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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诚     御昆仑txt下载     御昆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七章:沧澜江底任剑仙(三)

    阴影之下,深雪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徒劳的挣扎,她喘息着抬头仰视头顶如山巨大的长剑,目光似乎要透过其中中,直接映身射在巨剑背后的任青身上:

    “你杀了我也没用,大梁的军机部署等一应密文,早就被我另派他人送出去了,他日我南蛮军队南下,把你们汉人杀个鸡犬不留!”

    天河巨剑轰然落下,生死之际,深雪楠面不改色的大声怒吼:“任青,我在下面等着你!”

    水浪轰然砸落,无数细小的水流将深雪楠的身躯冲击的千疮百孔,她娇俏的面容转眼间便被狂乱的水流弄的皮肉尽去,在水中痛苦挣扎着死去。

    百米长的水剑经此一击之后,不仅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堆积的水势更是在其中积蓄出了一个不小的池塘,任青上得岸来,在神念趋势下,水塘中浑浊的江水如有灵性的水蛇般,化为无数细小的水流重新送回到沧澜江中。

    积水尽去,露出坑中深雪楠泥泞的肉身,天人气机通玄,生命力更是强大无比,在承受了这一招足足有上百吨重的水剑重压之后,她全身骨骼都碎了一半还多,身体与身上红衣纠缠在了一起,眨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堆不成形状的烂肉,那张曾经容貌惊艳的侨联,此时肿胀破裂,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此时的深雪楠已经全然没有了半点气质和高贵可言,足以叫人痛死几次的沉重伤势,在天人强大生机下反而成了比什么酷刑都要难捱的折磨,她艰难的喘息着用仅剩的一只独眼,死死盯着任青,恨不得从中咬下一块肉似的恨。

    任青直视着不人不鬼的深雪楠,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蹲下,也不见任青有什么动作,只见刹那间一片清澈江水无声组成了一面平整的镜子,神奇的正对着地上不能动弹的深雪楠正面,将她狰狞的面容倒映得清清楚楚,深雪楠终于把目光从任青身上移开,注意到那个倒映着的水镜后,她忽然怒目圆睁,脖颈间的伤口鲜血四溢,胸口迅速的起落几回,神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就这么死死盯着水镜咽了气。

    一个再怎么强势厉害的女人,对自己的相貌都是非常看重的,特别是像深雪楠这样骄傲的女人,如果仅仅是死在任青受伤,她还可以用天下大势的胜利来安慰自己,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如此形容可怖的走完最后一段路,她做鬼也不会安心!

    尘埃落定之后,一众逃散的剩余江神宫弟子们重新围拢了过来,他们看着形容可怖的深雪楠,与那几个内门管事僵死的尸体,忽然齐声发出欢呼,也不知是谁先开口的,使得原本嘈杂的呼喊渐渐开始整齐划一。

    “任宫主天下无敌,任宫主天下无敌!”

    声音越喊越响,因为昔日抄袭相处的不少师兄弟都在刚刚惨死,有的人随着大家喊着喊着便哭了出来,可他们心中越是悲痛后怕,便越是将口号喊的越是声嘶力竭,仿佛要把心中负面的不安全都发泄出来,呐喊声与哭嚎尽皆嘹亮。

    震天的呐喊声中,任青对着手中那根破旧的竹笛愣愣出神,修有当世第一的天人剑仙境,如今又有了沧澜江天道赦封的神位加持,体内又有进化成青龙的蛇蛊相助,如今的她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强横所能形容的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对着手中这根轻飘飘的弟子,心中却生不出丝毫的喜意。

    上清凉山问道于鹿鼎真人时,他亲口说了最少十年的转生期限,而如今香火供奉仅仅只有一年,惜福是天人化生还是魂飞魄散,任青一点也拿不准,她有心想要立刻动身在上清凉山去问鹿鼎真人和彭祖,可是心中的惶恐却叫她的脚步一步也迈不出去,任凭体内气机如何昂扬汹涌,她都愣在原地没有稍动,只是将那根笛子死死的抓握在手中。

    江风浩荡吹拂,带着一股莫名亲切的感觉轻轻拭去了任青脸庞的泪珠,她天人之道乃是上任江神,自己又是这沧澜江主,对水汽自然熟悉亲切,是以江风带着潮意拂面的那一刻,她若有所觉的微微仰天,恍惚中就好像有一只无形却深藏在记忆中的小手,替她轻轻的拭去眼角泪珠。

    弘治六年,景文帝因密切关注任青动向时而意外发现了深雪楠的失踪,近而引发了历朝以来最大的通敌叛国案件。

    青衣楼,大梁最大的情报杀手组织高层叛国,挟带大梁的军国密档想要潜逃出境,景文帝李恒怒气冲天,全力派出所有朝廷官府的力量,对密档进行追回和堵截,国内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南关城,镇南王府。

    沙场戎马一生,为大梁立下赫赫武功的镇南王,面如金纸的躺在在病床上,连日来缠绵病榻,使得他身体极为虚弱,可是双眼之中却是神光湛然,侍候的亲信部署和王青相在心中都知道,镇南王王屿涛这是积重乍返,在将死之际被各种珍稀灵药的灌注下的回光返照罢了。

    王青相望着老父亲花白的头发,在这太平的年景当中,京都那群达官贵人们的寿数要远远的超出寻常百姓,活到七八十而寿终的比比皆是,可是父亲戎马一生,早年受的暗伤在晚年发作,注定是享不了高寿的,可是父亲今年还不到六十啊!

    王青相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掌,忍不住就泪眼模糊。

    真难我那个病重时曾递信于京都,当时朝廷上议论最多的并不是镇南王王位的承袭,而是在传镇南王的命数,不少大臣都说,这男女王年不愈六旬便遭此劫数,乃是早年间因为杀过太多人导致的因果报应。

    这话传到南关时群情激愤,最后被王屿涛轻轻一笑给压了下去,戎马一生,早年的火气早就在战场上消磨殆尽了,而后在庙堂的尔虞我诈中渐渐学得圆滑了起来,虽然字不识得几个,可是为人处事却越来越有一个名士大儒的洒脱做派。

第二百一十八章:山河飘摇

    “爹不行了,有件事需要交代给你听,你给我听仔细了。”

    王屿涛声音轻微,见到一向叛逆的儿子难得安静乖巧起来,并没有像寻常人家的傻儿子那样,说什么你会好起来的,我不听不听的那种废话,他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对着一众部署亲信挥了挥手示意退出房间,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镇南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儿,路已经给你铺好,至于接不接这个担子则在你,这些年我一直按着你不让出头,为的就是能在以后有个退路,多个选择。你看爹戎马一生,到老一身伤痛,病重的消息传到京都的时候,那群文官老爷们恨不得拍手叫好,说不定哪天南蛮子那边运作一下,咱们就给打成乱党了!”

    王屿涛说着,从枕头下面艰难的取出一枚虎符,轻轻的放在床边,这个简单的动作好像耗尽了老人的全部力气,大口喘息的道:

    “青衣楼叛逃的门人已经临近南关,你要是想接手南关这烂摊子就想法子把他们办了,不想的话就早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我会以你的名义送他们出大梁,他日国破山河后,你也能多一点生机。”

    王青相低着头没有应声,只是将那枚虎符小心的收好,哽咽道:“小时候你送我去军营,我哭闹死活就是不肯去,然后你就对我说,这是每个大梁男人应尽的责任,从小你都是这么教我的,怎么临老了反而舍不得?”

    躺在病床上精神减退的王屿涛,闻言欣慰一笑,心中有骄傲也有愧疚。

    是啊,自己从小便是这么教儿子的,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做个有出息的,顶天立地的人,可是同样的,做父母的也有私心啊,他不想儿子为了南关城和自己一样那么辛苦,最后还要被文官攻击,就是到死连个好名声都落不下。

    可是如果单单就这些也就算了,偏偏大梁形势如今并不乐观,有个什么意外的话,这镇南王恐怕就是催命符了。

    “青相,爹这一辈子就三件事最得意。”

    “一是从沙场上活了下来,二是娶了你娘,三....是能有你这个儿子。”

    镇南王说到最后一句时,终于气息断绝的含笑而逝。

    王青相对外宣布了父亲的死讯后,留下伏跪一地的亲信部署们,转身眼泪磅礴,哀哭无声。

    同年京都城连发两道圣旨赶赴南关,一道授予镇南王谥号为武,彰显他多年来苦守南关之功绩,另一道圣旨就是恩准世子王青相继任镇南王一事。

    圣旨一出,群臣激愤,许多先前诋毁镇南王的文臣们在朝堂上跳着脚请天子收回这道美谥,并举例镇南王王屿涛生前的种种恶迹,顺带把世子王青相的顽劣之事也大肆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谁知这官员犹自在吐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景文帝忽然问了一句:

    “那斩了王青相,换你去镇守南关三十年如何?”

    那名文臣立即满脸通红的说不出话来,南关与草原接壤,这些年来大战没有但是小事摩擦却是从无断绝,这些事情除非是就在其位的南关老人,否则处理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两国之前的大战。

    在那次朝堂上的上书之后没几天,那名官员便被查出贪污银两,全家被抄。

    由此,陛下维护南关王青相的风向,朝堂上的瞎子也能看出来,对于落井下石的勾当再也没有人敢做了。

    群臣退潮之后,太和殿中显得空空荡荡的,景文帝李恒在龙椅上久久不曾起身,慢慢的发出一声长叹,连日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虽仍处于年富力强的鼎盛之年,可是自从千佛谷大败之后,身体将开始大不如前,对于繁忙的国事慢慢的也开始力不从心,有关青衣楼叛逃一事对他打击甚大,不仅仅是因为背叛,还有青衣楼散落在外的无数军机密档,对他而言更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揉着眉心想要振作精神的景文帝,有时也会忍不住回想,大梁遭受的这诸多打击是不是上天对自己的惩戒?

    想他刚登基时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誓要为国家开疆扩土,在青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世事偏偏与愿违,沉重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不觉中大梁的情势竟然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危机的位置上,这叫本来身体就已经不太好的景文帝更是日夜忧叹。

    “难道当初争位,我真的走错了?”

    景文帝对着手中的御笔轻声问道,因为时至今日他方才体会到了所谓的孤家寡人是个什么滋味,这种感觉特别是在国事繁重的时候尤为明显无助。

    忽然有一名黄门太监急匆匆的捧着一块黑布走过来,惶恐的对景文帝叩拜道:

    “陛下,刚才有下面来急报,说是在民间各地抓捕到了许多这样的乱党,他们身上都带有青衣楼的一份密档。”

    景文帝闻言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对下面的小黄门沉声道:“呈上来。”

    那块黑布入眼,景文帝立刻分辨出这份文档确实是来自青衣楼,因为上面花纹,样式与历来收集的密档样式别无二致,可是伸手一碰却又略感粗糙,显然是一件依着正规密档而做出来的高仿品。

    什么样的东西值得那些人不惜代价的折损人手,也要在大梁国境内散播呢?

    当景文帝将这块密档铺开游览了片刻之后,立即怒火冲天的直接将手中的黑布撕了个粉碎,他犹自不解恨的想要把案上东西摔了发泄,可是东西刚举起来,景文帝又好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目猩红的注视着那名心惊胆战的黄门小太监:

    “如此密档一共还有多少?”

    景文帝语气森然沙哑,怒形于色,把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带着哭腔道:“禀皇上,如今共收缴了五六十份,民间尚不知还有多少残余,恐怕余数....不下两百!”

    景文帝脸色苍白的靠坐在龙椅上,嘴唇颤动半晌方才道:“任何传播这密档的人,不管是谁,一律株连三族,杀无赦!”

    黄门小太监忙不迭的领命退下,大殿中,景文帝呆坐了片刻后,忽然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又爬了起来,将自己撕碎的黑布小心地上后记起来,然后一片一片的放到灯罩中将之尽数烧毁。

    黑片上流散传播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他昔日还是王爷时篡位所做过的事情,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全都记载在了黑布上,显然是精心设计过,要将自己拉下马来。

    直到将手中的密档碎片全部烧光之后,景文帝方才从那种不安中被解救出来,他登基以来一直生怕被人知晓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人捅了出来,经过起初的不安惶恐后,李恒又开始莫名的愤怒,他重重拍打着身前御案,红着眼睛大声道:

    “朕都是为了大梁,朕都是为了大梁!”

    景文帝沙哑的声音在宫殿中来回的回荡着,犹如夜鬼低泣。

    弘治七年,有关景文帝杀兄弑父而上位的传闻,终于纸包不住火的开始在民间蔓延,同年南蛮草原大军压境,先前虽有青衣楼军机密档流落在外,但是大部分都被拦截,可是仍有部分流落在外,南蛮依据密档上的线索布局,连破南关数道封锁线,三十万骑兵迫不得已,一退再退,兵锋直指南关城,南关前线吃紧告急。

    关键时刻,景文帝终于也拿出了帝王的魄力,不顾群臣激愤的劝谏和各种王青相已然叛国的危言耸听,集朝廷上下之力,倾力相助于南关城。

    可是天不遂人愿,沉寂低调已久的狄戎忽然又开始兴风作浪,对北线驻防的陶宜年穷追猛打,大梁两线作战,被动之极,重重压力之下朝廷入不敷出,终于不得不提高了国内税收。

    然而国中贵族平时地位优越,对这种税收历来是不加理会的,所以最后重担还是普通的老百姓买单,一时间民怨沸腾,终于在弘治七年的五月末,各地起义军开始打着反抗暴政的旗号纷纷揭竿而起,国内烽火四起,不过半年时间,大梁李氏江山便已是风雨飘摇。

    就在全国正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时,偏安一隅的江户仍旧稳定,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江户有任青这尊大神坐镇一方,又司掌江户风雨,只要不是当地施政太过黑暗,基本上有口饭吃的老百姓都不会造反,加上任青如今就已经是江户最大的地主,她的万亩良田不知养活了多少人,这才让江户的安定维持了下去。

    江神大殿中,张福功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任青重组江神宫弟子,组建民团以防止不测的事情,自从大梁国内烽烟四起之后,京都城方面焦头烂额,一副风雨飘摇的破败江山之感,让景文帝几乎夜不能寐。

    为求破局,他不惜派出手下几次三番的来到江神宫请求任青出手,言语谦卑至极,以他堂堂一国君主的骄傲,却做出这等做派,可谓是十足的诚心实意了。

    可是任青却丝毫的不为所动,每天就待在江神宫里寸步不出,偶尔的她会到江边那块断为两半的大石头那里坐一会儿钓鱼,除此之外别说出江户,就连江神宫附近都没走出过多远。

    自从那日深雪楠死后,任青便当即遣散了门人弟子,当初招收这些人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对她们用过太多感情,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住江神宫中惜福的安危而已,如今惜福都不在了,这座江神宫便是此时平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宫主昔日教授的弟子们,如今个个在外面不是参加了起义军,便是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头,天下局势正值动荡糜烂之际,我想只要任宫主肯站出来,以江神宫名义在组建一个民团,很多叛军逆贼都会望而生畏,江户更是固若金汤了!”

    张福功几乎每隔几天便来劝说任青,可谓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即便任青每次都坐在一边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他仍是风雨无阻,眼见任青一副望着殿中香火出神的样子,张福功仍旧毫不气馁的开始扯起任青当年平定江户叛乱的事情。

    张福功正喋喋不休之际,忽然只见一直望着香火的任青问道:“你说如果用五百年去等一个人,有没有可能等到?”

    五百年在佛教当中是一个大轮回,同样也是人间天人的寿数极限,本来一心扎在思想工作上的张福功,一时面对这个问题有些发懵,不过多年人情往来,见人说人话的经历还是让他本能的附和回应:

    “五百年哪有等不到的人哟,人世都轮回几趟了!要知道咱们大梁立国前后也不过两百多年,一眨眼从春秋鼎盛变成眼下这风雨飘摇了,快的很啊!”

