
跟在后边的林楚似乎有些惋惜地看了林闻缶一眼：小子，你没戏了哦。
操作间里，三个刽子手，一个反抗中被斩杀，两个活捉。
被活捉的两个里边，其中一个正是县衙的仵作。
难怪在县衙时，找不到仵作了，原来是跑这边走穴了。
白天在县衙当仵作，晚上来这里走穴，拿两份薪酬，这位仵作倒是很前卫啊。
赵霜看了一下他们剥下的人皮和没有丢掉的尸体，一阵恶寒。
这剥皮手法是人活着的时候，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
从后颈开始剥，一刀下去，俘虏几乎断气，即使不断气，也不在刽子手的考虑范围，他们在意的是，是否能够剥出一张完好的皮，所以他们的手法，宁愿损坏里边的骨肉，也要保持皮完好。
林闻缶只进来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差点晕过去，被差役们扶着出去，在院子里呕吐不止。
林楚失望摇摇头，走眼了啊，这个侄子实在不适合跟着自己的干，等了结这里的事情，还是把他送回京城那繁华温柔富贵乡做他的贵公子去吧。
之后，赵墨沉在林楚的指点下，一边清理证据，连夜录制口供，一边派人连夜去平兰府汇报情况，并请求支援。
林楚道：“我们突袭端了北洼田庄，孟府那边现在一定没有得到消息。但我们不清楚他们今晚会不会继续去绑架乞丐和流民。一旦他们继续绑架乞丐和流民，送到田庄来，又有一场仗要打，万一有人逃走，就可能回去报信，他们得了信必然会有所防备。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去绑架乞丐流民行动前，入城将孟府、张府和刘府控制起来。”
赵墨沉道：“可是我们的人手一共还不到一百人，那三府的人口加起来得有二三百人吧。而且他们干这种伤天害理的罪行，定然会负隅顽抗，如若一击不中，我们就危险了。”他主要是担心自己闺女的安危。
赵霜暗暗点头，难得便宜老爹的脑袋灵光了一回。
这种情况下，除了等待平兰府派兵支援，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楚与赵墨沉合计后，决定在北洼田庄等一夜。
平兰府距离蓝枫县一百里，连夜去平兰府报信的差役骑快马估计天亮前能到平兰府，平兰府做出反应，然后再派兵来支援，最快下午才能到达。
在支援到达之前的这段时间，就要一个字，稳。
稳住孟县丞等人，不要暴露北洼田庄已经被剿灭的消息。
蓝枫县因为隔着蓝山西邻西巫国，所以县内有驻兵，不过只有一百多名，已经被赵墨沉借了一半，若非有军队系统的上级督事命令，他是无法再调出剩下的一半驻兵了。
所以无论平兰府派兵支援，还是驻在平兰府的督事命令调遣蓝枫县的驻兵，都要等到明天下午了。
赵霜带着柔娘和付宁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睡觉去了。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赵墨沉让田庄的门人按以前的方式对了暗号，将人放进来，来了个瓮中捉鳖。
这伙人送来新绑架的近百名乞丐和流民，流民中男女老少都有，全都因为喝了舍粥的粥中的药物，沉沉昏睡着。
林楚建议将这些乞丐流民安置到被解救的乞丐流民所在的屋子里，等他们醒了，自然有相熟的乞丐流民为他们解释前因后果，省了官差的口舌，而且更让人信服。
六十四 神助攻
五更天时，赵墨沉带着一些人出发回县城。
赵霜也想跟着回去，赵墨沉说什么也不同意。
在赵墨沉看来，如今的蓝枫县城就像一个火药桶，一个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赵墨沉不想闺女跟着自己回去冒险。
夜里他还偷偷交代过，万一自己出了事，请林楚能够对赵霜照拂一二。
赵墨沉带着李捕头等几名差役回到县城，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刚刚打开。
赵墨沉回到县衙，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将孟县丞三人都留在衙门，等到平兰府的援兵到来，就在白翠青家的早餐摊儿遇到董老。
赵墨沉实在不理解这老头儿天刚蒙蒙亮就跑来吃早餐是什么毛病。
董老乐呵呵地跟赵墨沉打招呼：“赵大人！赵大人早啊，您今儿也出来吃早餐吗？”
提到吃，赵墨沉的肚子咕咕叫，昨晚晚饭就没吃，折腾了一晚上，一大早就抹黑赶回县城，还真很饿。
白翠青招呼道：“赵大人，董老，快请坐，俺给你们盛豆腐脑！”
既然来了，索性吃一顿吧。
赵墨沉招呼差役们都坐下吃饭。
虽然他没钱，但白翠青这里他可以先记账，请这些辛苦了一晚上的差役吃顿早餐还是能吃得起的。
袁溪一早就过来在早餐摊儿上帮忙，其实她是想知道赵霜的消息，但看到赵大人安全归来，相信赵霜应该没事。只是当着人不好问。
一边吃饭，董老一边念叨上次喝到的赵霜的好茶。
赵墨沉这才知道自己闺女居然还有这本事，去刘记茶庄骗了一罐好茶回家。
赵墨沉赶忙道：“小女顽劣，让董老见笑了。”
董老笑道：“老夫可一点都没有见笑，相反，老夫觉得与令千金很投缘呢。令千金乃是性情中人，很对老夫脾气呢。”
赵墨沉连声道不敢。
董老不悦道：“赵大人可没有令千金的率真性情呢。”
赵墨沉心中吐槽：废话，你要是命悬一线，你也率真不起来。
他现在既害怕孟家等三家发现了情况逃走，又不敢下令关闭城门，关闭城门反而会打草惊蛇。大冬天的，冷汗涔涔，里衣都湿透了。
吃过饭，董老拉着赵大人道：“赵大人，令千金说你要请我喝茶的，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咱们遇上了，就去你府上喝一杯如何？”
赵墨沉刚要拒绝，突然脑中灵光闪烁，这个机会不错啊，如果董老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孟县丞、刘员外、张员外都请来县衙陪茶。
这个董老了不得，以前在京师开过学堂，他的学生有的还在做官。现在董老隐居在家乡小县城安度晚年，但是大家都给他面子。
赵墨沉笑吟吟地将董老请进县衙，然后，没茶。
赵墨沉平时都是喝白开水，连劣质茶叶都没得喝。
董老不在乎赵墨沉有没有茶叶，他在乎的是赵霜能不能泡茶：“令千金呢？能不能劳烦赵姑娘来泡杯茶？”
上门做客，却指名让人家的千金出来给泡茶是很不礼貌的，但是为了喝口好茶，董老也是豁出去了，大不了以后送赵姑娘点好东西弥补。
赵墨沉刚要说赵霜不在，袁溪抱着一罐茶叶进来道：“大人，姑娘让奴婢来给大人和董老泡茶。”
董老爱茶，在蓝枫人尽皆知。董老做裁判，在刘记茶庄判给赵霜一罐茶的事情，袁溪也有耳闻。
姑娘一直在教她泡茶，客人来喝茶，袁溪便自告奋勇从柔娘家抱了那罐黄山毛尖来了。
解了燃眉之急的赵墨沉看袁溪都有些感动。
县衙待客室有一套茶具，但长时间不用，袁溪放下茶叶，取了茶具去清洗。
赵墨沉安排李捕头分别派人去请孟县丞、张员外和刘员外过来与董老一道喝茶。
随着赵墨沉回来的差役们已经换了便装，分散开，悄悄去了孟府、张府、刘府外监视。
蓝枫县城一如往常一般，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这里即将要发生一成风暴。
孟县丞等人一大早就被请到县衙喝茶，是有些不满的，但听到说董老在，陪董老喝茶，便忍了。
那个董老嗜茶如命，这哪里是请他们去喝茶，分明是让他们去送茶叶。
三人吃过早饭，各自带了好茶，去县衙。
三人进了县衙，袁溪的第一壶茶刚刚泡出来，屋子中笼罩着淡淡的茶香，令人忍不住口齿生津。
董老总算等到茶泡好了，却巴巴的来了三个抢茶的，顿时不悦道：“三个老小子倒是来的正好，老头子等了一早上了，还没喝到一口茶呢。”
袁溪刚刚将茶斟上，董老就迫不及待地端了一杯道：“老头儿先尝尝。”
董老将茶放在嘴边深深吸了口气，茶香滋润，他回味了一下，迫不及待吸溜了一口。
茶水淡雅轻柔，薄薄一口，竟然与上午天气时间有种很合拍的感觉。
董老忍不住赞道：“小姑娘手艺不错，泡得一手好茶！”
袁溪笑笑：“是赵姑娘教奴婢泡茶的。”
为了喝上一口好茶，赵霜对于袁溪的教导也是不余遗力。
虽然才几天时间，这姑娘的泡茶手艺就有了不小的进步。
喝到好茶的董老，嘴巴就抿不住了，开始给几人讲茶，各种关于茶的趣闻轶事，茶的品质、茶的来源，各种茶的特点。
若是赵霜在，一定会感叹董老真乃神助攻。
而袁溪则用赵霜这几天传授给她的不多的泡茶手艺和知识，尝试着一一冲泡孟县丞三人带来的茶。
袁溪能被赵霜看中，其泡茶的资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一边冲泡，一边研究，泡的茶竟然越来越有味道。
一上午就这么着很快过去。
在李捕头的授意下，白翠青直接将午饭送到了县衙。
赵霜指点的这些天，白翠青的厨艺增长不少，闻到味道后，几人竟然都留下来吃了午饭，继续喝茶。
因为袁溪还在泡茶。
董老摸着肚子感叹：“许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喝茶了，哎呀，小姑娘，你的泡茶手艺真是不错啊。也不知道赵大人舍不舍得割爱？”
他是真的起了垂涎之心，想要将这姑娘弄到自己府上，专门给自己泡茶。
六十五 尘埃落定
董老为人和善，对待下人在蓝枫县是出了名的好，若是能到董老的府上做活，的确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但是现在的袁溪，自从被赵霜启蒙了茶艺之后，就再也不想别的了，她想要学习体验更多的茶道，泡出更好更美的茶，只有跟着赵姑娘，才能学习到更高境界的泡茶技艺和茶道，她不想离开。
