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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不正全文阅读

作者:有鬼非闻     仙道不正txt下载     仙道不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1 伪造现场

    老弟子窃喜起来。

    然而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旁的云常儿推了自己一下,把自己翻了个身。

    他本来想着静躺在地上,享受人家给自己治疗的快感的,被这么一推心有不悦,正想开口。

    不料云常儿先他一步站起。

    再度提剑,不用任何招式,只粗糙地在他身上划了几剑!

    老弟子立马吃痛,气急败坏,正要大骂。

    不料云常儿扔了剑,腿高高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脊椎上。

    “你方才是想算计我么?”

    她慢悠悠问道。

    老弟子一惊,旋即心虚笑起来:“你说什么呢?”

    这小姑娘,还能有读心术不成?

    云常儿歪了歪头:“你公然伤人,不怕宗门追究责任?”

    “呵呵呵,你这话……你伤害哥哥我,不也不怕被追究责任?”

    “正当防卫、救助同伴,这些都足以让宗门无视这些伤害。”

    “可你所学招数,远非你这年纪与修为能学,我说好妹妹,你私练邪功了吧?你若诚实交待,并答应以后乖乖听哥哥的话,哥哥保证,你在宗门吃不了苦头。”

    云常儿眼睛微眯,嘴角微扬:“哥哥?”

    “可不就是你的好哥哥。”

    “呵。”

    她踩着他脊椎的脚又用了一点力。

    旋即她看一眼一片狼藉的法阵,慢悠悠道:“让我猜猜,你在混沌之境造成这样大的动静,一连摧毁了十多个法阵,也未有执法人出现阻止,甚至未有人感应到汲灵杵的力量存在……”

    “这混沌之境,不是他们创造的秘境吧。”

    老弟子内心咯噔一跳。

    她继续道:“你在阵中肆意伤人,用的是你自己的面容、自己的武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招数,却不怕日后受伤者离开秘境参你一本……你算准了他们不会揭发你?”

    “可是你在宗门之中名气不大,这么多弟子被你算计却不揭发,这不符合常理,所以……你算准了他们会死在这里?毕竟死人是不会告密的。”

    “然则人死还会有尸体,尸身上必然有受伤的痕迹,日后时限一到,无论人与尸身都将被带回宗门……你是准备离开前毁尸灭迹么?还是认识了什么大靠山,可保你害人免罪?”

    “可看你这满面愁苦、愤世嫉俗、郁郁不得志的模样,靠山恐怕是不存在的。至于毁尸灭迹么,你没有能够让法阵与尸体一起消失的能力与法宝,想要这么做,沿途便该动手,但你没有,所以……”

    云常儿忽而满脸的意味深长:“你是算准了尸体不会出现在执法人面前。”

    表情微妙起来:“原来时限到,只有活着的未通关者能够离开这里么?”

    老弟子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死丫头……

    竟然都算对了……

    其实云常儿是诈他的,这一切到底只是猜测,不过现在,她从他的反应之中明白自己猜对了,表情变得更加微妙:“这规则我们全然不知,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见对方不答,她冷笑道:“原来尚真派还会刻意隐瞒这类事情?更重要者,一方隐瞒,又有一方泄露……”

    “有意思,看来这里也远不如表面一片白纸、上下和谐。”

    老弟子再绷不住,讪讪笑起来:“小姑娘,你都在说些什么呢?”

    “哥哥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什么算计什么隐瞒的,不就伤了几个人么?考核的时候,伤人不是正常的……等等,你怎么知道还有别人?!”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女的来这法阵,知道伤害了她的同伴,这可以理解。

    但是她方才说了“这么多弟子”,说了“沿途”,说了“一连摧毁了十多个法阵”,也就是说……

    她知道他一路上干了什么!

    这时他才想起她出现至今的种种:她进入这里,用的是飞行法器,而不是专有的法阵之间的灵力桥。

    她还带了别人,是那姑娘的弟弟,也就是说这两人是专程来救人的。

    可是无论她与另一个弟子分明都是筑基期弟子,他们怎么能够仅凭外力在法阵之外自由穿梭?!

    这中间无数的法阵他们是怎么避过的?

    他们靠什么确定自己的方位?

    又是怎么看也不看就知道自己用的是汲灵杵?怎么看出自己隐藏了修为?——那是在宗门外请人做的特殊的隐藏术法,筑基期弟子无论几层修为,都不可能看得出来才对!

    这个女的……

    “你到底是谁?!”他恐惧地大喊起来。

    这时,已然理清一切的云常儿却不打算往下说。

    踩着他脊椎的脚灵力汇聚——

    “即便死人无法离开,我也不杀你,我的一身功德不会折损在你这种人身上。”

    “不过你想要好过,也是绝不可能的。你方才是想利用我的剑招威胁我么?——那我便只能让你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以绝隐患了。”

    她说罢,灵力顿发,如千尺海浪打入老弟子的脊椎!

    老弟子只觉一阵剧痛,身体猛然抽搐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停止抽动,再次瘫软在地。

    但身上的痛觉与身体独有的沉重感,也如同飞走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他瘫痪了。

    脊椎断了。

    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剩一双眼睛能够细微地转动转动,这时只能恐慌不已地看着云常儿。

    云常儿却一直面无表情,仿佛踩坏的只是一个无用的布娃娃。

    她撤足后退,再次在他身旁蹲下,将那个从他储物戒中搜出来的汲灵杵拿起来,塞回他手上。

    旋即看了看他还算“干净”的身躯,又提起长剑,东一下西一下划几刀,再在他右腿的膝盖窝上,狠狠割上一剑。

    后又拿着剑在她自己手上比划比划,在无关重要的地方添上几道口子,将自己的内息搅乱,伪造出经过“恶战”的场面。

    最后她将目光放回到老弟子身上,两指点到他的额头眉心处:“这段记忆,你不能留。”

    说着老弟子的脑海便混沌一片,再清晰时,记忆直到自己打倒兰望语,被另一边冲过来的什么东西挡下的一幕。

    云常儿将一切布置好,便抓着老弟子的手,用自身灵力引导他的力量,启动汲灵杵。

    法器启动,她将它逼至最大功效,很快混沌之境的阵眼法阵被它找到、突破。云常儿提起破布一样的老弟子,用力一扔,将他从法阵扔出,摔到正在密室中静等的四位执法人面前。

172 让不让考?

    四位执法人在看到混沌之境的出入口产生波动时,已经诧异不已。

    ——如今大考才过了三天时间,按照以往的规律,是绝不可能有人通关出来的,没想到今天天还没亮的,这法阵就有了反应了!

    四人正要靠近辨认,却又看到一大坨不明物从法阵中飞出来,有一个执法人离法阵最近,险些被这巨大玩意儿砸个正着,他迅速避开后明显感受到那巨物落地了,还令密室地板震了一震,他与另三个执法人齐刷刷回头——

    就见那老弟子破布一样瘫在地上,偶尔还抽搐几下。

    执法人大惊。

    正要过去看个究竟。

    又有两条长条物被扔出来。

    这次这两个“东西”被扔得比较轻,背上有淡淡的灵力相托,因此落地也比较缓慢“温和”,总算没有吓着执法人。

    执法人一看——又是两个人。一个云晓年一个兰金陵,一个重伤一个轻许多,前者还在昏迷之中,后者醒了,但也是显而易见的虚弱。

    四人大惊失色,又想去检查两人的状态,不料出入口再次震颤,一个身影窈窕的女弟子抱着另一个女弟子从中出现。

    正是云常儿和昏迷中的兰望语。

    云常儿脚踏飞行毯,招呼也不打便落到密室中执法人的位置,将兰望语放到桌面上让她平躺着。

    旋即才回头指向老弟子:“我要举报,此人作弊。”

    老弟子已然是个废人了,能够听到云常儿说话,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睛爬上猩红狰狞的血丝。

    执法人见离开法阵者不少,已然反应不过来,闻声更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云常儿抬抬下巴,向掉在老弟子身旁的汲灵杵示意:“这人用这什么东西,强行破坏秘境法阵,还重伤法阵之中的每个弟子。”

    “我只能救到这三个人,据说还有不少重伤的弟子在各个法阵之中。”

    执法人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

    听闻有重伤者,他们第一反应是救人,但很快又想到考核的原则是不到期限不干涉,因此他们又有些犹豫。

    云常儿见状,将手放下,抱着胳膊等他们抉择。

    反正她要救的人都救了,其余弟子她不是很在意,若他们决定不救,那就随便他们吧。

    她回身准备将兰望语带到医师堂。

    这时,其中一位执法人检查了兰金陵与云晓年的伤势,另一位执法人检查了汲灵杵,相互对了个眼神。

    旋即第三位执法人拦住要抱起兰望语的云常儿:“你详细说说,究竟发生何事。”

    云常儿便又收回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

    这其中篡改了不少真相。

    比如分明是她与兰金陵找上这弟子,被她说成是被这弟子上门找茬来的。

    而老弟子身负剑伤与全身瘫痪的事,她也只道是她与兰金陵联手的结果,还道后来兰金陵气力耗尽昏迷,她为了不让老弟子扔下自己与同伴远离,便用计装晕,等老弟子催动汲灵杵破坏法阵,才起来竭力一击,打断他的脊椎剥夺了他的行动力,救出同伴。

    她将整件事描述得详尽不已,细节与愤怒的情绪也面面俱到,听得执法人也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她在那边说着,靠近兰金陵的执法人也一直在兰金陵身旁低声求证着,兰金陵眼睛一直看着云常儿,反应有点慢,不过最后给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于是执法人逐渐相信云常儿的话。

    而当云常儿描述老弟子“使用”汲灵杵的场景与手法时,四位执法人又交流了一下目光,给出一个确定的眼神。

    他们走到一旁商议,说了几句,又回头看看兰望语三人的伤势,最后还是决定施法,将阵中那些显然气息微弱的弟子都带离法阵。

    最后发现弟子们果然身负重伤,几乎失去行动能力,就更别提自愈和继续闯关了。

    而他们身上的伤痕,也确实有着老弟子的气息与痕迹。混沌之境法阵随机触发,这些弟子根本不可能在秘境自然运转的情况下,全被老弟子碰上,因此老弟子使坏的证据十分明显了。

    四位执法人保险起见,再一次施法去感应秘境中人的气息。

    发现余下弟子气息都比较平稳,没有明显的危险迹象,他们才决定不惊动他们,让他们继续闯关,重伤者则让医师堂医师来带走,随后安排执法部的其他执法人着手调查汲灵杵的来源,以及老弟子作弊的详细经历。

    而密室之中发生的这一切,老弟子都只能瘫在地上,能听不能言,也无法行动。

    医师堂医师带着弟子前来,将伤者一个个带走,兰望语三人也被带出去,医师堂的医师很快来到云常儿身边,想让她也跟着走。

    不料云常儿没有动,回头问执法人:“我伤势不重,并无大碍,可否回到秘境继续考核?”

    执法人一惊:“你想回去?”

    另一位执法人提醒道:“如今考核已过三日,你回去只能从头开始,前三日的努力可是白费了的。”

    云常儿耸耸肩:“无妨,通过不了便当历练了。”

    “这——”

    四位执法人再度犹豫。

    让还是不让?

