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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鬼非闻     仙道不正txt下载     仙道不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6 深夜谈话

    张子骞闻言,嘴角抽了抽,目光在云常儿身上来回梭巡,疑惑之心更重了。

    云常儿也不躲闪,兴致勃勃地等着他回答,那真切又强烈的好奇之心,让张子骞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差错。

    半晌,张子骞才声音低低道:“不弱,云门与门主,都不弱。”

    云常儿又问:“那为何你会将她错认是我?你们走失了么?”

    “嗯……”张子骞沉吟一声,心事重重道:“这之间,发生了不少变故。”

    “变故?什么变故?”

    张子骞猛然回神,打住道:“过去的事了,不便再提。”

    “既然在下认错人,那么在下给姑娘道歉。至于体质之事,也请姑娘好生考虑,看是否要冒此风险,强行逆转。”

    “我看如今天色不早,姑娘便与大长老等人,在寒舍留宿一晚吧。我与长老许久不见,也想好好一叙了。”

    云常儿对此没有什么想法,见张子骞不再往下说,她也不再往下问,应道:“我听长老的。”

    张子骞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再次前往转动那灯台,将看似轻薄、实则硬而重的蔽音纱撤开。

    随后他将时允长老等人唤进来,提出留宿邀请。

    时允长老本便想在麓州寻冰心草,自然顺势应下,和张子骞叙旧叙到深夜。

    再晚一些,张子骞安排唯一需要睡觉的云常儿休息,又回头与长老等人唠家常,久久不歇。

    …………

    云常儿在竹舍二层的小卧室休息没多久,便走出屋外,站在连着屋子的小短廊上,仰望夜空。

    张子骞这个住处,选在麓州芙蓉城的城边缘。

    这里四处种植着修竹,连同屋子也由竹子建成,与周围竹林融为一体。

    夜风吹来,空气中便伴随着一股淡而清新的竹叶之香,再配上偶尔一阵夜虫脆鸣,端得一番别致清雅。

    云常儿站在短廊上,倚靠栏杆,看着天外星辰闪烁,听时不时一两声鸟啼,静静思索。

    好一会儿后,她听见竹楼之下,传来一阵轻浅的开门之声,便往下看去,见不知何时停止闲聊的张子骞,披着一件狐皮大衣出来了。

    张子骞往外走了数步,停在屋前,裹了裹大衣,深呼吸两口空气。

    随后他忽然转头,径直看向楼上的云常儿:“姑娘,夜深了,还不睡么?”

    他这动作自然得,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能够看到云常儿确切位置。

    云常儿正好与他对上目光,不意外也不躲避,笑道:“我认床。”

    张子骞“哦?”了一声,也笑说:“那真是委屈姑娘了。”

    “若有任何需要,千万不要见外,向在下提出便是。”

    云常儿点头点头,愉快地应下,随后便但笑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张子骞与她对视片刻,忽而收回目光,背对过去,又裹了裹大衣。再过片刻,他才提高了一些声音,再度开口:“姑娘何时入的宗门?”

    云常儿掰着手指算了算:“不到一年。”

    “今年多大岁数了?”

    “不到七岁。”

    “那,姑娘入宗门后,可有拜师?”

    “挂名在长老名下。”

    “哦?挂名?”

    “没错。”

    “为何挂名?”

    “时候未到,不便拜师。”

    张子骞沉默下来,又是好一阵子一言不发,也不曾动弹,宛如一尊雕像杵在地上。

    老大一会儿后,他才忽然回头看向云常儿:“当真拜师?”

    云常儿见他分明难以置信的样子,便踮起脚尖,将双手搭在身前栏杆上,探出脑袋,问:“有什么问题?”

    拜师之事,是她与时允长老早商量好的,不管此事是否是真,总之在外人面前,都挂着这个名号,利大于弊。

    张子骞满是考究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能在人身上烫出一个洞。

    好一会儿后,大概见始终看不出端倪,才放弃审视,回过身去。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未言。

    云常儿见状,倒头次主动打破沉寂:“所以,云门到底是什么门?”

    张子骞听她提及此事,脊背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

    好一会儿后,他才背对着她,语气微妙地开口:“一个很传奇的宗门。”

    “哦?那它在建立哪里?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在……一个同样很传奇的地方。”

    云常儿小臂撑着栏杆,撑起身子,使得上半身探到栏杆之外。

    这动作让她看似对当前的话题很感兴趣,她一边晃动着悬空的两条腿,一边问:“我不是很明白,能详细点说么?”

    张子骞一听,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疑虑重重地望了她一眼。

    大概看见她十分悠闲地挂在栏杆上,他蹙了蹙浓眉,眉眼之间划过一丝讶异和困惑。

    片刻之后,张子骞才回答:“云门的位置,关系重大,恕我不便过多透露。”

    云常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和惋惜:“这样?那真是可惜。”

    “那么你的门主怎么了呢?她不见了?不在这个世上了?或是做了什么,才让你觉得,我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孩子,也可能是你的门主?”

    张子骞听到这话,脸色瞬时更差了,十分复杂地看着云常儿。

    他显而易见地思考了许久,或许是斟酌了不少次言辞,这才回答:“她,遇难了。”

    “遇难?”云常儿尾音稍稍上扬,支起一边胳膊,托着腮帮子,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这么不幸?你们不救她吗?”

    而不等张子骞回答,她又继续道:“那么你的其他门人呢?他们也不在吗?你怎么是一个人,住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也不和你的门人在一起?”

    “听你所说,你的门主遇难了,那不会门人和整个什么云门,也遇难了吧?那这样的话,你一个人,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大家都不在了,你……看起来还安然无恙?”

    云常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听似孩童单纯好奇引发的询问,但却让张子骞逐渐僵直了整条脊背。

077 就是你

    张子骞沉默了好久,久到夜风更冻人了,他才稍微动了动,又背转身去。

    一身气场忽而冷凝,脊背不再是不自然的僵直,而是充满自信的笔挺。

    “门主,你在试探属下,是吗?”

    云常儿轻笑一声,又长叹一口气:“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你如此坚信,我就是门主?”

    “你怎么不猜,我是其他门人?”

    张子骞语气平静:“作为曾被魔化的一员,属下清楚知道,我们体内对灵力抗拒的模式是怎样的。门主神通广大,属下自信,若要逃离那样的封印,门主必定是第一人。”

    云常儿笑:“哦?那你呢?你又如何逃脱?”

    张子骞怔了怔,旋即迅速解释:“我纯粹是因意外,我的封印,是被路过的一位不知情的老道破除的。”

    云常儿又道:“那你怎么不认为,会有其他门人,也因为意外被破除了封印?”

    张子骞骤然沉默,有超过一息时间没有回答。

    随后他才道:“或许是属下下意识觉得门主最有可能吧。”

    云常儿淡笑一声,忽然用一种深长的语气说道:“又或许,是你分明知道,你家门主的封印被破除了吧。”

    张子骞猛然转身,一脸急切:“门主,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属下?!”

    云常儿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有说过怀疑你吗?”

    “不,请门主莫要误会,属下真是因为相信门主,才作此判断的。”

    云常儿深深看着他,眼里的意味深长不明,看得人莫名发慌。

    张子骞有些着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双手绞在一起,绞了许久,这才无力一声:“门主……”

    云常儿忽然笑出声来,轻轻脆脆的童声,听着格外悦耳。

    她摆摆手,从竹栏杆跳下,对张子骞道:“我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夜深了,真困,我要回去睡觉了,前辈再见。”

    她说完,便一溜烟钻回房里,快得张子骞来不及喊她。

    而张子骞即便在出来时,有意在屋内做了蔽音处理,让屋内的时允长老等人听不到外面动静,此时他也不好闹出太大声响,只得暂时作罢。

    张子骞在云常儿回房后,转头向四周张望。

    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又往天上看了一眼,最后却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做,满怀心事地回了屋内。

    而在云常儿的房中,云常儿坐在一张木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椅子扶手上一只小夜莺的头。

    这小夜莺仿似有些呆滞,站在木扶手上,浑圆的双目许久也不动一动,双目无神,整只鸟宛若一个雕像。

    云常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约莫一盏茶后,窗外飞来又一只鸟,爪上抓着另一只小鸟,进了窗户便把爪上的鸟扔到地上。

    随后隔一会儿便有一只小鸟被抓来,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躺着近十只不同种类、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的鸟儿。

    最后,一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褐色小鸟独自飞来,落到窗沿上。

    它低下鸟头,小巧的鸟嘴在窗框轻轻地敲着,听起来完全没有规律。

    它敲完后,站在窗边不动了,等云常儿挥手,它才张开翅膀飞走。

    云常儿又静坐了一会儿,这才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地上那一堆一动不动的鸟。

    随后她又看到椅边,自己手下的那只,摸了摸它的鸟头。

    片刻后,她移开手,指尖放在鸟前方的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敲。

    那只木然的鸟瞬间颤了颤,无神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但对眼前的环境似乎有些疑惑,摆动鸟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随后它似感应到了什么,抬起鸟头,看向云常儿。

    这正好与云常儿对上目光,云常儿朝它露了个笑,旋即手指微摆,对它道:“去吧。”

    小夜莺仿似听懂了她的话,翅膀一张,便迅速飞走。

    云常儿等它走后,这才站起来,走到那鸟堆旁边,席地而坐,把小鸟一只一只抓起来,摆弄一番,再一一放走。

    完成这些动作,她才站起来,回到木椅上,手撑着侧额,闭目养神到天亮。

    …………

    次日,天刚蒙蒙亮,竹屋里就传出接连的动静,是大家都开始活动了。

    云常儿一直到午时将近,才出门下楼,时允长老看到她,似嗔非嗔道:“小娃儿就是小娃儿,一没人监管,就能睡到日上三竿,真懒。”

    云常儿配合地做了个羞愧的表情,哒哒哒哒地跑到长老身侧坐下,一脸乖巧。

    正与长老闲聊的张子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神色极其复杂。

    一会儿后,他忍不住出声道:“昨晚夜深了,我还见常姑娘在楼上活动,许是认床睡得不好,长老莫要怪罪。”

    时允长老闻言,看向云常儿:“是么?”

    云常儿点头点头,又摇头:“我就是害怕。”

    时允长老想了一想,了然道:“嗨,你早说啊,我许久不带小娃儿出门了,都没注意,忘记上去瞧瞧你了。”

    云常儿赶忙说不需要,又说了一些别的内容,把话题岔开。

    张子骞看着这两人互动,好一会儿后,等两人都安静下来,他又忍不住开口:“长老与常姑娘的关系真好。”

    时允长老笑道:“我就喜欢小娃儿,尤其长得好看又机灵的小娃儿。常儿这孩子啊,和我那明心爱徒幼时,有几分相似,都是又可爱,又有点小大人的模样,懂事,聪明,我特别喜欢。”

    张子骞瞄了云常儿一眼,又移开目光,奉承道:“长老有眼光。我看常姑娘,也是机灵万分,别家孩子都难以企及。”

    时允长老哈哈大笑:“哪有这么夸张?常儿,你看,你子骞前辈真瞧得起你,夸你好呢。”

    云常儿半带着笑,冲张子骞点头:“谢过前辈。”

    “不不不,前辈这称呼,实在不敢当,常姑娘是长老的徒儿,我这区区散修,可承受不起这声前辈。”

    时允长老奇怪地侧头:“怎么受不起?论资历,论修为,你确实是常儿前辈呀。”

    张子骞正要说话,屋外走进来一人,径直对时允长老拱手:“大长老,冰心草位置确认了,可要随我们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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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允长老闻言,立马问:“是在白云雪山么?”

