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月下夜话(二)
酒味是炙热的,湿润不至于干燥,但是过度的煮沸让它逐渐显得刺鼻。
“我们至今仍未知道,勇者在世界边缘究竟看到了什么,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天空的征兆,如他遇到云中天子的景象,他站在众山之巅向人类发出呐喊。此后数天之内,域外的深渊苏醒魔物,战争爆发,勇者不知所踪。”
梅雨将他的线索逐一梳理。
“老皇帝的做法向来不照常理,就像他会把诅咒的宝藏埋在山中,故意留下钥匙与通道,至此进去的人们就会失去生命与全部,这就是他对于贪欲与好奇心的惩戒。勇者公会聚集所有想要到域外冒险的人们,自由的意志被既定的路线束缚,等待他们的也同样是灭亡的命运,这样世间就不会等来第二位传说中的勇者。公主就像望界山的钥匙,她当然是有用的,但是一味执着于钥匙本身,就像杯中的酒只在乎温度,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他给出了结论。
“能击败人类的就是人类自己。继承了恶魔血统的人类,对于宫廷来说,是远比恶魔还要可怕的敌人。当人们到达世界的边缘,深渊就会诱使人们窥探,有人会在绝望中失去全部信心,有人会蜕变意志获得新生,反抗的号角一旦吹响,他们就要撕裂世界,在百年前他们几乎要成功了,老皇帝归海一心战胜了他们,但不会被杀死的幽灵失去的只是肉体,迟早有一天要重新醒来,夺回失去的记忆,夺回不甘的灵魂,以及他们失去的一切,直到再一次与归海一心为敌。”
这话时天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他看向宫语然,宫语然在吃面,看向胖和尚,后者低头沉默,神情心不在焉,是指望不上他会有什么建设性的发言。
“所以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我泼脏水吗?”时天不满于他的说辞,“告诉我勇者要与世界为敌,你的这本事应该去写书,看看归海一心会不会喜欢。”
“你听说过养蛊吗?”
梅雨没由头的抛出来一个问题,在这场对话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把各类剧毒之物放在同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当数日之后再次打开,最后活下来的生物就是蛊。对于魔物的残暴也是同理,它们不需要遵守秩序,计划就是相互残杀,用血腥和残酷的斗争来唤醒最深层次的力量,失败将会被淘汰,胜利也只是暂时,永不停歇,也就永无安宁,在残酷的筛选中,魔神应运而生。但是这还不够,对于魔神来说,无法战胜归海一心的力量没有意义,所以‘恶魔的血统’才要被宫廷所定义。”
像针尖挑开了线,时天的心跳动了一下。
“没办法轻易死去,以及强烈的执念,会让智者失慧,但它是一记凶悍的猛药。如果百年前向世界发起了挑战的人就是勇者,失败的折磨就会让魔物们更加疯狂地攻击勇者的继承者们。直到如梦似幻的野兽也无法让他屈服的时候,‘恶魔的血统’就会试图挣脱现实的枷锁,毁灭或是吞噬旧的一切。”
这番娓娓道来,像是预示灾难与前景的先知,但梅雨的发音不够沙哑,也没有日将腐朽的感觉,相比于古文明奇奇怪怪的服饰,他的衣装线条太清晰也太平整,这种风格的说辞在现代文明当中只会被当成是骗子。
时天开始有些烦躁,止不住地烦躁:“我不关心这些,我不关心你们那些宏伟的计划,也不关心你们神神叨叨的结论还是推测,你们要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你们的事情,我只关心我的生活,关心那些被你们毁掉的平静的生活,我现在的日子拜你们所赐。”
“把生活当成柴米油盐,一日三餐,无可厚非,但你却不愿意承认更多的东西。”梅雨说。
“你说什么?”
“已经发生的,或者正在发生的,这就是事实,也是生活。它从来都不平静,只是你想逃避它。”
时天心里很不舒服,梅雨有太多的话可以反驳,可唯独这一句,他找不出来对答的话,连要挤出来一句蛮不讲理地驳斥也是困难。
“‘幻境克服’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永生,死亡无法给肉体造成毁灭,就会带来意识的磨损。百年来心灰意冷的勇者们从来不在少数,放弃内心的执念就可以拥抱死亡,或是再怯懦一些,让魔物也不会对你感兴趣。”
梅雨的目光冷峻。
“但是你还活着,你实际上很清楚,不同寻常的能力意味着诅咒,它注定会带来不幸,就像恶魔的法则里,力量往往等同于代价。帝国的边陲不见得会是一个太平之地,也安然久矣,但凶兽跨越高墙,如你所经历,是‘血统’在吸引着恶魔出现,它们被迫死斗,无辜之人只是被卷入其中。”
阴谋论的暗示,时天本应当立刻地驳斥,可他握在手中的剑忽然地无力,阴影没有实体,它笼罩在心里,却是千万斤的沉重。
凶兽降临的夜晚,在人生几十载的年轮里犹如白马过隙,一瞬即逝。
但是梅雨勾开的伤口,是时天自行留下的。
难以痊愈,是他回想起第一只穷奇对他说的奇怪的话,是他重新看见第二只穷奇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还有那些殉难的人们,他们……也都在注视着我吗……
时天并不怯懦,却畏惧了。
无辜的人们,皆因我而死去......老队长在记忆中的影子,摇曳得模糊。
“你在抗拒你所带来的残忍,‘恶魔的血统’引发的不幸,无论你是否喜欢,当你选择走上勇者与传说的道路,将有无数人要因你而死去,你别无选择——要么舍弃大多数人,用獠牙和武装捍卫你的全部;要么秉持虚伪的正义舍弃‘血统’,在大众的消磨中失去本我,直到迎来精神与肉体的死亡。”
梅雨看着时天低下去的剑,难掩失望地说:“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是没有勇气再继续走下去了吗?你没有牺牲别人的决心,也不愿意承认和接受必然的罪恶。”
罪恶,或许是吧......
时天的心无法回应他的答案,曾经留存于儿时的歌与梦,幻想的无畏与勇敢还有执着,坚持的不应该放弃的东西,碰撞在冷化的现实上,原来都只是一厢情愿与自我满足吗?
宿命的终点,如果就是不幸的诅咒,是否应当早早放弃了......
......
“我并不认为是恶魔的血统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恰好吃完了面的缘故,宫语然嗒的一声放下了筷子。
“既然都是毫无根据的推理,梅雨先生,我想您应该不介意,让我也提出一个假说如何?”
她的音量不高,用着敬语,却带着不容可否的语气,只在象征性与礼仪性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梅雨笑了笑:“但说无妨。”
“正如你所说的,恶魔是会自相残杀的生物,它们攻击同类,残暴无比,带来不幸与灾厄,按照这个思路,魔物会攻击所谓的恶魔血统的人类也不应该奇怪。但是你本末倒置了一点......”
她抬起的眼睛,像是启开封尘的宝石,透亮尖锐。
“英雄要在危难中现身,并不是因为他们带来了灾厄。即使没有人挺身而出,难道魔鬼的暴行就会有所收敛了吗?恶龙在屠戮苍生,却要去谴责勇者?若是有一天,恶魔蛊惑人们放弃虚弱的英雄就能保全身家性命,那是因为它们知道,在诉诸武力的过程中,曾有人让它们付出鲜血的代价。或许弱者不会明白,英雄注定要以悲剧来收场,但是请你别忘了,其名为勇者的人类,前仆后继,从第一个认选择挺身而出面对恶龙的那一刻开始,哪怕泯灭了后继者的肉体.....”
宫语然沉声说道。
“千百年来,燃烧的火焰,也是至死不熄。”
第一百零七章 月下夜话(三)
时天呆呆地看着宫语然,看着她,很平静的,言辞并不激烈,可声音从耳尖传到心底,回响出雷霆与震动,他的毛孔像是经不住寒地竖立,刺骨的冷冽平复去掉了烦热,他才匆然间明白。
垂落下去的剑,终有一刻,就如今日,会再有人会把它拾起。
在洛城脚下的努力哪怕可笑,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从来都不是。
至少有人没有放弃过,从来也没有放弃过。
“不管你要如何定义‘幻境克服’这种独特的力量,选择跻身危难的勇者们本身就代表了人类前进的意志,集体的无意识在支持和鼓舞他们,拓荒的痕迹会有留守者跟进,前行的道路灰暗但有一天会等来光明。这个世界没有被黑暗笼罩,是因为人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怕在持刀歹徒面前,人性的怯懦会让大多数人沉默,但只要义者坚持,人们就不会去赞颂凶恶。”
“史诗是英雄的史诗,英雄却是人类的英雄,选择向域外冒险的人类,他们从不孤独和落寞,初代勇者下落不明,数百年来的压抑又当如何?纵使归海一心计谋险恶,阻断了一时的成败,但是选择应召的勇者却是勇者他们自己,以集体的无意识出发的个体意愿,何曾惧怕过惨淡的宿命和归途?”
“自上古以来,人类的历史从来都是蜿蜒曲折,洪水猛兽、疾病瘟疫、干旱饥荒......诅咒的命运若是灾厄,人类又几时没有蒙难过,从刀耕火种,历经春秋岁月意识渐醒,太平盛世又起波折,文明的深垒也只会越积越高。”
“要是世界的尽头果真藏匿了细思恐极的真相,那么,最应当畏惧‘血统’的不是宫廷,而是恶魔自己,穷凶极恶的攻击不是来源于天然的仇恨与怨念,它们在畏惧和害怕必然失败的命运。”
“勇者褪去光环,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神圣过,他们也会敬畏死亡,也会害怕与胆战,人性中会留有自私和欲望,喜怒哀乐,有哭有笑。他们没有想象得神化,也没有你口中的不堪,勇者的意义从来不在于要与某个人的名字绑定,这世上唯有背弃勇者之名的行径,而勇者从不负了世人。”
......
几段话下来,宫语然不紧不慢地陈述,她口齿清晰,不带有多余的停顿,不似有愠怒之色,却每一个字句都刻着劲力,如毛墨可以入木三分。
梅雨没有反驳,他在片刻沉静过后,笑了笑,认同并称赞道:“不愧是宫家的孩子,字字珠玑,文思明捷。”
他颇有些自嘲地说:“看来,我确实不擅长蛊惑人心,你的答案让我由衷地钦佩。现实语境的格调太过理性而少了许多想象,人们时常对于浪漫怀有追求,我以为你们会对我的说辞感兴趣。”
“你知道吗,从意愿上,我不会成为勇者。”
灶台上热酒的水近干了,气浪不再沸腾,街道上吹响冷意的风,梅雨握起酒杯,夜色的光在里面糅合出了复杂的颜色。
“但是我渴望英雄,就像大多数人期待,在最危险卓绝的时刻,有人可以站出来,改变当下。所以我想方设法要活下去,希望在时代的洪流将要到来的时候,可以见证变革。”
时天冷静下来:“你到底为何而来?”
“如果这话你一开始就问的话,作为合作的诚意,我会告诉你,是杀死亚都尼斯以及夺走世界的真相。”
在寂静无人的街道里说出这种话,梅雨也可谓是大胆至极了,但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明白,你不会同意,与决心无关,中了应当必死的一剑能活下来也并不是一个偶然。对于亚度尼斯,如果是询问态度的话,我也不会感兴趣的,‘把自己包装得高大以及足够优秀,直到成为世界的主人’,这就是野心家们乏味的乐趣——他们不关心自由意志的边界,也不在乎世界的尽头。但在你要前行的路上,他注定要阻止你。”
时天:“那你的兴趣是什么?是准备除恶务尽的正义使者吗?”
“世界的尽头,还是世界的边缘,只要你喜欢怎么称呼都可以,对于没有见到的,以及不相信存在的东西,套上‘传说’二次,算得上是很谦逊的讥讽,但是人这种生物,是喜欢做梦的,只有亲身到达时间的尽头,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想要什么。”
“要以域外为目标的人,朝着域内在前进?你要是想知道尽头的景象,你尽可出发就是了。”
“南辕北辙在过去被认为是个笑话,但现在也并非是绝对不可行的方法。”
梅雨轻笑一声,将酒一饮而尽,没有进一步回答时天的问题,他把钱留在桌上,拾起了桌边的剑。
“如何?在我走之前,要对我砍回这一剑吗?”
他对时天说,时天则不想再多理会下去,他索性拆穿梅雨的把戏:“不了,你嘴上的说辞没有一点儿的真诚,你只让我出剑,然而我真要如此做了,你也定要保全你的性命,又何必再问呢?将来刀剑相逼,你我不会有今日的谈话,只管打就是了。”
“是啊。”梅雨的笑意留有些许期待,“但愿这一天还是晚一些到来,戏台子还没搭好,一出压轴的戏码还需要精心筹备,就像为了能让你们安全潜入王宫,事先支开剑士的事务官大人可并不容易。不过,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认为你们可以就此把亚度尼斯杀死。”
时天震惊,才发生不久的事情,梅雨居然已了如指掌。
“宫小姐,很荣幸能邀请你就餐,能有这样的同伴守护在你身边,我也不必要再插手什么了,愿你此行一路顺风。我就此告辞。”
梅雨离开以后,宫语然琢磨了一下:“幻境克服,原来指的就是你那个奇怪的能力吗?用恶魔血统来形容什么的,好像是有一些道理,魔神鲜血所沾染的东西,也是无法被轻易损坏的。”
时天则看向胖和尚:“都听见了?你能解释吗?”
“我哪知道。”胖和尚像是妥协了,他去清理桌面而不想加入谈话,“你们今天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不知道,别人要是刻意问起来,我也只说你们明天是要去地底两万里,所以事先要给世界炸个窟窿。”
时天知道胖和尚是在说刺杀亚都尼斯的事情,不过想想也是,愣谁听了梅雨神神叨叨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谈话,也不会有意想要掺和进去。
“你是哪个家族的孩子?”
时天转为问宫语然,听到这话的她撇了撇嘴,像是个熬完了教师家庭访问的学生,忽然没了束缚地任性起来:“你要查户口啊?现在就问。”
“就是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也不想解释吗?”
“解释什么?你大晚上跑出来我不也是没管你吗?”宫语然伸手,“把东西还给我。”
时天脑子一蒙,才想起来之前受了哈尔的一顿好打,枪给落在王宫里了。
“欸?你的刀剑还能带在身上,就只把我的东西搞丢了嘛。”
宫语然说得阴阳怪气,时天脸上有些挂不住的解释:“当时情况太乱了,先是有一头老虎撞在我身上,我拿着枪就打它,还没装好子弹,又有一条狗追着我咬,等反应过来就进牢里了,猴子他们还把王宫给炸了,所以我......”