    考核的规矩是但凡弟子能够在一个月内从混沌之境回到密室,便算考核成功。

    按照这个规矩,说实话,即便云常儿这次情况特殊,也……

    而且她是靠自己的能力通过的,她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昏迷过去,出来的办法也是自己动脑想出来,期间还打败了修为比她高、经验比她多、手段比她凶狠的“师兄”,还救出了这么多重伤的弟子。

    那她算是通过考核了吗?

    ——这都算满分通过了吧?!

    可是……

    真的让她通过的话,她那三个重伤的伙伴,他们不好给出结果。

    毕竟不知道这三人面对老弟子时,分别又是什么样的反应与贡献。

    而且他们也不好对阵内还在拼搏的弟子交待。

    更何况这姑娘自己都傻乎乎提出重考了……

    四位执法人考虑到其他弟子的立场,最后咬牙决定道:“那好吧,若你真的决定了,也觉得自己可以,那便——进去吧。”

    想想又喊停,招来医师:“给她配些愈伤药,要高效的。”

    医师立马给她一瓶高品阶的愈伤丸,一瓶冰肌凝玉露,还有一瓶回灵丹让她带走。

    云常儿将东西接过,收到储物戒,想也不想便跳回混沌之境。

173 是我

    密室之外。

    李双柔本来找好了遮阳舒适的地方,正一边修炼,一边等待云常儿等人出来。

    她相信云常儿与兰望语能够通过考核,还认为速度一定非常快——顶多半个月。因此她在一旁的地上写了十五个数,一天划掉一个,希望云常儿与兰望语能在最后一个数字划完前,顺利回来。

    没想到这前脚才划掉第三个数,后脚就看到医师堂的一堆医师弟子赶过来。

    旋即前前后后不断抬出重伤昏迷的弟子。

    这些弟子她认得出来,都是参与考核的弟子。

    她瞬间慌了,迅速赶到密室门前,这时又正好看到兰金陵、云晓年和兰望语先后被抬出,她急得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冲动拦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独自走出的医师,抓住就问:“发生什么了?!他们都怎么了?!”

    那医师正是给云常儿配药的医师,闻言答道:“据说是考核途中有人作弊,伤了其他弟子,不过详细不清楚,你先放开我,我得赶去为他们疗伤的。”

    李双柔连忙放手,但见抬人的队伍都到尾端了,还是不见云常儿的踪迹,她直觉兰望语几个都被牵连了,云常儿不可能不牵扯其中才对,见迟迟未有云常儿的身影,而她又不好进入密室,便跟上先前的医师:“伤者都在了么?再没有别人了吧?那个,请问一下,您看到云常儿姐姐了吗?”

    医师挑了挑眉:“云常儿啊?看到了啊。”

    “啊?!那她人呢?你们怎么没带她出来?!”

    医师见她急得不行,有些哭笑不得:“你别急啊,这前面都是伤员,你这么想看到她被我们抬出来吗?”

    李双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思是云常姐姐没受伤吗?”

    “受伤了。”

    “哈?!那你——”

    医师噗嗤一笑:“说了让你别急,听我说完啊——受伤了,但是不严重,她大概不想白白浪费这次考核机会,便带了我们给的高品阶疗伤药,又回去考核了。”

    李双柔听了医师的话,好一阵子眼睛都没眨,又反应不过来了。

    半晌后:“哈?!!!”

    “不是,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回去?!都受伤了,再回去不是很危险吗?那不就是有生命危险了吗?要是她再进去,遇到更难的关卡,那不是——那不是——”

    医师无奈道:“她自己要回去的啊……”

    “她说你们就让?!”

    “不是,那……”

    “你们怎么这样啊?!”

    他见她实在急得有些失了智,无奈之下停下脚步:“你叫李双柔是吧?”

    “啊?哦,是啊。”

    “你相不相信你的伙伴啊?”

    “我……我当然相信。”

    “那她做的决定,你不支持吗?”

    “支持是支持,可是……”

    “支持你就该连她的个人决定也一起支持啊。”

    “我……”

    “话说你不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吗?”

    “我好奇啊……不对,我不好奇,我是奇怪。”

    “噗,这有什么区别?……不过算了,那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回去考核了,你着急也是找不到她的,我看重伤的人里面也有你的其他朋友吧?那不如你跟我到医师堂,看看你那些重伤的朋友,等他们醒了还能问问发生了什么。”

    “啊?可是……”

    “怎么了?原来你只着急云常儿一个啊?”

    “当然不是!”

    “那你走不走?”

    “我……唉,好吧,那行吧,我也去看看,医师麻烦您好好给他们治疗。”

    医师终于把李双柔的情绪稳定下来,松了一口气。

    旋即便一路说着自己了解到的部分事情,一路把李双柔带到医师堂。

    ………………

    十天过去。

    老弟子的事情有了结果。

    由于这人已经不能动不能说,但所作所为又关系到不少弟子的生命与权力,于是执法部决定直接对他进行搜魂。

    很快通过神识之中的记忆,得知此人时常利用外出时间,结交了一众散修,但都是炼体散修的多,平素在外时常受到其他修士冷眼对待,逐渐便产生一种落差感与不公感,甚至还组成了一个叫做“圣体”的组织。

    这个老弟子在宗门时受到的待遇算不错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弟子差别对待,时间一久,他更是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愈发偏激,一心想跟着组织“匡正”这世界。

    于是生出利用宗门规则漏洞,“教育”同门弟子的恶念。

    “圣体”得知他的打算,赠了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汲灵杵。

    而他身上隐藏修为的术法,也是组织中人给他设下的。

    宗门之中高阶的修士能够看到他隐藏了修为,但是隐藏修为在当今世界,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宗门之中也会教到弟子们这样的功法,因此无人多问他这些问题。

    最后便直接导致他能够在混沌之境中,肆意破坏与伤害。

    不过执法人了解到他捣乱的动机与经过,却了解不到他被打败直至瘫痪的过程。

    因为他的记忆断在重伤兰望语的画面,往后就是一片空白。

    这有些奇怪,毕竟人的记忆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他们研究了半天无果,只能找到兰金陵。

    此时兰金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力量消耗大,伤势不算严重,回来没几天便调整回来了。

    而兰望语当场受伤当场获救,也没有造成过于棘手的伤,这时也已醒过来,但心情上有些无法接受自己被暗算,还错过了考核这事实。

    执法人来到医师堂,找到留在那里养伤的兰望语,问候了她几句。

    旋即便单刀直入地问兰金陵,可否知道老弟子记忆断层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什么东西袭击的他,导致他当场失去了记忆。

    毕竟看起来这老弟子在找到兰望语之后,紧接着就只找了他和云常儿。

    彼时兰金陵正在给兰望语削野果,闻言手顿了顿,垂着的眼帘细微颤了一下。

    兰望语恰好看到他这小动作,登时目露疑惑。

    不过没过多久,兰金陵还是声音低低地答道:“是我。”

174 一切为了你

    兰金陵继续削果子,头也不抬说道:“那是我的剑,打他的是我。

    当时情急之下用尽全力,有部分灵力打他脑袋上了,我倒不知道这能让他失忆,原来他炼体不炼脑袋啊。”

    执法人一听,有些不可思议:被打失忆的?

    不对吧,没有这种失忆法吧?更何况这是个筑基二层的弟子,把五层的打成那样?

    不可信。

    这时兰望语问兰金陵:“你还有剑?”

    兰金陵耸耸肩:“防身用的,毕竟我只会炼药。”

    “哦对了,我在秘境中有服用丹药,短暂提升灵力,故而攻击力并不算弱。”

    后半句话自然是对执法人说,执法人还是觉得不大可信,便又问了一些细节。

    兰金陵全都答下来了,毕竟在他无端昏迷之前,他与老弟子战斗过是事实。

    执法人还是不信。

    便又问:“你是说,你感应到你姐姐有危险,便拼命破阵找到她?”

    “是。”

    “不是他找上你与云姑娘?”

    “我找他,他找云姑娘。”

    “那么云姑娘与他之间的争斗,你能详细描述一番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弟子无端失去记忆,事有蹊跷......”

    这时,兰金陵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兰望语看见他盯着刀子露出了一抹深思。

    这样的表情在他身上很是少见,兰望语与他一起相处十几年,知他是个很少顾及外界事物之人,这一抹深思有衡量的意思,这让兰望语疑心更重。

    她正想听听兰金陵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不料兰金陵放下刀子,回头看向执法人:“这个问题重要么?”

    执法人一愣:“嗯?”

    兰金陵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声音中的波动:“听闻执法人对造事弟子搜魂了,那么这位弟子在混沌之境做过什么,有多么可恶,执法人应当很是清楚。”

    “那么他为何缺失了部分记忆、又是被如何打败的——这种事情很重要么?”

    “无论我们用何种方法打败他,让他受了何种的伤害,这些都不重要吧?难不成执法人还要追究我二人责任么?”

    “为他讨公道?”

    “他罪不致死么?”

    “若他不是恰巧断了脊椎,死的便是我二人,还有今日医师堂的所有弟子——都这样了,他如何导致今日这下场,真这么重要?”

    兰金陵说着说着,语气愈发冰冷,眼神也冷了下来。

    执法人没有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着实怔了一瞬。

    心说也没说要替人讨公道啊?

    就是有些不合常理罢了。

    问问也不行了吗?

    他正要解释,却见兰金陵忽而好似意识到了自身反应过激,收敛起敌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抱歉啊,实在是被那弟子闹出阴影了,有些不想回忆当时,方才我并非针对执法人。”

    “还有,其实我与那弟子交手不久,便也昏迷过去,云姑娘做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执法人沉默了一下,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说到底原来没看到啊?

    不过既然人家都说了有阴影,再问便是为难人了。

    而且这些小弟子在考核时未被考核关卡伤害,反而被同门伤害,这也不是尚真派强调的以和为贵的宗旨,于是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了。”

    “你与兰姑娘都才有些好转,便好生歇息,有需要向医师提出即可。”

    兰金陵放下果子与刀,起身拱手,目送执法人出门。

    待其远离后,他才坐回去,又拿起果子继续削。

    这时,兰望语看一眼周遭还在昏迷的弟子,压低声音问兰金陵:“你怎么骗人?”

    兰金陵抬起眼帘:“骗什么?”

    “我你就别骗了吧?”

    “……”兰金陵没说话,装没听见,又低头削果子了。

    兰望语有些不悦:“喂,我你也不说?……云常又干什么奇怪事了吗?”

    兰金陵还是沉默,直到明显感觉到兰望语气场不对,有些生气了,他才低低一句道:“她救了你。”

    抬头:“就干了这事儿,算奇怪吗?”

    兰望语语塞。

    好一阵后,她抱起胳膊倚到身后的墙上,带着揶揄的口吻踹了兰金陵一脚:“喂,你不会到了男大不中留的年纪了吧?”

    兰金陵手肘被她碰到,险些一刀划上手指。

    闻声无奈停手抬头:“想什么呢?”

