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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全文阅读

作者:藏烟闪     其名为勇者txt下载     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幻境克服

    一台高速摄像机,一万帧每秒的画面。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是一场游戏。

    裁判与观众热烈的目光,对于击打结束后,回放镜头的逐帧分析和积分结算。

    或许一切都该是合理的。

    但是没有,没有电视的转播,也没有击剑的护具。

    时间变得粘滞,一种浑浊的混沌感让时天有了走马灯的恍惚。

    他知道他的动作已经慢了。

    这种错钝感,就像鞋子中的一粒沙子让人不适。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萨维尔,也不是血口咬人的穷奇,哪怕同样的圣装,同样的危险境地,可血液中早已没有了昨日的疯狂。

    这是优柔寡断,还是畏惧生死,时天已经想不明白,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黑剑迟疑着。

    哪怕两者之间最后只会有千万分之一秒的差距,他也丝毫不会怀疑自己必败无疑。

    没有想要胜利的理由,会死吧?

    这份闪念被一颗8公克的子弹粗暴地打断,黑剑停在空中,细口钢刀丁零当啷地落在地上。

    “哎呀。”

    景禹天看着自己断开的血肉,表现得相当淡定:“看似文静的小姑娘,原来也会这么暴躁吗。”

    “你不是骑士,而且愚蠢的对决游戏早就已经结束了。”

    宫语然语气冷淡:“如果你再不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下一颗子弹打的就不是你的左手,而是你不怎么会听人说话的脑袋。”

    景禹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已经看出来了吗?”

    他点头。

    “还以为我的演技很好......嗯,看样子,不老老实实交待也不行了。”

    被子弹打穿的手掌上,沸腾起了白茫茫的热气,断开的纤维像抽芽的植物慢慢伸展,连接,重新修复的肌肉组织上,烂掉的皮肤在一点点的愈合。

    “这是......”猪头一副漫画看多了的惊恐,“巨人之力!”

    时天也惊怔地看着,他没有猪头的脑洞大开,但他确实意识到了一个矛盾点。

    “你猜得没错。”

    景禹天看出了时天的疑惑:“幻境克服可以逆克制界能,我的‘刻驭’无法复制你的第二种能力。”

    他嘴角微微淡出了笑容。

    “换言之,我们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猪头抱着个猪脸表示不可思议:“巨人,我的天啊,你们居然都是巨人。”

    “二师兄,别演了吧,我都被看穿啦。”

    “我就知道!”

    时天一把抓住猪头:“越演越起劲?没拿到奥斯卡,还委屈你们了是吧?”

    猪头求饶:“混口饭吃,我也是没办法啊大哥。”

    景禹天甩了甩手,感觉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说,你们已经知道《考域录》的事情了,本来还想由我来讲解一番......”

    他看着宫语然:“我们的队伍里现在有一位不得了的帮手。还有这位皮肤有点黑的兄弟,是从异域国度来的友人吗?”

    保长摆手:“我就算了,就是一个普通的保长,不像你们一个个身怀绝技。武松,怪不得你能打死老虎呢,今天我算又长见识了,你们的团队太强了,哪天你说梁山起义我都信了。”

    “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时天放开了猪头:“他们都是悬赏犯,你要把他们都抓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别这样说呀,大家不都是悬赏犯吗。”猪头说,“而且你还把骑士老爷给打了,接下来你还要去抢公主,到时候整个帝国都得记住你是谁。”

    “你们要去抢公主?”艾伦保长听了一拍大腿,“好呀,这日子过得无聊正愁没劲儿呢,可算让我逮到一件大事件了,我跟你们一块走!”

    时天心说什么人呐,一个百万悬赏的贼在他面前不抓也就算了,毕竟看他做保长的,除了喊几句口号也没干几件正经事情,现在就刚刚现身说法了一遍这伙妖魔鬼怪喜欢埋大雷,他愣是还敢往里边跳,这脑子没被车轱辘碾过几圈,铁定也不会有这种脑容量。

    “所以说,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时天问景禹天:“除了告诉我们《考域录》的事情,难道就是为了顺便来捅我一刀?”

    “除此之外,难道你还想期待什么吗?”

    看到景禹天的笑,时天觉得他和牲口们也没多少不同。

    “确认你的实力是必要的。”

    景禹天捡起时天的剑鞘:“你有一把好剑,但是你却不愿意把它的力量完全的激发出来。”

    时天接过,把剑收起:“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愿意向陌生人出手,宁可承担风险,也不做一个滥杀无辜的人,这一点我对你表示钦佩,但你要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不会有一个萨维尔的坏蛋叫嚣着让你去打败。作为初次见面的发言或许有些过分了,但在我看来,你背后的那位姑娘,在危急关头的处理,是要比你大胆得多。”

    “要是我知道你可以恢复身体,我就应该砍断你的手。”

    “希望你这番话不是在赌气。”

    景禹天打了个响指,地上的细口钢刀消失了:“据我所知,你身上曾经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对于发起攻击的人,你没有认真防备?”

    时天瞪了猪头一眼:“你怎么不把我裤衩也抖出去?”

    “那个人叫做梅雨,是骑士公会的第七席,而萨维尔是骑士公会的第十一席,再次遇到,你有把握能打败他吗?幻境克服,虽然可以恢复身体,但是需要以大量体力为代价,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

    景禹天用手点了点胸口。

    “如果他足够警惕的话,就不会再留给你任何恢复的机会,直接破坏你的心脏或者大脑,大量出血和失去意识,即使是神也救不活你。”

    时天烦躁地说:“你和浑身长毛的家伙都这么厉害,你们去打不就行了吗?”

    “虽然我并不介意为你做一个打手,不过根据形势来分析的话,我并不认为梅雨会是唯一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骑士公会的副会长之一,第三席的亚度尼斯,应该才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亚度尼斯......”

    听到这个名字的艾伦保长,表情微微有了变化:“是琼斯家族的亚度尼斯?”

    “如果可以原谅我刚才冒昧的举动的话,不妨由你来解说如何?”景禹天对宫语然说,“我认为,交换彼此的情报,会有利于我们今后的行动。”

    “我知道的是,琼斯道夫是皇帝底下的四元老之一,亚度尼斯是琼斯道夫的第三个孙子,四元老不同于其他贵族,作为琼斯家族的血脉,他被皇帝册封为郡王,封号玄月,这是他可以年纪轻轻就成为骑士公会副会长的原因。”

    宫语然答道。

    “凭借贵族的身份,在这一次征讨洛城的行动中,尽管他不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也有极大的权力,按道理讨伐军在完成征讨以后,就会解散回到属地,但最近的报纸新闻,有透露他准备了相当一部分的人手,停留在了域外王都。”

    “就这些吗?”

    “就这些。”

    “很好,那剩下的就由我来补充。”景禹天说,“亚度尼斯,应该是把这次远征的骑士都留了下来,再加上域外王都常规驻点的战士公会和剑士公会,哪怕这些人心怀鬼胎也好,也必须名义上听从亚度尼斯的调遣。”

    “而他之所以要把这么多人留在域外王都,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公主实际在他控制之中,否则他没有要停留在域外王都的理由。”

    景禹天看向时天。

    “而你应该可以想到,梅雨实际上应该是亚度尼斯的下属,从这一个层面来说,你要对抗的层面已经不再是一个自大狂妄的萨维尔这么简单了。”

    “我只想证明我的清白。”时天说。

    “所以你打算和他们讲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得相当佩服你的为人了。”

    “用不着阴阳怪气,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是你们这帮妖魔鬼怪成天在放烟雾弹,跟你们这群谜语人一比,梅雨和萨维尔都算得上通情达理。”

    “袒露心扉确实很难做到,作为拥有‘幻境克服’的同类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种感受——那就是每个人都需要在心底里埋下一点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就是你们用尽各种手段也要试探别人的原因吗?”

    “不,我的意思是,要做到完美的共情,无疑是一种美好的奢望,但至少,在进入域外王都以前,我希望我们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达成一个起码的共识。”

    如果说同样是图谋不轨,猴子的发言往往还需要掺杂着连蒙带骗的话,景禹天则干脆是图穷匕见了。

    “无论如何,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公主的神印夺走。”

    而面对这种“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式的要求,时天自然不怎么感冒:“我是要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要彻底毁灭我的清白。”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景禹天从背带裤宽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封请帖,封面用红绸包裹,上面彩色刺绣的龙凤图案,旁边是一行金色的文字。

    “十天以后,那位叫作萧梦汐的公主,应该就要结婚了。”

第七十七章 域外王都

    乘着秋天的最后一阵暖流,一只山地雄鹰在高空中盘旋着。

    现在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天空碧澄如洗,底下大片的山峦,红色的地层像浪潮铺开,蜿蜒的河流如静脉的血管平躺,草木在热风中摇曳。

    俯视之下,一切都变得十分渺小。

    圆圆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大股泼墨,一辆长度接近半公里的大型蒸汽火车,百来个车轮在轮轴牵引下飞速地摇动,光膀的汉子铲子填煤挥舞不停。

    这个人类所仰赖的交通工具,它就像一条细小的蠕虫,在大陆的板块中间慢慢爬行。

    在蒸汽火车的斜角前方,是这一带最高的孤山。

    望界山,它像一颗从天际垂落于大地的深锥,牢牢地锚定在地图版面之上,又像一块地理的标尺,精准分割开了群山与平原。

    久负盛名的帝国边关,域外王都,修建于此。

    围城的墙壁呈着半月牙的形状,临傍着高山,又像水稻的梯田分级往上,割开不同的区域,直至顶端的王宫。

    山峰的高度是冷冽的,空气由于温差的变化带来了急流和寒冷,山鹰扑展了一下翅膀,飞鸣的声音旋绕飘荡在王宫灰青色的瓦砾与山巅的白雪,它们在太阳的灼射下金光璀璨,是与自然洽作的巧夺天工。

    时天将身子靠在火车的窗外,静静地遥望这座据说花费归海一心数日心血建成的前线王城,想到如果只是为了有效减少围城的土方,做法也未免太过于南辕北辙,因为大山的一半近乎于完全挖空。

    要是为了修建一座新的城池,完全是大可不必的举动。

    这种行为大概只能解释为了心气,在百年前那场举世的战斗中,归海一心想必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会输,他所携百万之众而来,也要带着千万的光彩回去。

    能以徒手于孤山启高楼万丈的人,又何须要建厚壁深垒来御敌呢?

    归海一心站到群山之巅的时候,不过就是想看看其他人要如何仰望他罢了。

    “一心啊,说起来身份尊贵,但到底也是搞土木的牛马毕业的。”

    猪头拿着一个大腿棒子肉挤了过来,他的吃相算不上好看,但在这种用餐时间里,车厢内的环境已容不得半分的安宁。

    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围着餐桌上烤熟的全羊和围满的烧鸡,三步一停,两步一转,高低拜着头,时不时拍着嘴巴还发出“哦罗罗罗罗”的怪叫,像是在表演着一场可能艾伦他老家才会有的祭祀活动。

    “你们吃东西能不能安分点?”时天有些嫌弃地说,“烤熟的羊都要被你们吓醒了!”

    “阿弥陀佛。”猪头虔诚地向羊腿作揖,“那我只能物理超度它了。”

    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在给羊腿狠狠咬了一口以后,很快就失去了信仰——因为景禹天走了过来。

    “教主大人!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神圣的另一个车厢吗?”

    猪头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激动,他招呼着那些还在进行餐前仪式的牲口们:“兄弟姐妹们,你们快看,谁来了?”

    “是教主!”

    “是光,是太阳!”

    “是我们的救世主!”

    狮子眼眶中飞出了泪花,公鸡大哥咯咯哒的叫,马脸双眼发红,抽噎得快要掉下嘴边的肉,艾伦保长单膝跪地,抬头划上了十字的祷告。

    时天面无表情看着:“但凡能遇到几个正常人,都得把你们这群神经病给抓起来。”

    “住嘴!”

    猪头愤怒地抄起一个鸡腿,塞进了时天的嘴里:“你这个前朝余孽啊,身为觅食小组的组长半点用都没有,现在还不快谢谢我们‘觅食教派’的教主大人!”

    马脸和狮子像两个狗腿子,一左一右上来,一边喊着没用的东西,一边按着时天的头给景禹天鞠躬。

    “大家的行为,让我受宠若惊了。”

    景禹天示意俩人把时天放开,他此刻没有再是那身车夫的打扮,白衬衫与卡其色的长裤,只是一个简单的穿着,就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和硬朗。

    “但实不相瞒呐,我过来这里,是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我们的教主大人如此烦恼?”猪头关切地问道。

    “今天的伙食,师兄你们还算满意吗?”

    “当然了!承蒙主教的圣辉,恩典我等信徒在遭受没脖子怪折磨以来,吃到了圣恩加护的早餐,中餐,还有晚餐,以及夜宵,甜点。”

    一众在场的牲口纷纷呼喊着“蒙主圣恩”鞠躬致意。

    “你们能满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景禹天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样的生活怕是要难以为继下去了。”

    “为什么?”猪头不明就里。

    “简单来说的话,嗯,就是没钱了。”

    犹如晴天霹雳,牲口们的脸上已无了血色的惨白。

    时天看着明白,不觉得景禹天是在哄骗什么,毕竟老乡会这一百多张牲口的嘴和圆滚滚的肚皮,要养活他们,比养活动物园里的大象还费劲。

    “那该怎么办啊?”猪头战战兢兢地抱住了怀里的棒子肉。

    “唉。”景禹天愁苦着脸有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了主意,“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时天死着个脸,果然景禹天的眼睛不一会儿就转过来了。

    “勇者,看来得靠你帮帮忙了。”

    众牲口愕然,他们有限的脑细胞里还难以理解一个有丰功伟绩的觅食教派现任主教,为什么要向一个穷困潦倒和女人混迹咸菜白粥的前任觅食小组组长寻求帮助的时候,猪头已经表现出了他的机智过人与慷慨大度。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觅食教派的副教主!”

    猪头说着,踢着腿让狮子和马脸给时天跪下。

    “副教主,我们错了!”

    “快救救我吧!”

    时天没有要打击报复的愤怒,没有立地成佛的菩萨心肠,他要讲述的是一个很直白的事实。

    “靠我,我也没钱啊。”

    猪头二五仔式地凑过来:“副教主,老景得有一百万呐。”

    靠出卖队友的悬赏的馊主意是一厢情愿,时天看了景禹天一眼,哪怕只是刚刚认识,他心里也晓得这家伙就是故意来卖葫芦里的药,他没卖你就算够意思了。

    “说吧,又要有什么计划?”时天再次摆明了态度,“先说好,要去抢公主,你们自己去,我绝对不掺和。”

    “这一点放心好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们也没必要勉强你,何况现在还没到婚礼的时间。”

    时天认得景禹天手中的一叠半透明的卡片,那是“玉币”,是比勇币、市币还要大额的货币,本身没有专门的定额,作为便捷流通使用,可以在钱庄通过申请办理,用至少一万勇币或者十个以上市币进行兑换。

    “一共十张,每张都按照最低定额,有一万勇币存着。”

    景禹天给了时天一张,也给了猪头、狮子等人他们各自一张。

    时天:“也就是说,你打算要把最后的家底,拿来给公主的婚礼交份子钱吗?”

    “十万勇币的话,用来作为给琼斯家族的贺礼,未免寒酸了一些,但是用来作为项目的投资成本,是一笔不错的启动资金,一些道上的朋友告诉我,近期会有一笔不错的买卖。”

    “等等,你说的计划具体是......”

