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太庙行刑1
第二天一早，若落晨煜整理好麒麟甲，从书房出来准备去领罚，郭安随行。
当两个人走到正堂时，见院中站满了家仆，而杨管家站在最前面。
只听杨管家厉声道：“若洛府的情况你们都看见了，谁要是不想在府内待了，去账房领一年工钱，现在就可以离开。若洛府虽然比不上那些豪宅贵府，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当初我留下你们是因为你们够种，能入我杨天的眼。但是...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若落府嚼舌根子，我也不允许...”
“那个...”马夫老刘满目坦然的道：“董将军昨日让我备出十二匹马，他要训练府兵骑射，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啊。”
老刘一走，他的几个徒弟也急忙离开了。这时，后厨刘师傅举着手中的大勺，满脸不乐意看着他，“一大早，你把我们叫出来就为这个？你知不知道二老爷要在辰时一刻用早膳，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真是当误事。”
说完，还白了杨总管一眼，带着一众徒弟离开了。杨总管气得干瞪眼，也没说出一句话。
刘总厨和杨总管年纪相仿，两人几乎脚前脚后入的若洛府，跟着老将军送平京到南山，又从南山回到平京。刘总厨虽然是外姓人，但在若洛府，只要认真做事，都一视同仁，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要说府上能压得住杨总管的人，非他莫属。
连走两伙人，院中有了一些骚动，后院苗花匠见状也沉不住气了，“杨总管，那个...我也还有一堆活呢，要不我也走了。”
不过，他走两步又回来了。
杨总管以为他改变主意要离开，“老花，你要走，我给你三年的工钱。”
“杨总管，上次被砸坏的围栏，你说要找人修的，结果这都多长时间了，我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这些正事上。”
“你...”杨总管的话还没跟上，苗花匠已经到了月亮门，就算听到也不想听了。
杨总管折腾了一个早上，弄得全府上下怨声载道，却没有走出去一个人。刘娘在一旁看着热闹，忍不住乐出声儿。她发现若落晨煜过来了，急忙进院内给大伙解围，“既然不想走，大家都忙起来吧，都在这杵着干啥。”
众人纷纷散开，留下杨总管一个人在院中吹胡子瞪眼睛。
“杨老头，你就是多此一举，若洛府什么没有经历过。昨天我退了那两个丫头也是意气用事了，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刘娘叹气道：“哎，不过我还真羡慕你，脾气那么臭，还有这么多人肯跟着你。”
“不是...你怎么说话呢。”杨总管怄气道：“我脾气怎么不好了，我对他们不好吗？”
“杨大总管，你可别跟着我，我还要给夫人去圣医堂取药呢。”刘娘一边往内院走，一边道。
“云霞郡主回来了？”杨总管怎能放过这么惊人的消息，急忙追上去问道：“她不是一直被困在贺赖府吗？”
刘娘白了他一眼，“贺赖府权利再大，梦瑶也是郡主，他还敢一直扣着？”
两个人声音渐行渐远......
郭安见院中情景，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发酸，这些人因为“若落府”凝聚在一起，不似家人胜似家人。他后悔没有在十年前跟着若落晨煜出征，他错过了太多珍贵的东西，以后一定要补回来。
“将军，我们走吧，府里应该没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了。”郭安欣慰道。
若落晨煜也很感动，感动之余更没有忘记身上的责任，他身后还有这么多人需要他的庇护，俘虏的事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他咬紧后槽牙，誓要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若洛府上下的偏爱。
二人离开若洛府，直奔廷尉处。廷尉处在东门附近，距离不远不近。
到了廷尉处，迎接他们的是十六卫的人。
十六卫以前是二十八卫，依照二十八星宿演阵。是太祖皇帝作为元族族长时，族上留下来的暗卫，像若落族的飞鹰骑和贺赖族的夙甲军一样，也是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所向披靡的族军。
太祖称帝后，他们改制成为内宿卫军的一支，专门负责保护太祖皇帝的安全。太祖皇帝仙去，二十八卫由皇太后接手，开始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传言，他们在一次行动中损失惨重，二十八卫剩下十六卫，无法再保护皇城安危。皇太后感念他们的战功，把剩下的十六卫编入廷尉处，继续为朝廷效力。
此时左右两边站着的是十六卫的上两卫，青龙卫和白虎卫，带队之人是行卫长角言和亢博。他们俩是少有的几个参与过那次行动的十六卫之人，在廷尉处的地位也颇高。
“武卫将军，请。”角言性格直爽，说话也爽朗三分，“左、右庭监大人在里面等着您。”
若落晨煜含笑点头，往里走是一片空地，四下无人。走到中门，是一条小路，笔直幽深，一眼望不到头。路两边是深红色的高墙，与皇城根有得一拼。
等若洛晨煜终于见到此次监刑的长官，发现只有一位——右廷监贺赖仪。
没有左庭监单元龙！
左廷监单元龙是独孤一族的人，并不想参与贺赖族和若落族的争斗，所以把监罚的任务直接让给了贺赖仪。贺赖仪早就被族里叮嘱过，不可手下留情。他的眼神冰冷戏谑，故意让角言带若落晨煜到太庙刑台。
太庙是为了纪念太祖皇帝功勋修建的宗庙，里面虽然没有太祖皇帝的灵牌，却矗立一尊太祖皇帝的金像供奉。太庙左边是天坛，祈福祭祀所用。右边是刑台，刑罚大奸大恶之徒。宗庙、天坛和刑台表面上没有丝毫关系，但从远处看，犹如太祖皇帝褒惩人间善恶。这是揶揄一族推演万历，为镇守大魏修建而成。
太庙刑台自设立只针对投敌叛国、恶贯满盈、法理难容之徒，至于若落晨煜的八十军棍根本不必来此。贺赖仪把他送到这里无非是想当众羞辱一番。
周围百姓听说这事，纷纷前来看热闹。有些知道关于南统俘虏的事的人还带着酸臭杂碎，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亲南统，叛大魏的将军。
郭安早已经被拦在外，他知道的时候，也只能像百姓一样，挤到邢台前观看。
他不想看，更不想将军受此侮辱。此时再想办法已经来不及了。
他急忙找个跑腿的去通知若落鲁瑶，他是南门宿卫军，一旦百姓群情激奋，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事情，还可以抵挡一阵子。
反观若落晨煜，倒是冷静自持，一切听从贺赖仪的安排。
没有了单元龙，贺赖仪便是主监刑官，正一脸得意地瞧着这一切。他旁边的角言，神色与他不大一样，当中羞辱将军，从古至今还未有一人，可在太庙惩罚又没有违背大魏律法，他也没有理由不从。
“武卫将军，对不住了。”角言道。
“无妨。”若落晨煜坦然以对。
“请吧。”角言伸手，给若落晨煜指出一条路。
若落晨煜先登上刑台，角言与亢博紧随其后。
下面百姓一见到若落晨煜，便沸腾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叫嚷。
“打死这个卖国贼。”
“打死叛徒....”
郭安在刑台下面，面色凝重地盯着人群，老百姓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一定是贺赖府的人混迹其中，在煽风点火。
要光是煽风点火，也无所谓，老百姓今天骂爹，后天骂娘是常有的事，时间一长他们就都忘了。他怕的是，有人趁机对将军不利。
五柳巷的事就是警告。
所以，在若落鲁瑶来之前，他必须尽快找出混在人群中的贺赖府生
贺赖仪看了看日头，一脸鄙夷，“时辰到了，可以执行了。”
角言与亢博对视一眼，亢博招呼打手上台，角言则走到若落晨煜面前，递给他一个咬棒。八十军棍对于一般人非死即残，即便内力深厚的人也可能咬断舌头。
“将军，今日之事非我兄弟二人意愿，日后还望将军心宽忘怀。”角言说的倒是肺腑，像他这样的人，只求能安稳度日。
“对不住了，武卫将军。”亢博带着打手过来后，先抱拳示意一下。
若落晨煜又怎么会和这两个人计较，“开始吧。”他点头后，目光洒向台下。
除了百姓便是贺赖府的人。
贺赖仪在这里行刑，是为了昭告天下，这就是与贺赖一族作对的下场。
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是怕府上的人担心，现在看来一切由不得自己。
罢了，随他们吧。
二老爷听到消息，差点背过气去，半晌才缓过来。
平复过后，他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阻止若洛府的人出去，特别是董桓。说来也巧，董桓正在北山树林带府兵操练，并未听见京内的消息。
藤雯堤听到消息，心里莫名有些担忧。那日两人的谈话犹在耳畔，刨除两人的婚约，若落晨煜当属翩翩君子之列，合她的口味。
她以前看过一些故事，像她这种人都是神鬼不惧，挡我者死的活法。
但事实好像并不如此，她所学的知识除了比这里的人宽泛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而且她学的也并不精，真到用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反而是这里的人，无论从学识还是修养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一个人在自己的社会体系里是什么位置，到了别的地方也基本差不多，书里的逆袭都是扯淡。
第四十七章 太庙行刑2
刑场这边，若落晨煜并未下跪，他虽然接受八十军棍，但不代表他做错了。
贺赖仪坐到主理之位，过了一会儿单元龙居然来了，他悄无声息地坐在次位。
刑台上走来八个魁梧役吏，分成两队，队头的两人各持一根婴儿小臂般粗壮的三菱铁棍。
三菱铁棍的棱角让受刑者背部受力面积变小，身体自然会承受其全部力量。一般棍下皮肉会有大量淤血，十分惨烈。若是打中要害，可切筋断骨。这种刑罚在军中已经很少使用了。若落晨煜更是严令禁止在飞鹰骑中使用。
但大魏也只有一个飞鹰骑，而若落晨煜的敌人却在四面八方，这八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贺赖仪是故意安排的。八人分别站在若落晨煜两边，表情狂妄猖獗，跃跃欲试。
角言与亢博拦住他们，若落晨煜需自行卸甲。可他们的阻拦也只有片刻功夫，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把卸下的麒麟甲整齐地放在一边，把头发搂到肩前一侧，静默下来。
贺赖仪有些急躁，急忙摆手行刑。左右两个役吏按住若落晨煜肩膀，想让他跪下。若落晨煜一个抖擞，把二人震开。
贺赖仪一拳砸在桌上，震怒道：“你什么意思，抗旨吗？”
“我只请了八十军棍，并没有请跪。”若落晨煜从容的道。
贺赖仪看向单元龙，单元龙点点头，“是这样的。”
贺赖仪撇撇嘴，只能忍下这口气，然后大声喝道：“给我打，站着打。”
两个役吏后退一步，挥舞三菱棍打在若落晨煜的后颈背上。
顿时，绞心的疼痛向海水一样不断袭来，血液也随之灼热起来。
“一、二…七、八、九......”
过了三十下，若落晨煜的额头冒出细微汗丝，嘴唇的颜色也淡了下去。
他的神情倒是依旧从容，甚至嘴角还有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笑。本来想看热闹的百姓，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站着被打了这么久，还纹丝未动的人。
“他不知道疼？”
“太厉害了。”
杖行的两个役吏手震麻了，又换了两个。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若落晨煜的中衣已经被血水浸透，后背更是惨不忍睹。行刑的人丝毫没有手软，血粘在三菱棍上，被甩到空中，空气里都弥散着血腥味。
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此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了一滴血。
父亲是想让孩子来练练胆子，再说还有钱拿，何乐不为。孩子母亲开始责怪他不该为了那点钱来这遭罪，一家三口急忙离开。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也垂下眼睑，不忍再看了。
若落晨煜始终未吭一声，双手时而握紧，时而伸展。
还——扛得住。
郭安在下面牙都快咬碎了。
贺赖仪不过瘾，向役吏使了一个眼色。役吏忽然一棍打在若落晨煜的腿弯处，他不堪重击，单膝跪下，膝盖骨重重地撞击在邢台上...
“将军...”郭安瞪圆了双眼，要不是有人拦着，他已经冲上去了。
若落晨煜顾不上身后火辣辣地疼，先伸手示意郭安不要冲动。
“你们最好不要太过分。”郭安知道警告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他不说，他们还会更嚣张。
贺赖仪这回痛快了，洋洋得意的道：“换人继续打。”
台上又换了两个役吏，台下却冲进来一队宿卫军，正是若落鲁瑶。
“将军...”
“将军...”
若落鲁瑶见此情景，面如青铁，目如火焰。指着贺赖仪吼道：“贺赖仪，你有种。”
贺赖仪愤恨而起，“若落鲁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若落鲁瑶脾气暴躁，撸起袖子便要往上冲，幸而被杨一拦下，“领军大人，不要轻举妄动...”
若落鲁瑶看向郭安，郭安愤恨地攥紧双拳，却不敢给任何回应。他知道...这八十军棍是唯一能给若洛府一个喘息的机会。若落鲁瑶从郭安那里得不到回应，又看向若落晨煜，“将军啊...”
若落晨煜已经重新站起来，虽然他现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刚才那一下让他咬破了嘴唇，有些狼狈。可他的一双星目仍然炯炯有神，他向若落鲁瑶摇头。
“继续啊。”贺赖仪喝道：“看什么呢。”
角言也怕他们动手，上前一步示意他不要冲动。
身后的役吏继续打，“五十、五十一...”
若落鲁瑶见管不了台上，转身让手下把人群驱散，“看什么看，都散开。”
骚动之中，有鼓动之人，借此机会又煽动一波，“若落府的官兵打人了，打人了...”
刚刚沉静下去的声音又涌上来，各种怨怼，咒骂，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公都宣泄出去。之前没用上的污水、杂碎纷纷上场。
若落鲁瑶不肯退，就那么直挺挺地挡在刑台前，杨一和其他南门宿卫军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并排而立，昂首挺胸，任凭百姓推搡殴打。
他们救不了将军，至少能替将军挡一挡百姓的攻击。
郭安心绪翻涌，他不是圣人，做不到隐忍不发。他要让所有百姓知道，将军为大魏做了什么，不能以这一个俘虏抹杀了他所有的功绩。
他上前一步，高声呼喊，“武卫将军，平北燕、胜后秦、援东境，安国邦。”
“武卫将军杀敌寇、灭海贼、剿悍匪，为国为民。”
紧接着，刑台前响起了撼天动地的呼喊，“平北燕、胜后秦、援东境，安国邦。杀敌寇、灭海贼、剿悍匪，为国为民。”
一声比一声高，一波比一波齐。霎时，若落晨煜的功勋响彻太庙。
百姓们从没见过这般阵仗，全都傻眼了。
有人细语道：“我也听说过，这个将军立了不少战功，应该不至于是叛徒吧。”
“大魏的疆土一半都是他守下来的，他要是叛徒还会做这些？”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咱们还扔不扔？”
“还是别扔了。”
台上的役吏也被排山倒海的喊声吓到手软，不禁偷瞄起了贺赖仪。
此时的贺赖仪没有了往日的风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冷清。他半趴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若落晨，“给我打，继续打…你们都是废物吗”
他的责骂声已经淹没在若落晨煜的功勋中…
“七十、七十一、七十二...”