这种没有身临其境的解释像是白费口舌,时天也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他低着头小心看着宫语然的目光,感觉自己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算了。”宫语然有些意兴索然地说,回头拿着筷子准备继续吃她的面。
“算了?”时天有些谨慎。
“你要是过意不去,想办法补偿我呗。”
“补偿?一定要是同款的霰弹枪吗?还是说,你这样的女孩子,其实也会喜欢名牌包包什么的。”
“随便你好了。霰弹枪的市价还算公道,你要是问心有愧,超额补偿我珠宝钻石什么的,我也是来者不拒。”
一提起珠宝钻石,时天想起来永恒之石还放在口袋里,说起来这东西还蛮漂亮的,交给宫语然的话,好像也很合适。
“怎么?这么快就想好要送我什么东西了吗?”宫语然看见时天的手伸进了衣服中,又忽然停住,“还是说,舍不得要后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时天说。
“嗯,问吧。”
“如果一个女孩子,当着别人的面说她喜欢一个男生,那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男生?”
“你见到公主啦?”
时天瞬间哑巴。
“你要问我一个女孩子喜不喜欢这个男生。我会告诉你,她可能喜欢,也可能不喜欢。”
“这......这也叫回答吗?”
“你为什么觉得一个人会把她的心事说出来。即使不是女孩子也好,如果一个人想说什么,难道不是她想让你知道什么吗。距离感是交际中最重要的尺度,即使是最亲密的之间的相互谈话,倾述内心也不见得会毫无保留,越是看重的东西,就越习惯要保留在心底,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宫语然看着呆住的时天:“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东西要给我?”
“没,没了。”时天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本来想给你的,发现弄丢了,估计你也不会喜欢。”
宫语然少见地叹了口气:“明天就是公主新婚前的典礼了,你准备好了吗?”
“明天,是啊。”
时天依然很不走心地,他望着一路过来的方向,渐渐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 盛典
清晨,地平线上阳光初始。
望界山黑夜的轻纱被慢慢照开,域外王都这座立于高山上的城市,像是一头雄狮,从睡相中渐渐醒来。
金辉灿烂,正是赶早的时候,集市不见人影,今日不同以往,热闹是住宅区的商业大街。
整个城市最为宽敞的道路,沿上而下笔直排开,微微的倾角几乎看不出地势高低的起伏,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行使还留有空余。
这条百年前曾供皇帝麾下王师军队行走的道路,如今依旧彰显着风采。
事先设置围挡的木板护栏像两条游龙分割街道两边,士兵们每隔三米的距离站队警戒,即使如此,万人空巷欢聚于此,也不见首尾。
全城的百姓,集体失忆地忘却了昨日月影人的风吹草动,如今圣洁的公主要与琼斯家族的郡王同行,盛大的场面百年难得,人们早就迫不及待与兴奋不已。
最往上的路段最炙手可热,按照王宫队伍的巡游路线,能第一时间目睹公主芳容是天大的幸事,极有心思的人连夜打地铺占道,贵族与富商则提前打探好消息,全包了就近的酒楼、客栈。
时天不是从未见过萧梦汐,他只是一夜未眠的到了早上,中间路段的一间二层店面还算看得对眼,挑了个靠阳台的包间,打算吃点早茶。
“早上是吃......说起来,你还有胃口吗?”
这话是对宫语然说的,阳台是仿木的栏杆,她看起来是有些倦了,把双手倚在上边,趴着头,披起斗篷,但似乎又一点也不困,是在眺望着街道的场景。
“那就随便吃一些。”时天颇觉无趣地自问自答,在菜单上点了两盘点心和牛奶、豆浆。
老板站在旁边问:“客官,要买些礼炮吗?”
“什么?”时天有些怀疑听错了。
“今天是大喜之日,我们店里提前备了些烟火,可供您在盛典讨个彩头。”
“他不要讨个彩头。”宫语然回头,也不往下说,只是故意一笑。
时天看老板的神色忽然见怪起来,忙故作高声地解释:“怎么讨不得彩头了,不就是昨天做生意赔了些钱吗,你这妹妹还当你哥哥我付不起一点彩钱?”
两百勇币抛在桌面,还是昨天赌场回去以后找景禹天借的,时天一阵肉痛。
这钱给的不算小气,老板也不多问什么,连连谢好退下了。
宫语然:“所以,你要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吗?你的朋友,可是等公主现身就要动手了。”
“他们有计划,就随他们去好了。”时天并不觉得昨天与梅雨的谈话改变了他的想法,“我倒是要问你,你有计划吗?是要像昨天,和姓景的商量好了,先把我卷进去再说?”
“你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喽,毕竟我们可是共犯呢。”
时天不想争辩,外边远远地传来了“讨彩头”的礼炮声,但估计不会是热心的百姓所为——因为从动静上听,这是真正的鸣炮。
“来了。”
宫语然稍稍探头出去,这条笔直的大道视界开阔,即使位于中段,也能看见道路尽头有人影浮出。
王宫外墙不比山顶深垒,但当城门打开,披甲执锐的军队大股涌出,隔着老远的人群都纷纷沸腾。
骑士公会的成员们,俱装为重甲铁骑,队伍最前面领队有三人,为先的持紫面旗帜,镶圈正中为雄狮头像,持旗者全身金光宝铠,甲胄连马身一并封裹得严实,甲面特意做过哑光处理,也还是夺目得厉害。
左右俩人各披银甲,持圆锥的骑士长枪,后边又有三列的重骑跟着。
为了避免扬尘,几个拎着水桶的士兵要往场地中央赶去,奈何马踏重叠出激荡,地面的震晃让人站不住脚跟,匆忙之间,洒水连木桶也过了出去。
重骑的行进未留情面,木桶的板子在踩踏中卷上高空,等整队骑兵走出了城门,他们的步子才稍稍放慢,散开了队形。
第二队从城门出来的是剑士的步兵方阵,统一着暗绿色披风带剑,他们人数充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只管向前,气势不输给骑士。
在步兵的队形也撑开以后,最后出来的就是王宫的队伍,相比于全副武装的骑士与剑士,除了队伍最前边的仪仗队有持枪配剑,可以看见多数是宫廷的侍人与宫女,四周立彩花帷幔数十幅,左右有朱雀、蛟龙旗。
往里是鼓吹乐队,鼓有大鼓、小鼓、节鼓、雷鼓,吹奏有笛、箫、胡笳、中鸣、长鸣并配各类打击乐器。除乐器外,垂幡不计其数,其他人或持团扇、方扇,或持虎纹华盖,中间三辆马车为引导仪仗并排往前,篷顶装饰黄麾、绛麾。
场面如林立,又如奇珍花园各色缤纷,让人应接不暇。
时天来到窗台,往远方一行一行地审,一列一列地看。
王宫的队伍比骑兵、步兵队规模大得多,足足有十分钟过去,最前面的骑兵队伍已接近了大道中段,忽然三声鸣天炮响,看似冗杂的队伍迅速变化有了动作,他们齐刷刷往两侧靠出去让出中间的道路,待炮响声消失,十来匹高头大马穿出,嘶鸣出雷响阵阵,乐队共奏出高亢的曲调,一个八九米宽的四方台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种马车被称之为玉辂,台子上铺厚毯,呈对牌、对旗、对伞、对扇,两米高的蒲扇内嵌明镜闪烁金光,左旗面画以凤、鸾祥瑞禽鸟,右旗面为游麟、彩狮灵兽,所挑宫女、侍者皆为王宫内最标致、英俊,体态端庄、得体。
在视界的正中间,时天紧悬的心忽地放了下来,左右对称出两个座位,不过萧梦汐没有坐在上边,她站在前方,一身洁白的连身长裙礼服,犹如流风回雪的醒目,黯淡游街的五光十色。
“公主大人!”
不知是谁在底下起头先喊了一声,本激动的人群,又陡升鼎沸,人群呼唤形成浪潮,彩花的礼炮纷纷起鸣,和着王宫乐师的齐奏,将游行盛典推向了高潮。
萧梦汐挥手,她微笑着,向全城的人们致意。
在茫茫人海中,时天不知到她会不会看见自己,但他觉得都无所谓了。
回想起洛城一遇,他心里有了几分动容,玩笑般的谈话,如今感觉恍如隔世。
大偶像,你的梦想成真了呀,今天,所有人都看得到你。
“这就是公主大人吗?”
隔着很远的距离,本来还趴着的宫语然像是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抬起头。
“好漂亮啊,我是女孩子也好喜欢她,要是我也可以认识她就好了。”
时天听得笑了笑:“你一个大侦探,也会作出这种毫无根据,仅凭外表的发言?”
“赞美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不需要呈堂证供,全凭主观的意见,又有什么不妥的吗?即使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大多数人联想到公主与她身后的未婚夫,也会是天造地设和郎才女貌吧。”
“是啊......”时天漫不经心地答着。
亚度尼斯,他果然如梅雨所说,安然无恙。
他现在坐在椅子上,穿着一身白色的托加长袍,看着公主挥手的背影,脸上是沉静、安详。
“宫语然,你说,如果这是在拍电视连续剧的话,现在就是大结局该多好。”
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成婚的一刻,顺利成章的结束,曾经无数次期待这样的故事......
“你可以这么做。”
宫语然如是回答。
“但是,生活的电视剧永远都会有续集,它就像薛定谔箱子里的猫,你只要选择观察了它,它就必定要有不一样的结果,除非你下定了决心——让结局定格在记忆里的代价,就是遗忘和逃离,直到你再也无法回想起来它曾是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踌躇的心
时天无言地看着队伍继续行进。
今天,这世上若是少了一个记住公主的勇者,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地心继续转动,海水潮起潮落,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今夜的月色不会因谁而明亮。
这就是曾经在童年蒙蔽了老师和家长,口口声声长大以后要成为科学家的孩子,内心绕不过的故事。
在你满心以为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变装成为蜘蛛侠或是擎天柱的时候,那个秃了头的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喋喋不休,像是中世纪审判布鲁诺火刑的红衣主教,你要不相信蓝色的球体是圆的,他就会在你的期末考卷上给个鲜艳的零蛋。
面对糟糕的成绩单,不需要等来注定被奥特曼打败的小怪兽,你大反派的老妈与老爸张牙舞爪地展开混合双打,他们让你早早地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超级英雄,如果有,应该是你没了牙齿也能喝退父母亲暴行的姥姥和奶奶。
可你知道超级英雄从来不戴假牙。
你喜欢那些酷酷的,高大的,英勇帅气的,神通广大的英雄。
希望他们无所不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凶恶的怪物出现,所有人都吓得惊慌失措,超级英雄出现将它们打败,在你那一众小朋友和秃了脑袋的班主任惊羡的目光中,他向所有人宣布,超级英雄是你的朋友。
可是没有,从来也没有。
在你偷偷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的时候,等来的不是胳膊往前一伸就能绕地飞行的超人,不是动漫里掌握超能力的小伙伴,常常回应你的是隔壁母亲的一句“时天,该吃饭了”,是父亲略表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啦,下次带你去买新玩具”,是你奶奶像个战神似地叩门“天天,别哭了,你爸你妈都被我教训了一遍”。
你慢慢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全如你想象,但你依然相信超级英雄没有来看你,是因为他们正忙着拯救世界。
要赶在火灾现场及时救下被逼无奈跳楼的美女记者,要趁着反派阴谋实现之前颠覆他们罪恶的手段,要帮助焦急的失主找回他们弄丢的宝贵的东西——就像你帮着找到了奶奶的假牙一样。
他们太忙了,你不再渴望他们来见你一面,你希望的是有一天你可以像超级英雄一样拯救世界。
你告诉自己每天要加倍努力,看好多的书,学习好多的知识,本来只是母亲为了让你摆脱羸弱体质锻炼的剑术,从那一天开始用心地挥舞每一次的木剑,你想变强。
慢慢的,长大了,那些曾经让你数学班主任聪明绝顶的知识,没有让你也变成一个秃头,你只是不再幻想,不再幼稚。
你渐渐晓得超级英雄都是假的,这世上并非单调得像是一枚硬币,只有正义与邪恶的两面。
在你看不惯有人用暴力欺负别人时,用强硬的手段打得对方头破血流的结果,是你的父亲不得不低声下气给对方的家长赔礼道歉,你的母亲在饭桌上念念叨叨你的心高气傲,而你再也听不到奶奶为你帮腔的声音。
世界不会因你而改变,从来如此。
记不清柔软的心在何时多出了一层坚硬,在叛逆的年纪,父亲不再会带你去买玩具,连一个月在外读书的生活费都很少给,母亲烦躁不安与担忧,在她给你发的短信中,会时常问询你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你究竟去干了什么,是不是要像放弃了这个家庭的男人一样将她抛弃。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像个犯人似地被问得乏了,用尽心血学习的知识,最后化为了重重关门前的那句“我不是巴甫洛夫反射的那条狗!”
这就是这个让人失望透顶的糟糕世界。
它时常要让你咬紧牙关,却不告诉你晴空烈日之后会是寒冷严酷的漫漫长夜,它总要让你认真对待,却时常要惩戒你的呕心沥血变成了一无所有。
摧残你精疲力尽,消磨你心灰意冷。
待你终是意志涣散了,浑浑噩噩去咒骂你这悲惨的一生遭遇,它还要你缩着脑袋的清醒,直到入土都不让你活得明白。
礼炮声间歇地响着,时天心绪不宁,队伍缓慢前行,他知道没有人会停下来。
要是公主是一个大大咧咧、动不动就逼人给钱的女汉子,他该嬉笑怒骂、义正言辞或是嘲讽,教训不正经的公主最终走向正道,称不上传奇,但绝对正能量、励志。
而如今公主就要踏入新婚的殿堂了,她的未婚夫是王国名门望族的琼斯·亚度尼斯,一表人才,从容体面,在万众瞩目的时刻,人们为他们欢呼与沸腾,她接受众人拥戴,恰如童话故事里公主的高贵。
或许有一天,公主会熬成满脸皱纹的大妈,王子会拐着拐杖垂垂老矣,谁知道呢。
时间的长河蔓延下去,任何的故事似乎都不会让人满意。
但至少这一刻足够美好,团圆的结局,欢乐与祥和,留给这个时代以及围观的人们,应该都是最好的选择。
时天无声地叹息。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心情在告诉我,在鲜美的鱼肉里,梗着一根细小的刺,它无伤大雅,细弱如微,却是难以入喉......