    汇报的弟子点头:“不错,伏灵师姐与古越师兄已先前往,若大长老也一同前行,他们便在目的地静候长老。”

    时允长老便道:“那走吧,那座雪山相对安全,兽类少,景色也美,正好带我们常儿去看看,对不,常儿?”

    云常儿愉快地点头,跳下椅子做出一副积极等待的模样。

    时允长老见状,向弟子示意:“去备舟吧。”

    又对张子骞道:“那么我们便先告辞,昨日叨扰,多谢好友款待。”

    张子骞连忙站起来,拱手:“长老太客气了。”

    旋即话锋一转:“白云雪山,在下也好久未去,既然长老要寻冰心草,不如也让在下一起,或许还能尽些绵薄之力。”

    时允长老闻言,有些讶异:“道友也去?”

    张子骞笑道:“权当是出门散心了。”

    时允仔细一想,好似也没什么问题,便应了下来:“那敢情不错。正好许久未见道友施展能为,届时有机会的话,倒要看你大展身手了。”

    张子骞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云常儿一眼,这才与时允长老客套道:“不敢当、不敢当,那么我们出发吧。”

    时允长老爽快地挥手:“走。”便推动轮椅离开。

    云常儿在后面帮忙,在把时允长老推到完全背对过去的时候,她才半嚼笑意地回头,看了张子骞一眼。

    但她很快又收回目光,脚步欢快地推着长老离开了。

    …………

    白云雪山,整座山峰白雪茫茫,如洁白的云层,故而得名。

    时允长老等人坐着古朴的飞行舟来到峰前,即将入山时,同舟的尚真派弟子从储物戒取出一大一小的鹤氅,为长老和云常儿披上。

    张子骞则披上自己的雪狐大衣,众人做好保暖措施,这才继续前行。

    冰心草只长在苍大陆的冰寒之地,并且越冰寒的地方,冰心草长得越好、越茂盛。

    整个苍大陆,最冰寒之地,应在十二大州中的九幽州。但那里不止气候寒冷,也是极阴之地,更是苍大陆与妖魔两界的通道汇集之处,环境复杂、斗争居多,苍大陆人民若非必要,少有前往此地者。

    而白云雪山只是因着特殊的地理位置及环境,才常年积雪,但论冰寒,也不比寻常气温夸张多少,因此冰心草的数量不多,但对于长老的需求而言,也是够用,没有必要到九幽州这般阴险之地,去寻找上好质量的草。

    云常儿等人迅速来到峰顶,这里的冷风比外围更大更冷一些,刮得人脸颊生痛。

    这座雪山底下的大半部分,皆山势平缓,但越靠近峰顶,走势越为陡峭。

    而峰顶之处,有两块几乎占据了半个峰顶的巨石,躺卧在一片平地上。

    两块巨石之间,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麓州人民见这景观别致,便将此道裂缝称为“白云一线天”。伏灵、古越与另两位弟子现下便在一线天前静等,看见众人到来,伏灵向飞舟挥了挥手,让飞舟缓慢落下。

    待时允长老落到地面,伏灵上前施礼:“长老,弟子方才进入一线天,确实寻见冰心草,并且有一株母草,已有约五十年长龄,品相不错,不知是否要将母草摘下?”

    长老细思片刻,道:“罢了,摘除母草,往后此处便再生不出幼草,更何况摘除母草,又没有合适地方种植,无需浪费了它。”

    伏灵迅速答应,看见长老身旁的云常儿,又道:“一线天内偶有雪兽出没,且四周积雪容易坍塌,实在危险,长老与云小师妹还是在外围等候较好。不如便让吴师弟带领长老与师妹在周围一赏雪景,我与古师兄、陌师弟等去去便回。”

    时允长老闻言,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拖累你们,你与古越几人注意安全。”

    伏灵应下,便利落地转身,与另三位弟子步入一线天。

    时允长老目送几人入内,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们身影,这才又长叹一口气:“真是个废人啊。”

    云常儿立马拍拍她搭在木轮椅上的手:“长老莫自责,有了冰心草,伤势很快就好了,届时功力也能恢复了。”

    时允长老被她逗乐,笑道:“是是,常儿说得对,很快便能好了,我不叹气了。”

    但她说话的同时,眼里有一抹显而易见的落寞。云常儿看在眼里,深知何故,但权当看不懂,继续宽慰着她。

    时允长老见云常儿积极宽慰自己,终于也真切地放宽心了,招来留下保护她们的弟子,对云常儿道:“走,我带你四处走走。”

    “你说你生于乡野地方,肯定不曾见过这等景观吧?今日便玩个够去!”

    云常儿欢喜应下,推着时允长老便想往别处走,这时,一直观察着云常儿的张子骞终于忍不住了,喊了声“且慢”。

    云常儿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去。

    张子骞看看一线天,看看云常儿,背在身后的手抓了抓,这才笑道:“二位怎么说走就走呢?白云雪山虽雪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二位走太快,恐生意外,还是慢慢来的好。”

    他说着,举步跟上两人的步伐,以一种能够随时保护两人的距离,紧紧跟随。

    云常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目光微移,看了眼他背在身后的手。

    黑如点墨的眼珠子一转,旋即面上便挂了笑容,推着时允长老后退到他后方的位置,笑道:“那,就让前辈开路,哪里安全,你就带我们去哪里吧。”

    张子骞微微一怔,似是没料到这个结果。

    但他很快应道:“也好,那常姑娘便跟着在下走,并且切记雪地路滑,莫要太快,否则不甚滑倒或让长老摔倒,可就不好了。”

    云常儿点头点头,催促他快走。

    张子骞只得迈步向前,同时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踹到身前,一副搓手取暖的样子。

    云常儿看到这动作,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但她未有反应,无事人一样跟着他走,直到走到一个下坡地,她终于听到一线天的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响,同时沛然灵力与剑气凭空而起,引发巨大的动静!

079 前辈打它!(上架二更求首订!)

    一线天处,灵气与剑气冲天而起,同时夹杂着陌生的灵气与兽吼,还有石块与积雪的坍塌之声!

    这陌生灵气显然来自山中雪兽,并且能为不浅,最低中阶,高者可达高阶,数量少说也有四头以上。

    云常儿听闻这般动静,看了张子骞一眼。

    后者一副着急与诧异的神情,看着一线天沉吟道:“怎么会有高阶的灵兽?!”

    时允长老已经来不及诧异了,看着前方恢弘耀眼的蓝色剑气不断发出,而兽吼也不断变大、变狂暴。

    她手掌一拍轮椅,对身后的弟子道:“速往支援,你伏师姐药术虽好,战斗经验不足,恐力有不逮。”

    那弟子有些迟疑:“可长老……”

    这时张子骞迅速道:“长老与常姑娘交由在下保护便是,你速去吧。”

    那弟子闻言,又见长老着急催促,只得灵力一提,御剑加入前方战局。

    张子骞在弟子远离后,速速对时允长老道:“此处恐也危险,我们还是转移吧。”

    说着便伸一手搭在长老的轮椅上,推着她往前走。

    云常儿见状,冷笑一下,也不着急,就这么跟着他走。

    不到一会儿,张子骞将两人带到一处靠近山崖的地方,在此处停下。

    他背靠山崖,向时允长老道:“此处应该少有雪兽,我们便在这里等着。”

    时允长老一心关注战局,哪里有心思在意自己的处境,便随意点了点头,就又看着一线天。

    张子骞见状,看了云常儿一眼,正好和她对上目光,他立马露了个让她安心的表情,旋即专心致志地围观战局。

    云常儿回头看了看山崖:算不得多陡峭,却也足够不注意的人滚上好几里路了。

    若是途中再撞上石块或树木断枝,受伤或死亡,都是情理中的事。

    她默默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一线天。

    片刻后,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旋即指着一线天道:“他们出来了。”

    果然古越、伏灵及其余三位弟子从一线天出来,一边与浑身洁白的雪兽缠斗,一边往时允长老等人的方向退,看样子是不打算恋战,带了人便走。

    然而他们几人才现出身影,一旁又有数头新的雪兽从四方围聚过来,修为同样不浅,中阶以上。

    时允长老见状,急得一直拍着轮椅的扶手:“快,快撤!”

    却在喊话的同时,眼睁睁看见一头雪兽冲向弟子中间的伏灵,一下把她撞数里开外!

    时允长老惊得眼睛瞪大,话都忘记说了。

    心痛与揪心之情从她眼中流露出来,她看着伏灵的身影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化成一个小绿点,往山下坠去,出口的声音似被急剧挤压的空气:“伏——”

    便在这时,在伏灵坠落的方向,又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

    一只同样雪白的雪兽腾空飞出,背部恰好与伏灵的身体擦过,无形中托了她一把,让她得以减缓落地的冲击力。

    而那雪兽出现后,只看了战团一眼,便嘶吼着朝其中一只与它长得一样的雪兽冲去。

    它对着那雪兽的喉部,张口便是一咬!被咬的雪兽登时热血喷溅,哀嚎一声,剧烈挣扎起来!

    突然杀出的雪兽见口中猎物不安分,牙关再一用力,生生咬断猎物的整条咽喉,将猎物甩到一边。

    嗜血的目光在战团中再度环顾,很快锁定下一个目标——一只中阶雪兽,拔腿便冲了过去!

    突然一只异类闯入,打乱了整个战团的局势——古越等修士不知那雪兽的用意,而攻击古越等人的雪兽,同样也不知道这只“同类”是何居心。

    只有云常儿在看到这一幕后,掩着嘴巴很是诧异地喊:“哇,互相残杀呀?”

    旋即啪啪鼓掌,对着那只乱入的雪兽喊:“快打啊!打死它们!往死里打!!”

    她那亢奋的样子,看得张子骞瞪圆了眼,眼里有一丝怒意划过。

    时允长老则心惊胆战地喊:“娃儿!快别声张!你要把雪兽都引过来了!”

    云常儿可不管她,继续鼓着掌。

    很快峰顶的四面八方都有雪白的雪兽走出,但它们都不针对战团中的修士了,反而一只冲向另一只的,相互乱战起来,那一声接一声的兽吼,听得人心惊胆战。

    云常儿一边笑着,一边激动地拍时允长老的肩膀:“这是地盘之争吧?真精彩,雪兽一点也不和谐呀!”