    兰望语笑笑:“你往素可从不骗我,今儿个这回……说来一想,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吧。”

    “……”

    “要是有小心思,你跟我说啊,姐姐我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但是你要是有想法呢,我还是会尽力帮你的。不一定在说云常啊,你在宗门在外面认识什么小姑娘,也可以告诉我啊。”

    “……”

    “你说话呀。”

    “……”兰金陵忍无可忍,将只削了一半的果子塞她嘴里,“你看起来很有活力,那你自己削皮吧。”

    站起来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儿女情长,我也不感兴趣,而且你啊,你最近功夫不行啊,有心思关心我的情感问题,不如关心关心怎么提升好吧?下次……下次别再让我拼了命救你了。”

    一说到功夫上的事,兰望语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整张脸都有点要垮的样子。

    兰金陵看到那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布上了阴霾,虽说心中不忍,但这次事件是当真把他吓坏了。

    他无法想象要是当时没有云常儿把他带到她身边,要是他们没赶到,要是云常儿没在他昏迷后顺利把那弟子制服,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尾。

    当时兰望语被重击打得吐血昏厥的场面,他还历历在目,他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所以作为救了兰望语和他自己的人,就算云常儿再怎么奇怪神秘,再怎么超出常理,他也不会做出揭发她的恩将仇报的事。

    至于兰望语,他也明白自己再怎么比她强,也还是不够,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她还是得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即便知道她在意,他也还是刺激了她一句。

    这个世界强者为王,未有绝对的力量之前,什么安逸生活,什么儿女情长,什么远大抱负,都不存在的。

175 下一处封印

    兰望语难得见兰金陵一脸认真,再想想自己当时落败的样子,一腔怒火又现。

    可她一忍再忍,还是没让这样的愤怒表露出来。

    她又轻轻踢了兰金陵的腿部一脚:“好了,知道了……”

    “这次是我不够警醒,也确实技不如人,还要你一个修为差我一层的弟弟来救。”

    “不过你放心吧,我会继续努力的,日后绝对不让你担心了。你也别害怕,我还是能够好好保护你的好姐姐啊,有人欺负你了,你还来找我,不许自己扛着,知道了不?!”

    兰金陵无奈地摇摇头:还把自己当小孩看呢。

    不过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也习惯了,故而没有反驳半点,点头轻笑道:“那我靠你了啊,加油。”

    “嗯,一起加油。”

    随后兰金陵以去找医师问她伤势为由,离开医师堂,到外面透了透气。

    不过想到那个伤天害理的弟子还活着,他总觉得愤恨难平,于是见医师堂里的医师都在堂前配药忙碌,他脚步一拐,往单独收留那弟子的医师堂侧房走去。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七日。

    大考开始至今,已然过去整二十天,考核堂中还是未有人走出混沌之境。

    这些日子李双柔早上去探望兰望语,中午便开始坐到考核堂门口,死死守着大门,等着云常儿出来。

    随着时间过去越久,她越感觉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干脆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学着云常儿的手势,在地上画出一道道“转运符”,虔诚祈祷。

    “云常姐姐快出来……”

    “云常姐姐快通关……”

    终于在叨了整十七日的下午,她看见考核堂的大门开了!

    有人不紧不慢地从内中走出,一身的淡然冷清,也是一身的沉稳矜贵,李双柔从看见那人迈出的第一步起,便笃定这是她要等的人,哇一声扔了画符的树枝跑过去:“云常姐姐!!!”

    云常儿被她扑了个满怀,不得已停下脚步,手不自觉托了她一下,稳住她没撞倒自己反而被自己撞得摇摇晃晃的身子。

    感受到怀中人抱紧自己之余,还往自己胸前蹭了蹭,云常儿又微微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她便因了解这人而释怀,垂眸看向还埋在自己前胸的脑袋:“你怎么了?”

    她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如山中烟、水中纱。

    但是每个字眼都咬字清晰、语气稳重,使得山中烟氤氲也厚实,水中纱缥缈又实在,令人心安。

    于是李双柔的心情迅速得到平静,终于从她怀里抬起头,猛地一吸鼻子:“没什么,想你了。”

    云常儿:“……”

    李双柔并不在意她没有回应的反应,很自然地转过身去,挽起她的胳膊:“云常姐姐算通关成功了吗?”

    “嗯。”

    “有受伤吗?”

    “无。”

    “望语姐姐醒了,伤也基本好了,正在修炼林抓紧修炼呢。”

    “好。”

    “兰哥哥也无事,最近一直和望语姐姐一起修炼。”

    “嗯。”

    “哦,还有其他弟子,很多已经醒过来了,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便好。”

    “还有那个什么,云晓年,他伤得最重,据说有许多重复击打的伤势,所以目前尚未清醒,不过好像也没有生命危险了。”

    “好。”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一人絮絮叨叨诉说、一人简简单单回应的节奏,很快远离考核堂。

    随后云常儿在李双柔强烈的提议下,去见了兰望语和兰金陵一面,和两人聊了一会儿,又被带去医师堂,看到里面或躺着、或被扶起来活动身子的许多弟子。

    云常儿救了人,还回头继续考核成功,自然引起了这些弟子们强烈的反应。

    但她没有半点自恃或居功的意思,有问必答,将一众人心中的好奇与疑惑之心都抚平后,这才离开。

    离开后,她又迅速“配合”执法人做了记录,陈述了老弟子一事的详细经过,终于让执法人放下这件事,将这件事暂时翻篇。

    随后,她于第二日一大早,来到宗门任务墙,领取了一个邻城的单人中级任务,递交给审核的执法人。

    执法人对她热衷于“做任务、领奖赏”的性子算是熟悉透了,一点也不意外她这前脚考核通关,后脚便来领取内门任务的速度。

    他甚至觉得,她之所以这么努力修炼与考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领取不必跟随师兄师姐一起完成的高奖赏的任务。

    于是她当日申请任务,许可令也当日下发。

    她立马回头收拾行李,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下离开宗门。

    …………

    如长岭。

    安静了大半个月的山岭,在一大早看到入岭之人后,终于又热闹起来。

    云常儿申请了预估为时三天的任务,在第一天便把其漂亮解决,绕着宦月城边缘来到如长岭。

    麋鹿幽幽看到云常儿出现后,瞬间化成人身,飞扑着上前:“主砸!!!”

    云常儿无声错步,避开他的热情拥抱,面无表情往前走。

    幽幽扑了个空,哀怨地回头:“你又不抱我!主砸你又不抱我!!!”

    云常儿不理他,直直来到众兽与三将等候之地。

    “主子。”

    “门主!”

    云常儿抬手打断他们:“莫喊门主。”

    捏了个印契,从储物戒中放出一只小五角兽:“凛风,你负责它。”

    黑豹大将凛风化出人身,看了那五角兽一眼,抱拳颔首:“是!”

    在第二次考核再次遇上云常儿、吵着闹着要跟她订立契约、离开法阵的五角兽弱弱缩到云常儿脚边,后肢托着身子立气,前肢死死抱住云常儿胳膊,眼睛盯着这一山头的大将猛兽瑟瑟发抖——

    “小主人……我怕怕……”

    跟在后面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幽幽:“……”

    唔……

    嘶……

    嗞嗞嗞嗞——

    “妖怪,你放开我主砸!!!”

    云常儿蹙起眉,从五角兽前肢中抽出手,又回头剐了幽幽一眼。

    指着山侧面一处小型法阵:“你倆,过去。”

    幽幽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惊得瞪大眼睛:“为什么罚我特训?!”

    正委屈着,枝头上的百灵没好气道:“让你带人家回避,傻不傻?”

    幽幽这才了然,但还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气势汹汹上前,拽过还在发抖的五角兽:“跟我来!”

    看我揍不跑你!

    云常儿看着它们进入特训法阵,这才叹气一声回头,目光瞬凛道:“下一处封印的消息,成功散布了么?”

176 越州魔阵

    凛风利索答道:“一切布置妥善。紫茵与南江已在越州就位,待主子确认行动,属下便即刻动身,与二人汇合。”

    云常儿看了他一眼:“你之伤势......”

    “已无大碍!”

    她点点头:“如此你前往便是,切记行事需小心。”

    “是!”

    她又向百灵确认了一些细节问题,这才对众人道:“此次破阵我不随同,行动由三将指挥,百灵负责消息传递与沟通,务必让各方全力配合。”

    凛风、百灵与众兽齐声答应,百灵问云常儿:“主子可是要单独行动?”

    云常儿摇摇头:“我在尚真派,哪里也不去。”

    “张子骞或会前往协助,便看这消息何时能够传到尚真派掌门耳中。”

    凛风这时回答道:“青州三大派破除我等封印后,便以三派掌门名义,向青州各城甚至邻州散布消息,提醒众门派协助寻找五公子。

    加之主子安排了不少散布消息者,带动亲眼见证破阵仪式的宦月城城民传播此事,如今‘魔阵’消息即便在那几个邻州,也有不少百姓与门派知晓,越州主城的三个‘阵眼’门派已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通知青州三大派。”

    云常儿点点头:“如此甚好。”

    “越州比青州土地面积小了许多,各方面也都比青州落后,不少资源需要依靠青州的支持,故而对青州有一定的依赖性。

    这越州的派系势力,对比青州三大派,也到底稍逊不少,掌门修为远不及念明心等化神修为。故而发现魔阵,他们必定优先考虑寻找已有破阵经验的念明心等人商议,但是有一点,你们务必控制住——此事莫要让越州的任何人找上凌云门,否则我方从中周旋,费时费力,属于节外生枝。”

    凛风应道:“属下明白,越州沟通四名门的言堂,已如青州一般,被我方全面控制。”

    云常儿又道:“目前凌云门在三大派心中,已然有了不小的存疑点。只要此番也引导成功,封印一事必然引起群众的广泛关注,凌云门在三大派及其他涉事门派心中的地位,更将遭到更大的动摇。”

    “届时再有其他大州发现封印,群众会自发收集消息,自发联手破除,自发寻找各种线索,到时候便无需我方再如此费力引导,你与众将都能够将更多心思放到其余封印之上。”

    凛风抱拳喊道:“主子英明!”

    云常儿就站在他身侧,与他距离最近,被他忽然声如洪钟地一吼,耳朵刺痛了一下。

    她忽而失笑,想要说的话全收回去了,退开两步斜睨他:“你这官场习惯,如何还不能改?”

    凛风有些愕然,抬起眼帘茫然地看了看她。

    见她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好笑地看着自己,他一时不知所措,便又迅速埋头,看那隐隐躁动的双腿,是竭力克制着跪下认错的冲动呢。

    百灵在枝头上脆脆笑道:“到底是被你从远古王朝拐来的战将,这一身脾气,主子你还不懂么?”

    又提醒凛风:“你喊就喊吧,声音控制着些,主子喜静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你还是个练狮吼功起家的,随便一声吼,能把寻常修士护甲给破了知道不知道?主子如今肉身还有限制呢你知不知道?”

