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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假条穿上了番外的内裤

是的,撑不住了,今天还是请假吧……明天看看身体情况再说……

    放一个猫医生的短番外,作为今天正文的内裤花色。

    林三酒:你过去几年在哪儿?日子过得好不好?

    猫医生:还行,没有危险,就是几年下来头有点晕。

    林三酒:……头晕?

    猫医生:还有笑声也太难听了吧。

    林三酒:???

    猫医生:噢是这样的,我遇上了一个很有志气的副本!他迫切需要一只猫,恳求了我很久,说会尽心尽力满足我的一切要求,只要我住下来配合他一下。

    林三酒:配合什么?

    猫医生:当他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缓缓转向进化者的时候,我负责趴在他的腿上,他一边抚摸我的毛,一边朝进化者发出“呵哈哈哈哈欢迎来到地狱游戏”类似这样的低沉笑声——反派都要有猫嘛!这个工作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他后来输掉了,居然提起箱子跑了。唉,看来大洪水真的要来了呢。

    (猫医生的打工完)

1040

    【最近家里好多事都夹缠在一起,把我自己给累着了,结果耽误了更新,对不住大家。我今晚会努力写一章的,你们别等了,正文还很短呢】

    用从方丹那儿要来的水,林三酒身上洗下来的黄沙厚得足足盖住了脚面。当她的皮肤再度恢复了干净润泽时,一旁帮忙给她打水的方丹才“呀”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东西的?真漂亮!”

    洗去了黄沙覆盖的皮格马利翁项圈,变得更加地璀璨耀眼。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都没人提起过这个项圈呢,敢情是因为她出了一身汗,沾了一身的沙子,别说项圈,就连头发都快看不清颜色了。洗完了换了一身衣服,林三酒把头发散下来,别扭地尽量遮住了项圈。

    刚才方丹说,胡常在去了医务室处理伤口。听陈今风的意思,说不定玛瑟也会在那儿……

    抱着这个念头,林三酒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屋里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一条腿包扎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只有你在啊?”

    “你语气里的失望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胡常在坐起身,不满地戴上了眼镜,“你是要找护士?她刚才出去了。”

    “不,我正找玛瑟呢。真奇怪,哪儿都没看见她。”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四处翻找。没一会儿,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绷带。“伤口怎么样了?”

    “不那么疼了。绿洲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也正常。”胡常在随口说了一句,“对了,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说到一半,他一抬头,立刻怔住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从林三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泛着明润的光,这副模样本应很女性化——然而当目光落在她颈间缠着的、雪白的一圈绷带上时,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冷酷感。不算一流的美人,不过感觉很……慑人。

    “这样一来,就看不见我的项圈了吧?”林三酒拍了拍绷带,“看我干什么?你要说什么?”

    “啊、啊、那个!”胡常在压下了自己的心跳,有点面红耳赤地说:“其实刚才我的‘去伪存真’升级了……”

    林三酒目光一亮,刚要说一声恭喜,忽然门口响起了一句“原来小酒在这儿啊!”——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冯七七的脸。他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发现胡常在也在屋里,立刻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林三酒毫无所觉地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冯七七的脸色顿了顿,必须说真话的压力忽然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肩上。

    他想了想,笑着说:“天都快亮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胡常在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吃了一片药。

    这种不疼不痒的废话,当然没问题。

    “行啊。对了,你知道玛瑟在哪儿吗?”

    冯七七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玛瑟在哪儿了。之前跑路的时候,自己跟她离得太远了……如果玛瑟跟卢泽分开太远而消失的话,那么卢泽一定要重新使用一次分裂能力,玛瑟才会再次出现。这一点,冯七七非常清楚——不过现在,他真恨不得自己能忘了它。

    因为这样一来,“不知道”就成了谎话,“或许被人叫走做什么去了”也是谎话,连“等一会儿她说不定就出来了”都是谎话——也就是说,他要不压根别说,要不就必须说真话!

    “咕咚”一声,胡常在喝空了杯里的水,目光也望了过来。

    在搞清楚林三酒的新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起疑心——冯七七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声:“你脖子受伤了?”

    “啊,这个,其实……”林三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解释才开了一个头,冯七七就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了,你先在这儿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吃早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现在可没工夫去关心这个女人,必须早点离开这儿才行。

    “其他的事情”在林三酒听来,自然是指玛瑟——而在胡常在耳里,却也不能算是谎话。冯七七暗叫了一声好险,一边庆幸自己的急智,一边赶紧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医务室的门才一关上,胡常在就对林三酒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谎了。”

    “啊?”林三酒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刚才。”胡常在挠了挠头,说:“去伪存真升级了以后,多出了两个特性,其中一个就是我现在能看出一个人在过去24小时之内,对谁说过谎。所以……”

    林三酒明白了。可是她却有些难以接受——抱着胳膊,原地想了半天,她才喃喃地说:“刚才,他确实避开了玛瑟的话题……可以说有点不自然。难道是在这件事上对我说谎了?可是不对啊,自从我们回来以后,我跟他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那么就是出发之前?或者出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玛瑟还在,他们两个没有必要提到她。

    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谎……?林三酒越想越不解,头都大了。

    胡常在把话说了出口,也不管她此时一肚子谜团,自己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你慢慢想,我这个病号可要先睡一会儿了。”

    拖着伤腿折腾了这么久,他也是累到了极点。

    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好吧,你先睡。我去陈今风办公室拿点东西……”冯七七知道她留了一张日记卡在那儿,不去取回来好像有点心下难安。再说,也过了有差不多两小时了。

    “留点心,我不在可没人替你分辨谎话了。”胡常在嘱咐了一句,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愣。

    她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喂,我问你,我能不能在不使用你能力的情况下分辨真伪?”

    这话问得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胡常在近距离地望着那一双浅色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不行了……分辨真伪是我、我能力的结果啊……你在说什么……”

    顿时,林三酒明白了冯七七的谎言是什么。她想了一会儿,直到胡常在的皮肤热得几乎能喷出蒸汽:“那个……你离我太近了……女孩子,不应该……”

    她重重拍了一下床上的病号,喊了声“谢了!”,随即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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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 营救林三酒的路上充满艰难险阻……还是放弃吧

    一个本来就不怎么会开车的人,要在昏暗夜色中的马路上左冲右撞不说,双脚之间还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在钻来钻去地检查座位底下——这简直是一张车祸处方单;果然没过上两分钟,这辆卡车就像一心寻死似的,在波西米亚的一声惊叫里,直直冲向了前方的公路护栏。

    多亏一人一猫反应快,一见护栏迎着车头撞了上来,顿时一左一右地扑了出去;波西米亚打开了车门、猫医生击破了车窗,纵身一跃,彼此都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好一段距离——他们刚刚稳住身子,正好听身后轰然一响,卡车头就深深地吃进了护栏里,在飘荡的撞击回音中,一起歪扭着变了形。

    “你在油门旁边来回乱窜什么——”

    眼见着交通工具毁了,波西米亚趴在地上,一句抱怨刚说了一半,目光对上了夜色里一双猫眼,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和猫医生说话:“啊,真对不起!您别在意,我、我刚才还以为您是林三酒呢。”

    胡苗苗不太高兴,但还是保持住了风度:“下次请你注意一点。我难道就喜欢在别人脚下待着吗?我也是为了要看看车上有没有危险啊。”

    “是,您说得对,是我不知好歹了……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小猫没急着回答。它时刻不忘整理仪表,回头舔平了背上翘起的毛,才问道:“我现在看着如何?”

