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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全文阅读

作者:藏烟闪     其名为勇者txt下载     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温柔的代价

    “不对,你这不是根源之力。”

    方苏城瞪大眼睛,八字胡跟着跳动。

    “是恶魔的血统,只有恶魔的血统才会出现逆克制。”

    “你爱咋称呼咋称呼,要是愿意,你管这叫阎王爷的血统都行。”

    时天看了一眼前面的地形,果然重新变化了,不再是旋转楼梯,而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岔路口。

    “我想知道,同你一起被关押的人,现在在哪儿?”

    “谁?我可什么都不清楚。”

    方苏城回答得欲盖弥彰,时天干脆重新抖了抖他手中的剑。

    “呃呃呃,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人,应该挺年轻的吧。”

    “在哪儿?”

    “大兄弟你这话问的,我哪知道在......哪儿。”

    时天一剑怼在方苏武的旁边的墙上,那意思是说不出来就去死。

    “确实不知道,但是咱有办法。”

    方苏城再从手上取下一个蓝色的戒指,时天随即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用,自己用。”

    方苏城慌忙地解释,但是马上就愁眉苦脸起来。

    “可是‘深色暗巷’必须要有对方的特征或者线索才行。”

    “知道名字行吗?”

    “可以,虽然会有同名的情况,但是我们可以把范围框定在域外王都。”

    “江书院。”

    “是他!”

    “你认识?”

    “呃呃呃,不认识。”

    时天对这个家伙快要失去耐心了:“再跟我装傻,我一剑削了你!”

    “我现在马上找啊。”

    方苏城还是回避了问题,他将蓝色戒指放在掌心,闭上眼睛,默念江书院的名字,不一会儿,蓝色戒指上面就升腾出一道浅色烟雾出去,然后他就触电似地一阵哆嗦倒地了。

    “我就知道。”

    时天吐槽了一句这邪门的戒指,现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他不再管方苏城,蓝色的烟雾在岔道口引出方向,他只需要跟着前进。

    “居然又是墙吗?”

    走到死路,有了先前的经验,时天把左手触碰在墙体上,他的意识集中过去,果然,墙体消失了。

    蓝色的烟雾继续延伸,时天又接连破解了三道墙壁,终于,在一个拐角,他听到有人的声音。

    “是赫尔吗?消息送出去了没有?”

    对方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时天不答,他加快脚步冲过去,在一个房间的门口,看到是一个身穿银甲的骑士,两米出头的高个儿,持着一柄长戟,跟个塔似地立在那儿。

    时天自知撞是肯定撞不动的,他拔出武器,也不废话,力量解放拉满到品绿级,直接一剑崩断银甲骑士的长戟。

    银甲骑士受力后撤,想要抽出腰间的配剑,时天低身向前,右手一剑甩开,将骑士钢盔劈成两半,然后左手剑鞘合上,已来到骑士身后,连剑带鞘猛击后脑勺,银甲骑士倒地。

    “没有其他人了吗?”

    时天有些意外,心说这地方只有一个人把守,莫非江书院并不在这里。

    然而,从房间进去,可以看见确有一人挂在木桩上,周围是引路烟雾的环绕。

    挂在木桩上的江书院,显然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亚度尼斯对于他的情敌和所谓的“钥匙”没有心慈手软,原本剑士的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身犯人的白色素衣,隐隐还可以看见白色光尖穿透造成的伤口。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嘴唇干燥到发紫,衣服是湿透的,大概是曾经经历过水刑,连鞋都没有,这伙人大概转移他的时候,就是拖着前进,脚上的皮肤被蹭烂了。

    “这样可不帅啊。”

    说着这话的时天感觉自己像个男同,他慢慢把江书院从木桩放下来,现在萧梦汐暂时看不见江书院或许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这间屋子物资还很齐全,应该是用作地下储物室之类的,时天找来一张椅子给江书院坐下,用水桶将干毛巾打湿,稍微擦拭一下江书院脸上的血迹。

    “居然这些东西都在吗?”

    应该是为了搜查江书院是否藏匿了永恒之石,在一个麻袋里,时天找到了江书院的一些东西,之所以时天知道是江书院的东西,是因为他认得那顶米黄色的渔夫帽。

    把帽子取出来,还有一些常用的衣服,但是要给一个大老爷们换衣服什么的,时天做不到,他找了一件酒红色的大衣,披在江书院的双肩。

    “你醒啦。”

    江书院睁开的眼睛是有些无神的,在持续凝望了一会儿前方,他才注意到旁边有人。

    “是你啊。”

    江书院脸上慢慢舒展出微笑,好像他从来没经历过这几天的折磨。

    “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看着江书院的这个样子,时天有些不放心,在他印象里,小时候陪母亲大人看的各类言情剧,到这时候,江书院就该狗血的失忆了。

    “时天。”

    这个平易近人的微笑让时天现在不怀疑江书院是失忆了,因为他转为担心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亦或是身体虚弱到要回光返照和灵魂出窍。

    “你或许会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江书院仿佛明白时天的想法,但是他依然笑得很温柔的,“从你一开始救出梦汐,我就知道你了。”

    时天听得一愣,这句话似乎不止是说在域外王都的事情,难道说,这个人连洛城发生的事情都知道。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萧梦汐?是因为失忆吗?我在前几天得知了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每个人都会失去关于自己过去的一部分记忆。”

    时天心中有些可惜地是,为了防止被亚度尼斯恶意利用,所以永恒之石他没有带来,要不然说不定可以帮助江书院找回过去的一部分自我。

    “我想,你要说的是永恒之石。”

    江书院接下来的回答出乎时天的意料。

    “但是,很遗憾,我其实并没有失去过任何的记忆。”

    难以言及的,时天感觉有冰凉的阴影慢慢爬上他的脊梁。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永恒之石......”

    “永恒之石的两面,分别代表着‘真实’与‘虚妄’,触碰真实的一面会追忆过往,而相应的,触碰虚妄的一面会沉沦于幻想,也就是忘记曾经发生的往事。”

    “......”

    “为了能让萧梦汐成为公主,我必须要让她放下过去,忘记我,因此我使用了它。”

    时天青筋暴起,在明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时天还是克制不住地一把攥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

    “很抱歉,我不能说。至于原因,我想你如果经历了‘永恒之石’,应该能明白。”

    江书院的脸色变得冷峻,他直视时天,没有一丝一毫地畏惧。

    “开玩笑吗你......”

    时天垂下头,他是不可能对这个与萧梦汐有深厚羁绊的男人大打出手的,曾经时天以为江书院会是哪些小女生口中的那种“一开口就是老亚撒西的人”,可是他现在知道,这种温柔是有代价的,这种代价甚至可以让彼此相爱的人选择永久地诀别。

    “但是,你最后还是救下了萧梦汐不是吗?”

    时天放开江书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

    “你其实并不害怕亚度尼斯,为了萧梦汐去死,你可以变得毫不犹豫,讽刺的是,你的难言之隐却需要建立在让萧梦汐痛苦的基础上。”

    “是的。”

    江书院甚至没有否认。

    “任何为人的条件,首先都是生存,生存需要的情感,是觉悟。我的失误,在于我没能彻底释放‘永恒之石’的力量,如果可以把萧梦汐的记忆消抹得干净,她就不会重新走回过往的道路。”

    “即使被她完全遗忘也可以吗?”

    头顶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房间落下砂石,喧闹掩饰了江书院的沉默。

    “你想要给她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但是你忘记了,幸福的定义,不是单方面的投入,选择权同样应该在她的手上。”

    时天察觉出周围有异样,他从座位上起来,朝江书院伸出手。

    “跟我走吧,如果你还爱着那个人的话。”

    隆隆的声音演变得凶狠了,在天花板炸开的一刻,房间四四方方的结构像是拧魔方般的产生旋转。

    “时天,我期待你的答案,你有着突破一切阻碍的决心,有一天你或许可以完成我所做不到的事情。”

    江书院看着破开的墙面,亚度尼斯沉静地看着他们,拓跋念浑身鲜血地缓缓倒下,梅雨和哈尔从断面的台阶跨过。

    “但是至少现在,我还别无选择。”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心为你

    时天没想到,亚度尼斯这么快就解决了拓跋念,情况的危急,让他想起了厨师长的忠告,用力捏碎香袋,

    “没用的。”

    哈尔化出狼犬的面庞,张开獠牙。

    “在郡王大人识破拓跋念的想法以后,我就将‘莫比乌斯环’与外界隔断了,现在不会有人来帮助你,包括那头胖鲶鱼也是,他现在估计正在什么地方与大蛇搏斗呐。”

    他妈的。

    时天心中骂了一声,要是以一敌三,可谓神仙难救。

    哈尔率先大步过来,时天左鞘右剑拔开强击,哈尔立刻发动“莫比乌斯环”,冷眼笑看恪守剑从他身旁穿过,接着就被时天一拳狠狠地揍在脸上。

    “啊?”

    哈尔以为是自己计算错了,定气凝神,试图凭借意念重新调整“莫比乌斯环”的结构,但时天又是一拳直扑他的面门,用劲之大,简直是要把哈尔的脸都给打歪。

    梅雨作为旁观者,没有想要直接插手的意思,只是问:“哈尔,要帮忙吗?”

    “闭嘴!”哈尔流着鼻血,大概是看明白了,时天左手白光的征兆,“妈的,原来是恶魔血统,小瞧你了。”

    时天哪跟他啰嗦,假装晃一剑刺出去,骗哈尔发动“莫比乌斯环”,然后马上左手带剑鞘怼上前。

    哈尔同样有心机,知道时天必定是还想给他来一拳,马上挺了一脚直踹。

    两人的火气大,都硬接了对方的一拳一脚,同时继续往前拱,很快缠斗在一起,先是时天将哈尔推在墙上邦邦两拳,然后是哈尔将时天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整个打斗场面如同街头斗殴,亚度尼斯和梅雨也是一个好脾气,就这么看着两个人从前边打到后边,从左边又打回右边,就差没给打到天花板上了。

    被逼急了的哈尔干脆体面都不要了,仗着自己半狼半狗,起嘴就咬。

    时天的肩膀阵痛,完全没料到这个所谓的王宫大总管臭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要不是怕自己染一嘴毛,差点气得要咬回去。

    可任凭时天如何击打,哈尔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尖锐的牙齿咬合力惊人,将伤口越扯越开,同时身体发力,将时天撞在墙上。

    辛咸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舌,时天自知生死关头讲不得什么道义,两根手指对捅哈尔的双眼。

    “啊——!”

    下三滥的手段一旦用上,便没什么再好顾虑,时天一脚猛提哈尔的裆部,这条可怜的狼犬心觉一颤,又弹丸爆裂,当场就给跪下了。

    “妈的,混......混蛋啊你。”哈尔直不起腰,勾着脑袋说。

    时天不想搭理哈尔,要从他旁边过去,没曾想哈尔愣是挺着个脑袋又把时天的小腿给咬了。

    “艹!”

    时天骂了一声,想要踢开哈尔,忽然,一道寒光出现,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天胸膛撕裂,大片血雾浮开,身体如同沉石倒地。

    本来稍显虚弱的哈尔见到这一幕,愣是松开嘴气得跳起来:“梅雨,你凭什么插手!”

    “哈尔,你的游戏让人没有耐心,别忘了,郡王大人还在这里。”

    挥刀血振,梅雨纳刀的动作干脆而利落。

    哈尔吐了一口血水,虽然不满,也没什么能反驳:“现在怎么办,把人杀了,然后把‘钥匙’转移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哈尔口中的钥匙,江书院,随目光往过去,已离开了那把椅子,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恪守剑,架到亚度尼斯的脖子上。

    “观察者3715,让时天走。”

    出人意料的,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怎么会,不起作用......”哈尔发现自己明明已经使用了“莫比乌斯环”,但恪守剑依然紧贴在亚度尼斯脖子上。

    “原来是前辈吗?”

    亚度尼斯好像全然不介意被人威胁,只是冷冷地看着江书院。

    “拥有这么高级别的权限,是靠出卖自己曾经挚爱之人换来的?”

    恪守剑渗出一条血痕。

    “玄月的郡王,我不想与你玩文字游戏,作为琼斯家族的孩子,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观察者权限意味着什么。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将你杀死,作为对换,我只希望你让时天离开。”

    亚度尼斯的脸上不经意地跳动了一下:“明白了。哈尔,照他说的去做。”

    “是。”

    哈尔弹了一下手指,房间再次形同魔方转动,原本的破口发生移位,当它再次停下时,莫比乌斯环改变了空间的位置关系,破口外出现了王宫庭院的景色,

    “时天,你还能起来吗?”

    白色的热浪在时天身上起伏,他用双臂艰难支撑起身体。

    “江书院,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不能走,时天,有的事情你以后会明白,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

    时天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他从断口离开,在墙面愈合之前,江书院把恪守剑扔给了他。

    “所以,前辈,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是与我们同归于尽吗?”

    亚度尼斯的手触碰在江书院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3815接近于末尾数,所以你权限的状态,能维持几秒?”

    远射之神的概念发动,咚的一击,江书院被拍在墙上,砖石碾碎成粉,他慢慢掉下来,哈尔走上前抓住江书院的头,提起来。

    “要不是作为‘钥匙’,我现在就杀了你。”

    刚刚愈合的墙体产生爆裂,令人没想到的,一道黑影迅猛地冲到亚度尼斯身前,剑刃发出重击,掀起大股尘灰。

    哈尔正要紧张地喊一声郡王,却看见灰雾中那黑影又向他而来,其势如闪电,瞬间就将他的肩膀捅穿。

    “抱歉啊,江书院,我要辜负你的好心了。”

    时天抽出剑,然后抵住了哈尔的脖子。

    “你还敢回来。”哈尔口齿含血地喊着,“郡王大人,不用管我!”

    十来道白色光尖划开灰雾,穿透两人的身体。

    “咳,啊......”

    时天嘴里禁不住地漫出来大口的血,他奋力一把推开哈尔,身体像是沉石般要平躺在地上。

    亚度尼斯慢慢走来,他一手抚琴,七弦律动。

    失算了啊,这个琼斯家族的少爷,虽然有想过他的心狠手辣,但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全无一点顾虑地攻击同伴.....还是说,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同伴。

    要是自己再果断一点就好了,放弃保全的念想,选择以命相搏,说不定会有机会,一点点的机会.....

