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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全文阅读

作者:藏烟闪     其名为勇者txt下载     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逃离

    “景禹天,小聪明到此为止了。”

    盘臣将外套折了折,递给了旁边战战兢兢的船夫,同时,一把转轮枪已经被他拿到了手上。

    “以你的权能,还用得着使用这种东西吗。”景禹天打趣着说,

    三发枪响,熬霸连忙抽脚躲闪。

    盘臣用肩膀猛撞,在熬霸倒地前,景禹天落地站定。

    “非得要在今天打一架吗?”

    子弹横飞,人群发出尖叫,盘臣走上来,一拳,没打中景禹天,但是把他身后的路灯杆子打断了。

    起腿直扫,又把餐饮店露天的桌椅板凳炸得四分五裂。

    然后是步伐紧逼的直拳与勾拳,盘臣的左右两条臂膀像两口重炮,连续而又快速地交替着发动攻击,任凭景禹天身法的灵敏,也无法躲开所有的进攻。

    在一次迅猛的突进中,盘臣抓住了机会,一道刚劲的拳击发力,肉搏的碰撞发出了巨响,景禹天用双手十字护在胸前,靴子在石板地面上摩擦,他被硬生生打退了一米的距离。

    “哼,偷走了权能吗?”

    景禹天被击中的衬衫破开,发黑的残碎像是被火焰炙烤洞穿,露出的红色的肌肤以及白色的热气。

    他甩了甩手臂:“你的权能还是太难用了,一毫克的肾上腺素可以抢救心跳骤停的病人,但是要强行在体内提炼数倍于此的‘歇斯底里之力’,即使是局部注射和高效挥发,正常人的心脏恐怕只会爆炸。”

    “你的体质可不是正常人,而且你搞错了一点。”

    路边是一个铁质的休闲长椅,盘臣上前,他宽大的臂膀把两边拿住,咔的一下把它连着脚钉整个都拔了出来。

    “凭借肾上腺素还不至于可以换来力量。”

    躲开丢甩过来的长椅,景禹天翻身上了恢复好的熬霸。

    看着俩人疾驰而去,盘臣拿出转轮枪,在他准备装子弹重新把景禹天打下来的时候,一口粗麻布的大麻袋套在了他的头顶上。

    始作俑者,狮子拼了老命地把袋子往下笼去。

    “哈哈!”

    猪头冒了出来,他抄起一根木棍,早有预谋地对着麻袋一顿狂劈乱揍。

    “叫你拽!拽什么!赢你一点钱怎么了!输不起啊!”

    木棍邦的一下断了,猪头与狮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麻袋落在地上,头破血流的盘臣看着俩人。

    “老盘做事也太暴力啦,拿着公共设施来出气,到时候客人们都该以为我们是黑社会了。”

    龙千秋,他双手环胸地站在路口中间,遥望对岸的场景,脸上挤出一副很是伤感的表情。

    “我就不一样。”他回过头看向时天和宫语然,肌肉抖动地笑了一下,“我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枪械。”

    被堵住了去路的时天无语地听着,他觉得不妨把这个笑话说得直白点:“大哥,你非得砍我吗?”

    “兄弟,你知道千秋剑法是什么吗?”

    “你的名字?”

    “所谓的千秋剑法,就是在无数次的修炼当中,通过对一招一式的精心磨炼,逐渐感悟了剑道真谛,不再只假借于外物之势,而相由心生的施展剑术,最终达到以念化剑的境界。”

    他像是要触景生情要念诗的游者,言语间有种抑制不住的悲伤。

    “对于我来说,要一剑砍死你,未免太过容易了些。但手中无剑,却心中有剑,才是剑术集大成者的体现。”

    龙千秋给旁边一个眼色,很快有人大喊一声出来,拿出一杆红缨的长枪,使劲朝他的胸口正面捅了一下。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众皆哗然,然而抵住了枪尖的龙千秋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只听劈叉一声,长枪就断成了两半,持枪人在反作用力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剑铠术!”龙千秋抬高了声音,“只有胆小鬼才会躲在盔甲里面,凭借剑术的领悟,剑士可以直面任何危险,这才是剑士所追求的奥义!”

    时天看着龙千秋胸前被枪尖刺开的黑洞,看得出神:“你......衣服下面穿钢板了?”

    “笑话!”龙千秋怒目圆睁,“我现在就让你三刀,三刀任你砍过来,我龙千秋要是怕了有动你半步,名字倒起来写!”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惊吓过度的游客们,慢慢安定了下来,有的开始叫好,好事者则对时天怂恿“砍呐,怕什么”,准备要欣赏这出戏码。

    “我不想别人说我欺负你,给你这三刀的机会,三刀之后我必取了你的性命。”龙千秋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得意了起来,“放心,有剑铠在,你一层皮毛都伤不了我。”

    时天知道龙千秋浮夸得也不是没有由头,即使是穿着钢板,要正面抵住这么一刺,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可见他早就锻炼出了强硬的体质。

    防护会加重他的身体负荷,但他的出剑速度丝毫不见有多少影响,也难怪把时天拦下以后,他始终都在双手环胸,故意表示出不会要马上动武的意思。

    可真是瞧不起人啊。

    时天活动了一些手指,对方不容小觑,自己必须得认真了。

    “没问题吗?”宫语然在一旁问。

    “就交给我好了。”

    时天走上前,双手放空在两侧,慢慢地呼吸一口气,紧张得手心出汗,像个准备决斗的牛仔。

    “我真的可以吗?”

    听着这像在征询意见的提问,龙千秋更乐了:“来来来,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头给你当皮球踢。你不是有两把武器吗,尽管来呀,要是还嫌不够,拿你龙爷我这把宝剑来砍也行,有什么本事尽管全使出来,我求你砍死我。”

    听到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时天觉得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在喊了一句“那就对不住了”,他拿出来了那杆超短型的雷明顿M870霰弹枪。

    比拔刀术还快的动作,拉栓抖出弹壳,紧跟咚的一声闷响,无数的弹片像泼沙似地撞击在钢板上溅起火花,人们看到一股白烟飘过,龙千秋发出杀猪的嚎叫仰天倒地。

    全场陷入了静默,子弹的火光,硝烟的味道,与隔着电视的屏幕的观摩完全不同,在亲眼看到一个几百斤的壮汉,在只需要扣动扳机就会应声倒下,他们才会清楚地明白现代文明的高科技武器带给人类的不仅仅是兴奋和喜悦。

    这玩意儿太凶狠了。

    不想被子弹命中的旁观者此时明白,人类能凭借制造工具,把大象都猎杀到濒危灭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吓死我了。”时天望着面前的景象,咽了咽口水似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你说的‘剑铠术’是假的,还好你没死。”

    龙千秋在地上打滚,霰弹枪的弹片把衣服完全绞烂,底下的铁板在物理性质上具有良好的硬度和导热性,停下来高速弹片的代价,就是将它们的绝大部分动能转换为热量,然后照单全收,他被烫得破口大骂。

    “你个栽种,太卑鄙了,居然用枪,别给我起来,不然我必定一剑砍死你。”

    “啊,我还有子弹。”

    “别别别,我说着玩的,大哥你厉害行了吧。”

    龙千秋都倒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吱声,时天决定马上带宫语然离开。

    “你居然会用枪。”

    时天看着宫语然的眼睛里发着光,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妹子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得益于自己的界能突破,可以很容易就掌握武器的使用要领,不过现在要解释这些也没时间了,这里的人行事都相当诡异,得赶快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时天拉着宫语然快步离开,从地下城市出去直到隧道出口,一路上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追赶。

    “哟,就你俩个回来了?”在地上看守的剑士,看到时天和宫语然出来,也只是片刻的疑惑,然后发笑,“赌场的钱哪有这么好赚,还是快点找钱来把人赎回去,晚了可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话说,是不是把谁留在下面了。

    时天想了想,管他的,这群妖孽那还用得着他来操心,你就是全世界拿炸弹弄没了,以他们小强般的生命力,大概还能在地底深处吃土作乐。

    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盘臣和龙千秋会突然发难,按理说大家也就意见不统一,输的还都是赌场的钱,顶多就是资不抵债,又不是把他们祖坟给刨了......

    种种离奇的现象背后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时天看了一眼宫语然。

第九十二章 活在过去的人(一)

    “饿了。”宫语然嗅觉灵敏,她停在域外王都街区的一家路边的烤鱼店。

    烤摊是露天起得火烤架子,一条新鲜的草鱼剖成两半,鱼身开正一字型的花刀,切碎的生姜蒜顺着切口进去,再用铁棍插入固定在烤架上,下面堆着杏树的柴火,慢慢地翻腾炙烤,涂抹调制的酱料,差不多好了再洒上白芝麻、绿葱花,味道很快就出来,满街飘香。

    时天抬头发现天色黯淡,也要到晚上吃饭的时间了,他估摸着这烤架上的草鱼分量应该够,点一条填填肚子也算合适,就开口问。

    “老板,烤鱼多少钱一条?”

    烤摊就老板就一个人,他添着柴火又翻腾着铁架,烟熏得他眼睛直流泪,他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回答了声“九十”。

    “九十一条?”

    时天心说这价格如果味道不错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老板摇着蒲扇也摇着头:“九十,一公斤。”

    时天拿钱的手僵住了,生怕自己听错:“多少?”

    “九十,一公斤。”

    一条鱼大一点的能有三四公斤,时天估算下来都快三百出头了:“烤的这是美人鱼吗?”

    “客官你说笑了,你要真有,我给你白烤都行。”

    时天无语了,除去门票,他手上还有九千的筹码,可出来得晚根本没来得及兑换,再加上现在赌场的敌对态度,基本上算是打水漂了。

    怎么办,难不成给老板筹码吗,考虑到方苏城的影响力,搞不好能行得通,可是这和教唆别人去赌博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大哥赌得家破人亡了,他七岁大的女儿眼巴巴地望着他爹喊一句“爸,我饿”......

    时天又有些精神分裂之时,旁边的一个人说道:“兄弟,这域外的烤鱼味道相较于域内别有一番风味,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不品尝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那人对老板吩咐:“杨叔,取两条新鲜的活鱼上架,算我请这位兄弟的。”

    “好嘞,江文书,你与二位客人请坐,稍等片刻烤鱼就上来。”

    时天看着那人,感到意外,这人之前见过的,那群剑士的巡逻队伍里,他应该叫江书院。

    他旁边还有一个同伴,时天也是见过了。

    “我说江书院,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那个叫赵光的剑士,他用手抓着脖子态度散漫地说,“当街殴打男爵,公然对抗巡防卫队,要是你再跟他们接触,被队长知道了,回去有你一顿好挺。”

    “赵大哥,今天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去计较,我们只是闲聊而已,而且我想今天没有人会记住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说你啊。”

    “一点路边的小菜,我想兄弟你不会介意吧?”

    江书院回头对时天说话,这人本来就长得俊朗,这番阔绰让时天觉得他又是清秀了几分。

    按理说,赵光之前搞偷袭,还是江书院给的提醒,若是这俩人走得亲近,时天应该谨慎才是,可看着江书院的面相实在不像有恶意,何况这是一刀可以解决的事情,又何必要在我这条小鱼苗身上放长线。

    再看宫语然,比起时天揣测的阴谋诡计,她好像更关心烤摊上翻白眼的大鱼。

    七八张桌子在烤摊外排开,此处邻傍着湖水,域外王都因以山为势,为了方便生活,这类人工开凿的河道举不胜数,江书院选了一处景色宜人的位置,邀请时天和宫语然坐下。

    不管怎么说,今天江书院也是帮了自己一把,时天心觉这是英雄惜英雄的场面,马上就端出个昂然端庄的做派:“江兄,今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如今又让你破费请客,实在让我受之有愧啊。”

    江书院则微笑地说:“兄弟你不用客气,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此处多是一些风味小吃与家常小菜,工作之余常来就餐我也是习惯了,若是不合二位的口味,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我的天,一条鱼几百块,大哥你这工资有够坚挺啊。

    时天不禁感慨这人生的抉择啊,有时果然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匆然之间决定了,当时谁能想到,用笔在白纸上写上“勇者”与“剑士”两字之差,未来的境遇竟能如此大不相同。

    一想到自己当年要是成为剑士,现在与江书院应该都算是同事了,时天拂去内心少壮不努力的忧伤,对江书院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只是旁边的赵光,着实碍眼,还没上菜,就已经拿着牙签剔牙了,也不说话,好像不怎么乐意的样子。

    时天于是就问了一句:“男爵......他还好吗?”

    “男爵大人今天受了一点惊吓,虽然没有受伤,恐怕也需要休息一阵子。”

    赵光笑出声:“江书院,你说得倒轻巧了,队长为了这事儿估计连夜都在搓稿子呐,免不了我们一队到时候工资都不保喽。”

    “赵大哥,例行公事是少不了的环节,今天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拓跋念大人的行为虽确为威慑,但男爵大人是因身体孱弱而虚脱倒地,何况以拓跋念大人在域外的功绩,上面的人又怎好牵累怪罪下来?”

    “我们是剑士,别一口一个拓跋念的,我听着耳朵疼!”赵光看着时天,“你小子够勇啊?我们队长你也敢打,还把男爵给捅伤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把天王老子的天灵盖也给掀下来。”

    时天这边正憋着火,当即就骂上了:“马了个蛋,明明是你们先砍的我!再说你一个搞偷袭的跟我神气什么!拓跋念也这么勇,你怎么不在他屁股眼里把炮仗给点了!你再给我阴阳怪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活劈了你。”

    说着就要拔剑,赵光见状马上就怂了:“大哥,别这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咱们太尴尬了,想活跃一下气氛。”

    “现在还尴尬吗?”

    “哪能啊,我们现在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俩人还在吵闹,烤鱼还没弄好,老板先把几盘小菜拿了上来,他一个人没请帮工,大概是从附近的小店买来的,江书院和他并不见外,拿出一个市币先付给老板。

    听到连钱都不用找了,这让时天未免受宠若惊,一条鱼几百块就够奢侈了,一市币可要等值一千勇币,虽说这年头长相差的给小费还得被别人背后说一句傻老帽,长相好的乱花钱都是风度翩翩和温柔体贴,但自己何德何能让对方如此大方。

    看到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赵光也不再摆谱了:“兄弟,今天的确是我得罪了,所谓不打不相识,不知怎么称呼?”

    时天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现在就暴露真名:“姓王,名天,你叫我小天就好了。”

    “那旁边这位就是王兄的家妹了?”

    “我叫宫语然。”

    “......”

    “哦,我懂懂。”赵光猥琐地挑着眉毛,“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嘛。”

    时天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父母离异得早,我随母亲姓,她随父亲姓。”

    “王兄弟剑术无双,宫妹妹闭月羞花,正是金童玉女。”

    赵光靠过来给时天倒了杯茶。

    “但是啊,兄弟,你也不要怪我先说扫兴的话,想要在这域外王都闯出名堂固然是我男儿的大好志气,但是这域外王都卧虎藏龙,近的不说,有琼斯家族的亚度尼斯是骑士公会的副会长,麾下还有两大列席的高手坐镇,长久以来,方氏兄弟在此处又是根深蒂固,势力广泛,哪怕只在这里低调混口饭吃,也是无论如何惹不得的。”

    “啊......”

