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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全文阅读

作者:藏烟闪     其名为勇者txt下载     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树中剑(二)

    时天安慰自己,也有可能是和尚胡乱泼漆,腐蚀了树皮的缘故,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靠近巨剑部分的红色,让人有种晕眩的感觉。

    他试图将精力集中在巨剑上,发现上面没有红漆覆盖的部分,确实有些锈迹了,层层叠叠的锈片附着在上边,感觉一伸手就能除掉大半。

    往好的方面想,这巨剑挂在树上也是有一段时间了,长年累月都卡在里面的话,伤口的断面应该会不断的萎缩,进而创造出两者的间隙,再加上剑身不断锈化,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增长,巨剑相较最初的时候,是越来越容易取出才对。

    不过,仔细一想又完全经不起推敲,毕竟这么多年以来,难道来到这里的人都没想过用电锯之类的工具把口子开大一点吗?

    最邪门的还是这间寺庙叫枇杷寺,却连一棵枇杷树都没见着,院子内还这么破旧,可这棵大树却如同一座奇观坐落在里面,当地的人们别说是敬重了,想必是对此地颇有微词,才萧条如此。

    时天想得头痛,也完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打算先试一下看看。

    巨剑按理来说是要双手握持,可他一只手还要抓住梯子,只能腾出一只手来,这不该抱有多少期望了,可谁知道才抓住剑柄,手指如触电般回弹。

    大剑传来了震动。

    不对。

    缩回了手指的时天,很快意识到了不止是大剑,他的视线也在跟着颤抖,树叶在空中摇摆,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发生了什么?

    时天感觉空气变得十分干燥,他双手抓住梯子,那剧烈的震动感没有消失,脚下摇摇欲坠让他不免担心地低头,却发现地面上的砂石也被卷席着飞舞。

    天与地之间,狂风在呼啸。

    梯子快支撑不住了,为了避免双腿失去依托,时天唯有再次抓住树上的巨剑。

    于是那震动感继续增大了,颠簸得让人骨头快散了架。

    “您就是亚瑟王?”胖和尚在底下再次大喊,“快放血啊!”

    时天恼火,为什么这些混蛋总喜欢在要命的时候开玩笑,可他顾不得思考了,在近乎于失重的体验下,他过分担心剑柄没有办法抓牢,选择伸长手臂去抓住巨剑的脊干。

    谁知那铁锈极具有欺骗性的,虽然一抹就蹭掉了大半,但在抖动中,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拉,马上感受到了潜藏在锈迹之下的锋利。

    他放血成功了。

    可眼看快被甩下去了,也没见震动感有要消失的迹象,时天急得大喊:“下一步呢?”

    没想到胖和尚比他更急:“放完了血,那你赶紧下来啊!”

    我真是曹了踏马的奸商!劳资好端端的左手现在已经破伤风了!

    破口大骂是骂不了了,这种憋屈被他埋在了心底,随着梯子也倒向地面,双手只得完全挂在巨剑上。

    绑扎的手现在钻心般的痛,他心情黯淡地想着,如果是监狱长此等乐天派在场,大概会告诉他,现在赶紧下去,顶多也就摔个残废。

    但莫名其妙的上来,落了个自挂东南枝的下场,算是又把自己的人生糟蹋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在颤动与刀割的双重折磨下,他决定要赌一把了,他还不是完全的没有机会。

    “力量解放!”

    他呼喊着界能突破的咒语,一瞬间抖动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顺畅,没有了那种压抑和烦躁,连空气的乱流都在变得清晰。

    他在往下掉。

    时天清楚地看到自己没有放开双手,逐渐恢复的视线述说着景象——巨剑现在拖动着他,疯狂地向下劈砍。

    它远比自己以为的要锋利!

    进一步的觉悟也没有了,与剑同坠到地面的一刻,石与土同扬,像是炸弹落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穷奇,而是时天自己。

    好在从梯子摔下来的高度终究是死不了人的高度,时天艰难地从还没散开的尘土中滚了出来,呼吸了几口浓度还算尚可的空气,又吐了一嘴的沙子——巨剑把地底都掏了个干净。

    “没事?”宫语然望着地上的时天,语气比起关切,更像是自我的答疑,“应该是没事。”

    “胖子呢?”意识接近于模糊的时天,说话变得温声细语,可内心有一种执着,“我要宰了他。”

    “他好像去找那把剑了.....”宫语然重新纠正,“现在正在过来。”

    时天像是一条咸鱼,挣扎着将身体翻了个面,他这么做是为了把脑袋摆正。

    胖和尚停下脚步,那表情比起做贼心虚,更像是恐惧:“恶魔,你是恶魔。那是只有恶魔才能举起的武器。”

    “什么玩意儿。”时天不满地说,“你告诉我,寺庙里藏着的其实是一枚原子弹,我都相信要比你现在的发言要真实。”

    “说不定是真的呢?”宫语然好像一副要看热闹的态度,“你的血,还有你的界能突破,好像唤醒了这把武器潜藏的力量。”

    可她忽然又看向胖和尚:“但是我好像记得,你说这是一把用来屠杀恶魔的武器,为什么你现在又改口说是恶魔才能使用的武器呢?难道恶魔也会杀死恶魔吗?”

    时天心说,大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相信这个家伙的鬼话,就不说他之前编的故事,单就他的身份,你就不可能跟他讨论什么走进科学的好吗?

    “这么多年以来,无数的人尝试,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别说拔出那把大剑,就是要试图让它产生分毫的动摇,能做到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渴望能够在这把武器上获得无穷的力量,最终只会祸及自己和别人。”

    胖和尚凝重着脸色。

    “我确实是贪了一点小财,但这是因为我始终相信世上没有人能真正移走它。对于未知的领域怀有好奇心的人们,荒谬的说法可以污名化真相,让他们远离灾厄。对于试图窥探力量的人们,哪怕对生命没有半点敬畏,也会在发现危险的降临以后,触动内心的恐惧而选择放弃。”

    “但是你触发的景象,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包括你的抉择也是,比起从树上跳下来,你宁可去抓住一把受到诅咒的兵器。”

    时天心说什么混账逻辑,我要跳下来了,到时候断了腿你给接啊。

    “被恶魔鲜血污染所带来的诅咒,大树也无法被摧毁。”

    如果说胖和尚之前的前进是为了确认时天是否还活着,那么现在他的后退则是因为全身心的恐惧,

    “恶魔也无法斩杀恶魔,真正能够斩杀恶魔的,是化身为了恶鬼的人类,打开了地狱之门,消灭了恶魔的厉鬼,是远比恶魔还要可怕的妖怪!”

    时天:“一会儿恶魔,一会儿恶鬼,现在又说是妖怪了。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地狱之门。”宫语然重复着这四个字,“难道指的其实是勇者吗?”

    “勇者?”一个冷笑。

    时天猛地抬头,发现房檐上现在站着一个人,披着长发。

    “偷钱的贼!”时天记得那个人叫廖青羽。

    这个瘦高的犯人,他没有穿着盔甲,也没有要掩饰身份的意思,双手环胸,态度轻蔑。

    “你还记住我,事情也就好办多了。”他纵身一跃,像猫落地似的步伐沉稳,“把东西取走,你应该不会介意。”

    没有要征询意见的意思,他走向大树底下,尘灰完全散开了,巨大的裂口从上往下逐渐扩大,树木的躯干连同根茎一并被无情地撕裂,到了最底部几乎要撑满大树的横截面。

    巨剑裸露在凹陷下去的地面上,周围的泥土完全被翻新了一遍,它实际的长度估计快有两米,原本附着的锈迹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镜面还要光滑的质感。

    “这么多天的忍耐,看来也是不虚此行了。”他轻声地说着,要伏下身子去,可脸上感受到一阵风,他脸色一变,上半身的躯体向后倾斜,躲开了一道横拳。

    廖青羽右手侧击,来袭者被震得一退,左手拧拳,本倾斜的上半身像是弹簧般又反弹回去。

    时天的偷袭失败了,在廖青羽灵活的身段下,他被打得差点又倒在地上。

    “不长记性。”廖青羽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不过,看在你找到了‘恪守之剑’的份上,饶你一次,可别再......过来。”

    “过来”两个字因为目睹到了某种行为而愤怒的用力。

    “作为一个小偷,这种事情传出去,怕是要被笑死了。”时天手上拿着一把上了鞘的剑。

    按照比赛规则,打滑剑是之前就交上去了,决赛用的武器也被提子骑士搞得粉碎,手里的东西只属于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枪口之上

    “这就是你的‘决赛武器’?”

    时天从鞘中拔出武器,发现竟然是黑铁材质,打磨得可谓粗糙至极,连锋口都不那么明显,倒像是一把铁尺:“是挺普通的东西,怪不得你会找上我。”

    他还是认真的把剑扬了扬:“要再来比一次吗?如果你还有枪的话。”

    廖青羽拿出来一把转轮枪。

    “你的东西不是应该被比赛方收缴了吗......”

    “藏东西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廖青羽将转轮打开,向时天展示了一下他装填好的子弹,“要再来一次也无所谓,这话我倒是要问你了。”

    “你们骑士就不能不用枪吗?”

    听到“骑士”二字,廖青羽脸上出现了怒意:“别把我和那些家伙们混为一谈,而且我也没有要遵循这场无聊比赛规则的义务。”

    他抬起枪口:“我只数三下,识相就赶紧滚开!三。”

    耳边尖锐的响声,子弹贴着时天肩膀上空飞过,廖青羽的转轮枪被击开,落到了地上——在场的第三个人同样没有要遵循规则的打算。

    能把CZ75的准度发挥到这种程度的少女,她现在的情绪就像随手丢了一块石头沉入海底,只有水花的平静。

    “盗贼先生,枪械的使用,可用不着事先发表声明。既然盗贼都擅长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那在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又何必要有所保留呢?”

    “呃。”时天有些没看明白,他记得CZ75应该还有十几发的备弹,可宫语然现在把枪收了回去。

    “哦?”廖青羽感觉事情好像有趣了起来。

    宫语然提出了建议:“接下来,请你们二位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

    “什么?”时天怀疑自己听错了,难道宫语然这是猪油蒙心,终于打算要向贵族带路,领一颗骑士勋章了吗。

    “虽然我搞不明白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廖青羽没有捡起地上的转轮枪,而是从腰间的枪套中再拿出来了一把,“不过,我来者不拒就是了。”

    枪声接连响起,时天慌不择路的朝大树躲去,子弹在树壁上沿射,像是故意慢半拍地落下。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还给你刚才让我的一手。”廖青羽对宫语然说,“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宫语然回应:“尽管开枪就是了。”

    时天很想说一句“女人你这不就是在玩火吗”,可廖青羽没给他抒发心情的机会,从树的另一边绕过来,他的子弹上膛,枪口也瞄准好了。

    子弹穿透树围的边缘,木屑蹦在脸上,时天脑海中想到的理论是荆轲图穷匕见,秦王暂避锋芒绕柱而走,最终以大秦剑法连击荆轲八剑实现了反杀。

    可这年头的荆轲手上的家伙都升级换代,鸟枪换炮了。

    别说秦王的经典案例,就是幻想自己是一个燕双鹰,对面的枪里也妥妥都有子弹。

    相比于行动拖沓的王大马,廖青羽的动作要迅捷得多,左轮枪的六发打完以后,他将转轮一甩清出弹壳,又从兜里抓了子弹往半空中一抛,用弹巢撞上去,就完成了装弹的动作。

    那过程行云流水,让一旁的宫语然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赞叹。

    廖青羽的子弹跟他的步伐一样没有停顿,依托榕树宽大腰围进行躲闪的时天有些吃不消了。

    要用冷兵器对抗火药枪械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距离问题。

    这一点时天很清楚,廖青羽也很清楚,所以廖青羽没有急着要一举拿下时天,而是始终保持着与榕树有三四个身位,好几次时天想要依托拐角的视野盲区反冲出去,最终都被廖青羽的火力给盖了回来。

    “就这点本事吗?”廖青羽说,“身为勇者,你表现得像是一个懦夫。”

    这是一张明牌的激将法,时天能感觉得出来,廖青羽现在心态十分平稳,他只需要等自己失误就可以了,即使时天不上当也没用,廖青羽稳扎稳打就能吃死自己。

    必须要想办法近身才行,一定有某种办法可以接近他。

    可是到底要如何才能近身呢?

    地上叮呤咣啷地滚过来一个纸壳包裹的圆筒,时天一愣,圆筒冒着白烟,忽然爆出一记闷响,顶上抖出来一阵火花。

    时天条件反射地朝旁边躲闪,然后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这要是一个手雷,它炸了自己还用得着躲吗?

    这是一个干扰判断的诱饵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天要止住脚步来不及了,廖青羽从另一头出来,两点一线的角度不再有任何遮掩。

    情急之下,时天从地上一脚飞起砂石,廖青羽被遮挡了视线,两枪打了空,看到时天又退了回去,追上来。

    由于视线看不到拐角的方向,廖青羽依然是控制着距离不打算靠近榕树。

    但是绕了半圈也没看见时天,廖青羽发觉树上有了黑影,迅速抬起枪口,一边朝大树的躯干开枪,一边谨慎地后退。

    当看到一块长条状的皮革剑鞘落下,廖青羽才知道这同样是障眼法,可他自觉已与榕树保持了一段距离,时天也就无计可施。

    这让他有些松懈,准备装填子弹。

    突然,树上传来了一声动静——他固然远离了榕树的躯干没错,但是他依旧处于榕树漫天枝叶覆盖的范围。

    时天早就跑到了枝干上,他垂直落下与廖青羽撞在了一起,俩人的武器各自散落在地上。

    奇袭对于俩人来说都是急促而唐突的。

    摔倒以后,廖青羽抢先翻滚出去,等时天追上来,他也不忙着起身,一记扫堂腿先把时天撂倒,追上去一脚猛踹。

    时天学着翻滚躲开,廖青羽也学他踢了一脚泥沙过去,这下时天眼睛进沙子看不清了,肚子挨了一击,疼得反胃想干呕,廖青羽还要再打,他干脆就抱住了廖青羽的大腿。

    廖青羽一时间没把握好平衡,又被时天拖入地面,俩人只得毫无章法的扭打成了一团。

    原本还惊恐神魔鬼怪的胖和尚,这下回归到现实主义的怀抱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宫语然,那意思是我们该如何是好。

    谁曾想宫语然云淡风轻极了,她无所事事的观察起那柄巨剑,那神情就像古斯巴达人的老母亲,看到孩子与恶狼打闹,她都会觉得理所当然的从容。

    轰隆一声,吓得胖和尚连忙回头,他看到地上冒起了一阵白烟,显然是有谁引爆了烟雾弹,没一会儿先是廖青羽,然后是时天从里面咳嗽着出来了。

    他俩已经打红了眼,一人跑去拿枪,一人跑去拿剑。

    时天运气稍好,他的武器就在刚出来的地方,拿到手的时候,廖青羽子弹都没来得及装好,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我是小看你了。”廖青羽把弹壳挤在翻新的泥土上。

    “别动。”时天紧盯着廖青羽的动作,急头白脸地喊,“我踏马的让你别动!”

    廖青羽手臂甩打在时天的脸上,枪口伴随着他转动的身体喷出火焰。

    “小心!”胖和尚连忙把宫语然拉到大树的一侧。

    时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他的心跳声大声得让他要聋掉了,那不是来自于伤痛,而是短时间的震撼与不知所措——哪怕事实上,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给了对方来了一脚。

    “好险。”

    廖青羽从地上起来,泥土把他衣服沾得到处都是,裹着猩红的颜色。

    混乱的局面下,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但是廖青羽的脖子上还是流血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天紧张的情绪没有丝毫得到缓解,“如果动作有一点差错,你就死定了。”

    “没有什么如果。”廖青羽用手擦拭着血,伤口划破了他的喉咙的表皮,让他的声音都开始带着沙哑,“我赌定我拿到的武器是一把钝剑,这就足够了。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

    刚才只是临时装了一颗子弹,现在他把转轮枪的弹巢再一次的清空,又一颗一颗的重新装上:“但凡你有一点堵上性命的决心。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和你废话。”

    “又是赌上性命。”时天握着拳头,他无法认同,“把性命寄托在运气上,赌在一厢情愿的想法里,就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意义,杀人与被杀都无所谓吗?”