角言与亢博默默地数着，他们敬佩若落晨煜，却也有自身的责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这场刑罚快点结束。
反观这一切的关键人物——若落晨煜。
毫无血色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他想到宋胤礼问的那句话，“你这么做值得吗？”
现在想想，值得。
“马上要结束了。”郭安回头看了一眼若落晨煜，正好与他的眼神相交，笃定的眼神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郭安不忍心再看，心中跟着默念…马上就要结束了。
贺赖仪让角言把刑台与南门宿卫军隔离开来，以免他们捣乱。
角言不屑于顾，假装没听到，若落晨煜七十军棍都承受下来了，还会差这最后几下吗!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角言故意高声道：“行刑完毕。”
亢博一把拽住役吏的手腕，以免他们错手再加一下。
处罚结束，贺赖仪终于坐回椅子上，眉头也舒展开了，他现在可以让若洛晨煜立刻走，也可以将人带回去，再让人来接。
他砸吧砸吧嘴，选择了后者，让角言带若落晨煜回廷尉处。
他这个决定让场面再度失控。若洛鲁瑶根本等不了了，带着手下往台上冲。角言不得已，只能用十六卫的人拦着。
南门宿卫军对廷尉处十六卫，又是一场较量。
“别让他们过来…把人…带回去…回去。”贺赖仪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准备离开。
“把将军带回府，我们要把将军带回府。”若落鲁瑶不甘示弱。
按照级别来说，若落鲁瑶比贺赖仪低好几个等级，可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了，将军的命就是天。
郭安逮住一个机会，从双方争斗中抽身，不过待他冲到台前时，发现若落晨煜已经被一道倩影挡住。
金黄色的裙摆平铺在刑台上，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头上腾云藤朱钗闪着耀眼的光芒。
楚安仰着头，忽闪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可她倔强的忍着，伸手擦去若落晨煜嘴角的血丝，“很疼吧。”
若落晨煜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一片混乱，他也勉强才能撑住身子。
她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身金黄彩衣，眉黛肤白，嫣如丹果，活脱脱的画中精灵。
“疼...”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假话。
“我说过，要保护你。我失言了。”楚安委屈的小脸挤作一团，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保护我？
这是她第二次说了，可为什么这次听着一点不想笑。
他轻轻闭上眼睛，沉静一下心。再睁开时，看着比自己还可怜的小丫头，安慰道：“虽然疼，但是无碍...咳...咳咳。”
她习惯性地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可手刚举起来，便看到血肉模糊一片，愣住了。
“你是谁？”角言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楚安被人叫醒，顿时慌乱起来，她从袖口拿出两个玉罐，拳头大小，一黑一白，“黑的是吃的，白的是涂抹的，记住了。”
说完，在角言过来的瞬间冲下刑台，与此同时郭安从另一边上来，拦住上前查看的角言，“那是楚宰辅的女儿，不要多管闲事了。”
第四十八章 南朝和谈
郭安在人群中发现飞白的身影，飞鹰骑的人也来了。他把之前锁定好的目标以暗语告诉了飞白，几个煽动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着嘴巴，拖到隐蔽处。
贺赖仪想把若落晨煜再关上一天，彻底杀杀他的锐气。可眼下的情况他又没把握了。
八十三菱棍都没把他打残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真是战神转世？
“帮我把麒麟甲穿上。”若落晨煜闭上眼睛，喉结滚动，极力地隐忍着身后的疼痛。
“将军，会触动伤口的。”郭安有些不忍。
“无妨，我不能这般狼狈回去。”
“那你先把楚小姐的药吃了。”郭安瞧见刚才的一幕，他虽然觉得楚小姐配不上将军，但…她的药还是信得过的。
若落晨煜打开黑色玉罐，里面有五枚依旧是形状怪异的药丸，好像玩泥巴的小孩子随手捏的，这个药…不怕用错计量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也许是心底对楚安的信任，他拿起最上面的一颗，含在嘴里，片刻后身体舒缓了很多，想必这药有麻醉效果吧。
郭安恭敬地托起麒麟甲，叫上来火鹰与金阳。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帮他穿戴整齐，他们生怕造成二次伤害，手都有些抖。
穿完麒麟甲，三人的手上都是血，刺眼的红。郭安握紧拳头，默默立下重誓，誓与贺赖一族不共戴天。
若落晨煜习惯性地摸了摸护腕，北境一役，他的胸甲被刺穿，身后背着十二支箭矢仍然坚持了一天一夜，这点小伤算什么。
单元龙不想多生事端，急忙让十六卫撤下去，角言也是这般心思，两个人完全没看贺赖仪，同时准备打道回府。
贺赖仪也没有理由留下若落晨煜，反正今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天部大人的心里应该能舒坦点吧。他在十六卫的簇拥下离开刑台。
没有了扇动者，百姓的情绪也都平复下来，刚刚往上扔杂碎的妇人，不好意思的收回盆子。百姓们看着若落晨煜，无不目瞪口呆，被打成这样还自己走，是人吗？
南门宿卫军分两列给若落晨煜让出一条路。
若落晨煜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黑影呼啸而来，郭安仔细一看，竟然是掩装后的董桓。
只见他身上挂着黑网，黑网上粘着枯树叶，头上插着柳枝，双手举着一颗一人多粗的杨树桩子，举过头顶，根须的地方还粘着泥土，随着他边跑边往地上掉。
“啊...呀呀...将军，我来了。”
董桓听到将军当众受辱时，正在后山教若洛府兵如何埋伏。无处发泄之际，随手拔起身边的杨树，连转三圈，举着就冲过来了。
来的路上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气。城中百姓享受的太平日子都是将军用血肉换回来的，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将军。
未等董桓近了，若落晨煜扶着额头，急忙上了之前准备好的马车，董桓这个样子确实有点丢人。
郭安给若落鲁瑶使眼色，自己则跳上马车，急忙驾车离开，今天将军没丢人，他可把若洛府的脸丢尽了。
董桓被若落鲁瑶拦住，十几个人连哄带拽才把他整到一旁的胡同里。
若落晨煜和郭安回府的路上，一匹官骑飞驰而过，口中大喊：“南朝和谈...南朝和谈...”
街上百姓听了，无不震惊和喜悦。有顽皮的小孩子立即跟在官骑后面跑了起来，“和谈...和谈。”
南统兴盛百年，攻城略地，不断扩张，从未与任何国家和谈过。现在更是鼎盛之秋，怎么可能与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和谈呢？
郭安停下马车给官骑让路，心中也犯嘀咕，南朝优势占尽，怎么和谈了？
猛然，他想到那个俘虏，手中皮鞭差点掉在地上。对，一定和那个俘虏有关，他将军...到底下了多大一盘棋？
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将军的身体要紧，待官骑朝着皇宫而去，他急忙握紧马鞭，驱车回府。
皇宫议政厅，内政官汪琪急忙把请和书与度符递交给小皇帝和皇太后。四部大人、三省内政官纷纷而至。请和书中，南统愿意停战三年，赠予黄金万万两、骏马三千匹，但要求大魏释放南统的部分俘虏，后附名单一百三十一人。
小皇帝心中大喜，却不敢妄下定论。
皇太后嗤笑，“我们的一举一动南统都摸得很清楚啊，这清清楚楚的一百三十一人的名单就是一个警醒，这以后是不是也要让人家知道皇宫有多少妃子呢？”
贺赖文言主管平京的宿卫军与廷尉处，护卫京城治安，登时脸色铁青，“请太后责罚，是敝臣之过。”
皇太后眯起眼睛，深沉的道：“罢了，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大魏正需要休养生息，三年足够了。”
金天申急忙奉承道：“北境、西境全面告捷。东境也指日可待，先如今南境再不兴兵，大魏危局过矣。”
贺赖文言嗤之以鼻，“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夕日四境围困时，我都没怕过。”
金天申的女儿刚被送回府，他可不想再得罪贺赖文言了，急忙点头附和道：“是...是是。”
藤袁青上前一步，道：“天部大人此言差矣，贺赖一族的损失还不够吗？这战争永远是两败俱伤。”
贺赖文言气恼道：“我贺赖一族，生就是为大魏而战，全部战死也是我们的光荣。”
皇太后嗔怒道：“好了，不要吵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吗？”
步六狐单止上前一步道：“太后，南统从来没有向任何国家主动和谈过，这太不寻常了，得慎重考虑。”
皇太后挑起眉头，道：“单卿此话在理。”
单止接着道：“不管怎样，他们来谈判，证明大魏的强盛，这是一件好事。但绝对不能盲目和谈，得先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皇太后转头看向小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元夕听到和谈本是兴奋至极，但现在这个气氛又一度郁结，“这个...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对大魏有利，朕以为只需要按照和书的做就可以了。”
“是吗？”皇太后道：“陛下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小皇帝立马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那...母后的意思是？”
皇太后扫视一眼众臣，“你们难道都没有想到什么吗？”
楚茗之悠哉地行礼，朗声道：“皇太后英明，南统此时和谈必然和一人有关。”
单止急忙道：“你说的是武卫将军？”
楚茗之笑而不语。
单止眼珠一转道：“武卫将军回京带了一个俘虏回来，难道与那个俘虏有关？”
言为西不忿，“难道是俘虏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陛下，如果真是这样，武卫将军便是知情不报。”
藤袁青不悦的道：“何为知情不报？当初武卫将军带回俘虏的时候，你们都不敢收，生怕被扣上叛国的罪名。若不是皇太后英明，让武卫将军先行看管，哪里有今天的和谈一事。”
言为西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敢。”
藤袁青哼了一声，背对而立，不想再搭理他。
言为西苦着脸，“陛下，皇太后，要为臣做主啊。”
皇太后安抚道：“好了，今日是为了议南统何谈的事情，不必起无谓的争端。”
贺赖文言道：“皇太后，事到如今，朝廷有些被动，那俘虏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他审问出什么，我们也是不知。”
内政官道：“那俘虏未曾审问，一切都是武卫将军自己看管。不过，微臣曾探查过一二，那俘虏好像并未说什么。”
言为西趁机挖苦道：“连个俘虏都对付不了，咱们的战神将军恐怕也是空有虚名。”
藤袁青怒道：“言大人说话可要三思啊。”
贺赖文言道：“既然问不出什么，敝臣认为这个人应该杀了，以免他回到南统再兴风作浪。”
楚茗之道：“陛下，皇太后。南统何谈来之不易，他们很明显就是为了救这个俘虏，万万不可贸然行动。”
皇太后微微一笑，道：“哀家觉得楚大人说的有道理，不管武卫将军审没审问，他终究是换来了和谈书，这回你们知道武卫将军为何要保住那俘虏了吧。”
既然皇太后都发话了，众人一时之间不敢再争执，齐看向皇太后。只有贺赖文言一甩袖子，脸色不悦。
单止道：“皇太后，大魏确实已经不起折腾了，大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这三年的和平比得过日后的三十年。请皇太后和陛下立即召见武卫将军，这件事与他有关，还是要听听他的说法。”
贺赖文言不削地道：“确实应该把武卫将军叫过来，问上一问，何苦我们在这里乱猜。”
藤袁青撇嘴道：“若落将军刚刚在太庙刑台当众被杖责八十，听说用的还是三菱棍。这会儿，还不知道死活呢。”
众人皆是一惊，八十三菱棍非死即残啊。小皇帝惊恐地看着藤袁青，藤袁青无奈叹气。
连皇太后也长叹一口气，“是哀家鲁莽了。”但随即她眼珠一转，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若是受伤起不来，这事一时半会还整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伤的这么是时候？
皇太后目光直指楚茗之，楚茗之愣是假装看不见，低着头十分恭敬的听着。藤袁青也故意不抬头。
“好了，你们退下吧。”皇太后心中不悦，甩了袖子急忙离开。
小皇帝跟着摆手，“罢了，你们先退下吧。对了，内部大人，你赶紧派人去看看武卫将军。”
金天申急忙领旨。
众人下跪，“恭送陛下、皇太后。”
第四十九章 皇太后夜访
若洛府后院，一俏丽身影在不停徘徊，却强装镇定。刘娘则在一旁安慰道：“云霞郡主，莫要着急，他们说煜儿没有大碍，一会儿就回来了。”
金梦瑶俏脸微红，“不是的，刘娘，我不是着急。我只是...”
“担心他不记得你了吗？”刘娘还是很懂女孩的心思，笑着道：“不会的，煜儿不是那种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感情很深。”
金梦瑶从腰间拿出一把红木匕首，爱惜地擦了擦。她十三岁出师，入朝被封为上医官，这是若落晨煜千里迢迢托人送给她的入仕礼物。
刘娘继续道：“郡主啊，你若真心喜欢我家将军，就要争取。”
金梦瑶急忙转过头，又羞又喜的道：“刘娘，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刘娘叹气道：“不是开玩笑，我看最近啊，那楚家和藤家都不让人消停。”
金梦瑶虽然被困在贺赖府，但也有所耳闻。不过，她觉得若落晨煜不会选择她们任何一个，因为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的感情曾经交给过别人，虽然那个人注定不会和他在一起，可他绝对不会轻易选则谁的。
想起这些，她有些惆怅。若落晨煜的优点是专一，所以不会轻易和陌生人建立感情。但缺点也是如此，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没有放下那个人。
说话间，院门被推开，呼啦一下子进来七八个侍卫，他们中间簇拥着的正是若落晨煜。
金梦瑶的美眸瞬间流露出光彩，是她的晨煜哥，多少个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晨煜哥。只不过，现在的若落晨煜步履维艰，被郭安搀扶着，实属有些狼狈。
“煜儿啊。”刘娘顾不上金梦瑶，急忙奔向若落晨煜，心疼的道：“你的伤...重吗？”
金梦瑶也小跑过来，众人急忙给金梦瑶行礼，刘娘则握住金梦瑶的手，“郡主，快给煜儿看看。”
“晨煜哥。”金梦瑶柔声道。
“参见郡主。”若落晨煜勉强行礼，却被金梦瑶按住手，“不必如此。”
“让你见笑了。”若落晨煜苦笑道。
“晨煜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为国为民，乃天下人的楷模。”
“郡主，还是进屋再说吧。”郭安提醒。
“对，对先进屋。”刘娘急忙让开路，让郭安扶着若落晨煜进屋。
金梦瑶拿起药箱，紧随其后，待若落晨煜进屋后。她吩咐刘娘让人拿热水过来。她则打开针匣，谨慎地道：“我需要把晨煜哥哥后背的淤血全部放出来。”
郭安急忙帮若落晨煜退下麒麟甲，但是到中衣的时候，若落晨煜拦住他道：“还是请个男大夫过来看看吧。”
金梦瑶皱眉，“晨煜哥哥，我是大夫，不必顾忌男女避嫌之事。”
若落晨煜摇头，“你不考虑，我不能不考虑。上医官向来不接私诊，但凡七大家族出诊必先上表朝堂，今日你若为我诊治，明日圣医堂必会落人口舌。”
金梦瑶咬着嘴唇，她的身份只能给皇族人看病，一年前贺赖一族得到封赏，皇太后破例让她去贺赖府照顾。但...晨煜哥不一样。
就在这时，飞白落进屋子，他身后紧跟着一个断臂之人。
飞白急忙跪拜，“将军，我把穆辉带来了。”他一闪身子，露出独臂的穆辉。
穆辉现在只有一臂，但精神烁烁，丝毫没有受手臂影响的样子。
他急忙上前一步道：“云霞郡主，将军顾忌的是，你身份特殊，做什么都会影响到金家的。我自小也学习针灸之术，不如您指点一二，让属下给将军施针。”
金梦瑶眉头紧锁，这些年金家一天不如一天，他们只能在缝隙中喘息，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她深知父亲的不易，又怎能因自己的私欲，不顾家族的利益。想到这些，她只能点点头，“那...好吧。”
金梦瑶与穆辉私下交谈几句，然后留下药瓶离开。走到门口，不忘回头看了几眼。刘娘白了这些男人一眼，急忙跟出去。
郭安自然看得明白，可将军的桃花最近有点多，还是尽量避一避吧。
若落晨煜在家一连休息十日，对外均称昏迷不醒。十日内，太监总管白公公天天派人来探望。皇太后派御医前来诊治，若落晨煜以家族内功避过。小皇帝心急如焚，南统和谈使者不出一个月便到平京，他们的时间有限啊。
第二十日，午夜。
二老爷带着两位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人到了他的书房，差哑奴请若落晨煜。
董桓与郭安见哑奴亲自来请将军，料定事情非同小可，立即报告给若落晨煜。
若落晨煜只是思索片刻，便同意了。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他便在郭安与董桓的搀扶下来到二姥爷书房。
进书房前，哑奴拦住了郭安与董桓，二人心中生疑，但见哑奴也退出了书房，只好作罢。
郭安心中不安，嘱咐飞白与董桓加强府内警戒，他则在门口寸步不离。
若落晨煜整了整领口，推门进了书房，看见正位上坐着一位身材瘦小、全身被连帽斗篷包裹的人。由于他故意低着头，完全看不清面容。
他身后则站着一位与自己身形相仿，也被遮的严严实实的人。身后的人双手合十放在腹前，肩膀习惯性的前倾，同样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二老爷扶着轮椅站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神情凝重。
若落晨煜大跨步向前，直接面向主位的人行大礼，“末将，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一愣，她全身被斗篷包裹着，有信心任何人认不出来，这个若落晨煜怎么会？
她缓缓偏过头看向杨业，杨业急忙摇头，“太后，臣也是刚刚才见了煜儿...不...是武卫将军。”
皇太后并未言语，微微抬起头，她身后的人则立即上前帮她摘下斗篷的帽兜，然后也褪去自己的帽兜——正是兰面首。
“不愧是武卫将军，这么快就猜出哀家的身份。”皇太后细声细语的道。
若落晨煜心中无奈，掩饰身份最大的忌讳便是习惯，皇太后的坐姿，她身后兰公公的站姿，二人所处的位置，再加上二叔如此神秘的召见，只能有这一个结果。他浅笑道：“末将也只是猜测，看来末将的运气不错。”
“杨将军，武卫将军，你们坐。这是若洛府断然没有让你站着的道理。”皇太后默默点头，含笑道。
若落晨煜先服侍二老爷坐下，然后自己寻了一席落座下堂。
“今日哀家过来，只谈一件事。”皇太后看向若落晨煜，“武卫将军如此能猜，想必应该知道了吧。”
若落晨煜点头，“末将当然知道，不过太后曾下旨给末将，关于这个俘虏的事情都有末将做主。”
“放肆。”皇太后一双桃花眼猛然被撑大，忽然横眉冷对，“你真当哀家好骗？”
若落晨煜急忙跪下，“末将不敢。”
“你不敢？”皇太后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怄气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在家装病，欺瞒本宫俘虏的身份。哀家算是想明白了，这盘大棋，估计从你不听劝去南山就准备好了吧。”
“末将听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息怒，晨煜不会故意隐瞒。”二老爷急忙道。
“杨将军，你不必替他说话。”皇太后摆手，继续追问若落晨煜，“哀家且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俘虏能换南朝和谈？”
若落晨煜摇头，“不知道，但有五成把握换回麦香城。”
二老爷见气氛紧张，急忙给皇太后斟茶，由兰面首递上去。
皇太后接过茶杯，面色终于缓和一些，她叹了一口气，“哎，也就是你，哀家才惯着。”然后享受地闻了闻，“香...是哀家喜欢的味道，只有若落一族才知道哀家喜欢什么。”
二老爷算是松了一口气，皇太后深夜来访，多半是想从煜儿口中了解一些不便外人知道的事情，但若是这些事让她不满意，又会对煜儿不利。他余光扫过兰面首，这个人武功不低，得提防着些。
兰面首像是看破了二老爷的意图，笑着道：“杨将军，奴才今天只是给太后提灯的。”
二老爷微楞，他的一个表情便让这个人猜到想法，不禁感觉后脊梁嗖嗖地冒风。
反观整个屋子，最坦然的人竟然是若落晨煜，只不过他跪久了后背又疼起来。
“起来说话吧，你这为了不上朝，也是下了血本。”皇太后抿了一口茶后悠然地道：“恐怕今日哀家不来，你还在继续昏迷中。”
若落晨煜站起来，泰然自若地道：“太后圣明。”
“哀家不圣明，你才圣明。”皇太后道：“让哀家帮你捋顺一下，你早就知道俘虏的用处。所以，你利用所有人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心里，让他留在府内，以便你自己掌控。再利用你与贺赖一族争斗，让众人的注意力从俘虏转移到你们的家族恩怨上，是与不是？”
若落晨煜心里苦笑，明明是你想借刀杀人才不管俘虏的。但表面上仍然含笑点头，“是。”
“你知道南统和书一来，俘虏便保不住了，所以故意装病对不对？”
“回禀太后，是。”
“哀家很疑惑，你怎么知道南统和书什么时候来呢，万一你这顿打早了怎么办？”
“回禀太后，末将不知道，那天领罚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哀家就算你是误打误撞。但是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回禀太后，末将想要与南统谈条件。”
皇太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与南统谈...”