    “再给你多透一个底。”赵光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这王宫之处,还另有一个神秘人物,据说为老皇帝留在此处的大内侍卫,不经常抛头露面,深居简出,没人认得他的相貌,但你留在此地久了,会发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找不到眉目,估计就是与他离不开关系。”

    江书院说:“赵哥,你怕不是要故意吓王兄弟。”

    “哪能够啊,我是看王兄弟身手不凡,免得到时候吃亏了。”赵光笑道,“不过,现在拓跋念正是如日中天,本来战士与勇者并称为牛马,如今他能以一己之力整顿域外的防务,王宫的大内侍卫怕是都不敢参他一本,将来定是大有可为啊,王兄弟有拓跋念这等猛人撑腰,怕是我的这些交代也只是说笑了。”

    “可我跟拓跋念不认识啊。”

    “你跟拓跋念不认识!”赵光惊得当场站起来,茶壶都被他抖得飞出了水花。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帮我。”时天说,“兴许就是路见不平的善念,跟江兄弟一样。”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惜得罪男爵,他拓跋念疯了要这么做,不对,他确实是疯子。”赵光有些失神地念叨着,瘫坐回了位置上。

    “无功不受禄,要有人无事献殷勤,猜他非奸即盗,也并无不妥。”

    江书院这时笑了起来。

    “王兄弟,怎么就见得,会有人无故要帮你呢?”

第九十三章 活在过去的人(二)

    时天听得一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当街得罪一个贵族,是一个非常不体面的行为,事情的双方都不可避免卷入舆论的漩涡中,从而连续扩散造成不利的影响,虽然整顿防务需要大刀阔斧,但上面的人不会喜欢一个不受控制的人物,对于自上而下的机器而言,一颗稳定的螺丝,要远比一个太有想法的扳手来得实用。”

    江书院把巡逻卫队的高礼帽解扣,蓬松的头发随着帽子落下,剑士的装束在外人眼中是内敛的光鲜,他却不怎么能适应和在乎的样子,斗篷和外套也被他一并脱了,和礼帽随手一团放在了长凳上。

    “我并不知道拓跋念大人,到底要出于怎样的目的帮助你,但是我能想到的是,像他这样内心坚定的人,应当早就计较好了得失,要么是你对他很重要,要么就是帮助你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

    “江书院,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赵光指责道,“帮助他对于拓跋念能有什么好处,你是在暗示我们的事务官大人准备要对抗宫廷吗?”

    听这话题要往危险的方向发展,在勇者公会见识过恶端惩戒的时天,可不想出来吃顿饭到时候还被抓起来,域外的王都不比其他地方,要让闲杂人听见哪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依我看呐,这个叫拓跋念的人,估计是与男爵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不过就是刚好在场嘛。而且他不是说这什么月影人要来了吗,估计这城里有月影人的内奸啊,他整顿防务估计没少操心,反间谍最容易疑神疑鬼了,压力大了就怀疑到咱们男爵大人身上来了。”

    时天觉得他这个猜想非常合理,拓跋念与自己素未谋面,肯定就是冲着别人来的,再说这男爵一口一个什么恩体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搞不好把别人老婆抢了,给男人一顶绿帽,刀没见血都得算拓跋念涵养,别看他壮得跟头牛似的,保不准这还是个文化人。

    赵光:“你说的有道理啊,我就说嘛,那么大的城门楼子,怎么每年月影人都能想办法偷摸绕进来,还专挑夜里城门紧闭的时候,肯定就是有人当了内鬼,三面城墙都拦不住,三个城区都有他们的人。”

    街边路灯的明亮撑散了黑暗,热气腾腾的烤鱼被摆上了餐桌。

    本来都是在闲聊,主题还是在吃饭,赵光估计也是饿得不行了,招呼大家各自动手,自己先捡了一大块雪白的鱼肉进了嘴里。

    鱼的表面被火烤干了水分,筷子插下去噼里啪啦的响声,特制的酱料盐分不咸不淡,配合外撒的白芝麻,鱼皮吃得焦香酥脆,等咬进了里面的鱼肉,鲜美得舌头都要跳起来。

    这价钱虽说过日子是败家了,但要图一个口舌之快,也算贵得有那么一点道理。

    两条大鱼能有五六公斤,去骨头四个人吃都还绰绰有余,赵光吃得高兴了,就打算歇息一会儿继续聊天。

    “王兄弟啊,你剑术哪学来的?以这本事,虽说与我们队长还差得远,要来赶考跟我们做一个剑士,好像也不难呐。”

    时天打着哈哈:“我就一个三脚猫的功夫,是你们逼得急了,我要是不拼命哪能行。”

    “我当时就想吓唬吓唬你,别看我是剑士啊,血我都没见过几次,哪知道你下得去手啊,连咱队长你都敢顶,你可不知道他常跟我们说,这冷兵器真打起来,基本上就没有能收得了手的,一招一式你要收了力,刀剑不长眼,到时候吃亏的准是自己。所以王兄弟你了不得呢,队长一般不动武,要是剑刃出鞘了,基本就是冲着砍死你去的。”

    时天心说那我可谢谢他了,这话题又得绕回去拓跋念,要没他出面,搞不好自己身上还得落一道口子。

    “若以队长的论剑之道。”江书院忽然开口了,“我怎么觉得,是王兄弟还留有余力?”

    “哈,江书院你书读傻了吗,没看着是队长在压着他打呐,他都说了是我们围着他打,不拼命不行了,哪还有什么余力。”

    “我最近听说,边境上常有邪魔出现,有双翼兽面的怪物唤作‘穷奇’,险些酿成大祸,却被一年轻男子当场击毙,所用武器不过就是铸铁素剑,不知王兄弟可有印象?”

    时天心说别吧,猴子出来还炸死一只呢,怎么就记住我了,只好说:“这些奇谈怪论,我暂时还没听人说起过,只是这世上别说有没有《山海经》里穷奇这样的怪物,就算是一头没长翅膀的老虎,让正常人撞见了,能保住性命就算万幸,故事的来历多半是文人骚客向来夸大其词的习惯,杀只野鸡他们都能给你说是宰了凤凰。”

    江书院并不这么认为:“要让普通人去面对吃人的野兽,看上去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上古时期的祖先茹毛饮血,以石器磨成的武器,就可以对抗数十吨的猛犸,如今的人类有了更为先进的科学与武器,怪物还是那个怪物,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他看着时天:“我虽不怎么精通剑法,也看得明白王兄弟持剑的稳重,能做到面对众人围攻全身而退,只怕是刀剑无眼,而人有心了。水平相当的较量,也不会在来回的交锋中,僵持不下,体力消耗若是各有差异,一旦一方有了破绽,真剑对决,势必非要见血不可。没有深厚的功力,性命要有了危险,情急之下握剑的手都会在颤抖,要做到见招拆招,莫不是早就看穿了别人的打法,不是恰恰说明了以王兄的实力,是在刻意收敛,没尽展其力吗?”

    时天不明白江书院哪来这大侦探的本事,真的侦探老早就在旁边专心吃鱼了,合着江书院是他们剑士的情报人员,非要问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一旁的赵光,俨然和他就不是一个画风,片刻沉吟过后,夹了肉的筷子还没进嘴呢,先拍桌惊呼:“这是一把善良之剑啊!”

    说着还若有其事地补充:“啊,不对,是两把。”

    “我只是在想,要是王兄果真深藏不露,这箭被逼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是拓跋念大人,作为整顿城防的事务官来说,该如何决断才好?是应该吝惜一个异乡的客人见了血......”

    江书院缓缓地说道。

    “还是该担心剑士的队长在未可知晓的危险当中不幸殒命?”

    烈火的炙烤,很容易让人忘记外酥里嫩的草鱼也会是多刺的,赵光的筷子一哆嗦,到嘴的鱼肉掉在了桌上。

    “说起来,你又为什么要帮他呢?”宫语然放下了她的筷子,“在拓跋念之前,你本可以有一个让你的朋友砍倒他的机会,但是你却制止他这么做,该说是心血来潮,还是说你也太过善良?”

    这个问题相当的尖锐,时天看着江书院,要是他当场说出一句“因为我后悔了”,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他笑了笑,失落地,笑得很轻,隐有自嘲之意。

    “是啊,为什么呢。”

    他侧过脸,看向人工的湖水,此刻没有白日的光照,灯光柔软地映着湖面的轮廓。

    “说来也是笑话,我并不怎么会用剑,之所以能成为剑士,是托了一位故人的帮助。”

    时天问:“有人帮助的话,不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你不喜欢这份工作?”

    “对于我来说,成为剑士无所谓喜不喜欢,无非是要活下去。但是人就是这样,即使已经过得很好了,也不会知足,人们常想着捞月的是猴子,也不妨碍他们欣赏湖面的月色,我不怕被人笑话,只恐辜负了用心者的好意。”

    江书院言语之中,是没有明说的苦楚和失落,要是针砭时弊,不过就是一个朴素的道理,谁都想在广阔天地间能驰骋自由,但又有多少人能如愿。

    时天:“如果我给你惹了麻烦的话,你是要抓我回去吗?得罪了男爵什么的,你应该也不好向帮助了你的人交代。”

    “你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江书院的神色黯淡,“身份的尊贵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应触及的烦扰,但帮助我的人已走到了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些烦扰也早就离我远去了,能做到的事情,连仰望都是未可知晓。”

    夜里的乌云遮蔽了天边的光,黑色的阴影磨平在江书院棱角分明的脸上。

    “人是活在一瞬间的动物,有壮志凌云的豪气,有恪守笃定的决心,热血得仿佛要把千年的冰川都给融化掉了,所以人们常常怀念过去,因为时间终将流逝,会让每一个人都觉得相比于以往,他们在今天出卖了灵魂。”

    “岁月蹉跎成为了上天给予凡人最好的惩戒。拥有的记忆,曾经的誓言,它们都永远都无法再实现了,可你却永远也无法麻痹自己忘记它。当渴望触碰在现实的屏障上,许诺就像薄薄的纸,在无法跨越的墙壁面前,不会坚硬地折断,只会缓缓地落下。”

第九十四章 活在过去的人(三)

    他慢慢地说着,无疑都是他的心路历程,只是这是模糊的,不可知的。

    “所以为什么呢,我要帮助你?”

    江书院再次自嘲似地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我的内心时刻都在惶恐不安,在你即将陷入危险的境地,我匆忙喊了一声,或许那时候我就已经能够想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像现在一样,卑微地向他人倾述自己心声的机会。”

    “和拓跋念那些干脆利落的手段相比,我没能帮你解围,也没能站到我同僚的一边。”

    他看向宫语然。

    “你想要知晓的原因,就是这份怯懦与自私,不愿意付出什么,又渴望得到什么,想要逃避痛苦,麻木自己的知觉,偏偏又会内心惶恐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希望,不上不下,就像衔尾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麻痹大脑幻想出的答案,等来也只是吞噬自我的命运。”

    时天安静地听着,这个才刚认识的男人以及他心中沉重的故事。

    要去细究那是何人何事,恐怕是不妥当也是不礼貌的。

    但那些无疑都是他想说的话了,他从腰包里取出一顶米色的渔夫帽戴在头上,然后从位置上起身。

    “抱歉,今天本应该是高兴的日子,请原谅我就此告别。”江书院的笑,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哪怕他上一秒还表现得很消沉,你能感觉到他没有任何恶意和做作。

    “这就要走了吗?”时天挽留得有些犹豫。

    “在这世上,承认内心,需要付出代价。对于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东西,可不要轻易松手。”

    江书院和他的微笑,消失在了街头。

    “唉,又是这样,饭没吃几口就走了。”赵光叹息一声,拿起板凳上的衣物,“好歹把东西都拿上啊。”

    匆匆告别的赵光也离开,时天心里是空空的茫然。

    “所以说......”

    “什么?”宫语然拿着筷子抿在嘴里。

    “没什么。”

    今天好运到家了,时天想着。

    遇到麻烦的事情有人帮忙摆平,经常偷奸耍滑的妖魔鬼怪掉进了他们挖的坑里,现在还有人请客吃饭不用自己开钱,衰到头的倒霉鬼时来运转,不都是挺好的事情嘛。

    自己虽然失去了勇者的身份,被栽赃,被诬陷,整天要与牲口为伍,但顶多也就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悬赏犯,也没有那么多的沉重。

    是啊,自己多幸运,没有刻骨铭心的忧愁,没有前程似锦的眷恋和照顾,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也不渴望要去述说什么,时间长了,说不定自己能够适应现在的生活。

    别人的故事,生活的平静,又何必去惊扰呢。

    “你不吃吗?”

    “吃啊,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河道街边人们悠闲地散步在鹅卵石拼花的路面上,微风吹过,柳树枝叶垂落在水边荡漾,灯火与昏暗交接的角落,柔和的月光填满。

    此刻夜色正是美好的时候,有一天会不会自己也这么想呢。

    想着时间永驻,想着可以永远停在没有烦恼的一天,或者永远活在......

    一个没有烦恼的世界。

    ......

    域外王宫,深夜。

    皮革长靴踏过正殿的门廊,穿越隧道般深邃的拱形大门,花草庭院内负责巡逻戒备的士兵们停下来,对于两位来访者他们不敢阻拦,而是挺身立正,慌乱中连队形的站位都有些散乱。

    男人微微一笑,对于他这些表现还不太娴熟的下属,他没有表现得太过苛责,简单安抚了几句以后,示意在正殿外的戒备可以解除。

    士兵们面对这个穿着墨绿色外套以及白色宽领带的男人有着充分的信任,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言行举止就像中世纪的古典绅士那般儒雅,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出现代表了绝对的可靠。

    骑士公会第七席,“迅剑”梅雨,作为副会长亚度尼斯最得力的助手,他不但实力高深莫测,还富有谋略,俨然已是这支骑士远征军的二号人物。

    站在他身旁褐色头发的是乔斯林,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界能等级就已经达到了“出蓝”级别,这位本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却自愿成为了梅雨的扈从。

    在士兵们离开后,乔斯林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急件——他虽然年轻气盛,却有着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即使在遣散旁人以后,他也没有着急把稿件念出来,而是递到了梅雨的手上。

    梅雨并不在意走路看字,他的眼睛在上边飞扫了一遍,就明白了急件上的内容:“是这样啊。”

    作为扈从的乔斯林从梅雨礼貌的微笑中读出他已不再关心这项急件,于是他开始汇报一些其他事项。

    “萨维尔在远郊的小镇中被击败了,圣装赫拉克勒斯不知所踪。”

    “是吗。”

    “没想到身为‘白银’的萨维尔会被一个无名之辈击败。”乔斯林的神情鄙夷,看样子他并不怎么看得上萨维尔,也还是忧心忡忡,“大人,我们是否应该立刻增强城防的戒备。”

    “那并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情。”

    “可是......”乔斯林对于梅雨向来都是十足的敬重,也包括梅雨的判断,但他觉得有必要说出他的担心,“万一对明天的事情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乔斯林,意外总是难免的,在本职工作还未准备妥当之前,如果一味去防范未知的风险,就会混淆了主次,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今天交待你的事情吗?”

    “您说得是。”

    乔斯林不再反驳,他思考的终点对于梅雨最后总是没有质疑的,哪怕他现在还无法理解,但他知道这些决策有着必然的合理性,这也正是他为什么要自愿成为骑士扈从的原因,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与他所仰慕与敬重之人形影不离的共同工作,会让他终身受益良多。

    但是这不代表他在情感上能彻底的释然,因为他还没有把这份情报可疑的部分完全地补充详尽——击败了“白银”萨维尔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剑术天才。

    身为扈从的职责,让他很清楚,不管这些线索最后导向的结果是否重要,也应该尽可能把一切疑点脱口而出。

    一个要有所隐瞒的下级,绝对不是操劳着上级的劳累,要么是庸碌无为之人不想上级知道具体情况,而给自己增加太多的压力与责任;要么就是别有私心的,在事务的处理上掺杂了情感的因素。

    乔斯林不是前者,他是不甘平庸的,哪怕他选择放弃成为骑士,而转投为梅雨的扈从,但在他眼中,大多数的骑士是入不了他的视线,要跻身为梅雨这等的强者才是他选择隐忍的终极期望。

    所以,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同龄人,以一种不可信,不可控的方式,超越了他。

    如果把人类的优胜劣汰都以指标来定义,那界能突破的等级,从无到有,就已经可以筛选掉了一大部分的人类,而要达到“白凌”,则又是一个大的跨越。

    或许这个年龄当中,能达到“出蓝”的不止乔斯林一人,但他总是有信心能在综合实力的层面上甩开对方。

    只有得知“品绿”是让他无法接受的。

    界能的法则,会让高阶界能无情碾碎低阶界能的任何可能,这是世界打击心存幻想者最严酷的方式,你长久以来的努力,精心的准备与谋划,会在正面的交锋中湮灭殆尽。

    乔斯林不会承认,在他看来,那直接等于宣告了他的认输,日夜的操劳,成功的执着,还未实现的野心与渴望,统统都没有了意义,是远比肉体的死亡还要深远的痛苦与压抑。

    “乔斯林,你害怕失败吗?”