在董老问出那句话后，袁溪紧张地看向赵墨沉。
赵墨沉纠结不已，按说为一个小丫头得罪董老这种元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袁溪是赵霜自己的丫头。
他这个当爹的不但不能给闺女好的生活，连闺女凭自己的本事买来的丫头都要送人，他觉得自己不如钻地缝里去。
纠结了半响，赵墨沉便实话实说道：“董老，实不相瞒，本官一直愧对闺女，不能给她好的生活，还要她为本官的生活操持，这个丫头是霜儿唯一的丫头，也是她最信赖的丫头，本官实在是不好替女儿割爱。”
如此实诚的赵墨沉让董老起了欣赏之意，笑道：“赵大人多虑了，我老头子就是说说而已，我与赵姑娘都是茶道中人，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哈哈哈，喝茶，喝茶。”
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董老又腆着脸道：“若是方便的时候，劳烦袁姑娘去弊府泡杯茶可以吧？”
赵墨沉赶忙道：“这个当然。”
孟县丞三人没有董老对茶的痴迷，虽然遇到好茶也喜欢，可是连续灌了一上午的茶，下午接着喝，满肚子都是茶水，有点吃不消了。
可是董老唾沫星子四溢，拉着他们品茶，他们也真不好推脱，只能舍命陪老头儿。
最难的是赵墨沉，一边应付眼前场景，一边提心吊胆着平兰府的援兵，又怕田庄那里出问题，又怕孟、张、刘三家的人有所察觉。
直到申正时分，李捕头急惶惶进来报说：“大人，大人，平兰府突然派兵来，将我们县城团团围住！”
赵墨沉悬着的一颗心噗通落地，但他面上装作莫名其妙、惊慌失措的样子道：“几位在这里稍作，本官去看看情况。是不是有案犯藏匿在乞丐流民中，引得平兰府来围城？”
董老道：“十有八九是这样，你快去吧，公事要紧，不用管我老头子。”
心中本来就有鬼的孟县丞三人，闻言俱是一惊，但听到赵墨沉所说，再想到自己等人的严密部署，应该没有被平兰府发现端倪，何况连守在蓝枫的赵墨沉都没发现，平兰府怎么会发现？
赵墨沉匆匆走后，孟县丞也站起来道：“几位稍作，本官也去看看情况。”
董老却一把拉住孟县丞，笑眯眯道：“孟大人就不必去了，县衙总要留下一个人主持事物，你和赵大人都去城门口看热闹，没有人在县衙主持公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会害怕的。”
孟县丞虽然不认为董老会害怕，但他的话有道理，这时候他身为县衙二把手，在知县离开后，的确有义务留在县衙主持工作。
孟县丞道：“我去前边差役房看看什么情况。”
差役房只有两个年老差役在主簿安排下整理户籍，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也不在意。
主簿年事已高，本来就快退役了，孟县丞一向也没把他当回事儿。
转了一圈，自己心腹的几个差役都没见到，孟县丞又去了仵作房，仵作也不在。
对此他并不在意，仵作晚上在田庄干活，这时候多半去公房补觉去了，只有赵墨沉那边有事的时候，差役们才会去叫他。
一切看起来正常，孟县丞并没有在意，转了一圈，便要回自己的办公房坐坐，外面大街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马蹄声。
孟县丞心中一惊，心跳瞬间加快，一种不祥预感升起的时候，一队官兵涌进来将他包围。
一个将官道：“姓名？”
孟县丞故作镇静道：“本官乃蓝枫县县丞，尔等为何擅闯县衙？”
孟县丞使劲儿给自己打气儿，再不济这里也是官府重地，就算你们是官兵，也不能乱闯乱抓人。
将官道：“你可是蓝枫县县丞孟阶前？”
孟阶前道：“正是本官……”
“拿下。”确认身份，将官一挥手打断孟县丞要说的话。
官兵立刻将孟县丞给绑了，嘴巴也给塞住，根本不给他说话的余地。
另一队官兵已经将在屋子里喝茶的刘员外和张员外给绑了出来。
董老摸须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见到这么多官兵，袁溪有些害怕，董老便道：“小姑娘，站到老夫身边吧。”
袁溪跟着董老走出屋子，看到官兵们带着一队队被抓的三府主子和下人进了县衙。
孟府的下人她大多认识，见到前些天他们还好好的，现在突然都成了阶下囚，袁溪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若非遇到赵姑娘，她现在一定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判决？
一名将官从马上下来，冲赵墨沉拱手道：“末将奉谭将军之命，协助蓝枫县赵大人缉拿歹徒，现已经将孟府、刘府、张府三府人丁拿下。谭将军交代末将听候提刑按察使林大人和赵大人的调遣，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赵墨沉忙拱手道：“将军辛苦了，林大人还在北洼田庄，劳烦将军带兵将林大人接回。”
临近傍晚，留在田庄的赵霜等人终于等来了差役带领的援兵，得知孟县丞等三府人具已伏法，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林楚与带队的将军见礼后，即刻调兵遣将，将田庄活着的案犯带走，死的暂时找了房间停放，等待家人认领。被绑架来的乞丐和流民则带回蓝枫县城安置。
饶是林楚为官多年，经历过无数案件，像这种如此大规模杀人的案件还是头一次。
林闻缶直到现在都脸色苍白，显然这次的经历小伙子被吓坏了。
林楚在心里已经放弃将他带上提刑官这条路了。
六十六 路见不平
一旦能走，众人都迫不及待离开这个屠宰场一般的地方。
在士兵看护下，乞丐和流民浩浩荡荡地离开北洼田庄。
北洼田庄也被贴上了封条。
因为大家都着急离开，赵霜、柔娘和付宁反倒是落了后，走在里队伍最末尾。
付宁本来没受什么外伤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基本已经恢复，头发也梳的光光亮亮，若非衣服上的口子和血迹，几乎就是从前的小乞丐了。
三人走过村庄时，北洼村的村民依旧躲在破陋的屋子里偷偷往外看。
赵霜摇头，真是太穷了，恐怕不光是北洼村如此，整个天弘国半数以上的人口都处在这种贫困的饥饿边缘挣扎，勉强活着。
土地越来越集中，财富越来越集中，这是封建王朝走向没落的标志。
赵霜只想安安静静做一个美食家啊，并不想经历朝代末年的动荡和朝代更迭。
饥荒、起义、镇压……战乱年代连食物都稀少，哪里还能去追求美味啊？
这时候，赵霜深深体会到人是社会性的物种，当社会要动荡，个人真的很难独善其身。
可是面对即将动荡的社会，她一个吃货能做什么？
夕阳只剩余晖的时候，赵霜三人走到距离县城最近的村庄柳树村。
经过村边一户人家，赵霜闻到了品质不错的豆腐的味道，同时也听到了这户人家传出来的惨痛叫声。
惨痛叫声可以不关赵霜的事情，可是她不能不管美味豆腐的味道。
赵霜停下脚步，隔着低矮的土坯墙往这户人家院子里看去。
院子中很多物什，大多与做豆腐有关：石磨、各种筐子、水缸、大锅灶、豆腐布……
惨痛的声音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女人也在使劲儿压制着不让自己痛呼出来，但可能实在太痛了，忍不了。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求饶道：“相公，求求你，别打了，明天俺还要去卖豆腐，再打腿就走不了路了……”
而啪啪之声却不绝于耳，此啪啪非彼啪啪，乃是真的竹笋炒肉的声音啊，令人听着就疼。
柔娘撸起袖子道：“什么混蛋，居然这么打女人，要不要脸？”但她在一脚踹开那院子的柴门前，还是扭头看了一眼赵霜，“霜儿姑娘，咱们管吗？”
“管，家暴是世界上最可恶的暴力，必须清除！”赵霜大义凛然道。
柔娘哐当一脚就把破柴门给踢倒了，直冲进屋子里去，很快就拎着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出来，扔在了院子的土地上。
紧接着屋子里追出一个少妇来，少妇头发凌乱，口中喊着：“放开我家相公！你要做什么？我家相公是个读书人，经不起磋磨的，要打就打我……”
少妇连滚带爬到了年轻书生面前，将被柔娘丢在地上的书生扶坐起来道：“相公，相公，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
赵霜无语：他有没有被伤到不清楚，但是你身上新新旧旧全是伤，恐怕都是你口中那个经不起磋磨的书生打的。
此时围上来几个邻居，一位大娘道：“秀秀真是命苦，风风光光嫁了一个书生，还盼着要过举案齐眉的好日子呢，这不，结婚一年不到，就天天挨打。这崔书生还没考中举人状元呢，就天天打老婆，要是将来考中了，秀秀还能跟着他享福做诰命夫人？”
说着大娘叹气摇摇头。
作为现代人，赵霜非常见不得家暴的，实施家暴的人都是变态。
赵霜问道：“这人天天打老婆，难道就没人管？”
大娘道：“怎么管？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邻居们也都劝过，族里长辈也劝过，可是没有用，最近几天，那个崔书生下手越来越狠，秀秀身上天天带伤，嫁给这样的读书人，还不如嫁个庄稼汉！”