    张福功不愧是江户精选出来的一把手,短短几句话就又把话题开始往保家卫国的方向带,不过任青已经不想和他聊天了,每天把他放进来也只是给个面子而已,当下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张福功喋喋不休的讲话:

    “张大人,你说的我都知道,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面对任青的逐客令,连日来已经习以为常的张福功没有丝毫的恼意,其实他每天来江神宫坐坐也只是例行公事,在心中也没有留存多大的希望。

    抬头看了眼天色,张福功笑呵呵的说:“你看我这聊天聊的,都没个时辰观念,已经这么晚了!我府上还有许多公文没有看呢,任宫主,那下官就先回了。”

    “不送。”

    任青点头应道,立即便早有恭候在侧的道士前来引路,替任青送客。

    任青解散门下弟子,一来是无心管教,二来也是惜福既然不在了,聚这么多人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将宫中积蓄拿出来给那些死伤的弟子补贴,许多终生残疾,无意闯荡的便留在了宫中做事。

    以前陪在身边的道童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他们跟着任青学了点本事,心思就跟着野了,得了任青放任出师的令后便走的一个不剩,她本来就没有对弟子灌注多少感情,所以人走光了也没有什么伤感,只是江神宫一下子从热热闹闹的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让人不禁感到有些冷清。

第二百一十九章:四百年余生漫长

    “张大人!”

    张福功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任青叫住了他,后者转身看着容色无双的任青,微微躬身:“任宫主有何吩咐?”

    “如果你是为了江户安危才天天跑过来和我说组建民团的事情,那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只要沧澜江水不干,江户有我一人在,便胜过千军万马。”

    张福功本来是不通武道的,虽然也听说过任宫主的种种事迹,可是对于那种一人胜过千军万马的说法还是不信的。

    可是也不知为何,任青平淡话语中那股理所当然的自信,叫他格外的信服,于是郑重的对任青点了点头。

    见到这个迂腐的老顽固也点了头,任青不仅微微笑了笑,还没等张福功的目光流露出惊艳之色,她已经转过身去,背着手往大殿深处去了。

    望着任青的背影,张福功忽然有种很荒诞的感觉,明明任宫主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却仿佛一位迟暮的老人,气质与外表异常的不太和谐,这种冲突平时还好,一旦在某种特殊时刻就会非常的明显。

    送走了张福功,任青来到贡香的大殿正中,看着重新塑起来的惜福神像许久,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干什么,于是便信手点了柱贡香。

    自从成为沧澜江江神之后,任青可能是因为陆地天人境的高超道行缘故,对于香火的吸取并不需要铸就神像法身,只要有人前来叩拜上香自己便能从神像中吸取香火,所以任青照旧将惜福的样子摆在上面,聊以安慰。

    在惜福神像的旁边,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模样的塑像立在一旁,手执一卷医经,正是那个想要长生入神道的梅池韵塑像。

    有烟火升腾而起,任青思绪也随之发散,那日惜福将神位传给任青之后,自行消散在天地,自称转生。任青忍着心中惶恐又一次上到清凉山去问询鹿鼎真人,这一下子连那个博学多识的老道也搞不清楚其中玄机了,不得已,任青便又上了一次伏魔台,求彭祖指点迷境。

    可即便是创立下神道修行的彭祖,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有些事情却可以肯定,那就是惜福确实已经烟消云散了。

    天人化生与转生一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却存在有天壤之别,前者乃是以通天的香火法力以天地为母体,重新造化出生机,将肉身重塑,出来就是人间极限的陆地神仙,呼风唤雨。

    而转生就不一样了,它类似道家的兵解转世,甚至还颇有不如。

    因为道家高人转世重修,即便投生母体,出世时往往也带有前世修行的记忆,而转生则有很大的可能在胎中之谜时就被洗涮掉记忆,从此沉沦六道,真正的成为一个普通人。

    “惜福转生时只受过一年的香火供奉,能否越过胎中之谜,保留记忆尚在两说,不过假如她心中的执念足够强大的话,说不定在十几年后会遵从神魂执念的引导,又来江神宫与你团聚也说不定。”

    虽然彭祖最后一句话带有颇多的安慰成分,但是任青却以为希望终将会成真的,她能在皇城中体悟天人境连破十八城,惜福也应当能够撑过胎中之谜,前来江户与自己再续前缘才对,任青对这个有着莫名的信心。

    正思忖间,大殿外忽然有弟子叫自己却不敢进来,自从惜福转生之后,这处贡香的内殿便成了宫中禁地,平日里如果没有传唤,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进来走动。这规矩在任青亲手处置了两个犯规的道士,将他们轰出江神宫后,无人再敢无视。

    如今的江神宫上下都是收银子干活儿,既不教武功也不教唱戏,肯留在这儿的平日里都是接待香客,打扫卫生,烹煮饭食等一应杂物,只有偶尔四处学艺的戏子慕名前来登门请教的时候,才会在任青心情好的情况下教几手。

    任青走出大殿,见到宫外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立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还没有等她说话,一旁洒扫的道士已经笑着解释:“任宫主,这些都是将这名剑山庄送来的刀剑兵器,是拿来给咱们江神宫的弟子们用的。”

    “上次我不是都说了,江神宫已经遣散了弟子,这些兵器都已经没人用了。”

    任青皱着眉与那送兵器的弟子说道,后者都不敢和任青对视,只呐呐的拱手说了一句师命难为,还请任宫主收下的话。

    任青却是不知道,自从弟子们从江神宫流落江湖之后,不少人都受了义军的蛊惑,渐渐的在外头打出了名头,江神宫的名声不仅没有因为任青的低调而开始衰落下去,反而声势越来越强。

    江户与江浙相隔也不算太远,可古时没有便捷的通讯手段,使得名剑山庄误以为是任青不想受太多恩惠而讲的说辞,哪有门人弟子在外拼杀争斗却不需要用武器的?于是便造成了眼下的误会。

    “任宫主,您看这东西.....”

    接待的道士上前来试图打个圆场,这件事情其实也说不上谁错,就算真的有什么做的不对了,那也迁怒不到送兵器的山庄弟子身上,但是本着此风不可涨的心思,任青虽然对他们虽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却仍然板着脸对他们道:

    “如果下次再见到你们往江神宫送兵器,事情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护送兵器的弟子们忙不迭的一阵点头,殷勤的将一箱又一箱的长剑拉到宫里库房,任青去账房处结了银子给他们,眼下各地都有起义的军队,银票远不如真金白银好使,越是大面额的银票越是如此。

    名剑山庄的兵器历来手艺精湛,就连朝廷都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山庄学习铸造,所以打出来的兵器也不便宜,将装兵器的箱子倒出了整整五六箱,才算把钱结完,本来山庄的人是不想要钱的,可是架不住任青的吓唬。

    送走了满载而归,强买强卖的名剑山庄后,看管库房的道士苦着脸问任青,这些堆积如山的精钢长剑应该如何处理,按山庄的手艺来说,这批兵器就是放到军方也算得上将官级别的武器,扔了可惜,自己用又用不了那么多,难不成拿到手里进行二次倒卖?

    凭任青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真要是这么做的话才真的要被人笑死了,任青想了想便随口道:

    “和张福功,张大人通下气,就说生逢乱世,我送官府一批精良武器,储备军资。”

    说这话的时候任青也有些肉疼,名剑山庄出品的武器往往代表着质量,固然同样卖的也不便宜,这么一大批武器说话的功夫就送出去了,江神宫有钱也经不住多来几回折腾的。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任青又回到了米虫的生活,说实话挺无聊的,也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任青越发的喜欢有事没事的待在供奉江神的大殿中对着泥胎塑像,无知无觉的惜福一个人自言自语。余生还有四百多年的等待时间,总得找点爱好不是。

    在平静等待惜福的日子里,任青学会了看书来打发时间,不过她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所以看的也大多都是些闲书,灵异志怪,野史杂技,宫里的道士为此跑遍了十里八乡为她淘书,佛门的,道家的,不一而足,堆在案上厚厚的一层。

    任青的功法严格来说起于禅宗佛门,修成之后因缘际会,又与道家多有亲近,所以对道家方面的书籍看得比较多,不过她两辈子都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所以对那些之乎者也的描写大多数时候都看的云里雾里,所幸她也不是为了学东西,连蒙带猜的也不求甚解,乐得消磨时间。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任青也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不安和焦躁,当然形成这诸多负面情绪的并不是因为无聊的生活,而是当今动荡的天下局势。

    前几天因为各地不断爆发的起义军源源不绝,朝廷的讨贼军队几乎是扑灭了一处又起来一处,于是疲于应付南北两条战线的景文帝,开始向各地一把手官员或是武将发出了诏令,分别根据各地的情况分派出一定数量的军队,支援朝廷平叛大军,其中江户因为其富庶而要求的兵力最多。

    江户驻军开始应诏赶赴战场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的百姓都拥挤着为他们送行,哭声从这边一直绵延到那边,因为这一次出征的队伍中,几乎抽取了江户四成以上的青壮,这些年轻人背后所牵涉的家庭,人口数量更是一个无法估测的存在,队伍出江户的那天,几乎整个地区都弥漫着一股无奈的伤感。

    任青也难得出来送行,张福功做为主官上台简短说了几句后便下来了,与任青并肩站在一处,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含着泪水将家人送上的一碗酒水饮尽,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长长的军伍中。

    耳中是无数家属们依依不舍的抽泣声,张福功忽然对任青道:

    “常言道,古人征战几人回。任宫主,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在江神宫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以为五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普通人轮回七八次,甚至是几十次了,可是眼见大梁动荡不安,我又觉得这群好儿郎们今日迈出江户,来日是否还能再相见一样,我又觉得那个答案好像不一定了。”

    其实这些天来,任青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在江神宫读书的时候才会感到焦虑和不安。

    可是一国重担实在是太沉了,任青担不起,此时被张福功点破她一时间也没有言语,只是沉默。

    可是有时候不说话同样也是一种默认,张福功眼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便打铁趁热的想要一举把任青说动,大梁如今局势如果能有一位天下第一人的剑仙人物相助,于国于民都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是谁料到任青并没有给张福功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转身便开始往回走,这叫本想和她长篇大论的张大人,只能措不及防的跺着脚长话短说:

    “过几天会有人给你送礼,任宫主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到处走动啊!”

    远去的背影并无表示,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回了江神宫的任青,内心并不似表面上的那么平静,书也看不下去,每日就是对着惜福的塑像发呆。

    其实她也知道,兵荒马乱的指望着惜福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身边不太现实,因为惜福转生之后就算有执念,最有可能回来寻自己的也不过是前三十年,因为胎中之谜会将那份神魂上的执念和牵挂慢慢的冲淡,最多三世之后,就算惜福重修成天人也不可能记得任青了,所以世间就流传有三生石的说法。

    道理任青也懂,可是有些事情凡人可以做,但是天人却不可以,比如在人间的杀戮就属于不能做的一种。

    佛说因果,道讲承负,天人境的高手与天地共呼吸,同时可以观察到天道规则,所作所为都有一种道的韵味,这种最直观能够体现出来的东西,就是同样的一套二流剑法,在普通人和天人高手用出来的效果,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就算天人高手不用气机,举剑一刺也是近乎于道的玄妙,因为其中轨迹牵引天道规则,而正是因为他们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规则,所以如果入世大肆杀戮,当杀气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天道就会降下雷劫来渡灭。

    昔年为祸江户的那条恶龙便是因为杀戮过重,从而引发天道雷劫将至,这才不惜代价的出手逼迫彭祖交出神道之法,想要舍弃肉身修行神道,其中凶险可见一斑。

    如果任青真的听从了张福功的话,出去平定所谓的乱世,不用多久自己恐怕就会天雷加身了,因为这个世界的事情是讲因果承负的,就好比在大梁和南蛮五五对开的战场上,任青忽然冲出来杀掉了南蛮的主将一级人物,虽然手中只有几条人命,可是千军万马的溃败都由此而来,归根结底最大的因果还是自己,与亲手将一支军队屠灭别无二致。

    出去是死路一条,留在江神宫虽然兵荒马乱的,可总算还有一线生机,任青已经在心中打定了注意,如果六十年过去,惜福仍然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她便出去,终其一生四百多年,人海茫茫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点困难和渺茫。

第二百二十章:你是个好人

    就在送出那批出征的将士们没有多久,仅仅是两天之后,江神宫外便来了一群颇为特殊的客人,他们随行之人不多,可是个个都功力高强,最少的也有四品高低,一共三十多人左右,齐齐护持着一顶暖轿,其中领头的那个任青还颇为眼熟,赫然便是镇守宣德门,继承了鱼九阳衣钵的白眉小太监。

    这个镇守皇城的大杀器都出来护卫了,那么暖轿里坐的是谁不问可知。

    景文帝李恒从暖轿中走出来,他一身黑色衣袍不怒自威,多年久居上位的帝王生涯使得他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势,他站在江神宫门口望着那块自己亲手所书的牌匾,身边自有人替他通报任青出来迎驾。

    不过以任青如今的道行,便是一国君主也不必放在眼里,这货虽然驾临江神宫来见自己让任青有些意外,不过她可不是那满脑子忠君爱国的纯种大梁人,没有那么多爱国情怀,何况碍于天人因果规则,她也不可能入红尘去做那种力挽狂澜的爽文主角,于是她干脆视而不见的拎着钓鱼竿去钓鱼了,这也是如今在江神宫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任青这种目中无人的举动激怒了景文帝身边随侍的高手,他正要对任青呵斥的时候反倒被景文帝摆手拦下,居然就这么步行的跟在任青后面,一边走一边道:

    “远来是客,任宫主这个样子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大梁几经起落,这位年轻的景文帝心中城府已经渐渐磨砺了出来,遇事多了几分冷静,少了许多急躁,这才没有在任青面前发作,要是换了他刚登基那会,二话不说就叫手下人杀过去平了江神宫。

    任青如常的来到江边那块大石头上,开始下勾静钓,景文帝李恒也不顾手下人劝阻的直接坐到了任青的身边,看着她娴熟的钓鱼动作,似乎很想试试。

    “眼下到处都在打仗,陛下不好好在京都城待着运筹帷幄,跑到我这乡下地方做什么?”

    “不是啊,登基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脚下这片山河。”

    “好看吗?”

    任青看着江中沉浮的鱼鳔,头也不回的问,得来的却是李恒的一声苦笑:

    “不好看,到处都在死人。”

    景文帝直勾勾盯着任青,沉声道:“大梁快撑不住了,南关也要顶不住了。”

    “那又管我什么事?我知道朝廷有我的底细,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讲,我根本就不是大梁人,同样的更没有什么忠君思想,反倒是有几次差点死在皇城。你凭什么来找我帮你顶?”

    任青的话把景文帝说的哑口无言,来之前他准备的许多说辞,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可是那些说辞全部在任青一句,我不是大梁人给堵住了,他憋了半天最后说出一句:“可你是个好人啊。”

    ???

    你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

    任青听了这话脸色沉下来几分,她瞟了景文帝李恒一眼,看着后者那一脸真诚的样子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记不记得清凉山与大梁皇室的约法三章?”

    任青这没头没脑的话叫李恒愣了一下,随即回了声记得,然后只见任青远望江水,好像自言自语的道:

    “道家真人不受朝廷赦封,道家真人不插手人间事物,道家真人不直接听从皇命调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天人因果所致,今天大梁的局势我如果出手了,那就是破坏天道规则,会形神俱灭的。”

    李恒闻言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相信任青没有骗自己,大梁李氏与清凉山相交多年,对于那等境界的高人早就摸清了脾气,只是无人证实,如今听了任青的话,两厢对照起来这才确信。

    年轻的帝王不在说话,而是与任青一道远眺江水,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原来这就是天人。”

    白眉小太监三德,捧着一方长匣放到了李恒的身边,李恒一手摸着长匣上复杂的刻痕纹路,轻声道:

    “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冲动的事儿,那时候每次下决定我都告诉自己,全都是为了大梁。老李家天下得来不易,守住更是不易,对于大梁江山稳固的执着是刻印在血液和骨子里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大梁从繁华变成如今的这个模样,我难辞其咎,你是不是也很恨我?”