孙印钞背着炮弹冲向了注定无法被打败的穷奇.....廖青羽在圣装赫拉克勒斯的面前沉重倒下......萧梦汐在牢房前轻声述说一个梦幻般的故事......
记忆的碎片在时天的脑海中浮起浮落,他曾经执着于要完成老队长的遗愿,如今从洛城走到域外王都脚下,回想起来已是一个混沌的意识。
老队长,我做的会是对的吗?
时天在心中悄然问着,然后悄然泯灭。
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从始至终他都是知道的。
“你看到仪仗队里面那些基本上没有动作的人了吗?”
宫语然望着即将靠近的队伍,她的说话声将时天拉回了现实。
“他们混迹在队伍里面,不可能是临时拉来凑数,这么大的游街典礼事先会经过彩排,应该有骑士或者剑士的人伪装在了里面,他们负责戒备公主的安全。”
“是吗。”
“也就是说,骑士,剑士,再加上最里面王宫的人,由内而外共形成了三道防线,在玉辂后边还压镇有常规的士兵可以及时增援,再加上街道的布置,如果有人要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劫走公主,会比登天还困难。”
宫语然说的话仿佛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是我是犯人的话,说不定会选择从侧面袭击,避开街道视野过于宽阔的正面,就可以有效防止被王宫的队伍提前警觉,还能避免面对重骑兵冲锋的强大威力,一个队伍的正面防守常常会是最稳固的,即使突破了骑兵,还要遭遇另外两层防线的阻击,从侧面袭击,看似就可以扭转不利的局面了。”
“看似。”时天很是配合的点了出来。
“从两侧发动突袭不是没有缺点,围观的人群太多,要事先抢占靠前的位置会很不容易,也就是说,虽然游行的队伍在侧翼不便于展开,但对于袭击者也是同理,作为进攻的发起人,如果无法发起行之有效的进攻,他们自己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宫语然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嘴,打着哈欠。
“一夜没睡,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回去。”
“你现在还有时间关心我吗?”
宫语然从椅子上起身,她看着时天,以一个十分平静的表情。
“域外王都有着丰富的人造水系,在方苏武的地下都市你见过了的,这条城市最宽的街道也不会例外,哪怕人群密集遮挡了很多东西,视觉的盲点会让人觉得没有起伏,但是暗桥的宽面始终要比街道狭窄,经过的时候,队伍的速度就会放慢,这是唯一的机会。”
在走出去之前,她拾起了餐盘上的点心。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
第一百一十章 破阵(一)
在目之所及,在宫语然提到的“狭窄”的路面上,承着公主与郡王的玉辂缓缓行驶着,十来匹前边牵引的骏马相互挤压和碰撞。
如她所说,那是一座暗桥,大概一百来米的长度,用的材料与大道的地砖无异,起伏的曲线贴合着路面的高程变化,让人看不出来它下面实际流淌着人工的河流。
但是围绕玉辂的队伍速度显然地放慢了,如果是作为突袭者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前面只要发生了意外,周围的守卫就会下意识掩护玉辂往王宫方向退却,桥面的拥挤将倒逼后方的大部队无法动弹。
此刻若是有人能够兵行险着,快速突破台子前的三层防线,就有机会接近公主......
“嗯,哼!”
一个怪异扮相的家伙,他满脸黄金色的胡子,清着嗓子,穿大袍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道路中央。
热心的群众没有制止他,守备在木围栏两边的士兵也没有,因为几个兽面人身的同伙,已把附近的人群吓得当场四散而逃。
显然并不是只有时天注意到了那座奇怪的桥。
队伍最前面的金甲骑士立刻拉紧缰绳,身后的骑士也连忙停住。
任谁都会知道,这是有人要准备闹事了。
黄金胡子,他手上只拿了一把小小的刀子,形状连匕首都算不上,那玩意儿你说它是一把水果刀都不为过,
但骑士们不敢轻举妄动——闹事者有着一张狮子的脑袋。
只见他抖了抖袖口,发出混杂野兽与人类的吼叫声。
“界能突破,其名为‘牺牲自我的百兽之王’!”
他用小刀狠心往手掌一拉,一阵狂风应景地吹过,扬尘漫灰,然后伸开双臂朝天,像是祷告苍天与神灵的术士,祈求的却不是龙王的呼风唤雨。
“响应我,动物们!家禽与牲口!”
从嘴中迸出的言语,并非高深奥秘的咒语,而是凶悍的野兽来源于大自然平易近人的亲切呼唤。
“我是你爹!”
晴空霹雳,天空巨响。
铁甲的马匹躁动起来,它们原地开始狂跳,几个攥绳不牢的骑士跌落在地上,在场的人还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但从不祥的征兆中,他们已大为震撼,犹如目睹了当年的长坂坡张飞喝断当阳桥。
“别慌!”
为首的金甲骑士抽出腰间佩剑,照着马屁股果断一剑,由于有铁甲包裹只是刺痛,本就受了惊的马一声惊叫过后,还魂归未定,但已能勉强安定了下来。
其余人见状,连忙纷纷效仿,一时间把马匹又重新控制下来。
经此一遭,骑士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看见狮子头还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化,再细想他的言语中似乎有控制动物的魔力,小心地收紧队伍等待应对未知的危险。
然后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无事发生。
一些离得远的百姓甚至没看懂是发生了什么,他们连慌张都算不上,只知队伍忽然地停了,看见有人当街拦住了道路,不解其意,还以为是王宫的绝活表演。
“切,所谓的计划,居然就是这样吗。”
时天没有多余的评价了,狮子的界能突破没有生效,这样的出师不利,简直再暗示住宅区的动物不是关在笼子里,就是砧板上。
他看见景禹天走上前去。
“谢谢你了,三师哥。”景禹天拍了拍如雕像不动的狮子,“看样子,你暂且休息,接下来就先交给我好了。”
“哦哦景师弟,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师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狮子离开,连先前的兽面人一并退出去街道,场地中央,此时只剩下了景禹天一人。
这下骑兵们发现他们被狠狠戏耍了——景禹天举了举刀鞘,仅此而已。
“一列!”
金甲骑士恼羞成怒,他挥旗给了一个冲锋的指令,两位银甲骑士即刻率第一列的骑兵出击。
具装重骑兵携带了相当重量的盔甲,加速需要距离的过渡,景禹天相距有百来米的距离,来势汹汹的马蹄声很快就震得地面摇晃。
景禹天似乎没有要避开的打算,他脸上像是刻着一层面具,永远都收着三分的笑意。
骑兵们逐渐起势,他们不关心景禹天表情是否过于镇定,也不在乎面前的敌人打算采取何种诡计。
无数次的演练与实战告诉和教训了他们,重骑兵向来是要面对刀山火海,要面对龙潭虎穴,但唯一可以且必须要做的,就是将立直的骑士长枪放平、放低,夹紧,然后冲锋,冲锋!
用无情的铁蹄踏破眼前的一切敌人!
对于重骑的冲锋而言,他们向来只有迂回的穿插,而绝无停下的可能。
这就是骑兵的自负与骄傲,他们是冷兵器时代下最强的兵种,将速度与质量结合到极致的冲锋长枪,绝无可能防御和抵挡,他们深以为然。
随着两位银甲骑士发出呐喊,骑兵的速度达到了巅峰状态,他们若是此刻有心理活动,便是同情,同情他们面前自寻死路、可怜与可笑的敌人。
铁甲的骏马疾驰而过,快得让人无法适应。
在与并线的敌人擦肩而过以后,他们的冲锋才慢慢停缓下来。
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作为列队的骑兵,他们坚守的命令就是保持队形冲锋,在这个过程中,即使眼前没有敌人,骑兵也不能擅自变化位置和进攻的角度,长枪会在前进中自行封死街面的全部死角。
所以,他们往左右张望,好奇心让人想知道,是哪个“幸运儿”的武器染红。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随着噗通的声响,两个带队的骑士控制不住平衡地跌落下来。
甲缝中渗出血迹,银甲变为鲜红。
骑兵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还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身后又有骑兵起步与挥旗的声音。
“二列!”
金甲骑士急急忙忙地命令第二队骑兵迅速出击,他慌了,没有拉紧缰绳,胯下马匹躁动不安地来回踱步——景禹天在向他们走来。
雪糕筒的长枪再一次竖起来,他们冲锋,过程如电光火石,然后道路中间透出血雾,像是一个轮回。
即使已经目击了两次,金甲骑士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景禹天从重骑兵冲锋的阵线中走出,毫发无损。
第三列骑兵也迅速出动,于是第三次的,空气中闪过两道刀光,景禹天身法飘忽得形同鬼魅,在中间的两个骑兵倒下的时候,你甚至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迹。
骑兵们开始动摇了,一个极讽刺的好消息——他们把景禹天包围了,以一种根本没有拦住他的方式。
金甲骑士变换了摇旗动作,大幅度地来回挥动旗帜,信号极简——全军尽数出击。
逼仄的道路让人别无选择,失去了冲锋间距的骑兵们是崩溃的,在景禹天步步逼近的过程中,被迫要与步行者贴身肉搏,意味着优势的天平倾斜得荡然无存。
他们的具装马匹来不及加速,没有可能展开多余的变化,这条本该宽阔的道路,不再是上天恩赐他们荣耀的福地,而是囚牢他们不得摆脱的禁锢。
“把道路让开如何?”
这就是那个带着笑意的男人对这场将要到来的死斗要说的,他依然没有要躲避和防守的必要。
作为时代的变革者,他是不愿意沉睡在过去的,骑士的荣光不会让他沉湎。
迎着骑士长枪的锋口,他只会抽开武器。
然后在血斗中,亲手埋葬那些旧时代下,行将腐朽以及必然的消亡。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阵(二)
骑士们集体向景禹天发起了进攻。
在街道两边木围栏站岗的士兵们惊悚地看着这一幕,骑在马背上的骑士几乎要将街面堵满了,圆筒长枪与铁塔式的盔甲,像一层层不透风又携着荆棘的铁桶,人们看不见正中心发生了什么,唯有喊杀声震天动地。
当时间漫长地拉开,它就像一把缠磨人的锯子,让每个人都变得烦躁与不安。
木围栏的士兵们用力地攥着武器,最外围的骑兵驱使着马匹来回绕圈踱步。
持续了数分钟,战场的噪音也没有能够停下。
这是你即使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也会品味出来的事实——对手只有一人,骑士们没能击败他。
像是彼此分隔了两个世界,喧嚣与沉默在对立着,无声的压抑笼罩在所有观望者的身上,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慌乱,而最糟糕的情况,远不是考虑到骑士的失败,将要导致他们就要被迫填补上去。
当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们被迫要贴身近战,伤亡肉眼可见的递增,让他们再也无法接受这样愚蠢的进攻。
前线的骑兵们哗变了。
这些驱赶着铁甲的马匹四散而逃的骑兵们,从严不透风的铁桶阵型中撕开了洪流,那些原本听不见的马与人的惨叫声,让一切都变得毫无悬念可言。
围观的百姓早有先见之明,从银甲骑士倒地开始,他们早就散光或是退到楼房顶上,现在街道两边的木围栏被重骑踏碎,为了活命的骑士甚至直接在往后跑。
金甲骑士大声呵斥于事无补,纷乱对于人是连锁反应,对于马也一样,骑士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摔落,失去牵制的战马想尽办法寻求着出路。
仿佛战场现身了鬼神!
整个外围的骑兵部队彻底的崩溃,本是刻意维持的阵线现在变成了四面八方的逃窜。
景禹天从容地从乱军中走出,道路不是被让开的,而是被混乱的骑兵后撤给碾开的。
固守在第二道防线的剑士们完全没有想到,首当其冲的巨大压力不是来源于敌人,而是他们最前方的盟友。
这些身披铁甲的骑士,成为冲击剑士防御最大的帮凶,重骑兵挟持着成吨的重量疯狂地撞击,最前沿的剑士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地。
为了避免防线自溃和失控,剑士的临场指挥官们开始下令无差别地攻击后退者。
剑士顾不得该拿着何种武器才算体面了,他们抡起长一米有余的大刀朝骑兵的马腿砍去,以一比一人仰马翻对换的代价,凭借人数的优势,才将阵型勉强的维持住了。
景禹天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金甲骑士,他的马早已不知所踪,那身好看的盔甲也被友军的踩踏破损得支离破碎,他拿着没有剑的剑鞘在颤颤巍巍,景禹天索性直接绕开了他。
“还要打吗?”
景禹天说话的时候,已有剑士将他包围。
那位曾经为难时天的剑士队长,现在浑身布满血迹,他兴许还记得景禹天,兴许不记得了,他的怒意像是要穿出他的眼睛,拔剑声几乎要激荡出火花。
他第一个冲了上来,周围的人急忙一拥而上。
景禹天没有要体谅他们的意思,刀横甩在队长的剑上,直接压到他的胸口,骨头跟着碎开,队长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围上来的其他人同样不是对手,景禹天刀锋一转,三两下就将大部分人尽数打倒。
“如果时天不放水,你这个实力也是够呛啊。”
景禹天对不省人事的队长说完了话,然后看向还站在地上的两人。
“不打吗?”
赵光的剑早没了,他慌得说不出话。
“不打了。”江书院说着,把剑丢在地上。
“好。”
景禹天简单回应,无视二人,往前继续走去。
手下留情是一个分离人心的好手段,还在维持阵线的剑士们有要动摇的征兆,最前边的人拿着武器目光紧视着景禹天,却在挪开步子让开了道路。
忽然有人大喊:“不许退!”
阵线一下子紧缩,他们果然就不退了。
但他们不退,不代表景禹天不进,顶在最前边的人着急了,冲上去想要硬拼。。
景禹天于是开刀回应,几个尝试进攻的剑士发出惨叫,他们还没到可以躺下的时候,就要抢先装死倒地。
阵线又要松了。
“我说不许退!”