家暴就像出轨，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对付这样的渣男，就应该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可是看那少妇秀秀的样子，对这个书生挺爱护的，估计挨打都不肯离婚。
大娘又道：“你们不是本村的人应该不知道，崔书生在县学里读书，听说县学里他书读的最好，秀秀天天做豆腐买豆腐供他读书。这样的男人……”大娘一脸憎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柔娘却是在院子里插着腰痛骂崔书生，崔书生刚开始还反驳，可是被柔娘揍了几次后，就软绵绵地躺在秀秀怀里装死了。
秀秀一边抱着崔书生，一边哀求柔娘：“姑娘，你行行好不要管了，我家相公是因为我做错事才打我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打我，都是我的错……呜呜，求求你走吧！”
这还真是怒其不争，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还怎么管？
但是道理对于柔娘来说，远远没有赵霜的话管用，霜儿姑娘说家暴必须清除，那就必须清除，这书生小子一日敢家暴，就是与霜儿姑娘作对，与霜儿姑娘作对，就是与柔娘过不去。
柔娘一把拎起书生的头发道：“少给老娘装死，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家暴、不打老婆！”
书生开始不肯写，后来经不住柔娘的拳头，让秀秀拿来纸笔，给柔娘写保证书。
赵霜却不认为一纸保证书能够约束住一个变态，她要做的是，怎么能够让这个做出好豆腐的秀秀思想解放，放弃这个崔书生，独立自主、好好钻研豆腐，过自己的豆腐小康生活。
但是显然，秀秀身为古代女子，不但深受礼教危害，而且对这个书生也是情根深种，宁愿挨打也不愿离开，还要供他读书。
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善良过头儿了。
这时候前边跑回两个人来，一个是赵大人县衙的差役，一个是林闻缶那个胆小的美少年。
差役跑过来道：“霜儿姑娘，林大人让我们回来看看您走到哪儿了。”
林楚应该是担心傍晚赵霜路上不安全，派差役回来正常，她想不通，这位胆小如鼠的林闻缶怎么也回来找她了。这人一直似乎很怕她的样子。
六十七 意外收获
赵霜觉得，可能是自己的作风在古代大家公子的眼里，忒泼辣了。
林闻缶距离赵霜五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怕她吃了他似的道：“赵姑娘，快点跟我回县衙吧，我叔叔很担心你的安危。”
原来是他叔叔担心，赵霜稍显失望：“你不担心我吗？”
林闻缶的耳根都红了，清青少年，面若桃花。
赵霜才觉得，似乎自己是泼辣过头儿，其实她绝对没有那种意思的。
旁边另一个少年付宁低头不语，眼神中暗淡之色闪烁。
场面一时尴尬，赵霜摆摆手道：“等下我处理完这起家暴案件，再回县城。”
“家暴？”林闻缶莫名，这位知县千金连家暴案件也开始着手管理了吗？
赵霜想了想，走进小院子，让柔娘暂停无效工作，对秀秀道：“姑娘，你们结婚多久了？”
秀秀含羞道：“一年四个月了。”
赵霜继续问道：“这厮……也就是你相公，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一结婚就开始了吗？”
秀秀忙摇头：“不不不，一开始相公待我很好，可是后来……后来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相公着急才打我。”
赵霜无语，没孩子不打炮光打老婆就能怀上吗？
“具体是什么时间开始打你的，自从开始打你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常行为？”赵霜问道。
男人打老婆，要么是变态，要么是变心，要让秀秀能够放弃男人，好好做豆腐，必须让她对男人死心。
秀秀回道：“就是，就是从三四个月前开始吧，我相公他没什么反常，他一直很爱读书，有时候课业紧张，就住在县学里过夜。”
“近三四个月开始住在县学了，以前没有吧？”赵霜几乎肯定这厮是变心了。
她刚要打算给秀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讲解，一个变心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大力金刚拳都拉不回来时，跟着一起进来的林闻缶冲赵霜使眼色。
赵霜：不是见到我跟见到狼外婆似的，怎么还使眼色？
赵霜走到林闻缶面前，林闻缶赶紧后退两步。
“有什么发现？”
林闻缶小声道：“我从崔书生身上闻到了那种香味。”
赵霜顿时一凛：“什么香味？”
林闻缶道：“就是在客栈商先生被杀的房间闻到的味道，半夏、扶沙、晚翠制成的香料的味道。”
赵霜立刻意识到，这个崔书生很可能与客栈谋杀案有关，甚至就是凶手。
想到此处，赵霜出了破柴门，将差役大哥拉到一旁，小声吩咐几句。
差役点头，走进院子，对着崔书生和秀秀出示令牌道：“差役办案。”
崔书生道：“差役大哥，我们平民百姓，与办案有什么关系？”
秀秀也紧张起来，自己被相公打几下，不会犯了公案吧，她真的不想相公惹上官司，都怪她不争气，每次被打总忍不住发出声音。
差役对崔书生道：“双手抱头站好，否则就是妨碍公务！”
崔书生虽然不忿，自己好端端在家打老婆，祸从天上将，早知道这样，今天不打老婆，明天再打。
可是他也不敢违拗公差的话，双手抱头站着。
差役很快从崔书生身上搜出一个荷包来，送到赵霜面前：“赵姑娘，在下看这个荷包不一般，您看这面料是卢家布行最贵的素锦，这绣工也不是一般普通人能有的。”
这玩意赵霜一窍不通，这东西又不能吃，所以她都没接，直接示意林闻缶看看。
林闻缶接过荷包看了看道：“这是苏绣。”说着他看了看崔书生夫妻两人身上的衣服道，“素锦加苏绣，这样一个荷包，市价大概在十五两银子。也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赵霜明白了，崔书生用这样的荷包，就相当于月薪三千的人用了一个十几万的名牌包包一般，不协调，几乎是不应该的。
赵霜笑道：“崔书生，你能解释一下，你一个穿粗布衣衫、靠老婆卖豆腐供你读书的穷酸书生，是怎么背得起十几万……用得起十五两银子的荷包的？”
见崔书生不答，秀秀维护相公道：“那是……那是我的嫁妆，给相公戴在身上放香料，读书困的时候闻闻提神的。”
赵霜笑道：“嫁妆？那么秀秀姑娘，你说说你这个嫁妆荷包里装着什么样的香料？”
“我……我……”一个买豆腐的姑娘，哪里用得起香料，她自然说不出来。
赵霜笑道：“他这荷包里的香料，说名贵，也不算特备名贵，就是配置的比较特别，迄今为止，我只在一个地方闻见过这种特别调配的香料。”
秀秀下意识问道：“什么地方？”
赵霜：“你做的豆腐好，我告诉你。前些日子发生在蓝枫客栈的凶案房间，就是弥漫着这种香料的味道。死在客栈房间的商先生就是因为大量吸入这种香料而死的。”
赵霜隐瞒了商先生的真正死因是因为这种香料与食物中的药物配合造成的。
果然，她看到一直一脸不忿的崔书生脸色变了。
“据我爹赵大人的调查，这种香料致死需要一次性大量吸入。死在客房的商先生是因为在密闭的空间里，点燃了这种香料，从而一次性大量吸入致死。如果没有点燃的香料，随身携带、每天持续少量吸入，会造成慢性中毒。中毒的表现就是，有时候比较亢奋，有时候又比较慵懒。这种毒素如果长期不清除体内，会造成瘫痪的。”赵霜一边说，一边看着崔书生。
这家伙面色大变，额头上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吸入这种香料，亢奋和慵懒，都是药物作用，但是瘫痪，纯属赵霜蒙人的。
而显然崔书生已经相信了。
差役一把将崔书生按在地上道：“说，你为什么要谋害商先生？”
崔书生大叫：“不是，我没有杀人，不是我！”
“那你手里为什么有杀害商先生的香料？这种香料是专门配置的，除非你是凶手！”差役厉声道。
六十八 案中案
赵霜指着林闻缶道：“这位是西廊省提刑按察使林大人的部下小林大人，他对香料非常有研究，是提刑按察使专门派来协助我爹调查商先生一案的。小林大人说，这种香料配比非常难以把握，一次与一次配比都会有差距，而刚才小林大人说，你身上的香料的配比，与商先生房间的香料的配比一致，说明你身上的香料就是毒死商先生的香料，光凭这一点，就可以治你的罪。”
林闻缶无语：这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穷书生，自己中毒，再加上成为凶手，催书生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这香料是孟二姑娘给我的！商先生屋子里的香也是孟二姑娘给的，是商先生自己亲手点燃的，我根本不知道这香能杀人！”
赵霜眼睛亮了，没想到随便路过一个打媳妇的农家，还能帮老爹破一桩无头案，以后没事儿要多来农村转转，光在县城里是无法遇到更多资质优秀的厨师苗子。