    时允长老被她这不分场面的激动样弄得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一边无奈地声声应付着,一边无措地想让她住口。

    而张子骞见状,低低冷哼一声,脚步微微后移,站到时允与云常儿背后。

    云常儿一眼看见他的小动作,眸光一沉,手在拍时允长老肩膀的时候,忽然不动了,稳稳停在长老肩上。

    很快她听见背后山崖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她几乎同一时间,一掌把长老推到前方宽广的空地,同时转身,拽着张子骞的衣摆,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前辈救命!”

    说话的同时,一只雪兽从后方山崖冲出,张着血盆大口,往方才云常儿与时允所在的位置扑!

    张子骞猝不及防被云常儿拖过来,那雪兽的目标就变成了他,他惊得情急之下,只得释出磅礴灵力,将那雪兽弹回山下。

    而在他运功之时,他背后的云常儿竟然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又一个不设防,也往山下倒!

    云常儿在推他的同时,还大喊一声:“前辈打它!”

    张子骞急得凌空施展真气,在空中稳住身子,眼含怒火地回头。

    但对上云常儿的目光后,他又迅速收敛怒意,思绪一转后,他阴恻恻道:“好,这只雪与在下,常姑娘与长老注意安全,保重。”

    他说罢,也不等谁表态,便御气追向山下的雪兽。

    云常儿见他走得如此干脆,眼睛一眯,心下猜出个大概。

    果然不到眨眼时间,她便听见山下又传来异动,不止一处方位,也不止一只雪兽的气息。

    她冷哼一声,迅速退回时允长老身边。

080 还带这么玩儿?!(上架三更求首订!)

    时允显然也感受到山下动静了,看到云常儿往自己身边退,她吃力地抬手,推云常儿的背:“娃儿,有雪兽来了,你快走,我来引开它们,你只管跑!”

    云常儿一动不动,回身扣住长老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在她耳边低声问:“长老,你有飞行舟吗?”

    时允长老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即便有,你我也——”

    “有,还是没有?”

    许是云常儿的语气太过坚定,导致时允长老一怔后,下意识回:“有。”

    她身上有储物戒,原本需要灵力催动,但在念明心得知她功力被锁后,为了方便她使用,便给储物戒做了整改,现在召出物品,只需要她这个戒指之主意识操控。

    她在回答云常儿的同时,已经召出飞行舟,停在两人面前。

    云常儿一脚踢上舟的一头,让舟调转了个方向,对着宽敞的峰顶一方。

    旋即踩了舟沿一脚,让舟微微倾向自己,好让自己能够就势把时允长老推上舟中。

    同时她还对时允长老道:“再来把剑,要大的结实的,越大越好。”

    时允长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但是见她都爬到舟上了,两人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长老无奈又召出一把剑身较宽的剑,落在舟上。

    云常儿迅速把剑捡起来,走到舟边,把剑伸到外面雪地支着。

    这时山崖下的雪兽也都冲上来了,半空中张牙舞爪,均想扑向她与时允长老。

    云常儿对着这些雪兽,忽而一笑,握剑的手也猛一用力,借着这股劲与雪地的平滑,生生将飞行舟推出老远:“走咯,再见!”

    飞舟忽而消失,腾空的雪兽都来不及反应,相继扑到无人的空地上!

    云常儿对着它们嘻嘻地笑,不忘抬手做个“再见”的手势,这才又举剑将舟推出老远。

    坐在舟上的长老目瞪口呆——

    还还还还……

    还能这么玩儿?!

    这娃儿有这么大的劲儿?!

    而超快的雪地滑行的速度,又让她有些难以承受:这和在空中飞的感觉不大一样,云常儿能将飞舟推走,却不能很好把控舟的方向和速度,导致这舟歪歪扭扭地滑着,舟上的长老也歪歪扭扭地晃着。

    更该死的是这飞舟的方向啊,还毫无规律可言,一时左一时右的,搞得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允长老渐渐地……胃有点难受。

    时允长老眼睁睁看着云常儿带着自己,靠着这一叶孤舟,迅速游走于众兽之间。

    她每次都能以一种大家难以想象的角度,避开飞扑而来的雪兽。

    偶尔雪兽近到眼前,她还能举剑挥去,给猝不及防的雪兽一大口子。

    滑了一会儿后,她好似不大满意似的,又回头对时允长老道:“再来把剑!”

    时允长老被她这本事惊得都忘记思考了,乖乖地又召出一把剑给她,然后看着她站在舟尾,一手一把剑,左右配合,将飞舟推得更快更稳。

    时允长老:“……”

    感觉捡了个不得了的小娃儿。

    而这时,云常儿的飞舟逐渐靠近战团,那里雪兽多了,灵力冲击而导致的空气波动也大了,连风向都不再稳定。

    云常儿靠着纯粹的身体力量,很难保证飞舟安全滑过这片地方,于是她开始向四周张望。

    在看到某只正好跑到自己前面,又正好与自己同方向狂奔的雪兽后,她灵机一动,把两把剑都收回舟上,跑到舟的另一头,两手一伸,抱住雪兽又长又粗还毛茸茸的尾巴。

    那雪兽猝不及防,满是诧异地回头。但见云常儿笑眯眯的,抱着它的尾巴晃了晃:“送我们出去呀兽大大。”

    那只雪兽的兽脸,仿似在听到云常儿说话的那一刻,极其诡异地抽了抽。

    不过它当真没有停步,把头转回去,对着前方拦路的雪兽一声吼,再又猛然加速,带着身后的云常儿往前冲!

    在靠近对敌的雪兽时,它又猛地爆发一身灵力,将敌兽震退数步,旋即一个潇洒的摆尾,将云常儿的飞舟甩了出去,同时借势咬上对敌雪兽的脖颈,与对方厮杀起来!

    云常儿在雪兽的帮助下,顺利离开战团。

    而那只雪兽就好似单纯的,顺路带了他们一把,就又投入战局。

    云常儿见飞舟正往山下去,快得不需要自己动手,便悠闲地靠在舟边,坐等飞舟减速。

    但她行至半途,看到飞舟目前所走的方向,思绪又一转,迅速抱起双剑,调整了舟头。

    飞舟很快在她的调整下,改变了方向,往另一处滑行。

    不到一会儿,她果然看见前方有一道一瘸一拐前行的浅绿色身影——是受了伤的伏灵师姐,她正往战团处赶。

    云常儿看见伏灵,左手的剑一戳雪地,又让飞舟转了个方向。

    同时她把剑直直插入雪地,用力加深,开始为飞舟减速。

    最后,飞舟以安全的速度,撞到一棵树的树干上,停了下来。

    云常儿喘着气回头,对怔怔看着自己的伏灵道:“快,师姐,快上舟呀。”

    伏灵还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不走寻常路出现的云常儿与时允长老——

    这飞舟……

    还能这么用的么?

    关键这么用这飞舟的,还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云常儿——一个入门不久的小孩童、炼气三层还没到的体质特殊的小师妹……

    她实在太震惊了,导致云常儿连着又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时允长老。

    时允长老已经诧异得不能再诧异,见状有些虚弱地朝伏灵摆手:“快上来吧,你有灵力,能催动我这飞舟。你若再不来,我们常儿手都要断了。”

    伏灵这才回过神来,忍着伤口的剧痛,一瘸一拐地上了飞舟。

    她不好御剑或做太高难度的动作,但操纵一下飞舟还是可以的。她在云常儿的搀扶下,勉强在舟上坐好,便迅速催动灵力,将舟驾驭起来。

    而她见唯一没有战斗力的大长老和小师妹都在了,便不恋战,调转舟头,往雪山下走。

081 解释(上架四更求首订!)

    伏灵将长老和云常儿送到安全区域,正想独自回头,援助同门。

    却在这时,远方有一人御剑而来,看到伏灵等人,他急急减速,落到舟前:“长老、师姐、小师妹,你们无恙吧?”

    伏灵迅速点头:“长老与师妹都很好……你怎么下来了?可是情况有变?走,我与你回去应援!”

    那弟子急急拦住她:“不必了师姐,我们……”

    伏灵和时允长老急道:“我们什么?!”

    弟子连忙解释:“无事,无事,莫要着急!我们在后来那群雪兽的帮助下,顺利突围了,如今山上攻击的雪兽基本被制服,古越师兄与陌师弟很快便过来!”

    伏灵与时允长老这才长松一口气,又急切地眺望远方,等着同门出现。

    果然不到一会儿,古越带着另一位弟子回来。时允长老见人都到齐,这才迅速道:“走吧走吧,今日此事,实在突然,我们回去再议,走吧走吧。”

    众人闻言,古越上了长老的飞舟,代替受伤严重的伏灵驾驭。

    另两位弟子则另召一艘,跟随其后。

    但当两艘飞舟离去不远,时允长老忽然又喊停:“且慢!”

    旋即看向雪山:“忘记子骞道友了……”

    这时,云常儿在她身边幽幽道:“前辈独自一人跑开,也不知道还活着……”

    时允长老立马打断她:“小娃儿,莫要胡说,人家也是好心,想为我们分担罢了。”

    “本来此事也不必要牵连到他,如今让他独自面对雪兽,也不知能否顺利脱身,唉,这可如何是好?上哪里寻他?”

    云常儿见时允长老着急,耸耸肩,也跟着往远处眺望。

    不刻之后,她指指某个方向:“来了,活着,我们回去吧。”

    长老往那里一看,松了一口气:“好,好,如此甚好。”

    这样她“连累他人”的愧疚之心便减轻了不少,待张子骞过来后,她与张子骞谈了几句,确认张子骞安然无恙,便让大家一同离开,莫要久留。

    …………

    一行人等最后,还是回到张子骞的住处。

    一进屋,大家调息的调息,治疗的治疗,整个屋子除了偶尔走动的声音,几乎无人说话,气氛凝重而诡异。

    而张子骞同样一言不发,但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云常儿。

    云常儿就当看不到,自顾自地在角落坐着,偶尔放松放松胳膊。

    时允长老待受伤最严重的伏灵伤势稳定,这才来到云常儿面前,问:“手臂还好么?”

    云常儿感受到张子骞一刻不放松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又酸又痛。”

    时允长老见她双手抖得厉害,心可疼了,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青色的小药丸,递给她:“此乃回灵丹,服用后,无论灵力或体力,都能迅速恢复,来,你将它服下。”

    云常儿又颤着手接过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手指用力捏了捏,随后问了句“苦不苦”,得到不苦的回答后,这才将药丸服下。

    之后她环顾室内,见众人状态稳定了,也不等丹药生效,便对长老道:“我累了,能回房歇一会儿么?”