    “方苏成是本地有名的地头蛇,在域外王都开设了一家垄断性质的地下赌场,他的哥哥方苏武是剑士公会驻点的事务官,凭借这一点以及他多年的经营,当地的钱庄估计都没有他有钱,对于缺钱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找他贷贷款。”

    要不是景禹天说话还算温文尔雅,时天觉得他和猴子也就一副皮囊的区别。

    “不法收入都属于不义之财,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干嘛不直接说是黑吃黑就行了?”时天觉得这还不如参加比赛挣钱呢,敢情这绕了一圈,又给绕了回去。

    “还是有区别的。”

    景禹天用手拨弄了一下还没发完的玉卡。

    “对了,你有打过扑克牌吗?”

第七十八章 无尽宝库

    斜坡的街道与间歇的宽广平台,在域外王最为常见。

    要想在这种路段中一口气走到城市的顶点,与登山实际上没有多少区别,习惯健步的中老年人们,时常喜欢趁着清早的空气,沿着石板的路面徐徐往上。

    当全身筋骨活动到有了酸爽和疲惫,再回望走过来的路,景色就壮丽了起来。

    远处红石的山川在阳光照射下,如同千军万马平面拉开,底下高度规整的砖砌楼房前后错落,像拍岸的波浪逐级蔓延,主街道没有弯折的笔直,形如流水的瀑布接天垂落。

    让恐高者有些头晕目眩的景象,却是勇持雄心者最好的清茶。

    地势低处的商业区,地势中部的住宅区,以及高处的王宫区域,从最外围的城墙到深山的內堡,三道高墙像是三座森严守备的关卡将整座山城切割成了三个不同的区域。

    “玛利亚,罗塞,希娜!”

    猪头振振有词地说,他现在满脸的大胡须,拱着肚皮,像是一个圣诞老人,只是穿着黄灰色的衣裳。

    商业区的人流密集,为了避免会引人瞩目,牲口都是通过各自的办法进行了伪装。

    “这三座城墙,是人类最后的屏障了,阿尔诺夫皮卡耶夫斯基,你怎么看?”

    “二师兄,是在说我吗?为什么要给我起怎么长的名字?”

    穿着亚麻衣服的狮子没有像猪头一样在脸上做过多的文章,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毛发旺盛的异域人。

    “因为你的伪装相对简单了,为了避免旁人的怀疑,我们有必要在其他方面加强误导。”

    “那为什么我就得演一匹马?”

    马脸的四肢在地面踢嗒作响:“我要抗议。”

    “抗议无效。”

    猪头按住了这匹不安分想站起来的马儿:“我是这次‘秋风行动’的队长,你们都得听我的。”

    “我有必要伪装吗?”

    从服装店里走出来的时天,看了看自己的宽大袍服,虽说这么热的天,穿着是不错,可他现在手上有打滑和恪守两把剑,挂在身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了。

    这让他有些羡慕景禹天:“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把武器收起来的?”

    “凭感觉。”

    景禹天回答:“恪守之剑本身就是概念武器,‘恪守’之意使得它永远不会被摧毁,但是它的物质状态需要使用者的精神与意志来维系,或许是你的共鸣太强烈了,何不如将它毁掉,你的‘力量解放’只需要一点碎片就能完全复原。”

    时天心说这算哪门子的办法,想着拿着两把剑就两把剑呗,看起来是奇怪了些,不过这条街上人来人往的,顶多也就把自己当成卖刀剑的匠人。

    “喂喂,你听说了吗,无尽宝库又有新消息,据说第十一块碎片也被找到啦。”

    “切,要我说都是骗人的噱头,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要有那本事,还轮得着咱们打听?肯定没戏。”

    “别介啊,你不知道是那位爷啊。”

    “哪位爷?我现在就认得琼斯家的那位爷,其他的,哪凉快哪呆去吧。”

    旁边是茶馆里客人的闲聊,时天听了几句,随口问:“无尽宝库是什么?”

    景禹天:“说的是归海一心当年在打完救世战争以后,在望界山的深处留下的财宝。”

    “干嘛要留在这里?他不带回去?”

    “传说中,这些财宝因为受到了魔神鲜血的污染,等同于遭受了诅咒,诅咒等同于概念化了物质,但与概念化的宝物不同之处在于,概念化的宝物需要使用者具备足够的资格,而魔神概念化的物质,其目的在于‘引诱’,它可以无条件对任何人开放。”

    时天心说,那不就是《考域录》吗?宫语然确实说过,这本书就是遭遇了魔神诅咒,才会有了特殊的展开形式。

    “救世战争中,魔神的诅咒相当强烈,哪怕它们失败了,这些被污染严重的宝物,放任普通人去接触的话,也会带来不确定的危害。由于概念化的东西难以被摧毁物质的实体,归海一心为了防止人们的贪念酿成惨剧,就制造了一个隐秘的空间将污染的财宝集中收纳。”

    “类似他改造望界山这样?”

    “可能还要更复杂得多,归海一心创造的隐秘空间就是‘无尽宝库’,可以不与现实直接接触,几十年以来很少有人能找到它的入口,但是这种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隐秘空间,本身就是概念化的产物,其含义大致类似于归海一心设置了迷宫,巧妙改变了入口和终点,却无法真正隔断与现实的联系,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你买来的保险箱之外,必须要存在一把钥匙’。”

    “听起来很矛盾。”

    “是很矛盾,事实上,人们把这个必须存在的钥匙称为‘破碎之匙’,也就是你刚才听到的碎片,之所以是碎片,是因为钥匙的实体状态应该是被归海一心打碎了,必要的碎片数量,就成为了通向‘无尽宝库’必要的工具。”

    时天觉得很无厘头:“那他们的讨论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只要把碎片倒进大海里,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是这样没错。但你忘记了一样东西,《考域录》事实上同样被毁掉了实体,概念化的东西,以抽象的方式出现,就很难被具体把握。据说在七十年前,前几块碎片就已经被找到了,‘钥匙’没有被归海一心碾成粉末,或者说被碾碎成粉末,它也会慢慢恢复实体,通过对碎片的裂口分析和模拟复原,人们推测‘破碎之匙’一共有十二块碎片。”

    “你说的都是被证实过的东西?”

    “如果你指的是一群充当科学家的老头,在他们长长的论文上联合署名的话,那我只能说没有。不过,从花边新闻的角度,我可以让你对枯燥烦闷的生活重拾一些浪漫的信心,人们最关注的无尽宝库的珍宝,是一颗名为‘永恒之石’的宝石,关于它有多漂亮有很多种说法,但最为广为人知的是,这是曾经的勇者送给公主的礼物。按照人们的说法,只要获得了‘永恒之石’,再将它赠予你喜欢的女孩子,她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直到你入土为安。”

    店里传来了宫语然的声音。

    “嗯,好奇怪啊。这里的衣服都是这样吗?”

    “为了迎合当地的风土人情。”猪头在外边说,“负责情报的老头,告诉我们这家店的老板绝对可靠,只要按照他的风格,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时天觉得是无所谓了:“要图省事的话,还不如你们都四脚着地,跳跳火圈,让我去演一个马戏团的驯兽师得了。”

    马脸疑惑:“让一头猪去跳火圈,你确定那不是在搞烧烤吗?”

    “那就让我扮演一个送货屠宰场的肉贩子。”

    “你的发言好过分呐,我们可都是人畜无害的小动物。”

    “谁家要是养了你们这种小动物,第一年过节没舍得炖,都得是这辈子功德圆满要立地成佛的。”

    “......”

    这伙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宫语然试好了衣服,从店面门口走了出来。

    没有了可以藏着很多东西的宽大斗篷,也没有了护边内嵌钢板的白色衬衫,黑色的布条极为节俭地勾勒着人体的曲线,明媚的光替换门面遮掩的阴影,曼妙的身段像是整个要泼出来的牛奶。

    时天呆呆地看着,如果不是还有一层轻纱的上衣和裙摆托着,简直就要与海滩上的比基尼都相差无几。

    这未免也太凉快了......

    “谢谢你,清凉侠。”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先帮我把袋子拿一下,如果晚上很冷的话,我还是要把斗篷给穿上。”

    为了不影响行动,宫语然拿出一捆皮筋把头发扎成了马尾。

    “挑来挑去,只有这一套比较合适,但是好像就不太好把武器藏起来了。”

    “既然都准备好了的话,就该出发了,我先去打点一下。”

    前方的一个城门楼子,几个衣冠不整的士兵在值守,武器五花八门,还都松松散散地放在肩上。

    所谓的打点,是景禹天同他们当中为首的一个攀谈了几句,递过去了两三个百额面值的勇币,为首的随意比划了几下,又搓了搓胸口,算是准许过了关卡。

    时天从关卡过去后,忍不住问:“进城还要过路费吗?”

    “这是战士公会的人。”

    听到“战士公会”时天什么都明白了,如果说在帝国十二公会里,有谁还能和勇者们不分高下,那非战士莫属。

    勇者和战士的公会地位属于难兄难弟级别。

    勇者主要负责承担攻坚任务,高风险低回报,长期居无定所,像是山里的野人,所以大多想着混吃等死。

    战士公会主要在边域的各个城市驻点,低风险没回报,定点驻守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像是后娘养的土著,所以大多想着坑蒙拐骗。

    回想起之前有一次,两个公会之间还曾经搞过联谊,活动的情形大抵就是在吃吃喝喝,只记得醉意上来了以后,大家抒发的都是一腔“我要是中了一千万的彩票,就天天在家睡觉等死”等胸无大志的肺腑之言,那画面实在感动得让人潸然泪下。

第七十九章 住宅区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在亚度尼斯进驻以前,战士与剑士共同负责城市的管理。”

    景禹天介绍着这里的情况。

    “所以按照双方的级别,战士负责管理第一道城墙与第二道城墙之间的商业区,第二道城墙与第三道城墙之剑的中部住宅区则是剑士在管理,至于第三道城墙以内的区域名义上属于王宫,双方都没有实际的管辖权。”

    “第一个区域可是商业区呀。”一聊到敲诈勒索,猪头就精神了,“人流量大,又都是做生意的,最难管的地方最好浑水摸鱼,剑士们居然会舍得把香饽饽给让出来。”

    景禹天说:“那就未必了,域外王都在帝国全境是一座大城,也是一座孤城,周围没有太多的城市可以给它辐射,商业的流通算不上特别发达,支持这里建设的主要还是本地人为主。”

    在闲聊中进入了住宅区,时天发现周围忽然地空旷,面前一条道路上去,两边的护坡都是大片的绿地。

    起初还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道路宽敞得厉害,一行人并排走在上面还能宽出一倍,

    可出去有快十分钟的路程,发现这两边的景观布置得着实单调,

    要说住宅区拿出一点空地来做绿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别说一棵高矮胖瘦的树木了,连多余的一朵野花也没见着。

    两侧探过去,草的那头还是草,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大草原。

    因为总能看到远处有建筑伫立,时天不至于怀疑是去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再过了几分钟的路程,这条宽大的马路两边开始出现挂着大红灯笼的木桩,住宅区的建筑群已在眼前,人们在外墙上粉刷着红漆,连窗花都要换上了大红的颜色。

    大概是百年一遇的公主要新婚之际,大家都想讨一个彩头。

    走进街道以后,时天才发现所谓的住宅区并非全是字面上的意思,酒楼、餐馆,茶烟、米面,这边有花鸟市场,那边有大剧院,从日常的生活用品,到高档的古玩珠宝,应有尽有。

    一条街过去,高楼大厦就像雨后的春笋拔地而起,简直比商业区还要热闹和繁华。

    来往的行人当中,穿着打扮不是金银珠宝,就是锦衣华服,整条街的门面就没有冷清得了的,入了他们视线的东西,无论需要与否,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随手丢出上万的玉币,颇有些“一掷千金浑是胆,家徒四壁不知寒”的味道。

    他们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需要由仆人们装进四四方方的大纸箱中然后抱着。

    这些出手阔绰的人们,都面带微笑,眉毛轻扬,似乎谁也不服谁,彼此之间的暗暗较劲,变成了一场堆积木的游戏。

    大纸箱子一个叠着一个,仆人们手里的箱子摞得越来越高,像通天的宝塔。

    最后,仆人们手里也已经满得快拿不下了,买主们索性将得来的东西随意处理,上好的貂皮当作擦脸的手绢,熬好的燕窝拿来漱口,一筐的人参捡起几根权当萝卜啃,就连阔太太牵小吉娃娃嘴里叼的都是大它一头的牛排,没啃几口就吐在了路边。

    看到如此行径,作为“觅食教会”的猪头等人刚想发作,被景禹天几声咳嗽给示意制止了。

    迎面走来的是一队巡逻的卫兵,高礼帽,皮筒靴,深色的上衣,

    肩膀是黄色的穗带,胸前刻印双剑的斜十字勋章,暗绿的披风下是纯木质包漆的黑色剑鞘。

    “是剑士公会的人。”景禹天提醒。

    站在队伍最前边的应该是巡逻队的队长,他让队伍停下,然后向买主们走去,脱下帽子行了一个礼,随后命令卫兵们从仆人们手中接过了那像小山一样高的礼品盒子。

    “这是剑士公会的人?”猪头都看不下去了。

    “纸醉金迷啊,纸醉金迷。”马脸感叹着说。

    “哇,这匹马会说话。”

    一个身着豪华服饰的孩子大喊大叫,他看样子还不到十岁,蹦蹦跳跳跑过来,一把搂住了马脸的脖子:“爸爸,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想到让马脸伪装成一匹马造成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一个同样穿着华贵服饰的男人走了过来,金色的大胡子一缕缕全拧成了麻花辫的形状,穿着像是加冕仪式的厚重长袍,需要由四个仆人用手提着才没有拖迤地面。

    这个人应该就是孩子的父亲。

    “你们谁是领头的?”

    狮子的怪异样貌首先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说吧,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狮子还有点懵,“至少......十万?”

    “十万块钱你就想出卖朋友?”猪头大声地说,“就是给二十万我都不会卖的!”

    “一百万,买你这匹马。”

    “卖了吧。”猪头扭头对景禹天说。

    “你才是领头的?”这位父亲好像已经等烦了,“那就两百万。”

    猪头睁着个猪眼,秋风行动成功得太突然,长期的贫瘠让他心混乱了起来,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不行吗?那就三百万。”

    猪头现在确认了,这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他有些伤感,俯下身子对曾经的老朋友送别:“马哥,一路走好啊。”

    “马了个臀,你还会说话呢,你咋不把自己卖了!放开我,再动我,我就要开车了!”

    几个仆人上来和猪头一起把马脸按住,他们手忙脚乱地找着绳子。

    “你是哑巴吗?”

    景禹天微微笑着不说话,这让有钱的孩子的父亲多少有些尴尬,他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可以谈判的对象。

    “喔?”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有了新的收获。

    宫语然站在众人很后面的位置,可她的那副打扮还有天然出落的姿色,要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性不去注意到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美人呐。”辫子胡用最为直白的方式表达了他的赞赏,“一千万。”

    猪头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一种忽然遥远的距离,让他发觉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失散多年的老父亲,超然与洒脱,简单而有力,在这个到处都在说废话的世界里,他的声音,难能可贵地直击每一个弱小的灵魂与心灵。

    他不是任何人的父亲,他是全知全能的神!