    凛风左瞧瞧云常儿,右瞧瞧百灵,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习惯在时隔千年之后,再次被提溜出来编排了。

    一时有些不适应:“主子如今……”

    防御力这么低啊。

    云常儿知他想些什么,又笑了笑:“这是肉身,并非仙身,确实不能与往日相提并论。”

    “而我也不是什么帝王将相,方才之话,是与你们沟通的,不是听你喊口号的,如今时候正好,你便当体恤我,赶紧改了这习惯吧。”

    凛风被看破心思,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抬起。

    闻言下意识提气:“遵——”

    又迅速泄开:“命。”

    云常儿见他一副为难又克制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与他说题外话了。

    最后一次将计划捋顺,给出了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方式,便正式将任务托付给凛风与众兽。

    临走前,她看了有幽幽和五角幼兽在的特训法阵,又对整齐跟在后方送她下山的其中一只凶兽道:“此五角幼兽长年住与尚真派的考核秘境,性子不坏,心思也单纯,你作为神阶的前辈,若觉得此子值得培养,不妨便归于你麾下。”

    那只看起来黑不溜秋、与其他凶兽长得几乎一样的巨兽闻言,微微颔首:“晓得了。”

    云常儿又道:“只是你之身份——”

    “属下明白。”

    她便不再多说,与众兽别过,回去尚真派“汇报”任务进程。

    凛风则带着百灵与十余只凶兽,悄无声息地往越州转移。

    …………

    两日后。

    尚真派接待了两位来自越州的修士,自称发现疑似魔阵的邪恶阵法,请求念明心等人协助鉴别。

    念明心闻言大惊,当即放下手上事务,将此事告知时允大长老、楼虞长老与张子骞,打算将宗门要务交托到他们手中,她独自跟随修士赶往一探。

    张子骞认为她一人前往危险,提出随同。

    本来时允大长老与楼虞长老也不放心,想要跟随,但被念明心阻止,担心途中若有事情耽误,宗门长期无人看管,会有大乱。

    如今尚真派除却念明心,便是时允大长老修为最高,也最具管理的权威。

    而楼虞长老的征战经历比门派内另两位长老要多,本来便肩负保护尚真派的重要任务,因此道理也懂,便不再坚持。

    念明心即日收拾行李,带着张子骞前往越州。

    途中了解了越州门派发现魔阵的始末,听到不少与自己门派发现魔阵时相似的迹象,当即疑窦丛生,驾驶飞行法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一天半的时间,念明心等人便来到魔阵所在宗门。

    她已有经验,即便未有通知沧澜派掌门前来协助,也能迅速与张子骞联手,确定那确实是魔阵。

177 一颗石子掀起的波澜

    发现了这个事实,念明心与张子骞速速通知沧澜掌门,又在实在无法找到更合适人选的前提下,请时允大长老前来助阵。

    此魔阵与青州的魔阵完全一样,一个三角大阵中,三个门派底下的封印各成一处阵眼。

    之所以发现魔阵,是因其中一个宗门发现门中某位执法人行为有异,调查之下,又发现其暗中利用魔阵的力量,增涨自身修为——是与武晞长老一样的手段。

    并且这执法人倚靠此法修炼,已有好长一段时间,宗门严查过后,得知这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此人入门之时起。

    可惜此人后来被一队蒙面人救走,遍寻不得,导致调查中断。

    而该门派的掌门人从先前念明心等人的通告之中,得知青州才破了一个巨大的魔阵,心中怀疑两者有所关联,便有了托人请念明心前来一探的举动。

    最后得知确实是同样的阵法。

    又从青州群众的口中得知,此魔阵似乎与凌云门有关,但具体关系无从考证。

    于是那位掌门人又问了念明心详细,还问是否要先向凌云门请示。

    奈何念明心对凌云门心中有疑,她作为修士,向往仙界、向往四名门不错,但她性格多疑谨慎,万事小心的习惯根深蒂固,即便是凌云门也无法撼动她的立场。

    故而找了合适的理由,按下这位掌门人请示的念头,关于凌云门的种种她也道一切尚在调查之中,待破阵后再提,那位掌门只能暂时按捺疑惑之心。

    往后的事情,便是联手破阵,准备的过程十分顺利,破阵之举本来势在必得。

    谁知在破阵的前一晚上,意外突生。

    念明心正与时允大长老、张子骞及暂住宗门的掌门谈话,不料有数位蒙面人夜闯宗门,上来便是杀招,直取念明心与时允大长老的命门!

    两人急急防御,眨眼之间便与其过上数百招。

    张子骞从旁协助,宗门的掌门则在念明心的提醒下,速速带人重设被无端破坏的宗门的结界。

    激战不停。

    那几个蒙面人是抱着必杀的决心,招招致命,恶毒狠辣。

    这些人修为比不上念明心与时允大长老,但也相差不远,且人人招式诡异,不似苍大陆修士的寻常招式,故而交手起来也十分难缠。

    几人发现念明心不好对付后,转而合攻时允大长老,这显然触犯到念明心大忌。

    原想活捉几人的她再不留情,绝招上手,引万千灵力汇聚于剑端,一剑太平!

    数人不敌,当场毙命。念明心一身怒火许久才得以消退。

    待宗门掌门回转,这些人的尸身已然凉透。他又惊又诧,急急上前搜身调查。

    揭开黑色面纱,发现其中竟有一人,是另一处阵眼所在宗门的长老,另一人则是另一个宗门的大弟子,身份同样不低!

    其余之人身份不明,并且显然有备而来,身上并无任何能够代表身份的物件。

    但看这一个长老一个大弟子的,他们很快猜想,今夜宗门结界失效之事,可能是本门逃脱的那位执法人所为。

    那么再一推想下来,其余几个身份不明之人,或许可能是别门的弟子。

    也就是说,这魔阵搞不好不止青州越州两处有,别的地方,别的宗门底下,或许还有许多!

    这样的猜测众人只提了一嘴,便不想再往下提——若推测是真,此事得有多棘手?

    加之念明心心中还有一层对凌云门的怀疑,对这个事件更是高度敏感,此时脸色已然焦黑一片。

    便在宗门的掌门命人收拾尸身之时,一直沉默的张子骞忽然发话:“掌门人,我们搜魂吧。”

    他的建议对象自然是念明心,念明心闻言一怔,目露犹豫。

    搜魂在修士的世界中,属于一种非道德的行为,因其侵犯了被搜魂者的绝对隐私,在正经修炼的修士心中,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的手段。

    并且搜魂一举,根据对象的修为高低不同,其难度也大有不同。

    低修为者无法对高修为者进行搜魂,并且两者之间修为差距越小,搜魂的难度越大,消耗施展者的精神力量也越大。

    这其中还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是若搜魂者自身心性不够坚定、精神力不够强大,便很容易在搜魂的过程中,被被搜魂者的精神世界影响,或是心性大变,或是产生心魔,或是无端多了业障,更可怖者,是被困被搜魂者的识海之中,永不能逃脱。

    因此苍大陆正儿八经修炼的修士,大都忌讳这办法。

    可是这次念明心思前想后,还是一咬牙道:“那边由我一试。”

    一则这些人关系到魔阵,而魔阵关系到人魔两界平衡,还关系到凌云门这种贵为苍大陆表率的名门,她很想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弄明白凌云门的立场。

    二则这些人方才动了她的师尊,这是她念明心毕生大忌。时允长老对她有救命之恩、收养之恩、提携之恩、培育之恩,长老便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可以舍弃自身性命,舍弃许多大义,但绝不能舍弃这位师尊,尤其在她眼皮底下,她不能容忍别人伤害到她。

    于是下定决心,不顾时允长老的阻拦,施展搜魂之术。

    谁料才对其中一不明身份者下手,才将神识之力探入对方识海,才从此人最近的记忆得知此人身份与阻止众人破阵的计划,念明心便感觉到来自此人识海深处的阻挡之力。

    是识海隔离阵——修士们保护自身识海所设下的禁制。

    念明心正准备强行破坏法阵,谁料忽然,这法阵的深层之处生出另一阵摧毁之力,还没等念明心紧急收手,那力量便迅速膨胀,形成自毁之力吞噬此修士识海,还引爆了此人尸身!

    念明心来不及撤退,眼看着也要被这力量吞灭。

    所幸张子骞反应够快,飞身将念明心带离引爆地,以自身为盾挡住了力量的冲击,还同时释出巨大的防御护罩,护住时允大长老与宗门掌门!

178 体温骤降

    这自毁之力太过强悍,登时以尸身为中心的方圆十余里地,草木尽催、巨石碎裂、尘土漫天。

    余波持续整整半刻钟才逐渐消退,再观那力量中心点,早已成了一处巨大的深坑,坑中莫说尸身,便连一根发丝也遍寻不得。

    众人被这变故吓得惊魂不定,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念明心倏忽低喊一声,顾不得被震得剧痛的识海,伸手去扶倒在一旁的张子骞。

    “张剑师……”

    她声音都哑了,见张子骞背上鲜血淋漓,更是直接揪起一颗心。

    时允长老与另一位掌门见状,也急急赶过去,时允长老察觉到张子骞的气息直线衰弱,元神之力好似也在动荡,连忙给他灌输元力,以此护住他的元神与元气。

    便在这时,她感觉到张子骞的体温正极速下降,元神极其不稳定,识海也好似受到了损伤,识海之力弱了一大截。

    这可不是正常现象,她吓坏了,生怕念明心搜魂所引起的自毁之力对识海也有伤害,连忙力度再催,加速灌输元力。

    念明心也来助阵,急急唤着张子骞名字。

    然而后者毫无反应。

    那身体冰凉的程度、气息衰减的速度,无不让他宛若死人。

    一刻钟过去。

    后者还是一动不动。

    念明心再等不住,也不管突袭之事如何,问了宗门掌门医治之处,便带着张子骞急急离开。

    宗门第一医师亲自出手,为其检查、上药、布阵治疗。

    然而他还是迟迟不醒。

    毫无反应,宛若尸体。

    医师能够确定他还有生命力,因此只能将这种浑身发凉、迟迟不醒的现象,归咎于受创过重这类原因。

    念明心与时允大长老在床边守着,由于今夜遭到突袭,他们决定将破阵之日延后,并连同同门子弟也秘而不宣,一来借延后的几日间隙加强防御结界,二来也防止再遭有心人偷袭,免酿大祸。

    终于,两天过去,张子骞醒了。

    伴随着清醒,他的体温迅速回升,气息与元神也逐渐恢复稳定状态,整个人虽还面色铁青,却显然已无大碍。

    彼时念明心与时允大长老正好在,见状立马走到他床前,一番问候。

    张子骞好似有些回不了神,眼睛怔怔盯了天花板好一阵,才眨眨眼睛,看向念明心与时允长老:“明心掌门……不曾受伤吧?”