    “你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我给不了你答案。”廖青羽用手划了一下枪的转轮,竖直的贴到耳边,“我只会告诉你,如果这一次你没法杀死我的话......”

    他的目光带着锐利:“我就杀了你。”

    强烈的压抑感让时天喘不过气,他不得不攥紧手中的剑。

    “你为什么要逼他们俩打架啊。”胖和尚在掩体后小心的探视着,他心急如焚地说,“这样下去,搞不好......哎,是一定会出人命的。”

    “想要拼上性命,当然就会有所觉悟。”

    宫语然把头靠在树上,看着绿荫缝隙下的阳光。

    “不管我在不在这里,他们都会打起来,同样的道路,一面是无法直面残酷的心情,一面是势必要完成的心愿,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六十三章 怯懦者

    树影在微风中摇摆,砂石在地上零零星星地滚着,阳光的斑点随着它们移动。

    俩人之间,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

    这对于时天来说,本该绝对有利,但现在廖青羽装好了子弹,手随着枪垂落在腰间,他没有要遵循骑士规则的义务,那是他最后警告的方式。

    “你还可以再跑一次。”廖青羽说。

    时天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微微后摆出去——那不是后退的步伐,而是决心要发起进攻的姿态。

    没有任何的掩体,也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俩人都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交锋意味着什么。

    “你现在终于要摆出一副勇者的架势了吗。”廖青羽没有急着发起攻击,他的身体松弛着,“还是说,你要在我面前逞能出一点勇气?”

    他目光淡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想要什么,这一点你和我没有多少区别,但我会在这里击败你,我要证明你迄今为止能做到的一切,包括你现在假装出来的斗志,都是可笑的运气。”

    枪口抬起来了,时天略微沉下身子,这种距离下的躲闪没有多少意义,当枪管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从扣动扳机开始,子弹与人的位置就已经确定。

    只要廖青羽不是一个胡乱开枪的瞎子,第一发子弹就是时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避的问题。

    没有躲闪,也不能躲闪。

    子弹响动。

    时天的剑锋轻轻一扬,空气中激起尖锐的声音,迸射出的火花拖着扭曲的痕迹从他身边飞开。

    不可思议的动作,是纯粹凭借直觉的反击,但是接下来反直觉的现象也一并出现。

    在荡开子弹的瞬间,时天还是被打中了。

    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肩膀,残留的力量如同螺旋般向后拖拽着他的身体。

    不过数秒钟的时间,交锋就结束了,时天倒在地上,整个过程都形同鬼魅。

    胖和尚大惊失色,宫语然则无声的观察着,她看到时天确实是弹开了第一发子弹,反弹的轨迹最后落在了榕树上,翻开了黄白的木质,弹点可见。

    也就是说,确确实实还有第二发子弹打在了时天身上,而且那速度很快,快到扳机都没有回弹完毕,它就已经随着第一发子弹打了出去。

    但这并非没有可能的事情。

    “是利用了击锤。”

    宫语然看着廖青羽走了过来,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左轮枪的特殊结构,可以同时利用扳机和击锤两种开枪方式,在使用扳机前先叩住击锤,等开枪打出第一发子弹以后,再把击锤放回去,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第二发子弹同时打出去。动作娴熟的话,要让两发子弹同时打在不同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姑娘,你对枪械的知识懂得不少。”廖青羽的左轮枪没有收起来,“现在我把他解决了以后,我是否需要考虑你也会是一个威胁?”

    “你疯了吗!”胖和尚挡在宫语然身前,颤抖着身体。

    “害怕的话,就别逞英雄了。”

    “怎么可能逃走。”胖和尚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的腿都瘫软了,一步也走不动。”

    廖青羽走了过去,胖和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放手。”廖青羽瞪了他一眼。

    胖和尚舌头打颤:“别,别,别。”

    “我让你放手。”

    击锤叩开的声音让胖和尚身子一个哆嗦,他没有再拦住廖青羽。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廖青羽对宫语然说,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地上的巨剑。

    宫语然的表情很平常:“这东西怎么看都是拿不起来的。”

    下伸的手臂不自然地停下。

    “哼。”廖青羽轻笑,“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连那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我凭什么做不到?”

    “是吗?”宫语然不以为然,“你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要找到这里,用得着非要等到今天吗?”

    空气中传来一股烦躁不安的呼气声,廖青羽的身子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握住了巨剑的柄部。

    他重新调整了呼吸的间隔,手上开始发力,剑柄慢慢地被抬起来,呈现出一个开合的角度,然后上抬,逐步地上抬,他的腰板也渐渐挺直。

    但这种顺理成章是讽刺的,因为这是在握起一把剑,而不是撑住一块钢板。

    剑的头部还粘在地上,廖青羽一边的腿缓缓后移了出去。

    握剑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他的全力以赴就失去了意义,当上升的势头达到了顶点,涨红的脸与暴鼓的青筋就只能转为了勉强维持的支撑。

    剩下的就变为体力流失与时间的较劲,他的动作僵持着,一分一秒,直到臂膀开始微微的颤抖,然后抖动的幅度变大,变大。

    仿佛是撬棍的两头,不过他成为了被撬动的另一边。

    没有机会了,在放下去的时候,他身子像紧绷的弦弹开,连退几步。

    “果然是这样。”宫语然并不意外地说。

    廖青羽的气息无法平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为创造的东西,可以被人所利用,但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为创造的物品都是工具。”宫语然想起了《考域录》,“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物品,它与人是对等的概念,能够使用它的人需要被‘认同’。”

    “怎么可能。”廖青羽神情难掩的沮丧,但也无法接受,“难道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就无法做到吗?不过就是侥幸救出了公主而已,哪又怎么样?”

    他试图压抑的烦躁,随着抬高的音量宣泄着:“我比他更加能明白这个世界的丑陋和残酷,相信那些单纯的、幼稚的、可笑的东西,他不也是落到了这个下场吗?”

    宫语然似乎读懂了他的话:“标签不过就是一个符号,但是想要对勇者留有执念,却又要否定勇者价值,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你既然不相信他所走过的道路,又何必要试图接近他呢?”

    她表示了否定:“我不想评价你的行为,可我也不认为把自己扮演得心狠手辣,就可以不用直面自己内心的怯懦。”

    “够了。”廖青羽心情愈发狂躁了。

    “时天或许没有那么强大,但他至少不会把希望彻底的放弃。”宫语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难道拒绝了幼稚就应该一直冷漠下去吗,难道利用计策把有罪的人惩处就可以了吗,一遍一遍所谓强大的内心,但如果到了最后,连最初的善意都变得无法回应,这样的理智又与暴虐有什么区别?”

    “我说够了!”

    子弹划开了宫语然耳边的发丝,灼热的气浪在雪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紫色的烫痕。

    “住口,听到没有!”

    廖青羽已经歇斯底里了,胖和尚抱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要用武力让别人屈服吗?”宫语然没有动摇,“枪械是最暴力的单兵武器,如果这就是你的信念,尽管扣动扳机就是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廖青羽的暴怒声戛然而止了,他双眼一黑,舌尖一阵甘甜。

    “时天。”宫语然也惊讶了。

    “怎......怎么可能。”在朝地上吐了几口血水以后,廖青羽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眼前是他无法相信的景象,“你左边肩膀里的骨头,应该被打断了才对。”

    时天没有吭声,上来一记左拳,只是这次被廖青羽挡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廖青羽像个孩子似地大吼,时天的左肩的衣服上还泛着血色,还需要用右手捂着,那种子弹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了,时天的左臂应该失去了知觉才对。

    可又是一拳,然后又是一拳,时天左边的臂膀像打了鸡血似的,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疼痛,整个人的动作迅猛且狂暴,他抡着拳头,拳头打过去了,就再补上一脚。

    这种方式像是街边的斗殴,没有一点变化的直拳直脚,但廖青羽愣是被揍得头晕眼花,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连挨了好几下打,他身子像醉汉般摇晃。

    胖和尚又变得不知所措了,一个身上挨了一枪的人现在向朝他开枪的人发泄怒火,于情于理好像都没有什么可谴责的,可是他看着时天眼神中的出离的愤怒,感觉好像再不做点什么,时天就快要把廖青羽活活打死了。

    而且廖青羽好像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在不知是第几次的攻击中,他被打得差点滑倒在地上,又支撑着身体起来,然后再次被差点打倒在地,随后又晃动着身体直起了他的腰板。

    时天都开始展现出了疲态,但廖青羽勾着腰也要站着。

    “来呀。”他言语中是意识逐渐模糊,“我不会输给你,不会......”

    大口出气的时天,他的怒意本该随着流失的体力消散差不多了,可听到这句话以后,他又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暴君,他攥紧拳头,上去了,他想要靠这一拳让廖青羽下地狱。

    “可以了......”

    宫语然牵住了时天将要发力的手。

    “已经可以了。”

    身后传来一阵柔软,时天被抱住,宫语然靠在他的背上,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只有时天能听到。

    “对不起......”

    没有等来下一次攻击的廖青羽再也支撑不住,他身子一摆,倒在了地上。

    时天的瞳孔中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树荫下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仰了仰头,在心底里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

第六十四章 神秘团队

    天空的云遮掩着太阳,上午还是秋老虎的炎热,如今平添了几分秋日本该有的凉爽。

    麻雀飞回了屋檐,温度的降低让空气中的湿度又变得合适,它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着,几只寻觅食物的好动分子抖了抖翅膀,行走在寺庙里翻动着青石旁的新泥,肥浓浓的大白虫子是最好的美味佳肴,它们已然忘记了还静坐在旁边的人类。

    时天望着那些麻雀,咽了咽口水。

    “别想了,那是二类保护动物。”宫语然打断了他的妄想,把一卷绷带从他的肩膀上绕过,“这里不是诱饵监狱,想要吃掉它们的话,你的罪行又可以增加上一条。”

    “我不是要吃掉它们。”时天摸了摸肚子,模仿出了咕咕的声音,“晚起的麻雀现在都有虫子吃了,早起的孩子都还没东西吃,我饿了。”

    宫语然对这种笑话似乎并不感冒,她用力拉扯紧绷带,疼得时天眼泪都要下来了。

    “再包裹下去,我又要成木乃伊啦。”

    宫语然打好了结:“有什么问题吗?”

    时天感觉宫语然也太冷淡了:“我可是伤员,你就不能多关心和体谅一下伤员的痛苦?”

    “说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左轮枪留在你身上的弹孔好像不太正常,我没看到你有穿防弹衣,是小时候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异吗?而且你为什么左臂受伤的情况下,使用的却不是右手,你能解释一下吗?”

    “已经受到物理方面的折磨了,你能不能别在精神层面继续折磨我......”

    时天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头,看到和尚的一张胖脸,满面红光。

    “年轻真是好啊。”胖和尚乐呵呵地说,“小兄弟,这位姑娘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我要是有个女儿,估计都不好意思嫁给你了。”

    宫语然看了时天一眼:“什么意思?”

    “那是他的口癖......”时天觉得这话头不能接下去,“对了,那个偷东西的贼你安置好了没有?”

    “你放心。正堂有一张没坏的桌子,就放在上面了。”

    “找绳子把他绑起来了吗?”

    “他都被你打成那样了,还有必要绑吗?”

    “不绑起来还放桌子上干嘛,那你放地上不就得了?”

    “欸,话说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位作家?”

    “我哪知道他哪去了,”眼看胖和尚又开始不听人说话,时天开始有些焦虑,“你到底有没有把人绑好,要是还没的话,最起码也把门给锁上。”

    “哎呀,你都受伤了,就别折腾啦。”胖和尚把时天按回了地上,“你放心,我早就处理好了,你看,这是他的枪,在这里了,你看,这是他的子弹,也在这里了,还有这个......欸,这个是什么?”

    胖和尚手里是一根裹着土黄色纸壳的圆筒,连着一根白色的细线。

    宫语然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这种纸壳包装的烟雾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烟雾弹啊。”时天想起来第一次与廖青羽遭遇时的情景了,“奇怪了,这东西他当时是怎么点燃的?”

    “这好像不是引线,而是拉环。”宫语然也表示疑惑,“也就是说里面还设置了用来击发火药的火帽,但从理论上来说,火帽作为引发装置占用了内部的空间,火药的浓度得相当高才行,用纸壳作外包装会不会太危险了一点。”

    时天对于纸壳包装的“危险武器”也算是熟悉了:“这东西只是用来制造烟雾,搞不好就跟个烟花弹差不多。”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胖和尚把圆筒拿了回来,拉环,朝大门口丢了出去。

    咚的一声响,白烟冉冉升起,墙沿上的麻雀差点没震下来几只。

    “谁干的!”

    烟雾里是一个疼咧咧的声音,不一会儿就从里面出来一个卷发的男人。

    “我的妈。”胖和尚惊讶地说,“这烟雾弹够劲啊,头发都烫得给翘起来了。”

    “那才不是烫的。”时天黑了脸,他认得,门口的是那位提子骑士。

    “又见面了。”

    看见时天的卷发骑士,用手抹了抹头发,得意之余,又表现出很是失望的表情。

    “我没想到,已经失去比赛资格的你,居然还能如此厚颜无耻的继续参加这场比赛。”

    “如此的没有竞技精神,用一句古话来质疑......”他用手轻弹盔甲上的尘灰,“你可是输不起吗?”

    “你这古语有够街头的......”

    “恬不知耻地赖在场上不走,看来你也是知道了那个消息。”卷发骑士的双眼像是蒙上一层圣光,“树中的饮血之剑,它是征战沙场英雄荣耀的见证,它是壮阔悲然俊杰难忘的史诗,它......”

    声音断住了,卷发骑士举起来的手微微抖了抖,眼睛瞪得像被割了蛋的肉牛。

    “谁干的?”

    他发肿的脸也跟着抖了起来:“谁干的——!”

    胖和尚对时天说:“他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这是一场谋杀!”卷发骑士大喊着跪下,“为了一场比赛,这是惨无人道的暴行啊!”

    时天对胖和尚也说:“我怀疑你们这里的人,多少有那么一点大病。”

    “你!”

    卷发骑士恶狠狠的眼神,他走过来了,时天自觉往后靠了靠,还好他找的是胖和尚。

    “你不是这里的管理员吗?”卷发骑士抓住胖和尚,“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它!”

    还没等胖和尚解释,他就一头栽在胖和尚的胸口,开始痛哭流涕:“这棵大树,它是那么的坚强啊!当初我用锯子都没把它据下来啊,现在怎么就倒了。”

    “也没倒吧,就是开了个口子。”时天说,“而且你不应该是来找剑的吗?”

    “对哦。”卷发骑士的眼泪一下子就没了,他直起身子,四下观望了一下。

    “这是......”巨剑并不难发现,卷发骑士两眼再次放光,发出惊叹,“被诅咒的树上神物!征服帝国全境的王者所持!饮血的邪武!永怀善意之兵刃!恪守公正之王剑!”

    “这特么是一个戏精吧。”

    虽然觉得这几个完全挨不上的名字得有胖和尚一半的功劳,时天也觉得这人实在浮夸。

    “宿命如此,天命所归!”

    卷发骑士感觉沐浴在春光之中,上前,准备拾起那把他倾心已久的武器。

    然而,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小球,滚着火光,慢悠悠地滑到了卷发骑士脚边。

    一声动静,吓得时天一阵小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黄褐色的盔甲骑士抱着肚子大笑走了过来,看到卷发骑士抬起头,黑漆漆的脸庞,说出了刚才小球的秘密。

    “烟火炸弹!”

    “我......”

    卷发骑士片刻迟疑,他用手抓了一把头上焦黑的发丝,风一吹,都化成灰了。

    蹲下身子,解下炮筒,瞄准,一气呵成。

    “有种别动。”卷发骑士说。

    “为啥?”黄褐色的盔甲骑士问。

    “等我上好炮弹。”

    卷发骑士拿出铅球,又要拿大铁签子来回捅火药,对方上来朝他脸上给了一脚。

    “你当放炮仗呢我让你放?”黄褐色的盔甲骑士瞅了时天一眼,“你是不是也要抢?”

    “我就不了。”时天摇着手示意不敢,他看到门口又来了几个人,“就想问问,这几位是?”

    “自家兄弟。”黄褐色骑士说,“他们都支持我夺冠,冠军没你们啥事了,赶紧滚。”

    麻蛋,说好的都支持我呢?