    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让猪头痛哭流涕地抱住了男人的大腿。

    “大哥,你带我走吧,我比她好养活。”

    仆人们很是能理解猪头的心情,可这不妨碍他们上来对猪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们畏惧且精明地知道,主人表现出了兴趣的时候,扰了兴致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时天紧了紧手里的口袋:“抱歉,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我没问你。”大胡子连看都没看时天一眼,他直勾勾地看着宫语然,“姑娘,一千万作为你我初次见面的礼物,和我约会如何?”

    本还沉浸在新鲜玩具的孩子,忽然不高兴了,他撇着嘴生气地拦在男人面前,大声地说:“我要告诉妈妈!”

    “儿子,你不要胡闹,我在帮你找一个新的姐姐。”

    “我都有多少个姐姐了,我不要!你要再这样,我就告诉妈妈了!”

    “那就告诉你妈妈,家里要有一个新的女主人了。”

    男人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推开,大步朝宫语然走了过去。

    时天就站在宫语然面前,此时他的表情十分紧张,由于腰侧的缠绳还挂着两把武器,巡逻队的剑士们已经提前预警地靠近。

    “你还挡在我面前干什么?”男人像看路边的野狗一样看着时天,“要么滚,要么滚远点。”

    “我是她哥哥啊。”时天陪着笑脸,“她年纪还小。”

    “可惜了。”男人失望地说,“要是你假装是她的男朋友,我今晚说不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失望过后,他再也藏不住地露出了猥琐的神色:“放心好了,我还是会好好疼爱你妹妹的。”

    豺狼虎豹的发言,让时天心里咯噔的一声。

    血管像是要炸开,凉意从血液中慢慢地渗透。

    “哥哥,我有点冷了,能把袋子里的衣服给我吗?”

    后面传来了温声细语的声音,那说话声柔软得像是把糖都要化开。

    可时天甜不起来,如果能甜起来的话,他一定是马上要得了高血压的糖尿病。

    如果这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哪怕再老套,他也会感动得哭出来,可他现在恐怕真的要哭出来了。

    袋子里的东西,他有提前确认过,本来是想将手枪的子弹退出来,防止颠簸之中擦枪走火。

    可他找出来的不是CZ75,或者说,他最先找出来的不是CZ75。

    雷明顿M870霰弹枪,型号是短管的,但枪的主人还是觉得不够便携,又特意把枪管锯断了好几公分,现在它静静平躺在袋子里折叠好的衣服的最上边,连同拇指粗的红色圆筒的子弹,平静而安详。

    这种东西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一头熊都能给它当场放倒!

    冲突事件,自己手上拿着刀剑把握住力度顶多也就是蓄意伤人,要是交给宫语然来处理,扳机一扣对面还能留个全尸吗?

第八十章 剑斗

    时天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在宫语然抱着他的手撒娇似地说“我要穿嘛”,他还在拼命阻止宫语然拿到袋子。

    但辫子胡的男人则表现得更加兴奋,他粗狂的呼气声中恨不得喷出火焰,像不嫌事大的说着些什么“不错不错,我最喜欢恩体阿了”,还说什么要邀请时天一起。

    “你要干什么?”

    时天用拇指推开了鞘带中刀柄的动作,剑士们都看在了眼里,为了警告他不要再轻举妄动,剑士的手同样放在了披风下面,随时准备拔出武器。

    “哥哥,你好像陷入了麻烦呢,要我帮忙吗?”宫语然细声细语地问。

    时天无奈地叹气:“就交给我好啦。”

    宫语然乖巧地点头,不再缠着时天。

    “能请你们都让开吗?”

    时天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剑士们,仔细数了数他们的人数,左边三个,中间一个,右边两个,一共六个人。

    “苦主的悲愤只会让我更兴奋!”

    辫子胡哈哈大笑,剑士们开始不断向时天围拢。

    完全没有试过一次性对付这么多人啊,还都是剑士。

    时天在心里幽幽地念叨着,要想以寡敌众不吃亏,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性把界能突破激发到极限。

    空气中慢慢升腾起金属的响动,时天展示他要使用界能突破的征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些人能够识趣就此打住了。

    谁知,有人突然喊了一句:“小心背后。”

    时天忽觉后颈一凉,侧眼过去瞥见空气中居然凭空浮出来一条裹着衣物的手臂,持着一把四五十厘米长的短剑正要刺过来。

    来不及细想,时天抽出打滑刀,那条手臂跟着一颤,显然是慌了,完整现出来一个人形。

    被迫现身的偷袭者没有要与时天硬碰硬的打算,他的短剑一斜,身子跟着偏了出去,躲开了打滑刀的锋口。

    然后没有停顿,偷袭者如跃龙门的鲤鱼,接连出去两个后空翻,转眼的间隙就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如此脚底抹油的功夫,让在场的时天都叹为观止。

    “好险。”

    步子站定,偷袭者原来也是一个剑士,他看到时天没追过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破口大骂。

    “江书院!你小子想害死我吗!”

    什么情况。

    时天看得云里雨雾,偷袭的剑士竟然在指责他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同僚。

    “赵光大哥,我......”

    “不要再说了,回去再跟你算账!”

    赵光没有再理会江书院,他的表情像变脸戏法似的又温顺了起来,低头哈腰地向站在最中间的剑士说道:“队长,不好意思啊,出了点意外,没能得手。”

    “没事,也没指望你能派上用场。”剑士的队长打了个响指,除了江书院和赵光,两边的人心领神会,他们纷纷拔剑。

    猪头不满地说:“搞完偷袭,还要玩群殴啊。”

    狮子有些慌乱:“我我我,我要帮忙吗?”

    猪头一把将他拉回来:“你帮什么忙?没看到你马哥还在作为人质呢吗?”

    “那那那,那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不要添乱,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后,默默地为他祈祷。”

    时天没空听这些牲口喊着“兄弟,加油,我看好你”之类鼓励的话,景禹天看样子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现在剑士们一涌而上,如果还选择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就完蛋了,他必须要放弃被动防御的打法。

    抢先快步走出,时天趁着剑士们还没来得及把他围住,先猛拼几刀逼退最前面的一个,等两边的要靠过来,他再退步出去。

    侧着身子减少受击面,单手递着剑只作小幅度的轻击和拨挡。

    逼得紧,时天就退得快,围靠得慢,他就上前多拼几下。

    这一番动作下来,剑士们不至于要退缩,却也从交手中感觉到时天并非容易对付。

    人多的优势就是人多,但人多的劣势也是人多,

    多人刀剑的混战,尴尬的地方就在于站位的拥挤,如果是拿着长兵器,大家尽管一起挺枪突刺就是了,时天但凡有一点要硬顶的想法,早就被捅成马蜂窝。

    可是刀剑相较于枪、戟、长矛实在太短,一伙人簇拥着上去,也得时天吃饱了撑的才会当靶子,稍微走动几步,剑士们要跟上,次序不一的话,就得掂量自己手中的武器会不会砍到队友身上。

    再加上时天剑术也不弱,他一个人无所顾忌,上来就是一刀,管你是谁,打偏了都算赚的,打不中我就后撤,敢追我就反拼你。

    剑士围上来用左右挥击还要提防伤害队友,起手要么劈砍,要么直刺,时天找准时机就左右一阵横突,挥刀抡圆横扫出去,刀锋轨迹大开大合,想活命的还要让他几步。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试探了个明白,彼此都深谙破局的方法就是以命换命。

    时天要是不怕死的就上来以命相搏,剑士这边起码也要被放倒个两三人才能趁机把他拿下。

    剑士要是有不想当孬种的上来,硬吃几刀放放血,拖也能把时天给拖住了。

    但这场打斗并不以受伤为前提,剑士们无非混口饭吃,当狗腿子去逞威作福可以,遇到硬茬要玩命,这群老油条们就得好好掂量一下。

    时天也是同理,要发火也得找辫子胡算账,犯得着跟一群当差的较什么劲,马戏团的狗熊跳火圈好歹还能有个三瓜两枣,自己这才刚进城,要是发狠把人捅了,第二天满城都是悬赏自己的告示,那自己干嘛来了?

    于是,这种无言的默契,让这场打斗变得十分富有条理,你一刀,我一剑,你进一步,我退一步,走剑走得合乎规矩,让刀让得合乎逻辑。

    就差没说是在“明演”了。

    剑士队长脸色难看,这里可是王都的闹事区,打斗不分胜负,围观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他一开始心态还只是有些急躁,对待底下没找对路数的队员们,像个现场调控战术的篮球教练,一会提示这里应该补防,一会提示那边可以突破,但过了两分钟没有变化,他就像要目睹到保级无望的悲剧的足球经理,开始猴急白脸地要破口大骂为什么这么多钱养了一群正事不干的饭桶。

    剑士们当然也着急,哪怕他们不想搏命也好,可堂堂的剑士,如今以多打少,要是最后还没能拿下,传出去明天他们也不用在这儿混了。

    他们当中不乏有想要冒进的,可稍微脱离了队伍,时天三五下过来根本就不是对手,眼尖的甚至能看出来要不是时天还收了几分的力,早就有人要中招了,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人多施展不开,单兵对打又没有胜算。

    剑士的队长终于再也忍不了了,他嘴边单走了一个“草”字,推开围在时天面前一筹莫展的手下,选择亲自出马。

    刀剑再过手,时天感觉不同了,剑士的队长水准十分了得,基本没有收势的动作,发力快而准、狠,走剑频率明显高出了一个档次。

    与那些还留于理论的普通剑士不同,他的剑永远都摆在正前方,时天想绕也绕不开,挺进一步就要被压回去。

    剑士队长的打法是完全的实战派,不讲究打身,时天哪个部位离他近,他的剑就走哪里,好几次时天的手腕都要被砍到了,打滑刀的护手都被削了有小半边。

    就这样,剑士队长还觉得不够,他一边压制住时天,一边还要招呼其他人把后路给截了。

    时天心说,这比技术是比不过了,终究还是要比魔法。

    他趁着包围网还没彻底形成,大步一退,要收刀回来。

    剑士队长看了这个动作,阴笑一声“找死”,随即大喝一声“疾走剑”。

    时天傻眼了,没曾想是对方抢先发动了界能突破。

    剑士队长的速度忽然地加快,出于求生的本能,时天急急忙忙出刀硬抗。

    可这一下的速度比不上之前的招架,时天抬手对刀就被震得破开了架势,身子也跟着失去平衡。

    剑士队长立马要抓住机会,略微抬剑出去,就偏锋再次袭来,时天血压奔腾,迅速抽出鞘带中的黑剑对顶直刺。

    抱着要同归于尽的时天赌对了,剑士队长还没想要赌命,转为将剑锋下压,拦住了时天的黑剑。

    几乎是同时,在手上的对拼没有结果,俩人各自起脚一踹,将对方用力踢倒出去。

    “快抓住他!”剑士队长大喊。

    对方人数的优势彻底显现出来了,同样是倒在地上,剑士们齐心协力就要将时天一举拿下。

    只听咚的一声,石板的地面凹出一个深坑。

    一柄长长的杆子上,缠四爪金龙环绕,底下刀背斜阔的凤嘴刀口,没入碎石裂隙当中。

    剑士们被吓得后退,时天也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

    刀口离他的下身应该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他差点就要变成太监。

    靠,到底是哪个混蛋乱扔的东西。

    “喂,当剑士的,一群人欺负一个,也太没意思了吧。”

    声音方向望去,一个男人刚刚结束了他投掷的动作,茂密且微卷的头发底下是一双略带惺忪的眼睛,暗蓝风衣的胸口上有一个刻字的铭牌,上面写着三个字。

    拓跋念。

第八十一章 拓跋念

    站在一旁的猪头一字一字地认着:“石,发,念。”

    “应该读作‘拖把念’吧。”景禹天微笑着说。

    “拓跋念!”

    唯一把名字读对了的剑士队长,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这可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是吗?”

    这个头发微卷的男人,身材高大,但他说话的方式就像他瞳孔中所展现的疲意一样,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无所谓的态度。

    “我只是凑巧路过,手滑了。不介意我把武器捡起来?”

    不可信的发言。

    剑士队长咬牙切齿,即使抛开个人的成见,他也绝对不想见到面前的这个男人。

    拓跋念,战士公会驻点事务官,与剑士公会在域外王都驻地最高长官方苏武同级。

    但他出现在剑士公会管辖的属地,就像他的客气一样,多余且恶意。

    面对这位非直属领导的上级,没有谁敢敢阻止他,剑士们自觉地让出了道路,看着拓跋念把地上的那口长柄大刀一举取出。

    “你们就看着吗?”辫子胡的贵族男人对剑士队长流露出了不满,“为什么不把他也抓起来?”

    “男爵。”剑士队长为难地说,“他是驻点事务官,所以......”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但是,如果向战士公会......”

    辫子胡笑了:“战士公会?”

    他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也不过就是和你们一样当狗的奴才。”

    剑士队长敢怒不敢言地答了一声“是”。

    “做主子的在你面前,你要跪下懂了吗?”

    麻花辫的胡子趾高气昂地说着,拓跋念走过来,挥手给了他一刀。

    这位男爵大人根本支撑不住这一下,他惨叫得沙哑,然后向后一仰,背后拖着长袍的仆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开。

    周围围观的路人们纷纷发出惊恐的声音。

    “你疯了!”剑士队长大声地说,“你伤害的可是男爵大人。”

    拓跋念的表情没有变化,杀只鸡都不见得会那么无动于衷,他手指轻挥,长柄的大刀消失了,看都没看倒地的男爵一眼。

    “他死不了。‘大龙金雀刀’可以由我自由掌握,包括概念化的释义,他的精力太旺盛了,挨了这一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体力会不断流失。”

    如拓跋念说的,没有流血,没有伤口,但男爵死死地沉在地上没有了意识,几个仆人拉扯着他宽大的衣服,也没办法将他抬起。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走吗?”剑士队长持起了武器,这件事,现在街上的其他贵族都看在眼里,他必须要表态。

    “不然呢?”拓跋念说。

    剑士队长大吼:“无论如何,你已经伤害了男爵!按照帝国的律法,你身为驻点事务官明知故犯,是罪加一等的行为,我必须要逮捕你。”

    “我不认识什么男爵,你最好也别在这里看见我。”

    拓跋念好像全然不关心剑士队长的紧张与焦虑,像无事发生地留下了一句话,就背过身去了。

    “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月影人要来了。”

    时天看着拓跋念突然出现,又不告而别,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却听到周围的人们开始害怕地议论了起来。

    “月影人?是指那群出现在夜里的幽灵?”

    “好像......好像是啊。”

    “可是我听说,月影人早在去年,就在围剿过程中,统统都杀死了。”

    “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月下的幽灵,有不死之身!这些盗贼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完蛋了,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有亚度尼斯郡王在,他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白痴,难道有亚度尼斯在,他们就不会找上你了吗?到时候你身边的仆人有几个会是他们的对手?”

    看着人们的脸上表情逐渐恐怖,时天不太理解,他也就“盗贼”二字是有些明白的,便问景禹天。

    “你亲戚?”

    “月影人确实也是盗贼,但要强行把我和他们类比的话,未免让我感到有些委屈了。”

    景禹天回答:“月影人有许多年的历史,在传闻中,他们会在域外王都月光盈满的夜晚出现,对于遭遇了他们的人来说,必须要把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交出去,才能免于一死。”

    “所以有钱人最害怕他们喽?”