    念明心闻言一怔,心头涌上难以言喻之感。使得她蹙着黛山长眉,也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我无事,师尊与鹏源掌门也安好,只有你……”

    张子骞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长长舒出一口气:“那便好……”

    这动作牵动了背后之伤,他猛然嘶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念明心心情更复杂,本来有话要说,这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忽而闷哼一声,撒手往外走……

    张子骞见状一愣。

    便连时允长老也有些愕然。

    两人对视了一眼,时允长老不知该如何解释,也实在看不透自家徒儿举动,便只能尴尬一笑,托医师暂时照看张子骞,便跟着念明心出去。

    张子骞不明所以,但暂时未有空余时间过问。

    趁着无人打扰,他又闭上眼睛暗暗运转起混元诀,将早些时候为免承受被轰炸之痛,强行与原神识隔开的神识混合回去。

    …………

    房外,念明心走出足够远的距离,这才逐渐放慢脚步,最后停在这个小宗门中视野最好的地方眺望远处。

    时允长老背着手慢悠悠走来,走到她身旁时,狐疑地看向她的脸:“明心你……是如何了?”

    念明心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又深吸一口气呼出来。

    时允长老不明所以,正想追问,才听得念明心开口:“师尊,张剑师是什么修为?”

    时允大长老很是奇怪:“结丹中期,怎么了?你知道的呀。”

    念明心继续问:“那徒儿又是什么修为?”

    “化神境……你想说什么?”

    念明心深吸一口气:“化神境——高出结丹整整一个大境界!”

    “结果徒儿还需要张剑师舍命保护,连带着师尊与鹏源掌门也多得他保护,徒儿我——我——”

    不光需要人保护,魔阵之事、凌云门之事、那神秘魔者之事,她未有一事能够办好,真是要崩溃了。

    时允长老恍然大悟,险些将白眼翻上天:

    “嗨!为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如何了呢。”

    她摆摆手:“当时你专注于搜魂,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张剑师距离你最近,又正好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见事情不妥,以他个性自然先出手相救。”

    “你若为此自责,那么严格算来,该自责的,是你师尊我啊。我什么修为?我也是化神境,结果还让自己徒儿涉险,还让结丹修为的剑师舍命保护,依我看啊,我这大长老是白当了,我这化神境呢,也是白修炼了,干脆还是废了这身武功好了。”

    念明心闻言急了:“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师尊你怎能自责?”

    时允长老摊摊手:“是啊,我怎么能自责?那你怎么能自责?”

    “你看看人家剑师辛辛苦苦救了你,又在鬼门关九死一生绕回来,如今好不容易醒了,你倒好,当着人家的面转头就走,欸,你照顾过张剑师感受了么?你不怕他多想,以为你不待见他了么?”

    念明心蹙紧了眉:“徒儿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便好啊,赶紧回去,我道是什么大事呢。听师尊一句话,先不说你贵为一派掌门,即便只是普通修士,也难免在修行途中遇到难以应对之事,救人被救更是家常便饭,与你修为能力不一定相关。”

    “有人愿意救你,那是好事,表示有人愿意相信你,愿意与你并肩作战,也愿意为你承担苦难。你获救之后能做的呢,便是下次吸取教训,行事更谨慎一些,并尽快将事情解决,不再让同伴涉险,这便是你最好的回报方式啦。”

    念明心听着时允长老的宽慰,心中好歹是不那么难受了。

    时允长老拍拍她的背,体恤她最近压力大,便没有提及魔阵之事。还是念明心自己迅速调整好心情,回到张子骞所在的病房,与他商议后续。

179 找上兰金陵

    接下来的任务便进展得顺利不少。

    念明心还记得自己搜魂时所发现的信息,派了几个人前往相应的宗门调查。

    破阵有了先前的经验,在加强周遭防护之后,众人有序疏散人群,很快便可以着手破阵。

    而这次为防有人暗算,念明心与沧澜掌门更是调遣了本门的不少弟子前来驻守,最后一整个破阵仪式下来,毫无意外发生。

    念明心见这次风平浪静,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大半。

    这魔阵破除之时,与先前差别不大,就是这个魔阵的魔息比先前的那个,好似要重一些,这同样令人难受,不过扛着扛着,待到破阵之时,一切也就过去了。

    她发现这次魔者没有出现,心中对魔者又多了一些新的认知——看来这魔者当时不是冲着魔阵去的,若是,那么她今日该到场,该出手才对。

    这时她更觉得张子骞的猜测或许没错——那魔者很有可能因为什么事,顺手帮了己方,更有甚者,她可能真心想要保护宦月城的百姓,这才出手。

    总之没有遭遇意外,一切便是好的,念明心感觉没有第一次那种一团糟的挫败感了。

    众人破除魔阵后,引导人群的利索负责引导,检查魔阵残余的也认真逐寸逐寸土地去检查。

    很快越州魔阵完美解决,越州的大小门派都前来感谢念明心等人,顺道也一起论道,交流修行心得。

    …………

    尚真派与沧澜派联手破除两大魔阵,使得其名声大噪,在青州及其周遭大小州的地位无形之中高了一些。

    沧澜派从中得到甜头,找到了发展宗门的方向与目标,本来对魔阵一事不那么热衷,现在也开始主动去关心、了解。

    两派不敢怠慢,念明心干脆托门下的心腹弟子,给周围大州的各个门派发布消息,提醒诸位注意观察,可有更多的魔阵的踪迹。

    她甚至将鉴别魔阵的方法也告知众人,请求他们若发现可疑迹象,莫要妄动,同时迅速通知她或沧澜派掌门。

    在这期间,她还与越州牵涉到魔阵的三个宗门,联手调查了当日突袭的同门子弟,果然发现这些都是卧底。

    并且最重要者,这些人身上,都有凌云门的信物。

    众人本来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认为一切或许是栽赃陷害。

    但念明心告知他们青州发生之事,又做了极其缜密的分析,逐渐说服众人,纷纷生出警惕之心,又不约而同决定,先往下调查,有了确切答案再做定论。

    结果众人又发现,那被搜魂的突袭者所在的宗门底下,果真又有魔阵。

    并且这个魔阵也在越州,是个小型的魔阵,比先前两个小多了,气息也弱了许多。

    而魔阵的消息不知为何,死活瞒不住,不出多长时间越州的百姓全都知道了,登时全民议论,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凌云门的消息。

    事情越发复杂,数日后,不仅以念明心为首的亲身接触过事件的宗门掌权人跟进此事,许多门派的掌门人、长老也自发前来了解事情经过,提出协助调查。

    念明心等人再三权衡,留下一些宗门风评良好的掌门人协助,其余之人则托他们关注其余魔阵即可。

    一时之间以青州为中心的数个大州躁动不安,更多的大小魔阵被发现,规模令人胆寒!

    ………………

    在念明心等人处理魔阵之时,尚真派。

    此时宗门的内门大考已然落幕,除去云常儿,还有一位往届的弟子赶在大考结束前最后一刻通关,其余弟子则一律被执法人从秘境中召回,一同宣布考核失败。

    这些后来回来的弟子离开考核堂后,才知道考核时候竟然发生了暗算之事。

    瞬时已被按压下来的消息又沸腾开了,弟子们一边探望受伤朋友,一边四处询问详情。

    还有不少朋友被重伤的弟子愤愤不平,想要宗门给他们讨个公道,提议将那罪魁祸首老弟子驱除出门,不予治疗,更不予收留在宗门。

    宗门负责此事者苦苦周旋,这才让这些弟子暂消怒气。

    风波再次平静下来,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

    是日清晨,朝阳方从东边升起,尚真派便传出忙碌的声音。

    其中一位外门弟子的居所处,床上弟子正自昏睡,隐隐听到外围的动静,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看到自己床前站了一个人!

    兰金陵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个挺身坐起,退到墙边与外人拉开距离的同时,灵力凝聚在手,做好随时攻击自保的准备!

    结果对面的人一动不动,毫不惊慌,甚至嚼着冷静得诡异的笑,静静地看着他。

    兰金陵花了好一阵子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清这鬼魅一样出现在自己床前的人,竟然是……

    云常儿。

    “你……你干什么?”

    兰金陵声音发涩地问。

    云常儿歪歪头,笑意加深一些,看起来人畜无害地答:“我来——看看你。”

    看看我?

    兰金陵背上的冷汗还在,再回忆起睁眼时看到的那张脸、那副表情,心想那眼神分明是在琢磨要不要杀死自己吧?

    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晚醒那么一小会儿,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声音有些发颤道:“你来看我……做什么?”

    又看一眼她身后敞开的房门,背上寒毛竖得更直:“喂……我记得我好像关门了……”

    “你没有。”

    云常儿斩钉截铁道。

    兰金陵抽抽嘴角,决定不在这种事情上与她争辩,收回目光:“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云常儿终于敛起一身诡异气息,侧过身子、倚着他床边的小柜子问:“就来问问。”

    “问什么?”

    “你为何隐藏修为?”

    “……”

    兰金陵一听:为了这事?

    果然来了。

    他早在离开混沌之境后,便通过联系种种,预感云常儿一定会因当日之事找上自己。

    今日果见如此,他那一颗受惊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也理理自己的衣衫,收敛起惊慌的神情,恢复成比较沉静稳重的形象。

    “那你又为何隐藏修为?”

180 也是特殊体质

    云常儿睨了他一眼,倏忽笑笑:“你猜?”

    兰金陵眉头微蹙,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让我如何猜?”

    云常儿没有回答,只道:“不如你先回答我。”

    兰金陵:“……”

    思前想后,还是回答了:“她是好胜之人。”

    云常儿挑起眉头,对他口中的“她”不作二想:“只是如此?”

    “不然呢?”

    “仅仅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便甘愿隐藏修为,还私下练剑?”

    兰金陵以沉默回答。

    云常儿感觉有点意思,环着胳膊:“兰姑娘好胜也是对外人,如今性子更是不似从前了,若她知道你修炼得比她快,应当替你高兴吧。”

    兰金陵耸耸肩:“谁知道呢?习惯了。”

    话说得云淡风轻,是真的无所谓的态度。

    云常儿沉默了片刻,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细细辨认。

    兰金陵也不急,就让她看着,脸上一片坦荡。

    最后云常儿点了点头:“明白了。”

    还说“习惯了”,那么看来这习惯从小便开始了。

    再看他有姐在和没姐在时,那截然不同的气场和言行,她心想这也是个很能装的。

    最明显兰望语在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是个只会依赖姐姐、不善思考的沉默寡言的人,但现在这冷静又犀利的目光……

    云常儿又笑了笑,用意不明,让人心头莫名有点凉。

    这时兰金陵开口了:“该你了吧?”

    云常儿摊摊手:“留个底牌罢了。”

    兰金陵显然不信:“你这样的,可不像单纯留底牌。”

    留底牌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够出其不意,能够自保,但她当时那一系列的表现……

    “你到底几层修为了?”

    云常儿耸耸肩:“四层啊。”

    她如今在人前是四层修为,那“当场突破”的五层修为又被她隐藏起来了。

    然而兰金陵斩钉截铁:“不可能。”

    “闻说那弟子真实修为是五层,若单说你挑赢了修为比你高一层小境界的人,这还说得过去,但是,你带我找到我姐姐前,以自身灵力冲破了好几个小法阵,那不是四层修为能做到的。”

    云常儿正要开口,他又道:“并且你当时一眼看出那弟子隐藏了修为,我却看不到。能够一眼看出对方隐藏修为者,真实修为一定比对方高。”

    “而且你还能够轻易斩断对方经过术法加持的武器,还能一眼认出对方使用的法器?——高阶法器?”