“哀家听到了。”皇太后怒道：“哀家问的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若落晨煜道：“知道。末将不但要与南统谈条件，还要谈两个条件。”
“啪...”一声，皇太后把茶杯摔在桌面上，“你再说一次。”
第五十章 南统使者
书房内的空气再次凝滞，连兰面首的神情都紧张起来，二老爷急忙下跪，“皇太后息怒。”
兰面首瞄了一眼皇太后，见她目光仍盯着茶杯，松了一口气。
他急走两步，把二老爷扶起来，“杨将军，不必这般惊慌。若是太后想要处罚武卫将军，就不会深夜来访了。您看这样，奴才送你回去休息吧。”
二老爷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若落晨煜。若落晨煜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兰面首了。”
兰面首含笑点头，如果光从面容上看，他真的一点也不逊色于若落晨煜，只不过他的眉眼之中透露着一股阴鸷，让人难有亲切之感。兰面首向若落晨煜行礼后，推着二老爷出去了。
书房门口，忽然多了几个人，正是单青阳与四名手下，此刻分列两边守在门口。而郭安与哑奴站在不远处。哑奴见二老爷出来，急忙接手。
兰面首则和单青阳互相行礼，然后亦站在一边。
二老爷嘱咐郭安两句，便离开了。这书房外的气氛一度比书房里面还要凝重。
书房内，皇太后先开口道：“晨煜啊，现在这里就剩下咱们俩了，你也不必拘泥那些礼节。哀家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想想你这么多天忍受的流言蜚语，也是辛苦了，一般人真是做不到。”
若落晨煜道：“只要是对大魏有利的事情，末将不觉得委屈。”
“呵呵...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你给哀家一个实话，那个俘虏到底是谁？”皇太后眯起眼睛，诚恳的问道。
若落晨煜没有犹豫，“玄甲军。”
“你当真觉得哀家好骗？”皇太后拿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元家领一枚金印，可统三军。
若落晨煜急忙下跪，“末将不想欺骗任何人，只是有些事末将也未知全貌，不敢断言。”
“那你能确定的是什么？”
“末将确定南统会答应末将的条件。”
皇太后叹口气，把金印拿在手中，“看来，你还是信不过哀家啊。不过没关系，你信不过哀家，总该信得过陛下。”
“末将...”
“好了，我不想听你的回答了。”皇太后打断道：“我们还是说重点吧，大魏虽然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一个国家，但也经不起战争了，与南统打仗，不明智。朝堂上那些主战的，不过是为了讨好某人。我知道你是想谈和的，而且为了谈和比任何人都付出的多，这谈和的机会是你争取的，可你又迟迟不敢露面，再过几日南统的使者便该入京了，哀家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太后，末将的真实想法便是利用南统谈和——讲条件。”说到最后几个字，若落晨煜特意加重了语气。
“若落晨煜。”皇太后厉声道：“南统和谈前所未有，我知道你心里有盘算，可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神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和谈是你带来的不假，可是你别毁了它。”
若落晨煜眼神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该吃的苦都吃了，不该受的罪也受了，若是不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那岂不是白白吃苦受罪。
“太后，末将意已决。”若落晨煜从容的回答道。
“好，哀家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了，你也要记住哀家的话，这天下终归是姓元，你若是做一丁点损害元家利益的事，便是叛国，到时候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末将谨记。”若落晨煜道：“末将也相信皇太后会站在末将这一边的。”
两人在屋内又细谈的一盏茶的功夫，然后若落晨煜恭敬地向皇太后行礼，送她出了书房。
兰面首与单青阳没想到结束的这么早，都有些迟疑。但随着皇太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也只好跟着走了。
十日后，南统使者浩浩荡荡地入京，平京百姓夹道欢迎，毕竟在他们心里，南统还是世界霸主，霸主和谈便是带来和平和繁荣。
董桓与郭安混在人群中观察，飞白则带着飞鹰骑在暗处警戒。这一个月来的安稳，全靠将军那八十三棱棍，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南统使者一行十一人，随从若干。使官一人乘车，左右两名护卫骑马。他们身后是两名随官，坐着抬轿。再往后是六名主侍及若干侍从，步行跟着。南统使者由内宿卫军护送，一路上行进非常慢。
使者队伍行至迎平门，已经到了晌午。次部大人揶揄图甘负责迎接，揶揄一族除了掌管典章制度、祭祀礼仪、还兼鸿胪卿外事活动。他们从晨曦便开始等候，幸好天气不算太冷，否则非冻个好歹。
揶揄图甘接到使者，先行交换度呈。使官进宫，亲自为小皇帝送上见面礼，小皇帝封赏使官，这第一次见面便是完成了。
第二日，使官与揶揄图甘就和谈的事情进行商议，但商议十几轮，使官始终不同意大魏这边拟订交出的一百三一名南统俘虏的名单。
揶揄图甘自然知道是为什么，这名单里并没有若落晨煜府中的那名俘虏。这是皇太后的意思，他只能照办。
南统使者不想再浪费时间，越过揶揄图甘，直接面见小皇帝与皇太后，提出交出南山一战的俘虏。
皇太后与使者交涉一番后，无果。四部大人和三省内阁并不知道若落晨煜要提条件，对皇太后不肯交出南统俘虏都很疑惑。
无奈之下，皇太后只好言道：“使者说的南山俘虏，陛下曾下旨由本国武卫将军自行处理，这件事还要看看他的意思。”
皇太后此话一出，百官震惊，难道若洛府还要干预和谈不成？
使官也有些惊讶，他虽然为使官，但是骨子里是看不起这些蛮夷之人。南统已经屈尊和谈了，他们居然不知好歹，要问过一位将军。
“皇太后，敝官不明白您的意思。这大魏莫非王土，还有您管不了的人？”使官鄙夷的道。
皇太后不怒反笑，“使官有所不知，大魏君臣一心，才能抗击四方，所以功臣之言，当重之。”
言为西急忙道：“太后，武卫将军一直称病，他还有什么能力看押俘虏，应该移交御史台才对。一旦移交了，这俘虏的事臣就可以做主了。”
皇太后眉毛一立，“你要做哀家的主？”
言为西急忙下跪，“太后，微臣...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希望...”
“好了，你不必说了。”皇太后打断他的话，目光移到小皇帝脸上，“陛下？”
小皇帝咽了咽口水，他自认为没有说话的权利，只好奉承道：“一切还是听太后的意思。”
太后眼中闪出一丝不悦，“既然如此，那不如请武卫将军。”
说话间，白公公匆忙进来，“回禀皇太后，武卫将军到。”
众人急忙回头，若落晨煜一身黑紫色金边族服，头顶鶡冠，步履生风进了大殿。
“末将参见陛下、太后。”若落晨煜行礼后，转向使者面立之。他因为八十杖责躲过一个月，也是到头了。
皇太后冲着他含笑点头，意思是你若是有何过失，毁了这谈判，就算真的是战神，也要刑天罚。但她既然答应了他的要求，便给他一次机会。她也想看看，这个战神将军到底要交换什么。
使官目下无尘，敷衍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也很疑惑，“武卫将军，你身体还好吗？”
若落晨煜道：“承蒙陛下关心，末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闻南统使官与我大魏和谈，有一个俘虏在末将的府中，便过来商量此事。”
言为西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资格商量？
“武卫将军，要是因为你和谈不成，你可知道什么后果？”言为西挖苦的道。
若落晨煜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谈还未谈，中丞大人怎么就知道不成？”
“你...”
“武卫将军，可不要当这个千古罪人。”单止提醒道。
若落晨煜依旧安之若素，“要不然先听听我的条件？”
使官震惊，“你还有条件？”
若落晨煜斩钉截铁的道：“交出俘虏可以，之前条件不变，我还有二，其一还我麦香城。”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只有贺赖文言颇为得意，有人不想活，他也没有办法。
“你这是和我谈条件？”使官的嘴角抽了抽，他从来没有把大魏放在眼里，如今迟迟不遂他愿，还要谈条件，这是给脸不要脸。
若落晨煜点点头，“是。”
“疯了。”言为西急忙上前跪地道：“陛下，请将武卫将军拖出殿外，他怕是病还未好。”
藤袁青也有些担忧，他虽然知道麦香城对于若落晨煜的意义，但是此时提出条件不是明智之举啊。
小皇帝愣了片刻，转头看向皇太后。皇太后摸着扳指，假装没听见。
若落晨煜见时机已到，继续道口道：“其二……”
“什么？”
若落晨煜还未说完，使官和言为西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若落晨煜料到他们的反应，笑了笑，继续若无其事的道：“我还要再换一个人。”
言为西快疯了，一个城都不一定能换过来，还要再换一个人？
皇太后挑起眉毛，颇有兴致地问道：“谁？”
那日，他可没有说还要换一个人！
“你们是不是疯了。”南统使者被气笑了，“我还真想听听你要换什么人？”
若落晨煜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坚定非常，言道：“我要换十二年前出使十八国、被扣留十六年的步六狐氏原族长单天。”
第五十一章 单天
十二年前，北蠡国不断壮大，起了征伐之心。大魏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北蠡开始集结兵力。
皇太后很快立了新君，但根基不稳，百姓惶恐。
在新帝元枳继位的第二年，北蠡联合北燕、后秦毫无借口的对大魏国边境发兵。
大魏立国不久，七大家族军力损伤过半，均未恢复，唯一的办法便是和谈。但大魏是马上得天下，这一提议被很多人反对，首当其冲的便是贺赖一族。
朝堂上也有明理的人，当时支持元枳和谈的便是步六狐族长单天。
朝堂一时分成两派，一个主战，一个主和，争执不下。奈何步六孤一族的势力不如贺赖一族，即便有元枳的加持也说服不了主战派，眼看着刚刚建立的国家就要分崩离析，元枳终日长吁短叹，不出数月便因积劳过度全身瘫痪。没有了皇帝从中斡旋，谈和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元枳退位以后再由皇太后监国，她与贺赖一族走的很近，便支持了出征。
她把兵权给了贺赖和独孤两族，结果打了不到两个月便败了，丢了三十六座城池。其他小国见此，纷纷加入北蠡的讨伐队伍。一时间，讨伐队伍汇成了一十八个国家。
皇太后蒙了，贺赖一族也死的死残的残。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单天为了给大魏争取时间，毅然决然再次出使列国和谈。
和平时期和谈尚需要气运和胆识，单天出使时，大魏正是鱼肉，他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的努力下，安抚了东胡等十四支小国撤兵。
他也成了北蠡的眼中钉。
在北蠡的算计下，他一路被追杀至南统，寻得了南统的保护，也成为了南统的俘虏。
大魏五年元丰继位，面对北蠡、高军、北燕、后秦这几个没有被说服的国家也只能咬牙打了。这才有皇太后召回若族一族，若落晨煜戴孝出征一事。
战至今日，大魏终于是迎来了曙光。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单天出使十八国，为大魏争取时间得来的。
十二年了，多少人都忘记了这个名字，连步六狐氏都不相信他们的老族长还活着，还能有机会回来。
若落晨煜的话一出，大殿瞬间一片死寂。
单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他。多少年了，只有部分老臣知道当年事，面色惋惜。
单止稳了稳心神，声音嘶哑的问道：“先家主还活着？”
若落晨煜点头道：“活着。当年父亲临终之时，托付我三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迎单老回大魏，我时刻铭记于心。”
单止很是惭愧，单天乃自己叔父，至亲之人。虽然在他被押解到南统时也多方打听，但最后毫无办法，只能不了了之了。
皇太后长出一口气，“单家主之功，无人能及。”
贺赖文言却嗤之以鼻，“你说活着便活着吗？”
若落晨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这点毋庸置疑。”
贺赖文言目光凶狠，“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会想破坏这次和谈。”
若落晨煜浅笑道：“天部大人如何知道我会破坏和谈？”
“你...不要太猖狂。”贺赖文言咬牙道：“你要想好了，破坏和谈，你真的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若落晨煜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若是换不回麦香城和单家主，我以死谢罪。”
众人惊愕，再看若洛晨煜，面庞坚毅，目光灼灼，颇有当年若洛老将军的风骨。
言为西借机讥笑道：“武卫将军言过了，杀你能管用吗？”
楚茗之插话道：“若落晨煜这个名字可是列国暗杀的第一号目标。”
使者听到这四个字，惊恐看着若落晨煜。他没想到眼前的人便是令南统士兵闻风丧胆的战神将军。
呵呵…若落晨煜便是武卫将军，武卫将军便是若落晨煜，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还是这大魏的制度有问题，堂堂战神竟然只是个四品将军。
“你是若落晨煜？”使官再次确认一遍，气焰也跟着降下来。
“是。”若落晨煜回应道：“距离交换时间还有半月，不如您先将条件传回南统，待南统陛下决议如何？”
使官眼珠一转，答应道：“既然是战神将军的提议，我便应下，至于能不能成——便不知道了。”
话毕，他向小皇帝和皇太后行礼，急忙退出朝堂。
他这一走不要紧，以贺赖文言为首的人把矛头全部指向若落晨煜，特别是言为西，他急切的道：“陛下，太后，咱们得赶紧把使者追回来，万一...万一南统皇帝不同意，一气之下毁了和谈书怎么办？”
言为西不知道单天是谁，自然不想管他的生死。至于麦香城，一个小县城，离平京十万八千里，丢了也就丢了。
小皇帝不敢决断，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还没有从单天这两个字中回过神儿，心中不禁有些酸涩，她叹口气道：“哎，这件事就交给武卫将军吧，只不过不能破坏和谈，否则就像你自己说的，以死谢罪。”
“太后...”言为西还想再劝，却被皇太后一个冷眼压回去，他又看向贺赖文言。
贺赖文言此刻双手交叉，拇指画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若落晨煜，目光阴骘。
散朝后，不少人都替若落晨煜捏了把汗，纷纷安慰几句。若落晨煜倒是不在意，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不过站得久了，后背又疼了起来。
若落晨煜过了虹桥，再次遇到等他的楚茗之，上次也是在这里，他希望自己能主动放弃楚安。
若落晨煜刚要向楚茗之行礼，便被打断，“没想到啊，你这个年纪还能记得单家主。”
若落晨煜笑道：“您不是也记住了吗。”
楚茗之无奈摇头道：“我是记着，但也仅限于记着，不像你有办法救回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没死？”
若落晨煜刚要回答，藤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正好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晨煜，你和我过来。”藤袁青厉声道。
楚茗之不忿，指着藤袁青道：“你...没看见我和武卫将军在说话吗？”
藤袁青压根没理会他，拂袖而去。
“抱歉了，楚大人。”若落晨煜恭敬的道：“藤宰辅之前便约了在下。不如这样，待和谈的事情结束了，若在下还有命在，登门拜访楚宰辅。”
“晨煜，这里没有别人，我不唤你武卫将军了。你也不必当我是宰辅大人，我现在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和你说话，你要记住了，藤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得留个心眼。”
“楚大人...您在背后这么说同僚恐怕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当面我也敢说。”楚茗之一把抓住若落晨煜的手腕，忽而严肃的道：“我不过多干涉你的事情，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什么话？”
“呵呵...我同意安儿嫁给你了，但就看你有没有命娶了。”
若落晨煜苦笑，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但此时来不及多想，他只是笑笑，便大步出了宫门。
藤袁青的管家在宫门外等候着，见他出来，直接邀请他上了马车。藤老已经闭目养神多时。
“藤老。”若落晨煜礼貌的问候。
藤袁青微微睁开眼睛，“晨煜，你知道今日之后，你将面临什么吗？”
若落晨煜浅笑，“知道。”
藤袁青无奈，“你的性格还真和你父亲一样。”
若落晨煜道：“当年多谢您帮父亲进言。”
“哎，不提那些了。”藤袁青道：“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加入老夫的阵营，老夫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你的。你别看贺赖老狐狸在殿上主和，他的心思可不在麦香城与单老身上。”
“这个，晚辈清楚。”
“清楚？”藤老摇头道：“你不清楚，他主张和谈是为了与你作对，重点是与你作对。太后现在把和谈的事情交给你了，他就又该换一副嘴脸了。”
“藤老的意思，晚辈明白。”若落晨煜道：“他一定会对俘虏下手，阻止我与南朝和谈。”
“你明白就好。”藤老叹了口气，“哎...你现在不光要周旋于使官和太后之间，还要多提房他。皇太后不想得罪贺赖一族，便把这件事都推给你，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太危险了。不如...”