    新生的白光愈发刺眼,时天身体仍然驱动不得。

    神圣的威光不是任何神明独有的权力,唯有赋予“光明”意义的福玻斯可以令它望而生畏,它们耀如白日,其势焰焰,便是太阳神之于阿波罗的谬传。

    光照之下,少女以轻盈的体态张开身体遮掩光辉。

    “亚度尼斯,我命令你停下!”

    白色的光尖回应少女的宣言,霎时归寂于黑暗。

    亚度尼斯骨相儒雅,海蓝色瞳孔的杀意与柔和收放自如:“公主殿下,失踪多日,您终于愿意现身了吗?”

    “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放过他们。”

    萧梦汐的神色只在一秒的犹豫过后,就变得坚定,她像是风雪中的女王,对于亚度尼斯再无任何的热切。

    “我需要赋予您身份的东西,可是我们都知道这做不到,您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就像一个人要把她的真心交给另外一个人,我很相信你我之间的信誉,但这不是商品,它无法被交易。”

    萧梦汐牙齿咬住嘴唇,她明白亚度尼斯的意思。

    “神印的转移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直接把神印持有者杀死,却有着太多不可控的风险,至少你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妻,我便没必要这么做;第二种办法,则需要神印持有者的意愿,意愿的抉择不会随念而想,它需要强烈的情感,要像暴风冲破云雾,雷电燃烧雨树,所以这么多天下来,我们就不难发现,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是‘完整’的。”

    亚度尼斯的语气轻淡,却像一把无锋的锉刀,慢慢拧进萧梦汐的内心至深之处。

    “您没办法回想起来了是吧?即使是再次见到了曾经的故人,可以整理出来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但是无法拼接,无论经过多少次重组,零零碎碎过后不知你是否应该清楚,无法恢复全部记忆的根本原因,在于那一块最大的‘空洞’被彻底抹去了。”

    咣当的一声,半跪的时天惊恐地瞪着眼睛,琥珀色块的石头凝结一丝猩红,掉在地面上来回滚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恶战

    月光,如银水从王宫庭院漫过,倾泻在房间内,留下刺眼的红。

    那块表面圆润的石头,即使它的颜色很不一样了,时天也不会认错。

    可以窥见内部的半透明质感,以及从混稠中抽离出来的一点一丝的艳丽,就像古代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蛊惑着要让人不得不去注意它。

    永恒之石,我明明特意没有把它带过来,为什么它还会出现在这里。

    时天感觉呼吸变得清冷,梅雨拾起琥珀色的石头,同样是略显惊讶,他无声地看了江书院一眼,这个男人垂着头靠在墙面上,是死寂的安静。

    “观察者,感谢你的觉悟。”

    亚度尼斯拿到了永恒之石,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峰回路转,这或许在他意料之中,或许在他意料之外,亚度尼斯都是处之泰然的情绪。

    现在琥珀的金黄色慢慢黯淡下去,中心的猩红扩散成水雾,这种并不明亮的红色,褪去了宝石冰冷的质感,却潜藏着危险与蛊惑。

    亚度尼斯身后的红色暗影不受控制地出现,又如火焰般摇动,“魔剑提尔锋”像是畏惧着与它同色之物共处,挣扎宿主的身体想要挣脱。

    “公主殿下,看来我得收回之前的成见了。永恒之石,可以补全你失去的记忆,只要你愿意接受命运。”

    时天拼命想要挣扎他那副沉重的身体,可同样伤痕累累的哈尔一把将他摁住。

    “所以,你愿意弥补曾经缺少的部分吗?”

    亚度尼斯的手摊开,永恒之石缓慢伸过去,他似乎并不心急于要强迫萧梦汐作出抉择,要将前路与夙愿交给公主自由的决定。

    但是时天瞪大着眼睛,他心里很知道那种看似公平的价码实则就是恶意的诱骗,萧梦汐要是选择回避她就不会来到这里了,亚度尼斯要利用她,永恒之石握在右手上!

    不行,绝对不行。

    时天试图呐喊,然而哈尔的利爪刺破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音。

    “我......”

    空间并不密闭,萧梦汐的犹豫回荡在她自己的心底,要等待一个理想的结果永远太难,一个可能的答案如今近在咫尺,树欲静而风不止,奋不顾身也就成了盲从。

    她有放弃的权利吗?

    恐怕从来没有,连选择也是。

    过往对于萧梦汐来说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尾巴,冷血的人,再快的刀子都切断得不干净,一点点的留恋就会重新再长出来,但是不会彻底,回忆的追溯永远隔断在那堵无形的墙上,想了许多,却连名字都记不清。

    是要填补心的空洞,还是继续忍受残缺的煎熬。

    萧梦汐看向后方,那个还从未与她说过话的男人,不知他是否清醒,或许已然沉睡。

    决意是从来都没有改变的,犹豫,是因为此间的心情最后只剩下了一点失落的遗憾。

    “不......不要啊。”

    时天鼓动着嗓子,哈尔的爪子越刺越深。

    “对不起。”

    黑暗中闪过晶莹的飞光,萧梦汐转过头去,便是坦然面对了她的抉择。

    “放过他们,作为交换,任何条件我都会接受。”

    时天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亚度尼斯右手持着永恒之石,贴向萧梦汐的额头,她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她还在呼吸,还是活着,可是意识脱离着躯体,从她的脸上再看不到有光的颜色。

    永恒之石创造的“真实”与“虚妄”还要持续多久,失意之人又要几时重新醒来,不得而知。

    唯一知晓的命运,大约是萧梦汐或将会遗忘所有,连带着江书院曾经的过往与犹豫,一点一点沉睡到心底。

    而在她还未醒来的时候,噩梦不会停下,不会结束。

    那些本该消失的白色光尖重新显现,它们得到结果然后摒弃承诺,在拟登神座之人的意念下,狂风暴雨般穿透江书院的身体,血泼墙面如墨。

    亚度尼斯,终于抹尽了他世间最后的一丝顾虑。

    时天就这么看着,身子的痛苦与压抑洗净似地褪去。

    这个男人真是卑微啊,为了自己喜欢的女生能够活在梦里,宁可被一次次这个世界折磨得体无完肤,最后被心爱之人遗忘卑微都无所谓。

    是自己的话,一定不会想要以后和他一样,沉溺在自我设计的悲剧中无法自拔,放弃反抗的骨血选择委曲求全,自轻自贱到要向别人低头出卖尊严和生命......

    但是啊,都落得这个下场了,你还想怎么样?

    时天松开的拳头慢慢攥紧,一点点火焰在他心中静静地燃烧。

    真他妈让人讨厌啊,这个世界。

    伴随着心中的这一声低语,时天的手反握在哈尔的脖颈,这让后者感到惊讶,他无疑已抓破了时天的嗓子,但是声音却正在穿透他的双臂。

    “亚度尼斯......”

    哈尔被那只手抬起来,他现在变成了被压制的一方,在极度的窒息与挣扎中,毫无招架和反抗之力。

    “我要宰了你。”

    压迫感瞬间爆发,这头狼犬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应对,便在骨裂声中永远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品绿级中阶?”梅雨神情微微一变,“还是说......已经是高阶了。”

    像丢掉无用的垃圾,时天将哈尔抛在一旁,那双黑色的眼睛失去了情感,如同野兽嗜血,像行尸走肉麻木。

    他平摊开手臂,恪守剑从地上飞回手中。

    “梅雨,你暂且退下。”

    亚度尼斯考虑的不是对于部下的爱惜,哈尔的牺牲对他来说连起码的悲哀都算不上。

    只是萧梦汐正在被永恒之石所影响,亚度尼斯不希望战斗产生波及。

    他向前,白色光尖就像是听召的士兵,齐刷刷地成行成列而出。

    梅雨知趣地退到一旁,白色光尖万箭齐发,如果说之前为了目标的实现,亚度尼斯还需要收敛锋芒的话,现在则是毫无保留了。

    一波又一波白色光尖像是无弹药限制的火箭炮,寓意为阿波罗圣物的七弦琴不断打出“银箭”又创造新生,让亚度尼斯的攻击势如潮水,淹没视线所及之一切。

    没有哈尔意志维系的“莫比乌斯环”早已不再稳定,由于空间最后一次变化将众人所处的环境停滞在王宫庭院附近,当牢房的原貌被银箭的威光吞噬殆尽,取而代之浮现出来的是此间一个不大不小的宫殿。

    被集中攻击的中心区域,现在被白色能量的集中所盈满,天花板的壁画上游动着光斑的痕迹,厅堂如同神迹与神罚两位一体的奇观。

    然而,一柄黑色的利刃穿破耀光,如波涛骇浪中的渡船,任凭银箭余波上下翻折,还是笔直正中了目标,随后被“远射之神”的逆克制消解粉碎。

    “只有品绿级高阶的界能,居然可以把防御强行到接近于紫绶的程度吗。”

    梅雨看着渐渐暗淡的光幕背景下的人影,他上身的衣物被“银箭”绞烂灰飞烟灭,现在赤裸的臂膀燃烧着红色,他左手腕的光芒要比银光还要来得明亮。

    “力量解放”可以激发任何右手触碰介质的内在潜力,而利用右手的“力量解放”激发体内的‘幻境克服’,就是时天给出的答案。

    “把自己当成了武器......”梅雨舔了舔嘴皮,他有些兴奋于时天的表现了。

    可惜亚度尼斯在场,他不会给梅雨与时天交手的机会。

    七弦琴不再拉动,它被举起来,逐渐延伸拉长,幻化成一把巨型的银弓。

    弓臂长度延展至亚度尼斯等身,弓弦拉开,一道白光塑形成箭。

    “银箭·二次打击。”

    亚度尼斯吟唱出复合的咒语,白光凝成箭矢重击而出。

    时天再次摊开手臂,恪守剑从碎末重铸回到手中,随后奋力一挥,将银箭垂直抛射向天花板。

    在这个时候,“二次打击”的词缀触发,又一道白光从银弓中间向两头迸射,威光之力连着时天的肩膀沿着地面推射出去,但是时天竟然没有倒下。

    短暂而又剧烈的蒸发白气过后,时天慢慢放下他护在臂膀上的左手,他便是这样挡下了亚度尼斯的攻击。

    若把“力量解放”视为了进攻之“剑”,那么其名为“幻境克服”的界能突破,它的概念化武装则是对应勇者无畏于任何危险的“盾”。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吞噬希望

    宫殿残破,顶板的裂隙不时落着泥沙,连续数次无效化的进攻,开始让亚度尼斯审视时天的状态。

    “我还不清楚,为什么在你们身上,会出现与根源之力同样的效果,但无论是你的恢复还是防守,都逃不开‘代价’二字,支撑你战斗下去的东西,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如果我是你,在能力失去效果以前,我会选择现在就离开。”

    这份看似有些自负的评价,实则并没有过多的夸大事实,时天虽然一次次防住了亚度尼斯的进攻,可他咬牙的气息里,是强忍不住的虚弱。

    “幻境克服”的使用加速了体力的消耗,如果时天可以肆无忌惮,就没必要用剑去弹开亚度尼斯的银箭了。

    亚度尼斯的攻击迄今为止只能算作试探,他手上还藏着魔剑“提尔锋”没有使用,无法被绕开的攻击以及必须近身的条件,两个因素都必须有效串联起来,时天才能获得胜算。

    “银箭·三次打击。”

    亚度尼斯的打法是继续施压,银弓随着念咒的结束,射开白色银光。

    时天以赌徒式的闪身躲开了第一下,第二支银箭偏斜出弹道,时天用恪守剑将其弹开甩飞。

    第三支银箭来不及躲闪和格挡,如果利用幻境克服的“盾”来抵御,制造在身体上的反冲力会重新拉开时天冲锋获得的距离。

    于是时天扔出了恪守剑,并尽可能侧开身体的正面,左臂在银箭的穿射下断裂,顶着强烈的痛楚,右手以自己为目标触发“力量解放”,溃烂的伤口开始迅速地愈合。

    一步都不要停下,这就是时天要做的。

    如同一只杀红了眼的恶鬼,在他与亚度尼斯数步之遥的距离,时天恢复过来的左手接住空中落下的恪守剑,“远射之神”无法免疫近战攻击,亚度尼斯立刻后退,并将银弓转换为七弦琴的状态。

    霎时间,白色的光点浮出,形如屏障。

    战机稍纵即逝,连续使用界能突破,让时天脱力到产生头晕目眩,像是要榨干全身血脉里的精气。

    即使如此,时天还是忍受住了,再次宣言“幻境克服”,恪守剑在白色光尖中疯狂舞动,他大步向前,像是一艘远渡航洋的破冰船,冲碎整片白色光幕。

    新的白色光尖来不及聚集,撕裂开的墙面中,可以看到亚度尼斯近在眼前。

    要来了,魔剑提尔锋。

    亚度尼斯身后冲出来红色的暗影,时天想要用剑隔断,却电光石火,魔剑提尔锋连续三下全部命中。

    “幻境.....克服.....”

    胸腔的血翻涌上喉结,时天吐字不清的间隙,白色光尖再次发威,数百支短小的银箭穿透他的身体。

    已经没有任何的底力了。

    身体的沉重和僵硬,就像深不见底的泥潭将他死死拖拽,幻境克服在时天不计其数的伤口上发出滋滋的炙烤声,炼狱的痛苦之外,意识却在逐渐步入黑暗。

    又出现了,该死的幻觉。

    时天心里骂着,黑色的背景之下,石头下的小泉哭泣地伸手,可出现在他耳边的却是亚度尼斯的声音。

    “你赢不了我,仅此而已。”

    在不知真实与虚幻之间,时天变得怒不可遏,他想要振作起来,可幻境在慢慢消释他的情绪,充斥在身边的痛楚一点点地消失,亚度尼斯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虚无。

    提振的精神,最后换来的是他完全与世隔绝了,黑色的背景延伸到遥不可及的尽头,而时天站在中央的白光,仿佛入了世外桃源的隐士,此间心情变得孤独与宁静。

    “时天,救救我。”

    在光的边缘,小泉倒在地上,伸着手哭泣。

    “时天,救救我。”

    一遍遍小声重复着,时天知道这是一个梦境,他消解的怒意之外还留有亚度尼斯与他的仇恨,可他的心不知为什么被沉在这里。

    “小泉,我救不了你。”

    时天像是一个梦游者,他说的话能听得到,却不曾感觉是否张了口,注意力仿佛全在了小泉的脸上。

    那张稚嫩的脸哀求着,时天的回应,让小泉想要尽力抬高手臂,又被疼痛拉得面部畸形。

    “为什么啊时天,为什么......”