    “威仪堂堂!风姿过人!一见难忘!”

    “嗯,原来你是这个类型的。”

    猫医生一边打理自己的毛,一边看着远处冒起了黑烟的卡车,答道:“你放心,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到处都看起来很正常,那个司机很可能是死于别的原因。我以前也听说过连环车祸中,司机死于惊吓导致的心脏骤停的案例……可惜不能给他验尸看看。唉,白吓自己一跳,还可惜了这辆卡车。没了它,我们只能靠四只脚走进城里了。”

    “这么远的路程不能让您自己走!不嫌弃的话,请坐在我的肩膀——”波西米亚还有一个“上”字没说出口,忽然只觉余光中有什么东西一动,立即转过了头。

    夜色中,歪歪扭扭陷在护栏里的卡车上,一侧车门正慢慢地朝外打开;车的钢铁框架被撞歪以后,门再被打开的时候,就发出了“吱呀呀”的响声。

    两双目光都凝在了逐渐张开的车门上——那是驾驶座一侧的门,不知刚才是什么时候关上的;此时在没有一丝风的夜晚里,它像是被推开的一样,缓缓露出了仿佛是黑幽幽深洞一样的驾驶室。

    ……既看不见推门的手,也没有脚从车里踏下来。

    只有车门还在一点一点地被匀速打开,越张越大,好像马上就要钻出来一个体型庞大的东西一样。

    胡苗苗被惊得又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猫音:“风吹的嗷……?”

    如果对方不是令人尊敬的猫医生,波西米亚早就对这种侥幸心理冷笑起来了——她此时却还是低声又有礼貌:“……从车内往车外吹的风吗?何况门这么重。”

    那一条猫尾巴登时粗了好几圈:“那是什么!不管了不管了,还不赶紧走!”

    ……还行,就算吓得手足无措,它也没忘了把声音放得极低,像是喉咙里的一阵咕噜。

    波西米亚半矮着腰,目光紧盯着前方卡车。因为不敢转头把后背亮出来,她只能和猫医生一起,一步一步地在公路上朝后退——来时的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前路又被卡车给拦住了;好在她还记得,刚才来时路上经过了一条岔道,距此不过数百米。

    在一人一猫眼也不眨的视线中,卡车门在开到了最大限度时,终于一动不动了。

    从洞开的驾驶室中,还能隐约可见座椅的一条边、半个仪表盘、半个方向盘……模模糊糊地沉浸在一团幽暗中,唯有从挡风玻璃里透出来的一点昏光,略略染出了颜色深浅不一的大致形状。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好、好像没人……”猫医生的夜视能力更好,小声嘀咕道:“也没有其他会动的东——诶?”

    波西米亚一震,目光下意识地从驾驶室迅速划到了猫医生身上,紧接着又扫了回去——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卡车上时,她不由自主地也发出了同样一声“诶?”。

    “你……你也发现了?”胡苗苗声线发颤地问道。

    ……波西米亚怀疑自己看错了。

    猫医生说得对,驾驶室里的确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肉豆芽,也没有堕落种;唯一一点不对劲的是,当她再次望向驾驶室的时候,她感觉……她感觉驾驶室“滑出来”了一点。

    刚才明明只能看见一条指头那么宽的座椅边缘,现在却能看见半个巴掌宽的司机座位了;方向盘露出了大半个,几乎快成一个标准圆了。挡风玻璃无视了框架约束,竟无声无息地挪了出来,半边都与车门玻璃重合了,后视镜、仪表盘……都跟着一齐从车门里往外滑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是整个卡车的内部!”波西米亚悚然一惊,弯腰一把捞起猫医生,转身拔腿就跑:“那辆卡车的内部——整个内部——都要从车门里出来了!”

    就像是一个钢铁架子里贴着模型一样——不,这个比喻还不够精确;或许该说,钢铁架子里是一个立体3D投影,什么座位、油门都是投影的一部分——现在,这个立体3D投影活了,正在开门下车。

    猫医生趴在波西米亚肩窝,只露出一个头,死死盯着后方。

    那个“立体3D投影”刚一碰触到地面,就像是炎夏时分的柏油路面一样,微微地融化变形了——刚才还是规规整整的卡车内部构造,现在迅速含混模糊起来,成了一团颜色肮脏、没有形状、线条纠缠的东西,再也分不出哪儿是拉杆、哪儿是脚踏板了。

    一脱离卡车,那团东西就像人似的立住了,转向了波西米亚的背影。

    “它好像想要追上来!”小猫哀鸣了一声。

    波西米亚回头一看,差点被那东西吓得绊了一跤,脚下速度立刻更快了。

    “那是什么鬼玩意?这个世界怎么还有这种不讲理的事?我不想去救林三酒了,她应该来救我才对啊啊啊——”

    伴随着她急速奔跑时拉长的尾音,一人一猫扑进了一条山洞隧道里。

    写完了,终于可以去睡了

别pia!这不是请假条

末日出版了以后,我怀着一种古怪的心情,走进附近的西西弗,掏钱买了一本末日……一想到谁也不知道买书的人就是作者本人,我心里就闪过了如下弹幕“嘿嘿嘿这有点意思”

    告诉了出版社方太太以后,她一拍脑门,诶呀还没给你样书

    于是我前几天收到了一个大啊啊啊啊箱子,还以为是天猫快递送错了

    打开一看,15本。

    我

    都

    抱

    不

    动

    想了想,我留2本,其余的借花献佛,写一写致言啊什么的,送给打赏大佬们吧(反正打赏一万点加更一章这事儿基本也是没有指望了)

    我这两天会再整理一个名单出来,可以Q上私信给我地址(没有进Q群的就起点站内短信,但是要发个帖子告诉我一声),我保证不拿你个人信息卖钱

    如果有大佬表示不叔叔我不要的话,也可以转让名额,给我留言就行

1042

    深夜的山洞隧道里,每隔一段距离,就亮着一点昏蒙蒙的光。蜿蜒山路半明半暗地往前延伸出去,不知前方出口在哪儿;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和喘息由远及近,搅乱了隧道中昏暗的幽寂。

    直到回头时都看不见入口了,波西米亚才停住了脚。

    “那个东西不见了,”猫医生站在她的肩膀上,伸长脖子说,“……好像我们把它甩掉了。”

    “最好别大意,”她喘匀了气往前方走去,一只只看起了自己手臂上的镯子。“那是什么?医生知道吗?”

    “那模样简直像是从我老家出来的,谁知道是什么。”小猫从鼻子里喷了一道气,“看来之前那个司机的死,和它脱不开关系。”

    难得被传送到六个月之前的世界,结果才刚来两天,就已经到处乱七八糟,令人身心俱疲了……是因为大洪水吗?

    波西米亚发现自己最近一到紧要关头,就不知道该用哪个特殊物品好。她来回扒拉了几下镯子,觉得全是废物,没有一个能用,终于一赌气拉下了袖子,对跟在她脚边的猫医生问道:“您有什么物品适合现在用吗?最好是防护类的。”

    “有,多得很,”猫的脚爪在她的肩骨上踩了几步,坐稳了,好像才开始翻起了背包。“……我看看,啊,这个【五星级酒店】简直是为了这种情况而生的嘛!”

    “有什么作用?”