    任青对这位皇帝的自我剖析没有什么认同感,她微微笑了笑,问李恒:“你知道与天地共呼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从不修武道的李恒瞪眼看着任青,他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天下间九成九的人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那点水平就不要以己度人了,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杀回去找你们报复,可是随着修行的越深,对天道因果承负的体会也就越多,我慢慢的开始明白,世间上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命中注定,凡事必有因才会衍生出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京都城的那些年也造就了我,慢慢的那些恨意就没有那么强烈,甚至转为平淡了。”

    李恒将那方长匣放到了任青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你吧。”

    不用打开任青也能凭着气机与之共鸣,知道这方长匣放置的不是其他,正是深藏于皇宫中的大圣遗音,那日任青在京都重入天人境后,只需驾驭雨水便足以代剑,所以便将这柄名剑留在了京都没有带走,不曾想今日李恒特意拿出来送给自己。

    见任青没有接,李恒便将之放到了她的身边,语调轻快的调侃:

    “放心吧,不求你办事,假如哪天大梁没了,你用这把剑杀几个乱臣贼子我也是高兴的,就当是回报了吧。”

    李恒从大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洒脱的往暖轿方向走,留给任青的最后一句话是:“走了。”

    任青叹了口气,望着毅然远去的景文帝李恒的背影,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这个时期的皇帝有手段也有觉悟,但是军国大事历来不比其他,错了不可以重来,他此时虽然醒悟了却也有点晚了,大梁南北两线作战,且国内有起义军不断的四处征伐,就算是大梁太祖在世重生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够稳下江山。

    上了暖轿的李恒忽然止住了三德放下轿帘的动作,因为他看着任青坐在大石头上钓鱼的背影,无端的想起小时候皇姐时常会仗着父皇的宠信,偷偷的带自己出宫游玩踏青,那年他们都还小,也不知道玩什么,就跑到京都城外的河边跟寻常农家孩子一样嬉笑打闹,那时候水色天光,阳光正好,笑容也是正当时。

    李恒低垂着头颅悄悄的叹了口气,对三德轻声道:“回宫吧。”

    暖轿在三十多位高手的护卫下渐渐远去。

    景文帝走后不久,任青身边放置的长匣中,大圣遗音感应到了任青的气息而开始发出阵阵的轻吟,任青情不自禁的将手掌放到长匣上,刹那间只觉得气机与剑气圆融和谐的交融在了一起,融洽的几乎分不出剑气和气机。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剑合一吧。

    任青将手从长匣上移开,收拾鱼竿准备回江神宫,自从钓龙竿在京都损坏之后,任青回来闲暇时候自己也做了一个,虽然没有彭祖炼制的那么神奇坚韧,可是胜在拼接方便。

    回到江神宫的时候,正巧门口有位老婆婆瘸着一条腿在扫地,自从开始解散门人弟子之后,任青就开始以银钱来雇佣人来做事,这个老婆婆就是在那不久过来这里洒扫的。

    这个老人形容可怖,皱纹好似刀刻斧凿,一笑起来更是人,而且为人古怪极少言语,在用银两衡量工作量的江神宫里,她是干的最多的,可是却分文不取,只求有口饭吃就好,一度将那些在宫里又吃又拿的下人衬托的很没用。

    在宫里干活的人都受不了她那古怪的脾气,不止一次的有人背地里告她的黑状,任青都压了下来,不仅没有对这个老太婆采取什么措施,反而将好几个谣言中伤的赶了出去。

    大家这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太婆,怕是与任青有什么关系,可是具体更多的却没人知道,因为就算是宫里年头最久的老人也没见过这个老太婆,只是见到每次两人相遇碰面的时候,都会默契的点点头。

    任青看着老太婆残疾的腿脚似乎欲言又止,后者却是对她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恐怖难看的笑容来,示意自己没有关系,那脸皮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在一笑之下更显的形容怪异。

    如今已经是晚饭时辰了,任青想请老太婆进去一起用饭,却被她摇头指了指地面上的脏东西,以示自己还有活儿要做,任青也不勉强,径直入内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开始用饭。

    早有热饭的道士伺候在饭桌边等着了,眼见任青开始就餐,道士忙的跟个陀螺似的来回张罗,任青吃了几口菜的功夫他已经进进出出的在门口好几个来回了,看着热气腾腾的一桌子饭菜,任青开口邀他一起吃,那道士腼腆的推辞了。

    “任宫主,您人真好!”

    年轻道士腼腆的笑着,也许是看任青平易近人,他慢慢的一边给任青盛汤倒酒,一面打开了话匣子,浑然不知迄今为止,已经有另外一个人也给她发过好人卡了。

    闲来无事,任青便随口问了年青道士的家庭情况,这大概是前世单位领导对年轻下属常用的一种谈心拉拢的开场白,任青这些年用的是越来越熟练了,一开口就能叫别人心中生出几分亲切俩,可是被问的道士神色却有些失落的道:

    “我叫马户,家里老二,我这人也没啥本事,本来向着朝廷征兵,我去填了那个缺就算了,我哥是个有能耐的,将来孝敬父母还要指望他,谁知道....”

    马户说着双眼含泪:“他怕我去了就回不来了,直接提前就替我应了那个征兵自己走了,临走前还叫我好好孝顺爹娘....”

    马户说着便不再吭声,不是因为哭的,而是任青放下了碗筷,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连你也想劝我出山?”

    “我...我不是....不敢....”

    马户着急口吃的解释着,却被任青挥手打断了:“好了你下去吧,这里我一个就好了。”

    任青心里有些不耐烦,可是这番躲清净的话却叫那个名叫马户的道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误以为自己是要赶他走,痛哭流涕的说:

    “任宫主,你不要赶我走啊!,我从小就有病,干不了重活,要不然大哥也不至于替我去应征,您要是把我赶走了,我不仅挣不到孝顺父母的钱,就来我自己都养活不了啊!”

    任青头疼的大喊了一声安静,直接把这个小道士震得不敢吭声。

    “你再不出去,我现在就赶你走!”

    看着马户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大门口,任青对着一桌子饭菜扒了几口,也没什么胃口了,直接回内殿打算看会儿书就睡,可是临经过贡香大殿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神而明之的玄妙感觉,似乎冥冥中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叫自己,这种感觉距离惜福塑像越近便越是清晰。

    惜福!

    任青神色一愣,随即快步冲到塑像近前,闭目开始散发体内神念进行呼应和感知,没过多久,在贡香的香案上便闪过了一道火光,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焦糊味道传来。

    任青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失望,因为呼唤感应的那个人并不是惜福,而是在伏魔台潜修的彭祖。

    昔年江户爆发那股由怪鱼导致的瘟疫时,清凉山便以神道之中玄妙的感应手段与江神宫进行过交流,还送过符纸镇邪,如今任青接受到的呼唤和感应也正是他们发出的一种呼唤信息。

    经过刚才的感应和交流,清凉山莫名其妙的从那边给自己烧了一张纸,此时香案上的那张便是。

    任青微皱着眉头从案上将之拿了起来,幽暗的大殿中,烛火跳动闪烁,忽明忽暗,却并不妨碍任青观看。

    只见纸上墨汁淋漓的写了四个大字:

    “人在南关。”

    马户从宫里往外走的时候,眼泪鼻涕流得更凶了,他哭哭啼啼的走了几步,忽然一个不留神被绊倒在了地上,这个体弱多病的汉子便忽然发了疯似的捶打地面,他怨自己没用,也怨任青的铁石心肠,缩头乌龟,他要是能有任青的那身本事,早就冲出江户把那些逆贼全都杀个干净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苟延残喘?

    双手鲜血流淌,马户仍自拼命的捶打大哭着,仿佛要以此发泄出心中的怨愤,直到门口洒扫的瘸腿婆婆闻讯赶过来,这才组阻止了他的自残。

    年轻人不顾双手伤势,流着泪说着自己没用的丧气话,却忽然被瘸腿婆婆狠狠打了一下后脑勺,于是流着眼泪不解的看着她,情绪激动下竟然觉得瘸腿婆婆的那张脸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

    老婆婆伸手指了一下天空,竖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双眼中竟是说不出的灵动皎洁,马户木然抬头,随后整个人便呆若木鸡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日,任青御使着名剑山庄送来的三千六百柄精钢长剑,以大圣遗音为阵头,浩荡而出江神宫。

    浩荡罡风中,任青忽然听到下面有个人嘶声力竭的大声喊着:“任宫主,你真是个大好人!”

    任青闻言脸色精彩的回了个草字,御剑直赴南关城!

第两百二十一章:一城拒一国

    南关城顾名思义,位置处于梁国南方,位于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交界的一个入口,在此之前无论前推多少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早在前朝年间便是一处大废国力的地方,草原蛮族时常会因为冬荒而越境侵犯,当地百姓历来深受其害。

    当朝读书人喜欢以史为镜,由此便给这个地方定义为拖垮前朝的无底洞,因此每年南关军费都是朝廷官员们为之口诛笔伐的原因。

    后来梁国一统中原,连带将南关这片门户之地也一同收下,先帝知晓此地重要,于是便委任当朝最能打的以为大将远离中原繁华,来此镇守。

    为了安抚这位大将的,先帝亲封特赐其为镇南王,世袭罔替,永享尊荣。

    如今镇南王传到王庆祥这里,正是第二代,这位年轻的王爷刚一上位便遇见了南蛮的倾力重压,四大军帐骑兵在平原上神出鬼没的断掉了南关城的前线通讯和粮草供应,本来几处边防驻军的城市也有粮草储备,可架不住后方音讯断绝的惶恐。

    南蛮因为得到了青衣楼的军机密档,对前线几道防线的不知一清二楚,虽然南关城布置深远,可南蛮之中也不乏有能人,集合四大军帐之力以点破面,全军以迅雷之势破掉几处诸军防线之后,绕至前线后方,守株待兔,以战养战,终于在两个多月后诱使几个大型驻防军队出城探寻情况,被早有准备的南蛮骑兵一场伏击打得四分五裂,逃散的白冰四处哄传南蛮进犯的消息,使得南关城一时间人人自危,最后在弘治七年十一月左右破除了南关前置防线,先头部队攻击一十五万,兵临南关主城之下。

    南蛮与中原大梁交兵多年,早已从中吸取了无数的经验和教训,单就这用兵之法便如梁朝中原一般,分作前中后三军,兵锋直逼南关城的大将先锋拓拔野,耀武扬威的跨坐在高头大马上,连日来攻城略地的烧杀抢掠所带来的畅快,一扫多年蜗居草原的不快之气,想到军帐中那温暖细腻的梁人妇女身体,他望着厚重雄壮的南关城眼神中,也不禁呆了几分炙热。

    “梁人的镇南王病死了,听说新任的世子是个草包,连日大战下来本将军看也确实如此,木托王子未免也太过谨慎小心了吧。”

    拓拔野向着身边将官炫耀着自己的勇武,一人策马就来到南关城下,故意大声的叫骂羞辱着已然故去的老王爷和新任的王青相,城墙上的士兵气不过这嚣张的匹夫,纷纷弯弓搭箭的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可是弓箭射出去在距离他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就没了力气,自行栽倒在地上,拓拔野上前拔出箭只,奋力掷出,只见箭簇呼啸着化为一道流星,直接没入到了城墙垛子里面,如此神力,守城的将士相顾骇然。

    “去通报木托王子,就说我拓拔野将军已经扫清了路上溃败的残兵,如今正兵临南关城下,只待王子一声令下,我便替王子冲锋陷阵,攻下这道梁人的屏障入口!”

    木托王子乃是当今王帐大汗膝下最有为的一个儿子,草原继任王位不像是中原,喜欢立嫡立长,草原历来信奉实力至上,大汗的位置本来就是能者居之。

    而这位木托王子更是大汗十几个孩子里实力最强的,同时也是最有希望继承大汗王位的人。

    拓拔野就算此时心中再怎么骄纵,也不敢不顾军令直接攻打南关城,因为往后的生涯里,这位王子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必要的卖点面子和尊敬,以后也能相处发展的更好一点。

    可是虽然拓拔野没有趁势攻城的打算,可心里仍然对此有些不太甘心,他直接让大军在距离南关城墙的三箭之地便开始安营扎寨,城墙之上驻守的梁国士兵甚至连他们生活造饭的样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入眼所见南蛮军帐连绵浩瀚,仅是先头部队的驻扎便一望无际,不禁叫人胆寒。

    王青相闻讯立即来到城投上巡视,眼见城头远处军帐连绵一片,喃喃道:“这特娘的也太嚣张了,劳资当年大张旗鼓的带着满城纨绔去狎妓都没有这么目中无人啊,何军师,我能不能下去干特娘的一仗?”

    军师何春秋一手捏须的连道数句慢来,慢来,打消了王青相即刻出战的想法,时值南关老王爷病逝归天,又逢南蛮草原全军压境,前线数道防线仅仅支撑月余便一溃千里,连日来南蛮的阴影如重山般压在所有人的胸口,叫人喘息不得,这个拓拔野就近驻营的手段看似粗野,其实暗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用兵之道。

    城池外军帐连绵数十里,我方城墙上气氛凝重至极,还没有开打就成了这个样子,等人家杀上来,除了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其余的人多半也没什么斗志了,所以王青相才会有出城打压他们气焰的念头。

    做为从老镇南王打天下时期就一路走过来的谋士家臣,何春秋今时也到了花甲之年,无论是腿脚还是眼神都已经不太好用了,这位老人本来早就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多年不着军伍,可是眼下南关危急,老王爷病逝当天他便不顾家人劝阻,已然拿出了先帝御赐的那柄折扇,以他在南关军中仅次于王屿涛的无上威望,助王青相接管南关军权。

    老人站在城投似乎是眼神不太好使,看不清楚对方阵势,所以微微向外探着身子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好一会儿才慢慢道:

    “南蛮派兵八十余万众威压南关城,城外却号称百万,足见是敌方主将想要以威势压我们的斗志,这先锋十五万军中共有数十位先锋大将,虽握有我南关军机部署的密档,可是我们的将士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拓拔野能在这些人当中脱颖而出,足见不凡,老夫看他军阵布置隐隐遥相呼应,想必是故作姿态,想要引王爷来攻,他无论胜败必有后手。”

    王青相对这位老人极为尊敬,时常以师礼待之,当下便问:“可是眼下大军压境,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如果现在不打,等到他们三军汇合在一起就更加的没有机会了。”

    何春秋故作诧异的看着王青相:“打啊!谁说不打了,肯定要打啊!”

    老人说着就走到年轻镇南王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往日里你总是跟老夫吹嘘什么一品二品的,这回便叫我老头子在这城投见见真章吧。”

    是夜,南关城门无声洞开,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中,王青相一身玄甲,南刀不出鞘,马蹄上也包有厚厚的布片,身后一百五十骑尽皆如此打扮,人人视死如归。

    这一百五十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斩下拓拔野的人头,一来可以告慰前线阵亡的将士英灵,而来振奋南关士气,此战只能胜,不可败!

    王青相双眼深沉,杀意如刀四散,当即打马直冲向南蛮驻军营帐,身后一百五十骑如幽魂般紧随其后,按刀不发。

    .........

    ..........

    拓拔野在军帐中前半夜刀不离手,白天在城外他做足了羞辱之态,是以在入夜之前他便吩咐了手下军士装作如常熄灯休息的样子,实则刀不离手的等候在帐中,准备随时应对劫营。

    可是谁知道他们等了足足半夜也没有一点动静,拓拔野一面咒骂着软弱无能的梁人,心中有气的将几个捉来的梁人妇女押到了帐中大逞兽性,军阵之中一时间惨呼求饶声不断。

    一直到后半夜,看看凌晨十分,一声声嘹亮的军号才将拓拔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虽然睡下安歇了,可是早就吩咐下去的士兵却没有得到休息的军令,这一无心之举终于在关键时刻起了大用,寻常劫营的大多都是深更半夜,哪有在这天色隐隐擦亮的时候动手的?

    拓拔野一把将床上两个饱受折磨的妇人扭断了脖子,拿上大刀只穿了一条裤子便大步出了营帐,他自持勇武,不是涉及上万人的大战从不着甲,一出门便见到以王青相为首的一众劫营骑兵,已然身陷重围,他哈哈大笑着立刻来了精神,顿时觉得自己果然是神机妙算,只用无双,只是她不认识王青相的身份,不然认出来了肯定会更高兴。

    尽管王青相的骑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南关精锐,可是架不住拓拔野在军营中的提前布置,他们之所以能冲到中军大帐之前,一来是他们修为高绝,二来也是因为劫营的时间出乎意料,使得早有的布置反应慢了不少,不然的话他们别说在军营里冲杀,便是连拓拔野的面怕是都见不到了。

    眼见以王青相为首的骑兵抵抗激烈,但只靠手下的儿郎恐怕一时间还拿不下这个刺头,拓拔野狞笑一声,拖刀直奔围攻的人群而去,长刀在地上撩出耀眼的火星,鬼魅般的身影直接一道将王青相座下骏马的腿给砍了下来,王青相措不及防之下手按马背,飞身而起,却见那一刀建功的拓拔野整个人已经直接飞出人群,手中大刀带着爆裂的气势悍然劈下!

    王青相连接数刀,只觉对方势大力沉,每次出刀都有千钧之重,三刀之后便虎口炸裂几乎握不住手中狭窄的南刀,狂绝的力道更是将他整个人都打的倒飞出去,直接撞倒了随行的骑兵坐骑。

    “王爷速走,我等断后!”