    “我做不到啊小泉,我是弱小的,相比于这个世界,我什么都做不到。”

    说话声气若游丝,但梦境中的清晰感,字字仿若读在时天的心里。

    “我太弱小了,搬不开你身上的石头。”

    梦境如水,连痛苦和麻木都没有,咸淡无味。

    “可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嗯。”

    “请救我出去。”

    “做不到。”

    “求求了,救救我。”

    “做不到。”

    时天看着,小泉用力地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两旁滑过。

    “小泉,你会恨我吗?”

    这句在心中藏着的话,不合时宜开口,却在梦境里同样自行告知了。

    “我.....”

    小泉哭红的眼睛里还晶莹着泪水,止住了。

    “我啊......”

    从巨大的悲伤与绝望中平复,泪水像是被抽干,露出来孩童一双清亮的眼眸。

    “我啊,当然恨透你了。”

    小泉的目光并不朝向时天,似看着地面呢喃。

    “你不是说自己是勇者吗?我还以为你一定能救下我,如果你是我的朋友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救我。我不想死啊时天,我想活着。”

    小小的眼睛忽然抬起来,他看着时天,像是失了魂地咧嘴一笑。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死的不就是你了吗?”

    中心的光连同时天一并黯淡下去,覆盖在小泉身上的重重岩石幻化出一个庞然的影子,似无形的妖魔嘴脸,不断地升高,开出一张巨大的嘴。

    “所以,你在这里去死好了。”

    时天没有动作,他被影子吞没,只等合上。

    在不知真实与虚幻之间,七岁那个无力的孩子,依旧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真他妈让人讨厌啊,那个想要成为勇者的我。

    最后一丝光在视线内消失,时天等等混沌将他身心全部吞噬。

    “喂,要在这里就放弃了吗?”

    一个嘈杂的电流声,时天猛地睁开眼睛,这让亚度尼斯眉头一皱。

    “可以通信的窃听器吗?”

    掉落在地面蚕豆大小的机械小物件,立刻被白色光尖毁掉。

    在连接庭院的破口,一个40毫米的弹头拖拽着白色气浪恰好赶到,朝着亚度尼斯螺旋前进。

    发射这枚弹头的人很清楚“远射之神”可以免疫任何来自远程的攻击,高速的弹头精准落位在亚度尼斯身后,它在爆炸时产生能量的扩散,却并不以杀伤敌人为目的。

    这是一枚发射式的烟雾弹,滚滚的浓烟瞬间遮住亚度尼斯的视线,覆盖在时天身上的白色光尖全部消失了!

    时天立刻回味过来,哪怕现在没办法打败亚度尼斯,我也绝对不能就在这里死掉。

    在烟雾中,有人在快步接近,时天知道要是亚度尼斯准备要近身解决自己了,现在伤势的影响很严重,近战没有优势,而且提尔锋可不怕烟雾的干扰。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倒下,即使今天失败了,明天的我也要继续战斗下去,要战斗到最后,哪怕是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但是我不会在这里就轻易死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活着,一切迟早会有转机!

    时天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完全失去希望,呼喊一个他在此刻可以呼唤的名字。

    “落红雨!”

    白色光尖掠开烟雾,光头的男人回应呼唤而现身,他毫不犹豫地一拳击穿地面,房间内的地层爆裂,石块如秋风席卷的落叶迎天而舞,全部袭来的远程攻击被尽数格挡。

第一百四十章 大龙金雀

    宫殿的房间摇摇欲坠,已有了要倒塌的趋势。

    落红雨抓住受伤的时天,刚走到王宫的庭院,身后就挨了一刀。

    迅剑梅雨,走势如电,以极快的速度要补出第二刀,被一把缠双龙的金刃抵住。

    “喂喂,都这么卖力了,就不能让我们走吗?”拓跋念撑起他那充满疲意的眼睛说。

    梅雨冷笑一声未答,推开拓跋念的“大龙金雀刀”,然后反手架刀靠背,挡住了身后的进攻。

    “景禹天,直到现在才现身,你可真是能沉住气啊。”

    前有拓跋念,后有景禹天假扮的马车夫,梅雨腹背受敌从容不迫,之前挨了一刀的落红雨现在重整架势,又猛击出拳,击中梅雨的瞬间,如同原地爆了一发威力强劲的炸弹。

    “啧,今天已经够累了,你们就不能小一点动静吗?”

    拓跋念掩面从倒塌的尘埃中走出,抬头还可以看到王宫栽种的草木都给卷到天上去了,没一会儿又看见白光洞穿,落红雨随后跟着飞出来,落在庭院的假山撞得粉碎。

    这场争斗不能不继续进行下去,拓跋念嗅到了危险,在侧身闪开一道银箭汇成的白光过后,亚度尼斯抱着昏迷的萧梦汐,缓步从倒塌的宫殿处走出。

    “再打一次我可没胜算。”

    拓跋念看样子十分不情愿面对自己的这位老上级,对于一个信奉打卡上下班的帝国干部,一想到要在深夜以外的工作时间连续两次加班,他感觉脑溢血都要发作了。

    “景禹天,哈尔估计没气了,快去把人给救出来!”

    拓跋念大喊着,从胸口的衣缝中拿出东西,他还不自信于要同时一人面对梅雨、亚度尼斯两位劲敌,而且从“莫比乌斯环”走出来,意味着方苏武的支援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久经战场的指挥官,作两手准备是常规操作。

    所以,拓跋念毫不犹豫用嘴叼开香袋的细绳。

    香袋中的沙土倒在地上,立刻在地面上腐化出黑色的物质,如动乱之日召唤巨大的鲶鱼袭击域外王都的街道。

    通道需要时间,拓跋念不敢有所保留,他小声又快速地念诵咒语。

    拿着刀的拓跋念并非一个剑客,他没有加入剑士公会,除了他生性散漫,可以在战士公会宽松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以外,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他是一个术士。

    大龙金雀刀作为拓跋念的武器,更像是作为一个咒语生效的道术媒介,它可以自由变换实体形态,即可以在精神上杀伤嚣张跋扈的男爵,也可以作为与哈尔缔结契约的锁剑。

    现在,这些变化都没有意义了,失去通道就失去了全部的退路,在景禹天把人救回来以前,拓跋念必须使出全力拖住亚度尼斯和梅雨。

    大龙金雀刀释放它真正的形态。

    “要支付我多少天的寿命才够......”

    这句话是拓跋念最后的散漫了,他的目光凝神,大龙金雀刀在掌心过血,散出灿烂金光,然后一刀如水似地甩在地上,石砖铺成的地面激荡起金色的水浪花,响出一声悦耳的嘤鸣。

    金色的波纹忽然剧烈,一头金相异兽以夺目光彩展翼双翅,它身材高大,羽毛纹理似鱼鳞甲片反射金色微光,看起来是一只长腿长脖的鸟兽,却生得一副龙的面目,雍容华贵,器宇轩昂。

    大龙金雀便是取的这异兽的名字,金色的身体之上是一双红宝石的眼珠,色泽冷艳孤傲,大龙金雀绝非善类,又是一鸣叫声过后,它振臂朝敌人飞扑而去。

    亚度尼斯手里抱着萧梦汐,面对大龙金雀的进逼,他早已不需要再使用七弦琴,魔剑提尔锋在他身后迅猛生长起来,形成一个红影的魔人。

    体态还未完全舒展完毕,这个红影魔人就逮住大龙金雀,一把将它按倒在地上,然后随着身体的不断膨胀,红影在地面上磨蹭出沙沙的响动声。

    拓跋念随着这下受击,呼吸变得急促,在红影又是一拳重击过后,嘴角禁不住的漫出血迹,就连原本身上的伤口,血也一下子又渗在衣服上。

    大龙金雀打不过魔剑提尔锋,拓跋念还是晓得的,所有的战术都是为了拖延足够的时间。

    红影准备给大龙金雀的头部进行第三次打击的时候,大龙金雀的脖子忽然像游蛇一样伸长出去。

    术士向来不拘泥于物质的体态框架,大龙金雀直冲亚度尼斯。

    魔剑提尔锋最大的劣势被拓跋念充分把握,必中的效果并不意味着提尔锋擅长防守,等到提尔锋再次打中大龙金雀的时候,大龙金雀已经抢先了。

    但是,抱着这样算计的拓跋念,没有等来如期的结果,提尔锋没有回防,而是同样扑向了自己。

    “梅雨......”

    刀影一闪即逝,梅雨砍断了大龙金雀的头,反噬作用导致拓跋念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魔剑提尔锋的进攻没有因此手下留情,幻化成为的红影弯出诡异的微笑,准备了结拓跋念的生命。

    “我就知道......”

    拓跋念捂住心口,病恹恹似地抬头,一个直立的野兽和一个老头站在他的面前,他们的脚下是涌起的黑暗物质。

    通道,在最合适的时间里,猴子从里面出现,他的掌心是螺旋小球,周围的时间流逝在此刻近于停顿,魔剑提尔锋也不能例外,在猴子周围十米的距离内,它幻化的巨大人形,有半边像是被冻结住了。

    “差点完蛋。”兽医紧张兮兮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水,然后扶住拓跋念的身体。

    “老头,你的通道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拓跋念看向宫殿的某个方向,“真是利索,景禹天看来已经搞定了。”

    景禹天和胖鲶鱼,他们重新赶赴战场,现在除开失去战斗力的时天,可以算是五打二。

    “永恒之石丢了。”拓跋念提醒猴子。

    “我知道。”猴子回答得很平淡,“你去把时天带上,我们现在就离开。”

    “霍,原来公主被抢走都算是可以接受的范畴吗?”

    拓跋念脸上是一副“早知道你是这个态度,我就没必要这么拼命了”的表情,即使如此,他还是照做,刚才在爆炸中昏迷过去的时天拉过来。

    “梅雨,不能把他们截下来吗?”

    “郡王,恐怕现在确实是只能让他们走了。”

    梅雨谦恭地说,他知道亚度尼斯应该能察觉出来,对面的兽面人就是几天前袭击他的刺客,以绝对稳妥的手段行激进之事,并且重复行事,作为持有“远射之神”的亚度尼斯心中大概是有些隐隐不爽的。

    “进入虫洞时,你的能力就会解除,那时会有破绽。”胖鲶鱼这时已经来到了猴子身边,他说完就发动了能力,一头往下扎出去,地面像是水溶似的将他身体淹没,然后不一会儿传来咕隆咕隆的响声。

    “你们跟着大嘴走,剩下的那个虫洞留给我。”

    除猴子以外的人都集中到同一个位置,很快胖鲶鱼就召唤出他庞大的身躯将拓跋念、景禹天等人全部吞下,然后借由兽医创造的黑色隧道逃走了。

    “保护好郡王大人!”

    方苏武、乔斯林姗姗来迟,王宫的士兵们开始对猴子进行包围,但是无济于事,一旦离猴子过近,他们就会和提尔锋一并被全部“冻住”。

    “难道你使用的是‘权限’吗?”亚度尼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琼斯家族的孩子,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是什么,我在走之前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忠告,拥有名门身份出生的你,眼界未免太不宽阔了,要知道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力量可以代表一切,而只是拥有了公主的你,还远远不够。”

    猴子,消失于黑色的虫洞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划

    域外王都,外城墙的城楼。

    “啊——!”

    房间内,拓跋念一脚蹬开了茶几上的东西。

    “怎么了?”

    刚刚关闭虫洞的兽医连忙回头,看到拓跋念身上大片的鲜血。

    “猴哥的界能突破隔开时已经晚了,提尔锋出刀必中。”景禹天让落红雨去把时天放好,自己去取旁边沙发的毯子,先把拓跋念的伤口给捂住。

    “真他妈的!”

    拓跋念疼得骂了一声,然后像条打挺的鲤鱼,在地板上翻腾了一下。

    “别动气啊,你伤得重,气血上来就有危险。”

    兽医取来了药箱,那药粉像撒盐似的,拓跋念不吵了,他直接疼得虚脱。

    “反噬我都吐一口血了,提尔锋隔着这么老远还能给我一刀。”

    拓跋念虽是不再动怒,嘴上还念念有词,兽医知道他生气的不是亚度尼斯和提尔锋的狠毒。

    “今晚你就别想着熬夜了,即使你不挨这刀,我做大夫的也是要让你早点休息。”

    “你是个兽医,我是个术士,受了伤我会用大龙金雀重新治疗我自己。”

    拓跋念还在辩白,虫洞的缺口在客厅打开,猴子从中走出来。

    “哦?”

    猴子抬了一下自己的脚,感觉好像把什么东西给踩碎了。

    “啊,我的天。”

    拓跋念用手把脸捂上,他在逃避现实,假装不知道猴子刚刚把一张几十年前发行的限量版达克之魂游戏光盘踩烂了。

    “为什么要把传送点选在这里。”拓跋念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受伤的话,大概会站起来把猴子和兽医给掐死。

    “为了能够及时抢救伤员。”兽医力求节俭地把用光的药瓶在拓跋念身上再抖了抖,准备回头去再看看时天的情况,发现他的伤势居然愈合了,就连他身上衣服的血迹都像是被什么神奇的东西给吸干了一样。

    “还有心跳,但是频次很不正常,大概在每分钟二十次左右,会醒不过来吗?”兽医显然不是在作出一个可靠的医学研究判断,因为他在向猴子征询意见,“他会醒不过来吗?”