剑士们欲哭无泪,形势如同前财狼,后虎豹,他们哪边都不敢乱走,能不能顶住景禹天他们不知道,但是后边的顶前边的,中间的顶外边的,他们像是彼此传递压力的压力怪,拉紧琴上的弦,只为自己能先松一口。
“大哥,我们命苦啊。”最靠前的一个倒霉鬼干脆选择向景禹天袒露心声。
“是啊。”景禹天说着,你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你们还是让开。”
“让不开呀。”剑士惨兮兮地讲,“让你走了,明天我也该走了。”
景禹天的笑开始恶趣味:“那就送你走好了。”
剑士噗通跪在地上:“我求你了,我真打不过你。”
这下剑士们是不退了,集体跪地求饶。
“他娘的,养了一群净会张口的饭桶!”
景禹天知道说话人是谁:“龙兄,事已至此,不出来见我一面吗?”
后面沉默半晌,听得有人一声叹气。
“罢了,你们都给我让开!”
剑士们老实地让出,果然,是龙千秋,他穿的还是那声东洋袍服,只不过现在脖子上留有绷带,是昨日时天给的伤口。
“景禹天,我说你啊,咱们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吗?”
“恐怕就是如此了。”
“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料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挺舍不得你的。”他又叹息一声,“但各为其主,就不要怪我了。”
龙千秋拔剑:“我是兄长,你当让我三招?”
“可以。”
径直横挥出剑,景禹天往后侧身躲开,龙千秋跟步往上,转为双手斜劈下来,景禹天起手架住又反推回去,龙千秋稍稍站定,歇了口气,再上前架势乱了,出剑变形被景禹天轻拨而开。
三招完毕。
“我可以过去了吗?”
龙千秋挠头,目光躲闪一阵,然后又是一声叹气:“不行。”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你说要行刺咱老板,我稀里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不定就过去了,反正他命大,但是你今天要抢公主,无论如何是不行了。”
“是吗。”
景禹天把刀抬起:“不介意这次由我先出刀?”
“行。但我有一个请求。”他敲着胸口,“咱这儿负重着呢,速度跟不上你,等我把甲卸了再打。”
景禹天不答,算是应了。
龙千秋把袍服解开,吩咐一个手下过来,从身后把胸衣铁甲给取走,只留下昨日缠的绷带。
“我要打不过你,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多少长进,是你那朋友昨日不讲武德,害了我有伤在身。”
龙千秋说完这句,也不再多余说什么了,拿剑。
“来!”
景禹天上前,一刀震得龙千秋后退几步,再向前,龙千秋不敢再挡,低头闪身躲了攻击。
这一来一回没有喘息的机会,细口钢刀又攻过来,龙千秋没了办法,强行又拼了一剑,被逼得接连后退。
等景禹天再压上来,龙千秋防不住了,他已尽量往后仰开身体,胸前还是被破出了一道口子。
“龙兄,还要打吗?”
“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实力悬殊,龙千秋已知没有胜算,把剑收回鞘中,放弃了抵抗。
“但是,我不可能放你过去,动手吧!”
景禹天嘴角一笑,他冲开风声,没有任何的犹豫。
看见细口钢刀奔向自己的脑袋,龙千秋闭上了眼睛,觉得是该认命。
然而,一声清脆的击剑,气浪在龙千秋脸上拂走。
他惊讶得睁开眼,赫然发现一柄云纹宝剑在前,挡住了景禹天的攻击。
“景禹天,你这种实力,欺负我的部下,算得了什么本事?”
持剑人将剑收回,风浪剧烈,一头白色长发随风逸动。
“还是和我来过过招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击否剑
在楼台上的时天看着底下的白发男子,心中默念“那人原来就是方苏武吗”。
在景禹天击穿骑士部队以后,王宫的队伍已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
前方的防线在不断溃退,后方压镇的士兵拼了命地想前进以此保卫公主与郡王的安危。
维系两者之间的通道是那座一百米的暗桥,玉辂停在桥面中心,
巨大的台面以及蜂拥而至的人群,让队伍被迫停滞。
数个骑士逃散的漏网之鱼在最接近的时候,与彩凤、游麟的旗帜对隔遥望。
这些无视战场纪律与尊卑贵贱的逃兵们,在恐慌中失去了全部的信心与理智,他们没有意识到逃跑或许可以被纵容和姑息,但是红线绝对不应该被触碰和逾越。
亡命的重骑兵试图冲进暗桥之上,等待他们的是无情的惩处。
作为伪装在郡王与公主近侧的护卫,白发男子仅凭一己之力就将逃亡者拦住,他的剑法犀利、稳健,与景禹天有异曲同工的风格——大片的血雾没有染红他身上一丁点的痕迹。
逃兵被尽数斩首,白发男人没有回到玉辂附近。
剑法之外,他选择继续向前,才是时天察觉到他就是方苏武的直接原因。
在剑士公会眼看就要被景禹天单人捅穿的情况下,恐怕这位剑士公会的事务官大人再不出手,就要颜面无存了。
他作为援军出现,身后只跟有盘臣一人,从现身于战场的一刻开始,情绪失控的剑士们,集体都像变了个人似地挺直了身板。
白发男子的面相不算严厉,恰恰相反,那头白色的长发细滑似银雪,给人相当年轻的印象,云纹宝剑的一击一收,袖摆随他长发摇曳,像是古代云游四海又善吟诗舞剑的游侠剑客。
要说他是方家兄弟的哥哥大概无人相信,可即使是蒙上了双眼,景禹天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对方到底是谁,从盛典开始到发起进攻至今,唯有一个人的宝剑挡在细口钢刀上,可以做到不动分毫。
“果然还是惊扰了事务官大人。”
景禹天认得对方,也认得对方手里的东西。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依然只以‘击否剑’作为武器。”
“你我之前不必客套。”
方苏武说话的方式和他的面容一样清冷。
“你让我那位弟弟作出了蠢事,我会好好‘答谢’你的。”
瞬间,细口钢刀停住了击否剑的攻击,金属震荡发出回响。
“方苏城并不认同我们的做法,但是比起背叛皇帝,他觉得串联叛党,可以帮助他敬爱的哥哥及时悬崖勒马。”
“你们是在利用他,他也想利用你们。同样是危险的想法,他应该选择站在我这边,你们只会被消灭。”
方苏武提剑出去,须臾之间,横挥竖砍有十来个回合,空气被激得发出狂躁,在一记重击过后,细口钢刀被震退。
“景禹天,你原来还是这点本事吗?”
景禹天笑而不答,方苏武持剑再攻过来,太阳底下晃出数道光影,刀与剑的争斗让人觉得是在雾里看花,只感觉碰撞声又比刚才激烈。
时天微微皱眉,他稍微要比一般人能多看出一些门道,但迅猛的动作根本来不及拆解招式,近乎于一种经验上的预感,让他察觉出了什么。
那把剑......力量好像可以不断增强。
在一次景禹天的躲闪中,方苏武双手握持云纹剑横劈下去,在没有触碰到地面的情况下,起初只是把地缝里的尘灰劈得扬起,等再过十来招,剑风已经可以让地砖裂开了。
名为“击否”的含义,应该就是指每次被对方阻挡下来的攻击,都会让击否剑表现得越来越强,直到再也没办法阻止它。
如果是从这一点考虑,击否剑是一把相当慢热的武器。
毕竟常规的剑术对决,在数个回合内就可以见真招。
而作为剑士公会的事务官,方苏武的大多数对手都绝无可能与他有所讨教,用不着“击否剑”起色,就足以击穿太多的防御,仅凭发剑的力量和速度,哪怕是一把木剑在手,他照样能够所向披靡。
在他这种级别,要找到一把好刀好剑算不得什么难事了,哪怕无心,自然会有他人无事来献殷勤,能在域外王都统领剑士公会的最高长官,要是没见识过成百上千的兵器,只怕是让人笑话。
但要找到一把好刀好剑不难,难得是找到一把契合自己性情的武器。
“击否剑”之于方苏武的可怕之处,恰恰在此。
他不急速攻。
哪怕攻势事实上压制住了景禹天,可方苏武始终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想法,若是景禹天不动,他连步子都没迈开半寸,若是景禹天要走,他跟上去就打。
舍弃速胜速败之道,攻守之势异也。
方苏武看似是攻方,可他的剑只盯着景禹天的刀在打,步步施压,只要景禹天没办法取胜,胜利的天平就必然站在方苏武这边,这就是“击否”的意义。
“景禹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时天不知道景禹天的意图,但他很明白,以景禹天的谋划,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方苏武“击否剑”的能力。
凭借对剑术的超然理解,方苏武的防御几乎无懈可击,如果景禹天持续僵持局面,放任这把剑的“力量”积攒下去,会发生什么......
剧烈的爆炸,风浪裹着细小的碎石在阁楼的地板上飞划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时天没有料到,短短的几分钟内,击否剑的力量成倍增长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他只漏看了一秒,地面已经被重击了,下面的景象糊成一片,击否剑的余波让偌大的街道像是卷出了一阵沙尘暴,若是有心往上方看,天空都是黄灰色的。
“该死!”
时天一拳击打在木栏上,他还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认同景禹天他们的理念,可是要让他现在袖手旁观,感觉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熬。
时天看着桌上的两把武器,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抓住。
“你还心思关心别人吗?”
门边传来声音,时天望过去,是哈尔面露邪恶的微笑:“别忘了我可是早就记住了你的气味。”
宫语然走之前把门给合上了,现在它依然是合上的,时天弄不清楚哈尔如何潜入进来,他只知对方是来者不善,立刻抽出打滑剑,发动力量解放。
刀刃快速走出“之”字型的轨迹,哈尔没有动作,任凭刀刃再一次从他身边穿过。
时天:“怎么会?”
哈尔往时天腹部飞甩一脚,包间的木板墙壁被碎开,时天撞进隔壁。
“怎么?不再给我表演一次如何消失在墙面?”
时天怒意上来了,他起身,冲向进门的哈尔,剑刃再一次绕开了哈尔的身体。
然后,选择在这一刻,时天重新发动力量解放,打滑剑扭转前进的身姿,他像是一道旋转一百八十度的闪电,迅猛地回击。
“变化了时机,挺聪明。”
当哈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时天心都凉了,打滑剑没有如愿触碰到哈尔的身体,剑锋在视线中发生了离奇的扭曲,在扭曲消失过后,是又一次无效的擦身进攻。
一个画面被重复,是时天被击飞,不同的是,他这次将隔壁的木板墙也穿透了。
“你知道你的攻击为什么会没有效果吗?”
哈尔从两个墙洞的通道,慢慢一步一步向时天走来。
“我的界能突破‘莫比乌斯环’,只要在视线范围内,可以让我随意扭曲场景的空间位置关系,这是其一。”
时天推开身上的碎木板子。
“其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哈尔看着时天把房间内的木桌掀飞过来。
“任何的计谋都没有任何意义。”
木桌破碎的清响,哈尔没有发动“莫比乌斯环”的能力,任凭木桌撞他的胸口,依仗着强大的体质冲锋,他径直掐住了时天的脖子。
看着时天想要挣扎着说话的样子,他松了松手:“怎么,还有要说的吗?”
在挤压得快要变形的喉管中,时天慢慢吞吞地吐字:“原来......和他......一样。”
“谁?”
时天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萨维尔。”
一阵腹痛让哈尔惊得瞪大了眼睛,时天顺势再踢了他一脚,抽出了打滑剑。
“你们是有职业病吗?依仗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防御,又总想着可以凭此随意伤害别人。”
时天把刀往地上一甩,清开了血迹,准备从房间离开,发现门和缺口都不见了。
四面环墙。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绶之上
“小子,别太狂妄了。”
哈尔慢腾腾地起来,打滑剑的一击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他现在全凭心中的恶意在压制伤口,慢慢拉长着他的语调。
“你知道,你们今天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吗?”
时天感觉脚下忽然一软,没有思考的机会,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卡在了地板中间。
哈尔走过来,准备要一脚踢爆他的脑袋,这可是个地狱级别的笑话,时天用打滑剑下砸,破开口子落到了一层......
不对!
时天很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层!
哈尔笑着一拳报复在他的腹部,时天撞在右边的墙壁上,又从左边的墙壁破口而出,回到哈尔脚下。
“太愚蠢了,真不敢想象,只有这一点实力的你们,居然胆敢挑战域外王都。”
哈尔用脚踩住时天要拿剑的手。
“你知道光是白凌级别,在域外王都有多少人吗?”
手掌的骨头噼里啪啦地作响,时天疼得说不出话。
“一千三百六十七人。”
哈尔狂笑。
“战士公会、剑士公会、骑士公会,以及最早的王宫驻军,像你这样出蓝的水平,在域外王都的队伍里,至少也有五十人以上。”
他勾下身子,用尽阴冷的语气。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绝望事实吧。你们打败的萨维尔,需要依靠圣装加持才能勉强达到品绿级的初阶,但是我和梅雨很早就是品绿级的中阶了,不需要任何的骑士圣装和宝物,我们也可以把他像蝼蚁一样杀死。”
狼犬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睁大。
“除了我和梅雨以外,方苏武和拓跋念两位事务官大人可以达到品绿级的高阶,亚度尼斯郡王......”
他将放低的声音重新抬高,脚下用力左右踩动。
“更是达到了品绿级高阶之上的紫绶级!”
时天克制着痛苦思考,如果“莫比乌斯环”是一种假象的话,“幻境克服”在治愈以外的力量,会不会......
“你告诉我,仅有出蓝实力的你,凭什么敢来挑战域外王都?”
必须要赌上一把了,时天正要拔出恪守剑,木屑忽然飞在他的脸上,身后同时传来了木板碎裂的声音。
“哦?”一个平淡的声音闯入了这片空间,“哈尔,那你知道紫绶级之上是什么吗?”
地板的表面分离着细屑,像是在蒸发似的,不止是木制的东西,连同墙壁与天花板,还有房间内金属的器物,这个本该密闭的空间随着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全部都有了瓦解的趋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尔的声音不自觉又放低了,他绝对不会想到,在他盯上时天的同时,有人同样盯上了他,那个毛绒绒的身影,惊得他说话的气息都虚弱了。
“哈尔。你还没有告诉我,紫绶之上是什么。”
“紫绶之上......”
哈尔当然知道紫绶之上是什么了,紫绶之上......