    众骑兵顾不得危险,开始齐齐策马冲向裸漏上半身的拓拔野而去。

    听到他们口称王爷二字,勇武过人的拓拔野微微一愣,随即面露狂喜之色,忽然不把迎面杀来的几十名精锐骑兵放在眼中。

    “走脱了这个人,本将军必定将你们所有人都军法从事!”

    拓拔野嘶声呐喊,声音浩荡四野皆闻,大刀在手中震颤不绝,他深深吸气,然后双手握刀,震颤顿止。

    如果按照大梁国对武道中人九品十八级的划分,那么只修外道炼体之术的拓拔野足以立身在二品境界的巅峰,甚至因为有别于中原内家修行的武道常识,又出身军营战场,他的真实战力足以和寻常的一品高手相比。

    因为有着强大的实力,所以拓拔野对这个草包世子的投怀送抱势在必得!

    “小儿,你爹把南关城交给了你,不是看在你只会逃跑的份上吧?”

    身后一众草原人骑在战马上嗷嗷怪叫着紧紧咬在王青相溃逃的骑兵身后,拓拔野双眼兴奋的发红,死死的捏着马匹上的缰绳,神色兴奋至极,仿佛见到一场泼天的富贵。

    眼看着王青相一队残兵堪堪逃至南关城的护城河边缘,这位年轻的镇南王忽然停步不前,反而转身冷冷的看着身后大呼小叫的追兵,尤其是拓拔野。

    无数次在沙场中磨砺出来的警觉使得拓拔野兴奋至极的心情冷静了下来,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潮水般从军营中追出来的士兵,胆气立即便是一壮:“困兽犹斗,小儿给我死来!”

    拓拔野奋力一按马背,正在奔行中的草原马,号称耐力托重第一的高头大马一声悲鸣,竟是在他一按之下经受不住的直接跪倒在地上,摔了个筋断骨折!而接力而起的拓拔野整个人如飞天的夜枭,手中大刀带着爆裂此生的狂绝之气,奋然向着驻步不动的王青相砍去!

    看着视自己为囊中之物的拓拔野,王青相忽然咧嘴一笑,他先前在军营中和拓拔野几度拼刀,以至于虎口绽裂,口中鲜血喷洒,此时咧嘴一笑竟带着无尽的血腥意味扑面而来,使得拓拔野心中的警兆升到了最大。

    在拓拔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他听到护城河中有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动,无数人影犹如幽灵水鬼一般的从中冒了出来。

    狭窄的南刀在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犹如化开黑暗夜幕的一道破晓神光,悍然迎向了空中气势爆裂的拓拔野。

第二百二十二章:一城拒一国(二)

    空中两抹刀光相遇的瞬间,长发飞扬的王青相在身后浮现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法相虚影,虽然仅仅只是一闪即逝,可是却足以将他与天下九成九的武人都区分开来了。

    人间法相,当世一品!

    这流传天下的八个字如洪吕大钟般在气势爆裂的拓拔野脑海中回响起来,他的双眼因为惊恐而圆睁起来,心中的斗志在看到王青相真实境界的瞬间而荡然无存。

    这世间总是有许多东西是不可逾越的,比如夏天就不会下雪,比如二品宗师打不过一品法相。

    数遍神州千年历史,能够越境杀敌的几百年或许能出一位,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拓拔野。

    刀光掠过这个勇武将军的喉咙,手中那柄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异铁大刀随之断成了两截,在他身后的无数兵马惊恐的看着一刀便被枭首的将军,神色震撼至极。

    他们不敢相信,那个好像战无不胜的先锋大将拓拔野,就这么被人一刀斩去了头颅?明明那个小子先前还不是将军的对手啊!

    王青相一手提着拓拔野面露惊恐的首级,高举着大声呐喊:“镇南王青相,杀犯边逆贼大将拓拔野于此!”

    潮水般奔涌的士兵们脚步为之一顿,他们看着王青相手中犹自滴血的头颅,忽然间不知谁先发出的一声喊,在数十名亲兵的带头下嘶吼下,冲锋依旧!

    南蛮生性凶悍而好战,军队之中除非是全部战死或是指挥官主动投降,否则指挥权逐级交递,无有退缩,除非是战场情况复杂,远超指挥官所能统御的范畴,否则死磕到底,定要战斗至最后一人方才罢休!

    眼下战场情势一目了然,王青相斩杀了拓拔野之后,他的亲卫按律都是死罪,只有杀了王青相才有可能将功赎罪,是以一个个都冲劲十足,杀意凛然的发动了冲锋。

    王青相对此早有预料,这个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无用,反而富有谋略,对于这些拼死一搏的南蛮士兵早就做好了准备。

    自他们出城门时便悄然藏身于护城河中的士兵,张弓搭箭的对天一阵仰射,在这天色渐渐光亮的凌晨时候,根本就看不清箭只的踪影,只能看到天空掉下来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耳中全是破空厉啸,冲锋的阵型顿时骚乱起来,死伤无数。

    “王爷,你快走吧,这里我们顶住!”

    一名断了条胳膊的骑兵拔出了狭长的南关战刀,对着王青相嘿嘿一笑:“兄弟们,到了下面给老王爷带句话,他儿子半点也不孬!哈哈哈……”

    在身边一众骑兵们的哄笑声中王青相一声不吭的解开了身上厚重的玄甲,将拓拔野死不瞑目的头颅随便碰到了一个士兵的怀里,然后拾起了拓拔野的那柄大刀,左右双手俱都握有长刀:

    “放什么屁!他儿子要真是个有出息的,那就不该用你们的命来换!”

    本来面对生死尚且欢声笑语不断的士兵们顿时一静,然后便见任青并不如何高大,反而有些吊儿郎当的背影拦在了他们身前,面朝着经箭雨后散乱却仍势众如潮的南蛮士兵,轻声道:

    “老子堂堂一品,你们几品几级?轮得到你们充英雄?”

    南关城头上,老军师何春秋看着那位年轻的镇南王双手各握长刀,立足于南蛮军阵之前,他身影并不如何高大,但却是真真正正的顶天立地!

    那一天,所有南关城的士兵都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王青相在此,越我者死!”

    南蛮士兵如怒海潮头打来,王青相气机于双刀中轰然交鸣,一瞬足有八百里!

    八百里乃是人间天人之下,凡俗宗师所能达到的至高境界,王青相一人双刀,携卷滚滚大势,一刀一刀将南蛮军队势若疯狂的大浪潮头给生生劈了下去,刀锋斩抹,血肉倒飞,王青相一身黑色衣袍眨眼便杀得湿淋淋的,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整个人好像是从血池中捞出来似的,浑身还在冒着热气。

    驻守城头的将士亲眼见到这等一骑当千的豪迈之姿,一个个热血沸腾,吼声震天。

    可是王青相举措固然豪迈痛快,可人间一品终究不是御气三千里几乎没有止境的天人高手,初始止住南蛮军队的扑杀已经消耗了体内大半的气机,如此在沙场军阵之中屹立不倒的拼杀数息之后,王青相终于一气耗尽的需要换气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柄马槊直接扎穿了王青相的肩头,持槊的副将面色狰狞的狂鞭座下名马,马匹四蹄筋肉立时鼓动发力,生出千钧之力生生的将一步不退的王青相顶着向后倒滑。

    南关城一片哗然,正待要劝老军师何春秋开门援兵之时,却见王青相忽然一手握住扎入肩头的那柄马槊,任凭那副将如何催打骏马发力,王青相都像是立地生根了一般巍然不动。

    接着这一槊的喘息之间隙,王青相俨然已经在体内完成了武夫最虚弱时分的一气更迭。

    握着槊柄的位置忽然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爆碎,王青相早在受伤之际便扔了那柄捡自拓拔野的大刀,他提着自己狭窄的南刀隔空对着那名副将一挥,下一刻,他连人带马的都被一股无形的刀气从当中刨成了两截,血雾飘洒。

    王青相此时肩头血流如注,可是已经缓过来一气更迭的他气势不减反增,睥睨四方的就这么任由肩头的长槊摇晃着,露出被鲜血浸泡的牙根:

    “再来啊!”

    ……………

    …………………

    南蛮的这一场追杀,终究是没能将这位年轻的镇南王斩落下马,南关城头,士兵往外抛出绳索,带着浑身浴血的王青相拽入到城中,南蛮军队见状只在城下进行了无用的箭雨抛射之后,又在那里无用的叫骂了一阵便不得不带着拓拔野残缺不全的尸身,折回营帐。

    担任指挥的将官终是没有对这雄关用兵的勇气,南关城屹立近百年,不知有多少草原名将在此损兵折将,毕竟先锋大将拓拔野的身死还能推说是他自己的轻敌冒进,可要是折损过多的兵马,那就真的这个副指挥的无能昏庸,看不清形势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一城拒一国(三)

    大约在当天的中午时分,木托王子所带的其余大军终于与这支先头部队汇合,在听从了手下将官对那凌晨一战的描述后,军帐之中代表此战的诸多高级将领不禁对这位年轻的新任镇南王做出了不低的评价。

    “此人用兵或许不及乃父,可是若论胆气坚韧,此人当世一流。”

    木托王子对此定下了基调之后便开始布置攻城事宜:

    “如今南关城新胜,气势正盛,南关百战之地,老兵精锐无数,王青相如今受伤不轻,短时间内绝难恢复痊愈,我们且后撤三十里安营扎寨静观数日,五天后我们分做十二个梯队日夜猛攻,我倒要看看,南关城的三十万兵马如何挡得住我王帐的百万雄师!”

    当天夜里,南蛮军队后撤三十里开始安营扎寨,坐于城头之上的老军师何春秋见此不禁抚须长思,为求首胜,让新任镇南王竖立威信,他不惜让王青相诈败惑敌,本来计划进行的顺利,他也只是小受轻伤,可谁知道这孩子杀得兴起,居然直接一个人就去堵了人家千军万马,导致如今身体从轻伤变成了重伤,看对面的行动架势有条不紊,想必早已经确定了猛攻猛打的准备,到时王青相重伤之身,怕是又有诸多不便的麻烦。

    其实老军师看待这场战争的态度已经相当的乐观了,因为大梁当今的局势远不及十几年前那么乐观,最大的后勤保障力的朝廷因为内地层出不穷的起义军已经是自顾不暇,眼下南关城所能倚仗的只有脚下城墙和三十万兵马将士,不会再有援军了。

    “传我令,从今日起将所有步卒尽皆调拨于城防之中,分做九个梯队白日两个时辰一轮,太阳落山以后一个时辰一轮,另将骑兵暂且归置于后备队,以防不测,再将全城的油水巨石,滚木,箭只都收集起来,因为我们可能要打很久。”

    时间在双方军阵对下过得无比漫长,待到第五天的时候,南蛮的军帐中来自年轻将领们的请战之声越来越响亮,可是面对一群嗷嗷待战的热血青年,木托王子仍自强行按捺下了大家的意愿,直到第六天,木托王子忽然通告全军将士列阵迎接一位肥头大耳的光头和尚入账。

    “有贺兰国师玉趾驾临,小王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与南关掰腕子的底气,稍后便请国师与小王一道点阅三军,而后进发南关城!”

    木托王子对这位看起来顶多只有四十多岁的胖和尚礼敬有加,不仅仅是因为眼前之人有着草原第一人的超凡道行,同时也是为了以宗教之说来稳定军心。

    贺兰敌豪爽的大笑回应,他为人言行不像出家人,倒是很像一个江湖客,若不是他在草原威压多年的名声在外,在场诸多将士几乎就要把他当做是大梁江湖中那等咋咋呼呼不入流的江湖武人了。

    “哈哈哈,是本座误了时辰,木托王子还请恕罪,梁朝大好江山在望,本座不敢再耽搁王子的宏图霸业,不如直接开始点兵可好?”

    “国师快言快语,果然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我帐中将士们刚才还在埋怨我不肯发兵呢!”

    木托王子与贺兰敌齐声大笑,并肩走出中军大帐,传令各部兵马开始集结,点兵进发!

    军伍集结开始在南关城下杀声震天之时的贺兰敌与木托王子坐镇中军后方,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引得有些年轻将领们的不满,低声议论:

    “这个国师好大的面子,我真搞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区区武夫而已,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怕是还没有一名万夫长的作用大吧?”

    年轻人话音刚落,便见距离他们甚远的国师贺兰敌居然定定的望着自己,好像是听到了他的议论一般,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说是一言可决生死都不为过,年轻人一想到这里浑身立时便是一阵冷汗。

    “手下年轻人不懂事,国师乃是长生天下第一勇士,还请见谅。”

    其实不止是那名年轻人这样认为,就连木托王子本人也颇为不理解,为何草原王帐大汗一定要自己等到这尊大佛才能开始攻城,只是他城府深沉,并未直接发问,反而是请教起来:

    “如今我军形势大好,南关诚孤立无援,小王学习中原兵法多年,深知战未胜先虑败的道理,南关城乃是百年雄关,百年以降我草原无数勇士都在此重归长生天的怀抱,小王想了许久也看不出他们胜机在哪里,还请国师不吝赐教。”

    贺兰敌闻言嘿嘿一笑,手中十八颗拇指大小的精巧狰狞佛首佛珠,在指尖转动把玩:

    “本座乃是出家方外之人,对军国大事历来是一窍不通,可若王子问我敌方胜算何在,正巧本座略知一二。”

    “哦?愿闻其详。”

    贺兰敌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江神宫,任青。”

    ………

    …………

    冲锋的号角终于在南关城下吹响,南蛮日夜不休的攻打,使得南关军队疲于奔命,可是虽然辛苦,却也总算是在老军师何春秋张弛有度的调遣下渐渐地支撑了下来,局势一时间陷入到胶着状态,双方都进入到了比拼耐力的阶段。

    如此进行了数日以后,年逾六旬的老军师终于支撑不住的从前线调度的指挥位置上退了下来,换上了另外一位南关城的统兵大将。

    木托王子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调兵遣将防御上的法度不似先前那样无懈可击,料定必是那位年老的军师支撑不住了,于是便不计代价的开始发狠猛攻。

    双方战至此刻,南关城早就准备的滚油,木石等物早就用之殆尽,城头阵地更是在南蛮的疯狂攻势下一度失陷易手,战争打到此刻立时一个月而已,就已经打出了一丝突破口。

    可是叫木托心急的是,每次城头眼看就要打下来了,总是在关键时刻冲出一批南关武道高手出来,这些人便是以王青相为首的武道高手。

    战刀杀得锋芒豁裂,血漫长衣,来回奔驰各地,总算是又将阵线给守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一城拒一国(四)

    当天旁晚时分,木托王子忽然鸣金收兵,王青相气喘如牛的在城头驻刀看着潮水退却的蛮兵,肩头伤势反复崩裂复发,眉头紧锁,因为他知道南蛮的下一次进攻绝对要强于以往任何一次,现在这片刻的喘息大概便是风雨前的宁静了。

    王帐之中。木托王子召集了所有将领议事,八十余万大军将领多如牛毛,即便没有全部召集,可是宽敞的营帐中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木托王子便选出了最能打的精锐,即便如此,长龙队伍仍旧排到了帐篷外面。

    木托王子立于主位之上环顾四下沉默的将领,开始了攻克南关城的最后一次战前部署以及动员,与此同时,王帐中的将领们忽然发现,位于贺兰国师的座椅之后,不知何时开始站着一位身高足有两米都还不止的壮汉,气势凝重森然,却是立于一旁不发一言。

    南关城中的镇南王府,此时也进行着同样的议会,只是与草原南蛮不同的是,他们商议的内容却是没有那么的乐观,白日南蛮军队明明已经占据着上风,忽然却要收兵了,老军师何春秋推测他们必定是看出了南关城的破绽,想以最小的伤亡来换取胜机。

    眼下他们召回兵马后定会集结人手进攻一处,到时南关城怕是危在旦夕。

    如今中原局势动荡,就算镇南王府尚有几十万骑兵可以护送百姓和王爷撤退回中原,怕是也会没有立锥之地,兼之南关乃是中原门户,一旦南关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整个中原怕是都要沦为南蛮的游牧场,到时就不单单是生灵涂炭的问题了,因为中原内乱的再凶,毕竟也是汉人争天下,一旦南蛮搅和进来了那就是对不起祖宗了。

    众人商议许久却无一人提出退守南关的建议,只是在城防问题上遗缺补漏,从而推测南蛮接下来的进攻方向和手段。

    最后还是老军师洞观全局,发现南关为争夺城头上的控制权而投入了大量的高手,一旦城门被破便很难抵御住他们凶残的大军,故而在接下来的城防战中,王青相把一直沉寂最久的队伍拉了出来,一旦城门守不住了便立即杀出去,无论在哪个朝代骑兵都无疑是步兵的克星。

    天光破晓时分,双方兵马都在南关城墙下集结完毕,随着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南关城迎来了开战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场战斗,双方刚一交手便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木托王子微微侧身将左手放在胸前,对着站在贺兰敌身后的壮汉松布行礼道:

    “如此,有劳松布弄勇士出手破城了!”