    “我......”乔斯林很想回避些什么,但是他一开口就发现接不下词。

    “对于人的价值来说,成功与失败是永恒的主题。一件事情能否实现,会给人精神上进行反馈,正因如此,曾经与野兽为伍的人类才可以通过创造和发明工具,成为世界的主人。”

    梅雨的视线微微转向乔斯林:“你总是太谦虚了,不是人们常说的过分谦虚等于骄傲,而是你从来都计较得失,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精明有细节的好处,可是注重细节就会失去整体的把握。”

    “大人,你批评得是,我没有能理清思路。”

    “不,你还没有明白。”梅雨碧绿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的惋惜,“你越是想要控制住什么,就容易失去什么,所以你不会知道,这世上有的人看上去与世无争,有的人表现得疯疯癫癫,但这些人往往才最可怕,因为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们只要愿意,想法可以随着他们的心情埋进土里。”

    “死了也不让人知道的想法,那不是......”乔斯林谨小慎微地说,“傻子吗?”

    “是啊,这就是傻子。”梅雨的表情变得冷酷,“傻子是没办法靠道理说服的,如果有一天你撞见了这种人,没办法杀死他们,还是趁早逃之夭夭的好。”

    乔斯林还想在说些什么,可他发现对话已经需要结束了。

    他们此刻要觐见的玄月郡王,骑士公会的副会长,琼斯·亚度尼斯就在前面。

第九十五章 琼斯·亚度尼斯

    正殿的大门敞开着,青铜吊灯上的蜡烛没有点燃,月光从巨大的窗面如银水般洒过暗红色的羊毛地毯,蔓延到另一面的壁画上形成了奇妙的漫反射。

    这座修建于一百多年前的宫殿装潢庄严、对称,即使灯火尽灭,也不会让人觉得昏暗。

    此处唯一的奢华,大概是正面沿着数十的台阶往上,留有的一个座位,是纯金打造的扶手,身穿白色丝绸衬衫的亚度尼斯,手肘悠闲地靠在上边,他的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杯盛着红酒的玻璃杯,色泽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明亮。

    金色的长发,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无疑是一个天生的美男子,也有着显赫的贵气,哪怕有人知道这是归海一心留下的位置,也不会觉得他坐在上面是僭越。

    “郡王,明天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梅雨和乔斯林停在了台阶下面,单膝跪下。

    “辛苦了。”亚度尼斯与梅雨并不见外,他走下了台阶,然后抬手示意俩人不必再拘泥于礼节,“让拥有‘迅剑’名号的你,劳烦去做这种事情,也是委屈了。”

    “能为郡王服务是我等的荣幸。”梅雨说,“明天郡王与公主殿下的婚礼游行大典,是世间百年难得的幸事,若能把诸事操办妥当,让旧都的百姓都有机会见证,天恩圣福势必声名远扬,我等身为皇帝陛下的子民,也算不辱使命了。”

    “有你在,我放一万个心。不说这个了,你觉得这幅画如何。”

    亚度尼斯站在一个不遮挡视线的角落,他的前边是一面用墨极深的古典主义风景壁画,构图上清晨阳光初现,河畔树木草丛绿意盎然,猎人带着猎犬准备外出打猎,恰好在对岸看见一只回头翘盼的小鹿,画面定格在为首的猎人拉弓瞄准。

    画面的内容十分丰富,持弓和长枪的猎人、正在行进的猎犬以及对岸的麋鹿,只占了画幅的一小部分近景,天空的白云与远山的朦胧,石拱桥上起早的农民赶着牲口若隐若现,猎人队伍旁的石殿高大的石柱上纹路典雅、精细,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既不单调,也不冗杂。

    “这是复刻自克洛德·洛兰的画作。”梅雨与亚度尼斯并肩站立,“此人最擅长风景绘画,他的画作在当时风靡一时,太阳王路易十四对他也青睐有加,命他为凡尔赛宫作画。”

    “你说得没错,不同于梵高、莫奈,当世就能获得闻名的画家,笔触往往迎合了上层的趣味。艺术最早是统治者的艺术,古典主义风格倾向于保守和克制,抑制人性情感的表达,所以常常为王权服务,就像克洛德·洛兰本人自己,传说他曾在画作的拍卖现场豪言,画作中的风景就是他的全部价格,而如果买主要在画幅中增添人物,则不需要另行计价。”

    亚度尼斯一笑:“虽然都是提倡复古的形式,但与他那些追求文艺复兴的前辈们相比,克洛德·洛兰并不知晓和关心人文精神要去如何对抗宗教的禁欲主义,毕竟他的荣华富贵是路易十四所赐予,而太阳王路易十四虽然在卢浮宫生活了七十多年,但比起严谨、雄伟但线条没有多少变化的东立面,他实际上更喜欢的是巴黎郊外有着鲜艳色彩与华丽装饰的凡尔赛宫。”

    梅雨:“克洛德·洛兰在其他人的回忆中,是一个除了绘画以外,连签名笔法都十分笨拙的人,人们关心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却没意识到他实际上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聪明,而不仅仅只是因为运气得势。”

    “你补充得很好,这也是为什么皇帝陛下要在宫殿中选择这么一幅不起眼的画作,作为帝国无上权力的拥有者,凡尔赛宫的繁华在他眼中也只是沧海一粟,在这个时代他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作品,但是他最终选择了克洛德·洛兰,内敛的艺术是他在大战前夕内心最好的写照。”

    亚度尼斯摇晃着杯中的酒,在光的注入下如鲜血般殷红。

    “艺术是人类珍贵而脆弱的瑰宝,它们给予世人美好与浪漫,也招来了毁灭的祸端,创造天堂的代价,就是有人得先活在地狱里,归海一心自认为掌握的权力凌驾于太阳王之上,但事实只是又一次证明了,纵容的下场就是等待王权的陨落。”

    偌大的宫殿中回荡着亚度尼斯的声音,身为贵族郡王的他摒弃尊称,直呼皇帝其名,是十分大胆的发言,梅雨和乔斯林都选择了沉默。

    “皇帝陛下唯一的错误,在于他活得太长了,永恒的寿命没有带来无尽的智慧,路易十四也不会想到他的子孙将会在革命的浪潮中,被断头台了结性命,现在别有用心之人已在蠢蠢欲动,在又一次噩梦来临之前,权力需要与时俱进找到它合适的主人。”

    亚度尼斯放开手中的杯子,在接触地面厚厚的羊毛地毯的一刻,发出空灵的破碎声,化为了飞舞的红色粉末。

    “告诉我,梅雨,无尽宝库的钥匙,现在找到了吗?”亚度尼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像宝石般冰冷,“你知道的,我需要它,与你承诺的期限,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梅雨回答:“没有。”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是的,我暂时没有任何发现。”

    乔斯林吓得脸色瞬间惨白,月下的颜色尽可能掩盖了他的慌张,他连喘气声都不敢发出,亚度尼斯身后是一道鲜红的影子。

    征兆,提尔锋,传说中必然击中目标的魔剑,它现在还没有完全显形,但是一旦出鞘它势必见血,且无可阻挡。

    “唉,那确实是可惜了。”

    鲜红的影子消失,亚度尼斯的手中重握住玻璃酒杯。

    “但愿,我们不需要借助永恒之石。”

    他微笑着,举杯离开,留下俩人。

    “今天到此为止了,乔斯林,回去好好休息。”梅雨说。

    “不,大人。”注视亚度尼斯离开以后,乔斯林也没有能放松,直到俩人走出大殿,重新走到了花草的庭院,他才继续开口说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您应该已经看过那份材料了。”

    他忧心忡忡到嘴唇发白:“亚度尼斯郡王,如果没有得到永恒之石的下落,他会对我们施以严惩吗?作为一个身份尊贵的贵族,他周围连一个随身的仆人也没有。”

    “恐怕我们的性命都会难保。”

    “那为什么你还要......”

    “你认为,我应当把今天知晓的事情尽数告诉郡王,这显然是忠诚的,但你忽略了一点,乔斯林,忠诚并不能解决问题,上级的命令需要下级来传达和执行,在一个事情还没发展到足够成熟时,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都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除非你有把握能从全局彻底控制住它。”

    梅雨说这些话时,很平常的,像是在讲述一个普世的真理,他的目光甚至始终直视前方。

    “结果,或者说终点,不是人们简单地把事情往前推动一步,就能到达你所想要的结果,比方说,商业街的执照是一个可靠的形式,通过这个形式你能建立有效的监管机制,但是形式不能保证商家不会违法。”

    “回到我们的情报上,正如之前所推测的那样,方苏城保留了钥匙的秘密,如今我们成功论证了这一点,但如果因此就要欣喜若狂,你只会离答案越来越远。我可以直接问你,为什么方苏城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交出了他的底牌?”

    乔斯林承认:“我确实不知道,但正因如此,我们可以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你还不明白吗?调查也只是形式,而不是推动事件的有力抓手,否则方苏城这条老狐狸,也不会等到现在才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他是顶级的赌客,无数的小动作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和绞尽脑汁,等你真正明白他有价值的一手,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不告诉郡王大人,难道仅凭我们就能控制住局势吗?拓跋念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说不定他和那些密谋反叛的人们早已有了勾结。”

    “乔斯林,你分析得很好,哈尔成为了我们当中有力的外援,但以此也还是不够,我们的敌人潜伏在阴影之中,我们的盟友就要尽可能的强大而且可靠。”

    庭院的圆拱形门外,一个依墙而靠的男人已恭候多时,月光照在他垂落的长发上,是雪白的颜色。

    “我愚蠢的弟弟已经被我软禁起来了。”

    乔斯林呆呆地看着,这个剑士公会的事务官与梅雨擦肩而过。

    “这几天我会亲自加强王宫守卫,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当然。”

    梅雨嘴角微笑。

    “明天,有人要密谋杀死副会长大人,请您务必当心。”

第九十六章 望界山的堡垒

    长与短的黑色线条,各自疏密深淡,它们彼此拼接,封闭缝合中留白,在纸面的虚实相生中,构出了一副绝对理性的画面。

    时天,看着桌面上的设计图纸,陷入沉思。

    “我......是要去搞土木施工吗?”

    这种冷幽默,很快被粗暴对待。

    “今天夜里,潜伏进王宫。”

    毛绒绒的大手拍在图纸正中心用红笔标记的地方。

    “到达无尽宝库,拿回永恒之石。”

    有太多的词语,时天来不及组织,他想起立,却马上被大老黑按了回去。

    “武松,你还往哪走啊,老猪他们都被抓起来了,现在就指望你啦。”

    “你一个大活人,老跟这群动物掺和什么?”时天有太多想吐槽的地方了,他指着旁边站着的景禹天,“还有,又不是我一个人回来了,他不还站在这里好好的吗?”

    马脸双蹄上桌:“那不都是我跑得快啊。”

    “没问你,给我下去。”时天把马脸推开,然后问景禹天,“这份图纸你哪来的?还是王宫的图纸,可别告诉我是哪家没开眼的小卖部能有这种东西,我不管那头猪和狮子是什么情况,方苏城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了,我解释起来会比较方便一些。”

    看见景禹天一脸的笑容,时天基本不闻着味,都知道是八九不离十的阴谋。

    “如果你没把筹码带出来的话,我估计不仅苦恼要如何摆脱盘臣的追击,还要想办法折返到赌场拿到这次行动关键的‘钥匙’。”

    等值一千勇币的筹码,被摆在了桌面上,宫语然拾起其中一枚:“把钥匙设计得这么随意,看来,要到达无尽宝库是另有玄机了。”

    景禹天:“是的,要取得入口的钥匙非常容易,能保持如此规模的数量,在复刻上也不算困难,亚度尼斯他们也早就注意到了,但那毕竟是王宫的宝库,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和恐慌。”

    “也就是说.....”宫语然说,“没有人出来过吗?”

    时天心中咚的响了一声,好似雷鸣。

    景禹天:“就是这样。亚度尼斯送进去的人,都没了结果,现在,机会留给了我们。”

    “那为什么是方苏城知道秘密?”

    “很遗憾,方苏城是钥匙的保管人,却不代表他知道如何能活着从无尽宝库出来,我们只是找到他,以一种掩人耳目的方式拿到了钥匙,至于后面的办法,只有我们进去才能知道。”

    “掩人耳目?你直接去偷那才叫掩人耳目呢!”时天又控制不住情绪了,当这些逻辑漏洞百出的时候,他再不站出来说话,就得被人当猪仔卖了,还帮着数钱,“什么都不知道,进去干嘛,反正我不进去啊,你们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今晚我哪里都不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相当可惜了。我们手上只有九把钥匙,必须得充分利用起来才行。”景禹天好像不执着于要劝说时天,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宫语然,“如何,你对于无尽的宝藏有兴趣吗?”

    这种诱骗少女失足的行为,时天简直看不下去:“喂喂喂!这些筹码可是我辛辛苦苦带回来的,还轮不到你来分配!”

    景禹天似乎早有准备,大方地把一张玉币递了过去:“本金带利息,一共是十万勇币。”

    “你们就非去不可吗?永恒之石就是一块漂亮一点的石头,到手了又能有什么用?”

    “我们获取永恒之石的意义,就在于不让别人拥有它。你不妨可以这样理解,拿到它意味着世界将会毁灭,这种东西与其放在别人手上,不如让我们来代为保管最为稳妥。”

    “一群牲口没饭吃的时候也嚷嚷着世界毁灭,天天大惊小怪,我看世界它老人家几十亿年走过来了也都还好好活着,即使大家要完蛋,怎么就轮到你们来当正义的战士?”

    “我不指望能说服你,没有现实依托的语言是无力的,很多东西你亲身经历,要远比我在这里跟你侃侃而谈来得有用,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景禹天朝宫语然抛出一枚筹码,时天在半空中一把夺过。

    “你不想让我去吗?”宫语然说。

    时天:“今天的计划你什么也没告诉我。”

    “你觉得我和他们配合得太默契了?好吧,我很想告诉你,我站在的是你这边,但你既然这么说了,这次行动我不参与也不是不可以。”

    宫语然把短管霰弹枪放在桌上:“或许你用得上。”

    一个小时以后,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在王宫的墙角集合。

    “靠,为什么所有的王宫,都会留着一个给人钻空子的狗洞。”蒙着黑面的时天望着底下,又望了一眼他周围的妖魔鬼怪和一个还算人的人,“还有你们为什么都没有伪装。”

    “王宫是整座城市防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如果被抓住的话,伪装也没有意义,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他们发现。”

    景禹天的身法轻盈,勾了一下头,就像条泥鳅似的从洞下滑了进去,随后墙的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还有,这不是狗洞,去年有三兄弟用雷管和黑火药把王宫东面的墙给炸塌了,在逃跑的过程中过于冒进的使用火药,他们当中的大哥不幸遇难,但剩下的兄弟二人对于王宫的宝藏有着惊人的执念,这一次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上周才用人工的办法挖出了这条通道。”

    时天怕了拍土出来:“那些守卫岂不是太玩忽职守了,这种地方只要稍微巡逻一下都会看见,还有三兄弟的故事你怎么知道?你怕不是两兄弟中的一个。”

    “因为他们不仅挖开了土层,把墙角也一并破坏了,这座王宫是归海一心的界能创造,但是不代表它的材料全部来自望界山,王宫的墙面用的砖的材质十分特殊,只在王都一带生产,运到域外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嘛......”