“是金章啊。”
猴子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房间内化为碎末的物质,从各个方向,在半空中抽成扁平的细线,然后一一汇聚在闯入者的掌心,形成黑色球体的轮廓。
“界能突破的法则,高阶界能会让低阶界能失效,你说得没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计谋都没有意义。”
猴子看着手中的黑球,他的表情渐渐消失。
“可惜,在边境将我放逐到‘莫比乌斯环’的你,其实并不明白这一点。”
掌心合拢,蒸发变得剧烈,形成一道扩散的白光,笼罩了房间内的全部,以及在场的三人。
在白光的覆盖中,时天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自由地站起来,在白色之外,许许多多黑色细小的东西,它们在这个没有风与气体流动的空间中飘舞。
猴子站在它们中间,他侧着脸抬头,像是在仰望着什么,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独与落寞。
一阵呼啸的风声过后,统统都消失了。
猴子出现在了另一个位置,哈尔失去意识从天花板落到地上。
时天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房间,除了碎成两半的桌子与墙壁上的破洞,其他皆归于原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天抬起他受伤的手,作出了一个事实上不存在的假设。
“你应该在去救公主的路上,为了这一天能得到神印,你不是等得很久了吗?”
“是的,神印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该把它交托于公主以外的任何人。”
猴子抬头,和在白光里时天看到的是同一个动作。
“但我曾仔细想了一夜,比起失去神印,我宁可你先不要死在这里。”
“毕竟你们上哪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又蠢又心甘情愿的苦力哈。”时天说着冷笑话,把衣服断角撕开,给手上的伤口简单地包扎。
“每个人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都会有特殊的意义,没有人知道那会是什么,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也有可能掀起波澜,我的赌注,是相信你的可能性,会比七个集齐的神印掀起更大的风暴。”
说话间,空气中再次抽离出黑色的线条,猴子看向刚刚开启的房门。
“只不过,在此之前,按部就班,还是先来招待一下第二位客人。”
鼓掌声。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初代勇者会作出来的分析。”
时天惊愕地看着出现的梅雨。
“我还以为,您会出现在公主身边。”
梅雨扫了地上的哈尔一眼。
“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露出一个苦恼的笑容:“您适时的取舍让人钦佩,可惜就结论而言,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也一样。”猴子说,“哈尔只把你当做品绿级,实在是太谦虚了。”
“能与传说中的勇者交手,是我的荣幸。”
梅雨将剑士披风上的剑鞘解下来:“为了避免局势失控,现在,我只有想办法杀死你了。”
“大炮,你先走,他交给我来对付。”
传说中的勇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天还没来得及细想,仿佛地震了似的动静,猴子手上浮现出了强光,转瞬快要将整间屋子盈满,依稀可以看到梅雨持剑上前,那个速度简直快如闪电。
冲突爆发的力量是一次没有火光的爆炸,早茶店的木楼房被迫瓦解,整个过程连硝烟都没有。
时天推开掩埋在他身上的板子,从废墟中出来,隔壁的店铺很快也被猴子与梅雨的战斗波及了,俩人像是神仙打架,只见得木房子一栋栋地倒着,至于俩人在哪儿,压根不见踪影。
早茶店的老板大概是原本要在外边抽空嘬一口烟,听到动静回头发现店门口已经没了的他,手指掐在烟卷上一动不动,给人一种黑白镜头下定格照的沧桑。
早茶店的废墟中还有一个女生,年纪看起来不大,腿部被落下的木板伤着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时天与她对视,正有些心生愧疚“到底还是把无辜的人给卷进来了”,却听见女生先朝他慌忙喊了一句“后边”。
这让时天一惊,他应激性地拔出打滑剑返身,偷袭他的剑被击开,他随即将偷袭者撞倒。
“快来帮我,乔斯林!”
偷袭的人一边与时天贴地肉搏,一边大喊。
然而,他呼唤的同伴只冷眼看着:“艾伯特,你擅自行动,就应该由你自己来解决问题。”
“你说什么!”
偷袭者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时天一拳将他击晕了过去,然后起来,警惕看着这位偷袭者的同伙:“我可以认为你不是敌人吗?”
“我们是敌人。”乔斯林辨明了这一点,“但我不会出手。”
“也包括你身后的人?”
“乔斯林,你不去保护公主和郡王,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走了过来,他们本来是顺着街道要去增援,如今被这个方向的爆炸声吸引。
“我不认识他。”乔斯林显然没有要帮助时天的意思。
“哈,都是可疑人员!”
骑士的队长大笑着吩咐:“你们几个过去,把那个小妞带过来,然后把男人都打死,这些叛贼死有余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激战,域外王都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增援的部队没有想着赶快援助前线,反而在想办法强取豪夺,乔斯林心中鄙夷和愤恨于要与这帮虫豸为伍,却也不打算有所作为。
骑士们一脸淫笑地靠近受伤的女生,早茶店的老板慌慌张张跑过来哀求,从言语中得知女生是他的女儿,求饶骑士老爷们放过,上前的骑士们哪管这些,粗暴将他推开再一阵拳打脚踢。
“喂喂,这时候还有心思看别人吗?”
一个拿着长刀的骑士笑呵呵地看着时天,旁边的另一个骑士则举起铁钉锤,准备要给时天的脑袋开个瓢凉快凉快。
“小子,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没本事......”
打滑剑出,俩人瞬倒。
“什么?”乔斯林惊得喊了一声,“喂,你们!”
然而晚了,事情发生得太快,女孩身边的骑士还没察觉出异样,时天已将他们三下五除二地解决。
呆在原地的骑士队长,还以为是眼花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天早就按住他要拔出武器的手,用刀柄猛击一下脑袋,骑士队长当场昏迷过去。
店老板看得同样是呆住,眼见时天过来帮忙把女儿身上的木板起开,他连忙道谢。
木板很快就取走干净,店老板女儿的伤势不重,应该是木楼垮下来时,没了重心,不小心扭伤了脚,勉强能站起来。
只是现在局面混乱,要让俩人在这里,又让人有些不放心。
时天看见不远处巷道里躲着鬼鬼祟祟的牲口们。
“喂,黑牛。”
“大哥,你谁啊,是不是认错人了,俺只是皮肤黑了点。”
“是啊是啊,我也不是公鸡呀,只是有口癖,咯咯哒,咯咯哒。”
时天扬刀:“不认识,我现在就刺身了你们。”
“别吧大哥,谁还能不认识您呐,咱们昨晚上一起放炮竹来着。”
“把他们给照顾好,要少一根头发,饶不了你们。”
“好咧。”
“现在这里很乱,你们得先避一避,这帮妖怪虽然看起来丑,但是有一颗做人的心。”
“谢谢你了,兄弟。”
时天从巷道出来,乔斯林挡住去路。
“你就是那个勇者。”他脸色阴沉,“王大炮,是吧?”
听到这个名字,时天正是郁闷,乔斯林已亮出了他的剑。
“正好,没有其他人碍事,我们可以公平的对决。”
时天心说,你这什么毛病,刚才还说不会出手,可看这乔斯林不像是在搞笑,他连忙后退。
乔斯林直接一剑横出,时天想要用打滑剑去顶,只听乔斯林口中已念出界能突破的咒语。
“双剑,迅影!”
出剑的轨迹中,赫然分出另一道浅紫色的剑锋,从另一个方向直袭时天而来。
这哪还敢防,时天晃身躲开,没曾想乔斯林马上猛踢他一脚。
时天吃了这一下,见乔斯林又进逼上来,情急之下,抢先出刀反攻。
乔斯林早有了准备,他用实剑压住时天的刀,紫色的剑锋再径直突刺。
时天斜开身子,衣服上被紫色剑锋破出一道血痕。
“你的实力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乔斯林用脚踩住时天被下压的剑,然后横劈。
时天立刻左手反持恪守剑出去,手法极快,浅紫色的剑影还没来得及显形,只见恪守剑上扬撞击,已将乔斯林的剑给断成了两半。
“怎么......”
乔斯林大脑短暂宕机了一秒,马上清醒过来,后撤步拉开距离。
“居然连界能突破也没有使用。”他抽着脸皮,“只带着一把剑出来,失算了。”
时天也没料到恪守剑可以直接把对手的剑刃崩断:“你输得不冤,我的武器是宝物,等你找到一把新的武器,我们再来较量好了。”
这个建议乔斯林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任由时天匆忙从他身边走过。
“这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勇者的实力......”
视线从断剑的缺口上移开,乔斯林望着暗桥的方向,又一次的爆炸,天幕扬尘,不见阳光。
“在下次和我交手前,可千万别死了。”
街道上变得空空旷旷,时天加快了脚步,忽然有雨点落在他的脸上。
“桥,居然断了吗?”
望界山起伏的倾角,让时天可以远远地看到暗桥断开了一个可怕的缺口,它一百米的长度仅存不到一半,乘着公主和亚度尼斯的玉辂应该都退回了桥的另一头,现在桥的这一边,没再看见有任何的部队,依稀可以看到前面的人影,只有两人......
“你还没死啊。”
看到景禹天的背影,时天略微松了一口气,敌人看样子只剩下龙千秋了。
“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你也是够厉害的。”
看着这片被景禹天清空得一干二净的战场,确实是时天由衷的想法。
仅凭一己之力连续击穿剑士和骑士公会两道防线,并将域外王都参与盛典的队伍打得几近崩溃,面对如此惊人的实力,也许确实只有断桥会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他要是再踏过桥去,域外王都就要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呦,你来了,挚友。”
说出这话的景禹天,语速有了缓缓的拖拽感,他的声音没有了向来的轻飘,气息里的疲乏是显而易见的。
“别老说些让人恶心的话。”时天不想同这个男人有过多瓜葛,“我有自己的想法,并不认同你们的理念,但不管怎么说,得感谢你帮忙摆平方苏武,我会从桥上过去的。”
“是吗?”
背身的景禹天轻声地笑着,若是换在以前,时天只当他是习惯性的以笑示人,如今可以听出来他是越来越累了,你知道他还很年轻,很健康,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但你会把他想象成一截干巴巴的木柴禾,你不会认为他可以一直燃烧下去。
时天准备径直越过景禹天,去对付龙千秋。
忽然,一阵滴滴答答的响声。
天空的雨幕停得没有征兆,时天惊讶是因为他清楚听见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
时天看着景禹天,声音一下子地断开。
血液,从衣服的断口,噼啪噼啪地往下滴。
地上是圣装赫拉克勒斯实体化的碎片,那张雄狮的浮雕,被浸透染红。
“抱歉啊,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以圣装的保护,也只是勉强保住了性命......”
这场战斗并非全无代价,景禹天惨白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苦笑,那与其说是虚弱到了极点,倒不如说是他全凭意志在支撑着他的站立。
难道是龙千秋?
时天很快否认了这个答案,哪怕与景禹天认识才不久,他也清楚注定,能够给予这个家伙如此沉重的打击,必须要有绝顶的武艺,在这个城市中,这样的人其实屈指可数......
“到此为止了,景禹天,还有这位朋友。”
一直站在原地的龙千秋,此时开口了,他没有要战斗的意思,仿佛已将昨日的恩怨沉睡在了幻梦,转而给出了恳切的忠告:“你们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没有人会怀疑这份提议的冷静和理智,但是时天没有做声,而身负重伤的景禹天要说的话,无疑也是格外的清晰和平静。
“龙兄,我们是不会走的。公主近在咫尺,没有人会在这里停下来。”
“说得好啊,景禹天。”
天空的阴霾依旧,暗桥的河道旁,白发的男人浑身湿湿嗒嗒和血色,身上是数十道大小不一的伤口。
他缓慢从岸边走上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昏迷的盘臣甩在地上。
“一千倍击否剑的力量都险些功亏一篑,你确实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方苏武,用肘弯的衣袖擦干了击否剑的血痕。
“但你那痴心妄想的执念,不知道是否还能抵得过我的下一次重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法被突破的剑围
天空的尘灰如雾,细小的颗粒漂浮起落,让空气变得干燥和沉重。
此处,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击否剑的重击,已不得而知。
但它的威力足以让天光隐现,这便是品绿级高阶的实力。
以最为暴力的手段,彻底断绝景禹天势不可挡的破阵,做到这一切的男人,他的脸上连愤怒都谈不上。
尽管他已经相当失态了,在一道道被切割开的口子周围,绵呢子的制服画出更深层次的黑,这位剑士公会的事务官大人,相较于断臂的景禹天,并没有好到哪去。
但是时天清楚地明白,厚实的衣制材料给不了方苏武足够的体面,因为方苏武与景禹天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对于某些事情,就绝无妥协的可能。
你尽可把他想象成是一具呆板的机械,景禹天习惯以面具式哄骗的微笑,换到方苏武则是全无亲近的冷酷。
哪怕现在断臂的是他们彼此当中的另一个人,只要身体还能支撑行动,他们就一定会向你走过来。
所以,方苏武看向时天,时天也看向方苏武,俩人彼此心照不宣。
在方苏武试图接近景禹天的时候,时天挡住了去路。
我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品绿级初阶吧......
时天像是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方苏武连对话的意愿都没有,击否剑压在恪守剑上,推动着时天的步子在缓缓往倾斜。
“时天,我的‘幻境克服’达到极限了,接下来就得拜托你了。”
白色的气体在伤口迅速地挥发,景禹天躺坐在地上,他的手靠着膝盖,头慢慢垂落下去。
“我得好好休息一会儿,危险的话,别太勉强自己......”
说得惬意啊,景禹天。
时天听着他的声音慢慢消失,可自己的手上越来越沉不住劲,即使如此方苏武也没有认真对待,他单手握持着击否剑,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有很多选择,只消抽空踢一脚出去,时天绝无继续维持防御的可能。
方苏武不这样做,是他不想这样做。
这就是他试探时天的方式,一点点地施加力量,要看看新来的对手到底有多少本事。
时天没有选择硬抗下去,他用力抽开恪守剑,同时躲开击否剑下砸的轨迹。
剑风在地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时天试图反击,方苏武没给他机会,一白一黑的剑开始来回互撞。
一连数十手的交锋,这对于时天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个好消息,完全复刻了与景禹天相同的开局,击否剑的打击感在不断地增强,其结果只会是越来越吃力。
绝对不能后退,时天这样想着,从右侧加快速度,方苏武不急躁,他退步,冷静地拨打恪守剑,时天进逼不得,又想从侧翼绕出去。
在方苏武看来,这是有些小瞧了他,时天做出了太大范围的移动,将侧身的弱点暴露无疑。
击否剑果断攻击,恪守剑立刻迎了上去,两剑交锋制造出可怕的风压,“击否”的效果开始发动,恪守剑在威压之下破开裂痕。
时天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在恪守剑与击否剑纠缠的间隙,他迅速腾出左手拔出了打滑剑。
“双持吗?”