    “啊你看,出口到了。”脚边细小的声音,欢快地说。

    太好了,出口到了,就用不着继续防范下去了。

    副本结束了,希望这一局能有点儿回报……对了,她想起自己有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好像就是在一个副本里……是什么副本来着?那时她躺在床上,眼睛里模模糊糊;只记得四周冷冰冰的,好几只海豚直起身体,在她身边无声地走来走去。

    她连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回忆都忘了。

    波西米亚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昏暗的崖下一丛丛林木沙沙作响,远处是一片漆黑大海。她喜欢海,无论什么时候看见海,都能令她高兴。路边岩石下就是陡坡了,她从岩石上垂下双腿,裙角在风中飘飘摇摇。

    “我刚才问了一句什么来着……哦,对了,这个有什么作用啊?”

    刚才在路上捡到的小猫雕像,看起来实在灵动得可爱。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雕像光滑的木质表面,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在蒙蒙月光下好像随时会闪烁起水光一样。

    这个大概是特殊物品吧?

    “能……保护……吧。”

    像睁开眼睛后的残梦一样,耳旁的声音转瞬而散。她转过头,肩上空空如也,夜色宁静。不远处,是她刚刚走出来的黑幽幽隧道口。

    她把猫咪雕像放在地上,木质雕像一溜烟地跑了,闪没进昏黑林木之间,再也看不见了。

    诶呀,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静静地等着吧。

    大洪水已经来了,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个转折点也快到了。她知道转折点就在前方,所以才会用各种借口一直留在林三酒身边,潜伏着,等待着……

    不,不对,波西米亚茫然地想。在今天之前,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东西。她以为自己只是在顺从生存本能,一日又一日地延续着生命而已;在意识到自己半生都在为了某件事而活时,她战栗着害怕起来,又隐隐地放心了:还好,即使是她与动物没有两样的人生,也是存在着一个意义的……

    “一晚的价格,”

    在铺着厚地毯和老旧黄灯光的酒店大堂里,那个白生生的服务员女孩子说话时,每一个字都真真实实地从她口中飘了出来,有的是蓝色,有的是黄色,字符飘进空气里就不见了;而后半句话,是新鲜的粉红色:“……是500G三文鱼。”

    虽然不知道三文鱼是什么鱼,但是太贵了吧。

    “您和这位先生好像都想办入住呢,”女服务生站在一块蓝色公路路牌下笑了,一边嘴角不断歪下去,红红的,一直歪下去,连带着脸也逐渐走形了,但她见了,不知怎么却不害怕——“由于房间紧张,价格上涨……”

    波西米亚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另一个客人身上。

    那是一团混沌肮脏、没有形状也没有线条的东西,软软颤颤,好像立不住,随时都会消融于四周一样。

    她觉得这位先生有点眼熟。

    这个客人态度倒是很客气,即使是混沌的一团色彩,还是拉伸出去了一条手臂似的东西,抬了抬头上的黑色礼帽,朝她示意了一下。它说话的时候,从那团混沌里蓦然出现了两片红红的嘴唇,上下碰触张合时,牙齿隐约可见——似乎正是那个女服务生的嘴巴:“……你不需要住酒店,你家不就在这里吗?”

    对哦。

    说来也奇怪,它说到家的时候,波西米亚想到的却是那几只海豚的背影——高高大大,蓝灰色的身体,看起来光滑得连水都沾不上。

    “请问您有6千克三文鱼,手术刀和林三酒吗?”

    女服务生笑容可掬地对它问道——她果然没有嘴巴了,嘴巴跑到另一个客人身上去了——但是她就是在笑,波西米亚就是知道。

    波西米亚是谁?

    头脑昏昏胀胀的。好不舒服,就像是一直在原地转圈,转得头晕了似的。

    “没有……我没有三文鱼,手术刀和林三酒……”那团混沌一边喃喃说道,一边转向了她:“那我就消解掉她的认知吧……这只猫我不要了。好久没有补充过进化者了,哪怕只是多了一个也好……”

    “等等!”一个耳熟的、甜甜的声音急叫了一声,却令她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在波西米亚仍旧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忽然只觉身上一疼——但她连究竟疼的是哪儿都不知道,这疼也迅速化作了酸酸苦苦的味道,从舌尖上散去了。

    “怎么没有反应?”那个声音遥远地响起来,“快醒醒!”

    可是她一直非常清醒,既不是在梦里,也没有昏迷过去。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脚了,但右脚腕和它连接着的无数触须,她都依然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认知?是认知的问题吗……可我又不是脑神经学专家……啊!”

    发话的人似乎受了惊,骤然叫了一声,随即消失了——这一个字在波西米亚眼前像烟花一样炸开,色彩绚丽地划过夜空。

    “真讨厌,”

    另一个声音嗡嗡地说。她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也是她熟悉的语言,但是她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都快碰上了,又缩进酒店里去了。”

    那个声音靠近了她。

    ……这个“她”是谁?是谁在阐述?

    “笛卡尔名句的反效果,看起来马上就要被激活了嘛。”它说的尽是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你是谁?你在想什么?”

    在滚滚冒起黑烟的卡车后方不远处,波西米亚依然如同当初那样,怔怔地站在马路上,一句话也不说,瞳孔呆滞——因为连她的思维也被打散了,消弭了。

    “‘我思故我在’……听说过吧?即使无法确认外部世界的真实性以及是否存在,但当‘我’作为主体思考的时候,可以确认至少‘我’是存在的。很遗憾,你即将要‘不在’了。一旦精神上不存在了以后,就连你的物质基础也会跟着消失呢,真奇妙……”

    “每次看见你这样呆滞的脸,我都忍不住会多说几句。”马路地面渐渐地变形、弯曲,幻化成一团色彩肮脏的无形混沌,朝波西米亚的面孔慢慢伸了上去:“……欢迎,你马上要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1043

    “快醒醒啊——!”

    那一声猫叫般的示警声落进夜色里,转瞬就被风吹散了,仿佛连碰也碰不着站立在马路中央的波西米亚。

    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维持在一个即将要扭身就跑的姿势上,发丝一缕缕地打在眼皮上、睫毛上,却不能叫她眨一眨眼睛。

    那团模模糊糊的肮脏色彩,逐渐沿着她的小腿、腰身往上爬,在触及她的脖颈时,从混沌里化出了一只手——手指修长,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浮起丝缕青色纹路;它在波西米亚的脖子上停住了,张开,收拢,慢慢攥住了她的喉咙。

    在她的面庞急剧泛红的时候,一颗没有一丝毛发的人头蓦然从混沌中浮了出来,对准她的脸,慢慢打开了一张深洞般的嘴。

    躲在【五星级酒店】里、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猫医生,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颤巍巍的“咕噜”。

    ……就在几分钟以前,它还以为自己和波西米亚一起逃进了隧道里。

    它还记得隧道里半明半暗的路灯,以及从另一头扑来的凉风——他们一口气跑了大半条隧道,把那个能模仿出物体内部构造的混沌东西给远远甩掉了,这才敢停下来歇了口气。

    直到猫医生拿出了【五星级酒店】,招呼着波西米亚和自己一起钻进去以后,它在酒店招牌后面坐了一会儿,才渐渐开始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头了——它总觉得,自己的余光里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让它坐立难安。

    但每次回头的时候,波西米亚都还是一副老样子;从小猫的角度往上看,目光里正好是她平静没有表情的侧脸。

    第五次抬头看的时候,它忍不住往前方绕了几步。

    “波西米亚”另一边的面孔,正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拉长变形,仿佛也有一根肉豆芽就要从那儿伸出来了一样——她像是泡进水里的雪糕,颜色与边缘不断地稀释、消散,渐渐地化了;几分钟后,竟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跟它进来的这个玩意根本不是真人,只存在于它的臆想里!