    兰金陵换了姿势,在床上盘着腿,打了个手势:“我猜……七层?”

    云常儿扬了扬眉头。

    兰金陵见状,又换一个手势:“八层?”

    她但笑不语。

    兰金陵那带着一点点自信的气焰没有了,面色逐渐凝重:“你不会……结丹了吧?!”

    云常儿终于说话了:“我是妖怪不成?”

    十几年便结丹,这便连仙道奇才也很难做到。

    她一甩手,释出灵力关上身后半开着的房门。

    离开背后倚着的柜子,直直面对兰金陵站着:“五层,真只有五层。”

    她道。

    旋即双手结印,在室内布了个小小的隔绝气息的法阵。

    “至于你说的灵力问题,”她双手微抬,神情稍微正色了一些,“你先在我身上设个禁灵术,尽你全力。”

    兰金陵不明所以,但云常儿又重复了一次,他便动手在她身上设了一个目前水平所能设下的,最强力的禁灵术。

    登时云常儿的灵力被封锁在体内,再无法使用。

    这时,她猛一吸纳,隔绝法阵内的所有灵气便开始向她聚拢。

    进入她的身体后,又迅速转换成灵力,在不突破兰金陵禁灵术的情况下,以球状形态凝结与她的双手之上!

    兰金陵一开始还不大明白这举动的意思,但很快,他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的禁灵术在云常儿身上,正隐隐遭到来自她灵力的冲击。

    然而这冲击的力量在他术法的感应之下,明明白白显示着:这不是她原本体内的灵力,而是新生成的灵力,是她方才吸纳灵气立马转换出来的灵力!

    兰金陵看着隔绝法阵内的灵气越来越少,而云常儿手上的灵力球越来越大,并且换算下来消耗的灵气果然是等量,兰金陵诧异道:“你该不会——”

    这时,云常儿适时收手,用这灵力球冲破禁灵术的禁锢,同时灵气球消失,但周遭的灵气不复存在。

    她点点头:“就是这样。”

    兰金陵大惊:“你能在吸收灵气的同时,同步转换成灵力?!”

    人之所以在学会引气入体后,还需要不断修炼,便是因为光吸纳灵气是不够的。

    其还需要在吸纳相当的灵气后,在体内运转复杂的功法,将灵气转换为可供自身掌控的灵力。

    这过程用时因人而异,体质不同、对功法的理解程度不同、修为等级不同,耗时都会不一样,但无论如何,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达成。

    修士消耗灵力,在一定范畴内能够用回灵术快速恢复灵力,但一旦彻底力竭,灵力用尽,便只能吸收外界灵气转换恢复,但这时候恢复灵力的时间,将会变得十分的缓慢。

    这就是为什么修士忌讳竭力。

    而且筑基期的修士,恢复需要的时间很长。

    反正绝对不可能同步做到。

    便是结丹、元婴、化神及往后的修为,也绝对不可能。

    兰金陵看得呆了。

    由于方才他的禁灵术一直在,知道她的灵力具体有多少,禁灵术的细微感应也能让他分清这到底是她原有的灵力,还是临时转换而来的纯度不同的灵力。

    他彻底看呆了。

    云常儿却是很自然地摊手:“事情就是这样的。”

    “正因为可以迅速转换,所以灵力看起来比我现有修为要多——其实是我临时吸纳而来的。”

    “能看破那人修为,也是我临时冲破自身限制看的。”

    “至于那个法器嘛……你多到宗门的黄金屋看看,也能认得出来。那里的法器书籍详细记载了汲灵杵的形态、用途,很容易辨认的。”

    兰金陵还是愣着,满脸的不可思议。

    云常儿也不着急,撤开隔绝法阵,静静地等他消化。

    十息过后。

    兰金陵声音有些发虚地说:“你这个……不会也是什么特殊体质吧?”

181 老弟子死了!

    云常儿回答得飞快:“就是的呀。”

    “我之所以修炼比你们快,也是因为这体质。”

    兰金陵诧异到眼睛大睁,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又过了半晌他才弱弱开口:“你这个……”

    “作弊吧……”

    云常儿嘴角牵了牵,往前一步,微微弯腰逼近他:“你能替我保密不?——绝对的保密。”

    那眼神看似商量,但是深处有着针尖一般的锋芒,如同潜藏在暗处的蛇蝎,一旦猎物不如意,便咬断其咽喉,一招毙命。

    兰金陵看到那危险之光了,来自意识深处的本能让他颇感压力,他的身子开始紧绷起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通过提醒自己这人什么也没干、还在跟自己商量,逐渐恢复一些理智,对上她的目光:“你一大早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事儿?”

    云常儿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是啊。”

    他不解:“若只是体质特殊,为何要向大家隐瞒?”

    她摊手:“没听说过财不外露吗?锋芒太盛,会有惹上门的麻烦。”

    “……”

    他还是不大相信:“只是这样?那,你这有限制吗?”

    若能够无限吸纳转换,岂不是……轻轻松松成神了?

    结果云常儿点头:“有啊,身体限制。”

    “身体限制?”

    “是啊,正如倚靠丹药进阶,也会受到身体限制一般。”

    兰金陵便明白了:便如容器,承受超过容器最大容量的物品,容器便会损坏。

    他又带着考究的心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确实很坦然的样子,这才慢慢地相信。

    这时他才放下心中的诧异,又恢复成比较冷静的样子。

    “我明白了。”

    云常儿忽悠成功,人便看着随和了不少。

    “如此,便先谢过了。”

    兰金陵无奈笑了一声:“谢?”

    “——你分明只是条件交换。”

    若他不保密,她铁定也会向兰望语揭穿自己。

    而且他要是向外界泄露她的“秘密”,以他最近对她的种种观察,他坚信,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就像那个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宛若废物的老弟子。

    她甚至可能不让兰望语好过。

    这分明是威胁。

    云常儿听他这么说,知他分得清楚形势,点了点头。

    旋即转身往外走:“那再见了。”

    兰金陵无话可说,更确定她特意“上门”,是来探清自己立场,顺道告诉自己千万别乱说话的。

    他一声不吭看着她走,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等一下。”

    云常儿回头,见他一脸忧思地问:“我要确定一件事……”

    “嗯?”

    “你——”他斟酌再三,最后咬牙:“我还是觉得你不简单。”

    云常儿面色有了变化,他立马道:“这我不在乎。你来头如何、所为如何,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说——”

    “别动我姐。”

    云常儿一愣,确定没听错他说了什么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什么?”

    “别动我姐。”

    她饶有兴味地回身环胸:“我为何要动她?——我看着像是无缘无故害人的人么?”

    后者不敢说话。

    云常儿算是明白了。

    原来自己不像个好人。

    她摇了摇头,回身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那你放心,你和你姐——我便是害你也不会害她。”

    兰金陵一愣,嘴角一抽:“为什么?”

    她无奈道:“杀人造业,我需要功德,不需要无缘无故的罪业。”

    “若她一不小心招惹你了呢?”

    “……”

    “嗯?”

    “我便杀你,行了么?”

    “……”

    兰金陵往墙边退了退。

    不过好歹从她语气各方面,感觉到她所言不虚,也算是一种“答应”了,于是他放下心来。

    不再多说,看着她离开。

    云常儿无奈一声叹,开门出去,正准备随手关门。

    但又忽然,她动作一顿,回头对室内的兰金陵道:“尚有一事方才忘记告诉你——我说过你门没有关,这是真的。”

    “若你确定已把门关好,那你可得看看房里……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她说罢,把门关上。

    留得兰金陵在室内发愣:门真没关?

    他当然确信自己睡前关门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

    他也不觉得才彼此摊牌的云常儿还需要撒谎骗自己,故而连忙起身,在室内搜寻了一番,但实在未有发现遗失的物品,他只能带着疑惑出门修炼。

    …………

    两日后。

    又将越州两个小阵破开的念明心等人灵力终于吃不消,见结丹后期及元婴阶段修为的修士合力,是能够将小魔阵破开的,便将小魔阵托由越州的领头门派处理,念明心等人则回到青州调整,休息之余着手确定下一步计划。

    魔阵一事在许多大州都传开了,青州更是不例外。念明心等人一回来,便有不少门派的带头人上门求见,想要弄清楚事情缘由,还想确定自家门派是否也被魔阵“占据”了。

    甚至有一些散修上门,说什么想为青州献一份力,或者让念明心等人给一些酬金、法器,雇他们破阵,免她们操劳。

    大事在前,尚真派又不好不接见他们,以免被冠上“摆架子”“恶意隐瞒真相”“想一家独大”等等名头,故而尚真派这些日子人来人往,闲杂人等数不胜数。

    尚真派的许多弟子因此被影响到修炼的进程,心有怨言,却不敢多说,一个个都往修炼林的深处再深处跑。

    而在今日的午后,还算和谐的修炼林中,忽然有好几个身形强壮的弟子急急往里跑!

    彼时已经康复的兰望语、兰金陵与云常儿、李双柔一起,在林中吸纳修行。

    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也要修炼的弟子,便没有多管,没想不一会儿这些弟子跑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将他们全围起来,其中一个弟子指着兰金陵和云常儿怒喊:“抓起来!就是他们两个杀了阿强,给我捆到执法部去,严审后判!!!”

    其余弟子二话不说上前抓人,上手的全是杀招,分明不是单纯的“抓起来”!

182 噬骨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兰金陵等人急急运功,出招防御。

    奈何对方不依不挠,仍旧招招犀利,招招致命,众人只得也使出全力应对,现场真刀真剑地打了起来!

    这时周遭还有不少修炼的弟子,见状乱成一团,有想劝架又不敢上前的,有疯狂跑到林外想找大弟子或大执法人平息风波的,还有急得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开始给渐落下风的兰金陵等人呐喊助威的。

    兰金陵几人不明所以,尤其兰金陵和云常儿两个被“指控”的无辜人,兰金陵一边攻打一边问:“怎么回事?!有话劳烦好好说!”

    与他对招的是个膀大腰粗的壮汉,闻言冷哼道:“你与那个云常儿,杀了我等同门阿强,还想我们好好说么?!”

    兰金陵还是不解:“谁是阿强?……何强?!”

    “才将他重伤至瘫痪,你便想装作不认识么?!”

    兰金陵等人一惊,不约而同收招,往后方跃开距离。

    “何强死了?”

    攻击者共有五人,见这几个人强攻不得,只得暂时停手稍作喘息,同时冷言冷语道:“莫要装得一副震惊样,人是被你毒死的,你难道不知?!”

    “毒死?!”

    “哼!还想装,那便先将你倆拿下!”

    说着又开始攻打。

    兰金陵等人未有详询或辩解的机会,只得先专心应战。

    这些弟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痛失同伴怒火攻心,才急于夺人性命,那招式一招比一招狠辣,不到一会儿冲在前锋的兰金陵、兰望语两人便再度负伤,李双柔战力更弱,多得云常儿从旁协助,而敌对弟子的目标也更多放在云常儿身上,她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半刻钟过后,才有几个执法人疾驰而来,抬手释出灵力将双方各打退数步,拉开战团:“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壮汉见杀他们不得,有些气急,暗暗地嘁了一声。

    但时机已过,他只能暂时收敛脾气,对执法人道:“执法人,若宗门出现毒害同门的宵小之辈,宗门管不管?!”