“藤老。”若落晨煜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小皇帝还撑不起帝王之责，此时真的不是时机，便打断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我若落一族认定的事情，便义无反顾，虽死不悔。”
藤袁青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压了下去，“也罢...既然你已决定，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不管成否，都是你若落一族对大魏的忠心傲骨。但有一件事，我还是得说。”
“藤老，但说无妨。”
“你和雯堤的事情，我也不想勉强了。不是我这个做爷爷的不近人情，只不过你这条路太凶险，我只想雯堤平平安安的。”
若落晨煜微楞，这两个宰辅挺有意思的。藤宰辅想嫁孙女的时候，楚茗之想让自己退回。现在这两人又反了过来，楚茗之想嫁女儿，藤宰辅开始拒绝婚事。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至少解决一个问题。
他表面不动声色的道：“雯堤是个好姑娘，以后定然会寻得良人。”
第五十二章 韶华楼约见
大魏平京，韶华楼。
韶华楼也被称为大井楼，以其形得名。井字中间设有歌舞台、戏台和竞技擂台。有些贵人愿意三台同演，也甭管能听出来个啥，总之贵人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除此之外，一楼是茶座、二楼是客堂，三楼是赌坊，四楼是厢房。客堂里外通透，分东西两厢。东面临山，可欣赏山景。西面临街，能赏平京最繁华的街道和苏梅河。可以说，大井楼是平京贵族子弟、风流才子流连忘返的地方。
这日，若落晨煜带郭安和董桓上到二楼的客堂，引得中堂表演的舞姬一阵骚动。若落晨煜本就有战神的威名，再加上促成南北和谈，现在已经成了平京男女老少茶余饭后必谈的英雄。
他对外人的眼光倒是不在意，只不过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有些不自在。
“这真的是云霞郡主选的的地方？”若落晨煜问道。
郭安道：“确实如此，听说一个时辰后，这里还要唱一台大戏——《情人赋》”
若落晨煜皱眉，他上次听戏还是十年前，好像也是这一出，那时候听不懂里面的故事，现在能听懂了，却不想懂。
唉…既然答应了人家赴约便不能想太多。
他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楼，未进客堂，便闻到一股浓浓地药香——松筋散，可助人身心放松的药熏。
三人并未停留，直接进入客堂。金梦瑶已经坐在里面，一身紫金色竹叶裙，彩绣薄纱，整个人显得秀美绝俗。她旁边站着一个劲装少女，眉清目秀，抱着一把剑，看着有点冷。
“郡主，人来了。”侍女声音平平地提醒道。
金梦瑶正在挑拨药熏，听闻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金丝玉签，笑眼瞧去，没想到还有两个人，愣了一下。
“云霞郡主。”郭安和董桓行礼。
金梦瑶正襟，微微点头示意。她的俏脸明显有些不悦。
郭安见此，急忙解释道，“郡主，最近南统使者的情况特殊，所以我们得在将军身边候着，但绝对不会影响你们谈话。一会儿，我和董桓便在门外候着。”
金梦瑶刚放出来没多久，对平京局势还不太了解，听此一番话，脸一下子红了，“没什么，我只是叙叙旧而已，叙叙旧...”
若落晨煜给他们俩一个眼神，俩人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客堂的各个角落，确认没有危险后，恭敬地退身。
二人出来，均松了一口气。董桓坏笑道：“你告诉我，在这见面是不是你安排的。”
郭安无奈，“不是我。上次将军让我不要管的时候，我便不再参与了。”
董桓撇撇嘴，还是有点不相信，郭安不再理会他。
客堂内，若落晨煜已经落座，他拿起另一只镶嵌金丝的玉签，悠然自得地拨弄药熏。
“我不让他们来，他们不放心。”
“无妨。”金梦瑶坐在他对面，红着的脸一直没下去，“晨煜哥，可喜欢这个味道？”
“甜香、醇厚、温暖，味道越来越纯正，可是加了沉香？”若落晨煜反问道。
“我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这可和眼睛没有关系，你该夸我的鼻子。”
若落晨煜的一句俏皮话，惹得金梦瑶拂面浅笑。
“翠微，你也下去吧。”金梦瑶对侍女道。
“是，郡主。”
翠微是金梦瑶的贴身护卫，虽为女子，却练得一身好功夫。
翠微离开后，客堂只剩下若落晨煜和金梦瑶两个人。此时阳光正好，镂空细花的纱窗筛成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图案，落在若落晨煜与经梦瑶的身上，平添了几分悠闲。
“晨煜哥哥，这么多年，你想家吗？”金梦瑶问道。
若落晨煜含笑摇头。
“不想吗？”金梦瑶蹙眉道。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若落晨煜道：“想多了，便没办法杀人，这世上谁没有亲人呢！”
金梦瑶心里一紧，本就抓着裙摆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大力度。她听人描述过战场，杀人的箭头还在，尸体已被秃鹫啃食干净。浓烈的血腥味能飘过好几里，连风都在哀嚎。
晨煜哥哥也是经历了这些吗！
“现在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了。”金梦瑶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没想到一句感慨让她如此揪心，他急忙换了话题，“我听郭安说，你已经接了族印，即将要成为下一任族长，提前恭喜你啊。”
金梦瑶点点头，眼中哀愁越发浓重，“是啊，父亲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族里长辈们想做个准备。可是，我并不想...”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若落晨煜安慰道：“我记得小时候背书，你最小，背的却是最快。好像过目不忘似的。”
金梦瑶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小时候不懂事，只要有比我背的好的，我便哭。时间长了，你们都让着我。”
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若落晨煜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当初那个爱哭的小姑娘已经要成为一族族长了。”
金梦瑶莞尔一笑，忽然想到什么，从袖口拿出一个金镶玉瓶，上面塞着红布。
“晨煜哥，不管过多久，你都是我的晨煜哥。”她把药瓶递过去，“这是三颗还魂丹，你收好。”
还魂丹！！！
四征军出征的时候，每个主帅一枚，连皇太后都不曾留下一颗，何等珍贵！
“不，这个我不能要。这是要入库备案的。”若落晨煜急忙挡了回去。
“放心吧，正常的还魂丹里有百年白夜香，宫里已经没有了。所以，这世上再无人能做出真正的还魂丹，我拿十年白夜香替换了百年白夜香，虽然也叫还魂丹，却差好几个等级，你尽管收着。”
若落晨煜见她如此执着，又没有什么风险，便接过瓶子，“晨煜在此谢过郡主了。”
金梦瑶皱眉：“不要叫我郡主，叫我梦瑶，就像小时候一样。再说了，本来我们之间该是有婚约的，只不过...”
金梦瑶没有再说下去，脸又红了。
若落一族和金家三代通婚，到了若落老将军这里，金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只好作罢。两家人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奈何命运弄人，若落一族败落，金家又无实权，只能另寻靠山。
当时藤宰辅气不过，说什么也要把自家的孙女嫁过去，只可惜老将军走的早，没给上答复。
三年前，金天申审时度势。最终选了源家，要不是源彦出征，两个人早就在双方长辈的安排下成亲了。
若落晨煜宽慰道：“源彦我知道，文武兼备，会是个良配。至于若落族与金族的联姻往事，便不要在意了。”
“我怎么能不在意。”金梦瑶说着说着，眼眶微红，“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金家永远没有办法靠自己生存下去，晨煜哥...”
她忽然抓住若落晨煜的手，双眼放光，“你现在回来了，你是大魏的战神，若落一族会越来越强大的，你会帮我吗？”
“…”
“晨煜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她从贺赖府出来，便知道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了。她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未等若落晨煜回答，一道暗影从临街的窗户射进来，幸好他反应迅速，一手抓过金梦瑶到身侧，一手拾起玉签抵挡。
“叮...”玉签应声碎了两节，金梦瑶吓得躲进若落晨煜的怀里。
郭安、董桓和翠微也冲了进来。
“将军，你没事吧？”董桓黑着脸，眼睛一瞪，像要吃人。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将军。他在屋内找暗器，郭安已经冲到到窗口，他往下看了看，回头道：“没有人。”
若落晨煜把金梦瑶交给翠微，嘱咐她带小姐先回去。
金梦瑶恋恋不舍，却又不想给若落晨煜惹麻烦，只好跟着翠微离开。
“没有暗器啊”董桓凑到窗口，看着街上的人，各个都像凶手。
“好了，不用找了，我知道是谁。”若落晨煜坐好，两指之间一枚光滑的石子。
董桓拿过石子，皱着眉头，“这个石子也没有字啊。”
若落晨煜看向郭安，“你问他啊。”
郭安摊手，“将军，和我有什么关系？”
董桓指着郭安，怒道：“你是奸细？”
郭安反驳：“你才是奸细。”
若落晨煜道：“从楚府出来，必经这韶华楼，这位置又临街。”
郭安急忙道歉：“将军，卑职下次不敢了。”
“什么意思啊？”董桓拿过石子，翻来覆去的看，依旧不明白。
若落晨煜的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楚宰辅，但是楚安并未习得他半分世俗之气。再者，我现在还不考虑成亲，以后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郭安亦有愧色，他不喜楚安，也觉得藤雯堤有些怪异，全平京还能配得上将军的就剩下云霞郡主金梦瑶。
这些日子，他知道云霞郡主也属意将军，便牵了今日的线。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小心思打水漂了，只能应道：“是。”
董桓瞪大眼睛，“郭安，你骗我，你不是说你早就不管了。”
郭安不想理会他，正好此时门口便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急忙转移话题道：“将军，是火鹰。”
火鹰亦发现了若落晨煜等人，急忙向他们行礼，并禀报道：“将军，对面‘鹰’字号的人刚刚和使团使者见过面，他们警戒性非常高，没有听到具体的说话。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使者是主动去见‘鹰’字号房的人。”
若落晨煜会心一笑，一切已然明了。昨日，他看了南统使团的名册，南统派了内廷侍从官若干，却没有一个掌实权的。
第五十三章 幕后之人
两国和谈，路途遥远，一般都会委派一位皇亲国戚或者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臣作为代表，至少是有判断力，能做决断的人。否则，真的要像若落晨煜在朝堂上说的一样，事事回国禀报，那和谈可能需要几个春秋。
当然，如果事出意外，也可能会搁置或者双方再委派人选。不过这一次南统放下姿态，主动和谈，条件也只是一些普通战俘，不会是特殊情况。所以南统绝对不会做如此愚蠢、大费周章之事。
再加上昨日朝上，若落晨煜觉察到使者表面目中无人，实际避重就轻，未回答任何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背后还有未曾出面的人。
他回府后，便安排飞鹰骑去秘密调查。
果不其然！！！
“将军料事如神。”董桓一脸崇拜的道。
“是他们隐藏的不够好。”若落晨煜道。
“看来，咱们得会一会这个幕后之人了。”郭安道。
“哈哈哈......”