赵霜道：“老实交代，说详细点，孟二姑娘如何给了你香料，你如何让商先生点燃的，如果你真的是受人蒙蔽，不知这香料有毒，倒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为了争取从轻发落，崔书生立刻就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孟二姑娘给卖了：“商先生那个瘌痢头，一直觊觎孟二姑娘的美色，孟二姑娘不堪其扰，才决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赵霜打断问道：“你这话不合情理，孟二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商先生如何见到她的美色？即使见到了，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多，孟府也不可能坐视自己闺女被商先生那样的人觊觎的，更别说商先生去骚扰孟二姑娘了。要么你就是在撒谎，要么就说出理由来！”
催生吱吱呜呜，柔娘一拳下去，他才赶紧道：“商先生手里有孟二姑娘的把柄！”
“你又在撒谎，孟二姑娘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商先生手里？”赵霜质问道。
催生瞅了瞅赵霜，才道：“孟二姑娘在巷子里给张屠户家的黑狗下药时，恰好被商先生瞧见，匆忙之下，她用来包药的手帕也被商先生拣到。商先生就以此要挟孟二姑娘。”
赵霜心中突突跳了两下，这事儿或许跟自己的前身还有关系，今天这事儿闹得，不是一箭双雕了，而是一箭三雕了。
找到了一个有做豆腐资质的小娘子、查到了杀害商先生的真凶，还搞清了赵霜前身落水遇害的真实原因！
“张屠户家的黑狗被孟二姑娘下了药后，就把我撵到了河里，对吧？”赵霜淡淡问道。
至于为什么下了药的黑狗会追赵霜，肯定是之前孟二姑娘以千金圈子聚会名义邀请赵霜，在赵霜身上留下来能让狗疯狂追逐的东西。
崔书生点头道：“我没有亲眼见到，听商先生说，是那么回事。”
“好了，你接着说，孟二姑娘是怎么给商先生教训的？”赵霜一脸平静道。
林闻缶此时对赵霜的平静很是惊讶，这姑娘听到自己差点被人害死，竟然一点都没有怨愤之色，还真是不同于一般人。
崔书生道：“孟二姑娘让我带口信给商先生，让商先生在客栈订一间上房等她。”
“等等，”赵霜再次打断崔书生，“孟二姑娘要教训商先生，为什么要让你带口信？你一个县学的学生，如何与孟府的二姑娘有交集？”
问话时，赵霜看了看秀秀。
秀秀只是痴爱崔书生，本身不是傻子，只是爱得越深、智商越低，但是此刻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她的智商也渐渐回来。
她脸色苍白，看向崔书生，等着他的下文。
崔书生吱唔了一会儿，但看到举着拳头的柔娘，舌头发软道：“因为孟二姑娘……孟二姑娘说她中意的人是我，不是商先生。”
“所以赠送了那个价值十五两的名牌包包……荷包？”赵霜讥讽道，“她有没有说，如果你休了买豆腐供你读书的老婆，就嫁给你啊？”
崔书生：“这……”
秀秀的眼泪如断了珠子的线一般大滴大滴地往下坠，她是现场最伤心的一个。
“行了，”赵霜摆摆手，“接着说，你把商先生哄骗去客栈开了房，然后呢？”
“孟二姑娘交给我一些酒菜和香，让我给商先生送去，告诉他这香是孟二姑娘最喜欢的让他先点燃，等一会儿孟二姑娘会来陪他喝酒的。”
之后的情节自然是商先生怕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自己即将和孟二姑娘的二人世界，自己把门锁上，亲手点燃了香料等待佳人，痴嗔贪的商先生经不住桌上美味酒菜的吸引先喝了一杯，吃口菜，味道不错，吃吃喝喝，酒菜吃喝差不多了，孟二姑娘自然不会到来，他自己药力上来，躺床上嗝屁了。
整个事件中，虽然崔书生的道德败坏，但他却不是杀人凶手，也没有要杀死商先生的意图，真正的凶手是孟二姑娘。
如今的孟府已经全部沦为阶下囚，不知道加上这条谋杀罪，孟二姑娘会被判处什么的刑罚。
那些都不是赵霜关心，她关心崔书生的娘子秀秀。
村民找来里正，会同差役，将崔书生一起押送县衙，等待审判。
赵霜则是拉着秀秀姑娘的手，做各种心理开导，不过目前看来，没什么效果。
秀秀两眼发直，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也不知道心理在想什么。
柔娘道：“霜儿姑娘，城门快要落锁了，咱们得赶紧进城。”
赵霜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秀秀家，往县城走去。
这个村庄距离县城很近，几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县城。
此时的县衙非常热闹，不光县衙的大牢里住满了人，连平时的差役房都用来关犯人，到处人满为患。
叫骂声、哭闹声，鬼哭狼嚎，赵霜就是在后衙，都能听到声音。
不过第二天，接到平兰府的命令，因为案件关系重大，所有案犯押往平兰府受审。县衙才算慢慢平静下来。
六十九 功过相抵
赵墨沉奉命查抄孟府等三府，并搜查相关证据。
从孟府、张府和刘府查抄出了大量金银财宝。赵霜都没想到，小小蓝枫县居然有这么富有的人家。
连林闻缶这个从京城来的见过世面的贵公子都惊叹于三家的财富。
自从三家被查抄，蓝枫县大街小巷里满满的乞丐和流民没有人喂了。
听到三家吸引乞丐流民到蓝枫县的目的是为了杀人剥皮后，虽然走了一部分，但还有大批的乞丐流民没有离开，光靠蓝枫县正常的民众施舍，显然养不起这么多的乞丐流民。
而不离开、有没有足够食物的乞丐和流民，给蓝枫县的治安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
赵墨沉擅作主张，将从孟府等三府搜查出来的钱财拿出一笔，每个流民乞丐发了二两银子，打发他们离开蓝枫县，回家乡熬过冬天，或者去别的地方自谋生路。
孟府等三府的这些钱财本来就是靠贩卖乞丐流民的皮得来的不义之财，分发给这些险些受害乞丐流民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但是这个做法直接导致破获这场惊天大案的最大功臣，赵墨沉，依然是原来的赵墨沉，没有任何奖励，八品代理知县还是八品的代理知县，破案的功和私放银钱给乞丐流民的过相抵。
经过审理，孟府等三府人员与一些社会强人相互勾结，绑架乞丐流民、剥去其完整的人皮，卖给西巫国，一张完整的、品相良好的人皮可以卖一百两银子。
而他们供给乞丐流民的粥，一个乞丐整整一个冬天也喝不了二两银子的粥，何况大部分的乞丐流民是见不到明年春天的春花的。
在漫长的冬天，他们多数会人的人皮会被送往西巫国，肉身被埋在北洼村的田地里成为肥料。
能够活下来离开蓝枫县的乞丐流民寥寥无几。
真相在蓝枫县和周边县府传开后，一时间民众恐慌，家家户户夜里都不敢出门，白天出门都要成群结伙。
孟府等三府的主要成员以及强人们被判处斩立决，参与犯罪的下人斩立决，没有参与的下人被发卖，不知情的主家成员，或者被发配边疆，或者被卖。
盛极一时的蓝枫县三大家族一时间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三府所有财物收缴归国库。
这些判决都是平兰府知府做出的，钱财也都上缴到平兰府的国库。
因为赵墨沉私自发放查封银钱给乞丐和流民，蓝枫县上下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奖励。
不过蓝枫县的差役们戴罪立功，倒是把他们曾经协助三府得到罪给抵消了，毕竟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做的最多的是对于绑架乞丐流民视而不见和开城门。
当然，像仵作那样的，知情者和参与者，自然是一同被判处刑罚。
侥幸逃过一劫的差役们并没有怨言，反倒是对赵大人越发忠心起来，因为他们需要喝赵姑娘的茶缓解那种发作起来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赵霜则陷入了为差役们戒毒的辛苦工程中去。
唯一让赵霜欣慰的是，林楚去忙案件的时候，把他的侄子林闻缶留在了蓝枫县，并托赵墨沉照看。
顺带说一下，林楚的真实身份是西廊省的提刑按察使大人。
林家是书香门第，在京城属于大家族，有多位林氏弟子在朝中任职。
赵墨沉的上一任知县与林家有点扯得比较远的亲戚。
这位知县不明不白在任上后，被定为意外死亡后，家人不甘，找到了亲戚林家，希望林家能够帮忙查清知县的死因。
林楚闻讯后对于蓝枫这么一个小小县城，居然连续三位知县离奇死在任上，全都是意外后，颇感兴趣。
意外怎么都让蓝枫的知县遇上了？
林楚便亲自出马，以一个行商的身份带着侄子进入蓝枫县，秘密查案，恰好被赵霜在食肆遇上，便有了后来的发展。
轰动天弘国的剥皮案被平兰府接手，案犯全部押送平兰府后，蓝枫县渐渐归于短暂的平静。
北方的冬天，一天比一天寒冷。
这日赵霜正在柔娘家教付宁做一种炉子。这种炉子用泥捏成，肚大口小，适合持续慢炖用。
“柔娘在家吗？”门口传来脆生生的小丫头的声音。
上一次有脆生生的丫头在门口喊柔娘在家吗，是孟二小姐派丫头送来请帖，请赵霜去孟府喝辣椒、黄连、麻椒水。
现在孟二小姐、张小姐、刘小姐估计都还在平兰府的监狱里等着审判吧。
柔娘嚎道：“在。”
院门外的小丫头推开虚掩的木门，看到坐在椅子上喝着袁溪泡的茶水、旁边还有俊美少年相陪、看前边俊美少年在挽着袖子捏泥巴的赵霜，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心中却感叹赵姑娘活得真潇洒，自家夫人若是有赵姑娘的洒脱和心胸，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这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吃咸菜亚硝酸盐中毒而死的卢富贵的娘子韩则诗的贴身丫鬟小莲。