    名叫松布的壮汉先是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贺兰敌,见师尊微微点头后方才瓮声瓮气的对着木托王子还了一礼,而后他披甲握着一柄异铁铸造出来的三米狼牙棒,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也不骑马,就这么一个人沉默的朝着战场开始进发。

    壮汉的身高足足有两米有余,以他的身高体型即便是投身到战场上也同样的异常显眼,城头上杀敌的王青相注意到了这头横冲直撞的蛮牛,奋力的对着守城将士下令射箭,可是箭只钉在他身上却好像挠痒痒似的又被弹开,在他身上连个红痕都没能留下,如此惊人的防御力让王青相想到了昔年在太和殿中那位实力惊人的肉山王子,同样的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这样的人物放到战场上,简直就是无解的杀人机器!

    王青相手中窄刀跳动,带起一抹血光,然后他返身对着城墙下大声喊道:

    “城门处小心,有硬茬子!”

    “碰!”的一声巨响,狼牙棒重重的挥击在南关城门之下,数十名抵门的壮汉士兵当即飞出了一半有余,顶门的巨柱炸裂无数,木屑纷飞,守在城门之后的一列列骑兵彼此间静悄悄的,有不少人神情紧张又坚毅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沉默无声的看着剧烈摇晃的大门,随时准备好了冲锋。

    木托王子望着在松布神力下摇摇欲坠的城门,双手暗自紧握,看到激动处甚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他身后老神在在的贺兰敌则异常的淡定,笑着道:

    “梁朝如今大不如前了,破开孤立无援的南关城只是时间问题王子殿下未来是不可限量的,目光要放长远嘛!”

    “这座雄关拦在我草原南下铁蹄前足有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对整个王室来说都是一道难以言说的心魔,如今破城在望,小王情不自禁,失礼见笑了。”

    漫天箭雨中,松布旁若无人的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虽说对于南蛮进攻城门的这一招他们早走准备,可是眼下这个大汉实在太过强大了,王青相自忖凭自己当世一品的道行也没有把握将之拿下,如果真的任由这个怪胎破开了城门,怕是骑兵的冲锋都得被他堵在门口进退不得,待到后续南蛮兵力掩杀过来,没有了距离缓冲加成的骑兵反而会束手束脚,优势半点也发挥不出来了,只能被迫的展开巷战。

    情势危机之下,王青相也顾不得许多,点了十几名亲卫直接从城头跳了下去,打算取下那松布大汉的脑袋再说其他,王青相这一动立时便引发了南蛮的疯狂,本来以他的身份只需要遥坐后方掌握全局就是,但这城池攻防不比地上的两军交战。说到底双方争夺的是脚下这方寸之地的控制权,他身负当世一品的绝顶战力,在攻防战中身先士卒的效用会大大的凝聚军队的战斗力,就比如眼下这般情势中,能够纵身下去取敌首级的,也只有自己最有希望能够办到了。

    窄刀在空中席卷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龙卷气机,看似声势浩大,但却诡异的没有半点生息,王青相自幼习武便不是为了在江湖上一挣长短,而是本着你死我活的战场去的,能够杀死对方就是最好的刀术,哪有什么公平对决,光明正大一说。

    这抹刀光去势极快,让人就是连提醒都还卡在喉咙间,灿烂的刀光已经堪堪近身,甚至就连出刀的王青相都以为要得手的时候,松布忽然回头了。

    王青相心头忽然警兆大作,这一刻再也没有丝毫保留的将长刀之上的风华气机全部爆发出来,刹那间南关城门处风卷沉沙四起,王青相宛如执刀在手的神明天气吞山河的递出了手中长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要开始有一次惊天动地的交手对拼之时,王青相手中的长刀已经悍然的点在了松布的眉心!

    然后最让人大跌眼镜的不是松布一招败北,而是那柄气吞山河,霸道无匹的一刀,竟然也刺不破松布的铜皮铁骨!

    他仅凭肉身便抗住了这一刀!

    南关城上下一时间鸦雀无声,然后便见松布顶刀的眉心忽然崩裂出一道小口,鲜血顺着其中蜿蜒而下,衬得松布的笑容在这一刻狰狞无比!

    佛门的无漏罗汉体魄怕是也不过如此了,这在中原是堪比天人的修为道行!

    手中变形的狼牙棒后发先至的毅然挥出,这位草原壮士的手臂才刚动,平地里便是一阵狂风吹起,随着王青相下来的亲卫只是堪堪挡住了前面蜂蛹而来的南蛮士兵,根本无暇援手,别说他们来不及,便是来得及也插手不上这等战斗。

    只有靠自己!

    王青相全力一刀无功之后便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无心恋战的他想要退开,可松布却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棒接一棒的封死了他逃走的方向,将他逼至城门下的死路中,逼他与自己对拼兵器。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王青相冷汗冒出,忽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因为背后那扇在松布滔天巨力下仍然坚守的城门,在此时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你们干什么?给老子关上!”

    王青相的怒吼声随即淹没在了城门后无数整装待发的骑兵呐喊声中。

    “保护王爷!”

    领头的骑兵将官也有五品修为,他策马狂奔,眼看就要撞上怒目圆睁的王青相时,马匹忽然扬蹄跃起,竟是一举越过了城门处的王青相,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名几乎可以比拟天人的草原巨汉。

    松布见状不惊反喜,因为城门洞开而无声的露出一丝笑容,松布随手扔了那柄已经变形的狼牙棒棒,一步上前,任由来人的兵器打在身上不去管,一伸手就蛮横的将前冲奔驰的马头摁住不前,马蹄奋力的在地上蹬动挣扎,却只有尘烟弥漫,愣是在松布手下没能前进一步。

    “退下!”

    王青相脖颈处的青筋暴起,身化电光的直扑向前,打算将那名冲杀的骑兵抢先救下,狭长的南刀在城门下发出风雷巨响的直接劈落下来,松布一手按着马头微微一压,只听马声悲鸣,一股无形气浪自他高大的身躯散发出来,立足之地立时下陷三寸有余,而后他毫无花哨的一拳直出,直接洞穿了那名骑兵将官的心脏,然后去势不停地打在王青相呼啸而来的南刀之上。

    气机轰鸣爆散,王青相手中长刀在这一拳之下崩碎成无数碎片了纠结四散的气机余威直接将那个挂在松布拳头上的将官连人带马撕的四分五裂,。

    以刀对拳的王青相宛如一颗炮弹似的倒飞回洞开的城门里,直接将身后几名正欲策马出战的骑兵撞了个人马俱亡。

    如此骇人的声势下,骑兵们并未因为松布的神勇而后退,反而个个悍不畏死的策马冲了出去,重伤倒地的王青相本想将他自杀式的冲锋呵斥住,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反而咳了好几口血。

    常与南蛮交战的他自然知道松布的名字和背景,只是叫他真正绝望的是这还不是那个号称草原第一人的贺兰敌出手,反而是他的一个弟子便拥有了几乎可以比拟天人的实力,实在叫人生出一股沮丧不可战胜的情绪。

    拦在众多气势汹汹的骑兵面前,松布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将一名骑士摁倒外地,然后他就像摆弄玩具一般的直接挥舞着足有上千斤的高头大马当做是武器,在南关城骑兵铁蹄下横行无忌,他虽然没有中原高手那般深不可测的气机道行,可是论真实战力却远超一品,说是半步天人也不为过,边关外族的修行与中原大梁大相违背,一个一心一意的修行外练筋骨皮的道路,千百年来草原能够达到由外而内的天人之境的,寥寥无几,远不如大梁武林的百花齐放。

    战力足以比拟半步天人的松布浑身肌肉纠结,居然直接将那名骑兵都当做了行凶的武器,雷霆万钧的直接堵在了南关城门下,以一己之力便生生顶住了所有骑兵的冲锋之力,甚至还在一步一步的往里进逼,似乎是要当场摘下王青相的人头才罢休!

    早有士兵上来搀扶王青相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可是后者看着南关城门大开的样子和诸多将士们明知是死也要拼命上去拦一下的情景,王青相一时间意兴阑珊,知道照这样下去是守不住南关城了,心中绝了逃走的念头:

    “难道真的是天亡我南关?”

    眼前松布进城的脚步在千军万马的冲击下犹自不可抵御,王青相面色平静的道:

    “南关城撑不了多久了,传我令,将士们可以准备突围了!”

    松布似是不耐烦这些蝼蚁般的人物阻挡自己的脚步,声声怒吼下他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快,朝着勉力正在起身的王青相便扑了过去,在他好大身影的背后是疯狂的南蛮士兵,他们见到破城在望,连日来的压力和血腥使得他们忘乎所以的大声怪叫,烽烟滚滚中他们纷纷追随着松布的身影,宛如一群蚂蚁潮水般蜂拥而上。

    坐镇中军的木托王子见状,狠狠地一拍大腿,嘶声道:“大事定矣!”

    如此雄关,南蛮用时不足月余便破开了,大梁之后还有什么城池是他们攻克不下的?

    一念至此,木托王子忍不住喜形于色,倒是坐在他下首的贺兰敌神色并无丝毫的得意与高兴,反而目光幽暗的一直在打量着天空中变幻无定的云海。

第二百二十五章:一城拒一国(五)

    木托王子通过这些天与贺兰敌的接触下来,渐渐已经开始明白了所谓高手对于一场战争的影响,察觉出了贺兰敌的神情异样后他就想问一下情况,可是话还没出口,下一刻简直叫他三观崩裂。

    南关城上空云海之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是南归的大雁阵型俨然,它们追逐在云间,若非目力极好根本就看不清楚那里的情况,而木托王子恰好了看的清清楚楚,因为眼中所见的那无数黑点,正带着恐怖的气机轰然砸落在南关城门之前!

    那竟然是无数把铮亮森寒的长剑!

    久居南关的木托王子从未见过任青的样子,只在属下情报和各种相关的传闻中一鳞半爪的听过一些传说,他是王室贵人,出生便与寻常人不同,见过千军万马的气吞天下之后,如他这般屹立在庙堂顶峰的人物很难看得起江湖人的那点事,即便是在外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任青也是一样如此,木托王子从未对她有过什么印象。

    可是今日他亲眼在这万千军阵之前,见到三千六百柄长剑如受天人御令般的笔直拦住了南蛮疯狂的脚步时,木托王子福至心灵的脱口而出两个字:

    “任青!”

    是的,这般气势磅礴的御剑手段,舍那位名传天下的剑仙任青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威势?

    贺兰敌面色难看异常,因为他在察觉到任青气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那位得意徒弟怕是死定了,虽说天人有瞬息千里之能,可是任青距离松布终究是更近一点,这一点的距离便是咫尺天涯,生与死的界限了。

    不过贺兰敌再为徒弟惋惜的同时,同样的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天人境与天地共呼吸,或者说是与天道共呼吸也是对的,一旦天人高手造下杀孽,那么天道自会代为惩戒。

    贺兰敌转动着手中那十八颗狰狞的佛首珠子,低声诵念往生,嘴边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动了手,做了孽,看天道雷罚怎么收你!

    三千余柄长剑落地镇锁南关城,气机交鸣流转,松布体魄外功几可比拟佛门大成的不坏金刚,是以他被困在任青布下的剑阵中虽然冲不出去,但是却巍然不动的毫发无损。

    可是其他的草原士兵就没有这么深厚的道行护身了,通通被上长剑钉死在原地,有的陷入其中奋力挣扎,最后被剑气直接绞成肉沫。

    如此惨状,就连在外打拼多年的松布也不由萌生退意,只是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眼眸瞳孔处便开始笼罩着一道灿烂异常的剑气流光,悍然杀到。

    松布知道这个漂亮女人的功力道行怕是跟师傅都不相伯仲了,当下奋起全身气机就要进行殊死一搏,可那耀眼的飞剑已经直接洞穿了松布的心脏,剑光一去数里不息,在地上生生犁出一道直达中账的沟渠,若非贺兰敌出手阻拦,这一剑怕是都能叫她取下木托王子的人头。

    情势急转而下,木托王子浑身冷汗的坐在位子上勉力维持着最高指挥官的风范,感激的对出手的贺兰敌点了点头,后者却是无心理会这些东西,只是面色凝重的望着不知何时停下战斗的南关城头。

    松布被困锁在剑阵之中对着城头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怒声嘶吼,丝毫没有凡人对待天人的敬畏。

    任青立在城头上微微喘息,从江户一路马不停蹄的杀过来,即便是她的一气三千里的天人气机也有些吃不消,不过收拾一个肉身证道的松布还是没问题的。

    心念转动间甚至都无需动作,钉在地上的三千余柄长剑刹那云集而动,这些材质顶多只能算作上乘的名剑山庄制式长剑,若是单拿出来甚至连松布的一根汗毛都伤不到,但是此时剑身上温养着任青的天人气机在侧,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了。

    松布面对迎面而来的剑气长河不闪不避,看似豪迈无双的动作下,其实包含松布面对剑河避无可避的无奈。

    全身皮肤在松布全力运转筋骨之时开始换发出耀眼的金光,若是剃了这头长发,说他是佛门的金刚罗汉怕是都有人信,剑气长河轰然打在松布的胸膛上,这两米多高的壮汉双脚立地生根,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整个魁梧的身躯几乎被剑光遮蔽,面色痛苦狰狞。

    当头而去的数十把长剑在这等天人角力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剑吟声,仅仅是几息时间便在两人交手的路上掉落了无数柄长剑,松布一声怒吼,金光灿灿的身子宛如怒浪潮头屹立不动的岩石,抵住了汹涌澎湃的剑气长河!

    草原士兵欢声如雷,木托王子立即趁着松布与任青僵持不下的时刻,指挥部队趁机入城牟取这场攻城战的胜利,倒在城门之后的王青相浑身浴血的站了起来,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柄战死士兵的长枪,面对潮水蔓延而来的南蛮军队,面无惧色的带头抵御。

    立在城头的任青的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动作,她手中剑决一引,却不是加大气机的灌注,反而将万千长剑组成的剑气长河御使分开。

    眉心紫线耀眼夺目,任青一手分开组成了浩荡长河的无数长剑,一只手如持利剑,朝着前方缓缓递进。

    城头下方的松布好不容易撑过这一波剑气长河,看着身前游离分散的无数长剑,刚想要开口嘲讽这所谓的天下第一人名不符实,下一刻只见到天地间划过一道刺目的紫线。

    任青宽袍大袖立足城头不动,衣袖翻飞如云间变幻怒涛,心中默念:

    “看剑。”

    大圣出鞘!

    摇曳着紫线的大圣遗音轰然挟带的气机如九天神雷炸裂,一股沛不可挡之势迎面扑来,松布不用去接也知道自己是接不下的,心神被震慑的刹那他居然在这千军万马的阵前回头向贺兰敌求助,哀求道:

    “圣师救我!”