    胡苗苗心惊之下,越过招牌再一张望,发现外面仍然是撞车的地方。真正的波西米亚压根没跟它入住酒店,还愣愣地站在外头。

    他们以为自己跑远了的这么半天工夫里,竟连位置都没挪动过。四下一望,附近甚至连隧道都没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肯定是认知功能被搅乱了,”小猫自言自语地说,声音紧张得发颤,“不然怎么会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在进入了能够隔绝外来伤害与负面影响的【五星级酒店】以后,它紊乱的认知功能总算一点点恢复了;随着大脑稳定下来,胡苗苗总算是能重新“看见”真实世界了。

    ……而真实世界里,那一团肮脏的混沌从马路路面上抽离出来,摇摇摆摆地靠近了波西米亚。它抽身而出之后的地方,就露出了真正的马路地面,与它刚才所伪装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是它到底是怎么让他们的认知功能失调的?

    难道是因为一人一猫都踩在马路上,有了肢体接触的原因吗?

    只有弄明白波西米亚陷入危机的原因,猫医生才能将她“唤醒”,但是——

    此时那张撕裂大开、深洞一般的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波西米亚上半个头颅都含了进去,只露出了她的鼻尖、苍白嘴唇和形状小巧的下巴。

    猫医生急得团团转了两圈,蹭了蹭汗湿的爪子,决定再冒一次险。它从酒店招牌后露出脑袋,朝那一团脱离了地面的混沌喊道:“喂!你看,我出来了,你难道不想把我也吸收掉吗?”

    在波西米亚的半个耳朵都快要完全消失于那张巨嘴里的时候,它停了下来。这个东西不用它所幻化出的头发声,因此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酒店,酒店,是不动产啊。”

    胡苗苗脖子上的毛突然立了起来。

    “我看你都进进出出好几次了,却还在固定一个地方待着……”

    那团混沌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一团混沌。没有男女高低之别,每个字都以最直接的意义形式,来回撞击、敲打着脑神经,甚至叫人想不听都不行——“想救她的话,为什么不一点点挪近来,把她拉进酒店里去呢?想逃跑的话,为什么不一点点挪远去,等到了安全地方再逃跑呢?”

    它一边说,一边继续开始吞咽波西米亚了。

    “……我想答案很简单。你这个特殊物品很厉害,让出不起房钱的人一步也迈不进去;但代价也不小啊,放出来后,就不能挪动位置了……”

    “唔,我猜你要是现在把它收起来,恐怕也没法再立刻放出来了吧?”

    波西米亚的鼻尖已经消失了。

    “我仔细想了想,要是这样的话……那让我先把她吸收掉……反正你和你的酒店也跑不了……”

    猫医生僵立在酒店招牌后头,四爪死死地抠进了地面里,一时间脑子里嗡嗡乱响,却就是想不出一个解决眼下危机的办法——这个东西,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影响认知的?

    吞下头颅了以后,波西米亚会立刻死去吗?

    那混沌仿佛也清楚猫医生此刻的无能为力,声音里多了几分愉悦:“你不想试着攻击我一下吗?特殊物品也好,能力也好……”

    小猫喉咙里又是一阵示威似的“呜呜”响——它走到哪里就被人热爱到哪里,连与人争斗的机会都没有,哪有可以攻击这种混沌的东西?

    “You may shoot me ith your ords…”

    这句低低的女音乍一响起的时候,仿佛夜色里流淌过去了一阵风;一时间,连胡苗苗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You may cut me ith your eyes…”

    波西米亚的嘴唇还没被吞下,此时微微张开了,声音平平地没有起伏,唯有字句越来越清晰——“You may kill me ith your hatefulness…”

    含含糊糊、颜色肮脏的混沌,又一次顿住了。

    “认知功能明明都失灵了,还有不需要意识就能发动的保命手段?想不到你压箱底的东西挺多嘛……没关系,打在我身上的攻击,都会变成我的一部分……”

    猫医生紧张得微微发抖;它睁圆了眼睛,望着波西米亚的嘴唇轻轻张合,平静地吐出了下一句诗。

    “But still, like air, I ill rise.”

    ——话音一落,那颗没有血色和毛发的人头,骤然缩回混沌之中消失了;在它像是吃了一惊、急剧后退的同一时间,波西米亚蓦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1044

    波西米亚醒了!

    胡苗苗惊喜之下,正要开口喊她,但目光一落在她的眼睛上,却硬生生把一声高兴时很难忍住的猫叫给憋了回去——那双金棕色的瞳孔,此时正呆滞地停留在眼眶中央;尽管后跃的动作迅捷利落,但谁都能一眼瞧出来,她恐怕压根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正在干什么。

    “不慌不慌,”小猫急得在酒店招牌后来回打转,尽量一根毛也不越界:“对了,认知功能刚才花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分裂失调的,那恢复应该也得要一个过程……”

    一股白色气流从波西米亚脚下蓦然而起,一圈圈盘旋上去,像漩涡一样卷住了她,一望即知是个防身手段;胡苗苗的心一提,刚升起了一点儿希望,却见气流白光在她凝固了的面庞上流转闪烁,刺在眼睛里,却激不起反应。

    “吓我一跳……”

    猫医生循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一团混混沌沌、模模糊糊的肮脏色彩,颤颤巍巍地矮了下去,似乎打算再次融进地面里:“危急时救命的一招,原来也只是给了你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看看,跟刚才的情况根本没有分别嘛……”

    它的话虽然不清不楚,猫医生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波西米亚给自己藏了一个后手,遇上真正性命攸关的危机时,不管她是昏死还是残缺,这一个“救命招”都会被激活,强行把她从致命危险中脱离出来——但是她恐怕万没料到,现在救命招用上了,该发生的效果也确实发生了,她的大脑却没有能力进行下一步了。

    白光……对了,那个白光是防护用具,总该能护住她了吧?只要有了时间,她的认知功能应该会渐渐复原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胡苗苗的这份信心飘飘忽忽,像是无根浮木。

    再转眼一看,那团混沌之物,就好像一片虚浮肮脏的幽灵似的,慢慢往地面里沉下去,沉得不见了——它看上去并非与马路融为了一体,却更像是在路面上又铺了一层同样的“马路”……

    不仅仅是马路。护栏,从路边寥寥生长出来的草丛,公路一侧的山壁,甚至是前方的黑夜……在被那团融化了的混沌碰上时,似乎都幽幽地波荡了几下;随即,它们就被一模一样的新生“皮肤”给盖住了,再一眨眼,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不,不对,有一样东西变了。

    猫医生从酒店招牌后探着脖子,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把【五星级酒店】进贡给它的那个人类,当时满腹得意地吹了半天,说【五星级酒店】具有一流的全方位防护效果,能抵御住各种匪夷所思的非物理攻击——现在,它总算相信了。