小莲笑着走上前来道：“见过霜儿姑娘。”
柔娘顿时不高兴了：“你喊着我的名字到了我家来，进了门不找我，却先给霜儿姑娘请安，什么意思？”
小莲立刻笑意盈盈地冲柔娘福了福道：“见过林姑娘。”
没错，柔娘姓林，是不是听到林姑娘这个娇滴滴的名字，感觉与柔娘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形象很不符？
柔娘这才满意的笑道：“这还差不多。你来找我做什么？”
小莲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送到柔娘面前。
柔娘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边是两双棉鞋，女款的，锦缎绣花，很是漂亮，但是柔娘很不高兴道：“这是送给我的？你确定我能穿下这么小的鞋子？”
小莲道：“若是林姑娘不合脚，就让赵姑娘试试，赵姑娘身量不及林姑娘，或许合脚。”
柔娘恍然：“你分明就是给霜儿姑娘做的鞋子，还骗我是给我的，我穿不上自然就是霜儿姑娘的，小丫头狡猾！”
虽然她口上说小丫头狡猾，但还是挺高兴的，霜儿姑娘这么冷了还穿着单鞋，娘亲白天很忙，每天晚上正在灯下给霜儿姑娘赶做棉鞋，但也是还需要两天才能做出来。
现在有人送现成的了，柔娘当然高兴：“霜儿姑娘，给，试试合脚不。”
七十 又见求墨宝
赵霜也不避讳现场还有两个男性，直接脱下自己的旧鞋子，穿上一双新鞋子。
因为现代社会，商场里都是直接脱鞋试鞋的，她在柔娘家活得恣意，几乎忘了古代当着男人脱鞋很忌讳。
大小肥瘦刚刚好，还很暖和舒服，赵霜就不脱了，直接把旧鞋子放一边。
旁边林闻缶忍不住心中腹诽：这么大的脚，还好意思亮出来让人看！
“多谢小莲姑娘的鞋子。”赵霜对小莲道。
小莲忙屈膝道：“可不敢当赵姑娘的谢，鞋子是我家夫人给赵姑娘做的，还有事相求赵姑娘呢。”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霜道：“韩夫人有什么事找我？”
小莲道：“我家夫人素闻赵姑娘的书法很好，想要相求赵姑娘，为我家夫人写几个福字，夫人要做样子，做绣工。”
又一个求墨宝的，上一个求墨宝的现在已经进了平兰府的监狱。
虽然案发当时，刘府的刘大少爷没有在蓝枫县，而是在江州求学，但这种全家犯案的情况，按照天弘律例，斩草除根，是不会留下一个草根的。
所以刘大少爷很快被抓捕归案，押解回平兰府。
因为写得一手好书法，原主招了人嫉恨，被人害得溺水而亡，而被付宁救上来的是魂穿来的赵雪霜。
现在又有人来求墨宝，不知道……嗯，没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未来，现在的赵霜的书法，那叫惨不忍睹，哪里好意思拿出来给人做样子做绣工？
赵霜刚要摆手拒绝，但一低头看到脚上温暖舒适的鞋子，嗯，糖衣炮弹的威力惊人。
赵霜眼珠一转，想到了后世电脑合成的各种字体，赵霜虽然写子不好看，但她可以画啊，照着前世琳琅满目的各种形态中的福字画几个给小丫头，两双暖和的鞋穿着不是就不心虚了吗？
赵霜道：“写几个福字倒是没什么问题，你家夫人什么时候要？”
小莲忙道：“我家夫人说不急，什么时候赵姑娘有空了，就帮忙写写，当然，如果赵姑娘有空去卢宅做客，我家夫人会很高兴，那样方便告诉姑娘写什么体的字。”
不管你要什么体，都没有后世的字体丰富，我们有网络体，你们有吗？
不管是柔娘家，还是县衙后院，屋子里都是冷的人打哆嗦，这么冷的地儿，赵霜可不想伸手写字。
此时的富婆韩则诗家一定烧着旺旺的地龙，屋子里暖烘烘的，所以去韩则诗家里给她写福字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霜道：“那好，你家夫人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府上给夫人写几个字。”
小莲闻言一喜：“有空，我家夫人什么时候都有空，随时欢迎赵姑娘去做客！”
赵霜心里有点嘀咕，怎么这小丫头好像非常希望自己去她家似的，该不会又是宴无好宴，又是要捉弄自己吧？
赵霜想到孟府那美味的黑暗料理，不禁期待起去韩则诗家里做客来。
她看了看天色道：“今儿不早了，明天我去府上拜访吧。”
小莲忙道：“多谢赵姑娘！赵姑娘什么时辰时候去，奴婢好禀告夫人，派马车来接姑娘。”
赵霜想了想道：“我们明天上午九点……巳时过去吧。”
小莲忙福了一礼道：“好的，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夫人，明天巳时夫人会派马车来接姑娘过去。”
小莲离开后，付宁的泥炉子也按照赵霜的指示捏好了。
赵霜仔细看了一圈后赞道：“不错，果然不会捏炉子的厨师不是好泥瓦匠。我徒弟果然资质过人！”
赵霜对于这个大徒弟越来越满意，小小年纪、短短时间，竟然就修炼出了内劲儿，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啊。
其他人则是一脸懵逼，什么叫做不会捏炉子的厨师不是好泥瓦匠？
不过好在大家也习惯了赵霜的嘴里不时蹦出来的奇特造句，并没有纠结多久。
付宁从北洼村被救出来过去好几天了，虽然赵霜非常渴望吃到内劲才能做出来的一些美味，但她这几天却没有让付宁动用任何内劲。
付宁的内劲不是循序渐进练出来的，而是在特殊情况下、机缘巧合爆发出来的，而且刚刚练出内劲儿，身处绝境的付宁为了救自己和同伴们，多次使用内劲儿，这就造成他的丹田和经脉不堪重负，险些受损。
赵霜是不可能让自己这个好不容能够修炼出内劲的徒弟坏了根基的。
所以这几天，赵霜一边让付宁服用温养的食物，一边不允许他动用任何内劲，等他的丹田和经脉稳固下来，在开始一步步将根基打牢。
为此，赵霜可是用了很大力气忍住自己的肚子里的馋虫，等着徒弟慢慢温养。
捏好的炉子，凉了一会儿，赵霜指点付宁用木柴煅烧。
煅烧完成后，一个红呼呼的大肚炉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林闻缶感叹道：“若不是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是泥捏的，颜色还不错。”
赵霜想了想，还是忍住那句“想不想学”，估计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是不会学捏炉子的，不过将来他酿酒的时候，应该学自己捏酒坛。
一个好的酿酒师，必须对酒器精通，学习制作酒器就应该是他的一项技能。
赵霜看着红泥大肚炉子道：“明天去韩则诗家，带上这个炉子，给它开开光，做点好吃的给你们。”
柔娘立刻兴奋道：“做什么好吃的？”
赵霜道：“三阳粥，暖洋洋的，冬天喝最适合！”
柔娘的哈喇子都要出来了：“霜儿姑娘，明天带俺一起去吧？”
赵霜道：“好，小宁子也去。”
旁边收拾柴灰的袁溪闻言，一脸希冀。
赵霜道：“袁溪也去。”又看向林闻缶，“林公子要一起去吗？”
林闻缶想拒绝来着，可是，三阳粥是什么粥啊，以前从来没有喝过，真的好好奇啊！
自从六叔去忙平兰府忙案件，林闻缶就被托付给赵墨沉照顾，实际上的照顾人是赵霜。
赵霜每天派柔娘去客栈请他过来吃饭喝茶，他本来想要拒绝来着，可是一看到柔娘那一脸横肉，所有拒绝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答应的话。
七十一 做客
据说一个习惯养成需要二十一天，可是林闻缶每天跟着赵霜混吃混喝的日子只用了一天就成了习惯。
早晨一睁眼，不用柔娘来请，他自己就溜达过去了。
似乎还生怕晚了吃不到赵霜指点的小配菜。
跟着赵霜吃喝，还能说是六叔的托付，但是再跟着人家一个姑娘去一个夫人家里赴约，就太不像话了吧，他一个大家公子，还是要脸的啦。
见林闻缶犹豫时，柔娘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道：“扭捏什么啦，一起去，不跟着霜儿姑娘，错过了好吃的，你会后悔终生的。”
所以，当第二天，卢宅的马车来接赵霜去赴约时，柔娘当先抱着红泥炉子钻进马车里。
虽然步行到卢宅这点距离对于柔娘根本不算个事儿，但是马车可是相当于现代社会的豪华小轿车呢，有机会坐，柔娘哪里跟放过。
然后赵霜上了马车，叫袁溪跟着上来。
付宁和林闻缶当然不好跟女孩子挤一辆马车，他们俩边跟在车后步行。
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卢宅。
到了卢宅，林闻缶才知道，这个韩则诗就是咸菜案的女主，已经守寡。
自己一个名门公子，居然跟着一个知县千金去一位新丧夫的寡妇家里做客，实在是不成体统。
这要是在京城，恐怕会被老爹动用家法的。
可是现在，林闻缶就是下不了扭头就走决心，最终只能破罐子破摔，来都来了，不喝一碗三阳粥，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堕落。
韩则诗一身素服，在二门迎接。
见到赵霜竟然带了四个人来，还有两个是俊美少年时，韩则诗着实吃了一惊。
心中只能感叹，这位赵大人的千金果真是个妙人，过得恣意潇洒，懂得享受人生。
韩则诗在一个暖阁中招待几人。