    “不会,只要有心跳就说明生命特征还是稳定。对于拥有‘幻境克服’的人来说,死亡的到来必须得是他先彻底绝望才行,如果陷入那种境地,他就没必要呼唤小落过去。”

    “唉,我不懂你们那些奇怪的能力。”

    兽医把时天躺在沙发上的姿势稍微正了正,再给他盖上一层毛毯防止夜里着凉。

    “我原本还以为他会比你们谨慎得多,没想到他居然想要跟琼斯·亚度尼斯拼命。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公主被永恒之石控制住,很快她就会因为获得‘新的记忆’变成另外一个人。”拓跋念讲述了他见到的景象,“我觉得我们时间不多了,不过好消息是,交接‘神印’需要一个仪式,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既定的婚礼吗?”景禹天同意拓跋念的看法,“还有五天的时间,现在看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了。”

    “要进攻王宫,我没有这么多的兵力,而且望界山的地形你们见识过了,那里是天险。”

    “利用月影人也不行吗?”

    “景禹天,你可真敢说啊,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月影人是什么。”

    “那就单枪匹马去。”落红雨在旁边述说他的莽夫行径,“只要你们能想办法靠近亚度尼斯,我不需要虫洞也可以及时赶到。”

    “那你还是事先把我脑袋砍下来吧,就跟亚度尼斯说,这是狗娘养的荆轲刺秦王的献礼,奉上叛贼拓跋念的人头。”

    拓跋念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今天为了能进王宫,自己差点就要栽在亚度尼斯手上了,如今除非能攻克域外王都,亚度尼斯不会再给他们轻易靠近王宫的机会。

    “大嘴,你怎么看。”猴子问。

    胖鲶鱼一向沉默寡言,他刚刚在王宫里吃了哈尔的亏,本是不想多说话,只是猴子问到,便给了自己的意见。

    “要攻克域外王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穿新鞋走老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房间内,变得静默,很久,猴子才重新开口。

    “如果是穿新鞋走新路呢?”

    “那就得知道新鞋和新路搭不搭了。亚度尼斯拿到‘永恒之石’会怎么做?”

    胖鲶鱼看向兽医的方向,因为兽医是老乡会的情报人员。

    “我不知道啊。”兽医抓耳挠腮,他像是猴子附体了。

    “一点都不知道?”

    “亚度尼斯的想法,就是你五岁儿子看电视里的动画片,每一个吃饱了撑的大反派都会想出来的主意,在他们看来是一个远大的抱负,征服世界什么的,要和山贼土匪相比,来得有手段和高尚,这种境界要是被他爹老琼斯能知道,大概是宁愿他儿子这辈子还不如做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来得实在。”

    “所以,已经坐拥了域外王都的亚度尼斯,要如何让自己相信,他足够挑战归海一心?”胖鲶鱼这时看向了拓跋念,“比方说,埋在望界山里的东西?”

    作为本土人士的拓跋念对此表示赞同:“如果亚度尼斯能够摧毁救世战争中屹立不倒的域外王都,他当然就觉得自己有了代替老皇帝的可能。”

    “那我觉得,我们就没有所谓的困难了,亚度尼斯继承‘神印’,就会想要展示力量,而力量没有可以毁灭的参照物就失去展示的意义,域外王都会被毁灭,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拓跋念帮忙补充了一点:“前提是我们还活着。”

    “那就下去各自准备好。”猴子觉得事情已经议定了,单独把景禹天又给叫出去。

    “好了,可真轻松。”

    从来不需要一个严丝合缝的计划,让拓跋念觉得与这些牲口们的聊天总是愉快的,他唯一可惜的是今夜腾出来的大把时间现在只能闭眼睡觉了。

    望界山,这座承载域外王都的孤山,随着海拔升高,它顶部的山峰温度会越来越低,在白雪皑皑覆盖之地,夜间的温度会达到零度以下。

    由于地形险峻和气候恶劣,域外王都巡查的士兵一般很少会来到此处,尽管这里事实上在王宫和深垒之上,是一个可以俯瞰全城的绝佳位置。

    少女抖落了一下她身上的白雪,这本来是前一个小时天空下的小雨,凝结起来有渗透骨髓的寒意。

    用手套将防水斗篷上的积雪都清理干净以后,她开始着手拆解面前的枪械,那是一把40毫米口径的狙击榴弹发射器,传统的反器材狙击枪与之相比都要显得苗条不少,用的倍镜都要比一般的制式手枪大上一圈。

    把全部可拆解部件小心翼翼放进旁边的两个金属工具箱当中,

    少女最后十分怜惜地抚摸了一下枪体,然后恋恋不舍把工具箱给锁上了。

    “小姐。”

    少女旁边的雪地上站着一个同样外披白色斗篷的成年男人,他身材大概有接近两米的高个头,面部留着精修的络腮胡,底下穿着一身得体的黑灰色西装,可以窥见胸口还放着白方巾。

    以他的面相和穿着风格,大概稍加整理一下体态,在街上随意找家装潢休闲的咖啡馆点上一杯类似科布奇诺之类的饮品,都会有热衷于帅大叔的女孩子禁不住好奇心要上前搭讪。

    可惜他现在左手拿着一把半自动步枪,加厚的衣服领子上挂着一个红外望远镜,此刻的严肃,让他与一个可靠、体贴的庄园管家印象去之甚远。

    “怎么了,安青。”

    少女把护目镜抬到额头上,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虽然这么问很冒昧,但您能告诉我今天非要这么做的理由吗?”

    “嗯......”少女把旁边装狙击榴弹的弹药箱合上,“今天想外出打靶放松一下,算是吗?”

    “夜里,实弹,琼斯家族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山上的狙击手

    安青对少女有着足够的尊敬和理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宠溺了,因此他表现得心忧。

    “您的父亲曾嘱咐过我,要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可您未告知家中任何人就独自一人出来旅行,本来收到您的消息,我感到欣喜若狂,但我不曾想过,您居然是要图谋在旧都行动,是因为您爱上琼斯家族的亚度尼斯了吗?”

    宫语然听得愣了一下,然后她目光低下来思考了一下:“我没想到这样做,居然会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我并不认为您在各个方面会输给那位公主,如果是因为亚度尼斯的眼光肤浅,让您的爱慕催生出了恨意,那么我建议你使用这个。”

    安青展示了一下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改装过的超口径枪榴弹,与之前利用枪械内部点火发射的榴弹不同,枪榴弹是外套在枪管上靠枪械子弹进行击发,除了发射原理不同以外,最大的区别在于这枚超口径枪榴弹不是引发烟雾,因为它的外壳标着一个骷髅头和一个放射性的黄黑标志。

    “您的祖爷爷曾经研发过的自燃型贫铀弹,爆炸高温会产生浓烈的气溶胶,这些爆炸产生的微小固态颗粒,一旦被人体吸收,就会对器官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常见的表现会是肾衰竭,严重还可以导致遗传毒性和生殖障碍。”

    宫语然连连摇头:“贫铀实际上是核原料的废弃产物,恶意在其中增强放射性污染,即使是不相信神的人,看到使用贫铀弹的人也会觉得他应该下地狱。祖爷爷就是因为制造了这样反人类的武器,最后才会在夜里出去买甜点时被人乱枪打死。”

    “不想使用的贫铀弹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考虑使用配置黏稠剂的复合磷弹,只要亚度尼斯不慎吸入,白磷就会从他的肺部将他烧穿,而且产物有毒可导致肾衰竭,虽然没有氧气会造成磷弹失燃,但是暂时密闭性的白磷,如果有一天有医生要对伤口进行手术动刀,就会打破密闭空间让氧气进去,就会造成二次杀伤,短时间引发一千度以上的高温。如果您觉得这有违道德的话,我们还可以搭设临时电台,呼叫您爷爷研制的超音速轰炸机定点投放集束炸弹,对敌人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我想你误会了。安青,我对亚度尼斯没有兴趣。”

    “如果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为什么大小姐您非要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不可?我自始至终都相信您的狙击选点继承了宫氏家族的谨严和慎重,但是如果域外王都的士兵在这里设置了暗哨,将对我们造成毁灭性打击。我会为您拼死战斗到最后一刻,可我不想您陷入危险,这既是不希望辜负您父亲的嘱托,也是我对您衷心的劝诫。”

    “亚度尼斯擅长权谋,但他并不懂军事,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安青表现得非常着急:“小姐,我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不是对您有所怀疑或是不信任,可是您今天的举动实在是过于冒进,如果在宫氏家族的势力范围,你要当街行刺皇帝都未尝不可,但是这里现在被琼斯家族控制,如果轻易暴露袭击的意图,我们将有可能困在此地,难以获得有效支援。对于一切战斗而言,最大的威胁向来是后方据点的补给没有及时送达,失去弹药补给任何坚强的战士都不可避免要走向灭亡的结局。”

    宫语然有些无奈,她知道安青不是在故意套话,这个明年即将三十七岁的中年男人有着一种七十三岁的老成和啰嗦。

    但是如果想要获得手里的这批武器,确实只有呼唤安青,才会给予宫语然足够的安全感——他会及时,可靠地将武器送达,更重要的是,他会老老实实遵照约定,不把目前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安青,至少今天的任务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不是吗?你的分析是对的,没有火力的支持,失去外部条件的有力支持,人内在的信心也会备受打击,所以今天的行动才具有了特殊的意义。”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作为狙击手的观察员,你应该看到了,我们要解救的目标,他们是一群......嗯,怎么说,很奇特的人形生物,他们有着先进的空间折跃技术,那头胖胖的鲶鱼生物装甲可以理解为一个超时空的陆地航母运输装置,他们当中还有人可以通过某种办法控制住时间的流动速度。”

    “是这样啊。”安青恍然大悟,可他还是一个地方不能理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要支援他们?如果是为了展现我们合作的诚意,只利用了一发快速扩散的发射式烟雾弹会不会过于保守?”

    “实验总是伴随着风险,在它不可控的时候,我们有必要进行干涉。”

    “实验?”安青大惊,“是指当时救下来的那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像是一头扎满了的刺猬,难道经过医疗处理他还能活下来吗?”

    “或许不需要医疗手段,再过几天,他就能醒过来。”

    “是这样啊。”安青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若是能把这种生物改造技术推广到我们的队伍里,战争的历史进程说不定将会被彻底改写。”

    “恐怕行不通,我并不认为这种技术可以被复制。”

    “啊?”

    “这种东西大概不会是基因突变导致的结果,要用语言来形容,应该可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宫语然把金属箱的上锁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无误。

    “现在说下去没有意义,具体的研究报告,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所以就麻烦你先回去安抚一下我父亲的心情,告诉他我很安全,他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他如果不相信我的能力,就请你转告他,我身边还有一群很可靠的伙伴。”

    安青听得脸一热,知道宫语然是在明言暗喻,他于是连忙帮宫语然拾起金属手提箱。

    下山的路上,宫语然问安青:“你打算哪天回去?”

    “嗯,既然才来,我是不是等过几天以后再......”

    “这些东西我刚才看了一下型号,你应该是从哥哥管辖的仓库里拿走的,再过几天应该就是他们例行清点物资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我想你今夜送我下山以后就要走。你知道的,他们一向不喜欢我把这些东西借出去,所以,就拜托你了。”

    “好吧......小姐,在走之前,我能不能再问您一个问题。”

    “说。”

    “您是不是对那个受了伤的男人感兴趣?”

    宫语然回头狐疑地看了安青一眼:“你今天是怎么了?是准备嘴上贴颗黑痣,以后改行当一个媒婆吗?”

    “小姐,您虽然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这个年龄,会有爱慕的异性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记得您从小就是一位武德充沛的女孩子,在幼儿园时没人敢惹哭你,反倒是哪些顽皮的小男孩要被你教训得喊妈妈。以您的风格,如果是为了救那个男生的话,完全没必要事先通讯,只会提前一发爆弹招呼过去,如今这样的情景,这种难得的温柔,让我都不禁感叹青春......”

    安青本来还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看到宫语然眯着眼睛一直看着他,赶忙变得端正起来。

    “您的父亲让我多留意,别让您被坏人诱骗误入了失足少女的歧途。”然后咳嗽几声作补充,“当然,不是不信任您。”

    这种尴尬的气氛维持了几秒钟,宫语然开口说道。

    “看呐,安青,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家出走了吗?你们的关心有点让我感觉受宠若惊了。”

    “小姐,毕竟您的母亲走得早,您的父亲才会如此放心不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希望您的人生可以不经受任何一点的波澜,任何时候都是风平浪静。”

    “但是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当我的父亲发现他有一个从小喜欢陪他去靶场练枪的孩子,就应该意识到她的女儿不仅仅是一个在他分享兴趣爱好时乐于配合的听众。”

    “我想您是对的。”

    安青把箱子放下来,他从怀中拿出来一叠有油皮纸包裹的东西。

    “在临走前,我把这个先交给您。这是之前受您的委托,让我帮忙寻找的东西,本来我没有多少头绪,但是在赶赴此处的路上,有一家黑店夜里想要谋财害命,被我提前警觉和武装反击,最后大小头目为了活命,把他们前几日劫掠的宝物交出来,就是这个,一份新的《考域录》的残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反论推演(一)

    室内,木剑击打木桩发出梆梆的响声。

    这里是战士工会的练兵室,外场天气不佳时,士兵的操练会在这里举行,如今此处空荡荡,仅余一人。

    时天记不清自己呆在这里多久了,汗水沿着剑柄顺流到剑尖,汇聚成滴。

    周围的几个木桩坑坑洼洼,练习的木剑同样凹凸不平,对于持有界能突破的人来说,击打木桩已与锻炼无关,更多的是在磨炼心性。

    战士工会在域外王都的驻地基本依托于城楼,时天从室内走出来就回到了城沿,负责城防的士兵们严阵以待,他们在石头护栏底下蜷缩着身子。

    “喂,你不要命了!”