方苏武感到惊讶,失去双手的架防,恪守剑没有悬念被斩成两段,但是击否剑的前进被再一次的阻挡——时天反手握持的打滑剑又顶住了击否剑的后续攻势。
如果只是费尽心思要抵御方苏武的进攻,时天的努力未免也太愚蠢了。
他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上提的断剑,在重新下落的过程中,绿色荧光如天幕的流星聚拢。
意识到恪守剑在重铸,方苏武触电似地放开击否剑,他被迫要后退来躲开恪守剑的一击。
失去击否剑的牵制,时天急速扭转身体,像是化身成为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持一刀一剑继续发动凌厉的攻势。
方苏武不急不忙地后撤脚步,弃剑是有预谋的,因为击否剑是概念武器,当它脱手落地消失,通过意念驱使,在时天又攻击过来的间隙,方苏武重新召唤击否剑显形。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声中,方苏武一边继续后退,一边持着击否剑不断回击和格挡,看似凌厉的攻势被逐步拆分与化劲,竟然慢慢将时天冲锋的势头卸下来。
此消彼长的最后,时天已彻底没了速度,击否剑的防御则重新积攒好了能量,方苏武停住步子,向前奋力重击。
那些夹杂在空气中的灰尘颗粒瞬间地浑浊,土和石冲破地面遮天蔽日,气体状态的泥流迅速膨胀,它的扩张还没完全铺开,时天就先被剑气的余波抛飞了出去,落在几十米外的街边木围栏上。
天空被染得蜡黄,方苏武的白色长发一尘不染,他从击否剑制造的爆炸中心走出来。
“你的观察力很好,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发现,我的击否剑只对同一个人的同一把武器生效。但这还不够,只要是你的打法围绕刀剑为主,你就不可能赢得了我。”
方苏武复述时天的思路,看着时天摇晃着身体起来。
“可以复原的身体,可以重铸的武器。你们的能力果然还是太危险。叛逆的血液,这是一种对于所有人都会带来不幸的力量。我会在今天,将它终结在这里。”
白色的气体蒸发着,时天吃着痛从手臂上取出来碎片。
打滑剑被击碎了,完全地粉碎,留存在时天手上的刀柄,无法像恪守剑一样复原。
他将刀柄插回鞘内,然后慢慢地,平放在地上。
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真是让人糟糕的心情。
时天现在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棘手了——直到现在方苏武也没有展现界能突破,或许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界能突破,这是一个与无尽宝库中遇见的落红雨同级别的怪物。
他完全依赖剑术,并且选择将击否剑的特性发挥到极致,与落红雨癫狂、暴戾的风格不同,他像是一面沉在水中的镜子,让人常常看见的是一层虚影,只有你尝试去拨乱水纹,才会知道是深不可测。
无论是强行突破,还是找角度迂回,击否剑都会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来回拨挡。
与方苏武这种人对剑全无乐趣可言,你的进攻将对应每一次他的防守,直到你的浑身解数用尽,依然无法突破他的剑围之外,是一次你注定无法抵挡的防御反击。
这种感觉就像在和人工智能下棋,你以为的所有破绽以及胜利的可能,都在它早早就背好的千万亿张棋谱里面,你精心思考下过的一步,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只是一个记忆与读取的命令执行,你甚至指望不上它胜利之后得意洋洋对你嘲讽一句“你可真是一个彩笔”,因为那对于数据库有限容量的装填全无意义和帮助,况且你已清楚知道,这本就是一场无声的折磨。
方苏武的脚步逐渐逼近,击否剑的攻击刚刚结束,“击否”的起势需要时间,意味着这将是时天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唯有一个办法了。
时天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打滑剑,送别这把曾经陪伴自己旅途的武器。
绿色的荧光在身边慢慢飘浮。
现在,力量解放被激活,身体恢复完毕的时天将手按在恪守剑的柄部,在方苏武停下脚步之时,他将拼尽全力发起攻击。
“重复的戏码往往只是等来同一个结局。”
方苏武击否剑摆前,留给时天三米的距离。
“希望你能给我一点不一样的惊喜。”
恪守剑出,时天发起冲锋,左侧出剑。
这样的进攻并不难找到一个保守的回击角度,然而方苏武很快发现打在恪守剑的力道实在非比寻常。
恪守剑在击否剑上被瞬间崩断了!
方苏武“啧”地念了一声,他谨慎的性格不会喜于看到这个画面,也并不觉得这是时天虚弱的表现,因为时天在全速向前。
断开的恪守剑再次重新愈合,这个曾经击败萨维尔的杀手锏,被方苏武迅速看破,他的击否剑给出的角度从来都和他的想法一样留有余地。
随着手臂与手腕的共同扭转发力,击否剑像是一个斜飞的风车急速地倒悬回来,强行把前进的恪守剑二次截击,然后往下压低,眼看就要将恪守剑轨迹偏移。
但是,方苏武千算万算,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个不起眼的事实。
在飞舞的绿色荧光之外,恪守剑的崩断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特意留下的缺口与缝隙,是必然设置的结果,因为当它碎裂之后,一块新的碎片将会被填补进去。
“打滑剑!”
随着界能突破“力量解放”呼唤武器的真名,恪守剑以更加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转,它的二次爆发如方苏武所愿,是全新的力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动乱
在方苏武看清时天将碎片补入恪守剑荧光的剑身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打滑剑释放“力量解放”的偏移超越物理的法则,连同时天的身体一并扭曲成了螺旋,他像是一条游蛇诡变地移动到方苏武的侧面,而方苏武再无力给击否剑留下任何防御的空间。
恪守剑迅捷如雷,在这一刻,方苏武默许了这样的失败。
他深信掌握和熟知的世事规律,推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可以无往不胜。
现在的结果看来,严谨也会是相对的。
景禹天给他造成了重创,是未言明的愤怒。
重新赶赴战场的方苏武,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重整姿态,他却选择不假思索地要战斗下去,不理智嵌套着重复不变的打法,最后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所击败,又有什么不可释怀的呢?
方苏武眼里失去了颜色,准备接受如此的结局。
恪守剑砍在身上是一记沉响,受伤之人口吐鲜血,奋力用剑插在地上没有倒下。
“什么!”
时天与方苏武同时一惊,恪守剑再次剑崩!
“小子,别小看你老子我的剑铠术啊!”
身后传来龙千秋的呐喊声,方苏武立刻就读懂是发生了什么,没有情绪的目光转换出凶恶只在一瞬之间,在恪守剑攻击过后,击否剑以更快的速度劈打时天的身体。
血沫如飞花,时天瞪大着眼睛后退,方苏武紧接发起第二次攻击,恪守剑剩下的断刃被一齐击碎。
白色的气浪疯狂地在伤口上涌现,疼痛简直是撕心裂肺,多次愈合的身体到达了极限,躺在地上的时天感觉每一根经脉都在泛着酸楚,他无法直起身体。
想要去握住的恪守剑断柄,被方苏武一脚踢开,他阴沉着脸,显然对于发起这样的攻击,方苏武是不耻的。
他清楚知道方才是发生了什么,龙千秋的能力,按理来说是无法直接干涉比他高阶的界能突破,恪守剑确确实实是打在了方苏武的身上。
但事无绝对,龙千秋的“剑铠术”,可以将任意视线范围的兵器攻击吸收在自己身上,这种以堵上性命来代人受过的方式,换来的是方苏武在绝境中反击的机会。
方苏武不会辜负自己部下的期望,因此他竭力向时天发起的进攻没有留情,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这就是一场让人失望的对决。
它符合战场的规则,符合战斗的残酷要义,唯独不符合两个剑士之间本该无需言明的公正。
身为剑士公会的事务官,以绝对卑鄙的方法逆转局势,这让方苏武的脸色愈发冷峻,回望龙千秋的语气是几分的刻薄与不近人情。
“和盘臣一样,你不该插手这件事,我宁可你让这一剑砍在我身上。”
“抱歉,大人。”“剑铠术”承受的攻击,让龙千秋痛苦得要闭上一只眼睛,他比时天的好处除了少挨了一剑,就是还能勉为其难地站着。
“这算是你二人的责罚,我会马上吩咐其他人过来处理你们二人的伤势,暂且在这儿等着。”
“大人,不是我有意要插手......”
方苏武本以为是龙千秋还在郁结,却看见他在撑剑的动作中缓缓腾出一只手来,随他略微抬高的视线平齐过去大道的前方。
“他们,来了。”
失去武器的时天,并没有仔细听两人的对话,他的头靠在地上,看到的是河对岸的景象。
断桥的不远处,十来匹高头大马拉动的玉辂,白色的影子。
似乎就在眼前的距离,如同天隔。
要再有一把武器就好了,要再有一把武器说不定就可以突破方苏武的剑围。
时天不甘地想着,他从来没有这样的不愿意去承认失败,想要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仍在坚持,没有放弃的决心,能感觉到界能突破还在回应。
可这头野兽在他的内心咆哮到震耳欲聋,也无法让他把剑再立起来,心中相信的可能与决意,像是咫尺遥望的海市蜃楼,现实意义的千里隔绝。
手在反复地颤抖,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它慢慢变得沉重和无力。
终究还是太弱小了吗,我的力量......
巨大的困倦又一次麻痹了时天的全部神经,他逐渐昏睡过去,全然不知周围已出现了大量的士兵。
大概有一百来人,他们裹挟着兵器与盔甲的晃动,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
然而,方苏武的语气并没有高兴看到这些援军,在审视一遍在场的众人以后,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中间的带队长官上。
“巩固城防为域外王都诸防务重中之重,今日既为盛典......”
然后,再次地,方苏武用肘弯的衣服擦干了击否剑上的血迹。
“你来这里干什么?拓跋念大人。”
作为前来增援的部队长官,拓跋念习惯穿着暗蓝色的敞开风衣,打底一件黑色的绒棉衬衫,这并不是公会的常服,与他微卷的头发是一以贯之的散漫。
这位与方苏武同级的驻地公会事务官大人,生活与工作常常过得相当休闲,一双微微有点发黑的眼圈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昨夜废寝忘食工作到通宵达旦,他兴许只是像每一个未成婚的男人那样熬夜游戏到了自然睡醒。
但方苏武不会认为他的同僚是一个白痴和蠢货。
拓跋念的性格就像是他天然的伪装,他或许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而你绝对不能因此低估他,在他想要做的事情里,充满了太多变数。
就像盛典的动乱开始至今,在这个从来没有援军到达过的地方,他所带来的战士公会的部队,甲胄兵器,皆是全副武装。
“方大人,我听闻城中有叛乱发生,剑士与骑士公会已败,方大人近于陷入苦战,我特遣精兵百人来援助,若是来得慢了,还请方大人不要见怪。”
同级之间的对话,拓跋念的回答保留着起码的客套,方苏武则同样小心应对。
“您的担心不无道理,事发突然,盛典外围的队伍有处置不当之处,给贼人可乘之机,造成了混乱的局面,但盛典本就有防备的周全考虑,如今叛乱者已被我尽数镇压,余波已平,还请您尽快返回驻地戒备,以防月影人趁势作乱为妥。”
“说笑了,方大人。月影人还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兴风作浪,既然叛乱已定,需要人手恢复秩序,同为旧都守军,我部自是义不容辞,当立刻派人修复断桥,探视公主与郡王安危。”
拓跋念给了一个手势,战士公会的士兵们马上开始行动,准备要过去。
方苏武横起了剑:“且慢。”
“怎么了,方大人?”
“我已说得明白,望拓跋念大人还是不要糊涂为好。城防为域外王都诸事之重,若生变故,我等难当其责,还请您速回。”
“城防切为诸防之首,无可争议。”
拓跋念忽然话锋一转。
“但以今日之狼狈,防务外紧内松,陛下要过问起来,方大人你我一并难辞其咎。我怎么知道,方大人所说的叛乱是否果真处理妥当?偌大街道,如今空无一人,何来所谓周全?这座断桥,何故被迫要以力相摧,断绝去路?身兼内务要职的梅雨、哈尔又现在何处,方大人,这些你可现在就答复我吗?”
拓跋念用的是寻常的语气,问的是例行的公事,但这些处处落在方苏武心头的刺尖。
方苏武知道,这些问题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我只知戍卫王宫及确保郡王与公主人身安危,其他事情一概不知,若拓跋事务担心叛乱未息,按防区分属,您应尽快返回驻地,封锁全城通道,斩断匪敌退路,我等当感激不尽。”
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说辞,却是方苏武能想到最好的答复,防区分属自古以来就是域外王都的防务命脉,三个公会分权以泾渭分明,是必要且切实的根基所在,任何人都不可在此范畴上逾越。
“是这样吗?”
随着一声“我知道了”,拓跋念看似平淡的语气中忽然抽离出了清晰的阴冷。
“盛典大事,本应慎重,你等无能、渎职,令贼人有可乘之机,现局势未明,又疑有敌我内外串联,我作为驻点事务官,已封锁城中大小关卡,令战士公会接管全城防务,诸事若有异议,等叛乱结束再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断桥
“擅自干涉分外之事,拓跋念,你是要越俎代庖吗!”
方苏武变得怒不可遏,在他看来,拓跋念已经把话说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无论是“封锁城中大小关卡”还是“接管全城防务”,哪一条都是方苏武绝不能容忍。
他把剑柄拧出了声响,一百多人包围时天和景禹天还是太奢侈了,方苏武现在看不到龙千秋,也看不到盘臣,拓跋念的良苦用心让他又觉火冒三丈。
“防区分属,自古有之,为陛下敕令,我已再三警告,你战士公会今天如此胆大妄为,无视王法律令,要从这里过去,是觉得我方某人的剑不够锋利吗?”
战士公会的部队被方苏武严厉的措辞给镇住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拓跋念表现得极为果断,他立马拔刀爆喝:“盛典动乱至此,不是一句防区分属就能搪塞过去的,我等为保郡王与公主安危,忠心赤胆,苍天可鉴。方大人你再想阻拦,试问这偌大的域外王都,又岂止是只有你方大人的兵器足够锋利!”