暖阁果然如赵霜想象的，烧着旺旺的地龙，温暖如春，她估计得有二十度。
丫头们捧上茶果点心。
柔娘抱着红泥炉子问赵霜放在哪里？
赵霜让她放在屋子中间。
韩则诗看不懂知县千金这是给自己带的什么礼物：“霜儿姑娘，这是什么？”
柔娘看懂了韩则诗的疑惑，笑哈哈道：“韩夫人，这不是给你的礼物，是我们霜儿姑娘带着炉子，要在你家煮粥。”
韩则诗疑惑地看向赵霜，赵霜笑道：“我们煮上粥，一边写字，一边熬粥，等字写好，粥也就好了，暖呼呼的喝一碗，在这样的冬天，非常适合。”
一直听说赵姑娘精于食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韩则诗忙道：“霜儿姑娘需要什么材料，我让他们去准备。”
韩夫人果然善解人意，没有看错你哟。
赵霜道：“羊肉三斤、萝卜一根，玉米一根。再需要一个这么大的陶锅。”说着伸手比划一下。
韩则诗立刻让丫头们去准备东西。
付宁则是自觉的要求洗手，准备一会儿开工。
在赵霜的指点下，原材料经过十几道工序的折腾，终于安安稳稳躺进了陶锅里，开始慢慢熬顿。
粥炖上了，柔娘也把主人家摆在桌子上的点心果子吃了个精光。
带了一群人，又是吃又是喝，还要用人家的材料炖汤，也该干点正经事儿了。
赵霜问韩则诗：“夫人要几个样子的福字？”
韩则诗笑道：“当然多多益善，我闲来无事在家刺绣，或许还可以绣一个百福图。”
写出一百个不同的福字，对赵霜来说还不是难事儿，但那多麻烦啊，哪里有看徒弟做饭、吃徒弟做出来的饭舒服？
但是收了人家的鞋子，吃了人家的羊肉，却达不到人家写福字的要求，有点脸上不好。
赵霜眼睛扫了一圈，瞬间看到坐在角落里使劲儿当透明人的林闻缶，瞬间有了主意：“这位林公子是京城来的秀才，不妨让林公子给夫人写一些福字吧。”
韩则诗道：“这……合适吗？”毕竟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新丧夫的寡妇请一个俊美公子写字，传出去她的名声和公子的名声都不要了。
赵霜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写个字而已，小莲，去准备笔墨纸砚。”
小莲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很快端来笔墨纸砚在窗前的桌子上铺好。
赵霜道：“林公子，你先写吧，若是你写不够一百个福字，我再补充。”
林闻缶：“……”我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跟着这个丫头来寡妇家做客吧？
吃了人家的茶，林闻缶只好走到窗户前的桌子旁，提起毛笔，小莲在旁边磨墨，但是显然，这个小丫头研磨的技术很差劲儿，好一会儿没有都没有将墨磨好。
林闻缶只好出言指点她怎么研墨。
小莲按着林闻缶的指点，墨慢慢磨好了。
林闻缶沾了点墨汁道：“嗯，这样的墨就比较好用了。看这砚台不错，而且不新了，按说主人应该经常用的，你怎么不会研墨？”
被如此俊美的少年诘问，小莲的脸瞬间红了。
坐在屋子中间圆桌旁与赵霜聊天的韩则诗闻言道：“那方砚台是家父的，妾身自从嫁作商人妇后，自觉对不起家父的传承，便很少写字，小莲她们也没有怎么学过研磨。”
赵霜道：“原来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
韩则诗稍有些怅然中的傲然道：“书香门第不敢当，妾身的祖父是天宝年间的举人，家父也曾考中过秀才，后来家道中落，父亲过世后，已经无钱为父亲治丧，妾身只得卖了房产，埋葬了父亲。家里还有许多债务，买房所得银钱除了为父亲治丧，病不足以偿还债务。期间遇到先夫，一些妾身不便出面的事情，先夫帮妾身出面，并替妾身还清了家父欠下的债务，妾身便嫁与先夫。”
赵霜是没想到要打听人家的八卦的，可是人家自己要说，她也不堵着耳朵。
但是这里边有个疑问，韩则诗老爹一个有些家产的读书人，是如何欠下大笔钱财的？
当然，这些人家不说，赵霜还没有好奇心旺盛到要去打听。
七十二 凑够百福
赵霜与韩则诗这边聊着八卦，林闻缶那里一会儿就写了满满两页纸的福字。
写完，他放下笔，继续去旁边做他的郁闷小透明了。
小莲则是望着林闻缶写的字惊羡道：“林公子的字写得好漂亮哦！”
赵霜道：“数数够一百个了吗？”
小莲领命，一个个地数，数完道：“六十八个福字，每个都不一样！林公子好有才啊！”
林闻缶的字在京城同龄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在这小地方自然更有他骄傲的本钱，对于小莲的夸奖，他自觉受之无愧。
赵霜在乎的不是他写得字好不好看，而是数量够不够。
自己答应给人家写字，人家要求一百个，这才写了六十八个，果然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骚年，你知造不，你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老实实酿酒好不好？
“六十八个，还差三十二个。”赵霜走到桌前提起毛笔，打算补上三十二个。
可是笔尖柔软的毛笔真不是她能掌控的，掂了掂手里的毛笔，赵霜瞬间又放下了。
林闻缶听说过这位知县千金的字写得好，但他是不信的，就这么一个整日吃喝玩乐、在闺阁中待不住的女子，如何写得出一手好字来？
看她提起笔又放下，显然是觉得自己写的字难看，无法与他写的那六十八个子相比，所以不敢写了吧。
林闻缶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守着炉子炖肉粥的付宁莫名酸酸的，人家能替师父写六十八个字，自己却一个都不会替师父写。
他虽然认得字，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学的，并未开始好好练字，后来流落街头沦为乞丐，别说练字，连饭都吃不饱。
师父一定更看重能写出一手好字的林公子吧。
赵霜放下毛笔，对小莲道：“去给我找一根长一点的鹅毛来。”
古代没有硬笔，那就用鹅毛写字好了，西方人古时候多用羽毛写字，既然很多人选择，那肯定有它的优势。
小莲虽然不解，但立刻去找家丁帮忙拔鹅毛去了。
韩则诗与丫头佩儿则是不懂，这位知县千金来了后，一个字没写，又是要羊肉、萝卜、玉米熬汤，又是要鹅毛的，果真名不虚传的与众不同。
不过韩则诗请赵霜来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写一百个福字，只要她肯来做客就好，随她折腾。
同样不解的还有林闻缶，但是他心里是轻视的：果然写不了字吧，作妖也没用。
至于柔娘，霜儿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要鹅毛，那也是对的。至于要鹅毛做什么，根本不在她的思考范围。
付宁则是思索，莫非师父要用鹅毛写字？师父曾经在于记食肆中用筷子蘸酱油写过字的，那张药方他现在还保存着。
小莲很快带着七八根半尺多长的鹅毛回来。
赵霜看到这洁白的鹅毛，心道，这姑娘没有把人家鹅翅尖上的长毛拔光吧？大冬天，没了羽毛多惨！
她从中跳了一根最长最粗的，对小莲道：“拿一把剪刀给我。”
屋子里的人已经完全跟不上赵霜的思路了。
赵霜拿剪刀将鹅毛的根部剪成了后世蘸水钢笔头儿的样子。
剪完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坐在桌前，从砚台中蘸了墨汁，开始在纸上画福字。
众人好奇地围观，发现这经过裁剪的鹅毛管竟然能存一点墨汁，赵霜能够差不多画完一个福字，才用重新蘸墨水。
赵霜画出来的第一个福字是花体字，这种字体古人没有，多个圆转，看起来很漂亮，特别是受女孩子的喜欢。
佩儿赞道：“这个福字真漂亮，夫人，我能秀在裙子上吗？”
韩则诗微笑道：“你要问霜儿姑娘。”
佩儿期待地看向赵霜。
赵霜道：“你随便用。”
赵霜忙着画福字，从花体字、桃心体、卡通体、毛体、椎体、英文体……
刚刚好凑够三十二个字体，赵霜的鹅毛笔基本也写废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柔娘和小莲等只是看着这些字体热热闹闹，形态各异，有的圆润、有的秀气、有的锋利、有的可爱……很是有意思。
平常她们看那些老学究给人写的春联，只是觉得字就是那样呗，别人说好就好，她们也不懂好坏。
可是霜儿姑娘写的字却非常有意思，她们竟然能看懂一般。
而在书法上用过功夫的林闻缶和书香门第出身的韩则诗则是从赵霜的字中看出了功底，创造一种字体何其不容易？
凡是能够创造一种的字体的人，那个不是名垂青史的大家？
林闻缶写出的六十八种福字，俱是他练习过的各家字体，自然都不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他自认为在书法上的造诣不输于任何同龄人，在京城也是佼佼者，可是没想到，在这个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一个穷困潦倒的八品代理知县的女儿，随手用鹅毛笔写出了他见都没见过的数十种字体！
林闻缶觉得，连自己都没见过的字体，绝对不是已有前辈名家创造出来的。
他自幼饱读诗书、阅遍名家字帖，赵霜所写的这三十二种字体都不在他所见过的字体当中，那么这些字体要么是赵霜所创，要么是林闻缶就要承认自己孤陋寡闻，居然有什么这么多字体没见过。
每一种字体，都有值得借鉴研究的地方，细看下去，每个字体都不简单，每一种字体都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风格。