    一个工会里的兵油子刚冲着时天喊了一声,一颗子弹从他脑袋上边飞了出去,在给对面的石阶上削开尘灰以后,又来回反弹出火光,吓得他连忙更压低了头。

    “快要打仗了,你没看见啊,还敢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得亏下面枪法臭,不然早给你脑袋一枪开瓢。”

    猪头骂骂咧咧,把时天拉进了屋子。

    “他们打能中就好,打中就说明老天爷要让我该死,打不中就说明我命不该绝。”

    “靠,你什么情况,本来挺正经一人,怎么现在还迷信起来了?”

    进了正屋,看到拓拔念已经到了,应该说他就没走出去过,平躺在地上的软垫上,他像是一尊雕塑版的《创造亚当》,只不过他的手触碰的不是上帝的指尖,而是游戏手柄的摇杆。

    “啧。”

    拓拔念的游戏画面比他浓浓的黑眼圈还要来得黯淡。

    “每次就差一点,这狗娘养的设计师,就不能把存档点稍微设置提前一点吗?千万别让我知道他住哪儿,否则我一定弄死他。”

    时天心平气和地对猪头说:“这种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猴子、景禹天几个人走进来了,落红雨对时天打招呼:“哟,你醒啦。”

    “再不醒,明天就是婚礼。”时天开门见山,“你们打算怎么做?”

    “和盛典那天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会出动。”猴子回答。

    时天在桌上找到之前亚度尼斯发给拓拔念的请帖:“婚礼的时间是晚上,你们就不能提前行动吗?”

    景禹天:“夜晚的视线差,枪械和炮火的精度会受到影响,有利于我们的进攻,而且婚礼的举行势必会削弱外围的防守,不然以目前域外王都的城防,我们很难进去。”

    “好。”

    至少在救出萧梦汐这一点上,大家立场一致,时天就没什么异议了。

    从正屋往里走,有一个往下的楼梯通往食堂,时天准备先吃点东西,自打醒来到现在,他因长时间的昏睡,饥肠辘辘。

    这个时候恰是用餐时间,域外王都由于内战,战士公会的士兵们会为了城防轮换进行分批次用餐,人不算多,时天却被一张桌面给吸引。

    那是一张水曲木的圆餐桌,满满当当的丰盛,小碟的炒猪肝,炸鸡柳,中盘的凉拌苦菊,肥肠血旺,大碗盛的清炖羊排、酸菜煮鱼,甜品从布丁到蛋糕,要是不喜欢咸口的还有咸水花生与毛豆。

    小碟的摞在盘子中间,盘子要架在大碗之上,如此饕鬄盛宴时天只在相声的报菜名里听到过,没想到今天呈现在眼前。

    “每次看到你都是在吃东西。”

    要不是刚才已经见过了八戒,时天差点以为现在独自坐在桌旁的是他哪个远方的妹妹,只不过以八戒的家族基因,大概祖上难得有这等标致的女孩。

    那女生皙白的手上拿着一只没了半边身体的麻辣小龙虾,为了方便吃东西,事先用皮筋把长发扎成马尾,现在她有些无所顾虑了,虽然还好好地端坐在位置上,嘴唇却比涂了口红还要来得红润。

    “大概是人不吃东西,就会死吧。”宫语然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回答,不忘把她剥好的小龙虾递进嘴里,一口吃得干净。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时天坐下来。

    “慢慢吃,你没点菜,是准备蹭饭吗?”

    “我还不饿。”

    时天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就叫了。

    “哦。”宫语然很是直白地看了时天一眼。

    时天确实不吃,他有话要说。

    “那天,谢谢你了。”

    “怎么,不是要怪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擅自行动了吗。”宫语然找来湿纸巾把手擦了擦。

    “哪有。”

    “那天发生了什么,能具体的告诉我吗?”

    “你在窃听器里不都听见了?”

    说到这里,时天还觉得有些羞耻,虽然在王宫内没有谈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有人在背后偷听自己总是怪怪的,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被一个油腻的痴汉大叔所尾随。

    “什么叫痴汉?”

    “……我刚才有说出来了吗?”

    “我是一个侦探,推理如果没有线索就是无端想象,你不让我跟着过去,不利用窃听器我还能怎么办?”

    时天叹气:“所以下次行动,就只能带上你了是吗?”

    “你说呢?”

    宫语然大概是能看得出来时天的消沉。

    “你指望所有人都不会遇上危险,就像侦探在期盼天下无贼,愿景是好的,但是行不通,因为个体的意愿和他们的行动要变得自由,就像呼吸一样自然,除非你准备把所有人当成动物关进笼子里。”

    “我又不是动物园园长。”

    时天不知道其他人愿不愿意被关进笼子,他只是忽然想起来曾经在杂志里看到一个短文,大意是说人们往往习惯于把动物的笼舍大小与动物的体型结合起来,却没意识到狐狸和狼这样小型但是聪明的动物,得到的空间往往非常有限。

    当蠢笨的狮子和老虎占据整座山的时候,狼和狐狸在狭小的笼子里来回踱步,很快就焦虑然后崩溃了。

    隔壁的猪就不一样,你每天能给它点吃的,它就兴奋得跟你直哼哼,别说放进窄笼,就是连笼带猪给它卖了,它还当你是准备给它换新的饲料。

    由此引出的寓言,便是越具有智慧的生物,常常能够迅速察觉周围环境的运作规律,狭小的空间限制住了它们能力的展现,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无能为力,最终在愤懑中死去。

    时天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但以他对于人生从来随遇而安的态度,大概也不会觉得生活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会有任何的乐趣。

    这一点宫语然想必是对的,即使再卑微的人,都有表达自我意愿的权利,擅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无论是出于恶意还是好心,本质上都是在试图忽视当事人的情绪和感受。

    道理明白得太晚,让时天感觉沮丧。

    如果把宫语然带上,或许就能够阻止江书院那么做了,萧梦汐很有可能也不会被永恒之石控制。

    “对了,之前我在窃听器里听到的‘根源之力’和‘权限’是什么?”宫语然说。

    “我不知道,应该找落红雨问问。”

    “嗯,那个年纪轻轻就秃成了光头的男人,我有问过他了,他告诉我,‘根源之力’与‘权限’有关,‘幻境克服’则站在‘权限’的对立面,尽管两者的效果表现在很多方面是相同的,但是一个人理论上没办法同时拥有‘权限’和‘幻境克服’,从这一点来说,宫廷把‘幻境克服’污蔑为‘恶魔的血统’就合理了。”

    宫语然一边用勺子吃着布丁一边继续分析。

    “可是,落红雨对于他为什么会拥有‘根源之力’一点都不清楚,他的大部分记忆应该都失去了,他跟我谈到无尽宝库,说那就是他所拥有的为数不多能回想起来的东西。然后就是永恒之石,按照拓拔念的说法,会让人陷入永久性的幻觉,应该可以理解为‘用幻觉制造的记忆替换了原有的现实记忆’,按照这个思路,可以消除幻觉的你的左手,会不会可以起到效果?”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论推演(二)

    关于永恒之石与幻境克服,时天持否定态度。

    “我自己的记忆同样存在残缺的部分,如果有用,也应该先恢复我自己的记忆才对。”

    “好吧,那么现在来思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江书院会获得‘权限’?我们可以推测出来的结果,是江书院没有像落红雨一样失忆,他还记得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否则他的行为就不会表现得如此果敢。而围绕这个问题的关键,萧梦汐,我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是谁让萧梦汐成为了公主?”

    “江书院?”

    即使想到了这个答案,时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就自己的推论进行反驳。

    “我们一般提到公主,会常常提及的前缀一般是‘神明选择的公主’,难道不应该是神选择了萧梦汐成为公主吗?”

    “也许,有这样的可能——出于不得不而为之的目的,江书院与神明达成了某种协议,这自然是让萧梦汐成为了我们口中的公主,至于代价就是公主必须忘记之前的往事,为了保证这个契约能够生效,必须是要借助相当可靠的东西才行,比方说,我们刚刚谈到的‘权限’,还有被埋藏在望界山里的宝物。”

    时天想起来了,那块本不该出现在王宫里的永恒之石,如果宫语然的想法是正确的,江书院当时应该使用了“权限”,将永恒之石传送到了王宫。

    这个情况能解释得通,是因为相较于兽医打开的虫洞,落红雨、萧梦汐还有江书院使用的传送,发动的条件都并没有那么苛刻,而且传送速度快得惊人。

    落红雨是需要其他人呼唤他的名字,江书院绑定与永恒之石有关,萧梦汐则是她所见到的东西。

    大概这就是“权限”作用的缘故。

    “可是,为什么江书院非要让萧梦汐成为公主不可。”

    这是时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江书院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害怕和畏惧亚度尼斯,最矛盾的一点,难道不是萧梦汐其实根本不喜欢亚度尼斯吗。

    “江书院与神明交易的细节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关联起来,宁可交付生命,江书院也要让萧梦汐成为公主,以纯粹价值论来衡量,那么这个问题便是等价于了‘在江书院心中,有什么东西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有什么东西会比江书院的生命还要重要,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好懂。

    “萧梦汐会死。”时天低声地说。

    宫语然作出了大胆的推理。

    “神明不会让将死之人成为公主。为了让萧梦汐能够活下去,江书院宁可让萧梦汐忘掉自己,以至于最后被迫献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让萧梦汐认真遵照契约,履行公主的义务。”

    这是没有根据的发言,却是时天目前最能接受的观点,它很好解释了江书院为什么一定要去赴死,并且强迫让时天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以及合理的。

    “但这里还存在一个结构性的矛盾。”

    宫语然试图完善她的推论。

    “公主如果遵照契约而产生,神明设立公主意义何在?”

    时天不想这个话题变得太沉重了:“你去问过那群牲口了吗?他们怎么说?”

    “和他们敷衍你时一样。”

    “啊......”

    “不过,以推理基本的逻辑来说,问询的过程本身就代表了线索,他们不愿意交待,可以理解为他们不能交待。说清楚这件事的成本,大于他们可以获得的收益;或者是说清楚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没有一丁点好处,以至于他们失去行为动机,选择摆烂。”

    时天听得糊涂:“能说点有用的吗?”

    “我的意思是,除非天要塌下来,否则你就算一枪把他们崩了,也不会告诉你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宫语然言语间的心情平静,证明她确实与牲口们沟通过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有这样的一天,老天真要塌下来,宫语然会不会直接给老猪、老马他们邦邦几枪。

    “所以说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比方说以你为突破口。”

    “我?”

    “你与整件事情产生了特定的联系,我们只需要进行合理的复盘分析,就会有新的发现。”

    “这......我又不是江书院与萧梦汐当中的第三者,哪来的什么特定联系。”

    “我也没说你是他们当中的第三者啊,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了吗?”

    时天被宫语然明快的目光盯得心虚,打算要认真解释一下了:“我和江书院见面时,你都在场,萧梦汐我起初只是想让她帮我恢复身份,就见过一面。”

    “后来呢?”

    “后来!”

    时天发现这就聊不下去了,去帮助萧梦汐的动机自己都拎不清,为了一个口头承诺,所以我决定去参与盛典暴动,然后被亚度尼斯先后两次打成重伤差点没命,这要再讨论下去,都该追溯到时天是不是这辈子白娘子轮回转世,准备找变性许仙报恩了。

    “是啊,后来为了能和公主见面,所以你拿到了永恒之石不是吗?”

    “你说的是永恒之石啊。”

    时天正要松口气,却看见宫语然的目光锐利成刀。

    “说起来,作为共犯的你,是不是故意向我隐瞒了你获得永恒之石的事实?”

    “哈。”

    时天干脆连掩饰都掩饰不下去了,神情中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

    “就像你之前刻意隐瞒自己拥有‘幻境克服’,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你不便袒露的个人隐私。但是,既然你先前根本不认识江书院,那么有没有想过,永恒之石与江书院存在的联系,是否与你从永恒之石当中找回了过往,有特殊的关联?”

    这话着实提醒了时天。

    对啊,为什么自己会从永恒之石里回忆了过去,江书院难道就不能用“权限”创造一个只适用于改变萧梦汐记忆的永恒之石吗?

    时天脑海中本来混乱的碎片,开始有了模模糊糊的拼凑方向。

    永恒之石可以改写和唤醒人类的记忆,却又回应江书院的呼唤,两个因果条件的结合点应该是什么?

    是所谓的“权限”不够?

    但是在如此的推断下,必然将会解释成神明与江书院的交易,故意留下一个可以颠覆萧梦汐成为公主的事件结果,这可是会导致萧梦汐成为公主失败的重要道具啊。

    这位神明大人会这么蠢的自曝短板?

    即使不考虑这一点,神明给予江书院的权限应该足够谨慎,就像江书院最多可以把永恒之石传送回到自己身边。

    “权限”在文字上的含义应该是“可以被允许做的事情”,那么永恒之石的效果可以作用于任何人,它的“权限”不是应该大大增强了吗?

    一个颠覆性的想法,开始深深嵌入时天的脑海深处。

    难道说,我们常常提到的神明,其实只是一个代称,它并非全知全能可以做到任何的事情,完成了交易,实质是江书院与神明共同商议让步出来了一个折中的结果?

    在这样的故事中,永恒之石甚至不会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产物,就像宫语然在之前提到的,它可能是一颗客观存在的龙蛋。

    这种事实意义上的存在没有掺杂任何虚无化的意义,所以神明无法改变它,它是必然地改变人类意识,也是必然地唤醒人类意志的矛盾结合体。

    这种矛盾性所兼具的强大力量,甚至迫使神明和江书院都必须接受,否则两者的契约将无法达成。

    那么,再进一步,永恒之石与百年前的战争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它是黑龙米拉死亡凋零,所留下要重新毁灭这个世界的恶咒;还是归海一心为了麻木他的国民,掩盖世界真相暗地里所利用的邪恶工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来自过去的对话(一)

    这些思考大多建立在没有依据的假设和联想当中,在时天的大脑活动中,它因为过于宽泛而变得庞大臃肿,却又因为一缕缕的直觉和判断彼此连系成网,渐渐有了骨架。

    它们随着不断深入,粘稠、混合在一起,从蓬松到浓缩得紧实,填充的想象实体,快要挤爆时天的脑袋。

    这种后果是欲罢不能的痛苦,时天觉得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当他尝试将各个意念的关节串联起来,就会惊讶发现它们又催生出许许多多的树叶和新的枝干。

    不够的,这还不够。

    时天意识到光是去等待这些结果生根发芽,远远没有紧紧抓住那棵粗壮的大树主干要来得有力。

    必然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逻辑主体还没有被找到,正是因为这条主干过于刚劲有力地贯穿了全部,所以枝干上的表象才会繁多,而且扑朔迷离。

    “看来还是不行吗?”