帘外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
笑声未落，若落晨煜等人听到二楼宾客匆忙下楼的嘈杂声。紧接着，撑场的喊道：“今日二楼走水，还望大家海涵。所幸损毁不严重，请大家到一楼听曲，今日二楼所有酒水房钱全部免了。”
玩乐是小，性命是大。胆小的哪里还有兴致听曲，多半已经离开。大井楼好是好，可这诺达的平京城也不止有大井楼一家。
随着笑声，董桓与火鹰已经窜出走廊，守在拐角处。若落晨煜身边剩下郭安一人。
“将军，这也不像走水的样子。”
“出去看看便知。”若落晨煜走了出去。
临到拐角处有一挂珠帘挡住去路。
郭安抢先一步撩开珠帘，先看见的是已经蓄势待发的董桓与火鹰。
他们俩对面，“鹰”字号房前站着足足有二十个打手，几乎把对面都给堵上了。
为首一人身形偏瘦，个头适中，靓蓝色缎衣，玄青色大带，头带玉冠，面色偏黄，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深不可测的光。他身旁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目清秀，神情严肃。
二人身后各个身形高大，满脸横肉，目呲欲裂。
若落晨煜皱了下眉头，刚刚听到下楼宾客的脚步中夹杂着一些平稳的，像练家子的走路声。
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来他们功夫不浅。
为首男子紧盯着若落晨煜，径直向他走过来。董桓刚要拦，少年的短刃已经抵在他的腰间，不过火鹰长剑也搭在少年的肩膀，都是毫厘之间，若是动手无疑两败俱伤。
“不可放肆。”为首男子喝斥道，“也不看看到了哪里。”
少年面露不甘，却急忙收回短刃。若落晨煜向董桓和火鹰使眼色，他们也退了回来。
若落晨煜摆手，“远来即是客，不如我们进屋里谈。”
为首男子拒绝道：“这二楼已经走了水，房内不安全，不如就在这说如何，反正二楼已经没有别人了。”
若落晨煜苦笑，这二楼走水是假，被你征用是真。就算如此，还依旧如此谨慎，恐怕是个难缠的家伙。
“屋内香薰乃圣医堂上医馆亲手调制，一般人就算求上十年也不一定能求到，切莫做了怀然甲子。”
甲子是怀然巫族最为杰出的巫师，在竞选怀然国师的时候，因为胆小而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让能力远不如他的师妹所得。而他则成为了世人的笑柄，一气之下逃到北蠡。时间长了，他的名字便成为警示后人莫要胆小错失良机的谚语。
为首男子扯了扯嘴角，“好，那就屋里说话。”
话毕，他摆手示意手下警戒。除了少年以外，其他人四散而开，占据了二楼各个重要的位置。
他与若落晨煜并肩而行，“战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来调查我的可不止你一拨人，可只有你找到了这个地方。”
若落晨煜心想纯属巧合，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只能说是我们的缘分”
他指着刚刚坐过的地方，“二皇子，请落座。”
南统二皇子宋胤青猛然睁大双眼，笑眼中透出狠绝之色，“你怎么认出我的。”
若落晨煜浅笑，“你大哥我见过，你三弟我也见过，毕竟你们身体里都流淌着一样的血，长的像也不足为奇。请落座。”
宋胤青眼珠转了转，面色从容一些后坐下，“看来，战神将军是个看相的。”
若落晨煜也坐下，“我确实对面相略有了解，看您这面相，这次和谈一定成功。”
宋胤青随手拿起半截玉签，拨弄一下药熏，似漫不经心的道：“那恐怕您这次看走眼了，我可听说你在大殿上加了条件。我很好奇，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不懂得审时度势？”
若落晨煜拿起另外半截玉签，抖落上面的药灰，浅笑道：“因为他值。”
宋胤青嗤笑一声，“呵呵...您该知道我和三皇子并不和谐，他若救不出来，我是受益者。再者，你们的皇太后可不会轻易让你加条件的。”
若落晨煜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来找您了。”
宋胤青挑起眉毛，面色也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希望我主动加上这两个条件吧？”
若落晨煜撵着玉签，笑而不语。
“啪...”宋胤青摔下玉签，一双细长的眼睛再次射出狠厉的光，“你要加条件，还要让我说，而且还是加两个，是你脑子不清醒，还是我耳朵不好使。”
随着宋胤青的震怒，跟着他的少年把手放在短刃上。董桓与火鹰也不甘示弱，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郭安早已经观察好二楼的局势，若是真要打起来，他们虽然能全身而退，可这大井楼怕是要遭殃了。他则向若落晨煜微微摇头示意。
若落晨煜余光瞥见提醒，嘴角浮现一抹浅笑，他本来也没打算动手，至少现在还不用，别看这个二皇子阵仗大，可城府并不如传言那么深。他拿起宋胤青摔下的玉签，捏了一点药灰，贴在断口处，然后把自己手中的另一端与之粘合，握在手中。
宋胤青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恢复平静后道：“战神将军，其实我也会看相，瞧您面向，少年命运多舛，中年郁郁不得志，老年孤苦无依。”
若落晨煜不怒不恼，“哦？”
宋胤礼像得了大便宜一般，面露得意，继续挖苦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守护的人，懦弱、无情无义，你一个人扭转不了大魏的未来。”
若落晨煜反转手掌，握着玉签的力度丝毫未减，“即便如你所说，那也是我的命运，我接受。”他说话之时，目光始终在手中的玉签上，“不过，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事，还是言归正传吧。”
宋胤礼见他对这玉签如此重视，也多瞧了两眼。但他最想看的是若洛晨煜沮丧又不甘的神情，哪怕一丝丝。
但他失望了，从始至终若落晨煜的表情都波澜不惊，好像他之前说的那些刺耳的话像放屁一样。
宋胤青咬紧后槽牙，这个大魏战神果然不是一般人。他摇头道：“好一个言归正传，那你就说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的条件？”
若落晨煜见他上钩，缓缓地道：“这个买卖其实很划算。首先，我要交出去的是个皇子，还是弱冠之年，未来必会是你的左膀右臂。而单天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而且脱离朝廷这么多年，回来也只能养老。以少年皇子换古稀老臣，划算。其次，麦香城人心所向为大魏，你们要管治耗时耗力，除非你们能屠城，但据我所知，州白楼已经在麦香城立楼，怕是屠不了了。长期如此，我们或许还能从麦香城探听一些南统的消息。”
宋胤青的嘴角抽了抽，“好像有些道理，特别是第二点。”不过，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不如这样，麦香城我可以给，但是这换人...”
若落晨煜不容置疑的道：“人也得换。你有想过你的父皇为什么派你来吗？难道真的只是觉得你们血脉相连，让你接回你弟弟？”
宋胤青一听这话，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然后继续等若落晨煜的下文。
“南统皇位之争多年，已经死了两个皇子。你们的皇帝多疑，这一次应该是对你的试探。人...你要是带不回去，才是对你的不利。”
宋胤青眼眸下垂，这点他也想到了。
若落晨煜继续道：“可是相反，如果你带回三皇子，不但以后会成为三皇子的救命恩人，还会在你父皇心里留下一个胸襟阔达，兄弟和睦的好形象。”
宋胤青点点头，嘴角却越咧越大，最后竟然放肆大笑，“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哈哈哈...不过，你真的太天真了。”
说到天真时，的目光阴骘恐怖。郭安预感不妙，但被若落晨煜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宋胤青狰狞地支起上半身，凑近若落晨煜，一脸得意的道：“你错了，这次出使的使团中，根本没有我的名字。所以，就算他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
郭安瞬间面色铁青，看来他藏匿在这里不是为了窥探大魏，而是怕南统的人知道，或许他就是故意要来杀三皇子的。这一切都超出了之前的预判，接下来要怎么办？
董桓与火鹰面面相觑，他们也被这番话惊到。只有一直与宋胤青交谈的若落晨煜没有受到影响，反而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随后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茶壶，给二皇子斟了一杯茶。
宋胤青得意地看着若落晨煜，“没想到吧，我可不像我大哥那么蠢，只知道打仗”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又露出哀伤的神情，“可怜了我的三弟，看不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你知道吗，他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因为只有下雪天，他才能去已经没有人玩的马球场。”
宋胤青像胜者一样傲视若落晨煜，一饮而尽。
第五十四章 关押位置
若落晨煜对南统皇子之争早有耳闻，三皇子的母亲是个宫女，没有任何宗族势力，而他也不是长子，没有长子的荣威。要不是他从小聪慧，懂得忍让，怕也活不到今天。但不管如何，听到这些，不免有些伤感惋惜。
“好了，我觉得我们的谈话结束了。”宋胤青放下茶杯，笑看若落晨煜。
若落晨煜点点头，“好吧，既然二皇子不在乎三皇子的生死，那我就明白了。”
宋胤青刚要起身，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认输？狐疑片刻又坐下，挑眉道：“不知道战神将军接下来想如何？”
若落晨煜摇头，“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我现在只是想快点回去找三皇子聊聊。”
“聊聊？”宋胤青疑惑。
“想来，三皇子也是条好汉，从麦香城到平京，他什么都没说。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他一直坚信会有人来救他。可现在...哎...当他得之自己非死不可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你什么意思？”宋胤青忽然紧张起来。
“我没什么意思，但想来你们争斗这么多年，不能一点把柄不在对方手上吧。之前他不愿意说是觉得还有回去的可能，如果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会和我说点什么呢，我真的很好奇。”
这次换若落晨煜起身，郭安十分配合的站到他身边，准备回去。
宋胤青惊恐拦住他，“等等。”
若落晨煜站住，“二皇子还有什么事吗？”
“即便他说了，你又能做什么？”
若落晨煜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什么都不能做，但是卖给如意堂，估计也能赚一笔。”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意吗？”宋胤青也站起来，咬牙道。
若落晨煜回头，真诚的看着他道：“这次和谈是你们提出的，而且也是你们要求释放战俘。我想你应该知道，三皇子一直在我府上，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对外而言他就是一名玄甲卫。如果这次交易失败了，也会彻底浇灭了那些想要回到家乡的俘虏的希望，更会打击到南统前线战士的士气。他们会觉得为之拼命的国家会随时抛弃他们。据我所知，你们现在已经和中皇城开战了，难道不怕影响前方的战局吗？”
二皇子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恨不得吃了他。
须臾，他长出一口气，“呵呵…闻名不如一见，战神将军果然厉害”
“谬赞了。”
此时，郭安与董桓等人的心境与宋胤青一模一样，都对若落晨煜刮目相看。本以为输的局势，在若落晨煜三言两语下瞬间扭转过来，而且看这情况宋胤青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宋胤青话锋一转，春风满面地笑道：“战神将军，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而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我决定不管你放不放三皇子，我都会放了单天，同时给你麦香城。就是不知道若洛将军是否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若落晨煜舒颜，“二皇子不必这般，交易就是交易，不是高尚的事情咱就不用说的那么高尚。我们既然达成协议，还望使者上朝能说清楚。”
话毕，若落晨煜把玉签放在桌上，连接处已经黏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曾经段成两截。
若落晨煜带着郭安等人离开，宋胤青气得跳脚，急忙叫来使者，但他的命令却是在上朝之前，找亡命之徒暗杀三皇子。
若落晨煜出了大井楼，并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有一堆疑惑在脑海里。
距离上朝还有十天，宋胤青绝对不能乖乖等到上朝那天，他会做什么？还有贺赖文言，他又会做什么？
这次遇到宋胤青也绝不是偶然，以金梦瑶郡主的身份也不可能挑这个地方见面。可又是谁安排的呢？
金梦瑶不知道宋胤青的事情，郭安也说只是配合金梦瑶邀约他来而已。
火鹰出了大井楼，已经与他们分开。郭安与董桓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特别是董桓，刚刚手心都是汗，他第一次感觉到雄辩的魅力，言之成剑，比他在战场上厮杀还紧张。
三人走着，若落晨煜抬头看着硕大的牌匾——中公府。平京三大宰辅，上公府为藤老府邸，三公府为中书刘广府邸，这中公府便是楚茗之的府邸。
若落晨煜联想到刚刚的石子，猛然惊性，是楚茗之！
大井楼在中公府斜对角，自然在中公府的暗线范围内，怪不得平日里楚宰辅的消息最为灵通，他就是靠着大井楼，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三教九流，厉害。
不过，能注意到宋胤青也并非易事，不管是凑巧还是其他，都说明他心思缜密不输一般人。
老狐狸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郭安察觉到若落晨煜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为之一惊，随后呢喃道：“这中公府还真是简陋，匾额已经掉漆，也不修补一下。看来楚宰辅的钱都用来买消息了。”
若落晨煜并未说话，不管如何他都算帮了忙，簪子的钱他就替他赔了吧。
自见了宋胤青以后，一连三天风平浪静。期间，若落晨煜被皇太后叫过去一次，被小皇帝叫过去一次，不是询问进展，便是劝他莫要破坏和谈。若落晨煜只能敷衍着，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三皇子的安危，只要保住三皇子，便能保住和谈。
第五日，飞鹰骑在平京的七处据点遭到袭击，若洛府也遭遇偷袭。偷袭之人十分神秘，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找三皇子的关押之处。
这日傍晚，董桓兴奋地向若落晨煜汇报：“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又打发了一拨人。”
郭安急忙问道：“这次是谁？”
董桓傻笑道：“是侯文监的人。”
郭安点头，“他们也出手了，看来皇太后还是不相信我们。”
二老爷道：“不光皇太后不相信，整个平京也没有人相信，我们只能咬牙坚持。”
说话间，飞白来禀报，他的第八个假关押点也遭到了袭击，袭击者空手而出，飞鹰骑没有人受伤。
董桓本以为俘虏放在飞鹰骑中，可这几天听到飞白汇报说的都是假据点，好奇地问道：“飞白，人也不在你那？”
飞白点点头，他也是好奇俘虏到底在哪里？
董桓一脸迷茫地看向若落晨煜，“将军，俘虏不在我这，不在鲁瑶那，也不再飞鹰骑，到底在哪呢？”
郭安神秘的道：“别问不该问的。”
董桓撇撇嘴，“切...我还不想知道呢，走飞白，我去你那玩玩。”
郭安看向若落晨煜，若落晨煜只是浅笑，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打打闹闹，唠唠叨叨。
待飞白和董桓走后，郭安露出不安的表情，“晨煜，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南统在平京的眼线不少，我们的动作他们大多都知道。如果他们在哪里都找不到人，自然还会.....”
“会认为人还在咱们若洛府！”若落晨煜替他说完。
郭安点点头，“这样若洛府就危险了。”
若落晨煜沉口气，若洛府上的人虽然没有人怕死，但是毕竟都是老弱妇女，要是二皇子真发起狠来，怕会伤及无辜。而且这些天观察以来，一共出现五股人，宋胤青与贺赖文言不用多说，另外的还有皇太后、小皇帝和一些江湖势力。虽然起杀心的只有前两者，但后面的人也不得不防。
“郭安，再有来夜探若洛府的人，不必挡。”
郭安思忖片刻，立即点头，“好，我知道了。”
与其神秘坚守，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探查，这样府内的人就安全许多。果不其然，每天都有两拨人来探查若洛府，但都空手而归。
时间长了，大家聊天聊的都是俘虏到底关在哪里。董桓是最想知道的那个，但他也怕自己粗心大意，泄露消息。只能偷偷地找飞白与郭安确认。飞白每次都飞给他一个大白眼，让他管好自己的据点。
这日辰时，若落晨煜找他们议事。事后，若落晨煜去休息，董桓又安耐不住好奇的心，道：“我那个据点，都快被他们翻烂了，要是有俘虏，估计只能是鬼了。”
郭安笑着道：“你们啊，不要光用眼睛看。”
董桓皱眉，“莫不是他真在我这？”
郭安急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忽然，侍卫禀报，若落鲁瑶来了。
董桓道：“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郭安面色凝重，“定是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若落鲁瑶气呼呼的声音传来，“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待他进屋定睛一看，并未看见若落晨煜，改口道：“将军呢？”
郭安道：“将军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刚刚去休息了，发生什么事情？”
若落鲁瑶惆怅的道：“下午，东城黄员外宅子被血洗，连带奴仆三十三人被杀，只留府内老爷一个活口还被带走了。”
郭安追问道：“怎么知道只有老爷子一人活着？”
若落鲁瑶道：“凶手在墙上留下血书：救黄员外，找若落晨煜。”
第五十五章 失踪的黄员外
平京城向来治安稳定，除了平日里维护治安的宿卫军，还有暗中监督的侯文监。再加上七大家族各自的暗探，可以说平京有一只苍蝇飞进来，都都会有人记录。
光天化日，严防死守之下，怎么可能会有灭门一说，而且还牵扯到若洛府，太不可思议了。
董桓气得瞪眼，“什么意思，找我们将军干啥？”
飞白抱着肩膀道：“明显是故意栽赃。”
若落鲁瑶叹气道，“虽然是如此，但是百姓，你也知道，他们找不到凶手，自然又怪起将军了。”
董桓跳脚道：“他们到底想干啥？”
郭安安抚董桓，“你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现在必须弄清楚这件事是南统干的还是贺赖府干的？”
若落鲁瑶提了一口气，“不能是贺赖府，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大魏人，而且他儿子死在南统人手里，他应该不会与南统为伍。”
郭安叹口气道：“哎...现在只能去叫醒他了。”
若落鲁瑶愧疚的道：“这事也只有将军能定，哎...都怪我能力不足。”
“京兆尹府有何推论？”不等郭安去叫，若落晨煜已经披了衣服出来了。
众人急忙向他行礼，若落鲁瑶先道：“他们把墙上的字都扣下来了，说是带回去研究一下，别的就没有了。”
董桓一脸懵的问道：“扣字干啥，怎么不验伤？”
若落鲁瑶皱眉道：“除了被抓走的黄员外，三口人是先被毒死，再被乱刀砍了一遍，现场惨不忍睹，毫无线索。”
郭安急忙问道：“毒是何毒？”
若落鲁瑶摇头：“仵作不明，还未知。”
郭安道：“可有目击证人？”
若落鲁瑶垂头丧气的道：“说来也怪，这户人家虽然不在闹市区，可附近也人来人往，偏偏谁也没看见。”
若落晨煜沉默下来，毒药是稀有的，伤口也毫无线索，甚至连一个目击证人也没有。
片刻后，他吩咐道，“飞白，把飞鹰卫都调过来，在平京每个街角昼夜盯守，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飞白领命，速速离开。
“杨莽的司备营是不是该到御史台备检了？”
郭安急忙点头，“是的。”
“让他争取在平京多待几天，配合飞鹰卫。”
“好，我这就派人通知他。不过将军。”
安排好一切，若落晨煜望向窗外，目光里三分愠怒，三分不甘，剩下的是对死者的愧疚。这件事明显是为了逼迫他放了俘虏，大魏人干不出来如此惨绝人寰的事，那就只有宋胤青。想到这里，他把手指攥得咯咯作响，不管你是平民还是皇子，在做事之前首先要做个人。
翌日，若落晨煜到京兆尹府了解情况，刚进衙门便听到里面议论如何去抓捕他。
府尹正愁眉苦脸，见若落晨煜自己来了，既震惊又无所适从。
他虽然知道若落晨煜与此案没有直接联系，可这么大的案子，他没有办法压下去，又没有线索，判不了案。最后只能让他在没调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开平京。
不离开平京是小事，重要的是如何救出黄员外，宋胤青杀人若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为何又留下一人，他会用这个黄员外做什么？
若落晨煜最近几天几乎没睡，脑仁疼得厉害，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前功尽弃，他只能忍下去。
离开府衙，他让郭安按照原计划行事，只要再坚持两天便到了二皇子答应的时间。至于黄员外，他会亲自去调查。
回来的路上，若落晨煜偶遇藤雯堤。说是偶遇，其实更像藤雯在特意等他，等他的马车经过的时候，强行跳上马车。
车夫见里面没什么大动静，便继续行驶，毕竟这种场面他见多了，那个什么楼主啊，也经常这样不请自来。
车厢里面，若落晨煜依旧闭目养神。
藤雯堤坐在门口，饶有兴致的道：“将军不是都该骑马吗？”
“不知藤小姐有什么事？”若落晨煜觉得藤老应该都对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来找自己才是。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藤雯堤忽然凑近他，仔细打量道：“你的睫毛真长。”
若落晨煜猛然睁开眼睛，正好直视藤雯堤，两个人脸的距离不过一拳之隔。
藤雯堤的脸瞬间红了，不过她没看出来若落晨煜眼底的愠怒，得意的道：“是不是觉得我和这里的女子都不一样，对我很好奇吧。”
“什么”
“在我的世界里，喜欢就要说出来才对。不过，这喜欢并不等于爱。”
她退后一些，坐会到门口的位置，抬起手继续道：“比如我也很喜欢这个手链。再比如，我也很喜欢买东西和去赌坊。所以，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脸和你现在的一些表现。哎...不过你最近是不是走了霉运了。被骂卖国贼，挨板子，现在又涉嫌杀人...我到底要不要信任你呢......”