    时允长老很爽快地点头:“去吧,好好歇息,待师兄师姐们恢复好精力,我们再回宗门。”

    云常儿便站起来,往前走,路过张子骞的时候,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加速往楼上跑。

    张子骞自然是看到她的眼神了,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看到堂屋众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交谈起来,他迅速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在离开前,以让众人好好休息为由,降下了蔽音纱。

    纱中众人也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各自忙活着。

    ………………

    二楼竹屋,云常儿歇息的房外,张子骞敲响房门。

    但这房门显然未关,他轻轻一敲,门便开了,他顺势将门推开,看见云常儿背负着双手,站在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张子骞一看她这姿势,莫名有种久违的感觉,又有种强烈的不安。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门主”,便步入门内,小心把门关上。

    云常儿看着天空,头也不回:“是来解释的?”

    张子骞眼皮一跳,佯装不解道:“解释什么?”

    云常儿道:“你莫非认为,那些雪兽,我能当做偶然?”

    张子骞面露诧异:“属下不明白。若雪兽的出现并非偶然,难道还能人为操纵?”

    云常儿语气轻飘:“这便要问你了。”

    张子骞忽然跪下,对云常儿道:“门主,你的话,属下实在不解。”

    “属下如今仅有结丹初期的修为,甚至比不过楼下几位区区凡界宗门的弟子。这般修为,莫说操作高阶灵兽,便是初阶一类,以今日雪山雪兽的数量,属下也力所不逮啊!”

    云常儿指关节弯起,轻敲着脊背:“哦?是么?”

    张子骞连连点头:“当然,以门主经历,个中关联,不比属下了解得清楚透彻?”

    云常儿倏忽冷笑,收回远到天边的目光,看向张子骞:“你的意思是,本座冤枉你了?”

    张子骞一听她用回惯用的自称,心脏猛然一抽,似被一只大手无声攥紧。

    他吓得连连摇头:“并非冤枉,并非冤枉!只是属下办事不力,让门主误解了,而这区区误解,属下相信,门主不消多久,便能彻底想明白……”

    “还需本座想明白?”

    “不不不,属下并非这意思,属下是说……是说……”

    “嗯?”

    “唉,门主,您放过属下吧!您也知道,属下在这云门,乃最不善言辞之辈,您现在要我解释,我……我实在是……属下实在百口莫辩啊!”

    “不过,门主若实在不信,属下可以用行动自证,只要门主提出条件,属下即便赴汤蹈火,也会为您完成!”

    云常儿闻言,倏忽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她终于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回那片无云苍穹。

    “是么?”她淡淡地开口,“什么条件你都能做到?”

082 魔功已废(上架五更求首订!)

    张子骞给了个万分肯定的回答。

    云常儿闻言,思索了片刻,这才道:

    “既然如此,时允长老于我,也算有些恩情,你便将她的内伤治好,让她能够完全恢复功力,能做到,我便放你一马,不予追究,不能,你便以死谢罪吧。”

    张子骞一听,霎时变了脸色:“以……以死谢罪?”

    云常儿微侧头:“有问题?”

    张子骞声音颤颤道:“门主以前,从不让门人以死谢罪……”

    云常儿冷然:“你也知道是以前。”

    张子骞从她这语气,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以及浓烈的杀意,他霎时不敢再接话。

    同时他彻底明白,眼前这个门主,比起以往那位,已经完完全全变了,变得彻底不一样了……

    他连忙再做了一次承诺,答应一定全心全力解决时允长老的功体问题,随后静等云常儿表态。

    云常儿却什么也没有说,踱步到侧面的椅子坐下,指关节敲敲桌面,示意另一端的椅子:“坐。”

    张子骞本来想说不敢坐,被云常儿轻飘飘一个眼神看来,吓得连忙从地上站起,坐到她指定的位置。

    旋即他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等着云常儿先发话。

    云常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说,你是如何逆转了体质,又如何稳定修炼到如今修为。”

    张子骞感觉她语气变轻松了、随和了,有点像“云常儿”这个身份的样子了,这才缓和下自己的心情。

    而他的情绪一稳定,思路也跟着恢复清晰,他倏忽眨了几下眼睛,看了几眼云常儿,从她缓和下来的神色来看,他猜她应该已经放松警惕。

    不过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低声解释道:“属下自从脱离封印,实在惧怕被那三门寻上,只得狠心,彻底费了那一身魔功。”

    “费了功体后,我恰巧又遇见一位能人,懂得易经洗髓之术,我便让他协助属下,更换一身经脉,这才重获修炼仙术之力。”

    “而在易经之后,我这身全新经脉,其实还是难以接纳灵力。我便又在那位能人的建议下,炼制了特殊的洗髓丹,日服一粒,灌洗全身,逐渐让经脉变得纯净且稳定,也让本来适应了魔功的身躯,重新适应灵力仙气。”

    “至于这修为嘛……唉,不瞒门主,属下百余年修炼至结丹修为,实际倚靠了不少灵丹妙药。如今修为愈高,丹药需求量也愈大,属下打算自此停用丹药,脚踏实地修行,如此一来,不仅能为这肉身凡胎减轻负担,还能省下不少开支,与炼丹精力……门主你认为呢?”

    云常儿静静听着他的话,一边听一边深思,手指指尖在腿上一敲一敲。

    半晌后,她才收回思绪,不曾回答张子骞无意义的问话,只道:“彻底废除魔功,并日日洗髓,是么?”

    张子骞迅速道:“没错。也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消除那诡异魔功对灵力的抗拒。”

    云常儿缓慢地点头:“嗯。”

    这时,张子骞眼神一变、话锋一变,带着些探究的语气道:“所以,我观门主气息,与吸纳状况,门主似乎……未散尽魔功?”

    而云常儿才抬眉,他便紧接着道:“可若未散尽,昨日属下一探,又不曾发现任何魔息,这究竟是……何故所致?”

    云常儿听他这么一问,倏忽一笑。

    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你在试探我?”

    张子骞忙道不是,并又做了一番解释。

    云常儿死死地盯着他,那本该时时平静的眸子,竟然在他解释的短短时间内,多次出现波动,似怒似猜忌似防范似伪装。

    张子骞实在震惊:这哪里还是那个向来冷静的门主?

    而待到张子骞硬着头皮,再三强调自己一番赤诚、绝无异心后,她还又盯了他许久,一直到他险些扛不住,她才长叹一口气,将手放到桌面:“既然你能拿你的身家性命做担保,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事实上,我也想知道,我如今的情况究竟怎么一回事。你既然有过成功的经历,那么,便让你再为我检测一番,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子骞见状又是一惊:“这……属下不敢。”

    云常儿无奈:“有何不敢?”

    张子骞道:“难道门主的魔功如何,门主自己不知道?”

    云常儿更是无奈:“很奇怪对么?”

    “可我真的不明白,以我今日表现,你应该能够看出,我已经没有魔功。

    而事实上,我早在封印之时,一身魔功便为抵抗神龙及突破封印,消耗得所剩无几。后来重回凡界,我也深知这功力、这气息,必将为我招来无尽祸端,我便干脆废了这一身功体,打算重修仙术。

    我原以为,魔功不再,我的身躯,便能重新接纳灵气。

    不料我散尽一身修为,得来的,却是今日之果。如今我不仅无法稳定吸纳灵气,还无法依靠曾经的魔功自保,并且为了活命,我不得不以这副模样、这等身份,加入凡界的宗门。

    想我堂堂一门之主、曾经的仙界第一人,却沦落为这般田地。你觉得我若有哪怕一丝头绪,会白费时间在此糊弄你、与你周旋么?”

    张子骞听她这么一说,总感觉好似是这么个道理。

    想他当年所熟知的云门门主,可是十分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的一人。若她真有那个能力,她确实不会将时间与精力,花费在闲杂人等身上。

    张子骞不由多看她两眼,见她确实满目哀伤,语气听着轻浅随意,却又暗含着明显的失落与痛苦,他更茫然了:这模样,真不似有假。

    但他狐疑之余,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担心背后有诈。

    他忙道:“门主莫要戏弄属下,以门主能为,怎可能沦落到此等田地?”

    云常儿冷笑一声:“能为?”

    “……呵。”

    她忽而侧身,靠近桌子,拉近与张子骞的距离。

    面上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深深地看进张子骞的眼眸之中,意味深长道:“你对‘有能为’一词,标准还真低。”

083 正好

    张子骞莫名感受到一阵凉意,导致他脊背一寸寸发凉。

    他实在发现眼前这个“门主”,变得与以前截然不同了,以前的门主虽是性子冷清,待人却是温和的,如今不仅模样变了,连同待人,似乎也多了一丝戾气。

    像现在这般表情,他何曾见以往的她露过?他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摩挲着,思索着个中关窍。

    最后他将此事归咎到那一场变故之中,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莫要提到往事的好。

    于是他咧嘴笑笑,含糊几句,不敢再往深处说。

    只问:“如今门主作何打算?”

    云常儿见他有意岔开话题,也权当未注意到,顺着回答:“活着。”

    张子骞一惊:“活、活着?”

    云常儿道:“不是么?”

    张子骞有些不相信:“那,那封印与门人之事……”

    这时,云常儿倏忽问:“你从封印中脱离至今,可有寻过任何封印?”

    张子骞怔了怔,片刻后才面露尴尬道:“曾有尝试,但,自从废除一身功力,我也没有了寻找的能力,并且,即便侥幸找到,我也无法破除。”

    云常儿点头:“那不正是?你认为,靠我如今修为,便有破除的能力了么?”

    张子骞微微蹙眉,目光再次转移到她脸上,企图从中寻找一些谎言的迹象。

    但见她神情与言行都很正常,看起来不像有假,他又陷入沉思。

    云常儿见他久未说话,侧头问:“怎么?有问题?”

    张子骞摇摇头:“无事,只是有些意外,门主向来爱戴门人……”

    “可我无能为力。”

    张子骞不说话了。

    感觉无从说起。

    两人陷入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最后还是云常儿先打破的沉寂:“话说回来,先前所提的关于时允长老一事,你尚未给出答复。”

    张子骞一怔,想起是指治愈时允长老之事,他稍加思索后,应承道:“属下定当尽力。”

    云常儿忽而问:“即便我已无法威胁到你?”

    张子骞这次回答得飞快:“门主对属下,有着莫大的培养之恩,无论门主变得如何,属下也会永远追随,以作报答,更无论这区区小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替门主完成。”

    云常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报答么?”

    “是。”

    “好,好一个报答。”

    她一声轻笑,站起来道:“那便有劳了。”

    “属下应该的。”

    这时,竹楼下又传来人员活动的声音,云常儿闻声看向张子骞,对方同样也听到了,两人目光正好对上。

    云常儿便朝房门做了个手势,张子骞心领神会,起身朝她行了一礼,无声往外退。

    云常儿站在房内,等他离开了,还是一动未动。

    直到许久过后,窗外无声飞来一只小百灵鸟,她才坐回椅子上。

    百灵落到窗沿,通过与她的神识连接,声音低低地开口:“主子相信他么?”

    云常儿道:“你信么?”

    百灵向房门外瞧了一眼:“他若忠心,又何必在雪山上设计害人?”

    “有结果了?”

    “是,那些雪兽,确实是他招来的。”

    “方式?”