    “红色的枣子骑士,褐色的核桃骑士,白色的莲子骑士......”黄褐色耀武扬威的点着他那几位兄弟的称呼,每点到一位,就上前一个人挺身立正。

    “副镇长,你也在啊......”

    “小子,都说了多少遍了,副字以后就不要再叫了。”

    “而我嘛......”黄褐色骑士挺起胸膛,摆出一个唱戏亮相的姿态,“就是大名鼎鼎的桂圆骑士!”

    “哪有自己说自己大名鼎鼎的。”时天说,“不过你们的名字......我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印象。”

    “哼哼。”

    桂圆骑士击了击掌,他那五颜六色的兄弟凑到他的身边。

    “我!”

    “们!”

    “就!”

    “是!”

    “八!”

    “宝!”

    “粥!”

    “战!”

    每个人念一个字,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末了八个字念完好像还差一个字。

    大家摆着造型看着时天,那意思是别冷场。

    “队啊?”

    大家心满意足的停下了动作。

    “哼哼。”桂圆骑士拍了拍肚皮,十分满意,“看你这么配合,给你一个加入我们战队的机会,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板栗骑士。”

    “我连盔甲都没有,还是算了吧。”

    时天也不奇怪枇杷寺现在会有这么多人,毕竟即使不考虑之前宫语然散布的消息,这里弄出了好些动静,也早就该被注意到了。

    “对了,那边的人我看跟你们盔甲颜色都差不多,乱七八糟的,也是你们一伙的吗?”

第六十五章 水果的敌人

    “谁!”刚才忙着弄造型了,桂圆骑士现在才发现院子又多出来一队人马。

    “来了。”李核桃面色凝重。

    “我记得,他们叫什么猪大排、牛大排的。”时天认出来了其中几个,“说起来副镇长你之前不是和他们打起来了吗?”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李核桃语气悲伤,“你的那位朋友,在战斗中......”

    “没了就没了吧。”时天转口问道,“你们这里不是水果小镇吗?为什么他们起名字跟你们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们来自肉食小镇。”桂圆骑士语气也开始沉重,“他们,是我们的敌人。百年来的争斗,千年来的宿怨。如今,连接在我们与他们之间是仇恨的枷锁。为了争夺‘恪守之剑’,看来今天的刀风剑雨已是在所难免。”

    桂圆骑士,细长的白色眉毛底下,双眼透过钢盔铁甲的缝隙,放向远方,亘古悠长。

    “今年的骑士比赛,就由我们甜口的八宝粥战队来守护。”

    “为啥是甜口啊。”时天只知道豆腐脑有咸口、甜口的区别。

    李核桃回答:“因为他们是咸口的八宝粥战队。”

    “八宝粥还有咸口吗?”

    “想想都难以接受对吧。”李核桃面露憎恨地说,“这种试图毁灭人类饮食欲望的异端,我们甜口的八宝粥绝对不会认同!”

    “咸口的八宝粥是没有胜算的。”桂圆骑士从腰间拔出武器,那是一把老式的遂发手枪,“弟兄们,听我号令。”

    身边的老头骑士们拥簇在他的周围,各自抄着火器。

    “错综复杂的渊源呐。”时天看这里估计要变成火并现场,准备要撤离,李核桃一把抓住了他。

    “这一届的骑士决赛,他们连八宝都凑不齐,九打七,优势在我!”

    桂圆骑士说着,闭了半边的眼睛瞄准,抢先开了一枪。

    燧发枪的威力虽然有限,但侮辱性极强,弹丸裹着燃烧的黑火药打在对面的盔甲上化成粉碎,炸得火光四溅,乱飞的火星钻进盔甲的缝隙,烫得咸口八宝粥的队员们上蹿下跳。

    “随我出击!”

    桂圆骑士一边往燧发枪里重新装填弹丸和火药,一边踏着小碎步就上去了,老头骑士们也纷纷点燃火器,七手八脚一拥而上。

    这些装备鱼龙混杂,从需要点燃引线的老式火枪,到需要退壳换弹的拉栓式步枪,再到可以装填50发弹鼓的芝加哥打字机,一股脑全招呼了上去。

    李核桃倒是本分的还拿着他的红缨枪,可不知怎地,他盾牌找不着了,干脆和老头骑士们一起把时天推在前边充当肉盾。

    时天气得要骂娘,也无济于事,好在老头骑士们的火力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肉食小镇的骑士们招架不住,连连向后退却。

    有此等强劲火力支持,不一会儿的工夫,老头骑士们就把枇杷寺的大门夺了回来。

    “葡萄骑士,花生骑士,你们俩人马上在这里架设防御工事。红枣骑士,我们现在打退了他们的先头部队,说不定这里马上要变成决战的地方了,我命令你,马上把‘屠魔暴力’和‘地火圣裁’都带过来。”

    桂圆骑士雷厉风行的指挥着,一旁的李核桃开始紧张地大喊:“报告队长,他们已经来了!”

    “那是!”桂圆骑士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忙改了口令,“是敌军主力,全员立刻撤退!”

    看到这伙人风风火火又退回了枇杷寺内,时天也是一脸的无语,心说冲锋的时候知道要拿我当盾牌,跑路的时候就一点没惦记我了。

    一群小老头不回家带孙子,成天在外边瞎胡闹什么劲儿,拿着火器玩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时天不以为意地看向枇杷寺外,结果下巴差点没惊得要掉下来,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对面的簇拥下缓缓升起,白色与红色构成庞大的躯体。

    一辆改装过的鼠式超重型坦克,抛开挂在外边像是在渴求神明庇佑的腊肉香肠,以及肥瘦相间的肉类颜色涂装,它巨大的底盘几乎将街道的路面都给填满了。

    最为壮观的是那具被改造过的高高的塔身,很难想象如此的力学结构下,发动机要有何等功率才能将它推动前进,它就像一面城墙直扑过来。

    时天有想过拿冷兵器对付枪炮,但绝对不会想尝试去对付这种级别的怪物。

    他扭头就跑,发现老头骑士们只是撤到了榕树底下,他们每人脸上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那架势仿佛就是在说水果小镇虽大,但他们身后就是树斯科。

    “干什么啊,还不快走!”

    时天看到那面钢铁的海啸已经把大门推平了,砖块像豆腐渣一样被碾得稀碎,虽说枇杷寺按照住建标准,也算是一个局部危房,但即使是一台压路机过来,这群小老头的情绪也是过于平淡了。

    桂圆骑士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袖,哼哼哈哈地笑着:“没想到他们居然找到了,咸口八宝粥的第八位骑士。”

    然后他怒目圆睁。

    “我们噩梦的源泉,甜味的湮灭者,油腻与罪恶的化身。”桂圆骑士大声地喊着,“整猪骑士!”

    时天错愕地看着平推而来的高塔的顶部,他早该知道这咸口八宝粥是个什么玩意儿,那是一个熟悉的胖影。

    猪头,咸口骑士们抬着他,让他处于了高处中的高处,中心中的中心。

    他的大蹄子上捧着一根不知道上哪找来的超大肉骨棒,上面的肉食一层叠着一层,一圈围着一圈,绕起来快有他小半个身子那么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诡诈的猎人穿越回到了上古时代,然后敲翻了一只倒霉的恐龙。

    猪头狠狠地啃了一口,露出了甜蜜的表情:“没有肉不瘪犊子呢嘛,都给我死。”

    “犯人都快找不着了,你净瞎跑什么?”时天大声地说。

    “放肆!”超大肉骨棒指着时天,“大炮,你要背叛我吗?背叛肉宗的教义!难道一点小咸菜就能把你的双眼给蒙蔽住了?”

    “教宗。”旁边的咸口骑士提醒,“小咸菜也是咸口。”

    “我不管!只要有人阻止我吃肉,他便是咸口的敌人!”

    “板栗骑士不要怕!”桂圆骑士恢复了镇定,“现在我们是八打八,胜算仍然在我。”

    “大炮,你果然背叛了我。我早就应该知道,被女人的小咸菜收买的你,内心本该拥有的男子汉觉悟,现在早已经被甜蜜蜜的恋爱滋味充满,太可恶了,我们一定要把你就地消灭。”

    时天现在知道了,给猪头这种牲口找药,是得按斤买的。

    “冲啊!消灭甜口!”

    “冲啊!干掉咸口!”

    让他再次没想到的是,甜口骑士们冲过去的时候,高塔上的咸口骑士们居然也跳了下来,两帮人不到一会儿就打成一团。

    打斗的层面,一下子就回到了原始社会,火器除了最初的威慑,到头来成为烧火棍一样的抡来抡去。

    有人被“命中”后发出呻吟,拿出番茄酱喷满天空甩头倒地;有人在“包围”中背诵起诗文,敌人注视着并伴以和歌;有人不小心“摔”在了坦克上,然后悲愤中啃了一口上边的腊肠。

    这边喊着“卖肉质品的小丑”,那边叫着“吃水果的懦夫”,言语中是一唱一和的协调。

    “我到底干嘛来了?”

    时天自问了一句,随后头顶一疼,发现有牛皮纸的包裹砸了下来。

    “想什么呢你。”上边的猪头对他说,“这是两个小镇历年来的比赛绝活——话剧表演。”

    “啊......”

    “里面是烤肉,拿去分给小语然一起吃。”

    时天捂着肩膀,找了屋子旁边的台阶坐了下来。

    有种心累的感觉。

    抓捕被悬赏的犯人,从头到尾大概也就只有自己相信了。

    宫语然是为了作为侦探寻找真相跟着自己,猪头是从一开始就只想着他的肉,这些骑士更是没一个正经的在这里打来打去,到头来还是一个舞台表演。

    白忙活了半天,景禹天在哪儿,不知道。

    人没抓到不说,前前后后还结结实实挨了两枪,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贼,还是一个对勇者怀有怨念的小偷,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最后还得跟他一起同病相怜。

    仔细想想,要是这个贼人没遇到自己,按照那个身手,说不定什么宝物也就随他去了,现在两次暴露了身份不说,还被打得不省人事,脖子上还给拉了一刀,堪称悲剧第二。

    人活在世上果然很荒诞呐。

    时天看着猪头拿着大**子,在人群中有如有天神下凡,李元霸在世。

    甜口骑士们很是配合他的表演,面对一棒一个弟兄的局面,还展现着他们顽强的意志,这场演出妙极了。

    一个大个子从空中被甩飞了过来,时天正要抱怨猪头的表演得过于卖力,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的上身赤裸,面孔中浓墨似的眉毛也异于常人。

    “裤衩骑士。”时天诧异,以云天的生活习惯,他可不记得甜咸之争的队伍里,有混入了毛腿裸男的迹象。

    而且他也不像是天气炎热要打的光膀,磐石般的背上现在是道道的血痕,皮开肉绽之余,浑身上下的肌肉群组竟然看起来有些扭曲,到底是什么人能下手如此狠毒。

    “快......”云天睁开的眼睛近乎于无神的状态,他张开的嘴里沾着血迹,“快跑。”

第六十六章 骑士圣装

    表演结束了。

    作为比赛最佳表演者的猪头,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朱作家,你表演得也太好了。”胖和尚向猪头竖起了大拇指,“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文武双全,才艺无双,我要有个女儿,肯定嫁给你了。”

    提子骑士也向李核桃祝贺:“副镇长,你们演戏的道具做得也是越来越好了,这个坦克的质感,嘿,跟真的一样,还有那个炸弹,我差点以为我的头发没了呢。”

    “啊,不,我们的炸弹是真的。”

    “老家伙,不是我说你。”猪大排骑士与桂圆骑士勾肩搭背的说,“你们这水果小镇都多少年了,还尽整些过时的洋枪洋炮,看看咱这个,够劲不?大铁盒子,核能驱动的柴油发动机!”

    “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也就是拿几架拖拉机改的,顶多底下能瓷实一点,上边准是破塑料砌出来的,有啥可神气的。”

    “嘿,你还别不服气。”猪大排骑士正要争论,却听见门口一阵动静,以为是哪个手贱的把坦克的炮筒点了,准备回头骂上一句,倒是看见一个人先飞了过来,撞在地面上,盔甲散落一地。

    “表演不都结束了吗?”

    猪大排骑士还纳闷,桂圆骑士上去把那人一翻,惊地喊了一声:“老肖!”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镇长肖平国的儿子,虽说盔甲散了架,但他伤得不算严重,意识也还是清醒,只是头盔下一张脸发白,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还没等桂圆骑士问发生了什么,旁边又是一个人从大门外飞了进来,倒在了地上。

    “艾伦保长!”李核桃这下也不淡定了。

    “镇长......”大老黑用手撑住身体,艰难地抬头,“快跑,那家伙来了。”

    李核桃马上明白了什么,他与核桃骑士对视一眼,随后核桃骑士又重新拿出了他手上的武器。

    “兄弟们,演习结束了,都抄家伙!”

    还在欢歌笑语的甜口骑士和咸口骑士,情绪没来得及紧张,只听得大门处像是有钢铁扭曲的声音,由慢到快,噼里啪啦地响动,不一会儿就看到宝塔式的坦克,在地面倾斜出大股的阴影。

    再反应迟钝的人,这时候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慌忙地要四散而逃。

    坦克高高的塔身砸在了大树身上,榕树的躯干在这一刻显得不是那么脆弱了,它与倒过来的坦克像是彼此对攻的巨人,没一会儿就将塔身挤压得变形,在磨蹭出数股火花后,再将它停下。

    失去平衡的坦克底座高高地翘起,让人不禁感叹,究竟是何种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又是一声剧烈的响动,坦克从榕树上面挪开了,它侧翻在地上,青石抖动。

    在无数瘫倒的人群中,现在只屹立着一个人。

    白银骑士萨维尔,他的头发随着气浪浮落,依然是一身敞开胸膛的黑皮夹克,但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只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的寒意。

    “你挡着我了。”他低着眼睛,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状的猪头说。

    “抱歉。”猪头很是痛快地沿着地面滚了出去。

    坦克倒地,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没有人看到萨维尔手上拿了任何的武器。

    “别动手。”猪头凑到时天身边,他的脸上现在少了一份油滑,“打不过的。”

    “看来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宫语然也走了过来,“选择来到这种地方,说明他的目标和我们一致。”

    目标一致?是指景禹天,还是恪守之剑?

    不管是哪一个,对于时天来说都不会是一个理想的答案。

    萨维尔眼神里的冷漠,是对所有人的不屑,他来到那把巨剑面前。

    “风暴大剑。”萨维尔说出了它的名字,“屠杀恶魔的传说之物,没想到会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胖和尚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时天并不知道什么是恶魔,什么是传说之物,可他看到萨维尔拾起那把巨剑,仅凭单手,就像拾起路边的碎石,这是纯粹的力量。

    “但这不是我想要找的东西。”萨维尔把巨剑竖直插在了地面,目光转向了李核桃,“闹剧也该结束了,你们来决定,还是要让我按照规则行事?”

    萨维尔不见得会是一个遵循规则的人,但至少会是一个善于使用暴力的人,决赛的规则是通过决斗获得敌人的武器,萨维尔不需要多余的武器,他只需要打倒所有人,就像现在躺在地上的人们那样。

    “哦,要决斗吗?”桂圆骑士将双手的拳套弄得砰砰作响,“我来做你的对手!”