若落晨煜被她念叨得脑瓜仁越疼越烈，冷言制止道：“藤小姐，若不是你手中的铃铛，此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藤雯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为何如此冰冷，难道是欲擒故纵？
“你怎么这么严肃，感觉好像真是你做的一样。”随即她又开玩笑的道：“黄员外家不会真是你血洗的吧？”
“藤小姐，说话要有分寸。”
“哎呀，你也太严苛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其实我还是很信任你的。”
若落晨煜忽然想到楚安也对他说过“信任”两个字。可她们的信任有多少分量？倘若有一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她们的信任还会存在吗？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禀报道：“将军，是楚府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若落晨煜急忙撩起帘子，楚安的车夫已经到了跟前。他认识这个车夫，在五柳巷弃车逃跑的那个人。楚大人还真是仁慈，这样的人还留着。
“将军，我家小姐想请将军借一步说话。”车夫腆着笑脸道。
“借什么一步，两步的。有什么事就出来说呗，我也听听。”藤雯堤探出脑袋调侃道。
车夫微楞，随即道：“我家小姐怕生，还请将军移步。”
若落晨煜看了看挡住去路马车，比五柳巷的华丽、结实了许多。
他今日最是烦躁，却一连遇到两个不想遇到的人。也罢，之前就想找机会与楚安说清楚，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
若落晨煜刚要过去，被藤雯堤拉住，“你喜欢楚家小姐吗？”
若落晨煜道：“你这个喜欢可是刚才的喜欢？”
藤雯堤白了他一眼，“这么快就学会了怼人。”
若落晨煜对她的话有些茫然，晃了一下手臂，抽出在藤雯堤手中的衣袖，跳下马车，走到楚安车前。他知道楚安胆子小，轻扣门框道：“楚小姐，在下若落晨煜。”
“上来吧。”清脆又有些急迫的声音。
若落晨煜上车，车内光线依旧昏暗，但楚安的大眼睛亮得像天空中的星辰，若落晨煜微眯起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
“楚小姐，叫在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若落晨煜单刀直入。
楚安抿了一下嘴唇，道：“那她找你有什么事吗？”
若落晨煜诧异了一下，她看到了藤雯堤，就不是刚刚才拦住，而是一直跟着我们了。
跟踪的行为让他的烦躁更胜几分。
“藤小姐是在下的朋友，只是说说话而已。”
“朋友，那我呢，也是你的朋友吗？”楚安歪着头认真的问道。
若落晨煜从来没有比较过女子，而且他征战十年，遇到的女子少之又少，唯一几个还是敌人的细作。
他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不简单。
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他清了清嗓子道：“楚小姐，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找我是何事？”
楚安并未穷追非问出个答案，她接着若落晨煜的话道：“说正事前，我能提一个小要求吗？你以后叫我楚安可否，或者安儿也可，我不喜欢你叫我楚小姐。”
若落晨煜觉得无所谓，便点头道：“可以。”
极致的喜悦从心底涌上脸颊，眉眼带笑，灿若桃花。若落晨煜瞧见了，不觉间心情舒畅了不少。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同意咱俩的婚事了。”楚安兴奋的道。
不等若落晨煜反应过来，门口的帘布“唰”被掀开，藤雯堤的脑袋插了进来，“婚事？”
她本来避开车夫偷听，听到“婚事”二字实在忍不住了。楚安吓得本能往后靠，可是这车不是她原来的马车，没有靠头的软巾，头后面是一块硬木。
“哐当”一声，楚安便感觉眼冒金星，一股温热从她后脑勺蔓延下来，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若落晨煜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他，快速拿起身边的丝帕按住她的后脑。
藤雯堤面露难色，她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下一刻，若落晨煜抱着楚安跳出马车，脚下运力，飞身而起。
第五十六章 楚安与藤雯堤
若洛府客房里，站了一屋子人。有军医官穆辉，有刘娘和杨管家，有端着水盆和药瓶的丫鬟，还有外围伺候的仆人，一屋子人都愣怔怔地看着楚安。
而她则死死地拽着若落晨煜的衣袖，半面掩在他的怀里，死活不肯处理伤口。
“楚小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刘娘苦口婆心的道：“您说您要是在我们这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楚小姐，放心。我是大夫，让我帮您看看，一会儿就好了。”穆辉道。
若落晨煜一直用手按着楚安的伤口，血水已经透过布条渗到若落晨煜的指缝中。
“楚小姐，没事的。”若落晨煜也跟着劝解和安慰着。
楚安也不想这般，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把头全埋进若落晨煜的怀里，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害怕...坚强一些，没有人要害你。”
可她不管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都会闪现在脑海中。
头颅、断臂、血红的手在地上不停地挠着，一个接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倒在血泊中...还有那场大火...
若落晨煜早知楚安的性格胆小、懦弱，但是没想到会这般厉害。幸好刚刚的细布上洒了止血散，现在已经发挥药效，他感觉血止住了，便示意穆辉等人下去。
穆辉无奈，让丫鬟把创伤药留下，转身出去了。刘娘叹口气，转身的时候看见杨管家，白了他一眼。杨管家莫名其妙，跟着她出来，“你瞪我干什么？”
刘娘撇嘴道：“哎，楚家小姐这胆子也太小了，以后怎么跟着将军，我看还真不如云霞郡主。”
这回换杨管家嗤笑，“你啊，就是妇人之见。胆子小有胆子小的好处，绝对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母老虎。”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走出去，发现院内竟然还有一个人。
“藤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啊？”刘娘惊讶的道。
藤雯堤尴尬地笑笑，“我想...楚家小姐因为我受伤，我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刘娘投去赞许的目光，“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过我看啊，就是小伤。你也别往心里去，那孩子胆子太小。”
杨管家道：“人家那是金贵。”
刘娘撇嘴道：“是金贵，是我们若洛府养不起的金贵。”
藤雯堤忍俊不禁，凑到刘娘身边悄兮兮的问道：“那个...我能多待一会吗？你们不用管我，若落将军说了，他找我还有事。”
刘娘皱眉，“煜儿说的？”
藤雯堤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是啊，我等等他。”
杨管家拽着刘娘快步走，“你这个老太婆就别管年轻人的事了。想我大魏儿女，都坦荡荡，怕什么。”
穆辉无奈笑笑，向藤雯堤拱手告别。
客房内，若落晨煜小心翼翼的护着楚安，待人都散去后，楚安平复许多。
“好了，现在房间没有人了，我帮你包扎好不好？”若落晨煜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轻声道。
楚安用脸在他怀里蹭了一下，若落晨煜身子一僵，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酥麻感贯穿全身。
“那个...咳咳...你先松开我，好吗？”若落晨煜清了清嗓子，让自己保持冷静。
楚安抓着他的手松了一下。若落晨煜刚要起身，她又抓紧。
“怎么了？”
楚安抿着嘴，忽然仰头，“我...是不是很没用。”
若落晨煜垂头...此时，楚安小脸通红，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泫然欲泣，樱桃似的小嘴儿微微撅起，当真我见犹怜。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若不是他必须按住楚安受伤的头，早就跳起来了，他真的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端详过一个女孩子。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攥起来，又松开，再收起来，又在心里念了几句清心咒。
开口说话，声音仍然有些嘶哑，“你要是能松开我，就不是很没用。”
楚安抿起小嘴，慢慢离开若落晨煜的胸口。
若落晨煜松了一口气，让她低下头，仔细检查一下伤口，手指甲大小的三角口子，好在不是很深。他上好药，轻轻给她包扎起来。
“一会儿，把药吃了，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已经让人通知楚大人了，他会派人来接你。”若落晨煜轻柔地道。
楚安点头，却被若落晨煜一把托柱下巴，两个人都愣了。
“那个，不要动。”若落晨煜叮嘱道。
楚安只好“嗯”了一声，小脸一直绯红，抿着小嘴，好像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
若落晨煜处理好一切，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屋内退出来。
他刚转身便有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心，只见藤雯堤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到我，是惊讶还是惊吓？”藤雯堤一个纵身靠近他，“还是别的心情？”
若落晨煜退了一步，无奈摇头，“我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
藤雯堤“哼”了一声，“我可是特意等你的，那个女的怎么样了，不会要死要活的吧。这种事情我在书上看得多了，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在爱情上只能装弱者，博取同情。”
若落晨煜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藤雯堤挠挠脑袋，一脸无奈，“哎呀，你就找能听明白的听。”
若落晨煜叹口气，心里嘀咕‘女人果然比敌人还难对付。’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藤雯堤道：“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有些问题我可能无法回答你。”
“你一定能回答我。”藤雯堤靠近若落晨煜，十分认真的道：“你喜欢楚安吗？”
若落晨煜往后挪了挪身子，尽量不失礼貌的保持两人的距离，“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藤雯堤又严肃了几分，道“你先回答我。”
若落晨煜道：“我说过，有些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藤雯堤忽然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靠近他的脸，“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还是没有办法回答吗？”
若落晨煜微楞，眼前的藤雯堤与以往相比，眼神柔和了许多，应该不像说谎。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说话都喜欢仰头，他不得不后退一步，顺势沉了一下肩，脱离藤雯堤的玉手，提醒道：“藤小姐，我们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
藤雯堤挑挑眉，怡悦地道：“我就是那天开始喜欢你的，而且我也能感觉到你也喜欢我。”
若落晨煜思忖一下，他不讨厌藤雯堤，但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还真不知道。
“你知道我喜欢你？”若落晨煜疑惑的问道。
“嗯...虽然也不是很确定，就是感觉你会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和这里的女子都不一样，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可是有些只会在家里想，有些只能偷偷看，有些想和你亲近却又不敢。可我不一样，我会大声说喜欢你，会尊重你，信任你，帮助你。”
“这些就可以让一个喜欢吗？”
“你慢慢会发现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烟火？
或者什么货？
若落晨煜摇头苦笑，“今天多谢您指点，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藤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藤雯堤负气道：“算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过，你喜欢我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楚安。”
若落晨煜无奈，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藤雯堤咬着嘴唇，又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会娶她吗？”
若落晨煜的耐心快用完了，伸手示意藤雯堤离开。
藤雯堤不但没走，再次靠近若落晨煜道：“你知道的，我爷爷和若洛府是一条心，可是楚茗之却不是，在老皇帝犹豫要不要准你们去南山时，是他向老皇帝进言把你们挤走的。你父亲含恨而终就是她父亲造成的。这样的情况下，你会娶她吗？”
藤雯堤说完，忽然刮起一阵秋风，冷意席卷二人，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拍打在二人身上。
若落晨煜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楚茗之确曾进言，但父亲也是真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不算是排挤。再说了，过去的一些是是非非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如今，他不喜欢楚茗之，单纯是厌恶他老狐狸的一面。他每次见到楚安都会告诫自己，楚茗之和楚安是两个人，不能同日而语。但...他们终究是父女，血脉相连。
好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藤小姐，时间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若落晨煜沉下来脸，他不喜欢背后议论人，而藤雯堤恰好碰触他的底线。
“我...”