    “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把他们想象成劫富济贫的义贼为好,因为他们会无差别的袭击任何人,哪怕你身无分文,也要必须有所割舍,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你总得失去一个最宝贵的东西。”

    景禹天继续说。

    “在月圆之夜往往都是要格外小心,每年这群穷凶极恶的盗贼们,都会在域外王都掀起一场血腥的动乱,直到拓跋念的到来,月影人的恣意妄为才被有效遏制住了。不得不说,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容易生气的样子,却确实有着铁腕的手段,连进驻于此的亚度尼斯,恐怕也不愿意找他麻烦。”

    拓跋念引起的骚乱,让整条街都不安分了起来,人们议论是今天还是明天从这里离开,看到父亲倒地不起的孩子哇哇大哭,马脸趁机挣脱。

    “你们最好别在这里惹事。”剑士队长警告了时天一句,看样子那位男爵应该并无大碍,这件事情就此作罢,配剑的高级苦力们得要去继续帮助各位准备跑路的贵族们搬运东西。

    队伍擦肩而过,时天看到之前为他提醒的江书院,本想道谢一声,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想着说不定会给他增加麻烦,江书院只是朝时天礼貌地示意了一下,就被赵光推攘着走了。

    “这小子有操守。”猪头评价着说,“可惜了,给贵族当狗。”

    “你猪八戒照镜子自个儿看看,成为剑士的人还用你来可怜?”

    马脸刻薄地说:“人家好歹还能当狗呢,你是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给你吃饱了是留你这几百斤过年呐,有这操心别人的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现在怎么干点正事。”

    “那还耽误什么呀,咱们赶紧走啊。”

    为了不招惹麻烦,宫语然还是让时天拿出斗篷给她披上了。

    一行人继续出发,月影人的消息似乎传播得特别快,本来还热闹的街巷,转眼冷清了许多,人们无暇再购买物品,手上越多的东西就越是累赘,特别是那些本来就堆得像宝塔的货物。

    尽管月影人带来了混乱,但似乎大家都因此变得知足常乐,知足常乐总是最好,这种情况下多余的麻烦不会找上门来,是时天所乐于见到的。

    他时常告诉自己,要向往美好的生活,所谓的美好生活,就是一日三餐,丰衣足食,最好菜是从超市里自然生长,锅里的肉吃完了第二天自动填满,大家与世无争,谁也不用担心别人偷了自己的大米。

    平安无事的生活啊。

    有时他想,做不到的话,下一辈子做一头只用吃草的牛也好,你就老老实实吃草,说不定还会有人对你弹琴。

    但是这辈子还没算完,时天就不得不怀疑些什么。

    比如现在出了街道,周围又变得空旷,这个行动叫打秋风,可他觉得景禹天一定不是大发慈悲地要告诉他,今天是来秋游的,至少他一抬头,隔着大老远就可以看到王宫的顶檐。

    “我们今天是干嘛来了?”

    一想到牲口们从来都是以挂羊头卖狗肉见长,景禹天看起来哪怕像个人,时天也不得不要提防着一手了:“在火车上你提到了方苏城和他的地下赌场,所以你的办法是什么?指望这位黑道人物化身成为一个大慈善家,给你准备好公主的礼钱?”

    时天现在担心的不是他们要去赌场赔得倾家荡产,前边是城楼的关卡,第三道城墙:“你们问我会不会打牌,我说不会,你还是把我给带来了。好吧,我现在就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确定没走错路吗?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赌场。”

    “有的。”

    钱币晃动的响声,在时天怀疑人生的目光中,景禹天再次掏出了他的小钱袋。

    守门人一共两位,与之前巡逻队的打扮无异,看样子是剑士公会的人。

    仿佛历史重演了一遍,景禹天走上去,攀谈几句,给钱,对方指指点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景禹天没从关卡走进去。

    守门的其中一个朝草坪的方向走了十几步,地上有一块明显的凸起,他双手拉开,开出来一个盖子,底下像是通道。

第八十二章 地下赌场

    时天沉思了许久,如果景禹天没有说“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的话,他可能还需要继续沉思下去。

    “我们要去的......”他的迟疑嵌套着迟疑,“我们要去的不是那啥吗?”

    景禹天:“什么?”

    “不是,我说的那啥......”时天眯了眯眼地疑惑,“和你说的那啥是一回事吗?”

    其中一个看守看到了直摇头,对景禹天说:“你们怎么傻子也往里带?”

    “好好好。”时天觉得大家都这么通情达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谁特么会把赌场设在王宫外边。”

    这下轮到看守愣住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景禹天说:“你没跟他们说清楚,宫里面不让赌?”

    “我的天!”时天受不了了,他真的受不了了,他大喊大叫,“难道宫外面就让赌了吗!”

    “你们到底去不去?”另一个看守不耐烦地说,“赌场就是拿来赌博的,不想赌博就不要进去。再这么多问题,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太正能量了,时天竟然无言以对。

    这年头见过监狱搞得像动物园的,骑士比赛有人在整出殡的,现在王宫旁边开赌场,属实是给时天小刀划屁股,开了大眼。

    沿着通道往下,和之前水果小镇的白房底下相同,是地下的通道,视线很差,唯一的光源好像是前方很远的拐角处传来的,空气中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景禹天有和宫语然一样准备手电筒的习惯,光照出去,水泥的地面和墙壁上出现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刮痕,还混杂着黑色的污渍。

    时天用手摸了一点墙面上的污秽,有些许的湿润感,不像是水分,应该是汽油或者其他什么机械保养用的油类,奇怪的味道有一部分应该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仔细嗅一下的话......

    好像还有火药。

    这座城市最初的意义是作为一座军事要塞,所以在山里也修建了地下工事,说不定还曾经架设过一些重型的兵器。

    顺着光源,一路来到拐角的地方。

    光线忽然就明亮了,与之前完全不同,拐角过去,灯光配置得十分齐备,嵌在了墙体里面,每隔一两米的距离就各是好几盏灯。

    墙面干净和整洁,没有暗装灯光的地方都外贴着哑光的白瓷,使得封闭空间中的光线十分柔和。

    空气顿时也清新了许多,细微的风声呼呼地流动,应该是还设置有通风机。

    通道的原貌呈现得清晰,原来是四通八达的,道路沿直出去,像树干分叉,可以看见有很多个岔路口,而且基本上没有有效的标志物。

    负责带路的景禹天自然是有经验的,他选了左边的一条,走到头又过了拐角,马上又遇见了一条上中下的三岔路。

    由于他选的是往下的斜坡,时天总算可以不用担心他是准备要挖地道救公主了。

    这之后又是一阵弯弯绕绕,时天走得脑子都有些发晕,唯一清晰的就是他们始终都在一直往下。

    不知走了有多久,在又是一条向下的斜坡,前面的光照开始有了淡金的颜色,还有漱漱的流水声。

    到了底部,空间乍然间宽广,墙面外贴的白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纵深的廊柱,柱头砌筑出爱尼奥柱式的涡卷装饰,顶上是一副风景的油画。

    两边围池的喷泉,中间出去是圆拱的石门,上沿部分伸展出反向曲线,并刻意留出折点,设计细致,再上方是一位女性的人像壁雕,长着翅膀,头戴皇冠,手捧盛满金币的聚宝盆,寓意为神话人物堤喀,象征命运的女神。

    时天本以为在地下修建喷泉已经够夸张了,可当他穿过石门时,才发现远不止如此。

    一条蜿蜒的河流上,头戴黑色圆帽的船夫用竹竿撑着放置皮沙发的小船,缓缓驶过面前不到五米长的迷你石桥,水磨石的瓷砖和小六角的路灯开出几条街道,眼前不再是廊道和廊柱,而是许许多多的建筑,看着人来人来人往的画面,仿佛就是回到了住宅区的盛况。

    天知道这里到底挖了有多大的空间,为了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地下的城市,灯光甚至在顶部渲染出了一个蓝色的天空,映照的白云浮动着橘黄的彩霞,光线自然得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这是在山的深处。

    牲口们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旁边恰好是一家餐厅,亚麻色的伞下,侍者将一盆冰镇的海鲜拼盘放在圆桌上,冰块中插花似地立着蟹腿,去好外壳的虾肉整齐排列,周围布着新鲜的海菜和切片的橙片,小碗的蟹黄酱和冰淇淋各自塞在两边。

    除了餐厅以外,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酒店,它们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有的装点得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有的主打黑与红的深沉色调,有的则是简约的风格,灯光白净。

    景禹天解释,酒店的里面实际就是赌场,地下赌场通过划分不同区域的装潢来迎合客人们不同的喜好,在这里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游客的需求,极力地放大客人的感官,有利于刺激他们冲动消费的欲望。

    对于一些迷信的赌客来说,他们有时会觉得运气和风水不协调而选择更换场地,但他们往往不知道的是,这些眼花缭乱的酒店中,实际上都是彼此连同的,因为他们的幕后老板都是方苏城,这个剑士公会事务官的弟弟,掌控着这个地下城市的一切。

    景禹天选择了其中一个酒店进去,说是酒店,实际上进去先是一大片的自助博彩游戏机。

    里面基本上也是没有标识牌的,据说是赌场往往不希望人们能轻易找到出口,为了让人们沉醉其中,唯一可以作为路径参考的东西就是地毯。

    自助机上的地毯,多采用大图案的花纹设计,不同纹路相对均匀,填充饱满,而用作道路指引的地毯直接铺在上面,主色调暗红,辅以细碎的金色。

    沿着暗红色的地毯行走,会路过其他的分区,这些区域的划分除了赌博形式的不同外,还会有赌注高低的区分,进口处的自助机为了吸引顾客,相当于低倍区。

    这些项目从骰子到转盘应有尽有,牌类是最常见的,黑马甲白衬衫的荷官时常围有很多人。

    时天小时候看过《赌神》这类的电影,里面的赌客们梳着大背头,穿着笔挺的西装,谈笑风生,翘翘眉毛就甩一句“二十万,”,戴眼镜的大佬看了一眼牌,叼着根雪茄轻描淡写的一句“跟了”,底下的人就知趣的拿出好几叠的钞票放在桌上,等下次叫牌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走到了“两百万”,最后干脆连十倍都不翻了,直接砸个三千万上去,仿佛家里是祖传印钞票过来的。

    可现实中没有这些想象得那么光鲜,性感的美女荷官,也不一定招人待见。

    赌博的人们有着他们的逻辑与理念,操持着牺牲苦难的恪守,让他们相信精明的头脑与上天的宠爱是世上最诚恳的生钱工具,接连的失利是没有坚持到感动老天爷,夜里享乐时他们不觉得丑女可以旺夫,但是却坚信换个长相挫一点的荷官有利于保障他们的事业。

    所以大家的脸上表情往往都是平淡的,没有大背头,没有谈笑风生,也没有得意的挤眉弄眼,叼着的雪茄里是克制的冷静,要默默坚守到最后一个筹码也输得精光,还存疑自己下一盘是不是就能时来运转。

    赌场里面还贴心的设置了当铺与取款机,上头的赌客半辈子积攒的积蓄,可以在两三天里挥霍一空,再用下半辈子的人生去贷款,如果这些都没有了,他们就会坐在路边,哀求好心的路人可以施舍三两百勇币回家的路费。

    时天实在很难理解赌徒们的心理,对于他这种娃娃机输十块钱都会回头是岸的人,就是让他白花三千万去都提心吊胆,小农思想可谓根深蒂固。

    猪头和马脸这帮妖魔鬼怪就完全不同了,在他们眼中,吃顿好比什么都重要,而愿意将钱财拱手相让的赌场俨然就是再造他们二次生命的衣食父母。

    “这是筹码,每个等价一千勇币,你们每个人拿上十个。”

    景禹天把换好的筹码依次交给时天、宫语然、猪头、狮子,加上他自己那一份总共是五万勇币。

    “刚才的那些麻烦你也看到了,就不要站起来了。”景禹天对马脸说,“你的那一份看给谁比较好。”

    “那就给你好了。”马脸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态度,“都是为社团做事,只要大家能赚到钱就行。”

    “那就这样了。”景禹天说明了他的计划,“你们拿着各自的筹码去你们擅长的区域投注,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碰头。”

第八十三章 概率的游戏(一)

    “就这么简单吗?”时天完全感受不到合理性,你说是来赌场勤工俭学赚点外快也就认了,牲口们好吃懒做好歹多少还能赚点,但你指望大家正儿八经通过赌博来发家致富,能有这运气你上辈子是救过玉皇大帝还是怎么的?

    “生财有道,各凭本事懂不懂。”猪头朝时天哼哼着,“不会就学啊小兄弟,一会儿看好了哥哥们怎么给你表演。”

    猪头招呼着狮子朝高倍区大摇大摆地走了,景禹天则要安置一下老马。

    “那我们怎么办?”

    时天想征询旁边大侦探的意见,发现她的目光好像已经被吸引住了。

    那是一台半自动式投注服务机,类似半边的台球桌上立着一个电子屏幕,一个荷官正在向其他游客解释玩法,规则十分简单,就是猜硬币的正反面。

    每次开盘前玩家把筹码压在桌上的两边进行下注,为了避免有人质疑赌场舞弊,硬币都是单面花纹或者印章,另一面则是磨平的,开盘时桌子中间的暗格升降台会拿出来三枚正面磨平的硬币,下注者可以自行决定翻面任意一枚硬币来作为开盘的结果。

    即使下注失败,也可将另外两枚硬币翻面,荷官保证这三枚硬币中有一枚肯定会与其他两枚硬币完全不同。

    时天随口说了一句:“通过这种办法打开的硬币,好像还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啊。”

    “好像并不一定哦。”宫语然说,“比方说,如果一枚硬币已经连续投出六次反面了,你要如何预测它第七次结果?”

    “当然是......正面向上?”

    “那如果一枚硬币投掷了一千万次都是反面的话呢?”

    时天被问住了。

    “我们所提及的概率是对理想层面的模拟,生活中如果我们真的能找到一枚连续一千万次都正面向上的硬币,只会说明两种可能,一种是你的运气好到了极点,所以触发了绝对的小概率事件,另一种则说明理想条件的建立存在问题,这枚硬币的质量本身就不均匀,它的正面可能有磁铁,所以可以保证每一次都投出反面。”

    时天没听明白:“你是在说赌场出老千吗?”

    宫语然摇头:“小型赌坊作弊的行为时有发生,但是大赌场恰恰相反,他们必须要保障概率公平,这不仅仅是信誉的问题,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一枚硬币正反面的概率均等,是赌场能够盈利的重要保证。”

    时天不理解:“如果硬币都是二分之一的概率,顾客和赌场的胜算五五开,赌场不就无法赚钱了吗?”