    萨维尔抬了抬下巴,这个简单的动作,在默许这场对决可以直接开始。

    桂圆骑士不客气地踏步向前,一个标准的弓步冲拳,张开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浑身的力量都抖出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单纯凭借力量发挥的直接攻击,被萨维尔抬手给接住了,连动弹一下的痕迹都没有,从容得就像是随手接到了一个小小的沙包,只不过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萨维尔作出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他的一只手继续接着桂圆骑士的拳头,另一只手则慢慢地举起,这是在告诉对手,他要准备反击了。

    桂圆骑士急得面红耳赤,可任凭他如何挣扎,整条臂膀也无法挣脱萨维尔的控制。

    “别太嚣张了!”猪大排骑士从背后发起偷袭,那里是萨维尔视野的盲区,也是萨维尔防御的死角。

    他抬起手肘重击,直冲着萨维尔后脑勺而去,在街头斗殴中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禁招。

    人类的肘部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却也隐藏着人体最为坚硬的骨骼,当小臂、大臂形成力学最为稳定的三角结构时,配以强力的下砸动作,受击者的生命将无法保障。

    但猪大排骑士顾不得这么多了,在目睹了萨维尔的可怕力量以后,他必须毫无保留的发动攻击——这可是一个赤手空拳就能够把坦克掀翻的怪物。

    事实则证明了猪大排骑士的心理预期没有错,当他开始接近萨维尔时,他的肘部像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面无形坚墙之上。

    紧接着,肘部狭小的接触面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反冲力量,他被弹开,同时这股力量瞬间化为无数道分流,开始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紧紧裹在身上的盔甲被蛮横地冲开,空中的碎片如纸屑般飞舞。

    整个过程,萨维尔都没有攻击,他松开了手,在巨大的震惊中,桂圆骑士瘫倒在地上,这是实力的绝对碾压,是无法僭越的鸿沟。

    “骑士圣装。”宫语然说出了萨维尔身上独特的现象,“获得席位的骑士,可以在英灵殿中继承圣人们的铠甲,这些受到过祝福铠甲一共十三副,和那把‘暴风大剑’一样同属于‘概念武器’,通常不会以实体状态出现。”

    宫语然略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后半句。

    “也几乎无法被摧毁。”

    “小姑娘,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萨维尔看着宫语然,“那天好像你也在场,可别告诉我,现在来到这里,是为了要与我为敌。”

    “放心好了。”宫语然直白地回答,“你的圣装,能够干涉物理性质,换算成界能的等级,至少也是‘出蓝’级别了。按照界能的法则,不同的界能之间所产生的冲突,最终会由高阶界能让低阶界能失效为最终结果,我还不至于要与你为敌。”

    “多么聪明又美丽的女孩啊。”萨维尔赞美了一句,他现在像是一个绅士一样,看着剩下的人们,“所以,你们这些伪装的绅士又要如何是好呢?”

    参赛的骑士们动摇了,在看到倒在地上人们的惨状,思考变成了一件十分多余的事情,第一个人丢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老头,你呢。”

    萨维尔望着李核桃手里的那把红缨枪,他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恪守之剑。

    “大大大人,他放弃了。”

    艾伦保长慌张得口吃,他伤得不算重,这是一种避险而生的机灵,所以他来到李核桃身边,要拿住那把无关紧要的红缨枪。

    李核桃不愿意放手,保长便小声地哀求着:“镇长,没必要,他可是骑士......”

    “骑士怎么了!骑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李核桃不满地说。

    “骑士当然不可以为所欲为。”艾伦保长两边陪着笑脸,“但是这比赛的规则,不就是谁有本事谁拿到武器吗,咱也不能坏了规矩啊。再说了,咱们可是赛事委员会,总不能让外人笑话咱们......”

    在一声叹息中,李核桃松了手,把武器丢在了地上。

    萨维尔不再看他,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屈服的结果罢了。

    “所以,还有谁没放下武器?”

    时天心中抽出一股凉意,萨维尔正向他一步步走来,一个清晰的答案出现了。

    如果说行为只从属于目的本身,时天应该马上把手中的武器丢掉。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恐惧感像黑色的影子,慢慢爬上了脊梁,在没有使用界能的情况下,窒息的幻梦却如影随形地出现。

    麻痹感让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黯淡,他看到萨维尔慢慢走来,脚步声空灵作响,一点点地,一点点地。

    曾经穷奇所带来的死亡的压力回来了,他动弹不得。

    “暇玉之剑吗?”

    然而,一声冷冽的轻哼,打碎了时天的幻境。

    那张狂傲的脸上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无妨,这种无聊的东西,就让你放在手上。”

第六十七章 反击螺旋(一)

    时天的心,像无声的羽毛,轻轻地落着。

    在大多数时候,没人会刻意去碾死路边的蚂蚁,因为它们根本无足轻重。

    那是一种忽然明白了道理的释然,可它融化在地上,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愤怒,这是复杂的滋味。

    萨维尔什么也不需要,不需要技巧,也不需要诡诈,手法简单到连缓冲的空间都可以省略,它的不纯粹是过分的碾压。

    可蚂蚁从来都是没有选择的,它们可以搬动比自身重几十倍到上百倍的重物,但是人类只需要轻轻动一下指头就能将它碾死,因此它们要感恩,感恩人类没有碾死它们的心情。

    所以这样结束了,挺好的不是吗?

    “喂,胖子,把东西交出来。”

    猪头看着面前的萨维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长官,我这个不是传说之物,就是一捆食物。”

    “交出来。”萨维尔重复着。

    猪头神情紧张地抱住肉骨棒:“你饿了,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他马上又舔了一口,“长官,你看,都沾上口水了。”

    “放下。”

    “长官!”猪头大声过后,忽然地扭捏,“会得病的。”

    “我让你放下。”萨维尔此时的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藏着什么。”

    这话让猪头身子一哆嗦,他没有变得恐惧,而是像被浇了一身冷水地惊醒。

    “速”的一声,一条白丝细线喷射,猪头几百斤的身躯立刻跟着飞了出去。

    白丝连着一间屋檐,眼看就要到房顶了,萨维尔脚尖往地上一抵,起出来一块青石,随即踢飞出去,直接命中了猪头。

    半空中一声哀嚎,猪头栽倒在地上又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萨维尔走过去,猪头这次赶快起来,没等发话就从肉骨棒中用力一扯,抽出来一把油光铮亮的西洋剑,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没有了?”

    “您要愿意,这堆肉也全部给你。”

    这个没品的笑话说完,猪头自己都怕挨打,把西洋剑往地上一甩,连忙往后边跑了。

    “也不是这一把。”

    萨维尔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余晖,再看向李核桃的时候,他的脸已蒙上了黑影。

    “东西呢?”

    “没,没了?”发现没有找到恪守之剑,李核桃也开始变得惊慌,“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萨维尔走到李核桃的身前,俯视着他,“难道要让我现在去当面质问你们那位话都说不利索的镇长吗?”

    李核桃的嘴唇蠕动着,他想辩解些什么,可发现是无力的,他们都知道萨维尔只要恪守之剑,但谁也不知道如果他没拿到恪守之剑会发生什么。

    保长上来解释:“长官,我们可以再找找,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不必了。”

    萨维尔转身,此刻寺庙清静,他的步伐在青石上回荡出响声,他的声音缓慢而悠长。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恪守之剑,是救世战争中的七件圣物之一,也是骑士最强的宝剑。”

    “想想也该知道,在一个连勇者与骑士都不加以区分的地方,所谓一百多年来的传统,说到底,也只是一群愚者的狂欢,一群贱民的自我满足。”

    “是可笑的,愚昧的,让人无法同情的悲哀。”

    走向那把插在地上的风暴大剑,他遥望,山边的夕阳正是耀眼。

    “我会向工会报告......”

    剑刃划开土地,连接的青石大块破碎,风声阵阵。

    “这个小镇,不幸......”

    巨剑过顶,萨维尔已来到了李核桃身前。

    “遭遇了魔神的袭击。”

    风浪被什么东西破开了,时天脸上感受到热意,火光将萨维尔的脑袋整个吞没。

    是炮击。

    时天回头,发现那不是卷发骑士。

    廖青羽,他从地上起来的时候扔下了手中的炮筒,脖子上挂着一块墨绿色的毛毯盖住了他之前的伤口,似乎是由于急速的动作,让他略显疲惫的喘着气。

    “现在可不是看着我的时候。”廖青羽从腰后拿出左轮枪,“那家伙,不是一发劣质的炮弹,就可以对付得了的。”

    子弹尽数从时天身边飞越出去,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炮击的硝烟随风散去,弹头悬浮在空中,然后再过几秒,全部落在了地上。

    如同清水洗净般慢慢褪去,浮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萨维尔完好的面孔。

    连一颗灰尘也没有浸染。

    “我一个人未必能有机会,但要是怕了的话,就趁早从我面前消失。”

    廖青羽捡起地上的西洋剑,他冲了上去。

    但很讽刺地,不到一秒钟就被击飞了回来。

    不过,廖青羽的举动让反抗的号角在很多人心中都吹响了,当萨维尔放出那一句恶劣的话并作出了相应的行动,不管他有没有在夸大其词,人们都选择拿起武器重新加入这场殊死的搏斗。

    第一队是队伍里两个最勇猛的汉子。

    第二队是几个不服输的老头。

    然后是第三队,第四队,他们早就演习过了,现在重新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型的编队,连本来身受重伤的云天也起来了,近战的武器顶在最前面,负责投掷武器的站在队伍中间,远距离发射的自行找好角度和位置。

    一层包裹着一层,一列连着一列,这些历年来的竞争对手们,如今联合在了一起,他们信心倍增。

    桂圆骑士也恢复了士气,喊出了总攻的号令。

    先锋的二位齐冲了过去,全力地冲刺,然后在即将撞向目标的时候,朝萨维尔左右两边,各自撇出手里的炸药。

    火光和浓烟升起,他们完成了掩护的任务,绕开出去,后面的火器队迅速跟上,枪声齐鸣。

    第一轮爆发打完,老式火枪需要装弹的停在原地,还可以继续射击的,输出着火力继续前进,在他们身后是负责投掷兵器的部队,直线与抛物线编制成了一张密集的火力网络。

    在桂圆骑士有条不紊地指挥下,阵地的前沿不断地推进,火焰与浓雾团团包围住萨维尔,那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子弹与火药耗尽以后,散兵线收拢成了人与人,肩并肩的包围圈,人们将手里一切可以利用的物品转为了近战的刺刀。

    最后一丝燃烧的火焰也熄灭了,桂圆骑士一人在前,人们跟随他齐声发出冲锋的呐喊,共同向中心的敌人发起了冲击。

    过程并不漫长,随着烟雾散去,大多数人都看到了结果——毫发无损的,萨维尔如神明般屹立于场地之上,他依然单手握持着那把武器。

    巨剑挥舞,人们成群地击飞。

    两手空空的人们,连伤员也不需要照顾,当前方的队友倒下,他们继续捡起散乱在地上的武器,补上注定再也无法弥合完整的包围圈。

    这样的攻击不可能再取得胜利,猪头拉住时天,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快走!”

    时天像一根木头站在了原地,绝望的画面,他不是第一次的看到了,在梦境中,在现实里,不管什么方式,他都会这样的惊悸到了无措的地步。

    他分不清到底是心中的梦魇作祟,还是自己究竟胆小得可怜,眼中的景象清晰的时候,颤抖的手拿住了黑色的剑。

    “你干什么!”猪头惊得叫了起来,“疯了?打得过吗!”

    “让他去吧。”宫语然在一旁说,“你不让他去,他会后悔的。”

    “我的妈呀,小姐姐,你刚才还拦着他呢,小命都没了,还用得着后悔?”

    猪头争辩得脸都红了,时天还是选择了前进。

    “好好好,我说昨天老天爷托梦给我的那首曲子要唱给谁听,现在留给你得了。”猪头气得嚷道,“还得了第一名呐!”

    “你们先走。”时天大概是冷静下来了,“这里危险。”

    “不用管我们,你自己小心。”

    “那我老猪也不走了,我走了还不是回头要给你唱戏。”

    时天没有再多的话要说了,他的步伐必须加快,前面只剩下了三个人。

    云天,尽力挥动的一拳,停在了无形的墙面,在骑士圣装的反冲过后,他筋疲力尽地倒下。

    廖青羽幸运一些,他躲开了巨剑的下砸,但是地面凹出了深坑,他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被下一击拿下,桂圆骑士跑过来一举将他推走,作为代价这个老头子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时天上来了,在接触的一刻,黑剑在萨维尔身旁碰撞出数道火花。

    “不错的剑术。”

    萨维尔简单地赞赏了出剑的速度,他的巨剑转为以时天为目标,平挥出一击。

    巨剑的速度要慢上时天不少,但是它的攻击范围宽广,让正面招架和后退闪躲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时天只有一个办法,也只能有一个办法,黑色的剑刃侧面迎击巨剑!

    “力量解放”开始强行激活黑剑的潜能,时天的界能被激发到了“出蓝”的级别,一大一小的剑碰撞发出尖锐的嘶鸣,让空气都变得锋利。

    萨维尔神情微微地变化了,他不止发现了时天挡住了风暴大剑的攻势,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时天居然也是单手握持着武器。

    他在前进!

    沿着巨剑的锋芒,黑剑划出惊天的火焰,正面而来。

第六十八章 反击螺旋(二)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时天想到了答案。

    萨维尔的圣装,可以视为一面强大的盾,但不管是使用巨剑也好,还是徒手空拳也罢,他的一切攻击都需要建立在与他人产生直接和间接接触的前提上。

    换言之,他的圣装并非全面无死角,至少在挥舞那把巨剑的时候,攻击的方向应该会暂时失去圣装的保护。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风暴大剑所在的方向直接冲过去。

    凭借界能爆发的力量,时天右持的黑剑反手斜扛,在巨剑的冲击下,他的剑变得像是皮筋一样的弯曲,但只要给他一秒钟的时间,就足以冲破圣装的封锁。

    不过这种理想的盘算需要建立在萨维尔心甘情愿充当活靶子的前提下,当他仍然有余力迅速起脚,时天再也无法躲闪,也不能招架,受了一记直踢的他,黑剑被甩开,时天冲开松动的青石,被打进了土里。

    廖青羽没有坐视不管,他将左轮枪的子弹全部打光,暂时压制住了萨维尔。

    而子弹结束后,西洋剑在风暴大剑面前就像一根绣花针,动作的迅捷无法绕开巨剑的直击——西洋剑没有界能突破的加持,它被轻易地折断。

    风暴大剑撞在廖青羽身上,重剑无锋的后果,就是骨头接二连三的断裂,然后像沙包一样落在地上。

    时天艰难地从土里挤出了身体,萨维尔像是在等他。

    “出蓝级别的勇者,少见。”

    萨维尔一眼就看出了时天刚才界能的级别。

    “听说在勇者公会里,拥有界能突破的勇者是绝对的少数,你们的三个席位里好像还有一位是白凌级。”

    他鼻子里出气地笑了笑:“以你这种实力,拿暇玉之剑,不觉得可惜了点吗?”

    “我欣赏有实力的人。”

    萨维尔抬起了眼睛,瞧了瞧地上时天还没来得及捡起的黑剑。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成为我的扈从如何?”

    “骑士的扈从啊。”时天品味了一下,没有露出感情,“可是骑士的扈从也只能是扈从。”

    萨维尔的表情怔了怔,然后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似的,笑出了声音。

    “成为骑士还是扈从,是由血统决定的。”他微微收了笑意,“有的人生来强大,有的人生而弱小,这世上只有拥有足够力量的人,才被允许前进。”

    他的目光尖锐了几分:“要成为骑士,就必须拥有等价于骑士的力量,明白了吗?”

    “明白。”时天回答着,也反问着,“可是成为了骑士也需要下跪吧?”

    他抬起目光,也直视着萨维尔:“向贵族老爷们低头,是礼仪的一部分不是吗?礼仪可是你们引以为豪的荣耀。”

    萨维尔脸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你的发言或许没问题,可你的语气太危险了。”

    “抱歉啊。”时天把剑捡了起来,“我曾经也想成为一个剑士来着,可这年头成为剑士的,搞不好最后连拿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以为还有胜算吗?”萨维尔冷峻地说。

    “胜算......”时天念着,“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神情乍然地恍惚:“和放弃了剑的生活相比,拿木棍去砍断石头,好像也并不是很困难。”

    萨维尔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他手中的巨剑贯彻了名字的真意,狂暴的风声袭来,时天再次立剑挡住,金属抖动发出空灵的响声。

    “你有投机者的运气,也有旁观者的锐气。”

    巨剑往下一沉,时天的双脚渐渐陷进了土里。

    “但你把你想象得太勇敢了。”

    萨维尔单手继续压制,空气中卷起了黑色的颗粒。

    “要是这么有勇气的话,没必要等到现在。”

    黑剑被渗透的缺口在慢慢拉大。

    “不要把我的怜悯,当成是你应得的赞许!”