    贺兰敌转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神色阴沉难看,显然是被气到了,身子却牢牢坐在椅子里,丝毫没有救援这位得意弟子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从任青从南关城头现身的那一刻,松布就没有活路了,之所以能在任青手下多撑一招,多半也是那家伙想要引自己出手的缘故。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贺兰敌居然从面色阴沉的隐晦心情中好转了过来,微微一笑眼睁睁看着得意弟子在那一剑下束手无策,也不去救援。

    大圣遗音乃当世名传多年的名剑,经过上代剑仙温养又经过这么多年的香火加持,早已隐隐有超脱名剑,晋身神剑的趋势。

    化为紫线的大圣遗音毫无阻碍的没入到松布的胸膛之中,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气机浩荡如天人驾临的长剑在刺破松布金身的一瞬间便显露出了长剑本来面目,然后长剑就这么挂着松布两米多高的庞大身躯,游街示众一般的在空中飞了一圈。

    大圣遗音带着重伤犹不死的松布在南关城门前飞驰,所到之处,嗷嗷怪叫的南蛮军队纷纷住步不前,一时间居然把一场即将爆发的惨烈攻势给生生的抑制住了。

    松布面色狰狞痛苦的随着胸前长剑在空中飞驰,他想要伸手把这该死的古剑拔出来狠狠地撅断,可是长剑在刺破他金身的瞬间,汹涌的剑气就已经攻入到体内,他一身铜皮铁骨的半步天人肉身,就这样被任青气机毁的一塌糊涂,别说是抬手拔剑,后半生恐怕都要在草原的帐篷里度过了。

    大圣遗音在空中环绕片刻,忽然一个加速,连带着松布狠狠的钉在南关城城头,任青的脚下。

    突如其来的剧痛撕扯着伤口,松布痛苦的嚎叫出来,声传四野。

    本来以他的耐力和性格,对这种程度的伤势根本连吭都不会吭,可是任青那一剑已经催破了他所有的肝胆,甚至他在战败的那一刻,一直以来敬如天神的圣师贺兰敌居然对自己不管不问,终于击溃了松布的所有信念,这才不堪忍受的痛嚎出声。

    木托王子眼见南蛮军队士气受挫,可是数遍军中怕是也没有一个能在任青手下抢人的存在,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国师贺兰敌了。

    “松布勇士命在旦夕,他是为我草原而战,无论话费多大的代价小王都要将他救出,不知国师计将安出?”

    木托王子虽然是问计于贺兰敌,其实却是拿话在堵他,因为松布与草原王庭而言并非直接的臣属关系,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是贺兰敌教派下的信徒弟子,仅仅是这样的身份木托王子都表示出了不计代价的意思,何况身为师徒的贺兰敌?

    不怪木托王子一个小小的请求都要耍弄心计,全都是因为这位贺兰敌实在是太没有为人臣子的自觉了,先前南蛮军队们舍生忘死的进攻南关城,好几次都被王青相带人把他们的优势给压制了回去,当时看似惜败,其实军中所有将领都知道,只要这位功参造化的天人国师伸伸手,那这南关城早就打下来了!何至于再有这么多纠缠牺牲?

    即便木托王子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可是他仍然低估了贺兰敌的狠辣,只见他神色淡淡的道:“王子殿下是在教本座做事吗?”

    自小长大在王庭,观色乃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木托王子自然能看出来国师的不快与暗涌的杀意,连忙笑了声:

    “不敢,不敢,只是……”

    “既然不敢,那就退兵吧。”

    贺兰敌淡淡的打断木托王子的话,直接起身就往军帐走去,临去之前他深深望了一眼城头屹立不动的任青,两人目光远隔千米的对撞在一起,而后贺兰敌无所谓的笑了笑,径直离开。

    凡人间的斗争不同于天人,到了他们这般境界再出手干涉凡尘,那就是逆天而行,初时或许不显,但是一旦沾染上了那就甩不开,最后天雷加深形神俱灭,那才是真的风流雨打风吹去。

    所以贺兰敌才眼睁睁看着攻占南关城的机会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甚至连得意弟子被任青钉在城头也不去管,因为他怕天雷加深,他也知道任青是想要逼迫自己出手决战,少了自己这位天人压阵,南关城这次会好过许多,任青也能在可承受的因果范围内,帮王青相守住南关。

    不过这些,你想都别想!

    贺兰敌远去的身影决然而无情,天人寿命高达五百年之久,一个得意弟子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调味剂而已,不值得自己去正面天下第一人的锋芒。

    木托王子捏着扶手的手指泛白,但是却不敢对贺兰敌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他虽然是王帐中最有希望成为大汗的王子,可是面对五朝不老的国师大人还是缺乏足够忤逆的勇气,一旦引起这位国师的厌恶,转而支持其他人上位大汗,那么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不仅全部白费,甚至还会有杀身之祸。

    深吸了一口气,他压下了心中的情绪,缓缓又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收兵。”

    南蛮士兵在沉重的号角声中开始整齐的退去,虽然他们阵型俨然有序,可是望着城墙上那个不断哀嚎的松布眼神时,已经消退了许多战时的疯狂,充满了畏惧。

    任青立在城头仍旧一动不动,贺兰敌远隔着军阵对自己望过来的时候她也有所感应,目力惊人的她能够清晰的看到贺兰敌脸上的无情冷酷,虽然如此她却仍不打算就此退下,仍然守着脚下哀嚎的松布,不肯退去。

    任青不肯退下去,王青相就巴巴的托着一身伤势过来见她,京城一别时她还是声名鼎盛的梨园任二爷,再见时就已经是天下盛传的剑仙第一人了,勾勾手指就消除了南关城的灭顶之灾,就算以王青相的性子也在此时有了几分自得,认为任青能够过来帮忙全靠他们相识一场的情分,要不然当今天下谁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正想到得意间的王青相,忍不住就仰天哈哈的狂笑一阵,看着宽袍大袖如飞的任青一副几欲乘风而去的样子,他迫不及待的就要给这美人儿一个大大的拥抱犒劳一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一城拒一国(六)

    不过这混不吝地动作只起了一个开头就被任青一个眼神定住了,现如今她可不再是那个任人揉扁搓圆地梨园班主了,再说就算是在京城地时候王青相对这位都是有所忌惮地。

    于是堂堂镇南王硬是把自己地动作给生生地止住,僵硬着拍了拍任青地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地领导派头:

    “好好好,来了就好……”

    任青冷眼看着他地动作落在自己身上,嘴里还说着那不知死活地话,居然慢慢地在嘴边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一笑可不得了,本来就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儿,勾唇一笑的模样更是叫人见之难忘,可是王青相却最是会揣摩心态的一个人,早在任青微微显露出笑意的时候就心生警兆的想要退回来,可是他一个重伤的一品法相哪里逃得出当世天人的手掌,只觉脚腕子一紧整个世界都开始混肴颠倒起来,然后就听身边下属们的无数惊呼,甚至还有兵器出鞘的声音。

    “大胆,你竟敢如此对待王爷!”

    “开城门,快开城门!”

    下属的狂呼呐喊眨眼间就在耳边由近及远的响起,待到腾云驾雾一般的王青相摔落在地上的时候,他冷汗淋淋的发展自己居然被任青一手扔到了南蛮军阵之前,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似乎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功劳掉在自己眼前似得。

    远方那个被钉在城墙上的松布犹自在哀嚎叫喊,此时充当了王青相的背景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紧张的吞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准备防身,可是这一个动作却好像是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引线,呼和的砍杀声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眨眼便将孤零零的一个王青相给淹没。

    众多将领眼睁睁看着一场战争下来没死,反而死在这个古怪女人手里的王爷活生生的就这么没了,哪里该管的上这是什么天人不天人的,一个个狂呼着就好像疯了似的准备拼命,可是却被一个老者淡然的抬手止住。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运筹帷幄的老军师何春秋,自任青动手开始他虽然吃了一惊,但是也没有失去冷静,此时他苦笑着上前来对着任青拱手作揖道:

    “任宫主,我带王爷跟你赔不是了,刀兵战阵非同儿戏,那小子可没有任宫主这般道行能够来去自如,何况他还受了伤。”

    任青一向对老人家都比较尊敬,何春秋为人气度不凡,带有一种文人雅士独有的书卷气,使得一见之下难免心生好感,当即也拱手道:

    “山野粗人,些许玩笑而已,任某这就带那位镇南王出来。”

    她这一拱手众人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老人何春秋的威望压住了他们的异动,忽然有人指着远方的南蛮军阵,大声道:

    “快看,王爷没死!”

    众人连忙打眼看去,只见到王青相一手刀光汹涌澎湃的破开重重包围的军阵,正不要命的朝着南关城跑来,嘴里大呼小叫的无非是在指摘任青的不是,可眼下这等危局却只有任青能救自己,于是就算心中恨得要死却又不得不说些好听的话,加上后面追杀的士兵疯了似的对自己围追堵截,弄得他好像在登台唱戏似的语调忽高忽低。

    明明是危险至极的战场,眼看着自家王爷在刀口上跳舞,一众部署不知为何,在心惊胆颤之余居然生出一股荒诞好笑的感觉,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好笑也没人笑得出来,纷纷上前行礼道歉祈求任青出手相助。

    任青也是估摸着差不多了,自己将王青相从城头扔下去的时候渡过去一缕天人气机,如果这个韬光养晦十几年的世子殿下不是草包的话任谁都不可能一时间杀掉他,而且同为天人的贺兰敌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退回军帐的,除非是自己不顾天劫硬要直闯军帐击杀木托,否则他是万万不会出手的。

    足间一点任青直接化作了汹涌的剑光,迎面追杀王青相的兵卒们哪里见到过这种神仙手段,加上任青方才如御剑一般的印象深刻,只一下子就将那不可一世的战神松布给钉在了墙上,他们有哪里有勇气对付这样犹如神魔般的敌人?

    于是一个个拼命的想要刹住脚步,可奈何身后总有不明情况想要挣功的人推搡着要往前挤,不过他们追杀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被任青化身的剑光从容在王青相身上一卷,如流风回雪般又回到了城头上。

    众人对任青这几次出手的情形惊若天人,南关城如果有这样宛如神魔一般在战场上来去自如的高手助阵,哪里还可能会丢掉?

    众人及有默契的不去议论刚才的事,反而开始对任青来去自如的通天道行赞不绝口,看的一旁王青相眼角直抽抽。

    “好不容易才见一次,上来就这么对我,你真是………”

    不等王青相充满“幽怨”的话说完,任青淡淡的一眼撇过去,王青相马上就把口风一改,慷慨激昂的道:

    “扔的好,扔的妙!不扔不长记性,不扔不足以平民愤!”

    四周属下一阵好笑,王青相新王上位本来正是立威的时候,平日里的威严肃穆今天在任青面前可谓是被破了个干净,不过大家都是忠心南关多年的老人,本来就是同仇敌忾的一帮人,故而见到王青相的真性情后不仅没人觉得不妥,反而觉得新王爷多了几分生趣。

    众人情绪正高之时,被钉在城墙上的南蛮战神松布仍自在嚎叫,不过此时他已经缓过劲来,正在高声怒骂着污言秽语,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个痛快,好过这样受折磨。

    “娘的,被任宫主捅穿了胸口还这么生龙活虎的,真是个贱骨头!劳资这就去隔了他的舌头!”

    听到这货骂的不堪入目,当即便有人骂骂咧咧的准备给这王八蛋长长记性,却被何春秋拦了下来。

    “任宫主,此人是你擒下来的,要如何处置我们大家伙都听你的。”

    “对面有个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我本想用这个什么松布引他出手,才故意留着不杀,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阴险,非要等我屠杀士兵以后因果缠身才出手不可。”

    任青现在城头遥望远方军阵,似乎目光透过了重重帐曼直接看到了气机深藏隐忍的贺兰敌,宽大的袍袖临风而动,听的众人一阵面色古怪。

    “好像比较阴险的那个是你啊!”

    将敌方大将松布只伤不杀,悬挂在自己脚下城墙上耀武扬威,简直就是视对方如无物,极尽挑衅之能事,为的就是引对方那个高手出手正面交战,无论怎么看任青都是比较阴险反派的那个。

    想到这里,大家忽然意识到,先前将王青相凭空扔到对方军阵中,是不是同样也是这样的目的,想要引贺兰敌出手?

    好像是看穿了大家的心思,任青又解释道:

    “天人不沾凡间因果,我人虽然站在这里,但是出手的次数绝不能多,要不然就万劫不复了。”

    虽然大家听不太懂什么凡间因果和天人的,但是不能出手太多却是听懂了,于是一个个抱拳爽快的包揽下以后得战斗砍杀。

    简单的说完了战事,任青犹豫着怎么开口说出惜福转生的事情,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老军师何春秋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笑着道:

    “任宫主如今是我们整个南关城的救命恩人,也是以后战场上的中流砥柱,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就是!”

    虽然明知道老人的话是想要把自己和南关城绑在一起,可是任青心中却并没有什么不快,因为她修行至今,可以说凡间的物事已经有很少能够束缚住她的来去了,她想要就在南关城根本就不是言语所能打动的。

    她千里迢迢的从江户到南关,为的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多谢军师大人体谅,任某确实有个小小的请求。”

    何春秋与王青相对视一眼,心中不仅没有因为任青的话而感到压力,反而因此微微一松,因为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几乎已经站在凡间的最高处,可以说应有尽有,他们最怕的不是索求,而是无欲无求,因为有所求的人还代表着能控制一下,无所求的那就真的是叫人看不透了,用起来也不放心。

    王青相作为南方之主,当即便收了与任青嬉笑的神色,正色的拱手一礼道:

    “任宫主请说,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任青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有关惜福的事情,因为天人转生一说太过惹眼惊悚,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之理,就算是被称作神仙一流的天人也难逃此理,转生一说一旦泄露出去难免惹人关注,就算南关方面没有人动心思,难保有朝一日传出去,来日必成烦恼。

    斟酌了一番言语,任青便徐徐道:

    “江神宫乃是起于清凉山彭祖授法,隶属道家一脉,任某如今修行有成正要找个传人,前日彭祖起卦说能继承我一身衣钵的传人应在南关,不知如今城中可有降生不久的女婴,还请王爷代为寻找,以全我江神宫法统。”

    江湖中的门派最是看中这等传承,其中意义颇有中华自古所传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些类似,可谓修行中人的头等大事,所以任青的这个说法倒是入情入理,让何春秋和王青相也放下了心中的那点不安。

    “任宫主放心,此事就包在镇南王府的头上,不出三日定能给你个准信儿,到时候我把全城的娃娃都抱过来给你看!”

    王青相立刻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一副义气深重的样子。

    诸事议定后,王青相让人回去备好了房间请任青入府休息,她虽然在城头上遥控长剑御敌于门外,可是毕竟走了一路不曾休息,纵然她有气机护体能够通身无垢,可千里奔波下来也是一身的风霜,于是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洗漱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只是叫任青没有想到的是,王青相给自己准备的衣服虽然样式繁多华丽,却没有一件不是盛装长裙的,任青自从在这世界里有记忆以来,对裙装从来都是敬谢不敏,只有少年在京都仰人鼻息时不得已穿过,那种穿在身上,下半截凉嗖嗖的感觉实在叫人惊悚。

    对于任青的抗拒王青相似乎早有预料,早在她步入浴室的时候就悄悄找了个借口出府去了,面色阴沉的任青找不到人出气,问过了好几个人都说王爷去了外面巡防,鬼知道那家伙刚受了重伤还要巡什么防,最后她硬是坐在浴桶里等自己那件衣服洗好了,直接用功力把它烘干。

    一直到傍晚时分,老军师何春秋登门拜访,得知王青相不在府中修养,反而出去巡防的消息连道了几声胡闹,然后令下人立即出去把他带回来,任青听着动静出来与何春秋见礼,然后面带冷笑的与何春秋一起坐在堂中等着他回来再狠揍一顿。

    在堂中等了没多久,果然见到王青相从外面匆匆忙忙赶来,他见到任青在堂中穿着来时的衣服冷笑着看着自己,心中便是一寒。

    这位祖宗生气了如果是简单的打一顿也就算了,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从小被打习惯了,而且能被这样的美人儿打也挺不错的,可是任青出手太刺激了,上午把自己仍到对面军阵里的情形可是记忆深刻,刺激过头,他可不想再试一次。

    心思电转间他已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先是郑重其事的对任青点了点头,然后沉声对何春秋问道:

    “先生,可是前线出了什么变故?”

    何春秋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任宫主和自家王爷的恩怨,无奈的来回看了两眼道:

    “老夫在城头观望南蛮动向,发现他们正在组织狂欢,营帐之中灯火通明,人人载歌载舞好像打了胜仗一样。”

    王青相闻言愣了愣,奇道:“他们疯了吗?不对,他们要夜袭!”

第二百二十七章:一城拒一国(七)

    三人之中,只有任青对兵法是一窍不通,反观何春秋与王青相,一个是名垂天下经年已久的老谋士,奇谋妙策层出不穷,擅长以奇制胜,先帝在位时曾赞叹此人用兵奇诡,赐下功名想要将之招揽入京,后被婉拒。

    王青相看似不学无术,但是跟在这样一位兵法宗师身边长大,又怎么可能是一个酒囊饭袋?于是一句话就道破了天机,让何春秋赞许的连连点头。

    看着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任青也装作一副了然的附和,其实她哪里懂得什么兵法,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蠢人,只在脑海里稍微的想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记得上辈子在家里打游戏的时候,每次临近boss的关卡前都会得到大量的补给和弹药,即是人们传言的“大战之前,必有补给”,如今要用这个来套用到南蛮军队的身上大概也差不离是这个样子,他们吃饱喝足了想必就要对南关城发动猛攻。

    何春秋对着任青郑重拱手:“南蛮士气低落,此时进攻已经近乎于孤注一掷,若我南关城能在这次冲击下坚守下来,此次劫难就已经渡过了六成!”