    “昨夜他便布下此局,让雪兽今日在峰顶埋伏,并且与雪易,事成后,尚真派门人身带之物,全数归于雪兽,并且额外赠送能够大大提升功力的极品灵草。”

    “哦?他区区结丹修为,何来的极品灵草?”

    “属下不知,但据雪兽所言,他确实向雪兽展示过一株极品灵草,以此自证。”

    “你确定,展示之人,当真是他?”

    百灵倏忽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据雪代,昨夜前往与它们商量之人,身着的便是张子骞今日所着之衣裳,且声音、身形与今日所见的张子骞一致。”

    “但昨夜出现的张子骞,并未露出真容,他只在雪兽群众洞穴之外,背对着它们商谈。所以属下认为,那人或许并非他本人,只是运用了某些手段,伪装成本人罢了。”

    “只不过属下不明白,既然有人与他合作,又为何需要伪装?他本人昨夜并未离开竹房,这是人人皆知之事,让另一人伪装成自己的样子出现,不是多此一举、掩耳盗铃么?”

    云常儿细思片刻,轻笑道:“一为试探,二为隐藏身份。”

    “今日峰顶之事,显然是想借机测试我如今功力。若我功力还在,届时为自保也好,为救尚真派众人也好,总会暴露一二。”

    “若我真成了个废人,他们更可借助雪兽,顺道将我杀害,从此云长霁不再存于世间,而他们,也无需承担任何罪业,一劳永逸。”

    “即便此计失败,那位伪装成张子骞出现的神秘人,也不会暴露身份,一如今日结果。”

    “若我无意间问及此人,还反向暴露了自己,届时他们便知道我早有提防,且早已在监控张子骞,届时他们自会调整策略,藏得更深。”

    百灵静听着她说话,越听到后面,越是心惊胆战:“等等,主子,你的意思是,与张子骞合作者,是仙界三门之人?!”

    “如今这世上,对主子最有杀心的,只有那三门,或者说,只有那凌云门了吧?”

    云常儿冷笑道:“怎么,你当真以为,张子骞突破仙界封印,是个意外?”

    “而他不仅能够突破封印,还敢以本来面目活下来。他既表现得贪生怕死,又在发现我之后,不管我现今处境,便扬言追随到底,你不觉得,他这种反应,过于矛盾了?”

    “最关键者,此人都敢在雪山上如此设计了,这谋害之心,还不够明显么。”

    百灵仔细听着,逐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但它反而更忧心了:“那主子现下岂不是很危险?”

    云常儿笑道:“何来的危险?”

    百灵道:“他们知道门主的下落,便可随时向你下手。”

    云常儿道:“若可随时下手,早便下手了,何须大费周章来试探?”

    百灵道:“这是忌惮主子魔功。但事实上,主子魔功也有限制啊,若真与三门对抗上了,未必……”

    这时,云常儿噗嗤一笑,令得百灵生生打断未说完的话,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084 用仇人之身

    云常儿低低笑了好一阵,这才看向百灵:“无事,无需担心,我自有打算。”

    “自从我毁了浮屠山封印,便不存在安全一词,仙界之人找到我,乃迟早之事,若我毫无准备,怎可能贸然带你们涉险?”

    百灵听得迷迷糊糊:“主子的意思是……留有后手?”

    云常儿忽而歪头,眨眨眼睛:“你看像么?”

    百灵有些愕然:像……么?

    像吧,从来没有明说。

    不像吧,现在看起来又有些像。

    它也很是迷糊,但它思来想去,没有再问。

    有一点它可以确信,眼前这位主子,确实不会轻易拿属下的生命冒险。

    于是它只问:“那么我们下一步动作是?”

    云常儿道:“盯着他便是。”

    百灵又有不解:“听他所说,他好似有继续跟随你的想法……莫非他还会跟随你回宗门?”

    “有何不可?”

    “这……”

    “他一番试探无果,必定会再找机会。而最好的机会,不就是跟我回宗门?”

    “可……他以什么理由?”

    云常儿笑道:“若他能治好时允长老,你认为他还缺理由?也正是如此,他必须治好长老。”

    百灵略略一怔,这才道:“原来如此。”

    它原先还担心,这个人会对长老下暗手呢。不过如今想来,若这人这样做,对他本身并没有好处,毕竟那是一派大长老,若他对她下手,等同于与一整个门派作对,弊大于利。

    更何况能够治好长老,相当于给了尚真派,尤其尚真掌门一个天大的人情,这般好事,傻子才不会权衡。

    百灵捋清个中关系后,便不再对此事心存疑惑。

    除此之外,它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如今感觉问多了,对自家门主的安排也无甚帮助,既然知道门主已有计划,它便决定不再多嘴,专心执行任务就好。

    云常儿等百灵离开后,在房内独自思考了许久,旋即开始盘腿吸纳。

    直至傍晚,她才走下竹楼,来到堂屋。

    伏灵等人正在疗伤,时允则在一旁静观。看见云常儿下来,她招手道:“醒了?手臂酸痛么?”

    云常儿晃晃手臂:“好些了,伏灵师姐好些了么?”

    时允长老看向伏灵:“也好些了,所幸内伤不算严重,也未伤到关键筋骨部位,稍加休养便能恢复。”

    云常儿便点点头:“那就好。”

    又问:“冰心草取得了么?”

    时允长老点点头,又摇头,看着伏灵:“这丫头,在被雪兽攻击时,还硬要将草采下才肯走,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受如此之伤。”

    云常儿看了伏灵一眼,笑笑:“师姐也是为长老好。”

    时允长老面上浮现一丝欣慰与骄傲,旋即从伏灵身上收回目光,让云常儿坐到自己身旁。

    便在这时,有一人走进堂屋,看见云常儿,立马笑道:“常姑娘醒了?”

    云常儿笑回:“嗯。”

    “身体可有大碍?”

    “无。”

    “那便好。”

    张子骞说罢,便若无其事地走到长老身侧:“长老也无恙吧?”

    长老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大碍?这两日实在打扰道友了,今日还险些令你受到牵累,实在对不住啊。”

    张子骞连连摆手:“这是什么话?长老你不远千里带常姑娘来此,我还无能为力,一点忙也帮不到,实在是惭愧。”

    “不过我回头细想,发觉虽无法解决常姑娘之事,但长老这身内伤,我或许能可出力一二。”

    时允长老略有些惊讶:“什么?”

    张子骞道:“我观长老伤势,最大问题,乃经脉及五脏六腑被灼伤。”

    “先抛却五脏六腑伤势,这经脉既然无法使用了,换掉便是。只要长老原先不曾尝试转换经脉,我便可尽力一试,为长老施展易经之术。”

    时允长老闻言,诧异非凡。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道友的意思是,原本用在常儿身上之术,还可用在我身上?”

    张子骞应道:“自然。只要长老能够承受过程之痛苦,便没有问题。”

    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伏灵睁开眼,抢在时允长老之前道:“可长老经脉受损严重,施以此术,不会导致原本经脉,先因无法承担力量而崩溃,牵连到整个肉身?”

    张子骞道:“不会,转换经脉前,还需要进行至少为时七日的药浴,再搭配系列丹药,在原本经脉内外形成固有保护层,防止经脉提前崩溃之余,还可保护周遭筋肉。”

    “转换经脉这个过程,长老无需担心,毕竟在下早有经历,可以人格担保此事的可行性。”

    “只是转换经脉事小,另一副经脉的来源事大。若长老想恢复这一身功力,寻常人的经脉是万万不能使用的,在下建议,至少使用与长老原先功力相当者的经脉,又或再高一些,但若如此,高修为者的经脉,还需要经过一定处理,才能够安全替换到长老身上,同时新经脉与长老原本经脉融合度越差,这中间的同化过程,便越长、越需要耐心。”

    时允长老闻言,面有凝色:“你的意思是,我需要用到其他人的经脉?活人?”

    张子骞立马道:“不必活人。”

    但话方出口,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他又很是尴尬,只得往后说道:“此事说来或许令人不适,但,其实在下当时的经脉,乃取自一副与敌人对战身亡的散修尸身。

    这听起来并不道德,可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我也很是无奈,毕竟我若不为自身考虑,下一个横尸野外的,便是我啊。”

    时允长老未有心思跟着他感慨,脑子里满满的只有“需要用到他人经脉”一念头。

    她思索了好半晌,还是难以释怀:“这也太……”

    这时,云常儿倏忽开口:“若用仇人的尸身呢?”

    时允长老一惊,看过去,发现云常儿确实在和自己说话。

    也就是说,这小娃儿竟然在怂恿自己,用仇人的尸身来恢复功力?!

    时允长老诧异不已,旋即又迅速想到,云常儿话里最可能暗指之人——

    “你是指,武——”

085 回宗门

    时允长老的“武”字才发了个声,云常儿迅速点头:“嗯嗯嗯嗯!”以此打断长老即将说出的名字。

    时允长老一怔,后知后觉到:险些将这个人恩怨暴露于外人面前了。

    她立马打住,不再往下说,同时发现云常儿这个年纪轻轻的娃儿,心思居然……

    说它不好吧,这也算是正常逻辑。

    说它没问题吧……这娃儿才几岁呀???

    年纪小小便有这样的想法,不好吧?

    时允长老心情有些复杂,同时没好气道:“那是我们想用就用的?我打得过人家么?还肖想用他的尸身……”

    云常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反驳,乖巧地点头道:“也是。我就是随口一提。”

    确实是随口一提,起因在于她曾收到消息,自从舒家大院暗道之事进入大众视线,且持续发酵,这位从不出门的武晞大长老,破天荒出了门,亲自去了舒家大院一趟。

    根据百灵的侦察鸟汇报,他在大院也未有什么可疑举动,只是问了同门弟子的事情原委,便又默默回到宗门,并且自此基本不与其他人议论此事。

    故而单凭如今这一点发现,云常儿并不能对他盖棺定论,但他与尚真派的封印之地也有牵连,这不得不让她留下心眼。

    若他与封印之地无关,她不会多管他与长老之恩怨,但若有但凡那么一丁点牵连,她也不介意顺手为长老送上一具新鲜的尸身。

    而云常儿的回答,令不明真相的时允长老哭笑不得,内心想着或许是时候,关心关心娃儿的身心发育问题了。

    虽然这非让她在这个世界慈悲为怀,但,在这个年纪,还是以和为贵吧,尤其这娃儿的修行提升之路,还如此艰辛,戾气过重,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时允长老让云常儿莫再多想,便思考起转换经脉的问题。

    实际上此举令她犹豫者,并非活人或死人的问题,而是若用死者尸身,这尸身该从哪里取得?

    让她为了自身功体滥杀无辜,这是不可能之事。

    但若不如此做,尸身也不是想有便能有的,总不能沿路去找,看见哪具带哪具回来吧?