    萨维尔身子猛然地发力,地面被撕裂,泥土与碎石如流水爆裂,直冲云霄。

    “你说得太绝对了。”时天踏开泥雨,“我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你还没有打败所有人。”

    黑色的剑刃在无形的墙壁上碰撞出火花。

    一次无效的攻击,对于萨维尔来说与挑衅无疑。

    急躁让风暴大剑的挥击又一次落空了,时天低身闪躲,沿着巨剑的轨迹可以无视圣装的防御,挺剑再次袭来。

    萨维尔发出“啧”的一声,身子一斜躲开,时天的剑锋飞快地回转,他迫不得已地再一步后退,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啸。

    晶莹的火星飘落在泥土中,那又是一次无效的攻击,但萨维尔已是怒不可遏。

    为了张开圣装的防御,他被逼得脱手了巨剑。

    “看来你也没有多勇敢嘛。”

    巨剑下砸在地上,时天唾手可得,但他退后一步,以礼还礼。

    这让萨维尔被彻底的激怒了,哪怕是轻敌也好,他也不愿意承认时天在这场较量中占到过一点的上风,那是对他实力和地位的侮辱。

    所以他径直地前进,并且没有拾起那把巨剑,他要用行动来证明他毋庸置疑的强大。

    拳破风声,时天不敢小觑,他见识过萨维尔恐怖的体术,心知自己还没有到可以与坦克比质量的程度。

    本想是后退拉开距离,再利用武器的长度放对方一个风筝,可萨维尔像一支开弓的利箭直冲而来,无形的圣装肆意扩张,将时天的黑剑随意地弹开。

    时天退不能得,左右的拳头又如雨点般打来,只能改为要去躲闪。

    但不再使用巨剑的萨维尔速度不见得会比时天慢上多少,在圣装的加持下,他无所顾忌地冲锋,攻势像是盈满的流水,不流一丝空隙,逼得时天步伐都乱了。

    一记直拳躲不开角度,为了防止圣装的反弹,时天不敢再拿剑来反攻,竟然不得不用来招架。

    心态上的慌乱,影响了界能突破的使用,拳头的力道崩在剑上,无法维持牢固的形态,时天的手震得发麻。

    再来一拳,剑都要拿不住了。

    时天想着能退几步缓口气,萨维尔不可能给这个机会,重步踏上,一拳直扑面门。

    好在地势坑洼,时天后脚跟一空,借势滑倒。

    萨维尔见他落了地,起脚就要打,时天经验十足,马上又翻滚出去。

    这一来一回,萨维尔再收脚再追就慢了,时天已经起身,剑也没来得及捡,正心说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空中一声“接着”抛过来一把武器。

    时天喜出望外双手拿过,定眼一瞧,好家伙,是一把熟悉的钢铲。

    “撑住!”

    背后是钢铲骑士在几十米外大声地喊,如果时天扭头的话,会看到他一脸的鼻青脸肿,是先跑开了一段的距离,才把武器扔过来的节奏。

    像是为时天鼓舞信心,他喊着:“马上就到了。”

    时天哪里还能等,萨维尔跟个恶狼似地扑上来,一拳就把钢铲的木棍劈成了两半,再来一拳,钢铲中心开花了个大洞。

    刚到手的东西七零八落,索性全扔萨维尔身上了,虽说圣装根本不可能让这种攻击命中,但以这种滑稽的方式进行反击,仿佛将萨维尔的自尊心伤害到了全新的高度。

    他愤怒地用力踏地,强大的力量贯穿地面,顺带周围的青石块一连串地翻动。

    时天脚踩不住,身子眼看又要后仰栽倒出去了,忽然间,身后像是有仙人显灵,一股热流挺着把他的腰杆支棱起来了。

    在晃动的视线中,是萨维尔一张可怖的嘴脸,以及一道巨型的火光从他身旁两米的距离飞速擦过。

    后边的榕树结结实实地拦下来了,大小错落的木团子像开锅的爆米花,轰轰烈烈地全洒在地上。

    爆炸让萨维尔回头迟疑了几秒,钢铲骑士在这期间大叫了一声“啊!”

    然后又很是着急地喊了一句:“两发,都打偏了!”

    时天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动静能让一棵几百年的老树要遭此磨难,但他马上直觉性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预感——这玩意儿打在圣装上面到底有没有用暂且不论,问题是这玩意儿会爆炸,自己还能有活头吗?

    想到这里的时天连忙回头,然后他就想骂娘了。

    之前坦克撞开的寺庙大门,现在是一辆越野涂装的皮卡汽车,无顶货箱上有一个叠高的台子,中间是一挺固定式的枪械,左右两边各自一个两脚的支架,上面支撑着两个长长的金属圆筒,还冒着一缕徐徐的白烟。

    这玩意儿普世的名字叫火箭筒。

    时天心说我了个去,他看到挤在两个火箭筒中间的是铁铲骑士,这个挨千刀的居然还在喊“等我瞄准”。

    对于这种有支架都能打歪的射手,你指望他好好瞄准,最后搞不好就是要了你的命。

    趁着萨维尔分散注意力的这会儿空当,时天朝皮卡车拔腿狂奔。

    车门这时候打开了,一个穿着红色盔甲的家伙,他拖拽着一个相当笨重的身躯,从皮卡驾驶座慢慢腾腾下来,大概就是之前桂圆骑士口里的红枣骑士。

    “别往这边跑了!”红枣骑士也冲着时天继续大喊,“屠魔暴力已经打完了!”

    屠魔暴力,时天好像听起桂圆骑士说过了,如果指的是火箭筒的话......

    那“地火圣裁”又是什么?

第六十九章 反击螺旋(三)

    红枣骑士看起来笨重是有原因的。

    一罐半人高的大铁筒子,他把这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顶上引出一根不起眼的管子,翻上皮卡车的无顶货箱,将管子怼进了中间固定枪械的尾部。

    在奔跑中视线摇晃得模糊,时天心里懵懵懂懂,他知道这伙人脑子虽然不怎么正常,但是一定不是来给自己表演停车加油的,“地火圣裁”必然会是一种武器,而且它要在“屠魔暴力”之后才压轴出场,剩下的思考仿佛就清晰了。

    什么样的枪械,不去装子弹,反而需要一个大铁罐头的导管连着?

    脑袋嗡的一声响,时天慌了,钢铲骑士和红枣骑士看起来也慌了,他们当中不知道是谁在大喊着什么,手脚跟着他们的表情开始混乱。

    当皮卡车有了着火的迹象,时天完全确信了他的猜测。

    这玩意儿,好像是......火焰喷射器啊。

    见势不妙的时天连忙往地上一倒,一条火龙从斜上方直射出去,温度隔着两三米,让人感觉头发要燃起来。

    身后炸出了声响,让时天心中一惊,想的是火焰喷射器用的燃料就算是凝固汽油,顶多就是烧得厉害,未见得会爆炸。

    一抬头,果然发现皮卡车上除了红枣骑士在急急忙忙地操弄火焰发射器以外,钢铲骑士也在急急忙忙地操弄火箭筒。

    这两个人这么紧张就不要随随便便用这么危险的武器啊!

    避开了热源的时天,再回头往爆炸的方向看过去,火焰已像潮起潮落的海水,不断地流散,又不断地聚集,凝固汽油的燃烧威力惊人,一点火星子溅射到榕树上,顷刻间就蔓延成了冲天的火光。

    燃烧着的枝叶,星罗棋布地高挂,它落下来的时候是泛着深红脉络的灰烬,连地面也没来得及接触,就又被底下汹涌的热潮吞噬得烟消云散。

    此时天色近晚,其他人事先得到钢铲骑士的预警,及时撤开了中心的地带,按照如此危险的形势,应该马上跑出寺庙外避险,可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火焰将榕树团团包裹住了,它的枝叶在燃烧中焚尽,枝干像是遭遇了寒冬地干枯萎缩,但外层炼化出了色泽醇厚的炭火,主干更加坚挺地矗立着,照得昏暗的天幕都要变得明亮。

    想到存活了几百年的老树,今天就要就此消失,人群中不由得发出了几声叹息声。

    经历和见证了漫长的尘世过往,最后毁灭得如此轰轰烈烈,大概就是一种世事无常的宿命吧。

    人们这么感叹着。

    然后,榕树的胸口就挨了一发弹头,再次炸开了花。

    “不好意思!”钢铲骑士背后大喊,“最后一发了!”

    溅开的炭火纷纷洒洒,吓得惊魂未定的人们正准备破口大骂。

    可他们忽然发现,爆炸过后,燃烧的势头居然在渐渐减弱,那不像是火焰榨干了柴禾的最后一丝底力,倒像是雨水浇灭了火,开水浸入了冰,沸腾几声过后,湮灭得悄无声息。

    “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发出诧异,有人则提出解释。

    “特意为决赛盛典准备的‘屠魔暴力’和‘地火圣裁’,听说是要拿来对付之前的坦克作为压轴表演,估计最后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武器的威力做了调整。”

    “肯定是假的啦,要不然那谁怎么可能一拳把坦克打翻,他又不是超人。”

    “不不不,坦克肯定是真的,我们当时都亲自去里面看过了。”

    人们一时间议论纷纷,情绪激动之余,还有人上前几步跪下,喊着“神迹”与“老天爷显灵”。

    看着熄灭的火焰,时天的身体阴冷了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没有火光照耀的前方,是只有掌握了界能突破的人才会明白的危险和绝望。

    一股强大的气息在阴影深处,在险象环生的攻击过后,它没有变得衰弱,等待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消失殆尽,天空乌云被迫腾移出月下的光,一尊黑色包裹的直立人像,浮现在了众人面前。

    “神?”

    人们还没有从惊人的景象中醒悟过来,他们欣赏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

    像碎裂的蛋壳,黑色的物质慢慢褪下,剥开一层流动的灰质,它们贪婪地吮吸着月光,逐渐凝固定型,泛白出金属的质感。

    白银骑士萨维尔,时天回想起这个名字,他大声地呐喊。

    “所有人都趴下!”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感觉心脏都要跳得破裂,

    “那是......”

    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停止了,万丈的光芒从灰色金属中射出,所有人脸上都是惊异与恐惧。

    巨大的能量从灰白色金属里面爆发了出来,力量在刹那间重叠出上千万道层次。

    砌在土里的石块,被翻飞,被切开,被碾得细碎,直到成为了肉眼也无法再看见的粉末。

    如果时间可以放慢流逝,连风的轨迹都要变得急促,。

    冲击的威逼下,气浪推攘着彼此前进,唯恐落后地卷起了风暴,那是这场屠虐中唯一的仁慈。

    时天感觉就像是沉在了暴风雨海水的深处,他的身体每一个角落都被沉重的压力牢牢固定,又在湍急的乱流中随波涛疾走。

    然后结束了,一下子就结束了。

    溺水昏沉于梦境中,再到小岛岸边苏醒是上天对生者的眷顾,而若要让人瞬间地醒来,则是要让他提前见识到地狱的痛苦。

    时天能明显感受到周围覆土的温热。

    他还活着。

    一些急速干燥的泥土黏在他的身上,时天推开了它们,从土里钻出了半边的身体。

    眼前化为了乌有,却连废墟都算不上。

    爆炸几乎磨平了这里的一切,砖石砌筑的房屋,墙面与台阶,泥土规规整整地切割出去大片的平地,连一棵杂草的影子都看不见。

    神迹不是榕树,它太过挺拔,因此荡然无存。

    这片土地上,现在唯一伫立的只有一个。

    萨维尔,身穿着灰白色的全身板甲,凸起的加强筋像九条游蛇延展到臂膀,护肩上是雄狮的浮雕,正中心的穹面是三头恶犬的图案。

    如此复杂的设计,整体结构却没有一点的臃肿,流线完美地贴合着人体曲线,灵巧得像是附着在皮肤之上一层稍显厚度的轻衣。

    圣装,赫拉克勒斯,以贯彻力神名号为概念的骑士装甲,如今以它物质的形态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每一寸面上的纹理都精细得像是神工天巧,所要展现的绝对力量,可以平整任何它所不满的阻碍之物。

    这种完美可以切合强迫症的精神需求,却让时天喘不过气的急躁。

    他拼命地挤开周围的沙土,这些混合物要么在高温压缩中硬邦邦得像是砖石,要么松软得像是泥沼泽里的烂泥,在他可以从土里爬出来之前,萨维尔已经走了过来。

    “我承认小看你了。”萨维尔冷眼旁观,“没有学会躲在土里,就凭这一点,你确实不是怯懦。”

    时天没有回答,他眼睛发红,已经喊出了“力量解放”的咒语,手接触之物会像握持武器一样变得可控,他挣扎着从土里出来。

    一把土质砂石形成的剑,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圣装的边界,就消散了。

    不是因为沙土的材质过于柔软,而是界能的法则——在冲突过程中,高阶界能会让低阶界能失效。

    具现化的圣装,所展开的领域等同于界能突破在运行和永久性的宣言生效,其效能已经凌驾于“出蓝”之上,哪怕是一把土砂的剑刃,也不会留给它半点接近的可能。

    萨维尔朝上方伸出一只手,不远的地上风暴巨剑破土而出,然后牢牢地握住。

    已经没办法打下去了,时天手中空无一物,巨剑对准了他。

    “看呐,连‘风暴’都在回应我的力量。”

    萨维尔不带有感情地说。

    “我喜欢你这个眼神,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像一匹不知好歹的野马,觉得自己能跑得快一点,就可以永远没有主人的活着。”

    他看着时天,看着时天在愤怒地颤抖,却也只是在愤怒地颤抖。

    “杀死你太可惜了。”

    展示了绝对力量的萨维尔,又有了游戏的心情。

    “低下头如何,低下头我就放过你......”

    那声音如同诱骗了浮士德的恶魔,让人无法抗拒。

    “还有这里的所有人。”

    看似不合理的建议,近乎于玩笑的条件,但时天的怒意一下子就被压制住了。

    他的呼吸剧烈地收缩,心情的忽然安定,不是他从萨维尔的神情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也不是从对话的语气中推理出了严丝合缝的结果。

    视线穿过萨维尔,他看到本该空旷如野的残骸上,保长和李核桃扶持着桂圆骑士起身,云天满身伤疤地平躺而胸膛还留有起伏,宫语然在把脑袋埋在土里的猪头刚刚拉出来......

    一种可能,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妥协。

    时天睁着眼睛,他没有想到过去,没有想到很多,他唯一的思考,只剩下了扪心地自问。

    如果今天没有选择屈服,我会后悔吗?

    没有人知晓的答案,让一秒的时间,如同百个昼夜的漫长。

    “跪下。”

    周围逐渐安静,重复在时天耳边的,只剩下了萨维尔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跪下。”

    等到时钟响起了声音,就晚了吧。

    时天的心里不敢再挣扎下去了,他的腿弯曲下去,其实很简单。

    “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人影从土里窜出,打断了时天的思考,剑刃交错不过一招,武器就被巨剑挑飞。

    被扫了兴的萨维尔,脸色又变得冰冷。

    “找死。”

第七十章 反击螺旋(四)

    廖青羽,很难想象在受了风暴大剑正面一击的情况下,他如何还能做出行动。

    黑色的剑,落在地上。

    在身体多处骨折以及软组织挫伤的情况下,他拖拽着一具明显已是累赘的躯体,想要重新将武器捡起。

    对于这位执着的不速之客,萨维尔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

    巨剑落地,尘土飞扬,廖青羽提前飞扑了出去,强行使用身体的结果,让他发出了克制和痛苦的呐喊。

    再次握持住了剑,是他和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唯一的区别,黑剑随步伐向前,自下而上的反击角度无可挑剔,如流星飞电破开了空气。

    但是可以让“出蓝”级的界能突破都失效的圣装领域,要拒绝一个连界能突破都没有的普通人实在太过容易了。

    黑色的剑无法触及圣装赫拉克勒斯的分毫,那道无形的墙沿就已将它拒斥了出去,反弹的力量要对以下犯上者施以责罚,廖青羽被击飞,空气中弥散出了血腥的味道。

    时天怔怔地看着,廖青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可他手里还死死地握住那把剑。

    然后再次起来,连步伐都在摇晃,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让时天头皮发麻。

    彼此间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萨维尔不屑地挥动风暴大剑,武器卷起了急速的气流,一道气浪划了出去,撞在廖青羽的正面,从肩膀到小腹劈开一道撕裂的伤,血洒一地。

    廖青羽体力不支地跌了一下,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勾着腰,用剑当成拐杖支住了身体。

    十分勉强了,在维持站立都稍显吃力的情况下,他重新迈开步子,像是空壳的行尸走肉,刻板、呆滞,你不会怀疑他每一步都可能随时栽倒在地上。

    萨维尔有些不耐烦这场无聊的闹剧,他缓缓抬高了巨剑,这是准备要用一击就彻底解决战斗,廖青羽发出低沉的咆哮,他的脚步没有恐惧地加快。

    烟雾腾空而起,那大概是廖青羽最后可以使用的手段,烟雾弹是在手中直接引爆,承受高温的炙烤,是已然放弃了投机取巧去迂回的可能,他打算用决心捍卫他发起的进攻。

    然而,烟雾可以遮掩人与人的视线,却无法弥补彼此间实力的差距。

    巨剑的重击震得地面都发出了颤抖,萨维尔并不需要关心他的敌人具体在哪儿,仅凭余威就将来犯者又一次的波及,并施以加倍的惨烈。

    廖青羽从烟雾中被甩了出来,黑色的剑不见踪影,这一次他没能再握住了。

    如同重现熄灭了火焰,圣装赫拉克勒斯把烟雾同样驱散。

    一扫而空的视界里,是毫发无损的萨维尔,黑剑落在他的脚边。

    “希望,是弱者最好的毒药。”

    他冷淡地评价。

    “连起码的界能突破都无法掌握,就敢自以为是地挑战上位者,不过就是一个想当英雄的小丑。”

    萨维尔的心情很快愉悦了起来,他向来厌恶人们不知轻重向他发起挑战,却享受着消泯叛逆带来的结果。

    看到胆敢反抗之人最后悄无声息,会让他舒适地品味力量的滋味,这是教化痴愚之人最好的工具。

    何况,他现在还有一个很好的在场观众,一个“出蓝”级别的勇者,在武力的训诫面前,他相信再迟钝的人也要在此时顶礼膜拜了。

    是啊,屈服吧,屈服啊,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屈服于我。

    时天的表情,是恐惧的,这一点萨维尔并不会觉得意外,可时天目光所去的方向,让萨维尔很快又烦躁了起来。

    攻击已经显而易见地不可能奏效了。

    但是廖青羽,他又站了起来,血色与泥土混合,身上到处都是斑驳的伤痕。

    萨维尔怒意上头,用巨剑再次挥出一道气刃,声如雷鸣嘶啸,血花飞舞空中,人像沙包升腾然后落地。

    他发出狂笑,不过就是命硬一点罢了,最终不还是要倒下吗!