    往前面走,是一个宫殿,门口的石柱上贴着一面告示。

    “喏,就是这个了。”

    时天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在王宫旁边开赌场已经够魔幻了,但这东西就跟小广告似地贴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上面的内容倒是意外的好懂,大意是上周有俩个贼人挖了狗洞闯进王宫,现已被就地正法,警告来者立刻返回,否则后果自负。

    “御驾亲征的归海一心,当时可是把域外王都当成了他最后的防线来设计,看上去王宫只占据了山的高处,但它实际上位于整个城市的顶端,拥有的平整面积加起来比住宅区和商业区合并都还要多得多,住宅区、商业区并不是王城的外堡,连我们现在跨越的这里也不是,它真正的外墙应该在这里。”

    潜入的宫殿立刻矮了下去,一面高高的城墙出现在众人面前,墙面的深黑与望界山岩层浑然一体,如果不是夜里可以从墙体的观察口中窥见灯火,几乎没人能发现那就是一座坚实的堡垒。

    城中之城,山中之山。

    奢华的装饰是一个极好的诱饵,如景禹天所说,王宫所处的平台向内部延伸了很长的距离,冲山的仰角几乎无法发现高墙,即使是从远处观察,也不会有人发觉真正的宫殿藏在了这里。

    这就是归海一心的黑色幽默,他要让当年的那些魔物们,填满累累尸骨跨越三面城墙,再看到眼前的景象,即使没有任何情感的共通,他也要作为神性的导师,让怪物感受何谓绝望。

    “那三兄弟......明明绕开了这堵矮墙也不可能绕得进去啊。”时天不得不把他们刚才穿越的地方形容为低矮,尽管它事实上不可能被徒手翻越,但它与眼前的场景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对于望界山的无尽宝库来说,繁多的可不仅仅是它的宝藏,关于永恒之石有着各种奇怪的传言,有人相信它是世上最有价值的财宝,也要有人相信它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圣物,如果两兄弟是抱着要救活他们在意外中丧生大哥的想法,选择会铤而走险也就不奇怪了。”

    时天现在已经不关心这些奇怪的传言了,这一路上完全没有卫兵把守,穿过那些看似繁华的宫殿,现在到了真正的墙面之下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称为是大门的入口。

    要怎么办,时天看向了景禹天。

    这个男人,则非常轻松地看了看他身后带来的牲口们。

    “交给我。”大黑牛,把上身的衣服一把扯开,肌肉像要炸裂似地爆开,走到了墙角之下。

    正当时天以为这是要表现胸口碎大石之类的绝活的时候,却见他猛然一蹲,这不蹲不打紧,一蹲下来,只见他黝黑的身体噌出来一道火花,霎时间照亮了他那捆扯下来的衣服满满当当。

    是炸药包。

    时天惊得差点要破嗓子,大黑牛把东西一埋,两腿撒丫子地就跑了,身边的牲口们立刻作鸟兽散。

    “你要干什么!”时天抓住大黑牛,差点忍不住要给他大腚来上一脚,“非得让别人知道你来了是吧!”

    “别担心。”大黑牛答得也是又急又慌,“我的能力可以藏住声音,没动静的。”

    毫无征兆的,一块猪脑袋大的石块从时天头顶飞了出去,跟着无数的气浪,将俩人一举拍倒。

第九十七章 错位的墙壁

    墙面被破开了一道大口子,时天灰头土脸地起来,他不能理解,但是他大为震撼。

    当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别说爆炸声了,就是多余的风声也没有出现。

    沿着炸开的缺口进去,是一道走廊,不同于诱饵监狱那种空洞洞的城楼,里面相当厚实,天花板就三四米的高度,看样子是垂直分了很多层。

    景禹天拿出图纸,参照路线带领大家前进,但没一会儿他就停下来了。

    时天看见前边居然没路了:“图纸不对?”

    “图纸应该是正确的。”景禹天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有可能当初对内部结构进行了二次加固。”

    他说话间,大黑牛就把炸药摆好了。

    时天也不废话,知道这伙人是这么一个套路,他马上找地方躲起来。

    一阵尘埃飞散过后,众人继续前进,再又一次引爆炸药以后,他们从那面高墙走出。

    “这才是内墙吗!”

    时天对于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外城墙之后到四方墙面的瓮城他是能理解的,但他完全没想到前边的内城墙会比外城墙还要高出不少。

    “那不是内墙,是王城的堡垒,它的整体结构与山融在一起,真正的王宫在堡垒顶部的平台上。”

    对于景禹天的解释,时天只能庆幸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还好不是王宫,根据设计图纸标记的位置,他们只需要继续爆破墙面,然后搜索底层就行了。

    在外墙与內堡之间的区域,有很多的房屋,看样子应该是驻扎于此的军队驻地,这让时天忐忑不安,因为它们都没有光影,虽说现在是深夜二三点了,也不可能连一个巡哨的人都没有啊。

    但是,他们真的就这样毫无阻拦地接近了王宫的內堡底下,直到大黑牛完成了又一次的放炮。

    “干!”

    大黑牛看到爆破面骂了一声,没有炸开。

    景禹天提醒:“有可能是承重墙,换个位置试试。”

    “好,我直接上‘雷王’!”大黑牛也是下血本了,拿出一个带密码锁的炸药包,贴在墙上,“7355608,45秒起爆时间,咱们躲远点。”

    这次果然是真的炸开了,石块都往天上飞,好在也是一点动静没有。

    “巡逻卫兵发现缺口,就会加强防守,我们动作要快。”景禹天吩咐得像是一个抢银行的悍匪头子,“时天,你和老牛他们几个从这边过去,老马,你跟我带着其他人从下边走,一个点以后在外墙的出口汇合。”

    “都是去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要分开走?”

    时天没能问个明白,大家就开始行动了,大黑牛推着他:“走了走了,先进去再说。”

    这特么的,百分之一千的有诈。

    果然,在堡垒的走廊拐了四五个弯,就听见有动物发出了怪叫声。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咱们得加快速度。”大黑牛说着把剩下的炸药全拿了出来,“直接炸开墙面抄近路。”

    利用大黑牛的界能,无声地开了一面墙,走进去,没一会儿又开了一面墙。

    “等等,这里图纸上也没墙面啊。”时天担心大黑牛的炸药要用完了。

    “管不了了,先炸了再说。”大黑牛把最后一点炸药全堆了上去。

    没炸开。

    “是承重墙!”大黑牛郁闷地甩了一下手臂。

    “等等,哪有二次加固会搞出来沉重墙的?”

    时天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走廊突然有了很多的脚步和盔甲晃动的声音。

    “左边和右边有两条道,左边离咱们要去的地方最近,你赶紧走,我和其他人从右边走,然后想办法引开他们。”大黑牛给出了他的建议,并拿出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雷管,“我会释放我的能力,之前收集的声音,会全部注入进去,这东西动静大,把它引爆了,你就安全了,快走!”

    时天内心小小的动摇了一下,对于这个计划他本来是十分不乐意的,可是和继续深入下去相比,引开敌人无疑会更加危险,他因此有些感动。

    “好的,你们保重!”

    告别了牲口们,时天大步出去,果然没一会儿,之前的岔路口就传来了声音,只不过不是爆炸声,而是熟悉的,捏着鼻子的声音。

    “窝网桌编奏咧!”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那动静像是老天爷一个屁差点把天给崩得塌下来,一股气浪把时天飞开。

    “靠,这些王八蛋!”

    时天骂了一声,等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拿起图纸,没有再找无尽宝库的路线,而是在下一个拐角,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这完犊子的玩意儿才去找什么永恒之石!

    还等什么一个钟头,我现在就直接走人。

    时天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黑牛要用炸药不断炸开墙面是有他的道理的——不止是图纸上没有墙面的位置,甚至是图纸上有墙面的位置,也神奇地被错开了。

    本该有两个出口的地方,现在有三个出口;图纸上本该是十米长的廊道且没有连通的结构,走出去却有一百米长。

    这难道是一张假的图纸?可是它的有些内容却是无比准确的,还是说这张图纸被动过了手脚?

    时天很快发现不对劲地的地方还不止一处,他经常听见的动物尖叫的声音,像是熬霸他们,但是有一个地方解释不通,声音是从天花板上方传来的。

    如果说是这伙人故意要诱骗自己去了二楼,那为什么他们还要大费周章地先跑去地下一层?而且不管是从图纸的设计,还是从自己跑动的路程来看,基本上都没有发现楼梯间的存在。

    这些思考让时天头皮有些发麻。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无尽宝库扭曲的不仅仅是它的存在,也包括与它相接的现实,持有“钥匙”的自己,实际上已经在慢慢靠近它的入口了......

    从拐角出去,他的脚步忽然停下。

    难以置信的,廊道两面的墙面消失了,灰白色的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身上。

    天花板消失了,上方是一处天井,看不到有多高,灰白色的光晕模糊了视线的尽头。

    而在他的平视前方,是石柱与双面的空廊,一个身形怪异的人,坐在木椅上,双手垂在大腿两侧,低着头像是等待得犯困。

    时天紧张地提起了打滑剑,在怪异者的脚下,是鼻青脸肿的马脸。

    “终于来了吗?”

    怪异者抬起脸,时天的心简直要倒悬。

    狗头人的面孔,而且是狼犬的面孔,黑色的短毛,长鼻嘴,头颈修长,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敌意,与动物形态的狼犬一样的优雅身形。

    可时天已经见过了,狗头人身,在诱饵监狱,那个勾起他不好回忆的地方。

    “果然在必经之路等待是最方便的。”

    狼犬丝毫不在意时天的愤怒,他打着哈欠,眼角还含着泪,脸色像是终于能精神了一些的清醒。

    “我是哈尔,你也可以叫我......”

    时天拔剑而出。

    “王宫的总管。”

    “力量解放!”

    界能突破爆发出力量,让时天前进的身形弯曲出弧线,石柱被砍断,迸开石灰。

    “好好听人说话也不行吗?”哈尔摇头,随后他眼神变得凶狠,大腿像长鞭一样横扫出去。

    时天被扫中,很不可思议地,他明明是反手一剑挥劈出去,可他的攻击失效,反而是哈尔偏离位置的进攻莫名其妙命中,他被打在墙上,立刻抽出黑剑继续反击。

    哈尔退后,躲开了,非常优雅的,如果马脸没有一头将他撞得他惨叫的话。

    “打不过,咱们快跑!”马脸发出欢快的叫声,发动界能突破逃跑了。

    时天也察觉到这里的地形有些不对劲,在这里恋战是不值得的,他也抓住这个机会,朝前面跑了过去。

    倒霉鬼的直觉告诉他,哈尔一定会追他而不是老马,所以时天用武器把两边的石柱砍断好几根。

    这些东西虽然不可能完全拦住哈尔,但是要拖延他一段时间也是足够了,从双面空廊出去,又回到了封闭廊道,时天也不需要看图纸了,连跑过几个路口,筋疲力尽才放慢下来。

    收住脚步声,当时天这样想的时候,面前的墙壁破开缺口,露出哈尔出拳的臂膀。

    “莫比乌斯环是走不出去的。”

    狼犬的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中反射出红光,他从断裂的石块中出来,像是呼唤冥界的死神阿努比斯。

    “还有别忘了,你的味道,我刚才已经记住了。”

    时天感觉今天的好运要耗尽了,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多,王宫的卫兵也即将要赶到。

    没办法了,只能破开墙面,但要是砍在承重墙上,即使刀剑有界能突破加持不会损坏,被卡在墙体里也是十分危险。

    先敲击一下试试声响来进行判断,时天这么想着,他的手触碰在墙面上的砖石,然后却发现如沼泥般绵软。

第九十八章 无尽宝库(一)

    “到底怎么回事!”

    哈尔怒不可遏,他一把抓住前来支援的卫兵,大声地质问。

    “你看清楚了?这个家伙不就是从这里消失不见的吗!”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总管大人。”

    “那你,还有你,快告诉我,这个家伙到底去哪了!”

    又一面墙壁被哈尔击穿,他还是没有能发现时天,但是时天却看见了他。

    一层茶色的膜隔在俩人之间,时天用手轻轻触碰,有水纹扩开的痕迹。

    估计这层薄膜应该只有我能看到。

    时天这么想着,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的手触碰墙面,整个人就被吸附了进去。

    哈尔几乎是立刻就摧毁了时天消失踪迹的墙壁,但是无济于事,他看到的仅仅是隔壁的过道以及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士兵,没人知道时天到底去了那里,甚至包括时天自己。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时天不可能从茶色薄膜出去,他回头,环境变得只剩下了黑暗,以及前边隐隐浮出的点点光线。

    拿出那枚筹码,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虽然时天相信他应该已经进入无尽宝库的区域。

    “没办法出去吗......”

    没有害怕的感觉,应该说是大脑神经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种现实的巨大改变。

    时天发现自己有点过于冷静了,他不知不觉在黑暗中前进,等他回过头想看自己走了有多远,已看不见茶色的薄膜和哈尔他们。

    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行走就像踩在了装满棉花但不会反弹的枕头上,空气都是软乎乎的,在鼻孔里也不会流动,但是它让你活着。

    周围还是漆黑一片,但前面的天幕忽然多出来了垂落地面的光束,像是舞台剧为了烘托人物表演的定点光。

    光幕下,两个人像是骨头散了架似的有气无力地坐着,旁边还有一个人趴倒,脸埋在地上,中间则是一口井。

    时天走了过去,靠近了发现坐着的俩人衣衫破烂不堪,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时天问。

    “啊,你也来了。”一个人说着,他的眼睛似闭似睁,“要是有麻将就好了,我们可以搓一圈。”

    “还搓你个大头鬼啊。”另一个人说话虚弱得像是可以随时歇菜,“三弟,你快闭嘴吧,我不想再说话了。”

    “二哥,你也闭嘴不就得了。”

    时天疑惑:“你们是那两个潜入王宫的倒霉小偷?”

    “这不叫偷。”

    看来就是了。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时天看着地上的家伙肋骨都快露出来了,“他是饿死了?你们的那位大哥?”

    “这地方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但就是饿。地上那个不是我们大哥,我们大哥......”那位三弟说着说着哭丧着脸,但没有眼泪,“我们大哥早死了。Bong,炸没了啊。”

    “哭什么,节省点力气学学地上这个老哥吧。”二兄弟说话像是看破红尘,“一开始说他呆在这里快一百多年了我还不信,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就这么个姿势也没几句话,你说他是太上老君压他在五指山的六耳猕猴我都信。”

    这神话故事都记叉劈了,两兄弟看来在这里被困得已是意识模糊。

    可是有一点时天很奇怪,如果这里是无尽宝库,而且就像俩人所说的不吃不喝也不会死,那么怎么就只看到他们三个人,要知道按照方苏城这个批发钥匙的速度,有多少人会进入到这里他都不奇怪。

    “他应该知道点什么。”时天说着要再问问地上趴着的人。

    “喂,别这么做。”二兄弟说,“他老没劲了,你问他,他就问你要东西。”

    “要什么东西?”