形势变得剑拔弩张,反倒让方苏武冷静下来。
几番的轮斗,让方苏武早已没了与拓跋念较劲的底力,执意对抗下去,也只会给拓跋念另生事端的借口,在剑士公会的援军赶来现场之前,唯有明哲保身是切实的办法。
实际上,拓跋念同样没有要与方苏武正面冲突的打算,在激烈的发言过后,他的语气又转入平常。
“方大人尽可放心,我部只在整顿防务与镇压叛乱,无意要滋事寻衅,如果有人趁乱伤害你和下属的部队,我定会严惩不贷,只望现在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在拓跋念的授意下,战士公会的成员大幅度绕开方苏武,继续前进。
方苏武确实没有再阻拦了,他只是不明白拓跋念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
域外王都共有三道城防,战士公会只占一部的人数,即使景禹天连续打散了盛典的骑士与剑士部队,在形势上也还没到他一家独大的局面。
王宫的部队没有受到损失,亚度尼斯还在隔岸观望,除非拓跋念是脑子害病发热到要犯上作乱,否则望界山的高墙深垒也远非他这点兵力能突破。
如果拓跋念是在借机邀功请赏,就更加让人疑虑,且不说他这副兴意阑珊的性格,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事情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即便心机如此,他要给亚度尼斯和公主示好,也不至于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表现出极力示好的行为。
在郡王与公主进城,乃至盛典开始以前,拓跋念有无数个机会,可他偏偏在此之前是划清了界限,与王宫并无多少往来,如今的行径反常,是一点都不合这位战士公会事务官的做派了。
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方苏武心里想着,而战士公会的人们已经在把街道两边的木围栏拆解,他们忙碌得像是蚁穴的工蚁,木板用来填补断桥的缺口,十八般兵器改为各式工具敲敲打打,以搭建临时的道路。
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相当的时间,方苏武觉得可以暂且放下顾虑,行军打仗无非是“兵马粮草”与“兵贵神速”,以如此行事速度,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空中一道哨响,从左到右的划过,约有三四秒,断桥另一头的石面上梆当落下来一柄长枪。
“哪个傻逼把武器给丢出去了!”
大家放下手中的事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面面相觑,桥的断面有快十来米的距离,都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傻逼有这样的力气,可以把长枪这玩意儿不小心丢到对面去。
然而,空中又是二道的哨响,来得比之前还要急促,众人正要抬头,还没捕捉到轨迹,桥的对面就已经炸开了几块地砖。
这次投射的距离比之前更远,快到桥的尽头,显然不可能会有人“不小心”到这种程度。
“有敌袭,所有人立刻戒备!”
方苏武看着拓跋念下的这道命令,恨不得要直接骂他是贼喊捉贼,可方苏武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事情与战士公会存在必然联系,拓跋念就在视线范围之内,除了拓跋念以外,战士公会要是能找出这种有本事的人,它就不会叫战士公会了。
而且接下来发生的景象,确凿也在印证这一点。
第三道哨响声接踵而至,这次飞行的曲线异常的清晰,可以看见,它是从更远的地方投射而来,却要比之前两次的速度缓慢许多。
“卧槽!”有人大喊,“上面有人!”
众人一时间都看傻了眼,从来只听说有仙侠可御剑而行,如今看了这御枪而行的一幕,心觉尤是惊为天人。
那人的飞行不是站在长枪之上,而是被长枪给带出去的!
如果说,人体飞行的科学原理,就是超人把两只胳膊往前伸,现在这副画面倒也对得上,那人的胳膊被长枪拖拽前进,你甚至抬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脸在朝下。
战士公会的人虽然都是些大老粗,大概也能明白质量可以加大动能的道理,随着咚的一声,御枪而行的始作俑者,没有落到桥的对面,先把桥面这边搭好的木板给砸了个干净。
由于一只手还挂着,那人便沿着桥的断面爬了上来。
众人目瞪口呆,可以看到那人年纪轻轻光着膀子,却是一个秃头。
“这东西没有瞄准镜,只能凭感觉,根本打不准。”
落红雨埋怨了一句,他回头看了一眼底下的河水,发现他的飞行道具早已没了踪影。
他又念了一句“好麻烦”,便将目光放向这些战士公会的士兵们。
“喂,能把这东西借给我吗?”
“我?”
“不是你,是他,你没看到我刚才用的什么东西吗?”
落红雨从一个士兵手上拿来了长枪,在手里转了转,试了试重量。
然后毫无征兆的,落红雨将长枪平抛,熟悉的哨响声跟着他的整个人飞了出去,众人大惊失色。
河对岸炸开了锅,落红雨是脸先着的地,他掉下来的位置刚好过桥,王宫的士兵们迅速将他团团围住,但这位曾在无尽宝库与尘世巨蟒耶梦加得肉搏有来有回的人形怪物,在他拿起长枪横挥的瞬间,再多的人数也变得徒劳无益。
“拓跋念,你还愣着干什么!”
隔着老远,方苏武就看见王宫的士兵被打得人仰马翻,他们像是浪花似的一层接着一层飞在空中,景禹天看到这种场景,大概会笑得醒过来。
“赶快搭建浮桥!”
方苏武已经急得要去命令那些开着张大嘴的战士士兵了。
“方大人,玉辂所到之处既是尊贵之显,又按照防区分属,我等公会人员靠近王宫所辖,为礼节不能容忍,恐遭他人谤议大逆不道,我等就是搭好了浮桥,没有特许,还需要先等剑士、骑士两部人马通过才是。”
方苏武知道拓跋念是在故意揶揄他,可眼下落红雨的气势如虹,步步都在进逼玉辂,要是再不想办法回到河对岸,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作为驻点事务官以及防区分属的负责人,方苏武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在阻断了景禹天的情况下,依然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穿盛典队伍的后续防线。
他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对着拓跋念大声威胁:“要是公主与郡王有所闪失,我当自刎谢罪,但在这之前,先饶不了你!”
“方大人,即使现在尽快搭设浮桥,以对方的攻势,未必见得我们就可以抢在贼人前面,及时赶至郡王与公主身边。”
“那你就打算放弃了吗!”
“要是想短时间将部队尽数输送过去,定然是行不通的。”
方苏武低头看了一眼,桥下并不算湍急的河流上的人影。
“但是,如果只是几个人的话,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遇袭
断桥一侧,战斗激烈地展开。
玉辂之上,萧梦汐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发生了动乱,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玉辂刚刚驶过桥面的时候,袭击就爆发了,从剑拔弩张的对峙再到一面倒的压制,身边便衣伪装的卫兵们急切地驱赶马匹,桥面没有空间腾挪,他们就用刀戟威胁周围的下人们跳河,然后再一个个下去,用尽人力推动,缓缓将千斤重量的玉辂推回了岸的这边。
确保玉辂的安全以后,压镇的士兵慌忙如潮水涌向对岸,他们眼中急切到看不见脚下累得倒地的人们,只顾前进弥补失去的防线,践踏出血腥的道路,直到桥面尽毁,再也没有人需要过去了。
荒诞如同闹剧。
现在又起波澜,王宫的部队分为三阵,一阵急忙围拢敌袭者,一阵紧锣密鼓地填厚人数,一阵则在手忙脚乱紧贴在玉辂周围,他们急忙要调转玉辂的方向。
大小的兵器,从刀剑匕首,到斧钺钩叉,像是密林式地围扎,士兵们人贴着人,用重盾顶在外边,旁边操着刺剑,长兵器架在前面的人肩膀上横出。
萧梦汐知道,无论是断桥前的纷争,还是此番大动干戈,皆是为她而来。
所有的战斗与争端,秉持的道义与抉择,想要夺走和保护她的人们,将为此夙愿不休地流血与消亡,亦如洛城脚下,曾持续百年的硝烟,兵戈不止。
围绕在公主身边的永远是这样一个美丽而残酷的童话,她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
身为公主,在无人相伴的城堡孤苦等待,等待一个将与她随缘而遇的男人,从未谋面,从未谈话,也从未彼此了解,公主与王子相遇就是如此,是命中注定的归属。
相遇之人的义正言辞,甜言蜜语,还是虚情假意,都不重要,公主等他,花言巧语,最终也会傻乎乎地相信。
公主与神明的交易,本该就是这样无法打破的誓言,是必然的使命......
时天是一个意外吧。
萧梦汐这么想着,他太过笨拙和刻板,随便捉弄几句就会信以为真,一本正经跟你论述道理以及他勇者的身份,想要完成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他不会是一个坏人,但他连哄人都不会。
他太笨了,怎么可能会有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不说谎的......
心思在回忆中有了苦涩,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浮在萧梦汐的眼前。
是啊,男孩子都是会说谎的。
常常事先准备好两张电影票,稀里糊涂地对你说是他不小心多买了一张;偷偷藏起一个蛋糕与一束鲜花,假装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悄悄在你还在熟睡的时候,起来准备早餐,再愤懑不平地谴责是你起床太晚的懒散......
老掉牙的套路,却有人愿意买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男孩子精心包装的谎言,让女孩子学会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他们编制了一个精致而美好的梦,让你欢喜,让你沉醉,即使你有烦恼,也要在梦中快快地帮你忘掉。
不会笨拙,不会表现出一脸的衰样,他永远要在你面前帅帅气气的,知道你喜欢喝的咖啡里要加多少颗糖,知道你生病时最讨厌吃哪一种药,明明平日里听不得你的半句吩咐,却好像总是无所不知的成了你肚子里的蛔虫......
萧梦汐有时会想,这样的梦要是可以选择不用醒来就好了,人活在她想要沉睡的梦里,直到永远......
但是,任何的幻梦都来源于现实支离破碎的画面,沉浸在谎言的代价,是你仰慕他的无所不能,却从来不会知道是为什么。
就像在无灯的夜里,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思考;在奔行的火车上,他遥望窗外的目光慢慢失去了颜色;在分别的前夕,平日里的聪颖与机灵演化为质问里没有一字一句的回应......
许多东西早早地藏在了说谎者的心里,现实的考量与生活的迷茫,让人翻来覆去到难以入眠,他不会告诉你到底是炙热还是寒冷。
直到记忆中的身影在百年的磨损中变得日渐黯淡,真言兑换旧日的期许与愿景,萧梦汐的遥望,等不来的是曾经的谎言与欺骗。
纷争之外,那个男人的身影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失落地低头,黯然于再不会有人告诉她那个无法知晓的答案——她所想要知道的,这些命运馈赠的礼物,它们暗中标下的价码......
“你还好吗?”
微风从萧梦汐的脸颊微微吹过,毛绒的毯子披在她的肩上,热意隔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望过去,金色长发的男人在向她绅士一笑。
名为玄月的郡王,琼斯·亚度尼斯,这位天生的贵族,海蓝色的瞳孔中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与优雅,任何情况下都镇定自若,即使盛典被毁,大敌当前。
萧梦汐微微点头,把毯子裹紧:“郡王大人,谢谢。”
“你一直在看桥的那边,是有认识的人吗?”
“郡王大人说笑了。”萧梦汐含蓄地微笑回应,“隔着远,只是看个热闹,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此处风寒太大,我怕你受凉,还是先回王宫休息,如何?”
亚度尼斯稍微往后看了一眼,几个宫女就低头走向前来,她们手上拿着最多的是一种镶着金边的软毯,按照礼仪,公主身份显赫而不能及地,哪怕是从玉辂转到一辆轻便的马车上,也需要在路上铺好道路。
“郡王大人,你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今天的盛典,我亏欠于公主殿下,若不能处置妥当,我将寝食难安。”
萧梦汐并不能理解亚度尼斯为何还要执意选择留下来,即使是身在此处,未谋兵事的她也能看得出来,敌袭者在步步逼近,形势只在每况愈下。
王宫中的士兵们,确实是域外王都的精锐。
他们的武器兼顾长短距离的配置,身上有精良厚重的装备防护,士兵们彼此严格执行着命令,身后的人时刻监督着前面的人誓死不退。
这样充沛的士气,是靠合理的阵线布置与成年累月的训练得来的,它们的坚定不是来源于人性,而是指挥官在沙场征战中锻炼出来的理性。
但是,这种理性层面的设计,适用于理性层面的假想敌,却不适用于此刻阵中的猛******战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阵线在蛮横无理的冲击面前,开始逐层的崩溃。
外围的长兵器被尽数斩断,陷阵之人一次次重重地撞在盾牌上面,变态的肉体力量将盾牌与盔甲挤压变形的同时,也顺势压倒了想要拔出短兵器的士兵们。
贴身的近战最为暴力,突袭者的拳头施展比武器来得还要迅速,填补上来的士兵们被纷纷击晕,在下一层的长兵器顶上来之前,他利用夺过来的刺剑,砍得金属直冒火花。
这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战斗了,萧梦汐感觉最为触目惊心的,不仅仅是落红雨的破阵现在如入无人之境,而是他的进攻远比景禹天要来得无所顾虑。
长枪穿破落红雨的身体,短刃把他的臂膀染红,即使如此,王宫的士兵们依然无法阻挡落红雨步伐的分毫。
“公主大人,怎么了?”
亚度尼斯关切地询问,像是全然没有在意眼前的景象。
他过于冷静的发言与落红雨沉闷的癫狂,给了萧梦汐一种突兀的印象。
我应该走吗?
萧梦汐产生了迟疑,她贵为公主,又有神印加持,无需担心个人的安危,但她并不知道现在选择抛下这位即将与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是否是正确的。
或许情况其实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身陷重围之人离玉辂的距离尚有百步。
然而,一声巨响,打破了萧梦汐的全部设想。
在她的注视之中,一柄长枪正面命中亚度尼斯的身体,飞驰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远射之神
长枪的力量超乎寻常,它自阵中而来,投射的速度却没有留给任何人反应的空间,上一秒还在视线之内的亚都尼斯,下一秒已寻不见了踪影。
“这个距离,总算是打中了。”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形怪物念念叨叨,落红雨没有所谓的幻境克服,遍体鳞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血人,手上的兵器已经被他刚才打出去了,现在落红雨赤手空拳,阵线指挥官急切要下令进攻。
“喂喂,还要打吗?你们的首脑可是被我解决了啊。”
阵线缓慢向落红雨靠近,落红雨倒也不客气,他像是一头不知伤痛和疲倦的猛兽,与这些像是浑身刺锐的豪猪狭路相逢,依然全无惧色。
他抓住刺过来的长枪,左右横抡,连人带枪如风驰电掣扫倒人群。
这个功夫够背后的人所有武器招呼上来了,矛尖刺进落红雨的身体却无法直接穿透。
这是一个黑色幽默般的笑话,落红雨完全无视了这些攻击,士兵们的发力变成推攘着落红雨在前进,在他以更快的速度在攻破视线范围内的阵线以后,再以背部为支点,左右横甩又搅乱了后边的阵型。
“重整!重整!”