    任青对着何春秋的行礼并无表示,因为正如她在城头时说的那样,天人不占因果,特别是这种兵危火急的战场上,若有个什么不慎的牵涉到了过多人的性命,甚至还有可能召来劫雷,所以对何春秋的请求,任青也有些推诿之意。

    南蛮凶残无比,南关城又是横在两国交界处将近百年,两国之间积累的仇怨早已比山高比海深,怕是破城当日就得屠城了,而且中原大地从此就无任何险关可守,就是能依仗城池之力,怕是最后大梁也是要亡在他们手上,前世满清蒙元之鉴便是明证。

    两相权衡了许久,任青那种汉人情怀终究是割舍不下,做不出来那种弃城携婴而逃的事情,勉为其难的点头道:

    “我乃天人之身,对于凡间战事更迭不宜出手过多,否则便有形神俱灭之祸,此战关键仍在你们。”

    即便如此,得了任青口信的两人已经深有底气,只有王青相不懂什么叫天人之限,于是不解的问道:

    “任宫主抵挡南蛮军队,救大梁万千百姓于水火,应当是功德才对,为什么反而成了业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玩笑开的太多了,此时虽然一脸颜色的样子,任青却仍清晰的记得他嬉皮笑脸,一脸奸相的表情,于是抬手饮了口茶水,淡淡道:“你猜。”

    何春秋轻轻敲了一下王青相的脑袋提醒他,这位年轻的王爷自小便被放到老军事的门下读书识字,对这个老师不敢有半句怨言和不满,只得老老实实的听训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话一出,王青相眼中也显露出了几分了然,三人就今晚之事开始了布置,任青不懂兵法,对他们这种城防调度问题看的也是云里雾里的,生怕老军师聊的兴起拉自己一道加入讨论,于是便萌生了退意,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起身告辞了。

    讨论战术问题的两人对这都不以为然,毕竟是一个神仙级的战力,说是在两国大军之中来去自如都不未果,这样的人物可以说是战略级的,不应该放到战术里讨论安排。

    任青出了镇南王府后便一个人买了一些香烛元宝之类的东西,城中每日与南蛮交战,天天都在死人,所以这些东西随处可见,结帐的时候那个卖纸钱的老妇人却摇头不收,说是亲眼见着任青从王府出来,想必是军中亲眷,祭拜战死的家人丈夫的,自己万万不能收这份钱,任凭任青好说歹说的也是不肯。

    任青见老人家神色坚决,也不忍这几文钱的事情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偷偷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在她口袋里放了些银子便道谢离去了。

    任青从偏门处闪身而出,一路直到城外的一处乱葬岗,来到一个无名的小坟前焚香祭拜,将四处杂草尽数拔除之后又在坟前做了半晌,将自己一路出南关以来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通通对着这处坟碑缓声的全都讲了出来,远方南蛮军阵中载歌载舞的声音隐隐的传来,任青蹲坐在坟碑一旁,浑然不顾宽大的袍袖垂地,整个人一眼看去好似披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似的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她将脸埋在双膝间把两颊泪水都擦净了,然后抬头笑得很得意的说:“娘啊,我成天人了,惜福也快找到了,以后我经常来看您!”

    任青从怀中取出那枚留有一丝裂纹的绿玉木钗,轻轻按进坟前徒弟里,长出了一口气似的用力抱了抱坟碑。

    其实世间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剑仙任青出于合出的了解,大多都仅限于京都青衣楼,在前便无从所知了,也幸好世人不知她曾毒杀亲父的过往,否则说不得就要冠上大逆不道的帽子了。

    “娘,我走了,缺什么,梦里说。”

    任青抹干了眼泪,最后在坟前重重磕了几个头才转身离去,对于当年的那件事情她并不后悔,假如能重来一次她已然会选择如此行事。

    任青一路心情不佳,并未御气疾行,只是缓步回城。

    因为城墙上钉入了一把大圣遗音剑,对于战事杀气的敏感自然能够通过玄妙的气机感应来告诉她情况,所以她虽然答应了王青相与何春秋守城,却并未去参与城防的事情,而是直接回了王府。

    王府中的下人早就得了王青相的命令对任青礼敬有加,她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发现房中有好几件备好的衣服,款式都是那种偏向于男性的,看来是王青相的另类道歉了。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任青都在房间中打坐休息,南关城中虽然气氛甚是紧张,但是气机感应中的南关城头并无任何激烈的动向,好像何春秋与王青相先前讨论的计划全盘落空了,众多将士们枕戈以待的等了整整一夜,南关城头却是相安无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一城拒一国(八)

    对于这种情况,任青也帮不上忙更不敢提什么建议,所谓兵者诡道,两国军锋交战那是何等的大事,稍有不慎落得个满盘皆输就是无数条人命,任青先前就连看出南蛮军队动向都是机缘巧合,这个节骨眼上就不去添乱了。

    中午时分何春秋和王青相相伴回府,吃饭的时候三人碰了个面,王青相先是把城中寻找女婴的进展跟任青说了一下,目前已经找到了八个,问任青要不要用过饭后去见见,后者点点头觉得也应该投桃报李,不等他们在说什么就主动的问起了昨夜的战事。

    在城头坐镇一夜的老人何春秋此时面色有些疲倦,不管他曾经如何的在军中运筹帷幄的饱负盛名,如今也抵不过岁月的无情了,一夜的时间足以将这个军师拖得神智疲乏,无以为继了。

    听到任青问及城防时候,他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捏着胡须微微摇头道:

    “那木托诡计多端,不愧是南蛮未来最有希望继承大汗之位的王子,他猜到老夫能够看出蹊跷,索性就用疑病之计来消耗我们的精神,就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冒出来就咬你一口。”

    “老夫已经划分好了了城防预备队,自信他们就算阴兵偷城也不会出什么祸端,除非对方军中仍有好似松布那般以一敌万的大将,否则短时间内南关城固若金汤!”

    何春秋一面说着一面端起碗筷连吞带咽的将早餐吃了个干净,任青先前见这老头斯文有礼,一副读书大儒的风范,不曾想吃起饭来这么的....豪爽。

    是的,就是豪爽,任青拿着碗筷稍稍愣了一下,王青相却早就见怪不怪的一般姿态用起餐来,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狼吞虎咽,一时间引得任青居然也颇有胃口,忍不住多吃了一点。

    三人用过早饭后就开始饮茶,捧着茶杯的何春秋品相文雅,好像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只不过是一个错觉。

    好不容易熬到两人个人放下茶盏,任青提出了出去看看那几个女婴的请求,王青相欣然同意,并且两人都以事务繁忙为由给任青安排了一个下人,带着她去看。

    告别了这对师徒,任青一路上心情忐忑的跟在那名吓人身后,七转八拐的总算是来到了目的地,在场的八对母女基本上都是城中寻常百姓出身,虽然被王府优待请了过来,不曾有过苛待呵斥,可心中难免在这高墙大宅下有些惴惴不安,眼见好似天仙化人一般的任青在吓人的指引下现身,纷纷都以为是来了王府中的什么重要人物,哗啦啦的便在地上跪倒了一片。

    不等着和谐人在地上跪实了,任青抢先一步出手,将气机遍布四方,双手虚托着稍稍往上一抬,居然一下子将八对母女下跪之势生生的从地上托了起来,口中则谦逊的道:

    “诸位夫人不必如此,在下江户江神宫任青,添为如今大梁天子册封的国师,今日特来南关寻找我拿命中注定的弟子,好承袭我将来的衣钵,任某并不是官场中人,诸位夫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任青这一番话将的可谓煞费苦心,生怕这些久居南关的富人们不曾听过江神宫的大名,不舍得将亲生骨肉送给自己当弟子,干脆便将当今天子的虎皮大旗都扯了出来,同时又使出神奇的御气手段,给对方一种有道真修的感觉,好让他们把母女分离之事看的不要太过难受。

    果然,任青的一番动作后,妇人们个个惊疑不定的望着任青,只觉得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子当真是好似仙子一般,既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又有无比尊贵的身份,一时间哪里还有半点的不安,一个个只想着怎么才能叫任青多看自己怀中的孩子一眼,好将来攀附住了这段仙缘。

    原本拘谨的妇人很快便嘈杂了起来,任青微微皱眉,不等她说话动作,一旁引路的的下人立刻一步上前呵斥开来,场面这才得以重归寂静,只是任青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好像反而有了几分加重的趋势,八名妇人还以为这位仙子是恼恨她们先前的无状,一个个的只能将头脸向下低了低,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任青皱着眉,来回在场中走了好几遍,见见这个摸摸那个的,只觉得左手边这个对自己笑了笑好像是惜福的转生,可是那个哭了又好象是在对自己暗示什么,一时间无法决断,这才皱起了眉头。

    天人转生和化生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是前者更加类似于道家兵解的法门,无法带着修为技艺穿过那胎中之谜,唯有一点执念和灵光印在神魂之中,只是这种东西任青又不能查看,或许伏魔台的彭祖会有类似的手段,来回观察了许久也无法确认,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最后捏着鼻子将这些女婴先全都定下记名弟子的名分。

    名分定下来之后,任青给她们每家每户都分了足够的银两,许下了她们大好前程,又着令官府明月给足她们一定的抚养费,她堂堂天人高手这点特权还是能够办到的,王青相总不至于在这点东西上舍不得。

    总之是好处多多的供养者这群人,生怕她们在战火煎熬下移居别处。

    没有办法,这些女婴出生时间最多也不过月余时间,都是还没有断奶的年纪,任青就是全部都收养了也看顾不过来,干脆就开启了散养模式,她自忖等这些小家伙在长几年,自己大概就能从她们的容貌神态中分辨出来谁是惜福的转生了,只是这段时间自己怕是要和镇南王府绑到一起了,运气不好的话战死城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单看贺兰敌的那个一副要跟自己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就能看出一二。

    有关于厚待这些女婴的事情虽然不需要官府出钱,但是自己还得和王青相方面打一个招呼,请求他加派了人手去保护那些女婴的安全,虽然有些夸张和小题大做的意味,但是对于这位大爷的请求镇南王府还是无有不应的,他们巴不得多亏欠一点他们的人情才好。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城头战事依旧打不起来,那个钉在城墙上的松布早在当天夜里就已经咽气了,据守城的将士们说,松布临死前死死盯着远方南蛮军帐的欢呼庆祝的灯火,直到最后一口气咽下都没有闭眼,真真正正的死不瞑目。

    战事虽然没有打起来,可是城中的女婴却越来越多,最后统计出世的女婴足足有十七个,另外还有大肚子没有临盆的还有七个,共计二十四个都被纳入到了官府特等优待的名单里,王青相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便将这些人的名单加入到了阵亡英烈的名单里,办的很漂亮。

    南关城抗击南蛮固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是华夏自古便是一个人情社会,多年的关系相处下来,人情往来早已经是盘根错节,牵涉甚多,镇南王府固然是大梁最花钱的地方,金山银山都不足以形容王府的阔气,可是如果形势不按照一定的规则章程,再多的金山也有败空的一天,所以王青相私下加设应列名单的事便可以看出,这位年轻的王爷行政处事已经渐渐步入了正轨,假以时日在他治下的南关城或许回答道另一个巅峰也说不定。

    夜半时分任青在府上打坐调息,忽然听到城中士兵进发的脚步如雷响动,可是气机交感之中她却并未感应到城投有什么杀气,一时间心中疑惑,便起身推门出去,还没走到城墙边就听到对方震天的喊杀声此起彼伏,鼓声隆隆,好像双方胜负一战就要就此开始一般。

    任青心中觉得怪异,边上城头去看,早已坐镇在此的何春秋与王青相早已在此观望多时,双方见礼之后任青发现谁昂房似乎存心只想要恶心骚扰自己一方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只有一队最多千余人的步兵在城下作势想要进攻,可是他们叫嚷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实际动作,城墙上的士兵一射箭他们便望风而逃,待箭雨过去之后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们想要扰乱我们的军心,让我们日夜不得安宁,然后挥军杀来?”

    任青有些搞不懂对方的意思,可是身边有用兵大佬何春秋在啊,于是出言请教。

    “这个老夫也不得而知啊,我们南关力不及他们百万之巨,可是用来固守城池确实绰绰有余了,只要议定好人手驻防轮换,他们怎么强攻也是不怕的,木托深谙兵法,不应当如此行事啊!”

    何春秋看着城下好像过家家一样的攻势,下令节约箭只不可轻放,对于南蛮此举深意一时间也摸不清楚。

    三人在城头观望了片刻,这种程度的工程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只会,将士们例行公事便简单的将他们拒之门外,老军事何春秋便先行告退下去休息补觉,眼前的情势没有什么值得琢磨参考的,反而深藏在背后的东西需要细细的推敲。

    有看着南蛮军队在那边鬼哭狼嚎的叫嚷了半晌,自己这边守城的将士并没有什么变化和疲倦,反倒是叫喊的南蛮方面,这会儿功夫已经换了三拨人了,真是看的任青莫名其妙,跟着何春秋的脚步便回去休息了,她怕再看一会儿会忍不住动手去杀光这群神经病。

    南蛮的进攻一直到天色渐亮方才收兵止歇,性格历来跳脱的王青相在城投坐了一夜,总觉得他们如此行动是在掩饰什么,于是派出斥候高手打探南关周边情况,以防止南蛮军队绕过自己这道险关进袭中原,不过这道命令很快就被何春秋否决了,南关城挡了草原近百年的时间,如果有神恶名绕道的方法早就用了,哪里还需要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南蛮的佯攻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晚上,何春秋决定直接出手,足足集结了三千名南关老卒跨马出征,在外头冲杀了一阵后效果却是不大,因为南蛮的那些叫阵之人,见到城门大开之后便一哄而散了,仅仅抛下极具倒霉的尸体而已。

    出征胜利后的骑兵回报何春秋的时候,事无巨细的将所见所闻都尽数道来,说是在城西北方向隐约见到了有不少的南蛮士兵驻扎,军帐林立连绵,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人,他们只有三千人,生怕被对方绊住引来大股部队扑杀,于是便匆匆观望了片刻便回返城中。

    诸将商议过后一致认为,南蛮方面的佯攻是在掩饰这个地方,于是纷纷请求主动出击,南关城三十万铁骑在前线虽然也有折损,但是并未伤及元气,所以他们有主动出击的底气和实力,何况兵法有云,久守必失,南关城镇守此地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因为城高墙厚善于防守,反而恰恰是因为主将三十万兵马雄奇善攻方才由此功绩。

    何春秋对于这条剑意也颇为心动,只是连日来他与木托交手下深知对方用兵之道奇诡,也算得上当世人杰一般的人物,他担心拿出隐蔽的军帐是他们故意设置的埋伏,故而对群情激愤的请战将领不置一词,反而将目光放到了沉默寡言的任青身上,似乎有意借这位当世第一人的绝世修为去一探其中究竟。

    可任青却不能答应,不管她在人间做了什么,一旦上升到战争,特别是这种两国之战,其中牵涉的因果足以引发天劫,当初在城头任青剑斩松布已经是冒着大不韪的风险了,所以面对何春秋的请求任青有心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

    这段时间她深受镇南王府的恩情,被人家好似大神一样的供奉着,可碍于其中牵涉的因果始终不做点什么任青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临阵逃脱的这种事情任青也做不出来,于是在心中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开口,沉默的坐在原位上没有动作。

    见任青没有开口搭腔的意思,人老成精的何春秋心中自然就了然了她的想法,目光稍稍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开始将自己知道的利害形势一一道出,并说出了自己对那处隐蔽军帐的猜测。

最近更新有点不给力,作者菌实名制道歉,顺便推一本神作

    最近有些更新不给力,忙着想新书加上一直出差。

    掐指一算不知道这个月还能不能完本,可能收尾要比预期的久一点。

    我也知道自己更新不够快,没办法啊...就给大家推荐一本同类型的好书谢罪排解寂寞吧。

    起点《蹈虚》,一样的是用雪中大背景为框架来写的仙侠武侠文,剧情没有虐,看是一气呵成,三十多万可能四十万了已经,反正我个人是比较喜欢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一城拒一国(九)

    何春秋认为西北处那军营很有可能是南蛮军队在掘土打洞,希望从军帐中挖出一条直达南关的地道,他们每天夜里前来佯攻的人大呼小叫,便是为了分散城中之人的注意力,从而掩盖下他们掘土打洞的声音。

    何春秋的推测不敢说十成十全中,却也是目前已知情况下最大的可能,以往敌方试过这种方法,被当时正值盛年的老王爷领兵杀了个片甲不留,得知得知敌方很有可能故伎重施,于是诸多将领请战之声比之先前更加热烈。

    何春秋一时间犹豫着人选,却听一直没有动作言语的任青开了口,冷冷清清的嗓音并未像那些武将似的大吼大叫,反而有种奇特的穿透力,从第一个字吐音开始便盖住了场中的所有声音:

    “任某有一拙计,不知诸位可愿一听?”