    时天一碰这个人就发现他轻得厉害,感觉不到重量,可以看见他连头发都没有了,轻轻翻过来的面颊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下去,没有上衣,瘦骨嶙峋,手臂就像是木杆子一样的纤细。

    然后他微微睁开眼睛,把时天吓了一跳。

    还活着。

    时天觉得脑海中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简直是有些明知故问了,可这个人实在不像是还可以睁开眼睛的状态,看着他慢慢地抬起手,你甚至要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缺乏营养而瞬间骨折。

    他的嘴唇在动,想说些什么,时天不得不低头把耳朵凑近。

    “我,帮,你,出,去......”

    时天像是被肾上腺激素的大针头深扎一样醒了过来,他抬头,确认这个人没有在说谎,但是从近乎于失去生命特征的面部表情,根本读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内涵。

    “要怎么做。”

    那个人,竭力地伸着手,反手摊开,像是想跟时天渴求得到什么。

    他费力地张嘴,塌陷的脸皮在仅有的一点肌肉支撑下抖动,强行把说话声捋顺。

    “要想出去......”

    “什么?”时天再次靠近。

    “要想出去的话.......”

    对于要把这句话说完整,他有着惊人的执着。

    “要想出去的话,先付出四分之一的生命。”

    我了个大曹。

    时天嗒地一下把人摔在了地上,让人惊讶的是,那个男人没有如风中残烛般熄灭,骨瘦如柴的胳膊撑起身体,他摇晃着站起来。

    “很痛啊你。”

    他埋怨,然后走到井边,用手往中间抓,扯出一条麻绳,双手向上一提,一块乌漆嘛黑的东西,像是动物被风干的肌肉组织,被拿了出来。

    他抱起来啃着,吃相十分夸张,时天从来没见到有任何一个人类咬合肌可以张开到把脸盖住有一半,西瓜大小的肉块被他一嘴下去就啃掉了四分之一。

    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或者说这种情况下塞满食物的口腔根本不可能留下牙齿活动的空间,他整个生吞,身体像皮球似地鼓圆,让人随时担心他可能会爆炸,好在它一股脑全落进了肚子里,这让他胖起来像是一个啤酒肚发福的正常人。

    但是很快,这个圆滚滚的肚子就迅速干瘪下去,他皮包骨的身体马上膨胀,本细小得要看不见的血管现在如同蚯蚓般蠕动,肌肉将他的身体增幅了一大圈。

    风干肉像是瞬间就被他的胃液分解和吸收干净,他整个人像是如同新生,连皮肤的褶皱都消失不见,前一秒他还虚弱得一个小老头,现在他则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虽然没有长出头发,可能看到他的脸型不差,要是出家为僧,说不定也是一个顶帅的和尚。

    “吃的这是什么,蛋白粉吗?”

    面对一个变异人,时天本来以为自己的关注点够奇怪了,可他发现两兄弟也没好到哪去。

    “有吃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作二哥的愤懑不平,“我还以为你真饿了一百年呐!”

    “就是就是!”三弟也十分不满,“又饿又渴一星期,你在想什么呐。”

    男人则不屑地回击:“白痴,怎么可能有人呆在这里不吃不喝,你也不想想,除了你们以外来到这里的其他人,你们有看见过他们在哪吗?”

    这句话让时天一下子紧张,他的手连忙抓住武器:“所以其他人哪去了?还有你刚才吃的到底是什么?”

    “放心吧,吃人这种事情,你想得出来,我还觉得恶心呢。”男人朝着没吃完的风干肉踢了一脚,“这东西都是井里面的小动物。”

    “井里面?”时天想起了那口井,确实男人是从井里拿到的东西,他想靠过去,可又忌惮男人会对他出手。

    “你自己看,如果你能看得见的话。”男人说着退回了几步,让开了位置。

    时天凑进去,低头一看,很黑,只能在底下看到有发光的东西,当他的身体遮住进口的光线,能明显感觉到周围都在一并的黯淡下来。

    这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打在这里的定点光不是真的像舞台剧一样从吊顶上打的光,它的光源实际上是从这口井传出来,再借由反射回弹到了井边的地面。

    “这下面一直亮着吗?”

    “当然。”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我说过了,一百多年。”

    太神奇了,难道有人在下面开party?这要是用电的话,亮个一百多年得多少电费。

    时天发现呆在这里,自己的思维也跟着越来越奇怪了。

    “喂,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要出去吗?”

    “什么?”

    “付给我四分之一的生命,我可以带你出去。”

    “怎么付啊,刷卡吗?”

    虽然表演了一手绝活,时天也只当他玩笑。

    “靠,这肉太难吃了!”

    两兄弟吐着舌头,他们急不可耐地啃了一口剩下的风干肉,看来肉质并不怎么鲜美。

    “这肉当然不好吃了。”

    光头男忽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因为,这可是恶魔的血肉啊。”

第九十九章 无尽宝库(二)

    “恶魔,啥叫恶魔?”三弟疑惑,“有这种动物吗?”

    “饿魔就是像你一样饿死鬼投胎的玩意儿,快吃快吃,你管他是什么呐,吃了咱们也能像他一样变成帅哥了。”

    时天也不为所动:“你谁啊,恶魔猎人但丁啊?”

    “我不叫但丁。”

    光头男扔过来一个金属小铭牌,时天接过,发现上面刻有三个字——落红雨。

    “有这个姓吗?”

    “如果你想出去,就喊出我的名字,就代表契约达成了,四分之一的生命,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包括从这里出去。”

    “有这种本事,你还困在这里?”

    “信不信由你了。”光头男落红雨,他很是无所谓地坐回了地上,“如果你要打算靠自己的话,出口就在井的底下,顺着光的方向走就是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时天从井边拾起绳索,发现不止有一条,用力拉扯几下试了试强度,还算结实,只是从顶端拿着惊人的沉,绳口本来就很粗,一米的长度估计都有几斤的重量,双手拿着往上提基本上纹丝不动。

    “这下面有多深?”

    “记不清了,大概一两百米的长度。”

    “你自己手搓的绳子?”

    “我要说它自个儿长在哪儿的你信吗?”

    “出口在下面,有了绳子你不就能出去了吗?”

    “当然是不好下去,所以才不下去。”

    “你说的小动物是什么?”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告诉你下面就是出口,要怕了不去就是。”

    落红雨答得很随性,没有要认真回答的意思,时天觉得再细究对方的出身来历也是废话,而且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除非他打算在这里陪这三人到天荒地老,否则唯一出路似乎就是面前的这口井。

    “下面肯定有诈。”

    时天凭借自己的经验以及直觉作出了判断,但他还是拿出来宫语然给他的那把雷明顿M870霰弹枪,并且提前装好了子弹,是准备好要下去了。

    阴影外堆放着两兄弟带来的东西,三弟从中拿出来一杆后填装的双管猎枪:“吃饱了有力气,我也跟你一块去。”

    二哥拉住他:“你疯啦,下面这么危险。”

    “可这里也太无聊了。”三弟有些委屈,“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俺都还没娶媳妇呐。”

    二哥气得眉毛一竖:“那你以为你下去是干嘛?去讨老婆啊!有这个命吗你!”

    “反正我不呆在这个地方,再说了咱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拿到那什么起死回生的石头吗?要是到时候我没了,二哥你想办法把我给救活了不就行了。”

    说的应该就是永恒之石,可这东西真的能把人复活吗?

    “先说好,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时天不打算寄希望于传说,他连收起枪械的想法都没有,哪怕是短款型号,他也知道大枪不比手枪方便,要是挂在背上,有了危险再掏枪开火就晚了。

    为了能够腾出手拿枪,他把袖口拉长了一些能够护住手掌,适当减少麻绳摩擦,双腿贴住,这样做基本上就是要靠单手滑着绳索下去了。

    相当笨拙,也相当危险,时天只能尽量控制速度缓缓下行。

    井下是一个相当空旷的区域,能听到呼呼的气流声,这对于时天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好消息,因为很有可能说明风口就在井下,找到风口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底下天然的光照也让时天可以不用多余的设备就可以看清附近的情况,尽管视线的范围是极其有限的,但考虑到霰弹枪有限的射程,这实际上无所谓了。

    时天像是一只把头埋进了土里的鸵鸟,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固然可怕,但是只要看不见,人的心理就会获得安全感,就像探险的人们即使知道山洞里可能会暗流涌动,也会在没遇到大自然的惩戒之前,大胆地放开脚步。

    他沿着麻绳下滑,渐渐手就有些发麻了,和自由落体相比,要克制速度下落是很困难的,麻绳又粗又硬的纤维把衣服的袖口摩得沙沙作响,没有充分准备的三弟疼得一阵闷哼。

    一两百米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太过谨慎也没有意义,为了避免体力耗尽,时天决定把速度适当放开一些。

    不过落红雨应该没有说谎,因为不到一会儿,底下逐渐有了雾雾蒙蒙的影子和轮廓。

    时天只是有些困惑,光照应该会随着距离的靠近变得刺眼才对,可他觉得环境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光源难道还在更远的地方?

    可似乎就快到底了,时天能看到有很多白色的东西平铺在光的缺口周围。

    “啊!”

    一声惊叫,吓得时天手里一滑,没等他重新抓稳,三弟已经撞到了他的头上。

    情急之下,时天顾不得手上的霰弹枪了,他拼命抓住麻绳,这不能阻止他下落的趋势,却能让他尽可能体面的不以脸先着地。

    “你怎么这么沉。”掉下来的高度不算高,地面也是柔软的沙泥土质,但时天感觉自己要死了,他双手尽力推着三弟发现推不动,像是有千斤的重量在上面。

    三弟说着“抱歉抱歉”从时天身上挪开了,然后时天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在干什么!”

    “不是我,是二哥。”

    “不好意思。”

    二哥尴尬地从时天身上爬开。

    “你刚才乱叫什么啊!”

    “不是,我刚才看到......”

    说着话的二哥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时天忍无可忍:“你撞鬼了,能不能消停会儿!”

    “白白白......”

    时天从地上起来,朝周围扫了一眼,很快明白为什么他要吓得舌头打结。

    是人的白骨。

    进入了无尽宝库,没有找到出路,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吗?

    三弟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时天的思考。

    “快来看呐,这是什么!”

    光源,或者说在这个地方发出了光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色泽比较明亮的石头,半透明的状态中有淡淡的粉红底色,中心部分则比较的浑浊,整体半径能有个三四十厘米的样子,近似椭圆又有些不规则,难以想象它甚至没有一个白炽灯来得炽热。

    但是它的表面无比的光滑与细腻,给人的印象就像石榴的果皮吹弹可破,三弟紧张的把手放在它的正上方,就如同时天之前在井口用手遮挡了出光面积一样,周围的光线会一并黯淡下来。

    这东西发光发得太诡异了,它的光显然不是只往井口方向投射这么简单。

    时天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朝附近走出去十几米的距离,这验证了他的想法——光照射的范围并不是视线投射的方向,而是人所在的位置。

    可是如果是这个原理的话,为什么还会看到光源?

    还在观察发光石头的三弟又像有了新大陆发现般激动的喊道:“喂,这东西好像在动欸!”

    在动!

    时天的心中像是有了一根木棍忽然断裂,他赶紧跑回来,用手伏在靠近石头的地面,能够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微微的颤动感,还有一点点的温热。

    再细重新观察那块石头,时天发现它会不会发光已经不重要了,透过表面的光滑,再细致且深入看下去,可以看到那些粉红色实际上是来自于某种细小的漂浮物,而中间那团浑浊的东西,似乎有种清晰的脉络。

    就像某种动物的神经或者是血管......

    “你干什么。”三弟一把抓住时天的手,他也看出来这块石头的不对劲,担心时天是忽然失了智。

    “让我试一试。”时天眼睛没有离开石头的中心,但他的语气很平静,“我好像明白这是什么了。”

    三弟听得咽了口唾沫:“是什么?”

    “永恒之石,但除此以外的答案,还得我先试一试才知道。”

    听到这就是兄弟二人所梦寐以求的宝物,三弟脸上没有表现得很开心,他从时天的回答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抑,特别是时天的手指触碰在那层光滑的表面上,一层水纹扩散开了。

    波纹感。

    时天屏住了呼吸,这种东西和之前的......

    伴随着噗通的一声,又一次的,二哥的惨叫再次出现,他坐在地上,连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就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怎么了,二哥......”三弟已经冷静不起来了,作为相伴已久的兄弟,如果说他二哥之前的表情还可以称得上是大惊小怪的话,现在则是面部扭曲到了呼吸都难以为继的地步。

    他的二哥像是哑巴一样拼命地张开嘴,可是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作三弟的不得不朝那个方向看去,很快就明白这个能让他二哥声带僵硬的画面到底是什么。

    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那个人摇摇晃晃,缭乱的长发下是一张布满了碎胡渣的脸,皱纹在向上挤弄着,无神的眼睛勾着极不协调的微笑。

    但热泪流过面颊,三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大,大哥!”

第一百章 永恒之石

    “该死。”

    本来伏在地上实验永恒之石的时天,这时候站了起来,他拔出了黑剑。

    他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暴戾的味道,他并不嗅觉灵敏,但不会忘记。

    “原来让死者复生,是这个意思吗?”

    征兆在他的手中闪现,界能被他瞬间提高到了出蓝的水准。

    “你不要伤害我大哥!”

    三弟抱住时天的手臂,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时天面朝的可不是他大哥的方向。

    黑暗的边缘,是野兽的面孔和獠牙。

    穷奇,慢慢地探出它的身子。

    “又见面了,小子。”

    巨兽嘲笑的神色,重现在时天面前。

    “没想到,你居然会恐惧我。”

    “你们先上去。”时天对两兄弟说道。

    这种行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因为时天的剑已经挥出,震在巨兽的獠牙中飞出气浪和火花。

    “快走!”从异常中醒悟过来的二哥对着自己的弟弟大喊。

    “二哥,你不要大哥了吗!”

    “他不是你大哥!”

    二哥一把踹倒三弟,夺走了他手中的双管猎枪,两发霰弹迅速炸裂,散开的弹片就像一张大网将大哥完全包住然后用力推倒。

    “别愣着!”二哥又用手提起他的弟弟,从他身上解开子弹带以后,用麻绳缠住他的腰间,然后用力拉了拉绳索,“拿稳了!”

    这是他事先与落红雨的约定,很快信守承诺之人就会拉动着麻绳往上了。

    “二哥!”

    三弟惊慌失措地喊着,可二哥没有理会他,而是迅速装填子弹,后填装的弹仓开合被他操作得十分娴熟,随着铛的一声扣好枪械,两道白色喷雾再次将弹丸打出。

    但是动作的快速,并不能掩盖心理的恐慌,二哥望着缓缓起身的大哥,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二弟,你的枪法还是这么烂呐。”大哥抽出他脸颊上的弹片,皮肤随之愈合,“你就是这么慌慌张张的,我才会死在王宫里。既然是为了救我,为什么现在不留下来呢?”

    “我......”

    “留下来,二弟。”大哥用手指了指,“去,我命令你,把三弟的绳子解开。”

    “不,你果然已经被恶魔污染了。”二哥像是突然醒悟且下定决心,他起开弹仓,两将发子弹推了进去。

    没等他开枪,只听见啪的一声,时天倒在了他的身旁。

    “麻烦!”

    面对骂骂咧咧的时天,二哥吓得说不出话,他的浑身沾满了血迹,且散发着惊人的热气,但那显然不是他的,因为他很快又站了起来。

    “要是大家都能恢复身体,就要打到天荒地老了。”

    时天看着手里的断裂的黑剑,它很快就挤开野兽利齿的碎片而复原。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

    他朝前走出,对着正在恢复状态的穷奇补了一剑。

    “该死的人类!”