    时天笑不起来,他看着廖青羽不知多少次躺在地上了,血浸透过衣物,把土地都给染黑。

    一条冰冷的蛇游在时天的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等待廖青羽再也无法起来,他需要廖青羽再也无法起来。

    只要最后一个还在反抗的人也选择倒下,只要这里再也看不到忤逆之人的影子,就像捋直驯兽的毛发没有一根的硬毛,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妥协,逢迎强者那一点小小的虚荣。

    伏在地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那副躯体在地上慢慢地腾挪,然后渐渐地起伏。

    时天感觉脑袋要爆炸了,他在心里喊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起来。

    选择放弃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用生命去坚持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一头长发缭乱地沾在廖青羽的脸上,他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从地上升起。

    萨维尔的笑容凝固,黑色的剑就在他的脚下,而廖青羽的双腿十分沉重,连左边的臂膀都失去了知觉,他还是用右手扶住肩膀,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

    只是这一次,没有等来萨维尔的折磨,他像是油尽灯枯,头重脚轻地扑倒在了地上。

    “我们认输了!”

    时天看到萨维尔的眼神出现了凶光,武器微微地抬起了几分角度,他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慌慌张张地喊着:“你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输了,是我们输了!”

    他竭尽平身所能地放低了姿态,哀求:“他是一个疯子,也是一个傻子,求求你放过他,他已经没有反抗你的能力。”

    武器没有再被抬起来,时天小心地观察着萨维尔的神色,敬小慎微地征询着对方的意见。

    萨维尔微微抬了下巴,像是默许了时天的请求,他打了一个响指,已经认同强者身份的风暴巨剑消失于无形之中。

    时天诚惶诚恐地弯下了腰,准备在他面前跪下,意表臣服。

    然后他愣住了,当视线往下的时候,一条手臂像蠕虫一样贴合着地面慢慢延伸了出去。

    “你是一个明白人。”

    萨维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但很可惜,他不是。”

    黑色的剑,被萨维尔拦腰踩断,连携着圣装赫拉克勒斯的力量,断裂的剑刃在威压中化为了粉碎。

    那只手终于停住,然后垂落,他的头静静地埋在土里。

    不会再有反抗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余力,全凭心中唯一还托着的念想换来了一口气。

    现在黑色的剑消失,心,也就随之彻底死绝。

    这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模糊的......让人想不起来。

    与其说是狂人的执念,到不如说是生者的悲哀。

    一个半吊子的小偷,以勇者为偶像,做的事情意义不明,就会一遍一遍起来、倒下,起来、倒下,最后还要不知天高地厚与骑士大人对抗到至死方休......

    傻子,缺心眼的傻子。

    为什么非要握住这把剑不可,它就是一把剑罢了,一把不起眼的剑,你明明一开始也不珍惜它,还把它当成是废铁,为什么现在又要拼上性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就是一句话吗......

    空气中一声冷冽的呼吸声,背上的游蛇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时天的身子像是失去了灵魂,变得空空如也。

    暇玉之剑,是身为勇者的证明。

    无法反抗的弱者,想要握住那点仅有的尊严,仅此而已......

    动作停滞下来,他的腰再也弯不下去。

    “跪下。”萨维尔命令地说。

    没有回应。

    “跪下。”

    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说跪下!你没有听见吗?”

    是啊,跪下,要的不就是一个跪下吗?

    “我最后再说一遍。”萨维尔声色俱厉,“跪下!”

    但是我啊......

    “我跪你妈啊!”

    时天攥紧了拳头,横挥了出去,圣装赫拉克勒斯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瞬间像是有千万个拳头回击全身各处,时天的衣服绽开出了血肉,骨头与关节在碰撞中混响,胸中的肺腑被一只大手用力捏扁。

    无法抵挡,时天伏倒在了地上。

    “你趴下的样子太难看了。”

    萨维尔并不觉得多么可惜,他一脚踢在时天身上,力量首先贯穿了时天的胸膛,在背后震出一道尘埃。

    圣装赫拉克勒斯的二次打击,将时天像皮球一样丢了出去,又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我没想到,愚蠢也可以被传染。”

    没有要就此收手的意思,萨维尔走过来将时天提起来,然后放手,一拳打在他的腹部,力度之大让脊椎看起来都在跟着变形,再一次将时天击出去四五米的距离。

    “你现在没有机会了。”

    风暴巨剑响应了萨维尔意志的呼唤,从他的手中慢慢浮出,如果前面两下已经可以让普通人终身瘫痪,那接下来只不过是萨维尔单纯地在宣泄怒意。

    徐徐的风声响起,流动的空气开始向巨剑汇聚。

    萨维尔激发了风暴巨剑真实的力量,风的元素浸入庞大的金属材质当中,在里面相互挤压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狂风之中将没有幸存者,巨剑可以屠杀恶魔。

    沉睡近百年的兵器,第一次释放了它压抑于深处的力量,气流的速度加快了,轻盈的砂石想要跟着起来,又被暴躁的风给强行按在地上。

    这种肆虐毫无规则可言,连圣装赫拉克勒斯都在乱风中摩擦出了火花。

    天空已换了夜幕,风声越发狂躁,空气中混杂的尘灰在剧烈地搅动,视野所及都变得浑浊一片。

    萨维尔瞳孔微缩了一下,他发现风暴大剑忽然沉重了许多。

    这种负重感理应只来源于剑的重量,圣装赫拉克勒斯应该把风压全部拒之在外了才对,他单手竟被拖得下坠,两边肩膀像是被人死死按住。

    他心中有些惊讶是小看了这把大剑的威力,改为了双手握持,将巨剑重新抬起,忽然地惋惜着,在风势的威压之下,任何可以预见的目标都不会有了,还想要活命的人们,只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要是有一个合适的对手就好了。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点尖锐的光芒刺破了那片浑浊不清的气浪。

    迎着狂风而来,微光逐渐清晰,它照耀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以及一把完好的黑色的剑。

第七十一章 反击螺旋(五)

    衣物上割裂的口子,在风潮下来回翻涌着,时天沉面走来,他的左腕上有白光笼罩。

    “是你?”

    萨维尔的表情又难看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今天会遇到俩个同样难缠的送死鬼,更想不通风暴大剑展开的领域竟被一个受伤的人轻易闯破。

    他不是应该全身骨折粉碎,乖乖地躺在地上等死了吗。

    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还有那把该死的黑色的暇玉之剑,他到底又在什么时候找到了一把新的。

    还是说,是类似海市蜃楼的幻影?

    萨维尔冷哼了一声,觉得不管是什么把戏,也正好可以试一试这把武器的威力。

    他双手发力,没想到巨剑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

    它的重量在顷刻间犹如又增加了数十倍,锋口非但没有往上移动,反而在逐渐向下垂落,而且越是继续施加力量,负载就不断相应的成倍增加,

    时天穿破层层的风浪直袭而来,萨维尔没有立刻反击,他认定圣装赫拉克勒斯的无懈可击,还想继续纠结于如何驱动风暴大剑的力量。

    黑色的剑刃在赫拉克勒斯的界域开出了大片的碎星,它如萨维尔所料,在圣装的回旋中疯狂磨损。

    但是惊人的一幕出现,黑色的剑没有就此停下,而像是在以隧道穿山的方式,以每秒分毫的速度持续掘进。

    萨维尔不愿相信眼前的景象,按照界能突破的法则,出蓝级的实力绝对不可能突破赫拉克勒斯的防御,只有一个可能才有机会做到......

    玻璃破碎的声音搅乱了思考,萨维尔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再也没有束缚地冲向了自己,他才慌忙地解除了驱动风暴大剑的力量。

    浑浊的空境荡去,无比清晰的视界里,风暴大剑挡住了时天正面的一击。

    被迫要把风暴大剑当成一把普通的武器使用,让萨维尔加倍的屈辱,他怒意正要发作,时天先连劈了他七八剑。

    这当当当的拼刀声,让萨维尔肺都要气炸了,在与别人的交锋中,别说受到压制了,就是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回的都是屈指可数。

    如今一个差点要向自己下跪的家伙,居然反过头要准备将自己一军,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圣装赫拉克勒斯的领域虽然被破坏了,但是它所象征力量的含义没有改变。

    萨维尔呼喊它的名字,甲胄包裹下的肌肉迅速膨胀,一击强力挥劈,将时天的武器斩断之余,在他的身前同时爆出了一道沉重的伤痕。

    如此严重的伤势,换作普通人已是危及生命,时天似乎并不例外,巨剑的冲击让他后退了好几步。

    “这不就对了?”

    看到时天终于要单膝跪下,萨维尔的心情总算感觉轻松了一些。

    刚才突破圣装的领域,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他这么想着,看到时天开始出现了喘息,以为是时天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可忽然间又觉得不对劲。

    左腕上那道莫名的微光没有消失,恰恰相反,在时天受伤了以后,它的光芒开始逐渐耀眼。

    时天的气息,由浅如深地,从小口到大口,呼吸像是踩着节奏,从四五秒的一拍,到三四秒的一拍,身子逐渐随着呼气吸气的频率出现了来回的起伏。

    光芒越发地刺眼,像是运动到了极限不得不变得地急促,时天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皮肤不断地变红,全身仿佛都在燃烧和沸腾,裂开的伤口冒出了一缕缕的白烟。

    “这是什么?”

    光芒重新黯淡下去,白烟跟着消失,萨维尔看到时天缓缓将身体挺直,伤口像是被烤炙出了伤疤,已不见了血色。

    “为什么......”萨维尔张着嘴大喊,“为什么你还能动!”

    时天没有回答他,在强烈的呼吸过后,他的嘴唇干燥到了脱皮,脸上是近乎于虚脱的疲惫。

    可在眼睛里,困倦中顶着一股死死的信念,他朝萨维尔走了过去。

    “干什么!”萨维尔已经对时天忍无可忍了,“你拿着一把断了的剑想要干什么!”

    时天很快回答了他,在他喊出“力量解放”四个字的时候,空中浮动出无数细小的莹绿色的粒子,它们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飞向了刀柄之上残存的部分,一个接着一个,在须臾之中,是成千上万次的连接。

    萨维尔紧紧咬住了牙根,他不知道这把剑有什么玄机,但他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品绿级界能突破的征兆和异象!

    以荧光所照,黑剑缺失的部分被弥合上了。

    当它褪去,剑身被重刻。

    时天挥剑,萨维尔挡,再挥剑,再挡,动作还是刚才的动作。

    表现出疲态的时天没有打出更快的攻击,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的起手都带着一种粘滞的拖拽感,可打出去的加速度异常的迅猛,在巨剑的板子上砰砰作响。

    挥剑的力度大大增强了。

    萨维尔几次想反压回去,可他发现时天的出招毫无规则可言,前一手相对有破绽,下一手就马上就加快补了上来,等萨维尔要打算提防的时候,时天又变成了随意的轻击。

    一连十几下的快慢刀压过来,萨维尔的情绪浮躁不已,他心中实际上已经在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已经可以达到与自己同级别的时天,如果自己在拼刀的过程中出现失误,到底会出现什么局面。

    当萨维尔试图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和那自认为无懈可击的赫拉克勒斯的圣装一样,他原本撑满的信心也划出了裂缝。

    他有很多次反击的机会,但是他依然没有行动。

    时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满是有机可乘的破绽,萨维尔每次要蠢蠢欲动的时候,都能直觉地感受到有一根刺藏在了他的脑海中。

    危险,无比的危险。

    时天投射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尸体一样,他没有张狂的大笑,或是抑制不住的悲伤,他就是沉默地挥剑,挥剑,然后继续挥剑,像个只会呆板执行命令的死机器。

    可是这种刻板的解读,在刚才似乎已经得到了结论相反的论证——他会被击倒,却不会彻底倒下;他会被圣装的领域挡下,然后再一次无情地击碎它;断了的剑,可以重新修好,受了伤的身体,在片刻完成了复原......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赫拉克勒斯圣装的主人萨维尔!

    萨维尔再也谨慎不下去了,思考的尽头仿佛只会得到一个失望的答案,额头上的青筋鼓动,强烈的不甘无法让人等待可靠的时机,他拼尽全力抬起武器,巨剑破开风浪呼啸。

    正面碰撞,以力换力,我凭什么会输!

    黑剑,再一次击得粉碎。

    原来不过如此,萨维尔在心中冷冷地笑着,担心了这么久,没想到就是故弄玄虚而已。

    目光直视,黑剑飞开碎片,前方划出了一道血线,萨维尔才在恍然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黑剑被击碎了,但时天并没有被打中。

    时天确实是自正面而来,萨维尔也确实以巨剑正面回击,但这种回击的不纯粹在于,萨维尔的心底里,无意识的将精力投射在了那把黑剑上。

    他害怕那把剑,害怕那把已经将圣装领域击穿过一次的剑,以致于他要竭尽全力去想办法打碎它。

    可是时天始终无所顾忌,他径直向前,任凭破开的黑剑碎片在他的脸上割开伤痕。

    剑碎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剑还握在手上。

    荧光的粒子再次浮出,在断剑之后,它们开始疯狂地涌动上去。

    聚集,时天在萨维尔面前重步停下,他作出了一个收刀的动作,粒子消失,黑剑重新显形。

    “恪守之剑。”

    萨维尔最后的一丝幻想,在时天的说话声中断绝,重新拔剑,刀刃破开了圣装的板甲。

    胸前的凉意,是一道几十厘米的裂痕。

    在巨大的震惊中,萨维尔松开了手中的巨剑,不由自主地后退,那一剑还伤不了他,却已经杀死了他的全部信心。

    “跪下。”

    萨维尔愣住了。

    时天目光中的疲怠消失,再次出剑,板甲上雄狮的肩章被他一剑给砍了下来。

    “跪下!”