    如果不是身在【五星级酒店】里,恐怕它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一点:那混沌之物模拟过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会不断发生成千上万、难以计数、极其细微的“偏差”——乍一看时平平无常的月亮,稍微盯着时间长一点儿,就会感觉它正在持续地波动震荡着;在那一个“月亮”的框架下,细小震颤是如此之频繁剧烈,甚至能叫人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他们之前开车的时候,难道就是一直这样,握着不断震荡的方向盘、看着不断震荡的挡风玻璃?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个的时候——因为此刻“偏差”发生的地方,正好是在波西米亚身周的白色气流里。

    从无形无色的空气里,渐渐伸出了一缕同样的白色气流,像是一吹即散的烟,一转身就被卷进了盘旋着的气流之中。白色气流的防护范围明显不如【五星级酒店】,压根没有起到半点觉察、抵挡的效果;那伪装物刚一融进去,就也像周遭环境一样,剧烈而又小幅度地震颤起来——光芒闪闪烁烁、左冲右突,映得波西米亚一张脸忽明忽暗,几乎不像是她自己了。

    “……就是欺负我教养好,人又仗义呗。”

    猫医生又焦虑又委屈地叹了一口气,干脆两眼一闭,转身就从酒店招牌后冲了出来——在它充满害怕的“嗷嗷啊”叫声里,小猫化作一团黑白相间的毛影子,蓦地划过半空,朝旋转着的白色气流扑了过去。

    【猫是液体】

    GX诺贝尔奖的获奖理论;这一生物学上的发现,重要性怎么估计也不过分,毕竟它可能会是生物形态学这一门新科学的基石!在新闻发布之后,许多人纷纷表示,与量子物理不同,这一突破性的前沿发现其实与他们的直觉并不冲突。毕竟日常生活里也是这样的嘛:把猫放进碗里,你就有了一碗猫;把猫放在地上,你就有了一滩猫;把猫挂在门上,你就有了一条猫——当然,然后它就会迅速顺着门滑下去了。

    虽然进化得慢了点儿,胡苗苗还是一早就成功地进化出了它的第二个能力。

    在数道盘旋回转、不断流动的白色气流之间,小猫身体一扁,精准把握住了那道转瞬即逝的窄窄缝隙,像没有骨头一样,顺着那道缝隙就“滑”进了防护气流内部——与一般的进化者相比,它既没有多大力量,造不成多少伤害,也压根没有伤害波西米亚的意图;白色气流甚至连停也没停,顺顺利利地让毛团落在了她的脸上。

    “别看了!”

    猫医生紧紧闭着眼睛,用自己毛茸茸的肚子紧紧盖住了波西米亚的脸——它无论去哪儿都能吃好喝好,几年下来,肚子的面积很够用:“这个玩意,是通过视觉影响你的认知功能的!”

    “滚开!”

    从身旁的白色气流中,霍然发出了那一团混沌之物的“声音”,重重敲击着神经:“……你也想被我一起吸收掉吗?”

    胡苗苗将爪子深深扣进波西米亚蓬松的长发里,两只后脚踩在她的锁骨上,闭着眼睛、扁着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句话也不肯说——谁知道呢,万一那玩意儿还能顺着嘴巴进去怎么办?

    在一丛丛厚厚的猫毛里,波西米亚有节奏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往它的肚子上喷着热气。猫医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把这个十分不好看的姿势坚持了多久,接着,只听肚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诶?”。

1045 有的人就是比较高级,你能怎么办

    “降了房价也不行,都说了我没有三文鱼啊啊啊啊——阿嚏!”

    波西米亚这辈子打过无数次架,不知多少次见机不妙都临阵脱逃了;但像现在这种逃法,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不得不紧闭着眼睛、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同一个地方跌跌撞撞地乱转,更别说还得加上这一条:她已经打了数十个喷嚏了,现在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胡苗苗坐在一块竖立的白色酒店招牌后面,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这么穷!右边,三步,好了好了!”它指点着波西米亚绕开会撞上她的东西,比如护栏、崖壁,尽量只在宽阔公路上转圈——“你怎么还在打喷嚏?我以前可没有遇见你这样的!”

    “我啊,一定不可能对您美丽的毛过敏,啊,”波西米亚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震得她涕泪交流:“……那,那个东西在哪里?”

    猫医生四周扫了一圈,警惕得胡子都立了起来:“不知道,看不见了。”

    被那团肮脏色彩覆盖住的所有地方,都会同时产生剧烈细小的颤动——但它在发现波西米亚恢复了认知能力、并且立刻闭上了眼睛以后,它就改变了策略。

    在几分钟以前,它干脆利落地往马路路面里一钻,随即一切震荡都平静了,月光、树影、山壁……都再次稳定了下来。

    一人一猫戒备了半天,正当他们以为那玩意儿知难而退了的时候,波西米亚忽然低低一叫,迅速跳了两步,抬起脚睁眼一看——她穿着系带凉鞋的脚上,鞋底、皮肤、趾甲都像是地震时的湖面一样,正剧烈地波荡起伏着,直到离开地面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又闭上眼,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它在震我的皮肤!我左脚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猫医生早就一溜烟钻回了酒店里。闻言还没张口,只听那个东西的声音又一次打在了他们的神经上:“通过视觉来分裂你们的认知最方便也最快,但被发觉的可能性也很大……我的后备计划,就是利用对方的触觉……虽然慢一点,好处也很明显。因为你们就算飞进半空里,也得碰触空气呀。”

    “别看它没嘴,话还挺多。”小猫咕哝了一句,朝波西米亚喊道:“你别在同一个地方站着了!快跑起来!”

    那一团脏兮兮的玩意儿没法预测她下一步会踩在具体什么地方,就算想通过接触来影响她,也得等她一脚落实了以后再说;理论上,只要波西米亚一刻不停地改换方向,那玩意儿就来不及震荡她的触觉。

    “我、我也想进酒店!”

    波西米亚不能睁眼,不能跑远,不能撞上东西以免耽误时间,还得保持速度、不停地换方向——磕磕绊绊地跑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

    “谁叫你没有三文鱼。”

    “你——您把房价换成别的呗,比如花色系带什么的,这个我可多了……”

    “换不了,不是我能决定的。”猫医生的尾巴尖来回摇了几下,“我是这家名义上的酒店的股份所有人,所以酒店会自动读取我想要和我需要的东西来作为房价——我顶多能给你把房价调成最便宜的那一档,所需量就降低了。但对你来说没用嘛,在我要的东西里,你一样都没有,连个死人指甲都交不出来!”

    【五星级酒店】

    Dear Mr/Ms:___

    诚挚感谢您对本酒店集团的持股决定。作为本酒店集团的最大股东,您将享受本酒店为您提供的一切便利,并参与本酒店集团的利润分红。您的权益如下:

    一,拥有携伴(一人)共同入住顶层套房的特权;

    二,每月免除房费三晚;

    三,收入以您“需要和想要的东西”形式收取,每月派分一次红利。

    四,可以自主调整房价收取标准。

    作为世界上最知名的酒店集团之一,本酒店以完善的管理、一流的服务著称。我们注重您的安全至极致。非酒店客人,不管对方是人,是草,还是一颗小孩子踢飞了的球,有形或无形,都不能越过大门一步。在有效居住期内,您的出入则不受限制。

    您当然可以为本酒店换址。请谨慎选择新地址,因为在换址后的头一晚内,本酒店不能再继续换址了(仅支持回收)。了解更多详情,请查阅您的《给董事的报告书》。

    此刻这份《给董事的报告书》,就正在猫爪子底下压着——胡苗苗不需要手电,就能把文字看得一清二楚;它一边哗哗翻纸页,一边喊道:“你再坚持一会儿,我看看有没有后门可走——”

    答案是没有。

    波西米亚越跑越气急败坏,好几次都差点忘了自己在和猫医生说话,一连带出了几个“妈”。转圈跑的话,确实让那团混沌一时碰不上她,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偏偏她和猫医生又不能分开。

    毕竟一个是闭着眼的没头苍蝇,一个困坐围城、跑起来也没有持久力,一旦分开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落进那团混沌里。

    “把林三酒叫过来的话,是不是能拿她顶房费?”