    宫语然观察着时天苦痛的脸色,把她昨天从安青手上拿到的《考域录》断片取出,因为餐桌上还堆满食物,她离开座位蹲下来,轻轻拉过时天的手腕,将残章递到他的手上。

    魔神在《考域录》上的诅咒既然是要让人看到过往,那么它应该不会无趣到让人去知道那些已经被当事人知晓的事情。

    所以,让时天事先联想到更多的观点,再进入《考域录》,是宫语然想到的办法。

    她帮助思考得有些错乱的时天将手合上,随着《考域录》的生效,时天瞳孔里的紧绷感慢慢弛懈,僵硬的肩膀开始放得松软,当目光中变得无神,宫语然便知道他已进入了《考域录》追溯的记忆里。

    当时天的心绪完全安定下来的时候,他的周围不再是食堂的布局。

    他身处于一个过道走廊,正面很近的距离是一扇门。

    然后门打开了,时天的视角跟着前进。

    这让时天回想起来了前两次进入《考域录》时的情形,他似乎是在场景里扮演某个角色,第一次是与黑龙对决的不知名的勇士,第二次则是扮演江书院和萧梦汐断断续续的谈话。

    “窥探别人的往事吗?”

    时天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从门外走进去,里面是一间装潢古典的办公室,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个头发银白的老人坐在座位上。

    他的两只手衬在桌面上,构成一个牢固的三角。

    一般情况下,人会习惯在作出这个动作以后体态前倾,但是他的身板立得很直,一身黑色的西装裹在他的身上看不出来一点褶皱和塌落,花白的鬓角没有让老人看起来年弱体衰,他看起来精气十足。

    在桌面两旁以及他的身后的书架,堆放着很多精装的书籍,旁面的墙是许多的风景油画,底下是黑实木的茶几,桌面上是白色陶瓷的杯子,红色的茶水里蕴着窗外的金光。

    沙发上的客人,让时天一惊。

    江书院,那顶米黄色的渔夫帽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低着头脸上却可以窥见有不愿甘心的愤然。

    “你来了。”老人的话应该是对时天说的。

    “讨论有结果了吗?”

    时天的视角开始在江书院身旁坐下,面对这个坐姿透着一股硬朗的老人,时天所扮演的人物似乎并不拘谨,可以听出他是一个声音健朗的男人,他自行沏了一杯茶,然后饮用起来。

    “我觉得已经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老人说。

    “教授!”

    时天的目光在那杯茶,可他感觉到沙发松动,江书院好像站了起来。

    “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江书院的声音抬得很高,却可以很清楚听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哀求的语气。

    “您的系统可以向所有人开放,为什么就不能是萧梦汐?”

    听到这个名字,时天差点要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可他现在扮演的这个男人心态不急不躁,时天只得继续享用这杯红茶浓厚的味道之中略带丝丝苦涩的滋味。

    当杯子放下来以后,男人的兴致也并不在要加入两人的谈话,他往沙发尽力后靠了身体,然后甚至是闭上双眼,表现得十分困倦地用他的手开始按摩他的眼睛。

    接下来便是只能听到老人与江书院对话的声音。

    “作为参与系统开发的人员,我的请求只是希望让我的家属能够进入系统,即使是这样的请求都不被允许,教授,您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江教授,你的家属,包括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在授权范围内,我都是允许的,我所反对的,仅仅是让你的未婚妻进入系统,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我不明白。”

    “诚然,系统足够庞大,利用最新的技术,我们可以保障系统运作上亿年都不会产生资源枯竭的风险,但是作为最早参与系统测试的实验人员,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开发系统最后必要的义务是什么。”

    “......”

    很长时间,江书院那边陷入了沉默。

    “在世界发生剧烈变革的今天,谁都不敢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系统的存在,是为了建立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它将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希望,以及孕育新世界未来的火种。”

    “但是,在还未能从旧世界的厄运中摆脱出来之前,任何的谨慎和顾虑都不是在杞人忧天。人性的脆弱和自私曾经一次次酿成了如今的大祸,掌握着现世人类科技与文明的我们,已经没有继续试错的余地了。”

    “我们可以容纳任何人进入系统,但前提是她必须得是健康的、完全的。谁也不知道今后的未来会是什么,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不会比今天好得多,我很遗憾,你的未婚妻在那场浩劫中失去了半边的身体......”

    时天控制不了他扮演的人,所以他只能在心底里长长抽了一口凉气。

    脑袋一片发麻,时天很难想象现在的江书院会是什么心情。

    “我们需要更多健全的人类去面对未知的险境,你可能会认为我过于冷漠和不近人情,但是我想说的是,现实不常有温情留给人类,我一生挚爱的妻子从出生之时便注定要患上不治之症,在我二十七岁时,她结束了她终卧病床的余生,我唯一的女儿在第二次冲击之中,为了那个孩子选择献出她的生命,然后还是失败了,我们不可避免地即将走向历史的尽头。”

    时天揉动脸颊的手忽然停下了。

    “我不得不这样承认,你的妻子将会拖累我们。在灾难之后,我们需要新生的力量在废土之上重建新世界,为了人类理想的秩序不会崩塌,我们尽可能让所有社会身份的人都能够进入系统,可是你的妻子却需要一台能源设备和一台医疗设备长时间运行才能保证她的存活,她已经永远丧失了行动能力。”

    “而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在系统内,维持人类意识的稳定是必要条件,受伤的人由于身体机能存在负担,就需要调度更多的系统资源来维护。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权限了。”

    “江教授,我知道你会想到,选择交出你的权限,换来萧梦汐进入系统的资格。可是在这里我想提醒你,系统是为了躲避吞没人类洪水的那艘诺亚方舟,我们的意图是要让人们沉浸一个虚妄的世界,直到等待荒废的土地上重新迎来绿草与海洋,这对于从幻梦中苏醒的人类是巨大的幸福,却是对无法在现实的重心引力下站立的人们最为致命的打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来自过去的对话(二)

    时天的心底里从一点涟漪慢慢扩散出成百上千道波纹,他的内心无法平静。

    系统到底是什么?从幻梦中苏醒的人类又是怎么回事?

    江书院与老人彼此互称为教授,这一点有别于江书院现在的身份,而且权限既然是与系统有关,那么所提及的“进入系统”不就是在暗示时天他们所处的世界......

    时天不敢再继续思考下去,谈话中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妄的重量,都压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而在此刻,他所扮演的人物睁开了眼睛。

    隔着实木的茶几,老人站在江书院面前,他站姿笔直得像是一个干练的老将军,脸上却没有了之前不怒自威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态度是缓和的,他现在是一个安详的老人。

    “我希望你能理智和慎重考虑,这不仅是作为师徒之间的劝诫,也是我以一个共同献身于科学与人类事业同袍的身份,所能给你的恳切忠告。”

    江书院没有抬头,老人一双大手拍着他的肩膀。

    “作为一个准丈夫,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也并不认为这是懦弱,没有你的及时救助,她早已殒命于那场灾难,可是你不该把自己套进无底的深渊里。现在的计算机技术可以让设备自行维护运行,我们会拨付一批能源物资留给基地,在医疗胶囊里继续治疗,她还可以活下去很久。”

    “但是,第三次冲击就要到来了不是吗?”

    江书院把帽子戴上,从座位上起身的他,脸色只剩下了冷漠。

    “系统的物质外壳具有最高级别的防护,这一点在第二次冲击时被证实过了,留在系统外的结局会是什么,你们不是都很清楚了吗?”

    江书院摔门而去,房间内回荡着人的呼气声。

    “他本该是我最好的学生。”老人说。

    “啊。”时天扮演的男人故作着惊讶,“我还以为这个人会是我。”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在时天的视角中,老人估计是正在看着这个男人,但是男人却没有看着他。

    “你们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但至少他的妻子还活着。”

    男人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并非全无态度。

    “如果是琴身处现在这个结局,作为他的父亲,你会让她留在系统外吗?”

    老人走到窗户外,此时只见他的背影。

    “科学允许有假设,但历史没有如果。我很高兴,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假设的机会。作为她的父亲,我毫无疑问会让她留在那个世界,这样的自私也许将是永远都不让她醒来。”

    老人的声音停顿了足足有好几秒。

    “可是她不会这样做,当她选择为了纯粹的理想献出生命,我知道,她只会去拒绝所有的安排。我唯一的遗憾,是我唯独的骨肉不能是一个男孩子,所以她的全部坚强和叛逆,都成为了刺在我心中最深的苦痛。”

    男人的呼气声再次加重了,但相较于江书院,他始终很平静。

    “你并不懊悔,因为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在那场战争中义无反顾。系统本来是琴开发用来救助那些精神陷入绝望的人们,如今我冒名顶替成了系统的首席开发人员,却是要所有身体健康的人类去逃避现世的苦难。”

    “所以你后悔了吗?”

    “后悔?不,选择这样做的我大概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指责你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还剩下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什么?”

    “当第一次沉睡结束以后,人类还能重新拥抱真实吗?”

    男人的话,像是冰水浸透时天全身,寒意入髓。

    “我觉得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老人侧过的脸,又变严峻。

    “灾难结束以后,活下来的人类将创造新世界。”

    “如果灾难不会结束呢?”

    男人似乎并不想把气氛弄得太过僵硬,在提出这个问题以后,他从座位上离开。

    老人还是回答了他:“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乃是自然规律,人类目前所遭受的寒冬迟早会过去。观察者会根据苏醒的结果,及时调整适应方案。”

    “把是否出去的权限留给少部分人来决定啊……”

    男人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时天的视线随之来到门外,他在走廊点了一支烟。

    “有事吗?”

    男人的视线根本没看到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这里等他。

    “平德,我们是朋友,你最后帮我一次吧。”

    江书院走过来,时天脑子已经乱了,他管这个男人叫什么?

    “江书院,你应该早点找我的。你指望我的父亲大人,他却是一个老派持重的科学家,很多时候,他会比自持权势的人们来得更加无情,因为他的心里大概除了科学理论以及他所心系的人类未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男人只是猛嘬一口,就极其浪费地将烟灭在墙上,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类似U盘的电子密匙,递到江书院的手上。

    “这是?”

    “你应该知道吧,负责管理系统权限的终端,是一台超级人工智能计算机,以系统的复杂程度,你不会在全世界找到第二台这样的电子设备,因为所有的底层代码实现都必须建立在人类可以有效管理才行,它的交互界面必须足够简洁、易懂,并且能够自检查、自维护,不然我们得疯死的。”

    江书院极其意外:“你难道得到了控制终端的最高权限。”

    男人摇头:“那东西只会在老头子手上,而且鬼知道他会放在什么地方。”

    “那你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路线检索。简单来说,我为了避免被你们那些糟糕的代码设计所带来的天文数字的信息量活活弄死,系统将会对信息进行结构重组和再分类,并且通过一个十分人性化的方式,也就是创造一个智能助手,向系统管理员汇报情况,当然这东西已经被老头子拿走了,所以我给你的路线检索,只能用于找到那些除此以外的东西。”

    “是你私藏的权限吗?”

    “可以这样认为。所有的程序编码,都不可避免会产生冗余和垃圾。这些冗余和垃圾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用,要是放任它们自行发展,将有可能比系统本身还要庞大,那将会是相当可怕的事情。由于它们时刻出现,我本来只是想着参照我拿给老头子的东西再仿造一个帮手,可很快我发现情况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时天能感觉到男人在笑,笑得整个嘴要弯起来。

    “bug,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系统漏洞,它的本意是虫子,因为历史上的第一只bug真的是因为一只飞蛾意外进入电脑而导致故障。我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系统漏洞都收集起来。”

    “这难道不会让管理员发现吗?”

    “当然不会,一个正在运行的系统,只要它还能运行下去,你告诉管理员平安无事,它就会相信你平安无事,毕竟谁又知道正常运行的系统该是什么样子?何况设计代码的人,在系统测试中未必知道问题在哪儿,即使系统报错了,也不见得能把错误给找出来,找出来了,也不一定能把逻辑错误消除干净。别忘了,报错系统都是人类设计的呐。”

    江书院听得脸红:“好了,我的大天才,所以说,你这个bug合集有什么用?”

    “不是bug合集,是bug合集的交互界面,因为路线检索,只是让你找到了路径,她还不一定会把bug的权限借给你。”

    “ta?你该不会把交互界面弄成了一个仿制人类……”

    “是啊。”

    男人是忧伤,也是快乐。

    “云中天子,你也可以叫她,归海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来自过去的对话(三)

    江书院听到这里一下子变得丧气起来,他看着这个被他称作是平德的男人,没想到还是引入了这个话题。

    “这么久了,你还是记着她。”

    “是啊,很难忘记,我爱她,你知道的。”

    “我知道,抱歉,我不想一开始找你,是因为……”

    “我明白,你觉得这个伤口太深我一生都不会痊愈了,这就是你不想要一开始找我的原因。可是江书院,你别无选择,我也一样,失去了挚爱之人的痛苦是难以承受的,我的心大概此生难以再炙热起来。但是为了琴的理想,我必须要努力活下去,而且琴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孩子,他现在是我生命的全部,我不希望在今后的印象里,他的父亲是一个自暴自弃,意志消沉的人。”

    时天没有看到平德的表情,但他相信这个男人此刻是放松和乐观的,他的身上有种不言自明的坚强,连江书院都被感染得安定。

    “我该怎么做?现在是系统内部测试的时期,我直接利用你给我的‘路线检索’找到云中天子?”

