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它会遇到同样一个能够在空中驰骋的人类。
在那条诡异的白色细线附着在它的胸口上以后,本该下坠的人类再一次地划出了那道诡异的弧线。
猪头之前使用界能突破产生的白色细线,现在为时天所用。
在滑落的最低点,他的速度触底反弹,然后他上升,上升,迎着俯冲而下的穷奇逆击。
虎爪与暇玉之剑在空气中错出嘶鸣,力与力的短暂碰撞过后,时天已经跃于穷奇近侧之上。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类可以抵得过自己居高临下的攻击。
借助白线的牵引以及惯性,时天旋转着身体,挥舞手中的暇玉之剑。
当穷奇终于意识到那该死的细线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面对这个浑身长满了利刺的陀螺,它只得迎面以虎牙来应对。
“难道......”
剑锋震在穷奇的利齿上,惊得它瞪大了眼睛。
“是界能突破。”
时天将脚踩在穷奇的脸上,一个抽剑的动作让这个嗜血的上古巨兽,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
在强烈的痛楚中,眼前化为了一片鲜红。
暇玉之剑刺破了穷奇的眼睛,急得它马上用爪子要赶走脸上的时天。
但空气中传来了无比尖锐的响声,暴躁的攻势仿佛连风也要一并被斩断。
依托剩下的视野,穷奇看到的是自己的爪牙被再一次弹开。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类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手中的武器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暇玉之剑,他看上去也不过只是肉身凡胎。
可他挥舞着他所握及之物。
仿佛却是超越一切的力量。
穷奇脑子嗡的一声巨响,在失去了一只眼睛以后,它才好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表情,尽管他的双眼始终在死死的注视着自己。
那远比他身上那诡异的力量还要可怕,那并不是陌生,而是熟悉。
它见过这个表情。
为了一个结果,可以牺牲一切的表情。
“是你!”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让时天愣了一下,他看到穷奇微缩的瞳孔里演变出恐惧。
“不......不要杀我!”
时天感觉脚下抖动了一下,穷奇的情绪忽然就失控了。
“我没有背叛你,是他们,他们让我......”
穷奇的声音再一次变化,时天没想到这个通人性的怪物在短短的数秒钟也可以有这么丰富的感情。
这一次,是坚决。
“不,我不能死!”
穷奇在空中狂乱的扭动身体,时天一个没留神被飞甩出去。
“我是不会跟着你们这群疯子去下地狱的!”
线仍然挂在穷奇身上,野兽的直觉告诉它,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类再随心所欲靠近自己,否则那将是它无法承受的代价。
它发出狂啸,选择撞向中间的石柱。
空气中传来血腥的气味,激起的碎石像刀片般割开时天的四肢和后背,剧烈的撞击与翻飞的砖石同样让穷奇头破血流。
此刻俨然已是赌上性命的搏杀,选择妥协的一方将面临着无法承担后果。
时天重新扭动身体,借助白线也借助穷奇暴虐的行动重新窜上了它的身体。
“停下来吧。”时天说。
“不!”穷抬头,直朝正上方而去。
时天心中一惊,穷奇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它如果要重新回到高墙之上的话,应该选择走之前它破坏的缺口才对,可是它现在沿着石柱垂直往上,是一堵完好的石墙。
“停下来!”时天厉声地喊着。
穷奇没有回应,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突破墙面。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坐下来谈谈。
时天的叹息,在无尽的狂风中消释。
不能放它上去,上面还有其他人在那里。
他握紧手中的剑,不再犹豫,刺入了穷奇的脊背中。
可穷奇的身体只是哆嗦了一下,它没有减慢速度,任凭时天的剑穿开自己的骨肉,越陷越深。
该死。
时天暗骂了一声并拔出剑,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能让这只会飞的老虎停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
他的蹉跎让他现在只剩下了一秒钟的决意,也只剩下了一秒钟的机会。
但往好了想,不愿意付出的设想,即使给一百年也看不到一丝希望,一秒钟对于想要珍惜它的人来说,如果愿意堵上一切,或许也还能有半点转机。
迎着狂风,时天放开了挂在老虎身上的手,他需要用双手紧握更重要的东西。
那把值得他堵上性命的武器。
在高空之中,他迎着风浪挥出了暇玉之剑。
穷奇再也吃不住痛,它臂膀上连着左右两翼的神经纤维被时天砍断,在即将冲破高墙的终点,它移动的轨迹就此停下。
风声不再狂躁,也不再拥簇它的主人前进,就像要覆舟的水流,唯恐避之不及的退让出下落的路。
时天仰着头,他已经没有第二根可以帮他摆脱困境的白线了,当剩下的选择是听天由命的时候,他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
如果说内心还有什么困惑的话,大概就是想不到自己这么爱惜生命的人,居然也会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堵上性命。
这一次穷奇无法再控制它降落的速度,它连哀嚎的机会也没有,就像一颗重磅炸弹落地,把整个地面掀得底朝天,惊得土缝中的砂石像离地喷泉般直冲高空。
须臾过后,它们又如雨幕般淅淅沥沥而下,仿佛为这场战斗谢幕出了终曲。
一朵明亮的黄色火花,拖拽着尾巴从空中缓缓落下,倾泻在地上照出大片的光。
巨大的躁动引起了墙上之人的注意,他们急切地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远,看得清吗?”