他看着这些字体，一时间竟然不能自拔，迷醉其中。
旁边赵霜笑吟吟地道：“林公子，现在是不是非常想喝一杯酒啊？”
林闻缶下意识点头，对啊，一边品酒，一边品字，字中有酒、酒中有字，若是有酒，实在是太美妙不过了。
赵霜接着道：“是不是想喝一种初闻味道简单，入口清爽，入喉浑厚，下肚后却层层叠叠的味道纷至沓来的酒啊？”
林闻缶不禁点点头，这样的情景的确很想喝她说的那种酒。
他忍不住问道：“赵姑娘说的酒是什么酒？”
七十三 启蒙试验的目的
“字酒。”赵霜笑道。
“字酒？”林闻缶思索半响，点头道，“妙，的确是妙。赵姑娘，哪里有这种酒？”
赵霜道：“哪里都没有这种酒，若是你想喝，我教你酿制，怎么样，要不要学？”
要不要学？
听闻这几个字，林闻缶滴溜溜打了个冷颤，从醉字体的沉醉中醒悟过来。
狼外婆的微笑，好可怕好可怕！
但是，真的能够酿出如同字一般的酒来？
小林闻缶百爪挠心，好奇好奇！
赵霜毫不气馁，继续努力，总一天酿酒师小可爱会想要尝试酿一坛酒的。
韩则诗赞叹道：“赵姑娘果然家学渊源，在书法上的造诣竟然达到如此之高的境界！”
赵霜：没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不过，你这话好像不是夸我的，倒像是夸便宜老爹的样子。但是这些字体真的跟便宜老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都是字体设计师用电脑设计出来的。
小莲道：“赵姑娘，你这个鹅毛笔很不错哎，能教教奴婢怎么做吗？如果用这种笔记账，就能够记录的更加清楚，画出更细的线条。”
佩儿接着道：“就连我也就可以学习记账写字了，这个笔用起来比毛笔简单多了，很容易就写对了！”
赵霜：我是不是该申请一下专利挣点钱补贴一下家用唉。“行，我教给你做。”你家的鹅估计会有意见的。
赵霜拿起一根鹅毛，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将羽毛笔的制作方法和原理告诉小莲。
小莲拿起赵霜新做的鹅毛笔蘸了点墨汁，即使笔尖朝下，鹅毛管中的墨汁也不会掉出来。
小莲赞叹道：“真神奇，水居然不往低处流了！”
赵霜笑道：“这不过是受大气压力和液体的表面张力作用，没有掉出来而已。还有更神奇的，我做个实验，让你们看看。”
什么大气压力、液体表面张力，在场众人表示根本不知道赵霜在说什么，但是这不妨碍她们对赵霜博学的崇敬之情，特别是柔娘和付宁，赵霜在柔娘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然后，赵霜就做了一个小学物理课中的启蒙试验。
赵霜拿起一个茶杯，往里边倒了一杯水，将一张纸裁剪小一点，盖在茶杯上，将茶杯倒过来，然后，纸牢牢粘在杯子口，杯中的水一滴都没有落下来。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惊呼出声。
柔娘高叫：“霜儿姑娘好厉害！这是仙人才会的法术吧？”
林闻缶两眼都看直了，这怎么可能，他从小受的教育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君子切不可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现在，亲眼所见，他要不要相信？
小莲小心地去弹了弹杯子底下的纸张，赞叹道：“真的不会掉下来啊！”
看着一众人惊讶不敢置信的样子，韩则诗笑着道：“霜儿姑娘，给孩子们讲讲什么道理吧，要不然他们都要想偏了。”
赵霜笑笑，这位韩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很快能够从惊讶中冷静下来思考真相，这样的女人如果不被封建礼教束缚在围墙之内，会有很了不起的成就，至少是女强人、女科学家一类的。
赵霜将杯子翻转，放在桌子上道：“道理非常简单，与羽毛笔管中的墨汁不会流下来一样，大气压力作用在纸上，使杯子里的水不会流出来。我们生活的空间，到处都充满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赵霜侃侃而谈，给古人普及科学常识。
众人自然是听得一脸懵逼。
赵霜从大气压讲到可燃氧气，又以付宁捏的炉子为例，讲解氧气如何参与燃烧。
她当然不是闲得慌要给他们上自然常识课，而是一个好的厨师，必须要学会运用火，要运用火，就必须掌握空气流通的知识。
炉子下面的口，堵住后，火就小了，放开火就很旺，这样非常方便控制火候。
韩则诗笑道：“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炉子竟然有这样的妙用！”
赵霜道：“你要有兴趣，我教给你怎么做，有了这个炉子，做一些吃食可方便了。”
韩则诗道：“正要讨教赵姑娘。”
赵霜拿起新做的鹅毛笔，画了一个图纸教给韩则诗。
韩则诗接过来，一边看一边赞赏。
赵霜道：“我还有很多不同用途和样式的炉子，你要有兴趣，我改天慢慢画给你。”
韩则诗道：“那太好了，有了图纸，我正好和丫头们在家里做炉子、做各种吃食，打发时间。”
赵霜看着韩则诗那青春灵动的美目，很是感叹，二十多岁的妙龄美女，要在高墙大院之内孤孤单单过完这剩下的漫长数十年时光，实在是有些残忍。
她忍不住道：“其实女人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女人若是能投入到社会生产经济的发展中，会推动社会发展提速至少两倍。”
韩则诗以为赵霜要劝自己改嫁，不要独守空房，却没想到，赵霜劝是劝了，可是方向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这不由让她稍稍有些失望。
韩则诗惆怅道：“可是我一介女流，又不便抛头露面，能做什么呢？”
赵霜道：“女人怎么就不能抛头露面了？你看我天天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不也过得好好的。而且，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抛头露面。比如经营你家的商铺，你可以在后面谋划经营，具体操作由你家的下人去做。”
董事长很少亲自去推销，自然抛头露面的时候也就少了，只要能运筹帷幄，照样能够成功。
赵霜这边在给韩则诗进行女人解放宣传时，那边小莲、佩儿和柔娘争相用鹅毛笔写字。
柔娘的大嗓门不断：“哈哈哈，俺也会写字了！看俺写的字还不错吧？哈哈哈……”
佩儿惊喜道：“这个笔好用，想画成什么样就能画成什么样，不像毛笔那么软，那么不听话！”
硬笔比软笔易上手，也有利于文化的传播。
鹅毛笔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磨损率太高，一支笔写不了多少字就会报废，以后有空可以考虑找个铁匠打造蘸水钢笔。
七十四 我的豆腐它们结伴跳水了
香味四散时，付宁的三阳粥也熬制成功了。
付宁解开盖子，小心吹了吹白色水蒸气，盛了一小碗，端给赵霜。
赵霜轻轻嗅了嗅到：“不错，融合的不错，我这徒弟还是很可教的。”说着将碗给韩则诗先吃。
韩则诗接过来，道了一声谢，看碗中羊肉色泽红润、萝卜晶莹透亮、玉米鹅黄明丽，汤汁清透，飘着点点清油，应该是是羊肉中炖出来的油。
她拿起勺子，盛了一口汤，入口清香而不腻，入喉后暖洋洋的，缓缓暖到四肢百骸。
韩则诗赞道：“付公子好手艺！”
付宁颔首再给赵霜送上一碗：“是师父教得好。”
赵霜招呼众人：“都来吃一碗，保管暖的一天不冻手。”
早就满口口水的柔娘一马当先，盛了一碗，呼噜呼噜开吃。
林闻缶吃着羊肉，心里却在使劲儿的下决心，明天，明天绝对不能再跟着赵霜鬼混了！
自己可是天弘宁折不弯的文人，怎么可以为了一口吃的喝的，就放弃礼教尊严？
他一定要留在客栈安安静静地读书，等着六叔来接他。
吃完粥，赵霜带着众人要告辞，韩则诗苦留他们吃午饭。
赵霜一时觉得也没什么事儿可做，这里又挺暖和，便答应下来。
林闻缶的脸都要青了，什么？还要留在寡妇家里吃饭？
吃过午饭临走时，韩则诗邀请赵霜以后多过来串门，可以和她一起做做针线，写写字。
赵霜心里默然，做针线和写字都是令她头疼的事情，她才不愿意做呢。
可是韩则诗又问起赵大人的针线平时都是谁做的。
谁做的？
反正现在的赵霜没做过，上次给赵墨沉买过衣服，卢记布行赠送了两双鞋子，赵墨沉对付着穿呢。
赵霜道：“我的针线不行，所以不怎么做针线活儿。”
韩则诗忙道：“我和丫头们在家里闲来无事，若是赵姑娘不嫌弃我们的针线蹩脚，倒是可以拿过来我们一起做。”
这是要帮自己做针线活儿？这么好的馅饼？！
古代小农经济，一般人家的衣服鞋袜都是自己做的，市场里卖成衣鞋袜的也少，有人替自己做针线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可是凭什么呀，韩则诗人家好好的寡妇凭什么要替赵霜做针线？
难道她是看上了我的美貌？
赵霜这就有点犯嘀咕了，虽然有人替自己做针线很不错，但要她牺牲色相可不行，而且还是对一个女人！
所以赵霜带着自己的人马匆匆走了，而且以后来不来卢宅还要重新考量。
付宁：师父您老人家怕是会错意了，人家不是看上你的美貌了，怕是看上令尊大人的美貌了。