    这只白色的大猫子怒得大吼,可无济于事,它的四肢都已被时天断了经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径直掠过自己,朝永恒之石走去。

    “把这玩意儿破坏掉,才是出路。”

    时天看着那块有着生命体征的石头,这东西到底是能孵出一个孙悟空,还是葫芦娃他已经不关心了,对于牲口还是贵族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也无所谓,在目前的局面下,破坏它是最好的选择。

    “要把力量发挥到极限才行。”

    他沉下心,双手握住剑柄,品绿级的界能突破不需要过多征兆的揭示,他只需要一击,迅速而有力的一击,将现有的底力全部打出去,集中在一个点上。

    就是一个简单的拜年剑法就够了!

    时天挥剑,而剑影无痕,黑剑是否劈中无人知晓,地面瞬间断裂然后爆破,飞沙走石拔地而起,像是从小而上蒙出黑布的鸟笼,它遮掩得不仅是所及之物,整个井下的空间都变得霎时的黑暗。

    当重新看到光线的一刻,时天就明白,永恒之石的名字并非毫无意义。

    前一分钟他让穷奇四肢失去了知觉,现在他也品味到了这种滋味。

    他躺在地上,那层水纹没有理所当然的柔软,它的触觉是反直觉的,远比圣装的赫拉克勒斯还要来得危险,因为这是他的第一次亲眼看见黑剑在视线中连剑柄都粉身碎骨的样子。

    永恒之石对于时天的伤害都是不经意的,如果以对黑剑的摧残,他早就该烟消云散,现在只是四肢断裂的躺在地上,仅仅因为他只是握住了武器,而不是直接触碰到了永恒之石。

    “没办法了......”

    再不有所行动,恢复完毕的穷奇就要一口把自己吃掉。

    时天仰头望着天井,永恒之石可以照亮生命所在,那是一道光的影子。

    “落红雨!”

    他做了他最后所能做到的事情,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未知的方向上,时天想想都觉得可笑。

    我是什么,等待王子救命的白雪公主吗。

    但是出现在他身旁的,只是一个年纪轻轻,就秃了头的男人罢了。

    “如你所愿,应呼唤而来......”

    落红雨当然不会做出什么吻醒公主的蠢事情,特别是对于现在被他踩在脚下的穷奇来说,他绝对不会。

    “四分之一的生命什么的,当然是玩笑了。”

    在那头吐了舌头的白色大猫的身上,落红雨步态沉稳。

    “我的界能突破很普通,只有当别人呼唤我的名字,我才可以瞬间移动到其他人的身边,也就仅此而已......”

    他忽然地愉快。

    “所以,界能突破之外我的体质,才是天下无敌啊!”

    目光回溯,他的头奋力上昂,拳头却用力向下沉击,那简直是完全在凭借直觉行动。

    黑色的碎末像火焰的灰烬在空中飘散,魔物从阴影边缘浮出,然后被迎头痛击。

    时天惊怔地看着,那像是一个被黑色鳞甲包裹的蛇头,它相比于《考域录》幻境中看到的黑龙是差不多的体型与黄金的瞳孔,但是眼里更多的不是威严,而是凶恶。

    獠牙刺破它的下颚,偷袭失败的黑蛇变得暴躁,嘴里响着隆隆的雷声。

    “尘世巨蟒耶梦加得,我们又见面了。”落红雨露出邪恶的微笑,他单手就压制住魔物想要张开的嘴,“不管再见到你多少次,我都会激动得不得了。”

    “因为......”

    他拧起拳头,大臂的肌肉臌胀出红色的血脉。

    “你可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啊!”

    挥出的手臂变得惊人的扭曲,它攥着螺旋的轨迹击破风压,再一次重击在黑蛇的头颅之上,这是完全的体术,却是不输于品绿级的力量。

    黑蛇与地层的外壳被一并贯穿,然后下坠,撕裂的地块像是埋葬它的棺材。

    落红雨没有要与黑蛇殉情的想法,他纵身一跃寻了空地站定,看着悬崖的边缘,时天勉强支撑起身体躲过了一劫。

    “原来是这种能力吗。”落红雨对时天恢复了身体表现出小小的惊讶。

    时天没功夫搭话,他的手小心地衬在缺口的地面上,只要再稍有动摇他就会掉下去,三弟见状连忙解开绳索,两兄弟合力将他拉到了远离危险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怪物。”三弟惊魂未定,他说的已经不包括会飞的老虎和满身鳞甲的黑蛇了。

    “我们吃的,难道就是怪物们的身体吗?”二哥有些后怕,但现在显然也不是该关心这些的时候了,他抱着头感到惶恐,“我刚才看到大哥也掉下去了,他现在是不死的妖怪,早晚还会爬上来,我们必须得赶快上去。”

    “要是这些怪物会复活的话,全身而退就会很困难,果然还是得毁掉那块石头才行......”时天试图寻找到永恒之石,可是没有看到光源在哪儿。

    “不用再找了。”

    落红雨扔过来东西,时天连忙接住,相比于之前的永恒之石,现在到手上只有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大小,像是剥离下来的晶体,握在手上有一股温热,它的内部依然是分层的,外面是树脂般凝固的琥珀色,中心的区域则呈现出浓黑色的流动状态。

    一阵砂石落在晶体表面,时天惊讶地抬头,发现这个空间已经变得不稳定,越来越多的石块抖落下来,而且幅度越来越大。

    “它的壳已经被毁掉了,现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壳?”

    “失去了屏障的保护,从不稳定的状态到完全的崩溃,都只是时间问题。”

    落红雨看向他所制造的那个巨大的缺口。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最好先解决掉回光返照的家伙。”

    底谷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巨大的躯体如鱼跃般刺破地面,随之在半空中升起一个金黄色的眼睛,黑蛇头部的鳞甲绽开的地方还没完全恢复完毕,裂隙当中像是橙黄色的熔浆在静静流淌。

    落红雨这等猛人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撞了上去,黑蛇猝不及防地哀嚎,一人一蛇重新落入巨坑之中。

    正当时天想着,原来他是那种情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别人的热血笨蛋,在忽然剧烈的风潮声中,黑蛇再次笔直地穿出了坑洞。

    落红雨抱住黑蛇硕大的脑袋是一个滑稽的场面,但时天笑不出来,两兄弟也笑不出来,因为落红雨在这种情况下也要对它拳打脚踢,那种血肉之躯的强度堪称恐怖,隔着快一百米的距离,三人都能听到那噼里啪啦的攻击声,黑蛇很快就不争气地跌落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崩塌

    “快跑!”

    两兄弟的喊声像是给了百米赛跑的发令枪,这时再顾及风度纯属找死,时天还没恢复好身体,也像个滚筒一样蹿腾出去。

    黑蛇没有砸到他身上,但是重磅落地掀开地板,时天又像是坐跷跷板似地被高高地挑起,在他没有恐高症的恐高症要发作以前,全凭求生本能的拔出了打滑剑,倾尽全力插进黑蛇长长的身体上。

    然后,他很快就明白了,黑蛇的身体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不是老天爷的眷顾。

    黑蛇的尾巴不合常理地挺直,时天的头在晕眩,周围的画面也在变快。

    与毫不知情的时天相比,已逃出险境的兄弟二人则是惊呆了,他们站在落地开凿的斜面边缘,看着中心的底部,落红雨抓住并举起黑黑蛇的脑袋,像是一个表演摔角的明星选手,作出旋转三百六十度的大风车运动。

    黑蛇到底受不受得了无人知晓,整个地面先坚持不住了,在落红雨的反复折腾下,地层的支撑结构迅速垮塌,再加上空间上方的失衡,于是彻底地天崩地裂。

    时天逐渐明白落红雨口中的“壳”到底是怎么回事,底下根本没有连接坚实的土壤,当地层破碎,空间中的所有东西都无所依托地下落。

    光瞬间无声地消失,坠落会通向何方也无人知晓。

    打滑剑还握在手中,固定感也没有了,时天将藏在怀中的永恒之石的晶体小心拿了出来,这东西失去之前的亮度,不过还是能够发出一些细弱的微光照清视界。

    黑蛇果然不见了。

    看来这些怪物是依托于环境而出现,当环境崩坏,它们就会消失......

    但是,如果是环境孕育了怪物,那么创造这些环境的又该是什么呢?

    晶体的颤动感让时天脊背发凉,他隐约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自己。

    他握紧打滑剑,猛然回头,晶体的光照扫开身后的黑暗,反射出金属的微光。

    “原来是这个东西吗?”

    时天略微吐了一口气,那把M870的霰弹枪,不知什么时候也一并掉了下来。

    看起来它的结构相当稳固,时天把它拿在手上,发现枪身的侧弹槽子弹都还好好地固定在上边。

    咚的一声,时天根本没反应过来,肋骨就已经断开了七八根,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身上,血液一下子就翻涌到了喉舌之中。

    在头痛欲裂之际,一嘴的白毛让时天立刻明白了是穷奇在找自己寻仇,他直接抄起M870,抵住前边就是一枪。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抛壳滚烫的温度以及野兽的哀嚎让他明白攻击是有效的,他扣动扳机拉动枪栓,将子弹全部打了干净,穷奇完全抵挡不住,挤压时天的身子被迫松开了一些。

    时天立刻激活“力量解放”,一瞬间解析清楚了M870的枪械结构,在盲视的状态下,他取出侧弹槽的弹夹,迅速装填进入弹仓,对着那双在黑暗中也会泛出白玉色的大眼珠子,狠狠地塞了进去。

    随着开火声再次响起,粘液喷洒在时天的脸上,穷奇失去理智地大吼,风压陡增,它扳命似地又撞了回来。

    剧烈的碰撞中,时天变得失去痛觉的麻木,黑暗的环境下,他的视网膜看到的却是鲜红的颜色,他感觉要死了,耳膜与胸口像是藏着膨胀的气球,越鼓越大。

    啪的一声,气球爆炸。

    时天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黑暗褪去,眼前是吊灯的天花板。

    如梦方醒,他有些呆滞地抬头,地上是打滑剑与M870,倒霉的两兄弟也平躺在一条长红毛毯上,他们张着嘴像是安详酣睡的孩子,落红雨则没看到在哪儿。

    黑暗的空间不见了,粗略看下来此处应该是一间挺大的宫殿。

    时天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伤口。

    难道,刚才经历的都是幻境,我还在那什么莫比乌斯环里面吗......

    嘀嗒,琥珀色的小晶体落在地上。

    “正殿,正殿,还有正殿没搜,你们这群白痴!”

    时天听到外面有动静,连忙把晶体先收回身上,等他再要去拿地上的武器的时候,一队全身武装披铠执剑的士兵已经冲开了大门。

    “靠,没子弹!”

    时天并没有扣动扳机,但是他注意到M870侧弹槽的弹夹已经没了。

    什么情况,刚才与穷奇的搏击不应该都是幻觉吗......

    极度的混乱让时天反应慢了半拍,当士兵们气势汹汹围上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要举剑应对,却为时已晚,刀剑齐刷刷架在他脖子上,让人动弹不得。

    “都给我闪开!”

    一个长官模样的男人粗暴地挤开了围堵的士兵们,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开了道路,时天还没看清这人的长相,就先挨了一拳,身子发软要跌下去,马上又被提起来。

    “好小子,你到底去哪了!”

    “我认识你吗......这么大的仇......”

    虽然被抓住了,时天也还是想把气氛尽量缓和一些,毕竟他可不觉得刚才的经历会有人相信。

    但是他没想到随口回的话,招来了男人阴险的笑意:“你个蠢货,好好看看我是谁。”

    “你是......”

    獠牙掠开男人的嘴角,这张人类的脸型竟显露出几分野兽的神色。

    时天大惊:“你是那条狗!”

    一拳重重地捶击在时天的小腹,他疼得差点昏过去。

    “大总管,人怎么处置?”

    “关入大牢,我要亲自拷问。”

    哈尔松开手,俩个士兵一左一右把时天架住,还在熟睡的兄弟二人也一并被控制,士兵们走出正殿,准备朝监狱前进。

    “怎么了。”

    哈尔看见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从正殿外的左大门跑过来。

    “报告大总管,公主大人回来了!”

    时天抬头,什么,公主?

    哈尔眉头一紧:“这么晚了才回寝宫吗,公主大人玩得未免也太尽兴了。”

    士兵紧张地问:“大总管,我们该怎么办?此处是公主大人的寝宫必经之路。”

    “慌什么,例行公事而已。”哈尔回头看一眼时天,“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明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是惊扰了公主大人的兴致,我也不好向郡王大人交代,还是先退回正殿去......”

    “啊!”时天马上有了思路,他扯着嗓子大喊,“萧梦汐,你个放高利贷的混蛋,我在这里啊!”

    哈尔和在场的士兵都愣住了,时天一连大叫了三四声以后,他们才想起来要赶紧捂住他的嘴,可时天死命地挣脱,哈尔要再想撤出去也来不及了。

    几个负责开路的卫兵从左大门先出来,他们手里挑着灯笼,本来就不好看清方向,再加上宫廷日常守卫的情况他们都有印象,这个时间段正殿门口是不应该出现旁人的才对,不由得开始警惕。

    哈尔没办法,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要起了冲突会更麻烦,只好先亮明了身份:“我是大总管哈尔·威廉姆斯,今夜有贼人潜入王宫,现在奉命捉拿,惊扰了公主大人,还请见谅。”

    卫兵们自然认得这位王宫的大总管的声音,于是松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位年轻女性越过了卫兵,那是一身相当华贵的石绿色礼服长裙,裙身的褶边繁琐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沿着绣边点缀着玫瑰红的碎花,胸口是白色柔丝巾的蝴蝶结,连袖口的内衬都是三层的白色镶边蕾丝。

    极少有女性能驾驭住这种滑腻腻的洛可可风格,但是它的主人有着风姿绰约的容颜,足够青春以及自予的高贵,像是弗郎索瓦·布歇肖像画中的蓬帕杜夫人,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仿佛都要融化得柔软。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公主大人。

    哈尔这边的士兵们诚惶诚恐地下跪,这一点点的松懈给了时天足够的机会,他后手肘给了要威逼自己一同低下身子的士兵,然后继续大喊。

    “萧梦汐,你还记不记得我!”

    哈尔气得一拳直出,时天当即就飞倒在地,这一击用力之大,连并之前架着的两个士兵也不能幸免。

    “你不会当哑巴,我来教教你!”

    “哈尔,你在干什么!”

    公主的直呼其名且厉声地呵斥,哈尔身子一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把将时天举起来。

    “公主大人,这犯人不知礼仪,我会立刻处决他的。”

    “不用。”公主的声音放轻了,“他说认识我,让我看看他是谁。”

    哈尔一怔,完全没有料到公主竟然直接走了过来。

    “万万不可!”哈尔急得锁住时天的喉咙,“此人危险,手上又有兵器,还请公主大人暂且回避!”

    士兵们一听也醒悟过来事态非同小可,正要一并起身阻挡,谁知公主的双眼此时白光跃出,已有了冲天的怒意。

    “哈尔,你再不把人放下,难道是要逼我动手吗!”

第一百零二章 再遇萧梦汐

    哈尔立马跪地,松开了时天。

    “微臣无礼,还请公主大人恕罪!”

    时天揉了揉疼得发红的嗓子,又看着动作利索的哈尔,忍不住要揶揄几句:“跪得这么快,你小子不会也被炸过吧。”

    “你再敢乱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哈尔厉声说着,见公主走近,又连忙把头低下去。

    公主,停在了时天面前,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没事?”

    “我......”