    “话是这么说,但到时候她就进不来了呀——你连救命招都有,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猫医生也开始急得团团转,“为什么你认知恢复以后,还不如认知分裂的时候厉害?”

    “那一招是我遇见林三酒以前设下的!”波西米亚闭着眼,一不小心踩在一块废铁皮上,疼得一龇牙:“……那家保险公司收费太贵了,我过去都只买得起一个救命招,就更别提现在了……我自从遇见她以后,连意识力都——都——”

    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脚,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干嘛?”猫医生急了,前爪搭着招牌站了起来:“你快走啊!”

    波西米亚犹豫了一瞬,左右看了看。

    “我有个办法……也许能让我不受影响地看见它在哪里。”她的声音轻轻的,焦急和烦躁都渐渐从面庞上像浮冰一样化去了,仿佛正在慢慢坠入梦里:“……在交叉小径的花园中,世间万物的表象都是被压下去的,而我的目光只存在于本源所在的那一层,透过花园往外看……”

    猫医生一个字也没听懂,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又闭上了眼睛。她站在月光下的马路上,像夜色不小心抹重了一笔后形成的影子;除了风卷起树叶、云层和她长发的声音,一时间仿佛世界都被遗忘了。

    就在它怀疑起波西米亚的认知是不是又一次分裂了的时候,只见那影子蓦然一动——

    双眼依然紧闭着,波西米亚如轻燕跃入长风里,在半空中一折一翻;仿佛是从夜空后方的某处虚无之中,扑出来了一阵叫人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力量,在它撕开这个世界时激起了一片疾风——几乎是同一时间,猫医生听见了那团混沌发出的惊呼。

    最近真是累死老子了!

1046 姗姗来迟

    树影、公路、护栏……覆盖在眼前一切事物上的那层假皮,仿佛都被一把抽了起来,急速纠结拧转成了一团不断颤抖的肮脏色彩,一个字也不说了,直直冲向了夜空与公路交界的尽头。

    猫医生也看出来了:它这次颤抖成这样,不是为了震荡谁的认知能力,而像是吃了波西米亚重重一击后,连“假象”都维持不住,惊得不敢再原地多逗留了。

    “花了我一个保险,你以为想走就能走?”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迈步即追,骤然而起的夜风将她的长发全吹散在了星空下——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隐隐地高昂起来:“You tried to mend hat cannot be mended,”

    那混沌之物本来几乎快要融进夜色里了,要不仔细看,压根分辨不出那隐隐颤动的一小团影子;但是当这句诗伴随着风声回荡起来的时候,猫医生清清楚楚地瞧见它在公路远处猛地一歪,就像是一个跑得太急的人不小心崴了脚。

    “You tried, neither foolish nor clumsy,”

    那团影子急急忙忙地化作一条白,就要融进公路路面上的白色划分线里;显然认为它在化作环境的一部分之后,波西米亚就会失去追踪目标——按理来说,这个想法也不能算错。

    它大概没想到,后方追捕它的那个女人,最擅长用诗句“对症下药”。

    “To rescue hat cannot be rescued……But nothing is ever as perfect as you ant it to be.”

    猫医生在流浪的过程中也略略学了几门语言,这句话一响起来,它就咕咚一下把自己扔在地上,彻底放松了。它伸开了又累又酸痛的四只脚,毛乎乎的肚皮随着喘息一上一下地起伏起来——这一场叫人头疼、莫名其妙的仗,总算是看见结尾了。

    金棕色的长发落回了波西米亚背上,她风中飘摇的衣裙和袖角也渐渐静下来,随着她的步伐,在她脚边轻轻地晃。

    “你想做的事,想达成的效果,在接下来一分钟之内都不会成功。”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路面上那一条摇头摆尾、挣扎奔突,却就是逃不出去的白色划分线,抱着胳膊说:“……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接下来都该轮到我给你个教训了。”

    别看波西米亚受猫医生影响受得比谁都大,但她其实很擅长对付非物质形式的敌人。

    不管是【吟游诗人】、【交叉小径的花园】,还是她身上种种与“灵修”、“神性”相关的特殊物品,大部分都可以从精神层面上进行攻击。她刚刚完全是猝不及防才中了招,现在一旦明白状况、重新占了上风,很快,连猫医生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你不就仗着会变形吗?啊?”

    波西米亚一脚踩上那根白色划分线,使劲用脚尖往下拧:“你以为你长得模模糊糊,一副像素不高的样子,别人就都碰不着你?告诉你,你妈要揍你,招儿多得是——现在怎么样?疼不疼?”

    那混沌在猫医生的脑海中响起了几声惨叫,很快又被她一挥手给掐断了,就像是用罩子把它的“声音”给隔开了一样。

    “看你长得一副穷乡僻壤的样子,应该没见过我这个能力吧,”她咬着后槽牙,显然还得再折磨它一会儿才能解气:“……你跑啊,你怎么不跑啦!”

    猫医生无声无息地走近她的脚边,拽了拽她的裙角。

    波西米亚一低头,就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您不多歇一会儿了吗?您看,酒店还没收起来呢……”

    “不了,”小猫探着脖子,望着前方路面上那一条不断挣扎的白线,也不由暗暗心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动不了了?”

    “很简单,”波西米亚有点得意,像指点江山一样在公路上比划着,“我的意识力【交叉小径的花园】可以把物质层面的现实‘扁平化’,让我超越现实,从宇宙意义上和精神意义上,看见更高一层的世界。”

    “听不懂。”

    “那一定是我解释得不够好!”波西米亚好像生怕小猫会不高兴,“让我想想……比方说现实世界是一个饼干盒,我能看见盒子里的饼干……不,不对,这个例子也不好。”

    她说话时,那条白线痛苦得像是被切了尾巴的蛇一样来回扭转,但她连眼风也不朝它身上扫一下。“这么说吧,您知道电脑吗?”

    “我就是用电脑开诊单的。”猫医生矜持地说。

    “了不起!”波西米亚又鼓了几下巴掌,“打个比方,现实世界就像是一台没开机的电脑。我们看得到它的屏幕,摸得到它的键盘,但也就只能止步于这样的物质层面了。只有当它通电开机联网以后,我们才能进入另一层世界……虽然不由物质构成,但更加能代表一台电脑的本质的世界。”

    猫医生想了想,明白了:“啊,就好像平时我看某个人就是一具肉,你看同一个人,就能看见他的灵魂。”

    波西米亚高兴得快哭了:“这个比喻真是太棒了!不愧是医生您!”

    “那这个东西……”

    “我从【交叉小径的花园】中一看,发现这个东西的本体其实只是一句话罢了,对,就是那句‘我思故我在’——唔,换一个说法,我觉得可以称之为笛卡尔名言成精了。”

    绿莹莹的猫眼睛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被困在马路上的“笛卡尔精”。

    ……这个世界的产物,似乎都有点不太好懂。

    “这个东西介于精神与物质之间,如果像林三酒那样,把意识力当破抹布用的话,”说到这儿,波西米亚浮起了一点儿抗拒:“……你还别说,一卷就把它给卷起来了,还挺好用的。用意识力困住它以后,非物质类的攻击手段我可就多了!”