    “你并不能这么做,路线检索可以找到云天天子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你的权限,或者说系统内的大部分权限,都无法保证能正面遭遇她以后全身而退。所幸她是以琴的人格为基底,她那古灵精怪的性格你应该有了解,在系统里你可以通过路线检索找到一个类似于中介的组织,我们将他们称之为‘宠爱教会’。”

    时天想起来萧梦汐有提到过,看来她口中的“那个大人”很有可能指的就是归海琴人格化的程序云中天子。

    “琴以非常抽象的方式,将所有的bug和冗余的代码糅合成了一个个概念和实体,我们将其称之为‘公主’,从字面上来看要求必须是女性,她们将会充当这些‘权限之外的权限’的管理者,而宠爱教会要做的事情,就是从系统内筛选出公主的合格人选。”

    “你是要让萧梦汐成为‘公主’?可她连进入系统的权限都没有。”

    “云中天子无法干涉系统外,但是老头子可以,归海琴是他的女儿,他并非对云中天子一无所知。可是他没有选择提醒管理员强行整合云中天子,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做到从根本上去解决系统漏洞,同样重要的原因是这会迫使他又一次承认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平德顿了顿他的语气,然后重新开口。

    “所以,你要做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找到宠爱教会,云中天子具有不稳定性,她会让你承担风险,你若是觉得可以接受,只管接受就是了;第二件事则是找到老头子,告诉他,萧梦汐自愿成为公主,他会答应的,bug既然是系统的不确定性产物,公主却是一个封装性极其严密的人形接口,她们相当于代为保管了‘额外的权限’,老头子赏识你的才能,他知道你会照顾好萧梦汐,从而保障系统的漏洞处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江书院积郁于心中的怨气以叹息的方式说出:“是啊,系统凝聚了他毕生的心血,他所能掌握的知识和技术全部倾入其中,本来是为了以另一种方式复活他早逝的妻子。可是这位科学的炼金术师已经变得走火入魔,现在连与他妻子的重逢都不再重要,他的一心一意想要捆绑人类的未来,为了能让人类延续下去,他可以自相矛盾去埋葬其他人。”

    “但愿他和琴会是殊途同归。”

    平德不想对老人有过多的评价,他提醒江书院。

    “成为公主意味着萧梦汐将要和系统绑定在一起,这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连你都不能幸免,这算是我的一些愚见,我是要像老头子一样劝你慎重。”

    “平德,谢谢你了,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江书院并没有害怕,相反,他微笑着,那一份苦涩之外,像是有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

    “只要是能让她活着,无论是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克服,我今晚回去就会跟她好好谈谈,我相信她会理解我,无论未来会是什么,只要两个人的心还能彼此连在一起,即使是要我身处地狱也心甘情愿。”

    江书院的笑容和他的声音,随着画面逐渐黯淡而消失,时天明白《考域录》创造的幻境到此结束了。

    在穿梭于过去与现在的黑色甬道里,时天知道江书院并没能如愿以偿让萧梦汐知晓许多,地狱并不残酷,它只是让人倍感压抑和空虚失落。

    人生的惨烈,是因为人类总是要有那一点点小小的追求,江书院想要萧梦汐活下去,萧梦汐则注定无法忘记他,哪怕最后模糊不清了名字。

    江书院的做法并不一定是对的,可是对于一段炙热的情感,对与错真的那么重要吗?

    两个人的反抗最后还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或许物是人非,但是决心永恒。

    世间的千番变化与世事的难料,就随它去吧。

    周围转进为食堂,此刻又是夜晚,月光从城楼的石窗照进,时天刚刚经历了一个含有凉意的故事,他的心却在逐渐暖和起来。

    只怪肚子还是饿了,时天看着干干净净的餐桌,正想要从座位上起身去寻点吃的,却发现手湿哒哒,被什么东西牢牢牵住。

    在他的右手边,月光把女孩的小脸照得雪白,宫语然的头贴在桌面上,像一只累得困了的猫咪,她倒是一点也不傻,知道把时天的手枕在下边,微张着的嘴巴睡得口水流下来。

    时天这才知道自己的手是麻木得没了知觉,这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本想要试着小心一点把手挪出来,发现这丫头还攥得紧,这只猫大概是在梦里把他的手当成是主人给的小鱼干了,一点都不撒开。

    时天没了办法,左边的手探出去,轻轻拨开她额头上的两缕刘海,她脸上像是又多好看了几分,时天心中一荡,忍不住怜惜地用指尖碰了碰她的上嘴唇。

    旁边立马窜出来一个大脑袋,在光照反射下瞪着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

    “你干嘛?”

    时天的心一跳,却很快冷静下来,和牲口们呆久了,现在的他所能感受的是“我旁边只不过站着一头会说话的猪”罢了,远没有看到一块会行走的腰子来得恐惧。

    猪头拿着一个大碗坐下来,他显然就是来吃夜宵的,兴许也可能是饭后甜点。

    宫语然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时天有点怀疑她是不是闻着有东西吃就醒来了。

    “你醒了?”

    “应该说是你醒了吧?”

    宫语然打了打哈欠,看来她对于自己的睡相还是相当有自知之明,擦了擦她的嘴边。

    “怎么样?这么久才醒,是在《考域录》里看到了梦中情人吗?”

    “尽看到一群大老爷们了。”

    宫语然离开座位,往食堂后厨的方向走去。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刚才让师傅留了一点材料,可以用来煮一点面。”

    “我也要一碗!”猪头心直口快地说。

    “你都有吃的了。”时天看着猪头的那个大碗,跟他那张大脸有得一拼。

    “那怎么了,我脑力活动体力消耗大得很!”

    “是指找吃的吗?”

    “呵。”

    猪头理直气壮地把一份报纸拍在时天面前。

    “现在战事吃紧,猪某不才,愿以毕生谋略,出谋划策,这是我刚刚勾划的战略要点,你好好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在前夕(一)

    是一份报纸,看右上角落款,好像还是今天的。

    版头被猪头用红笔大大地勾画出来了,标题是“大优惠,七街肉铺含泪大甩卖,先到先得”。

    “啊。”

    时天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牲口会干的事情。

    然后旁边还有蓝笔勾的“瓜果蔬菜大甩卖”,黄笔勾的“服装精品店跳楼价”,以及墨迹都快没有的“书店清仓处理”,显然符合牲口们的权重。

    “你是准备连皮鞋都煮了吃?”

    “胡说什么呐。”

    “奇怪了,为什么各家各户都在清理货物?战事吃紧,不是更应该囤积物质吗?真正全面开打以后,难道还指望大家推几门重炮去上街买菜?”

    “呵。”

    猪头冷笑,放下筷子的他,随手用大蹄子指了指石窗。

    “你看看今晚的月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居然不是太阳。”

    “错!”猪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这么大个月亮看不见?”

    “有话你就快说。”

    “月影人要来了!”猪头拍拍桌子,大碗震出来一大片肉,他赶忙用嘴去叼。

    一口吞完,猪头不影响表达地继续:“月影人啊,相传遇到他们,就得交出宝贵的东西,不然小命就没,是你,你不怕?”

    “但是为什么把东西都卖了?再说这些东西不一定是宝贵的东西啊。”

    “那你觉得你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

    时天发现这好像没有明确的答案。

    猪头一下子悲愤起来:“天杀的,月影人要是语文老师死得早,你要拿什么来对付他啊。”

    “这种事情问一下之前活下来的人不就行了?”

    猪头没说话,只看着时天,那表情是觉得时天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没有人遇到月影人以后生还下来?”时天不解,“不是还有拓跋念吗?”

    “咱们的拓跋大人为啥能抵抗月影人有功,你也不想想,就他那个性格,能遇到月影人?月影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好吗?就一成天蹲家里的游戏宅,他之所以声名远扬,是因为人家守城都把门给锁了,他可倒好,就放开城门让月影人往里进。这域外王都本来就是军事重镇,只要城防兵力没有消减,就是好事,所以他才评了大功,可全城百姓怎么活?”

    “神马!?”

    时天这下明白了,为啥一听说月影人要来,整个域外王都就闹得鸡飞狗跳,敢情是这么弄出来的,谁家老百姓摊上这种城防指挥官不得心惊肉跳。

    拓跋念说他管不了月影人,那就是真真儿地一点没撒谎啊,怨不得方苏武为啥一见到拓跋念进城就察觉出来不对劲,合着拓跋念就没做过人事。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现在打仗出不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在月影人来之前,把家底全部败光,尽量往上层的城防区域靠,再不济换成现钱先把门板给堵上,要吃要喝,也得你先熬过那一晚才行。”

    时天无语了,他其实能理解拓跋念的做法,域外王都越往上走城防构筑越强,月影人不可能攻破最高处的王宫壁垒,不然域外王都早没了。

    最底层的战士公会的外城墙,城防和火力配置最弱,要抵抗月影人进攻势必要付出惨痛代价。

    “不过你放心好了,经过前几年拓跋念的培训,现在老百姓都知道什么叫自谋出路,每家每户表面上看得普普通通,里面搞不好就是一个小炮楼,不囤物质主要还是怕月影人仇富,谁都没见过月影人,所以都在说,交出宝贵的东西就是不找穷人麻烦。”

    “是这个道理吗?”时天疑惑地看着猪头,“你勾勾画画这些,不就是准备投机倒把发‘城难财’?”

    “哪能够啊。”猪头拍拍胸脯,“我猪某是舍身忘我,既然月影人要霍霍,我老猪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就是现在在打仗,不知道有没有武器店......”

    时天继续翻阅报纸,却不怎么抱有希望,在这种爆发战争的时候,敢于在报纸上兜售武器,基本上跟走私军火没多大区别。

    “有发现什么吗?”宫语然两手拿着一木托盘过来了,上面是三碗热腾腾的面食。

    “你可真是女菩萨。”猪头看到碗里有加了许多的小菜,兴奋得发出猪叫。

    “不趁热吃吗?”宫语然看见时天好像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他的报纸停在了某一页。

    那是一则夹杂在各大醒目版面中的一小块位置,这种弹丸之地一般是留给城市要打广告的店面或者刊登寻人启事,如今却用油墨印刷出一个人像,最上边加黑一段小字。

    反贼江书院,谋逆不轨,参与叛乱,已被王宫方面宣布找到尸体。

    很是郑重其事的,人像左右两边,一边是江书院在剑士公会的标准照,一张则已很难分辨,血迹在上面印刷出来的油墨近乎于污渍,与他的另一张照片对比,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他......还是死了。”宫语然轻声地说。

    时天默不作声把报纸放在一边,把宫语然放在桌上的那碗面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我在《考域录》里看到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时天从竹筒里拿了一双筷子,他不知道该从那开始跟宫语然说起,“有一点你说对了,他是为了让萧梦汐活下去,才选择这样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江书院认识归海平德,就是归海一心的儿子,帝国的前任皇帝,他们之前居然是同事。”

    时天在一声苦笑中将这个重磅炸弹的话题作为抛出,可是宫语然这次似乎并不急切想要知道什么。

    “是吗。”

    “是归海平德让江书院找到了让萧梦汐成为公主的办法,那位神明大人就是你之前提到历史记载的第一位公主,云中天子。她的本名叫做归海琴,应该是归海一心唯一的一个女儿。”

    筷子不知道把汤面搅拌了多久,时天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凝聚在里面。

    “知道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们其实生活在一个梦境创造的世界?谁知道呢,我好像突然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什么都懵懵懂懂,大概清楚的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江书院要心甘情愿去死。”

    搅拌的筷子停下了,时天好像又变得没有了胃口。

    “他想要竭尽所能去让萧梦汐活下去,为了这个愿望,他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萧梦汐可以很好地活下去,所以我想那个人不会是亚度尼斯......我想他难道是......”

    “嗯......欸?”

    猪头本来一边吃着面,一边朝时天这边歪着脑袋看着报纸,忽然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筷子咣当地掉在地上,然后朝时天瞪大着两个猪眼。

    “怎么了?”时天以为猪头吃得是隔食了,他张着个嘴,面条还挂在上面一条。

    可猪头看起来不像是隔食这么简单,他那种举动仿佛都有点厌食了,他推开面前两个大碗,把屁股沿着板凳往时天方向挪了挪,在这个过程中,眼睛甚至没从时天脸上挪开半寸。

    时天看得猪头的样子有些犯怵:“怎么了?你要吃我啊?”

    剑鞘就在旁边,要是猪头敢朝自己来一口,自己保准给他来一刀,时天是这么想的。

    猪头一动不动又观察时天几秒以后,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好像。”

    “什么东西。”时天要是听见猪头说好像包子或者馒头,就准备动手了。

    “真的好像啊。”

    猪头又靠前来,大蹄子往时天脑袋招呼。

    “干嘛!”

    “别动,我把你头发捂上。”

    “好端端的你蒙我头发干什么?”

    “配合一下,你让我试试,就试一试。”

    “你发病了是吧,我现在就剁了你。”

    “哎呀你干嘛呀,啊,你真怼我!流血了,我要死了!”

    “我都没开剑鞘呐,你瞎嚷嚷什么。”

    啪!

    一声清响打断了争吵,两人转过头去,看见宫语然双手撑开那份报纸,她很快就和猪头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

    果然,她也是朝时天过来了,这次时天没来得及反抗,她的手就已经敷在了时天额头上。

    时天感受着少女手上的温热,宫语然稍稍用力把时天的头发往后顺了顺。

    然后,她单手将报纸折叠起来,递到了与时天脑袋平行的地方。

    那个对比的画面一下子明朗,在场的两人只觉毛骨悚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在前夕(二)

    “怎么会这样。”

    把报纸放下来,宫语然有些失了魂魄地坐回位置上

    “真是神了!”

    猪头恨不得拍案叫绝,他又拾起报纸,一会看报一会看时天,那是活见鬼的表情。

    “都怎么啦。”

    时天呆呆地望着两人,心中有种我是不是还没从《考域录》走出来的幻觉。

    “之前一点没发现,你居然和这小子长得一模一样。”猪头把报纸拍在时天面前,“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把他的这里和这里遮住,或者你自己把这里还有这里遮住。”

    “哪里和哪里啊!”时天觉得和这个半文盲说话简直费劲。

    “就是那个嘛,你难道看不出来?”

    “头发。”宫语然忽然在旁边冷不丁地说。

    “哦对,就是头发。”猪头激动得都不讲道理了,“你和他的头发长短大小不一样!”