    仅凭月色稀薄的光线,时天也看出来,这确实与那日在洛城见到的萧梦汐是同一个人,只是这声音问得太过轻柔,轻柔得倒让时天怀疑这是不是一个窃了她一副好皮囊的妖精变出来的。

    但是白骨精吃唐僧要张嘴,而萧梦汐的嘴唇则是开了口以后,就不由自主地微微紧缩着。

    与初见之时大大咧咧的架势相比,这种对视让时天有些尴尬,他原本以为俩人的重逢即使不是黑帮派的女老大招呼不着调小弟的假把式的寒暄,也该是仇人见面的分外眼红。

    如今这些都没有,现在的萧梦汐太客气了,客气到了让人不禁拘束的地步。

    “我没事。”

    时天还是选择把这句话补充完整,心中曾经酝酿和设想的话,诸如“你是不是放高利贷实现财务自由了”,亦或是“哈哈,当初调侃我傍富婆的你,如今还不是也傍上了大款”被他咽在了嘴边。

    萧梦汐一直看着他,或许说,完全地把注意力投射在他的脸上。

    不同于洛城灾难般的邂逅,时天有想过好好洗漱完毕,会给骄傲的公主一个全新的印象,可今夜月色朦胧,而萧梦汐的表情太紧张,他甚至在那紧闭的嘴唇中看到了渐渐出现的动摇。

    “是你?”

    几秒的停顿和审视,她又重复着,眉眼间浮开惊颤。

    时天有些惶恐,他看到萧梦汐步伐颤动地走近,然后慢慢抬起她的手,探向他的脸,两三步的距离,现在犹如百年时光的漫长。

    这是一个过分亲密的举动,时天心生了退却,但是要逃跑的心,像是被一层雾罩罩的东西拴住。

    这个画面,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对!”

    萧梦汐的声音忽然上扬,手就像折了茎干的枝条,跌落下去。

    如果说她上一秒还是陷入了震惊的无神,现在则是从浸没中清醒了错愕。

    “是你啊。”

    她下颌动了一下,有些失望,有些低落,徒劳抽空了她的精神,她摇头,然后用手揉着鼻骨,略微振作。

    “我记得你好像叫天使来着。”

    漫不经心的说话方式,让时天松懈下来一口气:“我叫时天,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虽然名字和长相都没记对就是了。”

    “你还没死?”

    礼貌的问候,让时天发出感慨,果然呐,这才是两人见面应有的节奏。

    “托你的福,还活着。你现在还放高利贷吗?脸盲症多少得该看病治治了,认个人这么困难,做这档子生意会把你赔死。”

    “我说你啊......”萧梦汐好像全无刚才的拘谨,她用手拨了一下头发,这时的她一点也不优雅,像是一个穿了漂亮衣裳的女汉子,被戳了陈年老底的窘迫和有些生气,“为什么一见面就跟我聊这些,就不能说点其他的吗?”

    “哪还能跟你聊啥。”时天人也是实诚,“你也不要我救你啊,还拿炸弹炸我来着。”

    “那你就不怕我再炸你一次了哈?”萧梦汐眯着眼睛,又像是扮起了一个女土匪的角色,熟络得和时天勾肩搭背并施以威胁,“说,不好好当你的勇者,来这里干嘛。”

    “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找你赔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行不行?”

    “我可是公主欸,即使不是公主,也是超级超级漂亮的大美女,别的男孩子见着我,抢着请我去吃饭、看电影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

    哈尔虽然没敢抬头,也从对话中也听出了不对劲,他咳嗽了几声:“公主大人,这人莫非是您的朋友?”

    “那必须的啊。”时天赶忙说明,“出生入死的老朋友了。”

    “我不认识。”

    萧梦汐一把推开了时天,翻脸就不认人。

    “把他关进大牢。”

    “什么!萧梦汐你是人呐?”时天刚想抗议,哈尔已经示意手下的人把他按住了。

    “谁让我脸盲呢。”萧梦汐数落了时天一句,又对哈尔吩咐,“哈尔总管,让他先在牢里冷静冷静,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就别用刑了,我先回去休息。”

    萧梦汐就这样走了,时天整个人傻掉。

    目送公主离开的哈尔也不废话,回头立刻给了时天一拳。

    “算你小子好运气。”

    他是恨不得要对时天暴打一顿,但是萧梦汐说得也很清楚,他也不敢跟这位公主大人装什么糊涂,打了这拳后没再为难什么,只是吩咐手底下的人赶快把时天和两兄弟送走。

    时天前前后后挨了这么些打,再加上哈尔最后给的这一下又够劲,早就没了什么清醒的意识,迷迷糊糊地就进了牢里,本想借势倒头就睡,没曾想狱友一脸的熟人相。

    “哎呀,炮哥你也来了。”

    狱友看到时天进来就嬉皮笑脸。

    “我就说呐,这坐牢哪能少得了你啊。你看你这个脸,胖得跟头猪似的,是不是又去赌了。嗨呀,赌博对身体不好啊,也就人家赌场体面,没把你裤衩都给扒下来。”

    时天看着只剩裤衩的猪头:“你快闭上你那张猪嘴吧。”

    “小语然没被抓起来吧,人家小美女一路跟着你,你可不能把别人搭进来呀,要抓就让他们抓马哥就行了,这个跑得快的跟个藤原拓海似的,谁抓得了他啊。”

    “别说了行吗,折腾一晚上,你不困我还困,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

    “睡一觉?”猪头撑起个脑袋,“你还睡得着觉,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公主都没找到,你睡得着觉,有点出息没有!”

    时天无奈:“公主我刚才都见到了,还打招呼来着,但人家不认识你,有什么办法?指望你这张好大的猪脸啊?”

    “不认识你也不是理由,方法总比困难多。你这人呐,消极,老喜欢打退堂鼓,明明加把劲就能做得到的事情,你非得说得一点机会也没有。要努力呀年轻人,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你制造困难,也得上啊。”

    “行了,我知道了,下次我努力。”

    “下次努力,你还想有下次?你也不看看你都第几次被关进来了,敢情明天不是拿你这个没良心去屠宰场开刀,赶紧想办法出去。起来,起来。不起来是吧,我踢,我踢。”

    计划不顺利,现在连个觉都睡不好,时天发了脾气,起身就把猪头一顿好打。

    “救命啊,殴打狱友啊!救命!”

    猪头惨兮兮地喊着,把守大牢的卫兵看样子也受不了了,他风风火火闯进来,怒气冲冲地推开时天,照着猪头也是一顿胖揍,直接把这个胖子打晕了过去。

    “你小子别太狂啊!”卫兵撂下一句狠话,然后把猪头拖走。

    总算安静了。

    时天还是疲惫,可经过这么一闹腾,几下拳脚功夫的动作让他又没了困意,瘫坐在牢房的稻草堆上,回味与萧梦汐的再次见面,自个儿又觉郁闷。

    为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她走了,不是说好了要找到公主,然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最后救走了她的那一个人,可当初破开洛城的大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加上一路上来到域外王都,为了见到她,前前后后吃了多少苦。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的话,作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出庭作证什么的,当作勇者的辛苦费与工伤费也不算过分。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错过了......

    时天越想就越觉苦恼,因为这个女人,又一次稀里糊涂地进了牢房里,即使是撒狗血的三流网红剧也不会这么演,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要是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就好了,要是再有一次机会,自己一定会好好珍惜,讲不了道理也好,用武力胁迫也好,只要逼迫她说出事实的真相,只要再遇到她一次......

    “你睡了吗?”

    时天惊悚地抬头,发现萧梦汐竟然就站在牢房的栅栏外,她穿着一身简朴的白T恤和牛仔裤,盘好的头发松下来成了马尾,还戴一顶灰色的棒球帽,好像是不想掩人耳目,与刚才那身夸张的礼服相也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而且看着那一脸不满的表情,好像已经呆在那里老半天了。

第一百零三章 旧日的梦

    “原来还是能听得到人话的嘛,我还以为你被牢头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她说。

    “还好。”许愿来得容易,让时天有些愣神。

    萧梦汐开门见山:“说,为什么来这里。”

    时天这下不敢犹豫了:“当然是为了找到你。在见到你以后,我被诬陷成了下狱的犯人。”

    他还怕说得不清楚地解释:“不是这一次啊,是在洛城的时候,你走了之后,一个叫梅雨的,他直接给我来了一刀,醒来我就躺大牢里了。”

    萧梦汐一脸的不屑:“就为了这个?”

    “那你还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时天一肚子火,“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上遭了多少罪,还有你城堡里关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可别告诉我这种牲口你也能当宠物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这一点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是仰慕本小姐的惊世容颜,得知明天就是本小姐的大婚之日了,担心得想要来劫走新娘呢。”萧梦汐嘲弄着笑,“没想到,就是这么没出息。”

    “要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女生,以你这自恋的状态,不管看见多少次都觉得很讨打啊。”

    “所以,要我做什么,是帮你证明吗?从一个失魂落魄的阶下囚,重新成为一个失魂落魄的勇者,这样就可以了?”

    萧梦汐把棒球帽摘下来,她不再看向时天,像是没了兴味盎然的劲头,看起来有些冷淡。

    “行吧,反正这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作为本小姐的一点行善积德,便宜你了,我可以在今晚上就恢复你的身份。”

    “真的可以吗?”时天噌地从地上起来,他没想到困扰心中许久的症结,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就轻松解决,他不免有些担心,“可是,诬陷我的人看来并不一般,你这样贸然为我发声,最后会不会连累你。”

    萧梦汐这时重新看向时天,她有些惊讶的,连她睫毛都要瞪得拉长了,但那并不是要害怕,因为她很快又弯着腰捂住肚子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懂欸。既然你都知道砍伤你的人就是梅雨了,是谁在陷害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时天愕然。

    “梅雨是我的未婚夫亚度尼斯的手下,你可以认为,就是他让梅雨这么做的。”

    萧梦汐,她撩拨了一下垂落的头发,重新直起身子的她,看上去状态十分清醒。

    “他是一个很恶毒的男人。”

    这位亚度尼斯的未婚妻对他如此评价道。

    “曾经有人跟我讲过一本书《君主论》,我完全听不懂,只记得这本书的作者叫马基雅维利,他信奉力量就是道德,生命对于他们的意义,就是可以被等量价值,然后随意交易。”

    “为了个人的野心,采取一切手段都是可以的,这就是亚度尼斯信奉的道路。他使用马基雅维利的方法,却不是马基雅维利的信徒,因为他不会甘于人下,你遇到了我,影响了他与公主成婚的法理性,就会设计将你陷害,他事实上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时天沉默地听着,得知真相的他没有感到生气,而是诧异,诧异为什么萧梦汐要对他说这些。

    “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梦汐把帽子戴上,微微舒展手臂,伸了伸懒腰,“我和亚度尼斯并没有什么不和,事实上我们的关系好得不得了,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在明天搞全城盛典呢,我可是堂堂的公主大人欸,他即使百般不情愿,也会同意我的主意。”

    她靠在墙边:“当然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担心别人对他不利,他可能会顾忌你还活着,你要私底下写一份保证书也说不定,担保人的话,就是我好了,算是给你赔罪当初把你炸得灰头土脸,如何?”

    “你可真是活菩萨。”时天说。

    “嗯,看来你也是会说出来一些好话的嘛,或许你应该多说一点,让姐姐我开心开心。”

    “作为一个连婚礼份子钱都随不起的穷鬼,你让我说多少句好话都可以。但这就是......”

    时天看着萧梦汐,有些话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的,这让他踌躇。

    毕竟自己虽然也执着要找到公主,但他和萧梦汐不过就见面几次,他纠结于宫殿庭院内的俩人再次相遇,还有《考域录》见到的场景,那个女孩难道就是萧梦汐本人吗?

    “怎么了。”萧梦汐看出时天有些忧心忡忡,“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呗,还怕我吃了你?你就放心好啦,我的界能突破叫做‘相位偏转’,可以转移任何东西的位置,只要是我见到的,记忆里的,都可以让它们来到我的身边......”

    她说话声忽然断了,片刻后镇定:“你之前见到的手雷,是因为在城堡里看见过有很多军火,但是这些东西都没有,在这种地方,一个危险的东西他们都不想让我看见。”

    时天:“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王宫里的生活。”

    “喜欢呀。”

    萧梦汐声音下潜。

    “富裕的生活有安全感,会让人活得舒适。在这里,我洗澡的时候有几十个侍女围着我团团转,她们为我端茶送水,从几百种水果里拼出一小盘出来,拿着成千上百款毯子让我挑选,如果我不想看见她们,就可以一个人在几百平米的澡堂里呆着,澡堂里的热水据说要从山底下两千米的热泉取出来,我要高一度,他们就高一度,你要低一度,他们就低一度,比热水器的调节还要灵敏,他们害怕让我伤心。”

    时天听着萧梦汐叙述着她在王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最大的珠宝古董琳琅满目,到衣角上的一个小小线头,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很开心的生活,但他知道这样的生活不会让人不满。

    所有人都在围着你转,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即使是亚度尼斯这样的大野心家,也要对尊贵的公主大人顾及足够的体面,或许有朝一日他登上了皇权的宝座,公主大人还会在万众瞩目中接受无数人的顶礼膜拜——召见数万万的国民,若是辛苦,便是唯一的烦恼。

    “所以,这样的生活多好呀,名副其实的公主。”萧梦汐看着天窗的月光,“只需要过着娇滴滴的生活,要是我想要的,月亮他们也能给我摘下来。”

    想要的生活吗......

    “就这么多了。”她不再靠墙,“走之后,我会让人把牢门打开,你就可以走了,身份的事情,多等一天我想你也不会介意。”

    时天看着萧梦汐的背影:“身份恢复以后,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公主大人停下步子。

    “你还挺懂感恩的,要说怎么做的话......”

    月光照在萧梦汐的脸庞,她淡然地笑了笑。

    “每一个女孩子啊,都会期待有一天深陷危险当中,有男生可以出现,然后保护她,要是我遇到了危险,你就帮忙挺身而出如何?”

    时天没能等来回答的机会,萧梦汐已消失在了出口,大概是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一个卫兵已应着她的承诺,将牢门打开。

    “你可以走了。”

    时天抬头看着卫兵,卫兵看着他,俩人相顾无言,确如公主说的,任何事情都不让她失望和伤心,你就是对着他说,去把王宫放了一把火烧了,都会照做。

    走出监狱,时天还是郁结的,他的困扰是太容易得到,以至于想要激起心情的珍惜,都没有多余的感觉。

    那位公主大人也会有这样的苦恼吗?

    吃饱了撑的苦恼,时天暗骂自己一句,有什么不好的,太好了,实在太好了,生活就该如此,满意的结果还不知足,就是故意让自己不高兴。

    有谁会故意让自己不高兴,得了吧,失望的是会说话的万兽园,是不正经偷东西的景禹天,或许连总想找个大案子的宫语然也是,他们要失望了,自己又有什么低沉的理由。

    是庆祝的日子,是的,要有一串鞭炮应该点燃,要有彩灯应该高高挂起,我不应该多余想什么,应该是庆祝与偷着乐,庆祝我实现了我的想法。

    “喂。”

    时天以为是哪位不识公主口谕的卫兵要把他拦下,正要解释,却看见几个人影从他旁边穿过去,等他意识到是发生什么已经晚了,送他出来的卫兵被一闷棍地拿下。

    “这......”时天看着面前的猴子,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有了万马奔腾的情绪。

    “劫狱。”猴子答得简单明了,他都不用动手,穿出去的几个兄弟就已经回来了。

    然后这伙牲口就往回跑,很快地跑,隔着就两三米的距离,时天要闻不到点着炸药的味道,他就得死了,于是他也跑。

    从一种相对平静的心情,转为到心跳狂飙二百迈,会让人精神分裂以及脑溢血,时天很想踹这伙王八蛋一脚,但这些牲口跑得太卖力了,根本没给他追上的机会。

    因为埋炸药的是他们不是时天,他们跑步的节奏是炸药按量分配,不然他们就得去阴曹地府发配。

    但是时天不知道到底埋了多少火药,所以他的屁股很快就飞到了脑袋前边。

第一百零四章 失意之人

    “我真是服了!非得埋伏我一手是吧!”