    于是她道:“此事看来不好实现,还是待日后有机会再麻烦道友。”

    张子骞一怔,下意识看了云常儿一眼。旋即他才想到,时允长老这般回复,许是因为在意新经脉的来源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深知此事不能强求,便笑道:“自然,此事端看长老的意愿。”

    “不过除却经脉一事,还有长老的五脏伤势,在下也可相助一二。在下研究药术多年,得知一剂秘方,正可治愈长老伤势,若长老在转换经脉之事有所顾忌,那么先将其它内伤治愈,也可减轻当下痛苦。”

    时允长老闻言又是一惊:“哦?还有秘方?”

    伏灵已经急道:“是什么秘方?”

    张子骞自衣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伏灵,让她自己看。

    伏灵顾不得调理伤势,急急忙忙接过纸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上方内容,旋即目露精光:“妙!真妙!这确实是一剂好药方,长老,我们可以一试。”

    时允长老不如伏灵一般懂得药理,闻言只道:“是么?”

    伏灵点头:“是。并且这其中的药材,尚真派大部分都有,剩下的几剂,弟子也自信不难找到。”

    时允长老一听,内心也有些激动。

    毕竟这日日折磨她的灼伤之痛实在令她痛苦,即便只能稍微减缓一点,她也十分乐意。她瞬时感激地看向张子骞:“真是太感谢道友了。道友如此仗义,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啊。”

    张子骞终于听到她说出这话,心中暗喜。

    他朝着长老一拱手,先是客套道:“长老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真正辛苦的,是制作丹药的伏灵姑娘啊。”

    “不过实话实话,时允长老,在下确实有一事,也想请长老襄助,不知长老是否能够给在下这个机会?”

    时允长老诧异道:“何事?道友不必客气,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全力助你。”

    张子骞面露忧郁道:“如长老所知,在下曾经因为无法吸纳灵气之体质,无法加入宗门,成为正式的修士,这是在下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

    “如今好不容易逆转了天命,却又因这岁数问题,再次被宗门拒之门外,无奈成为一个散修。”

    “在下一直以来的心愿,是有个归宿,可与如长老一般阔达又大有能为的修士为伍,共同成长,而这散修则只能大部分孤身一人修行,实在是……唉,实在是与在下的愿景,相差得有些遥远。”

    张子骞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不再继续。

    时允长老听到这里,也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问道:“道友是否想加入我们尚真派?”

    张子骞立马道:“不知可有机会?”

    时允长老想了想,沉吟道:“以尚真派惯例,向来都是从小收徒,以方便教育,如道友这般年纪的弟子,本派确实不曾收过。”

    “不过嘛,凡事都有个例外,道友这些年的成长确实迅速,资质不差,若道友实在想加入,我可以代为引荐,掌门同意后,自会有执法人对你进行测试,条件符合,破例入门,或许还是可以的。”

    张子骞又一拱手:“那便谢过长老了。”

    时允长老摆手道:“只是代为引荐,事成与否,还需看我派掌门以及道友你自己,无需多谢。”

    张子骞还是又郑重道谢了一次,这才作罢。旋即两人商议了一番,又决定等伏灵几人疗伤完毕,便让张子骞也一同跟随回宗门,好当面与念明心谈谈。

    张子骞将这些事情办妥,这才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向云常儿展露了一个微笑。

    云常儿意思意思,也回了个微笑,最后众人在张子骞的竹楼中又留宿了一晚,终于在次日清晨,一齐乘坐飞舟回尚真派。

    回到门派后,张子骞跟着时允长老去见念明心,其余的弟子则回到自己的岗位,各司其职。

    云常儿才下飞舟,便回到主峰,没有表现出丝毫不信任张子骞的样子。

    而她才回到自己的小宿舍,便有几个小弟子跑了过来。

086 术法

    那些小弟子之中,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李双柔,后面则跟着兰望语和其他几个同届晋升的小弟子。

    李双柔跑到云常儿面前,激动地问:“姐姐回来了?任务顺利吗?摘到灵草了吗?”

    云常儿外出数日,所用理由是跟随师兄师姐外出采摘灵草,李双柔当然这么问。

    云常儿点点头:“摘到了。”

    又问:“你们怎么了?”

    李双柔连忙道:“我们要选择专修方向了,姐姐你想选什么呀?”

    在尚真派,成为外门弟子后,会先学习一定时间的基础概念及功法,待弟子们全面了解修真世界的规则后,再让他们选择一个日后专修的方向。

    尚真派作为一个立志往大门派发展的宗门,发展的方向也就比较均衡,阵法符术等术法、剑术、炼器、炼药甚至炼体为主的武术都有涉及,其中也都不乏佼佼者,在整个苍大陆中排得上号。

    新入门的小弟子只能选择一个方向,若日后晋升至内门,发现还有其他专长,倒还可以挑选辅修的项目。

    如今李双柔所说的选择,便是他们第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些才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在听得同门前辈的各种强调后,自然非常重视这一次选择,都想和别的小伙伴一起探讨探讨。

    云常儿闻言,明白这些孩子蜂拥而来的原因了。

    她寻思了一会儿,确定道:“术法吧。”

    在云长霁的时候,她曾以一剑轰动仙凡二界,剑术无人能及。

    在尚真派这等均衡发展的宗门,她选择习剑未有太大意义,术法是大部分修士选择的方向,加之她心中又念着苍大陆的封印阵法,便顺势选择了这一类。

    李双柔闻言,愉快道:“真的?我也想修术法,那我以后便可以和云常姐姐一起学习了!”

    云常儿想到她的水系灵根,学习术法挺合适,便点了点头。

    转移目光途中,她又恰巧与兰望语对上目光,能看出来对方眼神之中的期待,她便顺势问:“你呢?”

    兰望语抬了抬下巴:“剑修。”

    这选择在云常儿的意料之中,因为以兰望语的脾气,不大可能选择温和的修炼方式。

    在尚真派的几个选项中,炼器、炼丹都很“温和”,练武则属于炼体的范畴,身负灵根的修士很少选择,都是些天赋不高、灵根资质不大好的修士才会选的方向。

    那么只剩下剑术与术法,剑术又是听起来就更“尖锐”的一种,兰望语自然会选择这个方向。

    不过云常儿看到兰望语的神情,还是夸了句:“真厉害。”

    兰望语果然弯了嘴角,脑袋左右歪歪,一脸的愉悦和骄傲。

    云常儿见状,顺势问了她弟弟兰金陵:“你学什么?”

    兰金陵还是没什么语气起伏,淡淡道:“炼药。”

    云常儿心想这两姐弟的性格真是截然不同,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好奇的,问过便是问过了。

    就在这时,站在稍后方的一个小弟子出声问道:“云常儿,你到底是什么灵根啊?”

    通常修士选择修行的方式,也要考虑到灵根的属性,就好比什么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职业。

    不一样的灵根所适合的方式不同,若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修炼起来的速度自然就难了。

    这些小弟子都知道这个道理,选择起来就比较慎重,但他们都不知道云常儿究竟是什么灵根,对她的印象还存在于无法吸纳灵气那时候呢,自然就很疑惑。

    云常儿自己也想了想:她属于什么灵根?

    在她还是真正的小修士时,她拥有的是资质平平的双灵根。

    但修行至真仙之后,灵根对于修炼而言,已然变得不重要。

    在那个境界,肉身与灵魂都相当于经历重造,所有的灵气都能够纳为己用,不再区分类别。

    所以如今的她,即便灵力修为不再,对灵气的吸收,却也还是无分彼此。

    真要细说,她只能答:“五灵根吧。”

    提问的小弟弟有些疑惑:“吧……?”

    云常儿道:“我的灵根,测试盘测不出来呀。不过我能够吸收五种颜色的灵气,应该就是五灵根吧。”

    小弟子们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是五灵根啊?

    可五灵根不是等同于没有修行的潜力吗?许多宗门都不收这种灵根的修士的,这个云常儿倒好,竟然被破例收入门了,还是青州三大派尚真派收她入的门。

    有几个小弟子内心感到不公平,但想起她在大考时候的成绩,又好像找不到能够说道的地方,便都皱着眉头心情复杂。

    云常儿基本能够猜到他们的心思,却也不恼。作为曾经资质普通的修士,她知道修行到高阶阶段,天赋已然不能代表所有,甚至不能代表任何事。

    这样的道理,这些小修士现在不懂,以后自然会懂。

    待他们修炼到一定高度,将会遇见许许多多无甚先天资本,却能凭借一腔热血,超越许多修士的优秀者,到时候,他们便知道,修行的途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云常儿耸耸肩,做出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问:“还有什么事吗?”

    单纯来凑热闹、了解行情的小弟子能有什么事?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便就借口离开了。

    云常儿看着他们远去,又看向留下的李双柔、兰望语和兰金陵:“你们呢?”

    李双柔道:“我们约好一起去修炼林,姐姐去不去?”

    云常儿想了想,虽说本来打算回房歇歇,独自修炼,但见李双柔一脸期待的样子,她便换了个方向:“好啊。”

    李双柔开心地随她一起走,兰望语和兰金陵也跟在旁边。李双柔和兰望语因为好奇,一路又问了云常儿不少执行“任务”时的事,云常儿只得半真半假地现编,到底是把这两个孩子唬住了,纷纷表示有那个机会,一定也要争取这样的任务,好好体验一番。

    云常儿和他们一起修炼到夜深,这才各自回房。

    回去后,她第一时间问了青州近期的大小事,了解了目前的封印进程。

    随后,她又针对张子骞,给幽幽与众兽布置了一些任务。

088 缉魔虫

    缉魔虫在空中迅速飞走,愈发靠近云常儿。

    远处的云常儿侧对着张子骞,她的神情在张子骞眼里,并不清晰,但张子骞见她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曾张开,看样子应是毫无察觉,他暗暗松了口气。

    缉魔虫持续靠近,云常儿还是不动。

    最后缉魔虫落到她肩上,她仍旧没有反应。

    张子骞彻底放下心来,专注于缉魔虫的表现。这种虫对魔气的感应实在敏感,即便对方有意收敛功力,令低修为者无法看破,这种缉魔虫也能准确感应到魔息,一个抓一个准。

    他静静等待着缉魔虫的信号,内心隐隐有些期待。

    但数息时间过去,他发现缉魔虫停在云常儿肩上,竟然也一动不动起来,和打坐的云常儿一样,稳如雕像。

    他继续等下去,又是半刻钟过去,这只虫子还是未有变化。

    张子骞诧异了:真的一点魔功也不留?

    先前在雪山的表现以及后来说的那些丧气话,原来都是真的?不是演的?