    执法人眉头紧蹙:“什么毒害同门?发现了什么?”

    “先说到底管不管!”

    “哼,若是当真毒害同门,自然是要管的!”

    “好!有执法人一句,弟子便放心了!这两人——兰金陵与云常儿,于昨夜向弟子何强下毒,导致他暴毙身亡,尸身也被毒药腐蚀,只余一滩血水,可谓是手段残忍、心肠歹毒,执法人必须严惩他们,以命偿命!”

    执法人一惊:“何强?哪个何强?”

    “炼体部的何强!被云常儿毒害至瘫痪那位!”

    执法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他被毒死了?!这怎么可能!我们才让你们将他带回居处,好生照顾,怎么——怎么——而且我们怎么毫不知情?!”

    强壮弟子冷哼一声:“我们也是才发现,一问昨夜守夜者,称看到兰金陵夜潜阿强居所!”

    “并且阿强所中之毒,确实是兰金陵私下偷练之毒——噬骨散!此毒药性猛烈,一用见效,且无药可解!兰金陵,阿强虽然伤害了你与你姐姐,但总归受到惩罚了,结果你却还是不肯饶他,还下了让他尸骨无存之剧毒,你好狠的心呐!”

    这弟子说得愤慨激昂,一旁的同来的弟子也义愤填膺,但兰金陵一方之人却是莫名其妙,面色凝重。

    兰望语一步拦在兰金陵面前:“放肆!你们与何强同一个分部?那么你们也与他同届了?你们这是仗着人多资历深,空口白牙污蔑我金陵!”

    强壮弟子冷笑道:“我们污蔑他?你拿出证据!”

    “你们污蔑你们提证!不过非要证据,也不是没有——我们金陵根本不会炼毒药!”

    这时,强壮弟子幽幽看向兰金陵,下巴一抬:“哦?你自己说说,你当真没有?”

    兰望语看到这弟子的神情,心口一跳,诧异地看向兰金陵:“你——”

    只见兰金陵一脸焦黑,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那又冷又沉重的目光、紧握的拳头,无不代表着他之答案。

    他回看了一眼兰望语,目光之中有一抹歉意滑过,旋即又收回目光,心思重重地盯着那群人。

    兰望语只觉脑中闷雷轰过,身子摇摇欲坠:“你——你——”

    “为何……”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常儿基本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从兰家姐弟背后走出,面无表情地问对面之人:“兰金陵先不提,你们倒是说说,此事与我何干?”

    她好似急着撇清自己的样子,这让本就血气上涌的兰望语怒道:“你怎么——”

    话才出口,云常儿回头,给了她个“别急”的眼神。

    这眼神让兰望语一下子从着急的状态中清醒一些,看到云常儿的神情,她的心莫名安定一些,于是她不说话了。

    云常儿又转回头去,看向那些弟子:“回答我。”

    为首的弟子呵呵笑道:“与你何干?呵,有弟子看见你前天一大早,进了兰金陵居处。你一个从来不与人亲近者,怎么会无缘无故与旁人独处一室?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你,与他合谋谋杀!”

    “这还不算,我等方才先到了你的居所,搜出了一瓶噬骨散,证物都在了,你还想狡辩吗?!”

    听闻云常儿进了别人居处,众人都有些诧异,纷纷看向她。

    听到有人从她房中搜出毒物,更是不可思议,个个面面相觑。

    兰金陵当属最诧异者,看着云常儿久久不能理解:怎么可能?

    只有云常儿一听弟子的话,却更淡定了,挑着眉头:“你方才说你……进了我的住处?”

    那弟子成竹在胸:“不错。”

    “你确定你方才所说之话,每一个字都真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确认清楚:你们,今早,发现何弟子被毒死后,先到我住处搜索证物,还搜索到了,此话当真?”

    弟子见她信心满满,露出一抹得逞之色:“不错!”

    云常儿点点头。

    冷笑一声,往前迈步,走向那弟子:

    “好,那么我们先来捋一捋。”

183 动机不纯

    “首先,你道有弟子两日前发现我与兰弟子见面,可是我敢问你,见一面而已,你如何确信我倆一定在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又如何人一死,便一口咬定是兰弟子之毒,再一口咬定我是同谋,还带人前往搜证,并带人前来抓人、狠下杀手?”

    为首弟子冷笑道:“这不简单?我方才说了,噬骨散乃兰金陵独自偷炼的产物,宗门之中据我所知,只有他一人能够炼制此毒,那么下毒者除了他,我们不作他想!”

    “再者,我方才也说,你云常儿一个向来不与人亲近之人,突然举动反常,怀疑你不也是合理之事?而我们一开始也只是出于怀疑,斗胆先到你房中一搜,谁料当真搜出噬骨散,若兰金陵昨夜未有下毒,那么下毒者可就只有你了——云常儿!”

    云常儿摇摇头,先不反驳他后面的话,再问了一次:“所以,你口口声声咬定,整个宗门只有兰弟子一人炼制噬骨散,确切的证据又在何处?你究竟如何肯定,其他人未有偷练?”

    强壮弟子斩钉截铁道:“我当然能够肯定!我亲眼所见!并且尚真派可没有关于噬骨散的任何记载,那么除了他以外,自然不可能存在第二个私炼者,不信,你问其余炼药的弟子,噬骨散是什么?!”

    他原本觉得这话滴水不漏,不料云常儿一听,好似就等着这句话似的,笑容骤然加深,眼中森寒迸射。

    对面弟子见状,莫名心脏一跳,有种说错话、说漏嘴的感觉,背上隐隐的有些发毛。

    云常儿向前一步逼近他:

    “你若这么说,我的问题可就更多了。”

    “首先,若尚真派只他一人有此毒,他还敢用独一无二之毒杀害同门,你道究竟是他实在笨得可以,还是你们这些妄图污蔑者,蠢钝如猪,诬陷人还不带脑子?”

    “即便他以为他炼毒一事,不可能有外人发现,可尚真派没有关于噬骨散的记录,便连其他以炼药为正业的弟子也不知晓此药的存在,那么你们这些炼体的弟子,又是如何得知此药的存在?”

    “何弟子昨夜才中毒,你们今日便能确定他中了什么毒,你们又是用什么时间,既能离开尚真派,寻到派内不存在的毒物记载、确认毒物,又能同时到我的住处搜出毒物,再前来兴师问罪?”

    “即便你们早早发现兰金陵炼毒,早早从宗门外确认他所炼类型,那么敢问你们何时离开尚真派,自何处寻找到相关记录,所记录的书籍又叫什么名字,又是为何知道那里有记录,又是通过什么方式,确认你们调查的,和兰弟子所炼制的,是一个东西?!”

    云常儿的质问越来越犀利,到了后来一身凛然气息猛涨,别说是对面的弟子,便连一直旁听顺道借此了解详情的执法人,也无端觉得这人势不可挡。

    云常儿对面的弟子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她的问题实在有点多,连珠炮一般问出来,别说想好如何应对,他们便连听清她的问题也难,于是个个紧闭着嘴巴,盯着为首的弟子,都在盼着他一一解答。

    这些人的气势无形低了下去,而为首的弟子听着听着,心底有点发虚。

    云常儿的问题确确实实有一些是他无法回答的,因为他未有想得那么远,未有想到这些问题的应对措辞。

    他以为他们一开始便能得手,那么当事人不能再开口的前提下,针对质疑当然是他们说什么,事情便是什么,一切水到渠成。

    即便杀他们不成,这些小弟子面对这种事,首先会方寸大乱,那么之后他也有的是时间,慢慢将漏洞弥补起来。

    没想到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冷静,一个比一个鬼精。

    该死,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弟子两拳紧握,有危险的气息无声散发。

    而云常儿忽然发现,这些人,不,眼前这个人急于栽赃,甚至急于杀人灭口,急到未经过深思熟虑,导致漏洞颇多——这不像是简单的寻仇的手段——这个人的动机恐怕不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若不是寻仇,她或者兰金陵身上,应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他们冒着被宗门以内斗、杀害同门的罪名驱逐出门的风险,来这里痛下杀手,将事情闹大。

    至于她的身份,她坚信他们不可能发现,就凭他们连她房中设了双重门禁以及幻境都不知道这点,就足以断定。

    况且她的对手也不至于这么无脑。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陷害?

    她眼睛微眯,饶有兴味地深思起来。

    而这时,对面的弟子长吸一口气,将心情调整回来了:“你狡辩也无用,再多的问题都无用。”

    他还有杀手锏——“我说了,我们在你房中搜到了噬骨散,正是这瓶,请执法人鉴定。”

    “当然了,弟子在此恳请执法人秉公执法,可不要再包庇这些剑修术修的弟子了,否则我们炼体的弟子可真是心寒到底了——别人重伤,你们个个想尽办法、用尽丹药去治疗,可我们炼体的弟子呢?竟然不管不顾,连一张病床也不想施舍,让他回到住处自生自灭,让我们自行照顾,而你们一个个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他这么一说,跟在他身后的弟子再不沉默了事,个个握紧拳头瞪着执法人和其他弟子:“没错!再有包庇,尚真派上下和睦的假面具,可就要碎得彻底了!”

    那怒气可谓是瞬间高涨,好似香油遇到了火苗,一点便足以燎原。

    云常儿一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神情就变了。

    她看也不看那药瓶子,打断他们邪教一般喊口号的行为:“既然你还提药瓶子这事,那么,我也请执法人鉴定——你们根本不曾进入我的住处,因为以你们修为,不可能、也不够资格破我门禁。”

    为首的弟子哈哈大笑:“哦?你还真有自信。”

    云常儿也笑,笑得一片森寒:“我当然有。既然你们抵死污蔑我,那么,我请在场的所有人担当目击证人,再请你几位亲自前往,当众打开我的门禁,看看你们究竟是否真有这本事破我门禁,进我居所,如何?”

    “若你等任何一人成功入内,我便独自担下所有罪名。若不能……”

    “你乖乖坦白,你这几位炼体弟子残杀同伴,再急急栽赃同门,究竟所为何故,你们背后,又有何人主使,如何?”

184 消失的玉佩

    那弟子听闻云常儿谈及什么背后之人,有些发怔: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全当她唬人了,不屑道:“我等才从你住处出来,还能怕转身就进不去了?