    头从土里倒拔出来的时天,一把就拎住了大黑牛。

    “大哥别这样,咱们还在照计划行动。”

    “照计划行动?你们有计划吗?每次就跟个钓鱼执法的条子一样让我往上送,你们还有完没完!”

    大牢被炸开的缺口中,狮子把猪头抬了出来:“猴哥,你们可算来了,猪哥不知道被谁敲晕过去了。”

    “你们帮刑霸把八戒运走。”猴子说着,嘴边轻动了一声,伸出的手里聚起了黑色的线条。

    “你在干什么?”时天认得这个情景,他看到灰尘的颗粒定格在空中,周围的声音模糊且粘滞。

    “琼斯家族的亚度尼斯会是一个麻烦的敌人。”猴子的掌心已慢慢有了黑球的雏形,“设计图纸已经标识了他的住所,我要利用定点打击,在这里就把他给解决掉。”

    时天一愣,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你要直接攻击王城的寝宫......”他的猜测让他着急,“公主万一也在寝宫里面怎么办,你这样做,会把她也牵连进去!”

    猴子没有收手的意思:“公主死不了,拥有神印就会获得不死之身,除非她心甘情愿把神印交出去。”

    火药的爆破已经引起了王宫的戒备,卫兵们从四处赶来,时天见状准备劝说猴子放弃打击,可他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地立刻捏爆未成形的黑色球体,天空中雷光闪透乌云,不远处的地方,顿时一片火海冲天。

    前来围剿的卫兵们的脚步纷纷止住了,是否需要畏惧猴子惊人的力量已变得不再重要了,凭借对宫殿布置的熟悉,惊骇与恐慌蔓延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不管是圣临的公主大人,还是玄月的郡王,当中任何一人毙命于此,对于身处王宫的人们来说,都是血洗九族的惩戒。

    “走了。”

    猴子始终立决立行,在发动完攻击以后,连确认亚度尼斯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也不关心。

    牲口们见状,也不敢耽误,大黑牛对还望着滔天火焰的时天说:“炮兄弟,走了呀,还等在这儿,又得被关进去。”

    时天嘴唇咬出血,没说什么,选择跟着牲口们离开。

    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他们离开,从内堡到外堡,再到走出宫殿外城墙,卫兵们与他们擦肩而过,也无暇再顾及他们是否可疑。

    若是唯上的世界已近于崩塌,就是惩戒凶手的救赎也不能带来任何意义。

    众人平安无事地走出了域外王都的王宫区,来到了住宅区的平地上,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

    “猴子。”

    “什么。”

    猴子回头,时天一拳揍开了他的脸。

    “是担心公主吗?”猴子很无所谓的,擦走了鼻子上的血迹,一点要生气的意思也没有,“我理解你的心情,这要是有利于你恢复平静,再打多少拳都可以,好好发泄然后休息,明天的行动需要你参加,公主若是还活着,我们就要夺走公主。”

    “你他妈的!”时天又是一拳,这下更用力了,直接把猴子打在地上,其他牲口连忙跑过来阻拦。

    “放开我,放开!”

    “炮哥,别这样,都是兄弟,给我老牛一个面子,别打了。”

    “消消火,也给我小狮一个面子。”

    “在你眼里,公主是什么!”时天冲着猴子大吼,“为了你那个狗屁的神印,把人当成棋子,要拉着所有人下地狱你也乐意,你以为你是谁!给人写生死簿的阎王爷吗!”

    “放开他。”猴子说。

    “猴哥,千万别,大炮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你要是借势动手,大家就得说没就没。”

    “放开,我不会动手,也相信他会冷静下来。”

    “可是......”

    “这是我的命令,照做。”

    黑牛和狮子让开了时天,他马上冲上去给猴子又来了一拳,直接给他又干趴下了。

    “我不知道什么神印,也不知道你们手眼通天的计划。”

    时天确实没打下去,他累了,全身心的累了。

    “但是你们随意把别人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看作任凭摆布的提线人偶,哪怕她是不死之身也好......”

    拳头这次打在墙上,渗透鲜红。

    “我也无法原谅你们。”

    从宫殿离开,没有人敢拦他。

    时天走回到街上,晚间的风徐徐吹拂是彻骨的凉意,他的心像是一团火烧,身体则像是烧不尽的柴禾,难耐的燥热不是热血而是折磨,让人煎熬得逆反了生物时钟,终究没有任何的睡意。

    由于月影人的消息,大部分的店面都选择了关门闭户,塑料与破烂包装的纸屑像风滚草一样贴着路边抱团疾走,偶尔有几个摇摇晃晃的醉客,他们嚷嚷着不清不楚的话,发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住宅区的夜晚仍是光鲜亮丽,任何一个建筑都在灯火辉煌,地面的石板也泛起色彩,仿佛诠释了热闹的尽头就是孤独,人类的文明照亮了黑夜里城市的轮廓,却让人找不到归宿。

    时天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法停歇脚步的孤魂野鬼,没有目的的走着,不清楚旅途应该在哪里停下。

    “嗨。”

    路边摊,嘴里吃着烤串的宫语然冲他挥手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时天惊讶,“这都几点了。”

    “三点。”宫语然回答着,“我饿了。”

    店面是用一辆拖车改造,东洋人一般管这种流动摊叫做屋台,通过在拖车的货台上搭起店面和帐篷,再布置一下高脚的圆凳,就是一个十分简易、小巧的移动式摊位。

    整体面积不大,外置的布帘只是作简单的遮掩,可以看见内置厨房的设备齐全,店家除了热食以外,还在旁边空地架着炉子做烧烤,只是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让时天怀疑这年头做生意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假和尚把盛好热汤的拉面递到宫语然面前,碗不大,但里面堆料满满当当,青花鱼干、叉烧肉、鸡蛋、海带、香菇、竹笋、雪菜,白炽灯照在汤面泛起油点,热气腾腾。

    宫语然把拉面移到一边,然后给时天腾了个位置:“你要吃什么?”

    “我其实不饿。”

    时天还是坐了下来。

    “这里有烤好的肉串,还可以点一些凉菜或是饮料,关东煮也很不错,按你喜欢的口味来好了。”

    宫语然拿起木筒里的一次性筷子,撕开,然后从碗的一侧慢慢挑起一绺的汤面,轻轻吹了几下然后入口,整个过程吃得无声无息。

    在时天的印象中,拉面吃起来总是该哧溜哧溜的,这让他不禁觉得怀疑这位大小姐其实一点也不饿,她吃得太有章法,任何食物在她嘴里似乎都要细嚼慢咽得干净才会咽下。

    要说她是有强迫症也是不尽然的,她吃了一会儿面,会再拾起烤好的肉串,吃一口,再就着面吃一会儿,然后是水煮的竹轮、萝卜、西兰花。

    总之她挑选的食物不会浪费,一样一样地,一遍一遍地,若你有心要计她到底吃了几种食物,等历数下来,餐桌上已是风卷残云,而宫语然大概连身子也不会多动一下,你还当她只是喝了一杯暖茶。

    “你一点也不吃吗?”宫语然看了一眼刚才她分给时天的食物,“还是说这里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一晚上的行动,要说一点也不饿,也不是实话,时天不知该如何解释。

    “无心于食物,则是有心于烦扰,忧愁难散,不如与我共饮一杯清酒如何?”

    时天才注意宫语然旁座还有一个人。

    “哦,忘了告诉你了。”宫语然侧着身子让开视线,“这个人你认识吗。”

    今天意外的事情太多,时天的神经却还是松不下来,他握住剑从圆凳上起身,怒视着宫语然身旁的客人。

    炭火的盆炉上托盘着两盏陶瓷的酒盅,在加热的温水浸润过后,客人用湿毛巾取出,盛着冰块的方口玻璃酒杯被依次填满。

    煮酒加冰算得上奇怪的口味,但时天对口味向来没有多少挑剔,他要暴怒,仅仅是因为给他盛酒的男人叫做梅雨。

    “你在干嘛?”

    旁观的视角往往克制和麻木,哪怕时天已有剑刃出鞘的架势,假和尚也还是不解其意,何况梅雨端坐如常,他的剑放在台面下,手则在台面上拿着酒杯。

    方口玻璃杯的外纹路握持感格外舒适,梅雨轻晃一下酒液,温度中和得恰是好处,随之细品了一口其中的滋味,全然不顾此刻黑剑已近在酒杯与他颈喉之间。

第一百零五章 月下夜话(一)

    “在酿酒的工艺还相对粗糙的时候,人们会习惯用高温煮酒,因为这样可以挥发酒中有害的醛类物质,从而提纯酒的味道,等到现代制酒工艺技术精良了以后,人们又会在酒中加入冰块,稀释酒精的浓度,降低烈酒的灼烧感,使其容易入口。”

    在微微品尝一口以后,梅雨苦笑了一下,看来并不满意这个味道。

    “但是温度不是目的和结果,只是承接过程的工具。人类对舌尖的挑剔是不同的口味,我还是比较喜欢温和一些的味道,要是冷淡了,酒味就要多几丝干涩。”

    他放下酒杯,即使如此他也向目瞪口呆的假和尚致意这是一杯难得的好酒,同时微笑也不吝啬在时天身上。

    “不喝吗。”

    “你觉得,我像是会和你喝酒的人吗?”时天说。

    “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把我的头给砍下来,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梅雨的笑意深了几分,“我想,你应该不难意识到,在你我之间要陷入不可避免的生死搏命之前,我们都还需要对未知的事态发展保持起码的敬畏之心。何不如坐下来,看作是彼此的一次合作?”

    “我不会跟差一点杀死了我的人合作。”时天断然拒绝,“你现在愿意坐下来谈话,是因为你没能杀死我。”

    梅雨没有否认:“要说实话,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你还会活着。在洛城,我承认是小看了你,我料定你是死了,很少有人能抵住我的一剑。”

    “所以你打算要告诉我什么?”时天握剑的力度又紧了几分,“是你的一时兴起,还是你难言之隐到了对于陌路人都可以不假思索就动手行凶的地步。”

    “我不介意告诉你,这就是最稳妥的考虑,因为你离公主太近,又离权力太远,即使我不动手,作为一个误入歧途的大人物的替死鬼,你也迟早要倒在其他人的刀剑之下。”

    “你要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亚度尼斯吗?”

    “亚度尼斯?”梅雨笑意变得不屑和嘲讽的,“从你被卷入漩涡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你还活着,哪怕是再贫乏的内心也注定会随时间被慢慢填上很多东西,但我要讲的是,你未免把情况想得过于的乐观,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比要夺走你性命的刀剑要来得锋利。”

    梅雨的话不像是在恐吓那么简单。

    “死亡不是问题,从来都不是,克服生理特质的力量是否存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时天皱了一下眉。

    “你知道‘幻境克服’这种界能突破,还有另一个名字吗?”

    小灶上的酒盅热得久了,滚烫的热气从陶瓷的缝隙中溢不住地出来,发出哗哗的气浪声。

    “恶魔的血统,是深居宫廷的人们所起的名字。”

    冰块沉入酒杯,翻滚透明的酒液。

    “这其实蛮有误导性的,如果你见到过一些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妖物或是魔物,就应该明白,恶魔与拥有恶魔血统的人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向来老练又迂腐的宫廷,要摆出这样一个会令人恐慌的说法,有着特殊的含义。”

    时天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因为梅雨说出了“第二个穷奇”五个字。

    “我想你应该能回想起来,两个外表看似一致的野兽,它们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明白。边境曾经太平了许久,洛城一战之后,稳固的防线忽然就不再牢靠,穷奇有着强劲的双翼,它并非无法越过高墙,只是某种原因让它选择了行动。”

    他像是在问着一个无关的问题:“你觉得月影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时天没有回答,梅雨继续。

    “怪物,妖怪,恶魔,魔神......一切非人类却具有邪性的生物,如果要将它们归为同一类,那么我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会观察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比起联合起来征服世界,拥有强大肉体与精神力量的魔物们往往倾向于在内部之中进行自相残杀,它们具有与人类等同的意识与智慧,却连开疆扩土的想法都算不得积极,人们时常只有在域外才能寻觅它们的踪迹。就像经常抓走了公主的恶龙,它们的野心似乎就止步于让一个漂亮且高贵的姑娘为它看守城堡里数不尽的财宝。”

    “不过,历史上曾经记载这些残暴的生物联合了起来,在百年前的战争中,黑龙米拉,尘世巨蟒,三头恶犬,四凶妖兽,八岐祸神......无人知晓是出于何种契机,从深渊中苏醒的魔物们,以铺天盖地之势,共同奔赴连接域外与域内的唯一入口,在望界山撼天震地的战斗中,人类至高的文明几乎要被彻底瓦解。”

    他的语气转变得轻松,像是在述说一个无需置疑的事实。

    “即使如此它们也还是失败了,人类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的主人,

    比起归海一心这样人形的怪物,诸多的魔神相较而言,也不过是多出一份面目可憎,当域外王都拔地而起,浩大的攻势戛然而止,直到被归海一心屠戮殆尽为止,它们再也无法跨越此间任何一步。.”

    “战争平息,怪物们重归于望界山之外,不再有意进取又转为内斗与厮杀,归海一心似乎也不曾有征服全境的野心,他回到了域内的王都,而将这座有不世之功的城市孤零零留在这里。”

    “然后他宣布了一件事情,成立勇者的公会。在当时称得上举世震惊,救世战争以前,不管是宫廷还是民间,向域外冒进都被认为是愚蠢和浪费生命。可以说望界山的战斗,改变了老皇帝的想法,他要让自愿成为勇者的人们向域外挺进,剩下的就是你所知道的故事了,不要说到达世界的边缘了,域外的洛城曾经阻挡了勇者们一百年的脚步,为了救出第一位公主,无数人终而复始也没有结果。”

    “你是要给我普及历史吗?”时天并不感冒,作为勇者,他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必要的铺垫,是为了找出矛盾的对立面。为什么曾经没有公会的勇者们,可以到达的世界边缘,如今再也无法有人可以做到;为什么每三年一次的域外进攻没有任何实际的进展,老皇帝也没有要遣散勇者公会的意愿;人类救出公主的意义,不会有任何一个科学家给出解释,调查研究的基础是实践与探索,多数人在面对魔神与怪物就失去了生命,我想你比我清楚,幻境克服可以让你活下来,但是不代表你不会等来终点。”

    当冰块消释于杯中,梅雨的神色忽然地肃静。

    “恶魔会自相残杀,人类与魔物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如果恶魔的血统也要与恶魔对立,宫廷的人们为何要污名化‘幻境克服’的力量?”

    时天心中有种抽搐的不适,他看着梅雨,感受到他仿佛就是为了此刻而来。

    “当把所有已知的矛盾都引向同一个焦点,恐怕我要提出一个你并不喜欢的说法了。幻境克服,恶魔的血统,宫廷近乎讳莫如深的态度,是否因为他们的内心时常在惶恐不安,逐渐意识到了一个突兀的事实——对于魔神和妖魔,他们可以有信心到狂妄和自负,但是救世的战争打碎了幻想,在目击惨痛的教训以及哲学悖论的思索下,就很容易想到,可以击败人类的力量应该是存在的。”

    热酒的白气,缭绕在时天与梅雨之间。

    “在救世战争之前,发生了什么,让我们再次回忆如何?”

    梅雨接下来的话仿佛要将话题引入深渊。

    “传说中的勇者,到达了世界的边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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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勇者介绍:
勇者时天想要躺平,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遇见公主的那一天开始,想要浑浑噩噩的生活就要彻底终结,在与妖魔鬼怪们疯疯癫癫的旅途中,等待他的将是阴谋家的诡计,蠢货的奇思妙想,疯子偏执的计划,美少女的火力全开......其名为勇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其名为勇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其名为勇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