“郭安，送楚小姐回府。”若落晨煜早就发现郭安在墙外，适时命令道。
郭安在墙外站了半个时辰了，就怕两个女人之间出现点问题，果不其然。他急忙进来，恭敬地对藤雯堤道：“藤小姐，送您回府吧。”
藤雯堤也感觉到了若落晨煜神情微妙地变化，想再确认又有些胆怯，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第五十七章 明日和谈
若落晨煜看着藤雯堤远去的身影，心情舒畅了不少。当他转身时，赫然发现楚安站在门口，一双星眸泫然欲泣，神情则是隐忍中带着一丝凄凉，这又是怎么了？
“她说的是真的吗？”楚安先开口问道。
若落晨煜身心俱疲，而且他也不知道楚安是从哪段儿开始听的，想含糊过去，便道：“楚小姐，还是多休息休息，你的伤还没好。”
楚安垂下眼睑，“我胆子小，又不会武功，好像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着，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
若落晨煜的心似被这颗泪珠砸中一般，有些不忍，遂口气缓和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相比。”
楚安抿着小嘴，“那你会娶我吗？”
“楚姑娘，我说过。你要是决定嫁给我，我一定会娶你。”
“是因为南城门我救了你对吗？”
若落晨煜不想骗她，点头道：“是。”
楚安攥紧拳头，委屈到下巴有些颤抖，但仍然继续问道，“那如果没有南城门的事，你会娶藤小姐吗？”
若落晨煜沉口气，他快被这两个女人整疯了。但一想到楚安刚刚受伤，只能忍下怒气道：“我不想骗你，藤宰辅对若洛府帮助甚多，藤老若坚持他孙女许配给我，我不会拒绝的。”
楚安神色平静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刚刚没说什么她已经掉眼泪了，为什么现在明确的拒绝，她反而平静下来。这在状况外啊，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西落，余晖洒在二人身上，少了刺眼的光芒，多了坦然和宁静。若落晨煜不知道楚安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许，这一刻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年幼，权臣当道，朝中人才凋零，外敌虎视眈眈...他是若落一族的族长，是大魏的武卫将军，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在他的计划里，要找个能陪他征战沙场、斡旋朝堂，刚毅的女子共度一生。
显然，这些对于楚安太难了！
“楚安，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若落晨煜语气温柔的道：“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就在气氛一度郁结时，府兵来报，楚家来人了。若落晨煜松了一口气，让府兵把人带进来。
楚安也听到了，小心翼翼地迈出门槛，准备回家。
不过，府兵面色尴尬地道：“将军，那人只捎了一句话。”
若落晨煜疑惑，“什么话？”
府兵立即清了清嗓子，学着楚家仆人的语气道：“我家大人说了，女儿在未来女婿家里，他十分放心。”
若落晨煜与楚安两人当场愣住！！！
若落晨煜以拳抵额，无奈至极，楚茗之果然是个老狐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女儿都不要了。
楚安抿着小嘴，眼神飘忽不定，看起来也不是很伤心。
就在这时，火鹰来报，京城血案有眉目了。若落晨煜急忙吩咐下人照顾好楚安，他则随着火鹰来到验尸房。
仵作查验仔细，在其中一个死者身上发现一个伤口，十分奇怪。他不是江湖人，见过的招式都是常见的，现在只好把能请的人都请来。
仵作道：“将军，这个死者虽然身上刀口无数，但脖颈处的刀口十分不同，干净利索。刚刚询问了候文监的高手，是自留山邪刀王五一门。”
若落晨煜亲自检查一番，邪刀一门的刀法除了快准狠以外，还很邪门。这刀伤看着…倒是像有人刻意为之。
“先不要过早下结论，邪刀门已经隐退江湖多年，即便是复出也不会滥杀无辜。”若落晨煜道。
“将军，现在城中人人自危，把矛头都指向了您。还是尽早结案的好。”仵作提醒道。
“我知道了。”若落晨煜怎能不知人言可畏这个道理，可他若是在乎这些，便不会走到今天。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产生的第一个连锁反应是贺赖阿单要贺赖乌克苏接管北门守军。
这件屠门事件发生在北门宿卫军的管辖范围内。
为此，若落鲁瑶和贺赖乌克苏一天之内发生了几次冲突，最终闹到皇太后的耳朵里。
若落晨煜不得不与贺赖文言再次对簿朝堂。
朝堂上，贺赖文言控诉若落晨煜目无法纪，扰乱京城治安，弄得平京人人自危。他还坚定的认为屠门的匪人是奔着俘虏来的，他让若落晨煜交出北门守军的职权，再交出俘虏由他保护。单家替若落晨煜说了几句话，也被贺赖文言视为眼中钉，话语磕碜不够还要阻止接回单天。
皇太后对他已经多番不满，自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但朝堂上谁都奈何不了他。
争执了一天，若洛晨煜口干舌燥，回府的时候，郭安提醒他，已经到了和谈的最后两天。
若落晨煜一刻未歇，直奔书房。
负责监视的飞鹰卫禀报，宋胤青一直在大井楼，并未见过任何人。而使者派出去的人，除了四处探查俘虏的消息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做。表面上看，他们与灭门惨案并无关联。
和谈最后时间定在明日申时三刻，朝廷上下都在为此做准备。兰公公和白公公各来一趟若洛府，让若落晨煜一定保证俘虏的安全，实在不行尽早送到廷尉处看押。
若落晨煜应酬完两位公公，忽然想起楚安。郭安告诉他，楚安早就离开了若洛府，并答应给他一个答复。
他回想那日咄咄逼人，心中愧疚。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却把问题扔给女人，实属不该。
唉…也是近日来闹人的事情太多，让他没了君子风范。罢了，等俘虏的事情彻底解决，他再考虑楚安与藤雯堤的事情吧。
午膳前，若落晨煜特意去看宋胤礼。
其实，宋胤礼一直在若洛府，只不过不是在牢房，而是在后厨当学徒。若落晨煜听看守他的人汇报，宋胤礼学什么都特别快，人也勤快，一点没有架子。他已经学会了刘师傅的好几个拿手好菜。
若落晨煜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厨子装，一手端勺，一手拿捏着调料，叼着一根草棍，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唱什么。
他见若落晨煜来这，邪魅一笑，“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让将军亲自下来责骂了？”
不等若落晨煜说话，刘师傅先道：“若洛府从来不苛责厨子，你啊想多了。”
宋胤礼呛声道：“刘师傅，有些东西不能光看表面。”
刘师傅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你说的那些弯弯绕绕啊。”
若落晨煜一听便知，宋胤礼这些天没少说自己的坏话，他借机道：“刘师傅，这学艺得先学德，您说是不。”
刘师傅憨笑道：“将军，您说得对。”
宋胤礼无奈摇头，“刘师傅，这些天我可是对你推心置腹，一句假话没说过。你放心，以后若洛府不要你，你去找我，我给你养老。”
刘师傅胡子一吹，“不去。你别废话了，赶紧炒完这个菜，二老爷等着用午膳呢。”
刘师傅转头对若落晨煜道，“将军，我知道您是要带他走的，可不管他做我老刘几天徒弟，都得有始有终。”
若落晨煜点点头，“好，我等着。”
他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当初只是想让宋胤礼伪装成若洛府的人，便选了一个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后厨。
敢把敌人放在这里，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这一日三餐，他随便下点什么，都够若洛府人喝一壶。
若落晨煜敢这么做，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他没想到宋胤礼真当起了学徒，这堂堂南统三皇子是个人才，不拘一格。
若落晨煜等他们忙完午膳，才带宋胤礼离开。
宋胤礼调侃道：“你不会是要放了我吧。”
若落晨煜点头道：“算是吧，南统和谈，你是交换的条件，就在明日下午。”
本以为会高兴的宋胤礼，猛然拽着若落晨煜的衣领，“你见过那个人了？”
守卫急忙拉开他，手中的铁棍便要招呼上去。
“住手。”若落晨煜急忙制止。
侍卫对着宋胤礼一顿威胁后，悻悻退到一旁。
宋胤礼不再前行，嗟叹一声，“哎，你可知道，我或许回不到南统了。”
若落晨煜道：“也许吧，但这件事终归不是我能管的。”
宋胤礼哀怨地看着若落晨煜，“好，那你要记着，我的命是你害死的。”
若落晨煜苦笑，“因我而死的人我都记着，但是目前没有你。”
“你什么意思？”宋胤礼狐疑的道：“你连他都敢惹？”
“我从来不惹事，但是我也不怕事。”
宋胤礼嗤笑，“我这个哥哥和别人不同，他天生嗜血，没有同情心。”
“宫中之人不都是如此吗？”
“那你觉得我也是？”
“不是吗？”
宋胤礼没有反驳，半晌儿才道：“或许吧。”
若落晨煜召集董桓和飞白，商议明日和谈之事。
二人回来后才知，俘虏一直在若洛府的厨房里帮工。飞白到还好，董桓一直感慨，将军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呢，他是打死也想不到还有这种藏人的办法。
若落晨煜让飞白把人转移到绿竹林。
绿竹林在后山一处隐秘地，在于若洛府的管辖范围。
竹林中有一处破旧的落脚点，里面有个地下室，放置一些杂物，还有两间牢房。以前若落老将军常在这里审问重要犯人，他们去南山时，这里便被废弃了，回来后也没有来得及修缮。
第五十八章 要人
若落晨煜交代完和谈的事，便抄起一本书看了起来。郭安等人则在地图上反复演练押送过程。
一个时辰后，府兵慌张来报，若落鲁瑶来话，平京再发血案。与此同时，火鹰也来禀报，他们与凶手交手了，可惜对方武功太高，折了一个兄弟，让对方逃了。从交手的情况来看，却是邪刀门的人，他们已经派人跟踪。
飞白听闻兄弟殉职，气得一拳打在墙壁上，吵醒在一旁打瞌睡的董桓。
董桓茫然地道：“又发生了什么？”
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屋内一时静的出奇。
若落晨煜知道，飞鹰卫一身探查的本领学来不易，一般不会与人交手，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而这个极特殊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惨不忍睹的现场...想到这里，若落晨煜放下书，“郭安，不用等了。既然敌人给了消息，我们便依照他的意思来。”
郭安不安的道：“将军，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不可啊...”
董桓拍了拍郭安的肩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郭安白了他一眼，他虽知若落晨煜的能力，可现在他们是四面楚歌，“将军，我看问题不会这么简单。他要是真想逼咱们交出俘虏，大可用若洛府的任何人威胁。如此这般，大费周章，怕不是故意让天下人知道...”
还未等郭安说完，府兵再来报，御史台、廷尉处、宿卫军和侯文监都来人了，堵在门口。
若落晨煜站起身，面色从容，眼神却异常犀利，“走，出去看看。”
郭安，“不可，将军。他们是怕我把俘虏交出去，来要人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闻不问拖时间。”
若洛晨煜何尝不知道，可是三大府司在门口堵着，总得解决。他们可不像贺赖乌克苏那么好对付。马鞍和飞鹰应该没用，弄不好皇太后会把处置俘虏的权利收回去。
郭安见他犹豫，继续游说道：“将军...这恐怕就是敌人的目的，他们明着暗着都找不到人，便用手段逼着朝廷出手。将军，再坚持一日，就一日。”
一日，可以发生太多变故。敌人显然清楚他的脾气，用平京百姓威胁他，但凡他们换个人，他都有办法周旋。
唉…百姓何其无辜。
“无妨。”若落晨煜沉了一口气，“既然他们来了，先会一会，看看情况。”
他不等郭安再言，带着董桓与飞白往府门口走去。
途中遇到二老爷和杨管家从后院出来，两个人交换了意见，他让二老爷回去休息，这里一切交给他。
董桓走到一半，吩咐手下去把他的天罡刀拿来，这一夜注定无眠。
府门口四队人马，宿卫军贺赖阿单、侯文监首辅童一贯、廷尉处左廷尉贺赖仪、御史台言为西。
这些人里，廷尉处的贺赖仪和宿卫军的贺赖阿单都是贺赖一族，不过看他们二人的神情，也是各自为营，都想独占鳌头。
贺赖阿单眼疾手快，见若落晨煜出来急忙上前质问道：“那凶手可是奔着俘虏来的？”
紧接着，侯文监首辅童一贯上前行礼道：“武卫将军，在下奉监督之命，特来提取犯人。”
贺赖仪笑笑，“两位，这看管犯人向来都是廷尉处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言为西急忙拦住贺赖仪，“这犯人尚在审理中，理应由我御史台暂行看押。”
“马上都要交换了，还审什么审？”贺赖仪不屑的道。
四人你一言我一句，各不相让，最后都看向若落晨煜。
若落晨煜一句话没说，先看了场好戏。不过，他也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
眉眼一舒，浅笑未言。
还是童一贯先开口，“武卫将军，你要知道，侯文监是皇太后亲自下旨设立，我们的职权在廷尉处和御史台之上，对大魏一切政务均有监察干预的权利。”
“嗯，却是如此。”若落晨煜点点头，再无多余的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赖阿单怒斥道：“别装哑巴。”
“放肆…”童一贯斜眼看他，贺赖一族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若洛府。他尚且在这好言相对，他们居然敢口无遮拦，这不光是瞧不起若洛府，也是蔑视他们。
郭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各位大人，这犯人自来大魏以来一直在牢房，并未有越举行为。还请各位大人放心。”
童一贯语塞，“可...可这犯人至关重要，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我这安全。”
“难道我廷尉处就不安全了吗？”贺赖仪不屑地道：“童首辅，你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陛下，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难道还有陛下不能要的人吗？”
贺赖阿单眼珠一转，立即站在贺赖一方，“童首辅，当初在皇太后面前，监督大人可是言之凿凿，不会干预宿卫军执事。”
童一贯怄气，侯文监这几年一直被贺赖一族压着。要不是上次与宿卫军发生冲突，在皇太后面前争辩输的一败涂地，也不至于做出这般承诺。
“好，那我今天就看看，你们到底谁能带走这犯人。”童一贯先放弃了。
言为西一直想插话，却被贺赖阿单的人拦着，待侯文监的人撤下来后，他终于挤到前面。
“武卫将军，这人...”
“来人啊，送言大人回府，待我先把犯人收押审问完，再送到御史台。”贺赖仪不由言为西多言，直接让人把他架走了。言为西手下没有武将，只能眼睁睁被架走，却无能为力。
贺赖仪和贺赖阿单结成联盟，便要硬闯。董桓提着天罡刀在门口挡着，两个人都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贺赖仪指着董桓道。
“我要做什么？”董桓眼睛一瞪，“你们要做什么，这是若洛府，还轮不到你们硬闯。”
贺赖阿单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他“唰”地抽出宝剑，剑指若落晨煜，“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次没搜到人，不代表这次也不能。”
郭安急忙护在若落晨煜身前，怒视道：“你们太...过分了。”
宿卫军与廷尉处的人全部抽出兵刃，对着若洛府，大战一触即发。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连将军府也敢闯？”忽然，一个阴柔的声音传过来。
众人震惊，急忙循声望去，正是兰公公。
他刚从轿子里委身下来，先扇了身边的小杂役一个嘴巴子。
小杂役蒙了，眼泪在眼圈打转。
“让你在后面待着，非上前面来，碍着杂家的眼了。”兰公公不悦的道。
小杂役急忙下跪，“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兰公公不再理会他，向着若落晨煜这边款款走来，待到众人面前，笑着道：“哎呀，都是些不会看脸色的小杂碎，管管就好了。”
贺赖仪和贺赖阿单互相看了看，明白他话里有话。当初陛下和皇太后下旨让若落晨煜自行处置俘虏，旁人是没有权利干预的。
“兰公公。”贺赖仪上前一步，赔笑道：“这几日京中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不是我们想管，实在是怕有人耽误了和谈。”
贺赖阿单也苦着脸道：“是啊，兰公公。万一武卫将军心软，把俘虏交出去怎么办。”
兰公公瞧着贺赖阿单，鄙夷地道：“您是宿卫军领军，京中出现惨案，你不去抓凶手，在这管俘虏？”
贺赖阿单被噎到命门，说不出话来。他才不管平京死了几个人，能搬倒若洛府才是大事。贺赖仪刚要帮衬，兰公公瞪眼道，“左廷尉大人，您真的想抗旨不成？”
贺赖仪知道皇太后近来对贺赖府不满，他不能再多生事端，制造隔阂，只好咽下这口气，笑着道：“既然兰公公来了，想必是皇太后的意思，微臣就回了。不过，若是谁耽误了和谈，就别怪我了。”
贺赖阿单不服，被贺赖仪拉着悻悻离开。
若落晨煜向兰公公抱拳，“多谢兰公公及时赶到。”
兰公公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必谢我，其实我也是来要人的。”
“什么？”董桓大嗓门一吼，震得兰公公捂住耳朵。
“这是谁啊，说话怎么跟打雷似的。”兰公公皱着眉头道。
郭安急忙给董桓一个闭嘴的眼神。
若落晨煜则赔不是道：“兰公公见谅。”
兰公公道：“无妨，杂家知道，你们练武的都是性情中人，无碍。”
若落晨煜浅笑，“敢问兰公公，皇太后是怎么个要法呢？”
兰公公赞许地看着若落晨煜，他还没说什么呢，这个若落晨煜就明白他的意思，果然不是一般人。看来，今日即便他不来，若洛府也有办法脱身。
“真聪明，天下竟然有你这般聪明的人。”他得意地看着若落晨煜，点点头。
若落晨煜不是猜，皇太后从俘虏进京便不想染手，此刻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她让兰公公来多半是怕别有用心的人干预。总之，这件事以后成了，是皇太后和陛下的功劳，败了是若洛府办事不利。
兰公公笑着道：“皇太后说了，这人还放你这，不过以内宿卫军的名义看守。”
他忽然凑近若落晨煜身侧，小声道：“平京就算再死个几十户也无所谓。总之，人不能交出去，和谈不能失败。”
说完，兰公公特意看了看若落晨煜的表情，满意后才转身离开。
皇太后的态度并没有出他所料，所以该有什么表情，他了然于心。
只不过若落几代人誓死守护的大魏百姓，他如何能置之不理，平京绝对不能再出现这般惨案。
第五十九章 邪刀王五
若落晨煜回到书房，开始琢磨这几天的线索。凶手不难猜，不是贺赖文言便是二皇子。但由于时间紧迫，他没有失误的机会。一旦采取行动，方向错了便满盘皆输。
二老爷给若落晨煜送参汤，见他有些憔悴，心疼地道：“煜儿，不管后果如何，若落列祖列宗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若落晨煜浅笑，让郭安把火炉点了。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二叔，父亲临终前交代的三件事，我一刻不敢忘。其中两件便是守护麦香城，救单天前辈。我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想一次完成两个。”
二老爷疼惜地看着他，这孩子什么事都愿意一个人扛，可他也是血肉之躯，“煜儿，你不能逼自己啊。或许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的机会是你偶得的。但二叔知道。从你父亲开始，便一直在找机会救单老。他被扣在北燕时，飞鹰骑曾组织过三次营救，他被流放到后秦，再辗转到辛月城，最后被送到南统，可为步步惊心，世事难料。”
“二叔，别人不知道单天的能力，南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单天前辈活着离开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郭安与董桓听二人这般谈话，都震惊不已。特别是郭安，他到今日才知道将军心中筹谋，到今日这般机会，是何等艰辛才得来的。
二老爷神伤不已，狠狠地砸了两下自己的大腿，“都怪我成了残废，把若落一族的重担都压在你的身上。”
若落晨煜急忙抓住二老爷的手腕，“二叔，我和您说这些不是想让您自责。我想告诉您，这次和谈必须成功，但平京的百姓也不能再流一滴血。”
二老爷殷切地看着若落晨煜，“好，二叔不添乱，不添乱。”
郭安急忙过来安慰道：“二老爷，相信将军，而且还有我们。”
二老爷松了一口气，“是啊，还有你们。正是因为有你们，煜儿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董桓一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终于找到机会，憨声道：“二老爷，有事我董桓第一个挡在将军前面。”
二老爷不停地点头，十分欣慰，“你们都是好样的。”
若落晨煜让哑奴送二老爷回去休息，此时天边已经见红，他站在院中良久，神情严肃。
郭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神情，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说是救人，谈何容易。可不救人，将军恐怕这辈子都难逃愧疚之情。
郭安问董桓，“飞白那有消息了吗？”
董桓摇头，“没有，跟踪的人还没回来。”
不知道落脚点，就像盲人找路，步步艰辛。
太阳刚刚升起来，宫里的白公公又来叮嘱一番，千万不要把人交出去，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若落晨煜送走白公公，特意把孟津和若落潼召回若洛府，保护府内安全。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做最后一战的准备。
若落晨煜最终决定，赌贺赖文言还有人性，不会用大魏百姓的性命威胁他。所以，他带着郭安和董桓上了大井楼，今日的大井楼有些冷清，戏台、擂台和舞台都关了，二楼客房的人也不多。
房间里早已经备好了茶水，但二皇子本人不在，迎接他们的是邪风刀王五。
董桓见到王五，怒其不争，“奶奶个腿的，还真是你。王五，怎么说你也是江湖一代奇侠，怎么沦落杀人卖命。”
王五白了他一眼，“人各有志，不要忘言。”
郭安扫视一周，问道：“二皇子呢？”
王五道：“二皇子也在等若落将军。”
董桓道：“我们不是来了吗，他还等啥？”
郭安觉得有些不妥，小声询问若落晨煜，“将军，这可能是陷阱。”
若落晨煜：“就算是陷阱，咱们也没有余地了。”
郭安点头，转向王五道：“还请告之二皇子在哪里？”
王五笑，“人人都说若落将军是战神，难道还有神不知道的事情？”
董桓怒拽他的衣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可是大魏。”
王五甩开董桓的手，“放开我，即便是大魏，也在二皇子的掌握中。”
“你...”