    他是很相信这只缉魔虫的,因为在当年大战,这类虫子为他们四名门立了大功,即便有与四门主功力相当的敌人刻意隐藏,它也能够准确发现。

    而他现在手上的这只,是他精心培养了许久的一只,也是当时整个缉魔虫种族之中,所剩无几的几只之一,云常儿若突破封印,铁定耗损不少元气与魔功,修为自然比当时巅峰期要低,那么这种虫子,必然能够感应到她的气息。

    这种虫难找还难养,贵重无比,当时四名门极其重视它,若它也没有反应,张子骞并不觉得还会有其他的可能。

    他又再谨慎地等了半刻钟,确认这虫不会有变化了,同时看到有人朝云常儿走去,他才将虫召唤回来,放回竹筒之中。

    这样的结果,让张子骞意外之余,也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

    曾经的仙界第一人,竟然沦落到这等田地,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张子骞将竹筒仔细收好,见一个小姑娘跑到云常儿跟前,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他又往四处望望,见再没有人要过来,也没有人关注这里的样子,他才抬起脚步,走向云常儿。

    他走到云常儿跟前的时候,云常儿才因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他。

    看见是他,她还露出个诧异的表情,转头看四周无人,这才开口:“怎么来了?”

    张子骞嘴角带笑,略一拱手:“属下……在下来到尚真派剑师至今,早已过去近十日,却始终还找不到时间与门……常姑娘会面,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便过来与姑娘打个招呼。”

    云常儿闻言,点头道:“时允长老的伤势,可有好转?”

    “自然。如今只剩经脉一事,尚无着落。”

    “你如何打算?”

    “嗯……以长老之脾性,自是不愿伤及无辜,但用尸身代替,她似乎也不大情愿,恐怕还是顾及到逝者,所以目前,属……在下也无计可施。”

    云常儿沉思一阵,叹道:“确实是她的作风。”

    这时,张子骞又压低一些声音问:“其实在下不是很明白,为何门,唉,常姑娘,如此关心大长老?”

    “在下前些时间稍有打探,但见长老对常姑娘,也无甚大恩大惠,怎么姑娘非要在下治愈她?”

    云常儿很自然便道:“长老平日对我关照再三,人也心底善良,断不应遭此大罪,不是么?”

    张子骞倏忽垂眸,深深地看了云常儿一眼,眼神颇有些深意。

    云常儿见状,问:“怎么?”

    张子骞很快垂眸,避开她的目光道:“姑娘还是这么善良,总见不得好人受罪。”

    云常儿倏忽笑了一声,声音很短,听不出意味来。

    她再微微抬起一些头,使得目光完全直视张子骞。

    那原本看似天真的大眼睛里,瞬间多了熟悉的稳重冷清的感觉。她道:“难道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变化?”

    张子骞一看见这眼神,就不自觉心口发凛,人也下意识弯腰拱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察觉到不妥后,他才匆匆直起腰身,又道:“只是在下以为,姑娘经受了那般遭遇,心性……会有一些变化。”

    云常儿弯了弯唇角,淡然道:“我被奸人所害,难道还要迁怒于无辜之人?”

    “亦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甚至心狠手辣之辈,以此报复世间?”

    张子骞自知逻辑欠洽,忙道:“在下并非此意,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姑娘无需在意。”

    “长老确实是个善良慈祥之人,在下也定当全力以赴救治她,姑娘放心。”

    云常儿从他脸上收回目光:“那便好。”也不再往下深究方才的话题。

    张子骞见状,松了一口气,又道:“在下如今是宗门的剑师,行事方便许多,若姑娘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

    “另外针对姑娘无法吸纳一事,在下手中还有一些丹药,或许能够帮助姑娘解决此问题,若姑娘愿意,在下回去便将丹药送来,你看如何?”

    云常儿淡淡回了声嗯,张子骞见她好似没有往下聊的兴致,虽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再加打扰:“那么在下先行回去,不打扰姑娘修行。”

    云常儿又回了声嗯,张子骞便转身离开,但走了一段路后,又不自觉回头,看了果然继续打坐的云常儿一眼,满目深思。

    这时他正好路过练剑的一群小弟子,小弟子们立马认出他,充满崇拜地喊:“张剑师!”

    张子骞这才收回思绪,见一群小娃娃都在仰望着自己,腰杆子无形挺直一些,颇有架势地与他们打了招呼,又在带领小弟子习剑的大弟子的请求下,稍稍点评了一二,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开。

    云常儿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修炼林之中,这才又睁眼。

    回想到方才那只缉魔虫与张子骞后来的话,她无声一笑,摇了摇头。

    随后她也不吸纳了,跳下石凳,往自己的住处走。

089 五公子

    张子骞回到自己居所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他确认四周无人停留,迅速回房,关好房门与其他窗户,只留朝向峰外的一扇小窗。

    他在房中轻轻吹了个口哨,便有一只褐色的小夜莺飞来,落到窗口。

    他伸手将夜莺接入房中,关好这最后一扇窗,在房内捏下一道印契,对夜莺低声说了一段话,这才重新打开窗户,把夜莺放走。

    小巧得毫不起眼的夜莺在房子上空盘旋了一周,迅速往峰外飞去,直飞向宦月城的某个地方。

    约莫两个时辰后,它又从外面飞回来,落到张子骞居所的窗口,啼叫一阵,后再度离开。

    次日,张子骞天尚未亮,便收拾得整整齐齐,从房中出来,往尚真派外走。

    他一路都有留意,是否有人关注自己的行踪,确认安全,他才加快步伐,往主峰外赶。

    ………………

    宦月城中心,一个大酒楼的包厢之中,一身穿白袍的青年人坐在酒桌边上,手握一杯温酒,缓缓旋转。

    他的面前只摆了一小碟花生米,其余什么吃食都没有,寡淡得完全不似出入这等大酒楼的客人。

    他在房中静等了许久,才有小厮领一人进入。那人看见他,一待小厮关门离开,便迅速朝他拱手:“五公子。”

    被称为“五公子”者,从酒杯中抬眸,冷淡地看向他:“当真没有反应?”

    那人确定道:“当真没有。缉魔虫在她身边停留一刻多钟,也岿然不动,不会有错。”

    五公子冷笑一声:“真是有趣。”

    张子骞走近酒桌,带着疑惑问:“五公子还是不相信这结果?”

    五公子身子后仰,倚上椅背,露出一张年轻但有刀疤横贯在中央的脸:“以你对你门主的了解,你,相信么?”

    张子骞沉吟一声,道:“本来不信,但,缉魔虫都检测不到的话,我认为没有隐藏的可能。”

    五公子又是一声笑:“怎么?你加入云门上百年,对你们门主的能为,就这么点自信?”

    张子骞微微蹙眉:“以我在云门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倒觉得,她虽一身本事,却对外人,尤其对门人,设防过少,过于信任。”

    五公子道:“你的意思,是她这回又盲目相信了你,所以在你面前,根本不会设防?”

    张子骞没有作声,但表情已能窥出一二。

    五公子嗤笑一声,转着白瓷小酒杯,眯着眼睛看他:“云门门人,莫不是个个像你这么天真?”

    张子骞心有不悦,却不好说出来,拱手道:“五公子莫要见笑,我入云门也才百年,论资历,远远不及跟在她左右的亲信,了解不深也是必然的。”

    “若非当初我被名利冲昏头脑,想着跟随门主与魔界大战一回,必能出人头地,迅速从小小的执法人助手晋升,我也不会参与大战,不会被魔化,不会遭此大罪。”

    “五公子现今乃凌云门主重视之人,想必会有独到的见解,若有妙计,还望指点一二,待我回去尽力一试。”

    五公子目光倏忽发冷,直勾勾地看着张子骞。

    那眼神让张子骞不自觉内心发毛,头埋得更低了,而五公子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有趣,真是有趣。”

    他并不说究竟是什么有趣,张子骞也直觉不宜过问。

    两人倏忽陷入一阵沉默,好一会儿后,五公子才再度发声:“丹药之事,你向她提过了么?”

    张子骞立马道:“提过了,她也答应了。”

    五公子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通过真气,将它稳稳放到张子骞面前的桌子边缘,道:“药你带回去,届时将药带到她面前,亲眼看她服下。”

    “这丹药由凌云门的一级药师研制,确实能够协助她更好吸纳灵气,但其中也混入了极品等级的驱魔草,能够麻痹你们门主的神经,神不知鬼不觉削弱她的魔功,而不令她发觉。”

    “这丹药的药性,即便你们门主的修为一如当初,也无法抵抗,她一旦出现痛苦的反应,证明她先前瞒过了你的缉魔虫,届时你便以药性生效为由,蒙混过去,她发现自己确实能够更好吸收灵气,理应不会怀疑,你便让她定时服药,你也定时过来取药,直至将她魔功彻底削除。”

    “即便她之后拒绝服药,也无妨,你魔功不再,此药对你无害,这药便当赠你了,只要能够确认她的魔功还在便好。”

    “切记一点,她魔功越强,服药之后,反应越大,你要记住她当时的所有症状,回来汇报于我,我自然懂得如何判断她现下能为。”

    张子骞一一将他的话记下,并小心拿起药瓶,看了两眼瓶身,收入衣袖,承诺一定将事情办好。

    五公子满意地点点头,喝下手中的温酒,靠近酒桌,吃了几颗花生米,对张子骞摆手:“那便回去办事吧。”

    张子骞看他悠哉闲哉的样子,思索再三,终究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五公子,若此事事成,我是否便能回到仙界,重入名门?”

    五公子从花生米上抬眸:“怎么?不是早有约定,只要云长霁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便是凌云门第一执法人了?”

    “你如今能够重修仙术,修为增涨还如此之快,不正是托了门主赠你丹药之福,不便是我们向你释出的善意?”

    “只要她魔功消失,便是小小的意外,也能轻松夺她性命,届时你便是凌云门第一功臣,我们门主,更加不会亏待你,你放心好了。”

    张子骞瞬时翘起嘴角,完全按捺不住喜色道:“那便好,那便好。”

    “那么我现在便回去办事,五公子静候佳音即可。”

    他说着,迫不及待离开,那速度就差没有直接御剑而行。

    五公子看着他消失在包厢,不屑地冷哼一声,便又低头继续吃花生米。

    但吃着吃着,他忽然抬头,看向立在窗口的褐色夜莺:“怎么还在?继续跟着张子骞,未有我的命令,无需回来。”

    夜莺这才扇动翅膀,跟在张子骞后方离开。而五公子饮完一壶酒,便结账离开,戴上白袍连着的兜帽,慢悠悠往沧澜派走。

090 算命娃儿

    张子骞回到尚真派,本想让一位弟子将云常儿带过来,让她吃了这丹药,不料弟子往主峰走了一趟,回来告知她接了宗门任务,已经跟随师兄师姐外出学习了。

    张子骞无法,只能等待她回来。云常儿直到深夜方归,他见时机不对,又等到第二日。

    次日午时,云常儿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今日的她心情似乎不大好,看人的眼神之中隐隐带有怒意,不似往常一般平静无波。

    张子骞为了不让她生疑,依旧毕恭毕敬地对待她,请她进入居所的堂屋后,双手奉上那瓶子丹药,道:“这便是属下所提之丹药。”

    云常儿接过药瓶子,二话不说将瓶口的木塞子拔开,透过瓶口瞧了瞧里面,又放到鼻尖闻闻味道。

    最后她从瓶中倒出一颗浑圆盈绿的药丸,拍到张子骞面前的桌子:“吃一颗我看看。”

    张子骞感觉有些诧异:今日的云常儿,怎么总感觉有些暴躁,言行也比较随意?