    “如果一枚硬币正反面的概率不均等,别有用心的客人就会充分利用漏洞赚取利益,赌场为了挽回损失就必须要用非法暴力,是得不偿失的事情。相反,尽可能保证概率的平等,虽然在单次投注中,赌场没有任何的优势,但是赌场最大的优势恰恰在于它拥有无限的容错成本,除非客人可以一次性赢下赌场所有的资金,否则随着投注次数的增多,以及投注额度的增大,赌客很有可能在一次投注中就失去所有,如果他想要赢回来,首先就得筹集等额的本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这里的项目肯定是公平的。”

    时天本来就没指望能在这种地方赚钱,不过来都来了,看到宫语然好像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打算陪她过去试试。

    一次下注是等值一百勇币的筹码,时天寻思着,这要是宫语然下正面,自己下反面,岂不是可以玩一万年。

    “不行,一个玩家下注以后,下一个玩家的投注必须要翻倍。”荷官说。

    果然没有这种好事啊。

    时天感慨着,他发现他并不是这里唯一一个怀着风险对冲想法的人,有的客人就是奔着要赚一笔来的。

    一位商务着装的客人,每次都只压花色的一面,如果输了他就将投注额度翻倍,比方说第一次投了一百,第二次就投两百,因为回报率会翻倍,所以哪怕第一次输了一百,第二次的两百赢了,就能获得四百,抛去亏损与成本,还是能净赚一百。

    理论上这种办法似乎只要有足够的本金,永远都不会亏本而且稳定收益。

    但没过十分钟,很快就出现了宫语然提到的连续六次印章,客人第六次投注是三千两百勇币,加上前五次,一共是六千三百勇币,而为了在第七次投注中有所收益,他必须要拿出六千四的勇币,也就是包括亏损在内总共投入超过一万的勇币。

    但问题在于,这种投注的办法实际上是非常“保守”的,他能在第七次投注中获取的收益,也仅仅是一百勇币,占比他投入的百分之一。

    这显然会让人失去耐心,于是这位客人决定要冒险,毕竟连续七次印章,在他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大胆地将第七次投注加倍到了五万勇币,如果赢了,他将一鼓作气净赚好几万的筹码。

    然而,事实无情地嘲讽,翻开的硬币是印章,身边的围观者发出惊叹,荷官依次把剩下两面硬币翻开,居然还都是花色。

    投注者表现得虚怀若谷,在荷官收走他筹码时,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接着将他桌面上剩下的全部筹码一并推了出去,一共是等值二十万零三千勇币,全压了花色。

    旁边有人叫道这是疯了,也有人说这是好魄力。

    三枚硬币出现在桌上,在即将要再次开盘的时候,投注者要求稍微暂停一下,要去洗手间,荷官对于这种大客户当然是无条件的同意,其他参与投注的玩家也没有异议。

    等他回来的时候,时天看见他很是精心地把自己整理了一番,从,商务装被撑展整平,弥漫出男士香水的味道,头发梳理得干净明亮,原先鬓角的白发都不见了,面见一个大客户都未必见得要有如此的庄重。

    他坐下来,调匀了呼吸,然后用右手小拇指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点了一下最右边的硬币。

    同样是投了花色的人们,见状纷纷跟了这枚硬币,在他们看来,这个男人也是该时来运转了,想要趁着这波好运气分一杯羹。

    荷官很恶趣味的,他想到可以借此悬念造势吸引更多的客人,所以为了故意制造噱头,在所有人都认定完硬币以后,他先开了其他两枚。

    于是很不幸地,他和二十万的投注者都失败了。

    先开出来的是两枚花色,按照规则的保底机制,第三枚硬币只能是印章。

    人们抑制不住地倒吸凉气,激动的人“哎呦”都喊出来了,失去了二十万的投注者则没有声音,直到荷官将第三枚硬币的印章毫无悬念地展示,他都没有一丁点的动作。

    下一轮的投注开始了,人们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僵直了好久的身体,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走出去的时候像是丢掉了魂,等到了远远的时候,才想到用手无力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看到商务男后来又朝当铺走去,想到他必是不甘心又想要赢回来,时天最后一点的同情也没有了,再回过头看这猜硬币的游戏,也觉得没有什么乐趣。

    时天于是告诉宫语然,自己打算要在周围走走。

    这里的环境布置得十分不错,一边的天花板是大面的风景油画,从墙面到给客人提供酒水的柜台都是云杉木的,走到另一头是一二层的交接处,穹顶底下是一盏巨大的树状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与壁面照得金碧辉煌。

    室内的布置承接着室外建筑风格的理念,就是要迎合不同客人的心理需求来搭设环境氛围。毕竟对于赌场来说,不计得失的赌客才是这里最大的投资。

    往下的楼梯慢慢铺开然后分支,两旁装饰用的盆景是大叶的芦荟,它们的叶片饱满挺直,像是冲天的火焰,会给人勃勃生机的印象。

    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对于商家来说稳赚不赔,客人们也常会信奉此道,一层的客人们都是极为讲究的,他们不光会觉得荷官的面相是否有利于今天的运势,连座位的朝向、角度也要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甚至是桌上的一包烟,都要讲究它的烟屁股对位得是否合适。

    一些更为严谨的前辈,除了要确保一切手续与仪式都充分和妥当,还会在游戏开始前,特意在桌上再摆弄一些小物件,他们像古代求龙王爷降雨的虔诚祭司以期许能开出一些好兆头,例如小金马,取意万马奔腾的吉祥,如果输得惨烈,则会责怪金灿灿的宝树原来是取自“尽输”的含义。

    时天靠在二层阳台的扶手看着这些一层的客人们,他们当中不乏有达官显贵,也有愿意阔出点钱来玩乐的小富即安的家庭,还有穿着粗布麻衣的白坎肩,大抵是辛苦许久才积攒了一些钱财,现在眼珠子死死定在桌上,隔着老远,时天就能看见汗珠子在那晒得石油色黝黑的皮肤上流淌出豆子大的形状。

第八十四章 概率的游戏(二)

    大概过了有好几分钟,在旁边同辈的怂恿下,白坎肩终于按捺不住,他小心地将护着筹码的手臂移开,在又一次观察了牌面的情况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终于两手一推完成了全部押注。

    从二层看不到一层的终盘结果,围观者也只是发出指指点点和嘻嘻哈哈的笑,但从白坎肩没有起伏的脸色中,时天就知晓了结局,僵直了好久的姿势,然后故作无事发生地挠头,从赌桌上离开,没有恼怒地大吼大闹,也没有失意得要双手抱头哀声叹息。

    对于这种不想被外人过分贬低的尊严,时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没有往一层走下去,继续沿着二层的阳台,发现路过的不同的隔间,所谓形形色色的各类游戏,看到的终究也只是同一类人。

    在这里,一掷千金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言语间的喜怒不形于色,会让你以为这里的每个人都视金钱如粪土,但是当侍者不经意间触碰了客户茶水杯盏的位置,他们会气急败坏到破口大骂,恨不得要问候祖宗十八代也一个齐整,你会发现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输赢的多寡。

    金钱的意义,对于有的人来说是充饥的食物,是御寒的衣服,是救命的药品,但对于这里的客户来说,金钱变得与这些东西统统不再相干,客户用金钱博取筹码,只是为了获得更多。

    纵容内心的贪婪,追求感官的刺激,让他们可以选择放弃一切现实的考量,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沉静,实则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忘乎所以。

    有人抱住了时天的大腿,哭泣着述说他的身无分文,哀求是否可以借给他一些钱财,如果没有人帮助他,未来的日子注定要是家破人亡。

    没等时天反应,三四个侍者们已经把哭喊的男人给拉开了,他们对此屡见不鲜又经验丰富,一顿拳打脚踢就让这位干扰场所秩序的闹事者马上安静了下来。

    侍者当中没动手的一位向时天走来,他双手握于腹前又面带微笑,一边致歉是他们的考虑不周才让客人受到了惊吓,一边不遗余力介绍时天可能感兴趣的诸多业务。

    时天没有心思听下去,瞥了一眼地上被打得头发染红的男人,在接近于了昏迷的状态,他的嘴角还在一动一动,不由得心中哀叹:赌赌赌,你可想过你的父母;捞捞捞,你又可曾想过你女儿的书包?

    闲晃下去也乏味了,时天打算要回去找宫语然,扭头走了一段发现有些不对劲。

    好像迷路了......

    这地方压根就没设置标识牌,场景虽然有变化,可对于不怎么上心的时天来说,就跟后宫里佳丽三千的皇帝一样得了脸盲症,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

    路径彼此连通,但整体结构比迷宫还要复杂,这面墙是风景油画,隔了一条路岔出去,那面墙也还是风景油画,细致的考究无非这是多瑙河的画派还是枫丹白露画派,而对于时天艺术匮乏的细胞则无一例外都是致命的打击。

    时天在走路中觉得像得了怒路症的狂躁,他恨不得用一把小刀把引导路径的地毯拆开,看看这边镶边花纹和另一头的细碎图案,底下究竟能有多大的区别,因为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发现自己还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要凭借装饰的印象色彩来区分也是不容易的,隔间里看上去是奢华的金黄,很有可能穿出去就是三四间压低光线的暗红色调,这种故意打乱次序的排列节奏,就是为了尽可能让客人徘徊于此。

    总不能我一个大男人还找不到路了吧......

    时天有些心慌的时候,旁边的区域传来了一阵喧喧嚷嚷的嘈杂声,那猪拱鼻的笑声混杂其中或许算不得明显,却足够让人感到熟悉。

    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有保安将时天拦了下来。

    要进去的地方是休闲区,所谓的休闲区就是指赌场不坐庄的区域,赌场只开放场所和服务给客人,由客人自行组建赌局进行投注,要进入这些区域必须得交一定的手续费,因为是属于赌场经营范围,也可用筹码结算。

    “入场费,一千勇币?”

    时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跟保安解释自己只是进去找几个熟人,况且去动物园看大象啃树皮都不要这么多钱。

    无奈保安认钱不认人,任由时天如何费嘴皮子也不愿意放行,最终时天也只得把一枚白底的筹码交了出去。

    猪笑声不停,时天也没断线索,跟着过去发现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包厢,隔板是上漆的松竹,里面装点得古色古香,除了端茶倒水的侍者,还端坐着许多身穿袍服的人,手上各自拿着不同的乐器,从黑檀木的笛子到老红木的古筝,从平躺的击弦扬琴再到拨弦的竖箜篌立在地上,还有几个什么都没拿干站着的。

    时天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走错,近侧就是绿布牌桌,伪装成异域风情的猪头、狮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他们的桌面是各自的筹码,道具就是扑克牌,游戏的规则也十分好懂。

    “叫地主!”

    猪鼻子跟着发音一昂,随手就将几个红边的圆板子丢了出去。

    站在对面的时天吃惊地看着红边圆板子中间“5”的数字,纯白底的筹码是“1”的数字,也就是说这红色筹码最起码是价值五千勇币。

    一次性丢出去好几万,这个猪头哪来的钱?

    狮子也不看牌,只是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了好几下,然后才慢慢悠悠地说道:“不抢。”

    与俩人组牌局的陌生男人,穿着暗条纹的马甲与灰衬衫,黑色的圆顶帽檐下是鹰钩鼻的曲线,他只看了一眼牌面,就丢出了蓝边的圆板子,这次上面写的是数字“10”。

    可惜地是,当这个人嘴里蹦出来“抢地主”三个字,时天觉得他就已经和“不苟言笑”四个字相去甚远了。

    猪头手上居然也有着蓝色筹码,他喊着“加倍”就丢了出去。

    狮子这次急急忙忙要看牌了,但他连牌都还没来得及拿起,猪头就紧喊着“超级加倍”,然后把狮子的筹码全丢了出去。

    陌生男人对于如此明目张胆的结盟运动,好像没有要表示反对的意思,他将蓝色的筹码跟进了投注池里,作为公证人的荷官则在一旁谨慎地看了一眼,然后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咚咚咚,锵锵的响声,那些穿着袍服的乐者开始吹拉弹唱的奏乐,之前站着的几位也开始干唱出“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的音乐。

    这熟悉的旋律让时天明白游戏要开始了。

    他偷摸瞄了一眼陌生男人的手牌,感觉这地主抢得不是没有道理,三张2连带两张王,手里有顺子有对子,起手丢了张4了以后,就看不到多余的单牌了。

    只见猪头不慌不忙地把四张牌丢了出来。

    “炸弹。”

    时天和荷官看着桌面上的四张5,眨了好久的眼睛。

    “炸弹。”

    猪头又把四张8丢在了桌面上。

    “这个......”荷官语气不太确定地说,“上一轮出牌还没有确认结束。”

    “谁要是上一轮要出牌,我也是打出炸弹。”猪头揣着睥睨众生的语气说,也不在乎荷官同意与否。

    “炸弹!”

    再次甩出四张10,背景音乐戛然而止,乐者们操弄乐器的手纷纷停下,整间包厢都变得安静。

    “妮儿的牌打得也忒好咧。”狮子在一旁捏着鼻子说。

    诡异的氛围在场内弥漫,本来还介意看牌不太礼貌的时天,现在走到了猪头的身后,看了一眼他的底牌。

    好家伙,八张A!

    时天怎么也没想到,一副扑克牌54张牌里,本以为猪头能连续拿出12张炸弹已经够离谱了,·现在他才发现合着猪头的牌比地主都多!

    “你们打的这是几副牌啊?”时天问。

    “你管我几副牌。”猪头冲着对面的男人大喊,“就问你要不要吧!”

    时天心说这难道是老千场?他觉得对面现在掏出10张王,都没必要大惊小怪了。

    然而,黑帽子的男人只是把手中的牌一合,丢在了桌面上。

    猪头得意地哼哼,伸出大蹄子准备揽走池子里的筹码,却听见咚地一声,一块黑漆漆的铁疙瘩被砸在了桌面上。

    米尔斯手雷,这东西是历史最早的瓜状手雷。

    “炸弹。”

    当黑帽子男拉开拉环时,包厢内起此彼伏出倒吸空气的声音。

    “这牌你要吗?”

    面对黑帽子男的质问,猪头失去了方才的神采,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句“你是不是玩不起”憋在咽喉的郁闷。

    “把他们的筹码都给缴了,然后赶出去。”

    黑帽子男从位置上起身,旁边立刻有人把他的外套拿过来帮他穿上。

第八十五章 概率的游戏(三)

    黑帽子男走了以后,包厢两边多出来好几个黑衣的侍者,把猪头和狮子也带了出去。

    荷官小心收拾着桌面上的手雷和筹码:“这俩个白痴,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连盘爷都敢惹。这可是咱老爷底下的第一金字牌打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玩猫腻,没弄死他俩都算好的了。”

    原来真是这里的大佬啊。

    出了包厢的时天,有些犯愁要不要跟上去,迎面却发现景禹天走了过来。

    “哎呀,看样子,已经有人赚到很多钱了嘛。”

    “你没看见猪和狮子都被赶出去了吗?”时天责怪景禹天说的“赚钱的办法”原来是指这个,“你是他们的大哥,不去救救他们?”

    “从辈分上来说,他们可是我的二师兄和三师兄。”景禹天表情轻松,“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事的。盘臣面相虽然不善,但有自己的一套原则,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下狠手。”

    “拿真炸弹上桌也不算吗?”

    “用世人普遍能接受的事物作为力量的威慑,是最为省事的办法。要是遇到的是方苏城底下的另一个打手龙千秋,可就惨了,那人是一个剑士,外号‘秋疯子’,要动起武来,只用手里的家伙,非要见血不可。”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时天可不想把话题绕远了,“听你刚才的意思,已经赚到足够的钱了?”

    “我可没有这个能耐。”景禹天微微一笑,“我可是在指望你啊。”

    “别离我这么近。”时天对于这种无论对谁,总是能表现出春天般笑容的男人总是异常警惕。

    “不妨去看看哪位大小姐现在如何了,我想凭借她的手法,要完成我们的目标应该是绰绰有余。”

    “宫语然可不会使用你们那些奇怪的千术。”

    景禹天只是微笑但没有回答,他带着时天前进,看样子他早就知道宫语然在哪儿了。

    “今天真是邪门了。”一个男人骂咧咧地从俩人身边走过,“一个丫头片子都能赢钱。”

    时天一惊,是之前的那位商务男,他特意回头多看了一眼,发现他右手小拇指的祖母绿的戒指已经不见了。

    看样子,他之前去当铺就是把戒指给典当了,但是他口中的丫头片子指的是谁,难道是宫语然吗?