    “所以……你真是一句话啊?”猫医生犹豫地朝公路地面问道。

    随着波西米亚一挥手,那团混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是包罗万象的无常,我是深植于人类意识的——”

    “少说屁话!”

    那条白线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它才有点垂头丧气地问道:“……你们要拿我怎么样?看在我以前也没吸收过多少个进化者的份上,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猫医生四爪紧挨在一起地坐着,越想越糊涂:“虽然她说你是一句话……但是,你算是堕落种?物品?进化者?和我一样,产生了智慧的非人类生物?”

    白线像条死蛇一样躺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是副本啊。”

    一人一猫都吃了一惊——“这么差劲的副本?”“有智慧,还可以自由走动的副本?”

    话音落下以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波西米亚有点尴尬:“我觉得您说得更有道理……”

    猫医生挥挥爪,正要开口,忽然耳朵朝后一转——它循声回头的时候,从远方夜空中恰好飞来了一只小小的青白色影子;那小影子转眼就扑棱棱地飞近了,落在波西米亚手上,正是一只通讯用纸鹤。

    他们等了一会儿,纸鹤里却始终也没传出一点儿声息。

    “林三酒怎么回事?哑巴了?”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句,眺目一望,突然顿住了。

    从远方的公路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熟悉影子,正在夜色下朝他们越走越近;在她的肩膀上,还像扛麻袋似的扛着一个软软垂下的人影。

1047 林三酒

    当林三酒的面庞从夜色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胡苗苗忍不住站起来,用猫音朝她迎了一声。像含着奶味儿一般的猫叫声,顿时让林三酒激灵一下,腾腾地加快了脚步:“猫医生?是你?你真的在这儿?”

    光听一声喵就把它认出来了——小猫高兴起来,立起尾巴,绕着她的脚边来来回回地蹭她小腿,差点还把她绊了一跤。在洋溢着的一片重逢喜悦中,波西米亚束着两手站在一旁,嘴角耷拉得像个老太太。

    “需要用你的时候影子都没有,我把事情解决了你才过来,倒是会挑时候。”她将引路用的纸鹤揉巴揉巴扔回给林三酒,“……猫医生为什么这么亲近你?真叫人想不明白。”

    “也许是雏鸟效应。”

    胡苗苗在林三酒的小腿上蹭完了,坐在地上,自己分析起自己来倒很冷静客观:“……我的神智初次进化以后没多久,就和她认识了,一起冒险、生存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猫嘛,总是喜欢熟悉的事物的,所以我每次看见小酒都觉得很安全。更别说,她一般身上都带了很多尸体。”

    林三酒低声一笑,抚了几下它的脑袋顶,两只尖耳朵被压下去几次又弹立起来;她冲波西米亚问了一声“你还好呀?”,就要把肩头上扛着的人往地上放——那人一身黑色皮革衣服,隐约露出的皮肤苍白而没有血色,显然正是仍然昏迷未醒的人偶师——波西米亚眼尖,忙叫了一声:“别放那儿!挪过来一点!”

    “怎么了?”

    “那条白线是个笛卡尔精。”

    这个解释,恐怕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明白它是什么意思。林三酒茫然地盯着白线一会儿——直到那白线受不了这无形的压力,终于不情不愿地扭了扭身子,打了声招呼:“……对,是我,副本。”

    “会说话!”林三酒也不由惊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人偶师给扔出去:“副本?它——它在这儿干什么?”

    “本来好像是想要吸收我的,”波西米亚谈起自己的战绩,不免又得意起来,“结果几下就被我囚禁起来了,根本不够我打的。”

    随即,她和胡苗苗一人一句地把刚才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林三酒一面听,一面把人偶师小心地放在公路边躺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还真有意思……”等一人一猫说完了,她轻声感叹道,“竟然有从一句话发展而来的副本?你还知道笛卡尔?”

    受了轻视的波西米亚,脸都涨红了:“你瞧不起谁呢?”

    “你也没上过学……”

    “你不靠着学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看你才像认知失调!”

    二人一斗起嘴,连猫医生都光看不说话了;唯有那条白线嗡嗡地在众人脑海里响起来:“我尊重你们的分歧,但是能不能让我先走一步……”

    “你哪儿也别想去。”波西米亚用脚跟踩上来回乱扭的白线,“等我们聊完了,我一会儿还有话要问你,你现在安静点,否则我撒点盐把你吃了。”

    白线就像倒毙似的,立刻躺回了夜晚漆黑的马路上。

    二人一猫乍然重逢,自然有不少话要说;三张嘴乱七八糟、叽叽喳喳地响了一会儿,竟谁也没听清谁说了什么——最后还是用上了猜拳,靠它决定说话次序。猫医生基本只能出布,即使少数几次出拳,也都能从前腿的动向上看出来,果然第一个就被淘汰了,最终赢家还是林三酒。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那几辆卡车呢,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引得波西米亚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将肉豆芽、老达的异状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将他临死前一番话复述了一遍:“也不知道这个鬼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他和我说,这个国家里的人脑部都被异物侵蚀了,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被侵蚀、被感染的人群就会渐渐扩大,直至整个世界都会没救。幸亏他们国家的人提早发现了端倪,推广了结构手术,才没有产生感染迹象……这种东西通过空气传播,但除了肉豆芽成熟期、或者受到攻击的时候之外,其他时候不会被喷发出来,所以遇上这种状况时,千万不能呼吸……对,你理解得没错,那些肉豆芽就是产生侵入物的来源之一。他们本来的任务是偷运一些回去,做研究,开发具有针对性的武器,结果路上出了咱们这个意外。”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觉得他这话听着好像挺合理的……你看,按照咱们的时间线来看,这个世界目前还没有迎来末日;如果肉豆芽就是末日原因的话,那么在世界毁灭以前,存在一些反抗力量也是正常的嘛。直到我遇上了这个家伙——”

    不知波西米亚干了什么,地面上的白线蓦地收紧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进了骨子里。

    “我现在倒是真糊涂了,末日还没来呢,怎么先来了副本?”

    林三酒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了地上那条白线。它摇来摆去地扭成了一条波浪线,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莫非是因为大洪水?”犹豫了几秒,她低声问道。“既然它能说话,我们问问它是从哪儿来的就知道了……不过这个可以先放一放,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白线不动了。

    “什么大洪水,我看就是搅屎棍子。”波西米亚咕哝了一声,只听猫医生“嗯嗯唔唔”地似乎有话要说;她忙一抬手,一句“您请说”还没出口,却先被林三酒打断了:“还没到你呢!”

    小猫看上去坐立不安,完全是出于良好的教养才不得不闭上了嘴,却一遍又一遍地朝路边的人偶师投去了目光。

    “马上就让你给他治疗,别着急,”林三酒安慰了它一句,又问道:“老达没说要怎么对抗这些肉豆芽和异物吗?”