一次次的攻击无望,又一次次的阵线撕裂,战场指挥官们依然坚决地命令队伍在后方重新集结阵型,想要继续围困住落红雨。
“郡王大人!被打死了!”
但是王宫的部队决心要拼到最后一人的觉悟没有办法贯彻下去,如果说刚才落红雨的发言,还可以视为是故意扰乱军心的话,现在作为玉辂近侍的信心崩溃,让所有在场的士兵都无法再相信这场战斗还有任何的希望。
坚持下去的前景是什么,无人可以回答。
失去战斗的意义,意味着一切士气的立足点都荡然无存,尽管战场指挥官还在试图鼓舞军队,但在落红雨接二连三地猛攻中,阵线溃败只变成了时间问题。
“怎么会这样。”
从暗桥底下刚刚上岸的方苏武,听到亚度尼斯的死讯,同样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他甚至因此没有留意到旁边男人的嘴角已浮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落红雨很快攻破防线,王宫的士兵们出于最后的尊严,没有大规模的溃退,但是很少有人再去尽力阻拦落红雨,他们的接击变得力不从心,战场指挥官只能眼睁睁看着落红雨完成了破阵。
“所以说,公主是谁?”
一个倒霉的王宫侍者被落红雨抓住,他差点被这副血糊糊的模样吓得当场晕厥过去,生怕落红雨要活吃了他,连忙指了指玉辂之上萧梦汐的方向。
“什么啊,就是一个女孩子吗?”
落红雨的发言像是一个白痴,但显然没有人会觉得他就是一个白痴,他拿着一把长剑,纵身一跃跳上玉辂,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萧梦汐大脑一片空白,她久久地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
亚度尼斯死了,这个亲眼目睹的事实以及他人散布的消息,对于萧梦汐来说,与其说是身为未婚妻的沉痛,不如说是茫然和无措。
“你是谁?”
萧梦汐看着落红雨,似乎一点没感觉害怕。
“落红雨。”
这个回答蛮朴实的,落红雨停在距离萧梦汐很远的位置。
萧梦汐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没有明显的恶意:“为什么要杀死亚度尼斯?”
“说来话长了。”
“谁派你来的也不能说吗?”
“不能说。”
这种对话近乎于一种初次见面的男女生之间的尬聊,按道理大多数人只会对这样的回答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萧梦汐却说。
“好,我跟你走。”
“啊?你要跟我走。”
落红雨好像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他一下子犯难了,脸上大概是一种我就出来打个酱油怎么还要领一个女孩子回家,我该怎么跟我老爸老妈解释的表情。
但是,他的这种尴尬,很快就有人帮忙给台阶了——以一种同样暴力的方式。
“我是拓跋念!战士公会驻点事务官,域外王都外防务大臣。”
拓跋念举刀,振臂疾呼。
“闻内城有难,我率所部三千余人,已剿灭城内叛军大部,现搭建浮桥连接,不出多时即赶至增援。如今郡王蒙难,当务之急应力保公主殿下安全。我现在以域外王都临时指挥总长的身份下令,全城将士,立刻剿灭叛军,保护公主,为郡王报仇!”
正所谓吹牛不用打草稿,拓跋念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又苦大仇深的神情,这个“所部三千余人”和“域外王都临时指挥总长”着实把在场的军队都给震得一愣一愣的。
尽管大家都认得方苏武,有人也在疑虑指挥调度上是否妥当,但是拓跋念抢先表态在先,方苏武哪怕看起来是一个体面人,几番轮战下来打扮和苦逼的兵油子简直没多少区别了,大家自然觉得这位衣物整洁的战士公会事务官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能有制伏贼敌者,重赏!怯懦避战者,斩立决!”
几个从暗桥下游泳过来的战士立刻出击,王宫的部队见状,又重拾了底气,纷纷领了命令开始重新进攻。
方苏武这时醒悟过来已经晚了,拓跋念夹带的私货让人感觉十分危险,现在要强行阻止他,势必会造成了部队的混乱,方苏武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拓跋念,做得好。”
诡异的,冲锋的士兵们忽然听见了有人在说话,那声音透着一股空灵的质感,清晰无比,却让人不知方向从何而来。
“但是整顿全城防务的事情,还是由我这位骑士公会的副会长来负责好了。”
急促的破风声,仿佛场景的重现,只不过现在角色互换,落红雨的胸口正中一道四五十厘米长的银白光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身体,在受了这一击以后,支撑不住地单膝跪下。
“郡,郡王大人!”
亚度尼斯慢步走上玉辂,王宫的士兵们看到他的出现,变得又惊又喜。
“公主,抱歉,让你受惊了。”
萧梦汐怔怔地看着重新出现的亚度尼斯,落红雨的攻击对于他来说居然是毫发无伤,那身白色的托加长袍没有一点破开的痕迹,他头戴月桂编制的花环,左手捧着七弦琴,金色的头发随风略微飘拂清香,如同受到神明的祝福而降生于人世间。
“圣装,福玻斯·阿波罗。”
方苏武终于冷静下来了,之前的担心统统都变得多余,身为琼斯家族的玄月郡王,亚度尼斯所继承的是以古希腊神明福玻斯·阿波罗为原型的骑士圣装,以此为概念展开的圣装领域,使得他可以绝对性地免疫一切来自于“距离”以外的伤害。
“很多人把福玻斯·阿波罗等同于太阳神是一个错误的理解。‘福玻斯’寓意为光明,掩盖了阿波罗光环之下的武力。在《荷马史诗》中,他被称为弓箭之王,远射之神。”
亚度尼斯随手向七弦琴一弹,又一道银白色的光尖刺穿了落红雨的膝盖。
落红雨十分抗拒要在亚度尼斯面前跪下,他撑起另一条还没受伤的腿,在将要失去平衡之前,奋力将手中的长剑投向亚度尼斯。
但是,剑刃这一次从亚度尼斯的身上穿透了出去,
“宁可扑倒在地上也不愿意跪下吗?不过你好像还不明白,以‘远射之神’为概念延伸的含义,任何‘距离’之外的攻击,我都可以将它无效化。”
亚度尼斯的劝诫没有效果,因为落红雨很快就将插在自己身体内的两把白色光尖依次抽出。
在没了异物在身体中的束缚以后,落红雨恢复了站立的姿态,现在两把白色光尖变成了他的新武器,他十分虚心地听取了亚度尼斯的意见,选择要上前近战。
亚度尼斯给予了这位坚强的战士相当的尊重,一次性拨动七弦琴的全部琴弦,七道白色光尖从不同的方向贯穿落红雨的身体,光尖的长度延伸刺破地面,将他就地打成了一只刺猬。
这种伤势换到其他人,不是暴毙也算是身负重伤了,但是七道光尖对于落红雨来说,仿佛就只是暂时禁锢住了身体,他甚至在颤动身体试图摆脱光尖的控制。
“还是可以行动吗。”
亚度尼斯皱眉,他并不反感一位好战的勇士,可现在的局面对于他来说未免有些不依不饶了。
亚都尼斯抬起他的手,触碰在落红雨的胸口上。
“那我就来告诉你,身为‘弓箭之王’的含义。”
无声的猛击,落红雨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急速地飞出。
第一百二十章 根源之力
“你还好吗?”
时天睁开眼睛,一个俊秀的脸庞浮现在面前。
“靠,别离我这么近。”
看到是景禹天,时天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噩梦了。
“我刚才看到你身上的‘蒸汽’消失,就估计你应该是要醒了。”
景禹天看来在“幻境克服”的作用下已经恢复完毕,他递给时天一个绿皮水壶:“幻境克服会以接近一万倍的速度加快你体内的新陈代谢,补充一些水分会让你好受一些。”
时天确实感觉脱水得头晕了,接过水壶,喝了几大口,感觉舒服了一些。
这次,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吗。
时天用手摸了摸伤口,还有一些隐隐的疼痛。
“幻境克服还没办法让你这么快就行动自如,不过,好消息是这场战斗快要接近尾声了。”
景禹天看着搭建好的浮桥,战士的部队正在上面迅速前进。
时天并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头还是昏沉沉的,恍惚间觉得像是有大地震动,把他甩回了地上。
“要是有一天幻境克服没用了,我会不会因为伤势过重变成一个废人?”时天对摔了这一跤颇为不满。
“幻境克服取决于你的精神力量,它确实可能在某一天因为你的心灰意冷达到磨损的极限,但是,你现在之所以会跌倒,恐怕是因为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了。”
面对景禹天笑眯眯的回答,时天懵了一下,他看见不远的地面上确实有一个人,斜直着身子入土,还是头先着的地。
“怎么可能会有人身体僵直成这样?”时天观摩了一会儿没看出门道,“而且难度系数这么高的动作,他是怎么一个人做出来的?”
想了想,时天还是把这个人像是拔萝卜一样从土里弄了出来。
“得救了。”那人大口喘着气,“差点以为要憋死了,谢谢你了,兄弟。”
时天想说你要谢也应该谢方苏武,他上来就给这条街掀了个底朝天,要不然一头栽在地板砖上面,可就没活头了。
但是时天定眼一看,发现这人面熟得厉害,不是说这个人见过几次面,而是他的生理特征太过明显。
好大一个光头。
“落红雨!”
时天惊讶于原来这家伙不是无尽宝库里的鬼,确实是一个活人,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奇怪的姿势。
“你是在搞某种行为艺术吗?”
落红雨没有回答,他忽然一把推开时天,一道光尖随之刺进了他的身体。
“伤口消失却没有‘征兆’,看来,你这种不死之身的力量,似乎是来源于‘根源之力’。”
断桥的边缘,前进的士兵之上,亚度尼斯凭空行走,他连续拨动琴弦,在他走下桥的时候,再次将落红雨打成了满身是白刺的筛子。
“根源之力,是现世中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拥有的权限,可你似乎不是陛下派来的,所以你是叛乱者吗?在这里,叛乱者应该被关在的地方只有一处,你如果是叛乱者,就应该知道永恒之石的下落。”
形势发展之快,让时天毫无准备,他只能看了一眼景禹天,景禹天则对他摇头:“亚度尼斯,可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打败的。”
时天当然知道打不过:“所以怎么办?看着他被活活打死?”
“打不过,有打不过的办法。”
时天觉得景禹天像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但是,他很快就明白“根源之力”与“幻境克服”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落红雨拔出扎在身上的白色光尖——拔毛都不见得会像他这样无动于衷。
亚度尼斯很快回应了落红雨的积极,新的白色光尖刺破落红雨的臂膀关节,迫使落红雨无法行动。
“根源之力可以通过支付‘代价’来实现愿望,不妨,你借给他四分之一的生命如何?”
这都什么时候了,景禹天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时天觉得他一定是了解到了什么。
“根源之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这么一款电子游戏‘达克之魂’,故事里的主角通常被称作不死人或者灰烬,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比幻境克服还要无条件的不死之身,他们要挑战比他们强大得多的魔物和神明,唯一的优势,就是每一次遇险身亡之后,不死人和灰烬就会在名为‘篝火’的地方复活,落红雨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个世界就是他的‘篝火’。”
景禹天作出这些长串和复杂的解释,让时天唯一能明白的就是不需要担心落红雨的安危。
“我支付的代价是我的一只眼睛拥有的光明。”
当落红雨念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些击穿他四肢各个关节的伤口不讲道理地开始强行愈合,白色的光尖被迅速折断,赤膀的身体上经脉像蚯蚓似的鼓动。
爆裂的出步声,落红雨穿过时天面前的时候,时天甚至能感受到气浪在变得炙热。
这一拳快到让亚度尼斯都无法闪躲,空气的垂直平面绽开波纹,无形的屏障如镜子碎裂——圣装阿波罗的界域被击穿。
“可怕的力量。”
在圣装阿波罗将要完全消失之前,亚度尼斯伸出手指触碰落红雨悬空的拳头,远射之神的因果效应再次违背物理的法则运作。
落红雨被弹开,他飞出去撞倒一栋最近的房屋。
一道暗红色的影子,沿着地面延伸,然后在亚度尼斯身后悄悄爬起。
“虽然把骑士圣装暂时击穿了,但终究是一次无效的进攻。看来,他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光明与虔诚可言。”
时天无法细读景禹天的悠然,在那道暗红色的影子里,像是有一双罪恶的眼睛藏在了里面,时天感觉浑身的汗毛刺棱刺棱地一根根立起来。
“魔剑提尔锋。”
阴冷的气息在身上蹿腾着,时天没想到“力量解放”会在这种情况下触发了。
触发“力量解放”的条件是时天的手触碰了物体的形态,但是这把必然击中目标的魔剑,所展开的界域正如它的预言那样,无所禁制。
“根源之力并非无懈可击,如果你认为你的性命要比永恒之石来得可贵,我会先斩你一剑,要还是想反击,我会再斩你一剑,直到你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怜惜自己来得重要。”
落红雨从房屋的废墟中起来,暗红色的影子从亚度尼斯的肩膀飞跃出去,像是尖锥刺破落红雨的胸膛。
时天立刻察觉到亚度尼斯此言非虚,体质强如妖怪的落红雨,面部肌肉居然产生了无法忍受的抽搐,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七八秒钟,落红雨就像触电似的动弹不得。
然后,暗红色的影子回到了亚度尼斯的身边,落红雨立刻四肢趴倒在地上,身上不见伤口,可是豆子大的汗水密密麻麻渗出来,他大口喘气已是体力耗尽。
“所以,你的决断是什么?”
“我将付出的代价是!”
当落红雨大声念出与“根源之力”有关咒语的时候,暗红色的影子毫不犹豫地刺穿落红雨的咽喉,扼杀了他发出声音的可能。
时天觉得不能再观望下去了,他刚要捡起地上的恪守剑,只听得有人先他一步拔出了武器。
“援军终于来了吗?”
景禹天抬头,在这片房屋最高的一栋,一个骑着白马的骑士站在屋顶的瓦棚上,他俯瞰底下的芸芸众生,难掩那一张胖脸上的兴奋与激动。
“所有人都被牵制住了,现在,该白马王子登场了!”
他猛抽一鞭驱赶着胯下的战马朝前纵身一跃,在空中飞行的轨迹无疑是朝着断桥的方向和玉辂去的,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就是牲口们最后留下的杀招。
亚度尼斯并不喜欢这个没有品位的笑话,暗红色的影子随他的目光而去,在即将要打在那位白马骑士的时候,被另外一道暗红色的影子拦腰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