    倒是你,小师妹,信誓旦旦说我们不行,你可是想清楚了?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云常儿不假思索:“请吧。”

    强壮弟子实在不知她哪来的自信,或许这傻妹子觉得,宗门的门禁特殊又复杂,旁人根本打开不了吧。

    可这门禁是有等级差别的,如今宗门忙于魔阵一事,宗门上下为此忙得脚不沾地,而外门弟子大考突生变故,弟子重伤被带回,宗门也还没有决定如何组织下一场考核--平白剥夺弟子考核的机会,等着五年后与下一组弟子同考,他们是绝不愿意的。

    故而即便本次大考有通关弟子,也只是程序上确定了弟子的内门身份,晋升大会未有召开,执法部门也未来得及让弟子搬到内门弟子的居住区域。

    这姑娘还住在外门弟子所住的居所,而外门弟子的居所门禁,普遍是由炼气及筑基初期的弟子操控,故而门禁并不复杂,筑基中期的弟子想要打开,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之所以门禁让人觉得安全,是因为宗门之中很少有人干这等私闯民宅的不光彩的行为,更何况门禁防的是同阶层的弟子,阶层高的弟子需要跑到阶层低的弟子房中干什么吗?能干什么?偷盗夺宝吗?阶层低的弟子,能有几个看得上眼的宝物?

    他们这次进入,还是因为“情况特殊”呢,所以这些门禁安全,是众人自觉,而不是门禁厉害。

    想到这里,强壮弟子更自信了,加上自己是真的才从她住处出来,做戏做了全套,不可能有失误。

    于是他看向执法人:“既然如此,还请执法人作证。”

    云常儿忽插一句:“方才的条件,请你先正面应下。”

    那弟子翻了个白眼:“我等并未做任何诬陷之事,也不存在什么背后指使之人。”

    “正面应下。”

    “啧……好,我答应。若我等能够入你居所,证明毒药确实从你居所取得,那么你与兰金陵必须接受宗门惩罚。若我等不能,哼,你说怎么就怎么!”

    云常儿看向执法人,目露询问。

    全程没什么机会说话的执法人见这两人就约定起来了,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他方才接收到同僚的传声牌传声,确定何强真的中了噬骨散身亡,而云常儿看起来思路清晰,也确实问出许多疑点,他便顺水推舟,先往下看看发展:

    “好,便先到云弟子的住所一观。至于承认不承认这种事,我们执法部门会经过详细调查,再确定真凶,绝不冤枉,也不错放,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口头承认。”

    既然执法人也同意了,两方队伍便往云常儿的住所转移。

    其他围观的弟子早听到云常儿说要请众人作证了,能够近距离旁观事件发展,那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当即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后方走。

    来到门口。

    云常儿先是让执法人检查门禁的完好程度,确定未有任何问题,这才对炼体的几位弟子大大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个弟子围聚上前,为首的弟子将手放到门上,准备破除门禁。

    “小师妹,你可想好了,现在还能……”

    “烦人,快点。”

    “……”

    见她当众落自己面子,弟子也没了好脾气,便回头专注破解。

    果然很快,这门禁便被破解了,门应声而开,现出内中一床一桌一柜的简洁布置。

    炼体弟子赫赫大笑,为首那人看向云常儿:“你看,说了,我等才从这里面出来。”

    一旁围观的弟子也窃窃私语,开始讨论这事确实是云常儿过于自信了。

    李双柔终于忍不住,上前拉拉云常儿袖子:“姐姐,他们好像真的擅闯你居所了,怎么办?恶意栽赃好恶心啊!”

    兰望语也面色沉重,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看起来十分嚣张的炼体弟子,腰间长剑被她按在掌心,蓄势待发。

    便连兰金陵也看不下去,往前一步,正想不管如何先帮云常儿撇清关系。

    结果执法人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很是诧异:“云姑娘,你这是——”

    云常儿笑笑,看着那几个弟子:“你们确定你们是从这里取走噬骨散的?”

    炼体弟子不解了:怎么好像中计的样子?

    可是这里确实是她住的地方,总不能这人睁眼说瞎话,狡辩自己不住这里吧?

    为首弟子点头:“确实是这里,而这里确实是你云常儿住的地方,你可别想狡辩。”

    云常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还不至于扯这么荒谬的谎言。”

    说着看向执法人:“接下来由执法人定夺吧。”

    执法人神色复杂地看向炼体弟子:“你们确定,你们是从这里取的噬骨散?”

    炼体弟子都惊讶了:怎么回事?执法人也这么问?

    是他方才瞎了聋了,还是他们脸上有写“我们在撒谎”?

    别是想偏袒,想帮云常儿狡辩吧?

    哦,呵呵,怪不得了,原来蛇鼠一窝了。

    也对,人家是干嘛的?练术法的。还是个平素表现不错的,那当然是要偏袒着了。

    为首的弟子很生气:“我们确确实实从这里取走的噬骨散,也确定这是云常儿的住所。若执法人想替她狡辩,我们可得僭越向掌门人请示,而如今尚真派人来人往,执法人若将此事闹大,尚真派的脸面可是会严重受损!”

    执法人见他还敢威胁自己,态度也恶劣了一些。

    “你,你身上的玉佩,借我一用。”他指着其中一位炼体弟子腰间的玉佩道。

    那弟子不明所以,用眼神向领头的弟子请示。

    后者想了想,点点头,心说看你们还耍什么花样。

    然后执法人接过玉佩往房里一抛。

    玉佩在众目睽睽之中,消失在半空。

    执法人脸色已经变黑了,直勾勾盯着这几个炼体弟子:“现在,你们还敢确定东西是从这里取的?

    若是确定,你们可得好好解释这个现象了。”

185 消失的人

    几个炼体弟子看得呆了。

    玉佩的所有者急急往里走,在内中绕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玉佩的踪迹。

    他跑出来:“你们做了什么?!我玉佩呢?!”

    执法人闻言,与云常儿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然明白一切。

    他摇摇头,看着这几个弟子:“所以你们的噬骨散究竟是从哪里来?”

    为首的弟子有些急:“什么意思?执法人怀疑我们栽赃她不成?!”

    执法人耐心渐失:“还想狡辩?那么好,这房门对面,柜子旁,有一张椅子,大家都看到了吧?有没有看不到它的人?”

    待众人摇头,他指着炼体的弟子:“你们随便派个代表,进去,将那椅子带出来,现在便去。”

    弟子们面面相觑。

    最后带头的弟子指了个修为高的:“你去。”

    那人进去了。

    走到里面,狐疑并谨慎地推了推椅子,提在手中还掂了掂,到处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他提着它往外走。

    结果走到门口,刚要出门,他也突然一下不见了!

    和那块玉佩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群众哗然。

    场面开始乱了。

    大家都不明所以,包括炼体的几个弟子。

    为首那人喃喃道:“怎么回事?!”喊了同伴好几声,没有回应,他急得回头怒问云常儿:“他人呢?!”

    云常儿冷笑:“所以你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知道,对么?”

    炼体弟子愕然,想说真话又觉得这会推翻先前的布计,因此沉默了一会儿。

    就是这阵沉默,加上这犹豫表情,将他暴露了个彻底。

    执法人火气上冒:“真是放肆!这是幻境,是宗门秘法,你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云弟子所布的阵法,根本不是什么实景!”

    “而这个地方,人能进入,能够触碰物体,但若想将内中物件带出来,便会触发另一层迷踪阵法,将你们带入迷踪境,想要出来除非破阵,但显然你们连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而你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破阵!”

    “所以你们这是故意陷害同门,故意引起争执是么?!”

    “那么何强之死,到底与你们有没有关系?!这噬骨散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们究竟是不是也与何强一样,勾结外党,将非法丹药、法器带入宗门,在宗门作乱?!”

    执法人声声严厉,句句带怒,是真的大动肝火了。

    周遭的弟子被他身上散发的凛然气息逼得纷纷往后退,而几位炼体弟子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目露怯意。

    为首那弟子见情况不对,硬着头皮喊:“什么阵法?我们怎么不知道?!再说她一个修为比我们低的小弟子,怎么可能布下我等看不到的阵法?!”

    执法人气急败坏:“还想狡辩?你们不知道便是不存在么?这阵法的原理、布阵方式等等,均有详细记载,在宗门黄金屋便能够查询学习!

    你们明心掌门与各位长老都用了这阵法保护自己住处与重要密室机关,而云弟子的这个阵,也不需要多大修为,她是通过一层一层不断叠加阵法,才做出几可乱真的相似的阵,而你们,连这样的阵法也看不出来,你们还有脸瞧不起她之修为?!”

    众人大惊,炼体的弟子也彻底呆了。

    还有一个人忍不住心中震诧,脱口道:“我不信!”

    执法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向云常儿:“云弟子,你这阵我……”

    话没说完,云常儿已经摆好姿势:“无妨,请破。”

    执法人还是有些心疼这个布了一层又一层的阵法的,想也知道这东西花费了布阵者多大的心血。不过他还是狠下心来,手一扬,释出一道恢弘灵力,打在法阵之上。

    执法人结丹初期修为,对比云常儿这个法阵,实力悬殊,因此根本不需要花费力气破解,法阵便被瓦解了。

    只见云常儿小小的居室之中,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震荡了一下。

    旋即一个与原先场景有明显错位的全新场景现出,里面有一人正提着椅子茫然地转着圈圈,他的脚边还有一块盈绿的玉佩静静地躺着,正是方才消失的炼体弟子与玉佩。

    众人看到这一幕,就什么都明白了。

    兰望语气急败坏,拔剑直指为首的炼体弟子:“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污蔑金陵和云常?!”

    李双柔也搭腔:“是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个中毒的弟子是不是也是你们下的毒?!你们这些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那些大考中被何强伤害的弟子更是出离愤怒:“什么情况?所以是你们监守自盗、贼喊捉贼啊?”

    “哇,你们炼体部真是有意思了,先是在大考的时候暗算我们,我们还没让执法人把他赶出宗门,还没杀他呢,你们又来污蔑我们术法部和剑术部的弟子?!还有没有王法了啊?!你们是想上天吧?!你们炼体部要造反呢吧?!”

    一时间民愤激昂,弟子们纷纷武器上手,是要跟这些炼体弟子讨个公道了。

    为首的炼体弟子方寸大乱,情急之下化出武器防守,同时对执法人道:“就算云常儿没有私藏噬骨散,这噬骨散也是由兰金陵制作的,这点你们别想狡辩!”

    这时,云常儿阴恻一笑,点头道:“是啊,确实是兰弟子所制。”

    在众人诧异看向她的时候,她指了指炼体弟子:“是兰弟子制的药,但是被你们偷了,给何强下毒,然后回来反咬我们,我说得对么?”

    不等对方狡辩,她就道:“两日前,我确实找了兰金陵一趟,发现他房门大开,而他在内中睡大觉,我还觉得挺奇怪,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让你们自行承认入室偷盗,自然不可能,你们当时只解除门禁不还原,大抵是因为初次犯案手法不够娴熟,担心留下痕迹吧?”

    “兰金陵住处的门禁确实没有外来痕迹残留,不过没关系,门禁找不到痕迹,不代表人身上也找不到。”

    “修士灵觉敏感,正常情况若有人擅闯,即便睡梦之中也能够有所察觉,更何况噬骨散这类东西,不可能随意放在显眼处,兰金陵一定放在更隐秘的地方,这类地方,我猜私人储物戒最有可能。”

    “那么执法人,我提议对他们搜身搜住处,对方必有迷药或类似药物,毕竟对人施法容易留下痕迹、引旁人察觉。”

    “而兰弟子存放噬骨散的地方,也必定有这些人的痕迹,兰弟子未发现,可不代表执法人也发现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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