    果然,前面就是之前时天与宫语然分开的地方,半自动式的硬币投注服务机的区域。

    与之前不同的是,其他硬币投注服务机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了,人们完全集中到了其中一处,这显然不是在共同参与,因为在一次开盘过后,人们发出欢呼与惊叹,与此同时目光投向中间的位置。

    宫语然,她坐在椅子上,总是习惯性地用手背衬着下颌骨的一侧,在思考的过程中,伏在桌面上的手会来回拨弄筹码,尽管在她的表情中看不到有一丝外界干扰的痕迹,但是重新开盘后,在场的人们都会变得屏气凝神,在他们看来,这个高马尾的女孩俨然已经成为了这里的掌控者。

    因为她又赢了。

    在她又一次投出筹码的时候,在场的人们无不趋之若鹜地跟注,而结果证明了这种跟从是值得的,按照顺序加倍的原则,这些承担了更多风险的投注者也同样收获了更多的奖励,他们用尽一切语言来赞美带领他们收获了财富的女王。

    时天看着宫语然的桌面,他发现除了一开始白底的一千勇币筹码,现在又多出来了等值五千勇币的红色筹码,一万勇币的蓝色筹码,甚至是之前没见到绿色、橙色等等筹码,凭借上面的数字,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快二十来万了。

    “这姑娘真是了不得。小伙子,你千万不能放她跑了哦。”

    时天发现旁边搭话的男人面相很熟悉,定眼一瞧,原来是之前的胖和尚,如今他一身的花衬衫,看起来头上应该还戴上了假发。

    “大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托你们的福呀,每次我都能赚上了不少钱,来这里本只是想旅游消遣一下,没想到如今口袋都快赢满了。”假和尚开心得像个弥勒佛。

    “有这么厉害吗?”时天感到不可思议。

    胖和尚说出他看出来的一些门道:“小姑娘也不是每次都能赢,但是她算牌厉害着哩,基本上她不会轻易投注,而一投注出去,要比我们这些胡乱下注的赢的概率大得多了。”

    算牌?

    时天勉强能理解是指宫语然每次投注前,都会观察之前的开盘结果,可是仅凭借结果的记录,就能保证一定能下对投注吗。

    “她的记忆力相当不错。”景禹天插嘴说道,“如果能把每次结果都记住,就能通过数理统计的办法,分析和预测下一轮硬币更有可能出现哪一种图案,再考虑更复杂一点的数学期望,计算出每一轮投注的收益和损失,综合下来,她应该就会比普通人的投注要多出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左右的胜算。”

    时天:“只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的胜算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单次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三的概率是不起眼的,但是只要轮次足够多,数理的模型就会逐渐稳定下来,而且你也看到了,她并不会每一轮都下注,要复刻她的办法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观察到的数据越多,意味着需要计算的数据也会越来越复杂,即使是同样打开第一枚硬币,左手边的第一枚硬币和右手边的第一枚硬币,概率倾向的结果也不会完全一致。”

    景禹天打了个比方:“你可以把她理解为一台人形计算机,她不会忘记脑海中记录的任何一个数字。”

    “哎呀,这小哥是明白人呐。”假和尚竖着大拇指,“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时天看着宫语然,他也逐渐明白这个微小的胜算到底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宫语然的目光基本上只在桌面上游离,更多的时候她只看着开盘的三个硬币,你分不清她是走神了还是在下浮她的思绪,即使是要调节一下紧绷的身心,她也只是略微点着头,你会看见她转着筹码的手慢慢停下,薄薄的嘴唇轻动着,显然是在默读景禹天他们提到的那些印刻在她脑海中的数字。

    像是在脑海中自己与自己博弈,每当一个结果揭示出来,她的小动作就会不断,时而是细长的眉毛跟着微微跳动,时而是拇指不经意擦动一下食指的指壁,又或者是她会选择把刚刚拾起的筹码嗒的一下放回桌面。

    思考的时间持续得越长,意味着宫语然接下来的投注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相较于之前的投注稍稍增加一些分量,要么直接放弃。

    她的足够谨慎,让急于发一笔横财的跟投者会有些失望,但她几乎不会出现特别重大的失误,尤其是那些不信邪要与她对跳反色的人们输得一塌糊涂时,少女在人群中的威望就会又增添一分。

    荷官脸上也渐渐挂不住了,赌场强调公平的原则,却不意味他们可以接受无底线的亏损,宫语然的投注十分保守,但是团结在她周围的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而且按照翻倍原则,一笔可能命中的投注会像滚动的雪球,越滚越大。

    赌场已经派人过来提醒荷官,游戏规则要修改,为了防止赌客们抱团跟投的行为,现在每一个参与者投注完成以后,下一个参与者只能投注与上一个投注者相反的结果。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客人们极力反对,他们觉得赌场是在摒弃自己经营多年的信誉,他们当中不乏有权势者,声称赌场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多赢了一些钱就要随意修改规则,就有必要考量地下赌场作为商业上的伙伴是否值得继续合作下去。

    在不买账的声讨中,荷官和侍者们脸色涨红,连负责该区域的经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赌场的建设依靠客人们的大力扶持,要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损失,就拒绝让客人们继续享受游戏,确实太不成体统了。”

    从荷官和侍者当中,走出来一个身形冷峻的男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那顶黑色的圆帽,不仅在场的人认得,时天也不会忘记。

    盘臣,身边的人恭敬地把他的外套取下,他单手拿起一把椅子,摆放,然后正坐到宫语然的对面。

    “不过重复玩同一个游戏未免无聊了些,不如你来和我玩一盘新的游戏如何?”

    时天刚想提醒小心,宫语然就已经开口了:“好啊,怎么玩?”

    “还是三枚硬币,还是这台机器。”

    盘臣将新上的三枚硬币依次排开,他有和宫语然一样的小动作,习惯把手指张开,衬在下颚到太阳穴,圆顶帽的帽檐阴影下,是那游鹰似的弯钩的鼻子。

    他用手依次触摸了硬币的底纹,然后说:“这三枚硬币当中只有一枚是花色,你可以任意选择其中一枚,如果猜中了,我支付给你一百万勇币,如果猜错了,我不需要你承担任何损失。”

第八十六章 概率的游戏(四)

    听上去就像天上掉了馅饼。

    时天怀疑地看了景禹天一眼,那意思是你觉得有可能吗?

    “没有损失的话,试一试好像也无所谓。”

    景禹天总是很轻松的,毕竟时天想起之前在街上大打出手的时候,这家伙就是这么个态度。

    “嗨,这还不明白。”假和尚在一旁说,“我看啊,就是他们赌场这边要认怂了,打算破财免灾找个台阶下嘛。”

    “不如你来选怎么样?”宫语然回头看了时天一眼,她原来早就注意到时天过来了。

    “我?”时天没有心理准备,但他转念一想假和尚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考虑到宫语然可能是不想再玩下去了,“要不,选左边那个?”

    “好,那就选左边的。”宫语然对盘臣答复了她的选择。

    但是盘臣没有直接打开左边的硬币,恰恰相反,他选择打开了右手边的一个。

    是印章。

    盘臣给出了他这样做的解释:“在我打开剩下的两枚硬币之前,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另一枚硬币,你要改变吗?”

    这番话让围观者一头雾水,为什么盘臣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种话,毕竟如果宫语然选错了的话,他尽管把硬币全开了就是了,而如今要给宫语然重新选择的机会,难不成赌场还是输不起?

    “拿人当傻子呀,这还换什么?肯定就是左边的硬币猜对了。”假和尚大声地说,“小姑娘,千万别被他吓着了,就选左边的。”

    其他人觉得言之有理,都附言让宫语然坚持选择左边的硬币,不要改变。

    “你怎么看?”宫语然又问时天,“要换吗?”

    怎么什么都问我啊。

    时天也觉得盘臣突然给了一个机会很奇怪,可既然对方输不起的话......

    “那就换了吧。”

    “好,那我改为选中间那枚硬币。”

    盘臣没有去选择打开剩下的两枚硬币,他的手从太阳穴放下,头和身子忽然抬高。

    时天警惕地看着这个从位置上站起来的男人,拇指已将刀口推开有一寸。

    “你很聪明,也很狡猾。”

    盘臣伸展了一下手臂,侍者连忙帮他把外套穿上,他穿好衣服,从内兜中拿出来一张金色的卡片,侍者马上心领神会地接过,然后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宫语然身边。

    “这是贵宾金卡,里面是一百万勇币的额度,小姐,恭喜你,这场游戏是你赢了。”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不敢相信盘臣居然就这么认输了,可谁都知道那张金卡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作为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通过了考验的客人,如果你还意犹未尽的话,可以带着你的朋友跟我过来,我的主人会很高兴能跟你们见上一面。”

    言罢,盘臣就走了。

    宫语然从侍者手中接过金卡,看了一眼:“好像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景禹天也肯定道。

    “啊,是真的啊。”

    宫语然把金卡转交到时天手上,他现在有点能明白中大奖的心情了,感觉就像不断地在回味原来我的运气也可以这么好,没有巨大的喜悦,也没有激动得要猝死,只是觉得神奇超脱了现实。

    “所以,对方的邀请我们要去吗?”景禹天问。

    “为什么要去?”时天反问,“钱已经到手了,我们就应该快点走人。”

    “能认识域外王都的大人物,说不定会比一百万来得更有价值。”

    “行了吧,做人要知足。”

    要不是这里人多,时天差点想说你们这群做贼的就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何况拿到一百万,都已经顶得上你景禹天的悬赏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这里可是赌场,对方邀约的目的除了继续骗你赌博还能是什么?难不成给你胸前挂一朵大红花,发一张大奖状,给你上光荣榜啊?

    时天小心地看了宫语然一眼:“你该不会还想玩吧?”

    “随便喽。”宫语然将身子从桌子边缘推开,“反正钱已经够了,早点去见见那位公主大人也挺好嘛。”

    时天忽然觉得先去见见方苏城是个不错的主意。

    侍者负责带路,时天原本以为他们接下来要去与方苏城见面的地方,会是这些彼此连同的赌场和酒店当中比较豪华的一间VIP贵宾室,然而事实却是,他们进入了一条新的地下通道。

    虽然这里的通道一样灯火通明,路径却相较之前窄小了许多,只能按顺序依次通行,时天问侍者:“我们是要去哪儿?为什么还要往下走?”

    侍者则回答:“我也不清楚,只是盘爷如此交待。”

    时天看着前边的景禹天:“你说,他们是不是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把我们给做了。”

    景禹天笑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离某些地方越来越近了,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故事吗?”

    “望界山里的宝藏?”时天觉得这联想未免有些跳跃了,难不成方苏城开的是慈善赌场吗,给了一百万还嫌不够多,还指望再搭上点宝藏,他图什么呢。

    “能拿到‘永恒之石’的话,说不定获得公主神印的事情,就万事大吉了。”

    “你不是说过望界山里的宝藏,需要用那什么钥匙吗?既然都没集齐碎片,怎么可能有人会拿到宝藏。”

    “哦,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景禹天摆出一个我才想起来的表情,“听说,方苏城手上已经集齐了十一块碎片,现在他只要再找到一块碎片,就可以打开封印了。”

    “我就知道!”时天大概明白为什么景禹天会想要来这里了,“你果然不止是为了钱来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养活二师兄他们,我手上确实是捉襟见肘了,有一百万是值得庆祝的好事,不过我们这些盗贼,要说对财宝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是皇帝留下的财宝。估计那位亚度尼斯大人,也在想办法获取‘永恒之石’呢。”

    时天不想关心这些,他不想听什么一盘大棋,对成为别人的棋子更是极为反感,

    “怎么了?”在后边的宫语然看见时天停了下来。

    “我说你啊,怎么知道中间的硬币一定会是花色?”时天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什么也没有考虑对吧?”

    “这不就是证明你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坏吗?”宫语然说。

    时天还是继续前进了:“即使是三分之一的概率,我也没觉得我的运气好到可以瞎猫碰上死耗子。”

    “嗯......可是当你作出改变的时候,你的概率就不是三分之一,而应该是二分之一了。”

    “是这样吗。”时天随口应了一句。

    “那个鹰钩鼻的男人,他刚才的布局,实际上是概率学上一道很经典的问题,它的原型叫三门问题,过程和你操作的手法一致,就是在你认定一个结果前,主持人事先把一个不涉及最终答案的结果进行揭示,然后询问你是否改变选择。”

    宫语然问:“你觉得概率的本质是什么?”

    “是......可能性吧。”

    “如果把概率归为可能性的话,三枚硬币只有一枚花色,你在其中选择了一枚,在结果没有揭示前,你都是三分之一的概率,但是在三枚硬币揭示了其中一枚硬币的结果以后,如果你没有选择改变,你依然是三分之一的概率,而选择两枚硬币,你已知两枚硬币只会有一枚是花色,你的重新选择会变为二分之一的概率,这就是概率反直觉的地方。”

    宫语然举例:“不妨把它理解得更极端一点,鹰钩鼻给出了一万枚硬币,让你事先选择了一枚寻找花色,然后他把其中九千九百九十八枚硬币公布为了印章,这时再让你从两枚硬币中重新选择,会不会能够接受了一些?”

    “是这个意思吗......”时天有点理解了,“我原来在误打误撞中找到了胜算更大的答案啊。”

    “不对,概率并不是胜算。”宫语然否认道,“概率是数理统计事件预测发生的次数,更大的概率意味着事件可能会有更多出现的可能,但绝对不代表胜算。”

    “为什么呀?”时天听糊涂了,“一个投出去正面有三分之二概率的硬币,肯定更容易比一个投出去二分之一概率的硬币,更有可能投出正面才对吧。”

    “那你要如何知道,一个硬币投出去有三分之二的正面概率呢?”

    “当然是......统计它出现的结果......”

    “是吗?那你可必须要保证了,能事先找到一个把这枚硬币正反面概率统计得足够精准的上帝......”

    宫语然提醒。

    “比方说,他会告诉你,这三枚硬币里只有一枚花色。”

第八十七章 方苏城

    隧道里的凉意一下子就渗进了时天的骨子里。

    对啊,盘臣最后没有把硬币打开,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概率是数理统计的结果,但是这种结果,必须建立在绝对静止的状态下,二分之一的前提,是你得保证投出去的硬币两面足够均匀,并且永远没有磨损,此外,还需要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可以给你指引,告诉你这就是绝对的事实和真相,因为只有这样,这个统计出来的概率才能足够可信。至于它未知的一面,就用未知忽略掉好了。”

    宫语然说:“就像福尔摩斯会告诉你,他推断华生鞋底上的红泥,是因为他去了韦格摩尔街邮局,那里的工地挖出来的泥土是红色的,但是这世上恐怕不止韦格摩尔街邮局工地的泥土会是红颜色,他需要让你相信华生去了韦格摩尔街邮局,至于是不是只有那里是红色的土地,根本不重要。概率的本质不是胜算,就如同推理的本质也不是证据。”

    时天:“那你又如何做到能赢下投注?”

    宫语然的回答有些赖皮:“没有证据的侦探也可以找到凶手,当你脑海中的逻辑闭环,对方没办法反驳,你只需要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就可以了,尽管对于法庭来说,你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证实猜想,但是假定的凶手也没办法用证据证明你是谎,临摹出来的字帖,哪怕不是原来作者的亲笔,也无法被证伪不是吗。”

    “你还不如告诉我,你出老千好了......”