    圣装没办法再保护任何人分毫,萨维尔知道没有选择的余地,在神色中挣扎了一下,他跪在了地上。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萨维尔惊恐地抬头,时天已经举剑。

    这是最后的警告,却不是最后的仁慈。

    充满杀意的眼神直到这一刻浮出水面,黑色的剑,从来都没打算要点到为止。

    萨维尔心中剧烈的恐惧着,他从那个眼神中解读出了愤怒,极度的愤怒。

    哪怕从近身一开始,时天就有数不清的机会,但他等到了现在,他强迫他自己等到了现在。

    对心存介怀者,惩以身与心的并死,是不眠不休等候深渊降临的恶魔,才会有的阴暗。

第七十二章 重逢(一)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麻雀打着寒颤在地砖上兜兜转转,从夹缝中寻找食物既是一种生物本能,也是一种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

    庭院立着几根葡萄架子,面积不大,藤蔓也长得稀稀落落,用作观赏之余,还引着一盏吊灯,本是作夏日乘凉的去处,如今入了秋,底下摆一张开孔的圆桌,烤火的热炉上架着铝皮的烧水壶。

    苞谷粒洒在了地上,麻雀发出欢快的叫声,随后低头如捣蒜。

    “这么大的年纪了,晚上不在屋子里躲着,就是为了来喂这几只鸟?”

    方桌一侧,是今晚来的客人,相貌相较于常人,毛发显得过于旺盛了。

    “顺手的习惯。”主人是一位年迈的长者,他笑着的脸上满是褶皱,“我喜欢在早上喝茶,会随手撒点杂粮喂食它们,一来二去,每次要起茶的时候,它们就自己找上门来。”

    将手中的苞谷粒撒完,主人坐回了位置上。

    “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

    “是你老了。”

    长毛客人的寒暄方式有些不留情面,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面前是一副茶具,茶盘的底子是竹木,杯子则是一节洗净晾干的青竹筒,他拿起铝皮烧水壶,沏了两杯热茶。

    猴子看了一眼杯中的茶叶起起落落,觉得茶水未免透亮了一些。

    “你这是拿来喝酒的?用竹筒来喝茶,怕是几天就得脏了。”

    “已经不是能喝酒的年纪,子女们都希望我能保重身体,新鲜的竹筒拿来热茶会带有特别的清香,几天上山取一次,这种滋味要拿来代替酒的味道,起初不大适应,现在倒也习惯。”

    “是啊。”长毛客人略带感慨地说,“曾经嘴里容不得淡味的人,嗜酒如命,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开始钻研养生之道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你现在可是帝国皇帝的幕僚,水果小镇的镇长了。”

    “无空,别笑话我了。”

    肖平国,这位水果小镇的镇长,他现在的语速虽说不快,却比之前要正常了不少,他拾起竹筒,忽然间痛饮而尽,脸上像是烈酒入喉,变得挤眉弄眼。

    “水才刚烧开......”猴子说。

    “知道,但我的舌头早就没了知觉。”

    “这样喝要是还有知觉就有鬼了......”

    猴子把身子正了正:“看来你这些年,除了年纪大了点,也没见得安分了多少。为了一把恪守之剑,不惜把骑士也给引来,这就是你对老朋友的待客之道吗?”

    “没有办法。”肖平国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毕竟,你把为数不多的亲信,那位大名鼎鼎的大盗都给带来了,如果不尽地主之谊,恐怕我这几天连觉都要睡不好。”

    俩人之间相对无言了几秒。

    肖平国打破了沉默:“愿意在这里陪我这位老朋友聊天,说明你有把握拿到恪守之剑了?一个品绿级别的骑士,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指望你的那位师弟去对付,会不会太有信心了点。”

    “你觉得,我是应该好好参加你这场用来装疯卖傻的比赛?快一百年了,好像你也不缺少我这么一个演员。”

    “不,我只是好奇。”

    开水的热度,让肖平国的褶皱都要舒张得平坦了,他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气色十足,像是年轻了几十岁。

    “你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去那个地方?”

    “嗯。”

    “在这里的话,处理掉一个品绿级的骑士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毕竟这是帝国的放养区。可是到了域外王都,恐怕帝国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已经回来。”

    热气腾腾呜呜作响,肖平国把水壶取下来,又沏了一杯。

    再次一饮而尽。

    开水的滚烫没有让肖平国锻炼出铁砂掌的适应,他用手来回捏着脸,发出了疼咧咧的喘息声。

    “再这样喝下去,你就该得口腔癌和食道癌了。”

    不知过了多久,肖平国才缓过劲来,他拿出一张白毛巾,擦了擦满头的热汗。

    “我没有你们身上不老不死的诅咒。”他说,“生活太平淡了,总得需要一点刺激,才能知道我还活着。”

    “没有黄赌毒,挺好的。”猴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在各种各样的传闻中,你几乎已经死了......有人曾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站在这里,我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你,哪怕是抱着有所遗憾的想法也好......”

    他在疼痛中舒缓过来,十分虚弱地说。

    “那一天改变了一切,我本应该支持你。但如今,我与老皇帝或许已没有什么不同,我不想再让你去重复过去的道路,更不想看到有一天你能成功。”

    “无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肖平国苦笑,“我怀念过去,怀念许多的日子,想要珍惜就会变得懦弱,变得畏首畏尾,就没办法再继续前进,我唯一的愿意,是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我要是怨恨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你不会回头。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会前进下去。”

    肖平国望着吊顶的白光。

    “有时我常常在想,那一天我能坚持跟你们走下去就好了,兴许能改变什么。但我看到你们的背影,才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的幻觉,没办法舍弃太多东西,只是渴望变得耀眼,掩盖不了我更想活在过去的事实。”

    他禁不住地叹息了一声:“这样的人生,再过几年也该结束了,无法割舍的东西,最后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这算是上天对于我理所当然的惩罚。”

    “没有人能逃避时间的追赶,你一样,我也不会例外,我们都是活在过去的人。无法改变的东西,强迫也不会有理想的结果,我无法与命运和解,而你,要守护的东西也并非没有意义,恪守之剑会迎来新的主人,他或许不再会知道你我的故事,但至少他握持住的勇气,不会辜负公会里任何人的期望。”

    那杯茶大概凉了一些,猴子犹豫了一下,举起竹筒,喝了个干净。

    “时间不早了。”他用手擦了擦嘴,“你那个副镇长最少也得有个强迫症,抽空记得带他去医院看看,别到时候把你倾注心血的地方给糟蹋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猴子从肖平国家走出去,已经有人在巷子里等他。

    “已经赢了。”兽医将雨衣上的帽子放下来,“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居然只让八戒跟着他。”

    “我给他做了特训,死不了。”

    “拿着一根烂木棍,撇着几千斤的大石头玩?特训是要告诉他,别拿脑袋挤上去吗?”

    “他要是拿脑袋挤上去,死了也是活该。”

    猴子从兜里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

    “可他比八戒聪明得多,打不过也不会勉强多少,那把恪守之剑早就给他安排上了,要是不想打,屁颠屁颠地早跑回来,要是想打,脾气刺头的骑士就惨了,搞不好要被打死。”

    兽医表情一呆,然后马上就火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还和那卖水果的唱什么对台戏!整天说着要去救公主救公主,我看你也不着急啊,想法这么多,怎么不拍部《西游记》再去西天取经?”

    “少废话。”猴子二流子似地喷了口烟圈,“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兽医无可奈何:“还能怎么样?人都在域外王都,王子和公主都准备好了,还不慌不忙的,就像要等我们过去似的。你是不是早知道些什么?”

    “我没那种能耐。只是猜他们在等一件东西。”

    “什么?”

    “还能是什么,在监狱你都见过了。”

    “你说的是......”兽医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完全没有发现啊,如果是那么大的家伙,无论怎么藏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说明门还没有被打开。”猴子目光沉静,“如果不出意外,公主的圣痕就是钥匙。”

    “那岂不是......”

    “公主还没有同意。”猴子作出判断,“想想也会知道,是圣痕决定了公主,而不是公主决定了圣痕,要让人心甘情愿地把圣痕交出去,可不会是那小子说的只要一大笔钱这么简单。得抓紧了,我们明天拿完东西就出发,你提前过去。”

    兽医心说原来如此,可乍然一想又觉经不起推敲:“等等,你一开始就认定实现公主的愿望不可能是钱,为什么还要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时天拿到那两把剑?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这小子的实力你也见识过了,他毫无疑问就是天生的勇者。”

    “我当然知道。”

    猴子几口把烟给抽没,烟蒂丢了出去。

    “但不是我要看他的实力。”

    燃烧的烟沫,在巷道的墙壁碰撞出火花。

    “是景禹天,想知道他是什么实力。”

第七十三章 重逢(二)

    马蹄声踢踏踢踏地响着。

    一辆由拉吉米尔马牵引的四座马车,在干果街上缓慢行驶。

    不同于之前拉运货物,现在的内部是封闭的包厢,条纹乌木的墙面,短毛绒的沙发,地上平铺红毯,宽敞的空间里,中间摆着一张长方桌,今晨的报纸放在上面,版面头条大字是昨天比赛的消息。

    这场骑士比赛的冠军,时天,他将手傍在马车窗户的台沿上,有些心不在焉。

    马车行走在水果小镇最宽敞的街道上,好像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商贩叫卖,路人闲逛,要买菜的大妈与碰面的熟人停下攀谈几句,卖完早点的店家得了一会儿闲地坐在椅子上打哈欠,说书的先生正说到拍板,人们围嚷叫着好声。

    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中行走,彼此间不同的情绪相互感染,却也彼此间的独立而存在,他们的共同都在于心中的安适,无关乎昨天曾经发生了什么,恬静与心惊肉跳,像是崇山峻岭与无边大海,相隔遥远。

    对于这样的结果,时天好像并没有多少意外,哪怕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者,只过了一夜,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了,他发呆的时候,会想昨天到底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在那场梦中,自己像变了一个人,沉静又发了疯似地,像一个沙漠里看见了水的渴死鬼,没有一头塞进绿洲的河里,是因为浑身饿得虚脱。

    他不知所谓地想起了脑海中的画面。

    黑色的剑与萨维尔恐惧死亡的脸,他跪在地上发抖,画面慢慢地开始灰暗。

    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萨维尔后来已经死了。

    但梦就是这样,你沉浸其中的时候,天旋地转都觉得合情合理,爱因斯坦推导相对论你都能当场给默写一遍,等到一觉醒来,像条泥潭里的金鱼,七秒钟的记忆都全是浑浑噩噩。

    愤怒和冲动,忽然就陌生了。

    在记忆里,昏沉与梦幻,像是嗜血杀戮到了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真真实实地最后一剑猛劈了下去,萨维尔战战兢兢得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然后梦就醒了,萨维尔吓得瘫倒在地,旁边的风暴大剑,被一股脑砍了个干净和粉碎。

    连接这种冷血的无情与适度的理性之间的转换,好像只是旁观者的一句话。

    “人还没有死。”

    宫语然把头凑近了窗户,用手指了一下路过的一家医院。

    “不去看看他吗?”

    时天从杂绪中回神:“一个偷东西的小偷,有什么好看的。”

    “不管怎么说,他也帮到了你不是吗。”

    宫语然捡起报纸,念起了封面旁的一角报道:“你看,上面写着‘爱的剑士为了守护男人之间的纯真友谊而决定成为骑士冠军’。”

    时天看都不想看:“是那个保长写的。”

    “我怎么觉得是裤衩男写的。”猪头说。

    “那个‘独家揭秘,冠军骑士竟是一个同性恋’才是裤衩男写的。”

    “呃,那是寺庙的和尚写的,这家报纸他有分成。”

    时天本来恬静下来的心情又激出了火来:“这些人也就现在萨维尔老实了,要不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猪头从底下拿出一个金属的手提箱,打开,里面是拆开的灰白色板甲,还有半截坏了的巨剑板子:“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修一下吗?”

    时天发现居然是圣装赫拉克勒斯和风暴大剑:“你怎么还把别人的盔甲给扒下来了,还有这东西你要拿来干嘛,收破烂吗!”

    “有什么关系嘛,人都被你弄得疯疯癫癫了,这东西放在他那儿也是浪费,再说了,这次大盗没抓着,不得想点办法找补回来?你快点用界能突破把盔甲和武器修复好,这什么克斯的,也算是权威专家认证了,卖一百万都算便宜的。”

    “我做不到。”

    “你怎么做不到。”

    猪头大眼珠子睁着。

    “昨天我亲眼看见,你差点没命又原地复活,还把坏了吧唧的剑好几次给修好了,俗话说得好‘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你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顶着一个猪脑袋不还是成天给你们出好点子吗?发扬自身积极因素,改善一下现实经济的拮据,碍了谁啦?”

    “我说做不到的意思,不是我不想做。”

    时天觉得难以解释:“剑怎么复原的,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觉得不甘心,回过神来的时候,剑就在手上了。”

    “拉倒吧。”

    猪头厌恶地说:“我看你就是出名了,骄傲了,有偶像包袱了,人怕出名猪怕壮,要我说你就是矫情,有本事非得藏着掖着,让我们一群人给你拉枪线,全部都快玩完了你才上,拿了比赛冠军就开始过河拆桥,恶心!”

    “要真有你说得那么轻巧,我还用得着先吃他一刀吗?敢情你二师兄去卖猪肉啊,没事也拿自己肚皮划道口子玩?”

    “我不管!盔甲和武器是你砍坏的,你必须要想办法给我把它修好。”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马车停下了。

    “三位客人。”

    大蓝的牛仔背带裤,头顶手工编织的草帽,嘴里还是万路宝的香烟,车夫在前边招呼着:“你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干果街的白房,评委会所在地,也是比赛领奖的地方。

    “谢谢你啊,师傅,又麻烦您捎我们一程。”

    “没事,相逢就是一场缘分,再说能为这次比赛的冠军服务也算是我的荣幸了,托你们的福这几天生意十分景气,我就在外面等你们了。”

    艾伦保长在大门前等候多时,今天的他没有穿着奇奇怪怪的盔甲,而是一身朴素的衣装:“你终于来了,跟我进去吧。”

    “其他人都还好吗?”时天问。

    “核桃老爹伤得比较严重,昨天刚做完手术,副镇长的话,本来想亲自过来与你再见上一面,可是镇长今天嗓子不舒服,需要他去准备闭幕式的发言。由衷地说,我很希望你们能够参加,但我能理解,萨维尔毕竟是骑士公会的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影响估计也不会太好。”

    艾伦保长有些唏嘘地说:“要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与你们再痛饮几杯。”

    时天不想避讳:“我们是犯人,留下来只会给这里增加麻烦。”

    “我知道。武松是小说里的人物,这世上没有一个叫武松而且打过老虎的醉汉,但大家需要一个符号,他们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人敢于与吃人的野兽搏斗。”

    走下楼梯,是白房的这栋大楼的地下一层,灯照已经提前打开了,和常规的地下室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管廊。

    “这里的防空洞,是一百年前那场战争遗留下来的产物。水果小镇离域外王都也就几百里的距离,当年救世战争爆发的时候,这里就是对抗魔神的战场之一,别看我们镇长现在话都说不利索,当时他曾经拦住了手持大剑的妖魔,保护了很多人。”

    艾伦保长往管廊深处继续带路,两边的灯光布置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地道的昏暗。

    “风暴大剑?”时天问。

    “是的。不过,镇长当时也没能彻底打败那只妖魔,最后是一位穿戴骑士甲胄的无名英雄,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保护了这片土地,这也是为什么水果小镇要选择纪念骑士节的原因,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他的盔甲化为了尘埃,但是他的武器还在。”

    艾伦保长看着时天身后的那把恪守之剑:“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和萨维尔无疑把历史又再次复刻了一遍。但是你没有死,一种神秘的潜能,一种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你的肉体,哪怕你从来没有意识到。”

    “我不知道。”

    时天也不知道该不该算作幸运:“我左手的界能突破,被称为‘幻境克服’,据说是一种逆克制界能的界能突破,会让人陷入精神分裂的状态,但现在看来,有可能是它的存在,让我还活着。”

    “人们常说,要反抗命运。但在我看来,人的一生很漫长,要反抗命运,哪怕只任性一次还做不到吗?”