    他疑惑地瞧了云常儿一眼,被云常儿发现,挑眉道:“嗯?怎么不吃?药有毒吗?”

    张子骞连忙摇头:“门主莫要胡思乱想,属下怎么会将有毒之药给门主您?”

    云常儿便道:“那你吃啊。”

    张子骞心想她自从遭遇那场变故,果然变得多疑起来,屡屡怀疑自己的属下。

    他倒也觉得合情合理,大大方方拿起药丸放嘴里,当着她的面咽下:“此药当真无毒,请门主放心。”

    云常儿并不搭理他,静静地等着,观察着他的反应。

    约莫半刻钟过去,见他安然无恙,她才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张子骞修为不低,耳目聪明,很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哼。

    他又惊讶了:她什么时候学会发出这种语气词了?

    额……这么说也不对,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语气词,谁都会用。不过他在云门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这个门主以这种语气,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不由多看了云常儿两眼,想看出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这举动又被云常儿发现,云常儿眉一挑,显而易见、极其不悦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张子骞:“……”

    怎么感觉变了个人……

    可他左看看右看看,无论从气息还是长相还是各方面,都没有任何异样,他不由自主地问:“门主,你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云常儿一愣,旋即又哼了一声:“看不出来吗?心情非常不好,你不要惹我。”

    张子骞沉默了。该是有多不好,才会变成这样……

    不过他未有多问,急急忙忙地示意云常儿服药。

    云常儿闻言,重新在掌心倒了一颗丹药。

    她两指捏着药丸子,观察了一会儿,忽而问:“这药有什么效果来?”

    张子骞道:“可帮助门主促进吸纳。”

    云常儿睨了他一眼:“治标治本不?”

    张子骞道:“属下猜测门主废除魔功后,还是无法修炼的原因,在于身体经脉受魔功影响,仍然无法接纳灵气。”

    “那么此药可以帮助经脉增强灵气亲近度,只要坚持服用,自然治标治本。”

    云常儿闻言,状似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将药扔入口中。

    把药含了一会儿,她十分不满道:“真难吃。”

    张子骞十分紧张地盯着她的神情变化,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谁知云常儿将药吃掉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抱怨了一句难吃。

    张子骞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有所表示,这已经远远超出预计的时间了,再等下去,也不会再有变化。

    张子骞见状,心情复杂地捏了捏拳:看来五公子的预判,也是错的。

    而云常儿将药吃掉,也等了一会儿,又用颇有不满的语气道:“没什么感觉。”

    张子骞连忙收回思绪道:“此药至少一个时辰,才会缓慢生效,门主莫急。”

    云常儿见他这么说,晃了晃手上瓶子,思索片刻,转移脚步:“那我回去了。”

    张子骞不好拦她,既然再次证实她已经没有魔功,他便心不在焉地与她客套几句,将她送出门。

    与她道别的时候,他见她又回头极其不悦地剐了自己一眼,他不知何故,但一心在其他要事上,便未有深想,送走她后迅速回头派小夜莺报信。

    而云常儿回到主峰,在房内左晃晃右晃晃,终于等了一个时辰,立马一溜烟钻进灵气充沛的修炼林,打坐吸纳。

    ………………

    沧澜派门前,偶尔有路人来往,其余时间多是一片安寂。

    傍晚时分,一身穿白袍者与一长发白须老者并肩而出,走至门口,停了下来。

    那老者对着白袍者拱手:“那么期待下次再见,五公子。”

    五公子随意还了一礼:“还望大长老谨慎处理此事。”

    老者点头:“自然,自然,不会让五公子失望。”

    五公子便松开双手,转身欲走。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看相啦算命啦,开张大吉,五折优惠,看相免费,算卦十币,求符八折,假一赔十,不准不灵不要钱!”

    这叫唤之声在当下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因此迅速吸引了五公子与老者的注意。

    两人随着声音回头,见宗门对面一处角落,一个小道士打扮的女童坐在一张矮木凳上,面前摆了一个小小的摊子,两旁各斜靠着一张幡,一者书“看相”,一者书“算卦”。

    女童八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相貌平平,但双眼很是灵动,水盈盈如同一汪清泉,看人的时候微微弯成桃花状,配上微微上翘的樱桃红的莹润嘴唇,为她的长相平添不少灵气。

    这女童显然是冲着两人开的口,此时直勾勾地看着两人,一副就等着他们过来看相的模样。

    五公子身边的老者见状,冷哼一声:“放肆,你也不看此处是什么地方,来这里摆摊算卦?”

    女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到老者上方的恢弘大门:“沧澜派嘛,怎么了,沧澜派门前不能摆摊算卦吗?”

091 买道符吧

    老者嗤了一声:“本派需要你一个小童子来算卦么?”

    女童歪歪脑袋:“不要小看我呀,我算得很准的。这位爷爷,我观你上停高长丰隆,方而广阔,一定身居高位,地位非凡,受人敬重。”

    “但中停短小偏塌,乃多行不义之相,平素必定不够坦荡光正,心含邪念。而眼窝圆突,又是个性善变、喜怒无常之相,行事必定容易膨胀,目中无人,因此招惹的事端不少。”

    “如今你的下停尖削,乃时运下降之征兆,加之你嘴角向下,双眉微敛,印堂一片焦黑,近日必定有烦忧大事,若处理不当,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哟。”

    那老者一听,勃然大怒:“好你个娃儿!我允许你算我了么?!”

    “我堂堂沧澜大长老的命数,岂是你这个黄毛丫头可以窥破的?你还敢口出狂言,妄加污蔑,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再一想到这女童竟然胆敢当众骂他多行不义,更是生气,不禁朝后方门派大门喊:“来人,你们这些守门的,如何办事?让这种江湖骗子来到我们宗门门前行骗,你们是不是不想在我沧澜待了?!”

    他一发声,立马有沧澜派的弟子跑出来,准备将女童撵走。

    女童迅速跑到摊子前,抱住自己的两张招牌幡:“欸,别着急赶人啊,忠言逆耳,爷爷你先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若我说对了,你再买我一道符呗,我可以保证你平平安安、高枕无忧的,我的符可比我看的相还要准呢!”

    大长老被她越说越气:“还想卖符?还想讹钱?!真是胆大包天!”

    若不是顾及沧澜派的名声,他还真想亲自动手,修理修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骗子。

    那女童见弟子们都赶来了,叹了一口气。

    但她并非惧怕了,而是抱着自己的两块招牌,眼珠子一转,看向长老身旁的白袍人:“这位公子,不如我也为你看个相,若我说得准确,你便让你身旁那位爷爷消消气,莫要砸我饭碗可好?”

    五公子见这女童大祸临头,还不慌不忙的样子,倒觉得有点意思。

    并且她方才的一番评论,放在身侧这位长老的身上,确实不假,他便起了逗弄之心:“你倒是说说。”

    五公子一发话,大长老着急了:“五公子,这种小骗子的话,你何须当真,何须浪费时间?”

    五公子摆手:“反正无事待忙,权当消遣罢了,长老你也不必因此置气。”

    他这么一说,长老再不好发作,挥手让赶过去的弟子暂停,对女童道:“便给你个机会,好好说,否则今日我沧澜派,要代替宦月城重罚你这种江湖小骗子。”

    女童淡然一笑,再不搭理他,不慌不忙对五公子道:“这位公子额高且平滑,双目清明锐利,眉长且细,乃智慧之相,多是身居谋士一职。”

    “不过本来光明的命宫之处,为一道刀疤所坏,一生命途必定起伏不定,连连受挫。”

    “再观公子眉距偏窄,如今又隐隐蹙眉,近日必定运势欠佳,心有挂碍。”

    “哦,我看方才公子印堂也开始迅速发黑,那么稍后必定有不顺之事发生,并且此事将给公子带来血光之灾,公子你……缺一符保命啊。”

    五公子先前听她谈及脸上之疤,本有些愠怒。

    听到后面的“血光之灾”,与“缺一符保命”,又止不住笑出声:“好个小道士,倒是不忘推销自己。”

    女童内敛一笑:“人呐,总要吃饭的嘛。”

    五公子淡笑一声,摇头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小道士,修为还没有呢,所画之符,千张也比不上我一刀,你啊,换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哄骗去吧。”

    女童一下就傻了:“不买啊?欸,我的符无关修为,是真的灵验,当真不要么?”

    五公子摆手:“快走,否则你要被那些弟子强行轰走了。”

    女童又道:“当真不要?血光之灾,祸及性命呢。”

    “哈哈,不要不要,快走。”

    女童无奈,只好回身收拾摊子。

    大长老见状,算是佩服五公子的好脾气了,不过见女童要走,他也不再发作,满脸阴鸷地看着她收拾东西。

    便在这时,天边忽然飞来一只褐色的小夜莺,在五公子与长老的头顶盘旋两圈后,轻飘飘落到五公子肩上。

    它落下后声音脆脆地鸣叫了几声,便闭上嘴巴,再不发声。

    五公子听闻之后,脸色却迅速下沉,双眉越蹙越紧。

    这一幕恰好被收拾家伙的女童看见了,她也不管场合是否合适,喊道:“咦?公子你印堂迅速发黑,整张脸都有阴气笼罩,可是确实发生意外之事了?遇到棘手问题了?”

    五公子心情不悦,便没了方才调笑的心情,剐了女童一眼。

    女童毫不畏惧,又道:“公子,如果我说对了,就听我一声劝吧,我这有一道转运符,是我的镇馆之宝,你若有心转运,我五折卖你,保你符到运转,从此无忧。”

    五公子不想管她,长袖一拂,转身自顾自沉思起来。

    女童见状,从腰带夹层取出一道符,在众人料想不到的时候小跑过去,把符举到五公子面前:“罢了罢了,那我把符送你吧,若日后有用,记得替我宣传宣传便是。”

    五公子也是第一次见这般胡搅蛮缠的小道士,他实在没有心情与其纠缠,又见她一直眼巴巴盯着自己,而自己现在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偶有路人会路过此处,他不愿为了区区凡人掉了身价,便干脆接过她的符。

    想想他又从储物戒化出几枚灵币递与她:“这够了吧?你走吧,莫再打扰。”

    女童看着很是意外地接下灵币,开心地对他挥手:“好的,再见,记得替我宣传!”

    旋即在回头路过长老的时候,顺手又塞了他一符,又给其余的小弟子各发一道,一路派送广告单子一般,派完才愉快地收拾东西走人。

    大长老见五公子都不在意,还给了钱,自己一个白拿的,怎么着也不好意思发怒,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女道离开。

    小女道身影消失后,他才忿忿地将符揉成一团,正要回头和五公子说话,却发现五公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开,只能看到他缩小成一条白线的背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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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不正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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