    “把每一张牌都记下来和出千确实没有区别。”宫语然坦然承认,“不过,我能赢的前提,是那台自助投注机洗出来的硬币数量没有动过任何手脚,而且也不存在后台操作的可能,否则不管如何观察硬币的结果也好,要增大胜算也是无法做到的。”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对方既然愿意邀请你,肯定就想好办法要对付你了。”

    “完全不知道。就像我说的,概率只是一个观测出来的数字,数字不能决定什么,对于概率来说,百分之零点一就算小概率事件了,但是对于宿命来说,百分之零点一的事件和百分之百会发生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悲观的一面。”

    “是呀,因为个体越是想要控制整体,就越是容易得到事与愿违的答案,你看过《老无所依》吗?”

    时天也不知道宫语然说的是小说还是电影,他记得电影的《老无所依》可是一部犯罪的惊悚片,扮演这片的大反派蘑菇头还因为演技过于精湛,让他印象深刻得几晚上都没睡好觉。

    “我的父亲很喜欢看西部枪战的电影,从小到大我陪他在电影院里把市面上的西部片都看了一遍,《老无所依》是我最喜欢的一部,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聪明的猎人,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做任何事情都十分小心谨慎,坚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他遇到的敌人,是一个随手抛硬币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杀手。他们俩人的交锋,简直好看到爆了。”

    时天听到宫语然发出了那种小女生看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才会发出的压低的尖叫声,显然她的品味十分与众不同,原片里他记得就是俩个糙老爷们拿枪互怼,还都是打的阴枪。

    “但是啊,你知道《老无所依》好在哪儿吗?”

    宫语然的语气马上平静了下来。

    “它好就好在,聪明的猎人与变态的杀手,他们最后谁也没能杀死谁。猎人足够冷静,他没有死在最凶恶的反派手上,但是最后被几个黑帮随意偷袭就给干掉了。杀手足够无情,他千方百计、用尽办法想要杀死他视为眼中钉的猎人,可就是没能如愿以偿,仅仅因为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肇事车辆,他就差点被撞得没命了。”

    “呃......”

    “世事无常,没有人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按自己的愿望发展,足够的精明就可以计算出一切的结果,然后找到绝对理想的答案吗?”

    宫语然像是在问时天,也像是在问自己。

    “恐怕很难做到,人类渴望有序的生活,但是世界的主题始终是混乱与无序。”

    时天皱了一下眉:“你是已经想到自己会输了吗?”

    “我不知道。”宫语然回答,“但如果我输了,也不会意外。”

    真不像是一位大侦探会说出来的话。

    闲聊中,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扇相当厚重的铁门,两个侍者一人站在门扇的一边,用力向前才能将它缓缓推开。

    接着里面又是一扇双胞胎式的铁门,侍者们连推两扇铁门可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然而,里面的场景一打开,时天就绷不住了。

    四四方方的屋子,粗略估计也就二三十的平方,墙面上多余的门窗全无。

    虽然内部的装潢很好,实木的地板与家具,还挂着壁画,但考虑到这么一小间屋子,就修在望界山这么深的地方,还搞这么两扇厚厚的铁门,敢情是打算修的一间禁闭室吗?

    在屋子内,一张黑面的长方桌几乎占了大部分面积,它的另一头俩个男人背手站着,一个是已经认识了的盘臣,另一个大概是景禹天之前提到的龙千秋,穿着一身东洋人的便服,腰间配剑。

    中间坐着一个白西装白帽的男人,中分的发型头发从耳边垂落留到两肩,贼眉鼠眼,八字胡,脖子大金链,手指钻石和珠宝,数下来能有十一。

    时天觉得这身行头就是上火星挖矿的煤老板,都不见得会是这种打扮。

    “方老板,好久不见。”景禹天摆出了笑容。

    “景少爷,果然又是你啊。”

    方苏城示意景禹天等人先坐下,侍者们这时候退了出去,两扇铁门先后被重新关上。

    时天看不懂了,所谓的招待客人,连一杯茶水都不上,侍者就退出去了,但这间屋子一个多余保险柜都没见着,能有什么价值连城的贵重物品,设计这两扇又厚又重的铁门意义何在?

    就算是鸿门宴,好歹也得有安排刀斧手的地方啊。

    “盘臣,想必这位小姐就是你口中有非凡本领的客人?”

    “是。”

    “好,好。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不得呀。”

    方苏城虽然看起来面相不好,说起话来倒是四平八稳,笑容和蔼点着头,给人还有些慈眉善目的印象。

    “想必诸位,都知道我邀请你们过来是所为何事了吧?”

    盘臣从黑方桌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沿着桌面平甩到了三人的桌前。

    “你们可以事先检查一下,看看有无问题。”

    时天打开牌盒,象征性地清点了一下——对方既然敢拿过来,意味着对方要么确实不会在牌上做手脚,要么就是他们有把握能让你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要看一下吗?”时天问宫语然。

    “不用了。”

    盘臣亮明了规矩:“德州扑克,底牌至少亮一张,发牌员可以由你们指定,筹码一千万,赢的话全归你们。”

    他说着,拿出一叠筹码放在宫语然面前,里面数字最小的也是“100”起底,也就是十万勇币。

    时天心说这年头天上掉的馅饼都要镶钻了吗,一边一千万,赢下来可就是两千万了,果然这帮搞非法集资的就是横啊,说到底花的都是别人的钱,都不会觉得肉痛的。

    宫语然打算让时天担任发牌员。

    “我发牌可没什么技术。”时天说得拗口,本意实际上是在说他可不会什么发牌发出来个清一色的本事。

    各自把牌组里的大小王去掉,由于要发牌,时天、盘臣、宫语然、盘臣的站位呈现出一个四边的站位。

    筹码入池,游戏就正式开始。

第八十八章 扑克牌

    德州扑克的规则,他还是略微了解一点的。

    起始底牌两张,然后公牌发三张,玩家根据底牌与公牌组合成五张牌的牌型来投注,最终牌型大的一家获胜,赢取池底。

    表面看上去,只要熟悉牌型,上手应该相当容易。

    但是,公牌的上限最高可以达到五张,每增加一张牌,玩家都可以选择加注筹码,这将导致整个游戏产生质变。

    如果拿下棋来对比,德州扑克来就是扑克里的围棋,因为它们都需要大量的计算和脑力来为决策作出考量,不同之处在于,从博弈的层面,围棋倾向于策略的硬实力,扑克则更倾向于策略的软实力,后者具有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皇家同花顺是德州扑克的顶级好牌,要求持牌人通过底牌和公牌组出最大的同色顺子,意味着拿到皇家同花顺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但是拿到了皇家同花顺的新手,却不一定可以拿到高额的回报。

    老手可以轻易通过观察公牌以及对手下注的倾向性,来分析盘口的风险,最为老练的牌手还会分析下注者的面部微表情来揣摩牌型的价值大小,那么抱着“我拿到了皇家同花顺就可以梭哈了”的想法,最后只会被对手果断的弃牌以回应。

    时天记得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顶级牌手,在竞技比赛中一个个都跟面瘫了一样,在没摊牌以前,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给你的感觉就好像他家里炸了,脸上也不会绷出一丝的褶皱。

    所以一副坏牌在顶级牌手的操作下,通过欺骗打法逼迫对方放弃跟注,从而赢取池内的大额投注,在各类德州扑克的锦标赛中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这次的规则,是底牌需要正面向上展示一张,时天看了一眼两边,宫语然是10,方苏城是3,公牌是4,10,K,已经可以确定宫语然至少是对子牌。

    由于是第一局,宫语然的打法也主要以试探为主,首轮她选择下最低注,也就是十万勇币,这算是相对保守的打法,竞技比赛中,避免过早地暴露风格是十分明智的策略。

    “我跟注......”

    方苏城低着头数着筹码,脸都快贴到桌子上。

    “一百万勇币。”

    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他把一叠筹码数好,然后大大咧咧地丢在了桌面上。

    盘臣看了一眼筹码,不留情面地戳穿:“老板,是一百二十万。”

    方苏城好像见怪不怪了,他点头:“那就一百二十万吧。”

    时天发牌,他把第四张公牌展示在桌面上,是一张4。

    因为公牌可以任意三张组合,也就意味着两边最小也是“对4”的牌型,但是宫语然已经可以确定是“对10”了,除非方苏城底牌有一张“4”可以凑三张的“葫芦”,否则还是宫语然牌型占优。

    “哎呀,可惜了,我的另一张是6啊。”

    “老板,请不要在对局中把自己的底牌随意地说出来。”

    时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想要接受这是俩人在演双簧是不容易的,因为方苏城随手就把原本盖面的牌也翻了出来,那确实就是一张“6”。

    看在眼里的宫语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以一种极为率真的打法进行了投注。

    “梭哈。”

    她把全部的筹码推了上去。

    首轮梭哈,面对如此的魄力,方苏城困惑地看了一眼小山一样高的筹码,然后将目光转向盘臣,那意思是我该怎么做。

    “我的建议是,虽然一下子输掉了一百多万是很可惜,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弃牌是最好的选择。”

    这哪是保镖啊,都快成保姆了。

    原本站在一旁还有些沉默的龙千秋,这时忍不住捧腹大笑:“老板,你这完全不会玩牌嘛,干脆让我来好了。”

    “滚滚滚,用得着你什么事儿?我故意的你没看出来吗?”方苏城嘴上这么说,还是把牌给弃了。

    第二局,这次宫语然亮出来的是“7”,龙千秋是“J”,公牌三张分别为“3”、“8”、“10”,仅从可见的牌面来看,局势不算特别明朗。

    方苏城显然不想一开始就示弱,这轮他先投注。

    “三十万。”

    他把三个“100”数字的筹码丢到池底。

    “一百万。”

    宫语然果断地放弃了保守的策略,她从刚才赢来的筹码中去掉了两个,然后尽数投入了池中。

    方苏城对此等咄咄逼人的攻势表示了赞许:“好,那我也加一百万。”

    盘臣:“翻盘圈您已经投注了,您为什么不选择在转牌圈再投注?”

    “可是我就想在这一轮跟注一百万不行吗?”

    盘臣表情淡薄:“可以。”

    宫语然跟上一百万,然后进入转牌圈,第四张公牌是“9”,这让牌局一下子就焦灼了,从双方亮出的一张底牌来看,都有形成顺子的可能。

    这次方苏城谨慎了许多,他一会儿看看公共牌,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底牌,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轮牌局的不简单。

    在抓耳挠腮地作出了几个“我有在认真思考”的动作以后,他决定还是稳妥起见选择投注一百万,宫语然则继续跟注一百万。

    第五张公共牌,也就是河牌阶段,是一张“J”。

    此时牌型完全定型,宫语然和方苏城都清楚他们的牌值,剩下的就只有最后一轮投注了。

    “过牌。”

    当方苏城念出他的选择时,空气中能听到盘臣的鼻子在发出明显的出气声。

    宫语然并不认为方苏城是一位演技大师,她选择投注“两百万”,以表现出她强烈的信心,逼迫方苏城要么放弃,要么就必须在牌型中打价值。

    在河牌阶段弃牌需要惊人的勇气和决心,方苏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选择跟注两百万开牌,他的另一张底牌是“7”,能组出来7,8,9,10,J的顺子。

    然而,宫语然的另一张底牌是“Q”,加上河牌的“J”,可以组出8,9,10,J,Q的顺子,恰好压了方苏城一头。

    时天此刻内心能够想到的是,这哪是赌场的老板啊,分明就是一个反赌的急先锋啊,这才第二局就输了超过五百万的筹码,不惜现身说法也要来证明人的定力在抵制诱惑有多么重要,内心那得多么的胸怀宽广。

    果然接下来毫无悬念的,尽管方苏城的策略变化为了保守,但由于前两轮输了太多的筹码,宫语然根本没有再给他多余的机会,几轮加注下来,方苏城只得接连败退,剩下的四百多万,也逐步被蚕食殆尽了。

    “输得好惨。”龙千秋评论着说,“我上我也行。”

    “是我输啦。”方苏城脸上有种输麻了的云淡风轻,“姑娘果然厉害,也怪不得盘臣会输给你,不过既然是玩嘛,咱们就玩得尽兴一点。盘臣啊,你再拿两千万过来。”

    两千万的筹码,立刻又被摆在了桌上。

    时天见状,对景禹天说:“到时候不会不给兑吧。”

    “笑话!”这种故意说得很大声的话,方苏城哪能忍,他当即拍桌,然后取下手指上的珠宝,“看好了,这是维多利亚时期的金戒,卢比来的碧玺我就不提了,帝王绿的翡翠朝珠见过没有,这么大个儿的至少得好几百万,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盘臣在一旁不得不用咳嗽声制止了他:“老板,已经可以了。”

    “怎么了,我给他们看看呀,我方苏城是那种开不起钱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毕竟您可是......”盘臣有点说不下去了,有一个这么较真的老板也是有够受的,“总之,您又何必要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对方?”

    “我就是把手上的东西给他们又怎么了,我现在就......”方苏城张着嘴,好像突然间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对啊,我,我在干嘛呢我。”

    “抱歉抱歉。”他马上平复下来,示意,“我们继续。”

    这是慈善赌王啊!

    时天正在感慨的时候,宫语然开口说道:“方老板,既然想要玩得尽兴,你我之间不如来一把更大的赌注如何?”

    “更大的赌注?”方苏城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屑,“你要赌什么?要赢下我这里所有的赌场吗?”

    “方老板的家业之大,王都之下现在尽归于您的手中,区区几千万的钱财,对于您来说也不过只是九牛一毛,小女子我虽见识短浅,又怎敢以此窥探?”

    这一番话说得恭维,但方苏城也不是真傻,他听得出宫语然在以退为进。

    “既然邀请了你们,玩局我是有心奉陪到底,但你要求加大的赌注,也得要拿得出手才行。”

    前边赌局丢了颜面,方苏城打算要在这里将宫语然一军,在他看来,无论宫语然能拿出什么赌注,对于他这样一个坐拥了地下城市的黑市皇帝来说,都是可笑且无足轻重。

    “那么,这个东西如何?”

    宫语然从斗篷中取出了她要加大赌注之物。

    “一张永远也不会坏掉的纸片。”

第八十九章 加大的赌注

    《考域录》的碎片,具体是宫语然之前的那张,还是在水果小镇拿到的那张已经不可考究。

    宫语然把它拿在手里,光穿过上面的千疮百孔,映照在绿色的桌面上是斑驳的痕迹。

    “姑娘,你在拿我玩笑吗?”方苏城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他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无法理解宫语然的举动。

    于是宫语然看了一眼时天。

    “好吧。”

    时天几乎是心领神会了,当宫语然把《考域录》的碎片丢在半空中,他拔刀,一道疾驰的迅影同时向他奔来。

    好快。

    他暗叫一声,在打滑剑正中《考域录》的时候,他的血液也为之倒流。

    “真是危险啊。”

    景禹天的笑容略微松动了一下,他的动作有些吃力而且颤抖,因为那把黑色剑刃是被他反手握持出去的,龙千秋的剑口死死咬在上面,与时天的脖颈对峙遥望。

    时天感到庆幸,景禹天靠得住,自己多带一把武器,这两种情况中只要有一个不对付,自己现在就会人头落地。

    “抱歉。”龙千秋的脸色跟着他的剑慢慢放了下来。

    “没事。”景禹天直接把黑剑送回了时天的剑鞘中,他是那种随时都可以重新补满笑意的人,“看来是一个误会。”

    “好身手。”龙千秋很快就夸赞,“景禹天,回想起你我之间的一次交手,现在我都还是记忆犹新,能正面挡住我这‘秋水一刀’还不动半分,也就只有你了。”

    “龙兄过奖了,若不是龙兄手下留情,以我这点能耐,也不过是在勉力招架。”

    “欸,何必谦虚,要不是你眼疾手快,这小子早就被我一刀给剁了。”

    时天面无表情,马勒戈壁,要不是我还活着,你们在这里吹鬼呢。

    “以你的天资,这几年若又有长进,就是与现在的苏武大人过招,他也未必能占据上风啊。”

    “放肆!”盘臣呵住了谈话,“龙千秋,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不成,什么胡话也敢乱说。”

    “我......”龙千秋也发现是有些得意过头了,回望方苏城的目光中都有些躲闪。

    “欸。”方苏城打圆场,“千秋和景少爷难得重逢,高兴多说了几句,何必要大惊小怪嘛。再说了,景少爷的好武艺,家兄也是多有赞赏,盘臣你啊,最注重维护家兄的名声,虽是好事,但多少也要让我几分情面嘛,否则我这个做亲弟弟的总是显得无动于衷,都要羞愧万分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盘臣很快意识到失态:“老板,是我失礼了。”

    “好啦,今天本来就是该高兴的日子,是你们搞得太严肃了,这些事情全都不要提了,话说回来......”