思考了一下午，付宁觉得自己需要提醒一下自己不善揣测人心的师父。若是韩则诗真的利用师父跟赵大人搭上关系，令赵大人不得不娶她，而娶一个寡妇，将来对赵大人的仕途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师父。”付宁走进柔娘家的屋子。
赵霜正在屋子里抱着付宁给她捏的泥手炉瑟瑟发抖，手炉里的几块木炭眼看要烧尽了。
古代穷人的冬天真是不好过啊。
看样子得赶紧挣钱买木炭把县衙后院的地火给烧起来。
“啥事儿啊？”赵霜问道。
付宁整理了一下措辞道：“师父，您还记得上次做衣服，韩夫人送赵大人的鞋子吗？”
赵霜：“记得，有问题吗？”
付宁道：“韩夫人殷勤地要交好您，其实，怕是为了赵大人吧？”
赵霜皱眉：“为了我爹……为了我爹什么呀？”是我爹的七品芝麻官，还是我爹穷得叮当响的口袋？
付宁无语：“赵大人公正断案，还了韩则诗的清白，让她不但保住了清誉，也保住了卢富贵留下的财产。赵大人年富力强、英俊潇洒，难道您没想过韩则诗殷勤的与您交好的目的吗？”
赵霜一拍手炉：“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害我差点以为要牺牲自己呢！这倒是不错，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我爹跟韩夫人倒是挺般配的。我是不是要撮合撮合他们呀？”
付宁：我好像是起了反作用了。
赵霜师徒正在屋子里说话，外面突然响起柔娘的叫喊声：“霜儿姑娘，外面敲锣喊有人跳河了！俺去看看！”
跳河？
赵霜愣了一瞬，大冷天，干吗要跳河？
但转瞬想到，世间百态，谁还没有个坎儿啊，或许某个时候、某个坎儿过不去，就此一跃而下了吧。
赵霜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走向门口：“我们也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蓝枫河边时，河岸上已经围了一群人。
一名年轻女子正被几个男子从河里扶上来，棉衣湿淋淋的。
旁边的付宁小声道：“师父，那女子好像是县城北边那个柳树村的秀秀姑娘。
赵霜细看，果然是秀秀，顿时着急了，我的豆腐西施啊，你怎么能想不开呢？
赵霜一股脑冲下台阶，扶住湿淋淋的秀秀。
秀秀脸色苍白，肚子鼓得老高，眼睛紧闭，赵霜一摸她的呼吸，我擦，没气儿了！
这是要考验我的抗打击性吗？
白豆腐、南豆腐、豆腐皮、豆腐丝、毛豆腐……
此刻赵霜脑海里全是各种豆腐，豆腐们结伴往水里跳，离她越来越远。
这绝对是不允许的！
“快快快，抬上去！”赵霜叫喊着，扶住秀秀，同几个男子一起将秀秀抬到路上放下。
匆匆赶来的王大夫急忙去摸秀秀的手腕，又试试她的鼻息，惋惜道：“不行了，赵姑娘，这个姑娘已经死了。”
赵霜可不管王大夫说什么，立刻将秀秀放在自己膝盖上，按压她的腹部。
水哗啦哗啦从秀秀口鼻中流出。
水流出后，赵霜立刻将秀秀放平，捏住鼻子，对着秀秀的嘴吹气，一边吩咐王大夫按压秀秀的胸部，做心肺复苏。
王大夫从未见过这种救治方法，但赵霜吩咐，他立刻照做。在她心里，早已经给赵姑娘打上博学多才、诡异不可方物的标签。
周围人则是屏住呼吸、不明所以，实在是没有见过如此抢救落水者的。
七十五 成功享受豆制品
约莫半盏茶功夫，王大夫发现自己按压的落水者似乎有了心跳，伸手摸了摸颈动脉，竟然真的有了微弱的跳动。
赵霜让他别停，王大夫立刻继续按压。
两人努力下，秀秀终于被救活了，心跳稳定下来，呼吸也正常了。
王大夫检查过后不敢置信道：“真的将已经死了的人救活了！这姑娘怕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吧。赵姑娘，你是如何知道这样的抢救方法的？”
这个自然是在学校安全课里学习的急救常识。
赵霜不假思索道：“书上看的。”
王大夫：“哪本书上写的？我回去找找这书。”这么有用的书，自己怎么可以没看过？
赵霜：“不记得了。不过这个方法我教给你，对于抢救一些意外事故心肺突然停止的患者还是有帮助的。”
王大夫大喜：“要的，这个方法太要的了，一定要向赵姑娘讨教！”
天气寒冷，赵霜让柔娘将秀秀抱回县衙后院自己房间去。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男大夫按压胸部救活了秀秀的有违礼教行为，在这些边境地区普通民众眼里，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他们刚刚经历了剥皮惨案的洗礼，对于死亡有着本能的抗拒，能够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在普通民间，男大夫给女病人治病并没有上层社会讲究那么严格，对于普通庄稼汉来说，只要能救活自己老婆，大夫看看、摸摸又怎么样，总比死了老婆要好，有钱人死了老婆可以再娶年轻漂亮的，庄稼汉死了老婆再讨一个何其困难！
袁溪见到柔娘抱回湿淋淋的姑娘，赶忙让柔娘抱到了自己床上，给秀秀脱了湿衣服，盖上自己的被子。
王大夫虚心向赵霜讨教了整个急救方法，才离开。
秀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看到守在床边的袁溪，秀秀泪汪汪道：“是姑娘救了俺吗？姑娘为什么不让俺去死？”
袁溪忙道：“不是我救的你，是霜儿姑娘救了你。还有王大夫，前河街的好几位居民，大家一起救了你，你要是再寻死，可是对不住大家了。”
秀秀捂着被子呜呜痛哭：“可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俺相公被判流放南岭，那里到处是瘴气，他可怎么活呀？”
今天县衙门口张贴海报，公布了平兰府对剥皮案的要犯的判决结果，秀秀相公这种与孟府擦边球的案犯也一并被判决公布了结果。
赵霜进来，一屁股坐到床边的凳子上道：“秀秀姑娘，你相公若是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秀秀捂着脸呜呜呜道：“相公没了，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赵霜接着问：“若是你相公不死，也没有被流放，孟府也没有出事，他成功把你给休了，做了孟府的女婿，那样你觉得你活着就有意义？”
秀秀噎住了，良久才道：“可是孟府已经被查封了，相公没有做孟家的女婿……”
“他没有做成孟家的女婿，被流放了，若是没有被流放，就会做孟家的女婿，无论哪个结局，都是不要你的。这样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男人，你非要为了他自杀吗？”
“可是没有了相公……”
“女人照样可以为了自己活得精彩！女人不是男人的依附物，女人有自独立的人格，不要被男人设立的规则束缚自己的快乐！”
秀秀傻眼了，愣愣地看着赵霜，好一会儿才道：“自己的快乐？”
赵霜看到这姑娘有了反应，趁势画了给她画了一张饼：“没错，女人要有自己的快乐，我回头让我爹判你和崔书生离合，崔书生去流放他的，你过你的日子。你又不用他养活，自己做的一手好豆腐，我再教你做几样豆制品，你可以将自己的豆制品买给更多的人，更远的地方，赚更多的钱，开自己的豆制品连锁店，享受事业的成功，赚了钱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打扮就这么打扮，再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秀秀瞪大眼睛：“我可以那样活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赵霜鼓励道，“你想跟着崔书生忍气吞声、挨打挨骂，还是过自己赚钱，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快乐的日子？”
秀秀终于被赵霜给洗脑成功了，她决心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做豆腐、挣钱，享受生活！
赵霜就吃到了秀秀送来的柔嫩爽口的豆腐。
赵霜毫不吝啬的指点秀秀提高做豆腐的技艺，教她做豆腐皮、豆腐干、豆腐笋……
过了两日，秀秀就学会了做豆腐皮，给赵霜送来了好些做好的豆腐皮。
付宁从蓝枫酒楼回来，还让人拉了一车木炭送到县衙后衙。
柔娘看着满满一车木炭道：“难道是乞讨的时候，人家觉得你长得好看，施舍给你的？”
付宁本来的职业是乞丐，所以柔娘就觉得他的收入是乞讨来的。
赵霜却是笑道：“那位老尹头儿终于向你低头了？”
付宁道：“不是向我低头，是向师父的技艺低头。”
老尹头儿不知道作废了多少条鱼，前后历时一个多月，依然做不出付宁的糖醋鱼片的味道，终于在今天交钱向付宁学习了这道菜。
付宁拿老尹头儿交的学费，给赵霜买了一车木炭，当然，是牛车。
衙后院，赵霜终于住上了烧着地火的暖和屋子。
手不再冷得伸不直、大脑也不再冷得打颤影响思考。
在温暖的屋子里，赵霜用秀秀送来的豆腐皮教付宁做辣条，这种征服了整个世界的美食。
做好辣条后，赵霜让付宁去县衙给老爹送去一盘，袁溪给柔娘送去两盘，让柔娘留一盘，另一盘给住在客栈的林闻缶送去。
秀秀又给赵霜送来很多豆腐皮、豆腐干、豆腐皮。
赵霜叫付宁用豆制品做各种小食，分给大家吃。
前面县衙，赵墨沉正在召集县衙的主簿、各房班头、蓝枫县城内有影响力的几个员外、里正等人，商讨蓝枫县的水利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