    “你这个一团浆糊的大脑袋不也是和他不一样?落红雨还是个大秃驴,你咋不去问问他?”时天觉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奇怪了,为什么之前没发觉。”宫语然在座位上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远远看了时天一眼,表现得十分困惑,“难道我原来是脸盲吗?”

    时天觉得宫语然一定是被猪头的神经大条传染了,可他现在还没能看出来这种精神疾病传播的症结在哪儿。

    “你难道是江书院转世?怎么可能?我那天确实见到的是你和他都在场,还是说你们可以精神分裂?可是你有这么机灵吗,同时扮演两个人。”

    “喂喂,你们搞玄学能不能严谨一点吧?宫语然,你们平时抓犯人,原来也是通过看面相和看风水的吗?能不能靠点谱。”

    “我很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宫语然朝时天耸肩,“可我现在才发现你伪装的简直太好了,怪不得你心心念念要去找到公主。”

    “你怎么说话怪怪的......”

    时天觉得再这样聊下去就要陷进去,他连忙拿过来那份报纸,想仔细看一下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些什么,宫语然则在旁边发表她的长篇大论。

    “我们现在就来好好推理和复盘一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一开始进入域外王都的时候,你深陷重围,拓跋念估计还不慌不忙在路上想今天怎么通关达克之魂,危险来临,江书院选择站出来帮了你一把,当时来看,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巧合。”

    “再后来,逃离了方苏城的追击,他居然又一次神奇地与我们相遇,然后就是相约吃饭,江书院跟我们含糊地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们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潜入王宫,你见到了公主,公主见到你时大概都相当惊讶,但是有赖于你良好的伪装,公主并不能察觉多余的异样。”

    “所以动乱发生以后,又怎么能少了你和江书院?这之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你已不可避免卷入事件当中,老好人时天继承了拓跋念的衣钵,上演一场偷梁换柱和移花接木的戏码。”

    随着宫语然饶有趣味和假装得意地说“对吧”,时天则有些怨念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故意捉弄我?宫语然,你应该知道我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

    “有吗?”宫语然走到时天身后,用手指比作剪刀,一边对照报纸上的图片,一边在时天的头上挑起几缩头发,“如果把这里还有这里去掉的话,再把你的头发弄得稍微蓬松一些,你看,你们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孪生兄弟。”

    时天有些受不了这个冷笑话了,他以一副极其认真的态度在报纸细小的墨点中找出真相:“他嘴边有一颗痣而我没有,而且他的眉毛形状和我的也不一样,说不定我的要比他长一点。”

    “我觉得除了这些以外还缺少什么。”宫语然回想了一下,“对了,还有那顶帽子,或许我们应该想办法找一顶一模一样的来试试看。”

    “不用试了,大家已经决定就是你了。”吃着东西的猪头得出的重要结论就是不要关心时天的讨论,“长得像不挺好吗,姓江的长得不差。”

    “为什么会这样?”时天用手捂着他的脸。

    “所以你要怎么做?”宫语然说,“你现在可是江书院第二了。”

    “是他的界能突破吗,还是权限?”

    时天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我和他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遇见与他脸型相似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知道,如果你要让我认真回忆的话,你原来的脸型和他确实存在一些共同点,但是这种共同点还不至于让人误会是同一个人,所以为什么会出现我们目前观察到的现象?老实说,我现在连是你忽然变成了他,还是他忽然变成了你,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宫语然并没有找到一个可靠的答案,她只能推测。

    “你有没有觉得,这种强施于人的感觉像是是魔神的诅咒?也有那种类似死亡诅咒或者死亡祝福的东西,就像一些古代小说的军师临死前的遗计?从一种广泛阴谋论的角度,说不定江书院没有死?”

    宫语然的无端猜想,让时天脑子又是乱乱的,如果江书院还没死,他就是暗中金蝉脱壳,秽土转生,弄不好亚度尼斯才是他的第二个躯壳?

    当再次可以遇到他的时候,代入江书院的亚度尼斯终于要发出桀桀的笑了,他对大家说,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在今天这样欺骗所有人。

    就像时天小时候看的恐怖片一样,心理变态的人就是要通过意想不到的反转方式制造惊悚气氛,所以时天最应该得出的结论是江书院是一个精神变态。

    好极了,时天该怎么做,是去写一篇享誉国际声望的专家论文吗?

    回想起一幕幕与江书院的相遇,还有江书院在过往中与归海平德说的那些话,时天心里知道这些终归于妄念,一个骗子所有的精心设计何苦于先让他自己落得这步田地。

    但是越来越多的思考里,时天有的不是答案,而是疲惫。

    “我只能理解为,江书院想让你成为他。”宫语然说。

    “为什么是我。”时天消沉地低头,“我该怎么做?是先埋怨江书院是一个懦夫吗?”

    “你只是太累了。”

    太久没吃的面,有些发团了,宫语然拿起筷子帮时天拌了拌。

    “先吃点东西。”

    时天接过那碗面,他确实是乏了,面条吃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就干得发疼。

    “你有担心过明天吗?”

    “有。”时天说着,用力把面条吞下去。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意义指代不明的话,时天却能明白宫语然是在说什么。

    “我当时觉得我要死了,打不过亚度尼斯,想着死了也好。”

    基本没有多少的咀嚼,时天又把一大口面生咽。

    “但是,我现在不想死了,我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面汤里有一个朝天椒,时天呛得出了泪花,就着面吃才让他略微好受了一点。

    “世上有太多糟心的事情了,要等万事妥当再行动,就只能一直心灰意冷。”

    面里又是一个辣椒,辣度还不比之前的低,吃下去的时天感觉肚子红红火火,热气在他脸上蹿腾,他几乎是在挤眉弄眼地说话。

    “所以坚持,活着,然后继续坚持,然后继续活着,世上有太多糟心的事情了,明天不一定会比今天好,可我还是想要努力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因为这就是我能够对抗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面被吃光了,连同所有的佐料和辣椒。

    宫语然递过来水,时天大口喝进去,喉结一动一动。

    “所以你现在有想清楚了吗?明天。”

    “有。”

    那杯水喝下去简直就像是洒在时天的脸上,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章 突围

    域外王都,城下区外城墙。

    “开火,快开火!”

    士兵在城楼上匆忙奔跑,反射的跳弹在城墙上像是点放的烟火,炮弹雨点似地打来。

    “炮兵呐,炮兵去哪了?”

    一个蒙着面的军官在四下张望,他试图从混乱的人群中重振士气的办法,是抓住一个乱跑的士兵。

    “你快去看看最左边的炮台还在不在,然后马上回来告诉我!”

    士兵慌忙点头,军官松手以后,他撒丫子就跑。

    “王八蛋,你往那边跑什么!”

    军官刚想勒令附近的士兵把不听指挥的人控制住,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子弹从他脑袋上方斜射变成了平行。

    “已经杀上来了......”

    一百米过道外楼梯口,截然不同的制服,看起来密密麻麻。

    任谁都没有想到,王宫的部队会突然发起进攻,打得战士公会猝不及防,仅仅在炮火覆盖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攻上了城墙。

    “搞什么鬼。”

    拓跋念怒气冲冲地从城楼内的屋子走出来,他现在不玩游戏了,因为炮火波及城楼内设的供电设施,他还不至于充分准备到给自己备好一台临时发电机。

    军官向拓跋念挺身立正:“大人,敌人进来了,我军正在奋勇反抗。”

    “奋勇反抗你个鬼。你快去看看下面的反斜面,别让城门给他们抢了,他们冲得没这么快,大部队上不来,是拿精锐在前边冲。”

    拓跋念的休假结束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太阳,热得让人不想活动,埋怨着“还有几个钟头啊”。

    他开始重整军势,大龙金雀刀被召唤出来,瞬间幻化出一道飞往空中的礼花,只不过它炸开的时候比太阳光还来得耀眼,在烈日底下又像是大片雨水落下。

    “别跑了,姑娘们,你们是准备用屁股开枪吗?”

    这不是拓跋念在龙王求雨,而是战士公会内部通用的信号,看不懂的人是要挨枪子的,战士公会的士兵们很是懂事地停下脚步。

    刚刚登上城墙的王宫部队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子弹无所顾忌地发射,但是战士公会的士兵们却没有像靶子一样中弹,他们胸前被子弹溅射出金光,毫发无伤。

    “挨一枪你们每个人只减少了一年的寿命,感激我吧。”

    拓跋念从旁边副官接过来一把拉栓步枪,立刻对敌人还以颜色,拉栓步枪连续快速击发,弹夹清空,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倒霉的王宫士兵中弹倒地。

    “所有人,立刻反击,把闲找事的混蛋给我赶下去。”

    战士公会的部队受到鼓舞,开始重新组织反击。

    “拓跋念这家伙,总算要认真了。”

    城门底下,那位蒙面的军官按照拓跋念的吩咐,来到了大门附近的反斜面,这里实际上也是最快到达楼下的通道。

    反斜面布置有大小不一的枪械暗孔,本来设计是用来对付城门失守时攻入城内的敌军,如今却拿来对付城内曾经的盟友了,让人不得不感叹有些讽刺。

    军官透过这些暗孔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看来敌人也知道反斜面难攻,是找了其他方向攻上去的,询问反斜面士兵,同样没有看到有敌人出现。

    “太好了。”

    蒙面的军官吩咐士兵把通向城门的铁闸门打开,他走出去检查一下城门,发现拓跋念这个人有些地方真是做得有够敷衍,域外王都好歹是堂堂的旧都,他居然连城门的门栓都没放上去。

    “你们几个把城门打开。”

    士兵表示疑惑:“长官,拓跋大人之前不是说现在暂时不开放城门吗?”

    “你问这么多干嘛,让你开你就开。”

    有赖于拓跋念平日里良好的军队建设,反斜面城墙的这群士兵们实际上连一个像样的小队指挥官都没有,所以看到有军官出现,都不敢违抗命令,只得老实照做了。

    城门在几个士兵的推动下缓缓挪动,军官则继续给其他人下令:“把城楼的侧大门也打开。”

    因为城楼本身内部就是一个军事驻地,所以城楼的侧大门,其实也是城楼底下反斜面的正大门。

    打开侧大门以后,一辆马车就跟着出来了,蒙面军官喜出望外,连忙遣散其他士兵回去,自个儿跑到马车底下。

    “怎么样,咱这儿事情办得不赖吧。”

    “你做得很好。”

    “那咱还耽误什么,赶紧走啊。”

    车夫接过军官的手,一把将他拉上去。

    “后面没位置了,你坐前面就行。艾伦,你枪法怎么样。”

    车夫把旁边的一把卡宾枪递给军官。

    “那没说的呀,当保长之前,我就当过兵,还是军队里的教官,要不然怎么能骗得拓跋念那家伙一愣一愣的。”

    今天艳阳高照,军官大概是热得受不了了,一边说着一边把蒙面的面布拉下来,露出一张先天炙烤得黑炭的脸。

    “这枪是好枪啊,咱还用得着这玩意儿吗?诶诶诶,你怎么往哪走,城门在这边,欸!怎么还加速了!方向不对,走这边,这边!”

    “别瞎嚷嚷了。”马脸熬霸在前边跑着说,“你注意点,马上过防区,你枪法好就看你表演。”

    “我们不是出城吗!”艾伦有些崩溃,“合着是进城啊。”

    “你以为呐。”门帘探出来猪头的大脑袋,“不进城怎么救公主?”

    “哎呦我的妈呀,这不是羊崽子往虎口里送吗。”

    艾伦那叫一个哭天喊地。

    “我以为就拓跋念蠢呐,哪知道你们也跟着疯,人家亚度尼斯今天大喜的日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域外王都一百年前都没人能攻下来,咱们瞎凑什么热闹。”

    这边哭着呢,刚掉的眼泪就被子弹给扬了。

    “到防区了,到防区了!”马脸扯着嗓子喊,“你们快开枪反击!快点快点!”

    子弹在马车周围穿梭,艾伦吓得趴在马脸身上。

    “前面是检查哨的关卡,路上好多沙袋,要过不去了。”手里拿着缰绳的的马车夫景禹天语气倒是悠闲,“哦,对面准备使用重机枪。”

    门帘被再次掀开,一道强烈的气浪从景禹天肩旁穿过,前方的检查哨随即发生爆炸。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冲到马车前方,手中的黑色剑刃如风车般旋舞,将射向马车的子弹纷纷斩落。

    景禹天一笑,拉动缰绳,熬霸心领神会,马车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纵身一跃跳过关卡的沙袋,沿着道路疾行而去。

    “得救了。”

    看到敌人被远远甩开,艾伦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熬霸。”景禹天往前拍了拍马脸的脖子,“我们先找一个地方休息。”

    马车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停下。

    “方苏武估计会在第二道城墙坐镇,我们目的是突围,没必要现在和他硬碰硬,先等到黄昏的时候再说。另外,刚才谢谢二位了。前边有一个小庙,车上有什么东西请你们带上,然后跟我来。”

    “我能不去吗?”

    “不去,不去你就呆着好了。狮弟,咱们走。”

    时天回到车内,恪守剑就在手上,车上并没有什么他的东西要带。

    “所以说,你的这些东西哪来的?”

    时天看着宫语然手里的那把狙击榴弹发射器,虽然刚才在车里就有注意到这把枪夸张的40毫米口径了,但直到宫语然拿出来外置的枪榴弹,时天才真正意识到她在干什么。

    “怎么了,有问题?”

    宫语然把枪从刚才用来当支架的木箱子上挪开。

    “你没告诉我你要加入战斗。”

    “所以,你认为把我带上是为了干什么?”宫语然拆解着武器说道,“是应该事先穿一条超短裙,然后给你当啦啦队或者吉祥物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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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763/ 第一时间欣赏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作者:藏烟闪所写的《其名为勇者》为转载作品,其名为勇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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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介绍:
勇者时天想要躺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遇见公主的那一天开始,想要浑浑噩噩的生活就要彻底终结,在与妖魔鬼怪们疯疯癫癫的旅途中,等待他的将是阴谋家的诡计,蠢货的奇思妙想,疯子偏执的计划,美少女的火力全开......其名为勇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名为勇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