    方苏城有些不买账地看着时天,《考域录》的碎片黏在打滑剑上边。

    “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力气太小,还是这东西正如你们吹嘘的那样,坚不可摧?”

    “按方老板的意思,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呢?”宫语然问。

    方苏城打了一个眼色,龙千秋马上明白了,他对时天说。

    “你把它抛到半空中,看我一刀把它劈烂。”

    时天一听,马上身子退出去,而把打滑剑伸得老长——这些人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一会儿砍中你,就该说他们眼神不好了。

    在确保不会被龙千秋波及,他将打滑剑往上一扬,《考域录》的碎片即刻腾飞。

    龙千秋本来已经收了剑,现在他重新出鞘,剑刃简直快如闪电,完全是紧贴着打滑剑的刀口砍出去的。

    时天的担心没有一点多余,这间屋子本来就狭小,龙千秋完全就是奔着全力去挥的剑,只听爆裂声传来,墙面已经被他砍塌下来有十五六块。

    “啊,我的隔音钢板!”方苏城惊得当场起立,“龙千秋,你就不能小点劲儿吗!”

    “抱歉啦老板,到时候再找人补上就行了。”

    “这是到时候再补上就行的问题吗!我要扣你工资,三个月,不,十个月!”

    “老板,你这可要问问良心啊,我是卖力在演示来哩,你看这张废纸,它现在不就......”

    龙千秋的声音忽然断住了,在隔音钢板断裂过后的缺口,已经可以看见花岗石灰白色的岩面,剑刃在破开岩层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出现了磨损,在剑刃锯齿边缘与石块的缝隙处,那张不起眼的碎纸片隔断在中间。

    《考域录》本来就是千疮百孔,也无所谓八花五裂,但只要它还没有彻底被劈成两半,任何声势浩大的进攻都将失去全部意义。

    剑刃松动了一下,碎纸片随之滑落,盘臣将它拾起,然后放到了方苏城面前。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方苏城问。

    “被魔神鲜血沾染的东西,无法被彻底毁灭。”宫语然给出了她的解释,“我将其称为不灭之物。”

    “不灭之物......”方苏城细细评味了这四个字。

    “方老板,您有无数的财宝,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东西了。”

    “喔?”方苏城听出宫语然是话里有话,“以你所见,我手上所谓何物是不灭?”

    “可以打开无尽宝库的钥匙。”宫语然看来也早就知道了望界山的传说,“破碎之匙。”

    “望界山的宝藏世人皆知,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方苏城说道,“但是小姑娘,传说归传说,这种至今无人所及之地,也只是新闻记者与街坊四邻酒茶饭后的噱头,我财宝无数不假,若就以此来认定我手上有破碎之匙,未免也太无道理了。别说这破碎之匙到底是否存在,就算此事当真,你手上就是不灭之物又能如何?一张不会坏掉的废纸对于我来说又有何用?”

    宫语然,她粉白的脸上拂出了嗤笑:“方老板,你邀请一个赌场里赢钱的客人,又有什么用呢?”

    若是一开始就问这个问题,方苏城也就胡乱搪塞几句对付过去了,可宫语然的话术,就像她习惯拿捏下注的筹码,只在你有心加注的时候,才会摊开她手里的底牌。

    这让方苏城越来越感觉到了宫语然的不一般,他反问:“那你觉得,我究竟为什么要邀请你不可?”

    宫语然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她慢慢地收起笑意,冷静和克制,会让她的目光看起来不那么尖锐。

    “因为我手上有你要找的第十二块钥匙。”

    语出惊人的回答,让时天都为之心头一震,在他的认识里,宫语然虽然擅长套话,但也绝对不是喜欢用凭空胡诌来套取情报,她会这么说,是她一定了解到了什么。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方苏城嘴上不承认,可他的脸色马上就黯淡了下来,没有了多余的表情,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暴发户,撂下来的八字胡给人以游牧民族的硬朗。

    “方老板,你知道传说这种东西,最大的问题在于什么吗?”

    宫语然手上没有兵器,但她的言语就像解剖病人的手术刀,轻易地划开血肉的组织,也势必要把缠结的病灶给逐一剥离得干净。

    “在于,它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故事。”

    她继续。

    “人为创造的故事,都会不可避免的画蛇添足,因为对于一个故事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故事是什么,而是创作故事的作者想要听到故事的读者了解到什么。但是这些编造的东西并非全无破绽,一切的故事都需要留下必要的尾巴,就像你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张永远也不会被毁灭的碎纸一样,封印了望界山财宝的大门也必须要留下一把迟早能打开它的钥匙。”

    “魔神的鲜血可真是让人讨厌的东西对吧,如果归海一心能够直接毁灭邪恶的财宝,恐怕今天就不会有这番谈话了,作为帝国的皇帝,我想归海一心当然不难意识到,无法被销毁的宝藏,必定会存在的钥匙,无论再怎么精心保护也好,留给后世之人完成串联,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要封印望界山的宝藏,还得需要一个故事,一个能为这扇大门再上一道安全锁的故事。”

    “但是在这个法医都能让死者开口的年代,让活人去保守秘密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人们总是会对本该敬而远之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明令禁止也会有人去铤而走险,要彻底扼杀人们脑海中自以为是的妄想,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宫语然拾起了桌面上的一枚筹码:“是错误的希望。”

    十分恶趣味的发言。

    “比方说,我会告诉人们,可以打开望界山宝库的钥匙被分为了十二个碎片,它一定得是十二个,而不是一百二十个,太多的目标会让人麻木,从而失去信心,精致而短小的数字总是会受到人们的追捧和欢迎,有了目标以后,剩下交给努力就行了,至于那是否会是答案根本不重要。”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是十一?”

    宫语然将手中的筹码举过头顶,灯光在塑胶材质上透过,黑色的数字外,是人们不曾留意的图案。

    “对于瞒住宝藏的秘密,只需要声称大部分的碎片在自己手上,人们的注意力就会分散出去,如果太过集中线索,说不定会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头上,造成得不偿失的后果。”

    “所以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某种参数的条件是我还没有能考虑进去的......”

    宫语然的视线从筹码中移开,看向了桌面另一头的方苏城。

    “例如,那位刚刚进入了王都的贵族,琼斯·亚度尼斯。”

第九十章 必然的因果

    在这种情况下提到亚度尼斯,本不作声的方苏城马上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与这位地上的贵族有任何的瓜葛:“小姑娘,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确实,对于我们生意人来说,广结人脉会有很多好处,可是我们这种行当向来都是见不得光的,哪里能入得了贵族们的法眼,又怎么能跟鼎鼎大名琼斯家族攀上关系。”

    他把白帽子拿下来,用手向后抹了抹他的头发:“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商人,只做有利可图的买卖,权贵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扣扣索索,下水道的老鼠吃剩菜剩饭的肥胖,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亚度尼斯来到域外王都有多少天了?到一个月了吗?方老板在域外王都又经营了多久呢?会少于十年吗?”

    宫语然说得很跳跃。

    “你知道‘十一’这个数字不好在哪儿吗?”

    纤长的手指附在她的上嘴唇。

    “它离十二太近,又离零和一太远。”

    眼睛往下,是在思考。

    “一把钥匙可不可以被找到,重要的不是它在哪儿,而在于它在谁手上。亚度尼斯停留在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为了得到这件东西,他需要有求于你,但是你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他,所以最后会发生什么呢?他必须得相信东西不在你手上,或者......”

    她黑色的眼睫毛跳动了一下。

    “他也没有最后的那一个碎片。”

    方苏城:“姑娘,你难道还想指望我对你这些全凭想象的发言有任何看法吗?”

    “方老板,邀请我们到来的主人是你,如果你非要让客人有什么表示的话......”宫语然看向景禹天,“他算是吗?”

    对话变得微妙。

    “如果一个鼎鼎有名的盗贼,出现在了这种地方,还需要我来向你解释的话,那么你期待一个客人应允你的邀约,是指望她只是在愿者上钩吗?”

    时天看见龙千秋投向景禹天的目光都变得不可思议,那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让他不知道是应该发笑。

    “方老板,你搞错了一点,所谓的考验,得有人先愿意在您的盘口下注。买卖这种事情,既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价格,就没有谈判下去的必要了。”

    宫语然将筹码划分成了几堆:“还是让我们继续进行牌局如何?”

    方苏城眉毛抖了一下:“姑娘,你既然要赢的不是我赌场里的这些钱,又何必要玩下去呢?”

    盘臣一眼就点清了被推出来的筹码,他低声说了一句“五百万”,随后转向自己的老板,那意思是还要继续下去吗。

    “发牌。”

    这出戏即使不好看,方苏城也得演下去,何况这是他的场子。

    公牌黑桃A,红桃Q,红桃10。

    没有了多余的遮掩,牌局变得很快。

    宫语然亮出底牌梅花A,随后就压上去了一千万的筹码。

    在翻牌阶段就给出这么高的投注,意味着宫语然的筹码几乎无法支撑到常规河牌圈,方苏城亮牌方块K,选择跟了这一千万。

    第四张公牌红桃J,两边再次跟了一千万。

    “你已经没有筹码了。”方苏城说。

    宫语然从斗篷中拿出第二张《考域录》的碎纸片:“这可以算是筹码吗?”

    “我没办法为你的东西进行估值。”

    “那就换一些简单易懂的东西。”宫语然还是把它放在了桌上,“我想用不灭之物,跟方老板换一张地形的图纸。”

    “什么图纸?”

    “王宫的地形图纸。”

    方苏城的眼神此时不再像之前那般和善:“仅此而已?”

    “如果还要什么的话,就麻烦方老板再准备一副刀剑不侵的铠甲,一件称手使用的兵器。”

    宫语然把之前一百万的金卡也甩在了桌面上,她翻开最后一张底牌,是方块A。

    口袋对子AA,无比霸道的牌型,在两人对局的德州扑克对局中,是最高胜率的底牌。

    进入河牌的第五张,红桃A。

    时天看傻眼了,宫语然这什么运气,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她居然凑出了四条!

    作为发牌员的时天能明显感觉到盘臣和龙千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在赌场出老千可是要被主办方千刀万剐的。

    因为这将意味着,即使方苏城最后一张底牌是方块的同花也没用了,他必须得是同花顺子,才能打得过宫语然的牌型。

    从牌面上看,就只有一张牌,也就是红桃K。

    一张画像中唯一没用有子的K牌,时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笑。他看到方苏城咽了咽口水,那是一脸要便秘的表情。

    当他放下牌的时候,开始左边看看盘臣,又右边看看龙千秋,你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抽到了K牌的状态。

    “老板,请您冷静下来。”

    这抽就抽到了,没抽到就没抽到,这都河牌了,还有什么好冷静的,时天心说难不成你还能现场印卡不成?

    然而,方苏城很快就用拇指,把那张盖着的底牌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看一眼,然后放下,然后抬起来,看一眼,然后放下。

    短短一分钟内他就重复了差不多有十次,时天实在看不下了:“你这是要干嘛,出老千呐!”

    俩个保镖一动不动没说话,如果有一天公司领导考四六级,然后还要被职员监考,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都怪你,非要把隔音板弄断了。”方苏城的拇指快把扑克牌搓出印花,他数落着龙千秋,“特意造的地下室,都说了要保持安静我才能把牌打好,你看你,我现在心肌梗塞都快犯了!”

    当然,这些抱怨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躁,于是他最后还是拱起脸望着盘臣。

    这位尽职尽责的保镖,最后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老板,您的戒指。”

    “戒指?不是说不赔吗?四千万得多大的祖母绿才够......”方苏城突然瞪大了眼睛,“对对对,戒指!”

    他低头,在中指上戴着两个戒指的地方,他颤抖的手拂过。

    嚓的一声,一道白色金星的火花洒在了天花板上。

    时天目瞪口呆地望着,方苏城简单咳嗽了几声,他再次拾起牌时变得相当的正经。

    很快,一张红桃K就被打在了桌子上。

    皇家同花顺。

    “是我输了。”

    宫语然很干脆,对于这种当着你的面作弊的地痞无赖,认输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她从座位上起身。

    “很遗憾,姑娘。”结束了牌局的方苏城终于如释重负,“看来,我们注定没办法愉快地合作。”

    “方老板,你的牌打得还是太明显了。”

    那两扇重重地铁门,很神奇的,在外面看似要需要很大的体力,但宫语然一个人从里面就把它们全部推开了。

    时天跟上去,正想着半带感慨半带安慰地说一句“果然赌博的最后都是一无所有”,却发现一时间没看见宫语然在哪儿,只听见前边有急促的脚步声。

    搞什么,她是跑出去的吗?

    隧道的灯光都是正常的,担心有变故的时天赶紧跑了起来。

    “喂,你跑什么!”时天看见宫语然了。

    宫语然没回话,她的速度反而还加快了。

    时天郁闷,他一路追赶,等追上的时候,都已经走出隧道,来到地下城市的建筑群了。

    “找到东西了吗?”宫语然问。

    “如你所愿。”

    时天回头,看见景禹天也跟了上来。

    “接下来交给你?”

    “可以。”

    为什么这些人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景禹天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这家伙肯定不是在傻笑,他俩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宫语然一把抓住时天:“那我们就先走了。”

    时天还没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宫语然就带着他沿着街道继续奔跑了出去,没一会儿隧道的方向就传来了盘臣和龙千秋的声音。

    “别放跑他们!”

    赌场的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得了命令,他们马上就围堵街道。

    被拖住就麻烦了,要拔剑吗?

    时天这么想着,一道粗犷的马蹄声踏破了人群,景禹天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疾驰而过。

    他没有立刻朝出口方向走,而是跨过人工河面上的小桥,朝对面的街道行进。

    “芜湖,我又自由了!都给我闪开,我要奔着一百八十迈去了!”

    马脸兴奋地狂叫,但景禹天还是及时拉住了它——一条木帆船咚的一声就在他们的正前方被炸得个稀碎。

    盘臣,浑身湿漉漉地从岸边上来,他把吸水的外套脱下,白色的热气像盖不住地冒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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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时天想要躺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遇见公主的那一天开始,想要浑浑噩噩的生活就要彻底终结,在与妖魔鬼怪们疯疯癫癫的旅途中,等待他的将是阴谋家的诡计,蠢货的奇思妙想,疯子偏执的计划,美少女的火力全开......其名为勇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名为勇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