    艾伦保长忽然地说道:“人的一生中最大的抗争,恐怕不在于反抗命运,而在于寻找自己的命运。”

    时天的心头像舌尖品食到了冰水,微微触动。

    “一个人,一辈子,不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太正常了。自以为勇敢的人,到了危险的一刻选择退缩,是胆怯;自以为无欲无求的人,到了更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想要取舍,是贪婪;相信善良的人,也会在关键时刻为了保全自己而出卖别人;认为心里足够坦荡的人,结果在大难临头的责任面前顾左右而言他。”

    “终究是人的一生太过脆弱,也太过悲哀,想要得到的追求往往事与愿违。实际上,命运又何须要反抗呢?实在是镜花水月纷纷扰扰,哪怕几十年走过,要看清自己的命运,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事情,最后要用‘反抗’一词来强烈地否定内心的失落。”

第七十四章 重逢(三)

    “这是《宫廷骑士与深宫王后》第三十七页的选段。”

    艾伦保长咧着口白牙笑了笑。

    “不得不说,你的品味相当不错,这次的特别奖是作者润笔过的精装版,十分难得。”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遗憾:“可惜,这本书还没能完结,经典难得,几十年过去,作者恐怕也早已驾鹤西去了,实在让人惋惜。”

    时天白了一眼后边的猪头:“估计还没死呢。”

    艾伦保长听得为之一振:“如此当然最好。此书每次读来都让我陶醉,要是作者还在世上,如今又有经历了几十载风霜秋雪的人生经验,要是如有生之年,能有幸对谈几句,答了我心中的困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解答?

    时天笑了,这帮妖魔鬼怪,问啥回答都跟个谜语人一样,你问他们还不如对牛弹琴来得文雅。

    “但是,我觉得人生有所迷茫,也不见得会是一件坏事。”

    在拐角处,艾伦保长停了下来。

    “你应该看得出来,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骑士,也不知道什么是勇者。大家习惯了这样糊糊涂涂的日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在意吗,拯救了小镇的英雄,究竟是骑士还是勇者?”

    “也谈不上在不在意吧......毕竟我也不是本地人,再说事情早就过去了。”

    “是啊,比起一百年前的故事,人们更愿意关心明天是刮风还是下雨。他们并不是一点不知道过去,只是人一旦接受了命运的清晰,就要被迫走上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艾伦保长平静地说着。

    “萨维尔坚持陈述他的强大,为的不是捍卫骑士,而是他心中的尊严。与此相反,廖青羽是一个固执的人,他想要找寻的东西,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那未免太沉重了。要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并不容易,但也并不困难,重要的是,得知了这一切之后,你又该如何做呢?”

    时天被问住了,他曾经为了廖青羽最后的坚持,而选择向萨维尔反抗,可是愤怒过后,再细说原因,好像说什么都经不起推敲。

    他了解廖青羽的程度,又会比了解萨维尔好到哪里去呢?

    萨维尔看起来冷酷,说不定曾经扶老奶奶过马路,廖青羽是一个小偷还经常乱开枪,背地里搞不好双手沾了鲜血,又是谁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事情。

    “我的朋友,你并不用那么苦恼。”

    那口大白牙再次亮了出来。

    “过分的谨慎,就永无安宁,纠结对错的前提,是这个世界必须一成不变,率性而为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一次,你保护了所有人。”

    艾伦保长朝拐角的方向用力一推,一扇铁门被打开了。

    “比较贵重的宝物,都放在顶楼的保险箱里了,比如你现在手上的这把恪守之剑,但是保险箱的空间有限,不可能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上边,你们特别要求的书籍,就放在地下仓库里面。”

    进去,黑压压一片。

    猪头:“我说,这里面没灯吗?”

    时天:“你不都来过了嘛,还问。”

    “别乱污蔑我。”

    “就在这边。”黑暗中彻底糊成一片的艾伦保长在前边喊道,“我已经找到了,马上给你们取出来。”

    “这么黑他怎么找到的。”

    猪头正说着,宫语然把强光手电筒打开了,可以看到里面乱蓬蓬确实是一间仓库,胡乱摆放的座椅像叠罗汉一个接着一个挨到了天花板,桌子缺胳膊少腿、东歪西摆还积着一两厘米的灰,成捆的书随意摆在地上,和锅碗瓢盆凑在一起。

    宫语然看着灯光下的老鼠有些无动于衷,只是问:“这里没来过收破烂的吗?”

    “什么嘛,明明无删减的一本都留在了家里,这老不正经的,居然糟蹋我的好东西。”

    猪头嘀咕了几句,前边传来一声打炮般的巨响。

    没一会儿,艾伦保长咳嗽着过来了,那样子没少被灰尘呛到,脸都蹭得变了颜色。

    “就是这一本。”

    艾伦保长递过来,那本书皱巴巴,蹂躏得像是变成了老式日历:“你们谁拿?”

    宫语然虽然已经有一张烂得细碎的破纸了,但看到这本像是酸菜式褶来褶去的书籍,还是“啧”的一声表达了她的不爽。

    她接了过来,立刻就将它用力甩了出去。

    时天面无表情:“喂,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才换来的奖品。”

    “放心,魔神诅咒过的东西坏不了。”

    宫语然走出仓库,捡起那本书,重重地又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这可是传世经典啊!”

    艾伦保长急得趴在地上,恨不得要用身体去保护时,马上被宫语然恶狠狠瞪了一眼。

    他不怂也不行了,宫语然直接拿出来一小钢罐,有点儿类似随身的小酒壶,但里面绝对不可能是酒,因为她还拿着一个火柴盒。

    “滚开。”

    “好。”

    这下别说作为书粉的保长了,就是原书作者的猪头,在旁边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火遇易燃物只会烧得剧烈,别到时候把自己也给崩死。

    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宫语然放了一把火,在汽油的帮助下,书很快就被烧得匀实了,拧成一团的部分慢慢舒展,只不过是以化成了灰的形式。

    “即使有魔神的诅咒也好,到时候烧得七零八落,你还怎么拼起来?”时天打算帮旁边俩个可怜巴巴的家伙说一句话,虽然已经无济于事。

    “我说过了,不是你想要从这本书知道什么,而是这本书想要你知道什么,对于想要让你知道的东西,如果让一把火就可以轻易解决,宫廷也不至于要用罪行来论处。”

    火烧得差不多了,宫语然朝上面踏了几下,灭了余烬,用鞋子抹了抹,出来一张还未烧透的灰黄色残页。

    “喏,这就是了。”

    宫语然把上面的灰抖了抖,捡了起来:“既然是你获得的奖品,你先看吗?”

    “谁先看都一样,你既然这么在意《考域录》的事情,就你先看好了。”

    “好。”宫语然将残页举到自己眼前,看了不到两秒钟,然后放下,“我已经看完了。”

    “什么你就看完了。”

    时天心说你这火到底烧出来的是不是《考域录》的残页。

    接过来,还没细看怎么回事,脑子嗡的一声,那种熟悉的安静感像溺水般将他淹没。

    眼前的景象统统消失了,这次没有大片的光,也没有多余的文字与符号,迎面而来的是空荡与谧静的黑。

    一个白色的光影,在前方慢慢明亮,像是晨间的阳光逐渐透明了窗边的雾,一个清晰的映像慢慢勾勒了出来。

    面容姣好的女性面庞,在素淡的光芒中,她朝着时天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

    微光笼罩中,声音灵动,下潜着少女开心的心情。

    “我听说,你们去了域外?”

    她继续说着,人影又明净了许多,在茫茫的黑暗中,是水流被拨动的哗哗声,她像是坐在了水池旁边的台阶,戏水地来回踢着脚。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少女笑得很轻,不时回头看看时天的方向。

    从高山的海拔到河流的汹涌,林间的飞鸟到异域的野兽,她像个好奇的孩子问个不停,也像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适时地发出了小小的惊叹。

    整个对话的过程像是有无形的人影在无声的回答,但是少女却频繁地向时天点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她停下了划水的动作,低着头,忽然没有了言语。

    无法知晓的回应,让时间像是静止,只剩下了彼此的气息在干燥的空间中悄然流动。

    不知多久,光影开始慢慢黯淡。

    她是在等待谁吗?那人又将去往何方?俩人之间在述说怎样的故事?

    没办法知晓答案。

    时天回想起宫语然谈及过她在《考域录》中第一次看到的景象,但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她口中的那位云中天子。

    在光照快要散去之时,如水如雾的面纱也彻底地化开,黑色的影底下,面庞的五官十分明晰。

    时天的心,抽抽趔趔,他很难忘记这张脸。

    这个人,是萧梦汐。

第七十五章 盗贼

    洛城,她不是在洛城吗?

    时天稀里糊涂地想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有点混沌了,这位公主大人应该在域外王都才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轻薄的假象,一个没有实体的幻影。

    而按照宫语然的说法,这应该算是往日的记忆。

    但是《考域录》成书在一百年前,这群妖怪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活到现在,难道她萧梦汐也是妖精变的吗?

    景象消失,重归于现实。

    “你两秒钟就看完了?”时天有些怀疑地看着宫语然。

    “是呀。”宫语然问,“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丰富的表情里,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哪有。”

    “真的吗?”猪头从时天手上夺过来,马上就咋呼,“我的妈啊,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哪胡说了,你自己看!”

    “还看什么,都看过了。”

    “这不就得了。”

    “所以说哪来的什么......”

    时天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看见宫语然脸色阴沉了下来,从斗篷底下取出了CZ75的手枪。

    “你惨了猪哥,道德标兵要发动制裁了。”

    “你错了兄弟,女人不一定会讨厌喜欢看其他女人的男人,但她们一定讨厌看了其他女人还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男人。”

    廊道里回荡的脚步声,打破了俩人之间烂话,白雾绕过麦秆的草帽,走过来的男人嘴里大口喷着香烟。

    “你怎么来了。”时天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我们正要准备上去。”

    “他当然要来了。”宫语然把枪对准马车车夫。

    廊道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扳机被叩开却引而不发,这是对于不速之客的试探。

    “哎呀哎呀。这么久都没动静,我还想着,你们是不是需要有人来帮忙。”

    车夫用手抓在帽子顶上,将帽檐向上抬了抬,那双瞳孔太过明快,与那一身臃肿的蓝色背带裤,以及满嘴的大胡子格格不入,显然是一个年轻男性的眼睛才应有的神色。

    “结果居然是一张不起眼的纸条。”

    宫语然果断地开枪,连续的子弹打在马车车夫的身上,他一阵抖动,破开的背带裤连同金黄色的胡须碎末,染在空中到处都是。

    弹夹被解开,备用的弹夹迅速装填上去,宫语然没有急着扣动第二轮扳机。

    马车车夫一屁股坐在地上,宫语然哪怕不清楚自己到底打中了几发子弹,也知道不可能有普通人会在子弹受击以后还能保持如此体面的方式。

    “子弹对他没用。”她说。

    大概是太爱那顶草帽了,车夫的手还按在帽子顶上,仅凭两脚的支点和腰部的发力,便重新站了起来。

    衣服上除了十来个弹孔,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歪七扭八的胡子挂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滑稽可笑的感觉,反而可以看出他实际上是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年轻男人。

    “是你?”时天居然认出来了,是白房袭击那一晚遇到的青衣男子。

    “是你呀。”艾伦保长也想起来了。

    “你们怎么都认识?”猪头问。

    “当然认识了,不是他,我还不知道谁是打虎的武松。”

    “诸位,这个局面是不是未免太其乐融融了一点。”车夫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是反派登场的话,这个时候不是早就应该大打出手了吗?”

    “为什么要打架?”猪头双手叉腰,“就因为我们当中有位可爱的女孩子,不小心拿出了手枪,又不小心打开了枪的保险,最后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你就要想办法打击报复吗?你还有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用这个理由来作为借口的话,也确实是一个选择。”

    车夫想了想还是摇头:“可是,就像你说的,要让一个女孩子来作为挑事的托辞,未免也太卑鄙了一些。”

    “那不如换个说法吧......”

    他把满脸的胡须抹净。

    “如果说,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特意关照了一下你医院里的朋友,你要怎么做呢?”

    时天的心收缩了一下:“你到底是谁?”

    重复询问的本能,恰恰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

    “我是你在一直寻找的大盗,景禹天。”

    高高的眉骨下,眼神中的柔和,随着笑意消失不见,五官上的线条一下子就变得清晰,剑眉星目,是再也藏不住的凌厉。

    “也是即将要杀死你的人。”

    他的手旁闪耀出金属的反光,时天察觉了危险,连剑鞘都没开就冲了出去,俩人的武器立刻打在了一起。

    “不得了的反应。选择第一时间上来,是为了担心波及到其他人吗?”

    景禹天,这个传说中的大盗,手上是一把细口的钢刀,在双方武器彼此死死抵住的时候,他微微倾斜了一下角度,发力随着语气一并加重。

    刀口在剑的锋口上飞滑,最后重重地撞在黑剑的护手上,震得时天手中一阵发麻。

    景禹天凭借这个动作身体平推了过来,时天手上的力气施展不开,只得顺着后撤出了几步,勉强侧出了身子。

    刚把黑剑从剑鞘抽脱出来,俩人随即刀光剑影地对碰了四五下。

    景禹天的攻势与他之前展现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完全不同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挥刀对砍,也没有后退半步。

    他充分抓住一切可以进攻的机会,招式的大开大合看上去十分的鲁莽,实际上却没留给时天一点多余的空当,在拦住了时天的黑剑以后,他索性大步向前用肩膀直撞过去。

    时天被逼得招架不住,又不可能再后退,只得往旁边躲闪。

    而廊道狭小,只多走一步,回旋的余地就逼仄了,景禹天把刀横着反方向收了一段距离,两臂赫然间撑满了他的衬衣,作出了像是砍树一样的姿势。

    接下来他喊出的界能咒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力量解放”四个字被念出,钢刀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飞击出去,没有一点停滞的半圆弧光,像切开豆腐一样划开了墙面,把混凝土包裹的钢筋都一并砍断。

    这一击如果打在身上,人肯定早就没了,不过在跑路这一方面,时天再一次激发了他强大的主观能动性,廊道的断面是圆形的衬砌,他沿着倾斜的墙面,像仓鼠跑转轮,往上而去。

    这是对于当初反击廖青羽的又一次复刻,当时天从空中逆击而来的时候,景禹天无法收回还在墙体里的刀,他松开手,一个轻盈的后跳躲开。

    “居然是相同的界能突破吗?”

    艾伦保长正在感叹,突然看见景禹天动作忽然加快,径直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猪头的肩膀,时天马上紧跟了过来。

    只听得景禹天嘴边翕动了一下,一道白织细线立刻飞出,随后他的身形随之从时天身边穿越。

    “好险啊,与你交手的话,如果没有武器可就危险了。”

    景禹天将白线丢在了地上,顺手一挥,石尘阵散,取出了还嵌在墙里的细口钢刀。

    “切,又是一个偷东西的贼。”时天看出来了,景禹天的界能突破似乎可以“偷窃”他人的能力。

    “用这种说法来评价我,可真是让人伤心啊。我无法影响你的界能正常使用,而对于一个满心期待你能全力以赴的对手来说,你还有所保留是不是太过无礼了一些?”

    “也罢。”

    景禹天手指在刀身上轻敲了一下,发出清亮的鸣响:“就让我来逼你一把。”

    他的手指一弹,白线瞬间黏在了时天身上。

    这会意味着什么,时天再清楚不过。

    他迅速起手砍断了白线,但是景禹天凭借白线拉扯已获得了极快的速度,细口的钢刀亮出微微的青光,这种异象代表了使用界能突破的征兆。

    景禹天居然可以同时使用两种界能突破!

    时天来不及细想了,他激活了“力量解放”,这把真名为“恪守之剑”的概念武器,它的每一个分子结构会在每一毫秒中发生成千上万次剧烈的变化,直到重组完成,达到可以将风暴大剑都摧残粉碎的强度。

    黑色的剑刃将风浪切割,绚丽的火花在气旋中飞舞。

    “圣装,赫拉克勒斯!”

    当景禹天喊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时天的血液瞬间凝结了。

    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但绝对不会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结局。

    黑剑的强度可以穿透圣装的领域,但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任何的停顿都是致命的。

    钢刀错开了黑剑的路径,选择将危险打法贯彻到底的景禹天,他的钢刀没有任何的停滞,这是完全没有顾及后路的绝杀,甚至可能是同归于尽的死局。

    圣装领域随着使用者的武器越过界限自动消失,两把武器在这一刻相向而行。

    留给两把武器的结果仿佛只剩下了勇气与决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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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介绍:
勇者时天想要躺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遇见公主的那一天开始,想要浑浑噩噩的生活就要彻底终结,在与妖魔鬼怪们疯疯癫癫的旅途中,等待他的将是阴谋家的诡计,蠢货的奇思妙想,疯子偏执的计划,美少女的火力全开......其名为勇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名为勇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