“多谢邪刀相告，在下告辞了。”若落晨煜打断董桓，笑着离开。
董桓眨巴眨巴眼睛，只好跟着出去，“将军，他说啥了？”
郭安也在琢磨，将军是从哪句话知道了二皇子的地点，他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啊，“将军...那个王五可是有什么纰漏。”
若落晨煜笑着道：“没有。”
“那二皇子在哪里？”郭安疑惑。
“我也不知道。”若落晨煜笑，“不过，显然王五不想告之我们，何必在他这浪费时间。我说知道无非也是想让他难受一会，觉得自己泄露的二皇子的行踪。”
“啊...我懂了，心理战。”董桓竖起大拇指。
郭安笑了笑，也是无奈啊，没想到若落晨煜还有这么邪一面，“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我们去喝茶。”若落晨煜指着旁边的茶摊。
郭安看了看茶摊，又看了看大井楼，瞬间明白了。王五没有完成二皇子交代的任务，必然会回去领罚，他们则可以跟踪寻之。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邪刀王五匆匆出了门，拐进了大井楼对面的马驿。
他牵了一匹马，左顾右盼后离开。若落晨煜三人跟着他，一路到了北猎场。
北猎场以前是若洛府的产业，他们去南山后，被贺赖一族强行霸占。待二老爷他们回来，为了少得罪人，便没有要回来。北猎场连着紫竹林，紫竹林再往北便是北山。
王五不知道自己到底露出什么马脚，怕坏了事。急忙去紫竹林找二皇子，结果他刚说了一半，二皇子便腾起怒气，“真是榆木脑袋，怪不得邪刀门没落在你手里。”
王五不明所以，愣怔怔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这...”
室外传来脚步声，王五猛然惊醒，“啊呀，我中计了。”
若落晨煜让府兵把陋室围住，王五带着几个弟子出来，恶狠狠地冲着若落晨煜道：“你阴我！”
郭安先接话，“兵不厌诈，各行其道，邪刀门行走江湖也不见得一身光明磊落。”
王五气得满脸通红，手中邪刀一横，杀气腾起。
董桓亮出天罡，挡在郭安面前，“王五，别给耍刀的丢人，有本事冲我来。”
王五恶狠狠地道：“早就听说董将军练得一手好刀法，还请赐教。”
“住手。”陋室传来二皇子的声音。
王五不敢擅动，悻悻收起邪刀。
宋胤青从陋室内出来，一把折扇挡住半边脸，只漏出细长的双眼，他身边出现一黑一白两个新面孔。
“战神将军啊，即便你能找到这里，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继续杀人。”二皇子狠绝地道：“论智谋我不如你，但是论狠毒，你...不如我。”
话毕，一摆手。
白脸男子吹了一声口哨，陋室周围的柱子上滑下来七名玄甲军，这次是铁面遮脸，没有背匣子。
“将军，飞鹰卫近期没有任何关于玄甲军入城的消息，看来他们早有准备。”郭安道。
若落晨煜浅笑，“无妨，今日咱们不是来打架的。”
宋胤青挑眉道：“战神将军好心性啊，不过不止你不想打架，我也不想打架，只要我们能达成共识，一切都好说。”
若落晨煜道：“平京城内，你们的人绝对没有任何机会杀人了。”
宋胤青点点头，“确实啊，飞鹰骑配上司备营，再加上你的北宿卫军，谁还有本事造次。”
若落晨煜道：“只要二皇子信守承诺，我绝对不会干预你和三皇子之间的事情。”
“我信你的话，可是我宋胤青天生不会信守承诺...哈哈哈”二皇子放肆大笑，身后手下也跟着笑。
董桓怒气渐升，“别给脸不要脸。”
宋胤青“唰”地放下折扇，眸子阴冷，“怎么，你咬我啊？”
“你...”董桓觉得他特别像一个人——贺赖徽。
都是变态。
“二皇子，还是别逞口舌之快了。”若落晨煜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到和谈时间了，平京你们没有筹码，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交出黄员外，我保你安全离开平京。”
“是吗？”二皇子给白脸一个眼色，那人拍了一下手，一名刀斧手打扮的大汉从陋室后面出来，手上牵着一条绳子。
绳子一连串绑着十个百姓，随后又是一名刀斧手，同样带出来十个百姓。片刻之后，从紫竹林里走出来七个刀斧手，足足压着六七十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刀斧手大刀一横，所有人纷纷跪下。
郭安和董桓愣了，他们怎么抓了这么多百姓，看穿着，有些还是大户人家。
“将军，他们...京兆尹府没有报有失踪的人啊。”郭安惊慌的道。
若落晨煜攥紧拳头，他们杀人放火是为了干扰视线。自己确实有点小瞧了这个二皇子。
宋胤青邪笑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董桓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董桓话音刚落，第一个出来的刀斧手便砍掉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村妇的脑袋。
“啊...”村妇旁边的是一华服少妇，被喷了一身血，直接晕倒在地。其他人惊声尖叫，连绵不绝。
“住手...”董桓额上青筋暴起，“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
第六十章 交换
宋胤青恶狠狠地道：“我说过，比阴毒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从现在开始，每隔半盏茶的时间，我便杀一个人，直到你们把宋胤礼给我送过来。”
“龟孙子，有种就打一架，你们的人也不少。”董桓咬牙切齿的道。
“我的人可不是打架用的。”二皇子展开折扇，只留出细长的眼睛在外面，“时间过的很快的，你们要抓紧了。能少死一个人是你们积阴德。”
“二皇子，就算我们把宋胤礼带过来，你们也很难出去，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们把人放了，我们护送宋胤礼出城，至于出城后你怎么对他就是你们的事了。”郭安急中生智，赶紧规劝。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不过....”
“我答应你，现在就把宋胤礼带过来。”若落晨煜冷着脸道，“带人过来需要两刻钟的时间，你答应我不在这个时间杀人，我便立即让人去做。”
“将军。”郭安不安地看着他，“不妥，宋胤礼不能给他们。”
“二皇子，你也知道。宋胤礼对于我意味着什么。”若落晨煜已知他的性情，对付这种人绝对不能商量，也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决定赌一把，“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宋胤青眼珠滴溜溜地转。
若落晨煜开始数数
“三...”
“二...”
“好，我答应你。”二皇子迅速折起扇子。
郭安见没有周旋的余地，请令去带宋胤礼，被若落晨煜拒绝。他不是不相信郭安，是他深知郭安的性格，绝对会再做一番安排，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若落晨煜让董桓去带人。宋胤青则邀请他进屋一叙。
若落晨煜欣然而应，他让郭安留在外面接应董桓。宋胤青为了表示诚意，也没有带手下进去。
这间陋室，年久失修，房顶塌了两处，窗户只剩下一个框，即便二人在屋里坐着，外面的情况也一览无余。
“是不是很刺激？”宋胤青欣喜的道。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让二皇子感受一下这种刺激。”若落晨煜面色从容，但眼神寒冷至极。
“我不喜欢你这么看着我，感觉很冷。”宋胤青故意打了一个寒颤，面色却尽是得意。
“那二皇子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满足你。”若落晨煜哼笑一声，“不过，听三皇子说，二皇子的喜好很特别，特别喜欢输。”
“你...”这句话要是别人说的，宋胤青可以不在意。但是从宋胤礼嘴里说出来，他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至极。
在南统这些皇子中，他没有大皇子的背景，没有四皇子的聪颖，唯一能比得过的便是出身卑微的宋胤礼。但随着年纪的增加，他发现宋胤礼特别会讨父皇开心，萧贵人也母凭子贵。而他这些年与宋胤礼斗法也输赢参半。所以，他绝对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优越感，他必须要赢得过宋胤礼。
宋胤青不想让若落晨煜看出自己在意这件事，他急忙整理一下情绪，走到窗边。
“你说的一点也不好笑。”他一摆手，刀斧手又举起屠刀。
“时间还没到。”若落晨煜站来气，提醒道。
“我想怎么定规则，便怎么定，我现在就想杀几个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宋胤青说完，回头想看若落晨煜吃瘪的表情。但他后悔了，此刻若落晨煜眼里射出来的不再是寒光，而是像从地狱冒出来的火焰。他听过这样的传闻，战神将军杀人眼神是炽热的，嘴角是带笑的。瞬间，陋室内一股窒息感向他袭来。
“呵呵...我就是开个玩笑。”宋胤青向白脸使了一个眼色，白脸急忙阻止刀斧手。
若落晨煜冰冷的道：“看来二皇子和我一样不太擅长说笑，那我们还是不要再说那些无聊的玩笑了。”
他进入陋室并不是为了呈口舌之快，是想摸清后面紫竹林里是否还有埋伏，刚刚表现盛怒，也是为了让宋胤青放松警惕。
经过这一翻较量，现在可以确认的是，紫竹林没有其他埋伏，他约么着时间，董桓也该到了。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董桓和飞白押着宋胤礼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宋胤青急忙走了出去，两个皇子相见，光是表情和眼神便是一场厮杀。
“三弟，好久不见啊。”宋胤青先开口道。
宋胤礼没看他，直接冲着若落晨煜道：“你这买卖做的不划算，若是你把我放了，我也可以回去和父皇说交还麦香城。”
若落晨煜随即出来，面色有所缓和，“照你这个说法，如果我现在把两位皇子都扣下，是不是南统可以直接投降？”
宋胤礼苦笑，“你是个明白人...南统皇帝的秉性你应该也知道。他不会缺一个两个皇子的。好了，我也不说那些蛊惑人心的话了。再说，有些人估计要开始发疯了。”
若落晨煜转头看向二皇子，他的脸色确实比刚才更加狰狞。
宋胤青最恨别人无视他，结果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二皇子？”若落晨煜试探道“人我带来了，是不是可以放了百姓。”
宋胤青死死地攥着折扇，咬牙切齿的道：“带他过来。”
“不行。”郭安急忙道：“你们先把人放了。”
宋胤青眼神凶狠，“先把我三弟给我。”
“我们一起放人，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郭安道。
“战神将军，你怕不是觉得我真的在乎他的死活？”宋胤青回头盯着若落晨煜道。
若落晨煜很被动，百姓和宋胤礼都是他不在乎的人，现在到底有什么能钳制住他？
“二皇子，若是动起手来，你不见得能占便宜，这里毕竟是大魏。”若落晨煜威胁道：“我若是没有活路，我也不介意杀个痛快。”
宋胤青喉结滚动，半晌儿才道：“好，你也够狠。”
若落晨煜大步走到宋胤礼身边，“对不住了。”
宋胤礼笑着道：“你真的觉得他会交换吗？”
若落晨煜道：“不然呢？”
宋胤礼道：“他会杀了所有人。”
后背被董桓推搡了一下，“快走吧。”
“苍天无眼...做人啊当真无趣...”宋胤礼哼起了小曲，他落在这个二哥手里，怕是没有活路了。他不怕死，只是怕一辈子都小心翼翼的母妃肝肠寸断。
宋胤礼走到一半，百姓也陆陆续续地走过来。他回头看若落晨煜一眼，若不是立场不同，他真想和他畅饮一番。
可现在，他能给的只有最后一个微笑。
董桓砸吧砸吧嘴，“其实，三皇子还挺顺眼。”
郭安白了他一眼，“他杀人的时候就不顺眼了。”
董桓梗梗脖子，说不出来什么。
宋胤礼再转身，身边已经站了两个玄甲军，他们给宋胤礼蒙上眼睛，像对牲畜一样重新捆绑。
所有百姓到了若落晨煜这一侧，郭安开始清点人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胤青盯着这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一名少女从袖子中抽出匕首，刺向郭安。他躲闪不及，肩膀被划伤。与此同时，二十几个百姓打扮的人纷纷抽出藏在袖口的短刃向若洛府兵攻击过去。
本以为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的若洛府兵像早有准备一样，抽刀相抵。转瞬之间，刀光剑影，各不相让。
真正的百姓吓得四散而逃，阻挡了董桓支援的脚步。
飞白几个纵越，扶起了郭安。
“哈哈哈...”二皇子得意的大笑，“喜欢不喜欢我的礼物？”
伪装的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变砍。若洛府兵能抵挡，可是百姓抵挡不了，有些跑得慢的已见了红。
这一举动激怒了董桓，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抽出天罡刀瞬间解决了四个人，“我去你们大爷的，你以为你厉害，我们将军早就想到了。”
二皇子收住笑声，“什么意思？”
郭安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笑着道：“你们的人乔装技术太差了，至少应该换了官靴。”
二皇子一边后退，一边道退：“若落晨煜，你不是说要交换吗，你不守信诺。”
若落晨煜道：“对付你这种人，就不能讲诚信。”
说话间，二十名飞骑卫从猎场冲出来，玄甲军与飞鹰骑实力不相上下，双方激战。
黑脸护卫被杀，白脸护卫肩膀被砍了一刀，若不是被王五护着，恐怕也一命呜呼。二皇子一个人退到陋室内，他的人则全部被拿下。
真正的百姓围在一起，瑟瑟发抖。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对局已经毫无悬念。
若落晨煜把宋胤礼提到自己面前，给他解开捆绑的绳子，即便是对手也不至于如此侮辱。
宋胤礼自己摘下眼罩，吐了一口血水，刚才的捆绑也夹杂了殴打。
宋胤礼苦笑，“可笑不，救我两次的却是大魏人，我最大的敌人。”
若落晨煜道：“世事难料，或许以后大魏和南统会成为友邦。”
“放屁，你们谁也回不去。”宋胤青忽然扔出手中折扇，射出无数细小的暗针。
董桓顾直接挡在若落陈身前，细针全部射进他宽大的身躯。
“董桓...”
“董桓...”
郭安和飞白不约而同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