“要是望远镜没弄丢就好了,等等,是那只老虎!绝对没错,穷奇,它躺在地上!”
“是睡着了吗?”
“笨蛋!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它自己掉下去了!其他人跟我来!”
“它怎么会自己掉下去的啊?狱长等等我。”
中间石柱的旋转楼梯已经被撞烂了,城楼上的人们选择从另外的通道下去。
“等等!”已经走到城楼底层的监狱长大喊。
身后的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急急忙忙举起手中的枪械,在黑暗中他们连枪栓在哪儿都找不着,直到监狱长又举手示意叫停了他们。
“已经死了。”在一旁的孙印钞明白监狱长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人死了也会睁着眼睛。喏,它现在只有一只眼睛啦。”
穷奇趴在地上的姿势实际上很滑稽,它的四肢伸直,脑袋耷拉在地上,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像是宠物医院里被上了麻药准备手术阉割的公猫。
白玉色瞳孔里仅剩的威严,实际上只是反射了地上照明弹的火光。
“你们先别过来。”监狱长还是决定小心行事,他从一个士兵手上接过枪械走了过去,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任谁都知道,那头巨兽哪怕还有一丝气息,与其指望那玩具一样的枪械,倒不如指望撒腿就跑来得管用。
可监狱长不想再跑了,他需要一把枪,哪怕它是一根烧火棍。
在离这个怪物五米的距离,他把枪栓拉动,然后走进一步,没有动静,再走进一步,没有动静。
直到他就站在它的面前。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做的一件事情,会是将手放在这头怪物的鼻子上,通过试探气息来看它是否还活着。
“死了。”监狱长在说出这个结果时他自己都不相信,“会长翅膀的老虎需要呼吸吗?”
大家没办法理解他的严谨,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欢呼了起来。
“成功了!”
“老虎被杀死了!”
“可以回家了!”
“谁!”
子弹的火光划破黑暗,所有人都怔住了,监狱长的枪口冒出白烟,他的手在抖。
“我。”
穷奇身上滚下来一个人,他大概是本来想好好滑下来的,可他是脸着的地。
“我还以为头不晕了。”他呻吟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像个醉汉似的靠在穷奇的脑袋上。
“武松!”监狱长一把搀扶住了他,“你的脸怎么都是血?是我的子弹打中你了吗?老孙,赶紧过来看一下!”
“不用不用。”时天用手擦了擦,“是鼻血,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血压太高,等血液回流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孙印钞也上来问。
“放心吧,多亏了它垫在下边。”
时天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自己被落地的强大反冲力震得头晕目眩,鼻血直流,两眼一黑以为要死了。
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穷奇远比一般野兽大得多的身子以及敦实的脂肪保护住了他。
“多谢你了胖虎。”时天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然后很不厚道的往穷奇身上蹭了蹭。
虽然不知道这大兄弟刚才在空中叨逼叨什么,但一想到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通过把自己五脏六腑震得粉碎,来让别人的五脏六腑没被震得粉碎,时天竟然有些感动。,
“下辈子别再吃人了,投胎做一头猪,虽然也免不了挨那么一刀,但至少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听着时天嘴上的那些烂话,监狱长和孙印钞不由得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