    任青清冷的话音落下后,场中纷乱的请战声便是一静,因为自这位任宫主现身以来,除了在城投剑斩南蛮万人敌松布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出过手,在经过初时的惊为天人之后,任青一直在他们心中都是一个高级打手的存在,不曾想今天居然在老军师何春秋面前献计,一时间那些频频请战却不得准许的人便忍不住冷笑出声。

    何春秋洞观人事,早已将那些人的表情尽数收于眼底,当先便郎笑一声夺过了话头,堵住了他们嘲讽的机会,笑着对任青道:

    “今日与任宫主共商军机大事,老夫受益良多,不知眼下任宫主有何高见?吾等洗耳恭听。”

    任青这几天都在打坐转悠找惜福,又哪里和他们商量过什么军机大事?知晓何春秋这句话不过是在抬举自己,提醒那些人不要小视了自己,人家都做到这种份上,任青不会和那些冷笑的人计较。

    她面色如常的拱了拱手,用自己清冷的嗓音徐徐道:

    “方才听军师所言地道一事,在下灵机一定,想到一个应对策略,那就是在城中布满水缸,常人以水缸之利可以洞察地下方圆数米之地,待听出南蛮掘土出口所在的大致方向之后,便在其上的水缸中注满毒水,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免了木托设计陷害,又能确保西北掘土的毒计不会得逞,可谓两全其美。”

    任青话音刚落,便立即有人出声质问:“那如果依你所说,可南蛮那处军帐中却不是在掘土挖路的话那又当如何?”

    任青樱唇微抿并为说话,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那个出言刁难的人,两军交战瞬息万变,谁也没有打包票的时候,很多大将决策时很少会有那种万无一失的情况发生,特别是在这种双方用兵之人都不是庸手的时候,这种情况更加的突出明显,若是畏首畏尾的,那么龟缩不出才是最为安全稳妥的办法。

    “够了,对于敌方掘土打洞的猜测是老夫提出来的,如果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出了什么事情,那便将老夫军法从事就好了。”

    何春秋面色严峻的对那个名叫孙英的人说了一番话,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想要争功的心思,也不好随意打压的太过,只是略微点了点后送了他一个警醒的眼神,对着帐中其余诸将道:

    “任宫主所言乃是老成之见,如今南蛮倾全国之力南下,敌我悬殊,当力求稳妥,老夫以为便用任宫主的计谋应对,诸位可有异议?”

    何春秋虽然年纪老迈,但是早年随着老王爷南征北战,积累下来的威望足矣震慑住许多不服和异议,乃是军中一言九鼎的大佬人物,故而他一开口表示支持,原先几个有些怨念的将领便不敢再提。

    何春秋等了片刻后剑无人说话,便点头道:“好,那么从今日起便依照任宫主所言开始布置,城防方面不可抽调人手,一切照旧。”

    看着领了任务匆匆走出营帐的将官们,任青微微皱了下眉,她不知道仅是出了条计谋所承担的因果会不会太过沉重,不过想到和吹球所言南蛮士气问题,那么假如能撑过这一阵的南关城真的能胜券在握的话,那这因果担的也值了。

    自此以后南关城各处街道上便被摆满了水缸,无数士兵坐在其中倾听地下的声音,好不忙碌。

    无数南关城的孩童都嬉笑的看着这一幕,多年之后居然演变成了一种游戏,流传许久。

    其实如果任青出手,以气机延伸感应,对地下的动静不说了若指掌那也是洞若观火了,之所以还让这些士兵辛苦,是因为顾及到出力过多后导致因果过重的情况发生,像现在这样只出一条计谋,其中运作过程任青丝毫不参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听天由命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坐在缸中的士兵听到城外挖洞的声响越来越近,没过多久边见南蛮军帐开始大批的集结,全然不似之前那种佯攻的假动作,看那架势境似要与南关城就此分个胜负出来。

    这一天任青也难得的出现在了城头,虽然对这场战争奔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的原则,可是南关城是不能丢的,她站在这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钉在城墙上的那个松布尸体早就开始腐烂了,在墙上挂的异味都开始出来后,任青不想糟蹋自己的大圣遗音,便让士兵将之去下来挂回了腰间。

    任青此时站在城头依旧是那副宽袍大袖的姿态,临风而立,长袍自两旁犹若云翼般四下翻飞,修行这些年间积攒下的威势全然显露无遗,一副宗师神仙气度。

    任青这个样子并不是耍帅,而是在对方万千军阵当中查看有没有那个贺兰敌的身影,修为到了他们的这个份上,一举一动如果不是因为有天道因果约束的话,那无疑将会是人形核武,一人灭一国的恐怖存在,找了半晌军阵中也没有什么异样,看来那个贺兰敌打定了主意要让那些士兵充当炮灰,一旦南关城防危矣,为了那二十四个女婴任青不出手也得出手啊。

    两军对持的气氛凝重,其中如渊似海的气息压迫,竟是比之天人相持还要更胜一筹,此时面对南蛮的总共,前排之中就算是再怎么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会紧张无比,其中有一名精瘦的中年汉子,握着长枪的手掌已经满是汗水,在这生死之际他不禁问向好似神仙中人的任青:

    “仙子姑娘,您是天上的神仙人物,能不能告诉俺这次还能不能活下来?”

    任青闻言转头,见到周围许多士兵都这样一道的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脆弱的渴望,那天她御剑杀敌的仙姿在寻常将士眼中可不就是正了八经的神仙中人吗?

    出于某种情绪,任青没有计较那汉子喊自己姑娘的忌讳,反而轻轻笑了笑,道:

    “今天在城中但凡披甲之人,包括任某在内都有可能倒下死去,但是我敢肯定的是,我们背后的家人们绝对不会遭受到一丝一毫的战火侵袭!”

    那名说话的汉子闻言连同身边诸多士兵一道红了眼眶,双唇颤抖,发音模糊,也不知是在说谢谢还是什么。

    其实对于每个南关军人来说,对于战死沙场的结局都有一种释然的认同感,虽然多有悲壮却从无惧怕,任青见那持枪守关的中年汉子双眼含泪,最终模糊不清的分明便是不舍二字。

    不舍得妻子与日渐长大的汉子,不舍得高堂父母一声声的念叨叮嘱,不舍得那夕阳西下的黄昏篱笆。

    王青相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在城头嘶声大喊:

    “南关城王青相,在此求死!”

    新网页的喊声未落,那个红着眼睛的中年汉子好似忽然的回过了神,紧抓着手中长枪也跟着嘶声力竭的大喊:

    “南关城王宝泉,在此求死!”

    “南关城张六七,在此求死!”

    “南关城......”

    大梁弘治八年,历经南蛮倾尽国力进攻三十六天的南关城,在生死决战之际所发出的呐喊被载入史册,后人纵观大梁一朝两百余年,不禁留下了南关自古多悲壮的感慨,即便是在大梁烟消云散的千百年之后,这一页记载了三十万人齐声求死之战的史页仍旧让人读之震撼。

    木托王子高坐中军指挥位,在他下方属于贺兰敌的位置始终空悬,他面色凝重的望着群情激愤的南关城头,手中轻飘飘的军令就此递下,一场牵涉了两国上百万的大战就此正式拉开帷幕,大地之上马蹄如雷,箭只如蝗虫夜雨,无数密密麻麻的步卒骑兵如潮般的向南关城覆盖而去,天地间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失了真切,只留下满天满眼满耳的鲜血厮杀和战士们的嚎叫咒骂,使人神为之夺,陷入疯狂。

    战争正式开始的那一刻,任青便按剑退回了指挥处,她的作用要留在最为关键,最为惊险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

    任青与多做在中军的何春秋相视点头,并无任何的言语客气,她坐在何春秋下首位置极隆之处,抬眼便可尽观南蛮无数将士如蚁附般攻城的壮阔场景,人生惨嚎厮杀,空气中烽烟狼卷的气味越发浓烈,好似有双无形的重手按在胸口,叫人喘息不能。

    看着那诸多往我厮杀的双方均是气势如虹正烈,南蛮诸将是为了不足更好的发展和生存,而南关将士则是为了身后的家园,这场两国之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于是任青忽然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任青与何春秋正一同坐在指挥处久久无言,忽然毫无预兆的从座位上直接化成了一道闪电流光,在座之人反应稍慢的甚至连那抹剑光都没有发现,只觉漫天满眼都是扑面刺目的狂潮剑气,紧接着便是城门处轰然传来一声炸响,待他们回过神来之时,在座无数人都已经面色惊惧的站立起身。

    位于首座的老军士何春秋颤抖的将腰间装饰多过于实用的长剑抽握在手,随着老人的动作开始,四周有股莫名的情绪翻涌蔓延,没有丝毫的豪言壮语,只有无声沉默的为南关赴死的坚决。

    他们神色肃穆的望着被贺兰敌一指点破洞开的城门之前,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已经抽剑在手的拦在了那里。

    如山之重,如月之恒。

第二百三十章:一城拒一国(十)

    战事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将士们早就杀红了眼睛,昔日钉杀松布,御剑万千的剑仙任青也不足以震慑住为家国而战的军人。

    马蹄轰隆如雷,连同脚下大地都在这等意志下颤抖,其中有一道金色流光在万千军阵中快速的逃窜奔驰,正是潜藏在军中出手点破城门的贺兰敌!

    任青眼神凛然,剑指一引,从第一次现身时钉在南关城下的三千余柄长剑剑气勾连激荡,瞬间便在方圆百米以内构成了一座绵密的庞大剑阵,此阵一出,立时便吞杀了无数攻身在前的南蛮士兵,连带贺兰敌逃窜的身影也一并困锁其中。

    天边阴郁沉闷的黑云无声翻涌汇聚,地面数十万南蛮将士开始对着横陈在南关城前的庞大剑阵开始了舍生忘死的攻击,每一刻都有士兵连人带马的撞入到剑阵之上,被犀利的剑气绞成了零碎的血雾。

    南蛮十几位统兵大将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全都跪在木托王子面前叩头不止,嚎啕大哭着请求绕过这座雷池,转道进攻南关,血满额,泪盈面,血泪俱下!

    木托王子脸色苍白,扣握扶手十指指甲崩裂流血,他却浑然不觉的紧盯着那座已经被血雾染成粉红的剑气大阵,低声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你不懂,草原每年冬至有多少人会死于深夜的酷寒,将羊皮披在妻儿身上就再也没有醒来,你不懂,这座横陈在草原与中原之间的雄关,在这百年间葬送了多少勇气怒吼的灵魂,埋葬了多少慷慨悲歌的壮阔故事,你不懂,区区凡人之身,如何才能将堂堂天人拉之下马!

    人命!因果!

    木托王子看着不断送死的士兵,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他嘶声大喊:

    “凡我草原健儿,后退一步者,斩!”

    剑阵在无数将士的冲锋先,不断的开始有长剑经受不住压力而崩断碎裂,任青恍若未闻的仰头望了一眼已经阴沉如墨,却没有半点雨意的乌云,深深吸气。

    眉心紫线张扬浮现,磅礴绵密的剑气大阵忽然如臣子朝拜般对任青躬身让出了一条通行之路,当时之中只有任青能走,也只有任青敢走。

    轰隆隆雷声作响,王青相抬眼望向无声翻滚,深邃恐怖的雷云,心头悚然,忽然想起了任青口中的那句天人因果的话,这才了然了其中含义。

    他张口剧烈喘息起伏,终究是没能开口说出什么,最后竟以藩王之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的嘶声道:

    “恭送任宫主出征!”

    那一刻,南关城上下将士看着南蛮百万大军被减震所阻的壮阔场面,三十万人随着镇南王的话语同时唱诺,声传九霄,几欲将那浓厚的乌云撕裂:

    “恭送任宫主出征!”

    自知逃窜无望的贺兰敌取出手腕处那一串狰狞佛首的手串,十二颗怒目佛像依次在身前护卫,组成了比之金刚不坏更胜十倍的天人阵势,自诩可以抵挡世间一切劫难的阵法组成之后,贺兰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因为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任青周身龙吟激啸,身后奇迹如潮扑天,隐约构成了一副昂首对天嘶吼的青龙法相,眉心处那条代表着天人境界的紫线,此时已然化作纯金!

    “任青!王朝兴衰交替正如四季轮转,你妄想以天人之身逆天不成?!”

    承平十四年,任青执剑破出城去,一别经年,任青手握气机昂扬如龙的大圣遗音,悍然步入剑阵之中。

    其实无论境界高低与否,自她从江户赶来南关的那一刻起,任青与那位拼杀的王青相,不舍得死去的中年汉子王宝泉,都是一样的人,一样为了身后之人而战的南关人。

    “南关任青再次赴死,敢问当世,谁敢取我头颅?”

    天空酝酿多时的乌云终于在此时吐下了一道深紫的神雷,与此同时任青手中长剑也悍然出手。

    一剑可杀天人!

    自雷现世下落的那一刻,连木托王子都开始下令军队停止进攻,两国数十万将士束手在旁,无声观看着天雷,剑光,佛相三者无匹的伟力卷杂轰散在一起,巨大的震响声使耳朵一时失聪,尘烟漫卷而起,弥天遮目,天空神雷接连落下九道之多,砸落炸响在弥天尘土中,不知如何。

    一切好像都已经尘埃落定,一切却不过才刚刚开始。

    王青相手持双刀,上半身前倾如猎豹般一声不吭的冲入到漫天的尘烟之中,转眼身影无踪,根本无须双方的指挥官下令,束手多时的将士们同样嚎叫着投入到尘烟未落的修罗场中,踩着满地崩碎的残缺长剑,发动了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的冲锋。

    与此同时,城中四处土地忽然开始大片塌陷,无数暗藏其中的南蛮高手捣破了水缸,立时便被毒水弄瞎了双眼,叫嚷着被淹死在地道中。

    可就算是有所准备,仍然有数支队伍从地下窜了出来,他们在城中组成了一支刺客小队,想要将南关军方的只会首脑扑杀再次,奈何南关方面早有准备,在人数悬殊的对抗中,草原高手没成多久便尽数被乱刀砍死,里应外合之计顿时告破。

    战场中人声厮杀,王青相背着浑身是血的任青,双刀森然席卷出道道狂猛的刀气,在重重包围中如劈波斩浪的杀出一条血路,想要与南关城的将士汇合,可是南蛮为了留下这位天人高手已经在剑阵前舍去了数万人的性命,如何能够放任这两人离去?

    数名草原大将策马将王青相困在原地,奋不顾身的终于阻拦住了王青相回返的脚步,在人群汹涌的敌军中险象环生,不过片刻就已经在身上破了好几个刀口,丹田气息将尽。

    南关城的兵力虽然与南蛮草原的相差甚远,但是在正面战场上其实也没有那么绝对的被动,起码三十万骑兵还是有一搏之力的,可是如今南关救援的骑兵虽然已经派出来接应救援,可仍然被阻在数十米之外,往日这不过几步的空间被满满当当的南蛮士兵占了个水泄不通,成了生与死的两极界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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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昆仑介绍:
南关城刺客,一剑杀敌八百零一。
勾栏院巷里,一袭红衣法相一品。
伏魔台神仙,已驻留人间八百秋。
紫禁十八城,蟒袍天魔一人守城。
人处市井江湖,在心目中却是仙侠故事。
一声春雷长发散,一更别我二更回。
唔,最近变文风声有点紧。
开了本穿越聊斋的仙侠文,因为成绩惨淡,来打个广告,啃得下去的朋友可以去看看,QWQ。
《我在聊斋当法海》御昆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昆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昆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