    “他说挤一挤脑子,把异物挤出来就行了。”波西米亚说起这个简直带着精神病气质的解决办法时,自己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可是我们在城市里时,连一棵肉豆芽都没见过。莫非是因为人们都已经感染完了,所以也不费心思栽种肉豆芽了么?”林三酒沉吟着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哪知道,反正老达的话也不能尽信,不如我们干脆躲进深山老林里休息一个世界算了。”波西米亚没了耐心,“该我问了吧?你上次发来的纸鹤里不是说遇见危险了吗,什么危险?我看你可没少一块皮。”

    “那家医院被人围住了,”

    林三酒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顿了顿,才皱起眉毛,简单地解释道:“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就是在黑暗中把我们静静地包围了起来。我当时能听见的只有人偶师的呼吸声,还真有点慌……后来发现他们似乎只是要监视我们,我为了不多生事端,就把人扛上,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当时围住我们的人,很可能都已经被感染了……不过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为什么要围住我们?”

    猫医生就像是坐在了一堆火炭上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眼睛就没离开过人偶师;听着二人聊了一会儿,它终于忍不住了,抬步就朝路边走:“你们先说,我去看看他!”

    “等一下,”林三酒忙叫住了它,嘱咐道:“他最重的一个旧伤在肚腹上,之后受的新伤应该都还不算致命……你要治疗的话,先看看他的肚子。”

    猫医生点点头,飞快地走向公路路边;当它低头查看起路边人影的时候,它看上去更小了,好像还没有人偶师的头大。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几秒,还是波西米亚先打破了沉寂:“起码你把我嘱咐的事办好了……把我的口水巾还我吧。”

    林三酒挠了挠脸。

    “那个……好像是没系紧,路上蹭掉了……”她说到这儿,赶紧冲对方摆摆手,安抚道:“你别急!我记得应该就是掉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趁猫医生治疗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找找。”

    “你真是做什么什么不成,那东西我自己虽然不能用,转手卖了也是不少钱呢!”波西米亚已经腾地站起来了,恨得一跺脚:“还不走,等我请你吗?别看这个副本了,它跑不掉的。”

    这个高高瘦瘦、越看越叫人心烦的女人,“哎”了一声站起了身;然而不等二人动步,一个小黑影就冲了过来——她一低头,却又一次看见了胡苗苗:“猫医生?你这么快就检查完了?”

    “没有,”

    猫医生稳了稳呼吸,好像刚才是跑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呢。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些医疗工具在波西米亚身上,还得去酒店拿我的背包……你过来一下。”后半句,自然是对着波西米亚说的。

    波西米亚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跟着猫医生走向了不远处的白色酒店招牌。

    沉默的小猫影子在前领路,走了好几秒钟也没说话。还是波西米亚低低地问了一句:“……医生,我身上哪有你的医疗工具啊?”

    胡苗苗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没有,”它跳上波西米亚的肩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叫你过来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林三酒这个人……”猫医生欲言又止,“她……非常看重同伴和朋友。有时我甚至有种感觉,她可能觉得必须保持住与他人的牵绊,自己才能继续以人类的身份生存下去……现在看来,即使对方是人偶师也不例外。”

    小猫似乎非常苦恼:“我想说的是……她似乎精神受了刺激,有点不能接受现实了。”

    “您的意思是……?”

    “人偶师已经死了。”猫医生低低地说,“她坐下以后,我就一直在怀疑这一点……刚才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足够让我确定了。他死了,早就死了。”

1048 让她醒悟过来之后

    一人一猫站在夜色中,忽然都静了下来。公路边昏黄的灯光,将他们漆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远方路面上,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了。

    波西米亚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向耳后,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远处的林三酒。

    后者此时刚刚在人偶师一动不动的身影旁坐了下来,先在自己的野战裤上蹭了蹭,随即将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放了几秒。接着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死人当然是不会发烧的,所以林三酒满意地放下了手,抬头朝一人一猫所在之处望来。

    波西米亚赶紧转过眼睛——她现在不知怎么,不敢和林三酒对上目光。

    “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一边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一边低声对猫医生说:“她才刚刚得知,有一个朋友死了。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那似乎是她进入末日世界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死法叫人很难接受……”

    “……受了很大打击吗?”

    波西米亚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

    “她……那时很激动,很悲愤,拼命想要杀了那个造成她朋友死亡的人,为他报仇。后来那人死了,”她也不知道麓盐最终被别的人格杀死了,林三酒算不算成功报了仇:“我们接下来就被大洪水传送到了这个世界……噢,我一会儿就给您解释大洪水的事。来了这儿以后,她却显得很正常了,连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卢泽——就是她那个死去了的朋友。”

    猫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别的刺激吗?”

    “有。大巫女好像也是她的朋友……”波西米亚越想,心下就越凉:“大巫女被困住了,我们一日不安顿,就一日没法去帮她。原本林三酒打算来了新世界就马上去找她的,但是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到现在也没机会去。”

    “她忧心吗?”

    波西米亚想了想,摇摇头。随即她又像解释似的,低声说道:“我觉得她应该是担心的,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或许也是因为这几日里,我们都无暇他顾的原因。”

    更多的细节也浮上来了。她还记得,林三酒有一阵子对她手上某种联络器的态度很奇怪,一会儿拿出来一会儿放回去,看着它时坐立不安,一脸无措——好像既害怕接到谁的通讯,又更怕接不到。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再度出发的时候,坚定得好像了无牵挂一般。

    莫非那也是一个身陷危机的朋友?那么一来,可就是四个人了……

    猫医生低低地叹了口气。

    “当积攒的东西太多时,越是紧紧按压着盖子,越是会炸裂开。”它轻声说,“她如果什么都愿意说出来,反倒好了……我担心,她之所以会出现失常,就是因为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积累爆发的。”

    “您能确定……人偶师真死了吗?”

    “不可能有错的。”猫医生摇摇头,“一般医生或许还需要检查瞳孔,脉搏和皮肤,但我天生对生死有一种独特鉴别能力,远远扫一眼就知道某个人是不是快死了,或者是不是已经死了。”

    “真不愧是医生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波西米亚不知不觉也苦恼起来——她已经完全忘了,如果林三酒精神失常这件事放在几年前,对她来说都只应该是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毕竟面对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她想要用什么手段追回自己的损失都可以。

    “先看看情况吧。”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他们又回到了林三酒身边。后者盘着腿坐在公路边上,一头凌乱短发被随随便便地扎在了脑后;在月光和路灯交织的昏暗里,她蜜糖色的肌肤还隐隐泛着汗光,看来扛着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就算是她也会觉得吃力。

    见二人回来了,她一甩手,手心里就多了一张卡片。“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我卡片库里还有一些消毒剂。”

    “……放我包里吧。”

    猫医生磨磨蹭蹭地掏出了专门为它打造的小听诊器,光是往身上披白大褂就花了近十分钟,一边拖时间,一边高高竖起了耳朵;波西米亚在这十分钟里,一眼也没敢往人偶师身上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话。

    “……他一直都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嘛,”林三酒摆摆手,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不过我发现,这个人只要留了一点点生存意志,那他的生命力还是非常顽强的。你看我这么把他搬来搬去的,也没撕破伤口啊,流血而亡啊什么的。要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了。”

    “……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很稳定了。

    “唔,就是没再继续恶化。不过,”她忽然转向胡苗苗,带着点犹疑地问道:“他这个情况其实需要手术吧?但没有条件贸然手术,我担心会出意外……拜托你先继续把他的状况维持住,你需要什么,我再去想办法。”

    即使不是医生,扛着尸体一路走来也该发现不对了;但她显然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此刻躺在路边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猫基本上不咳嗽——但胡苗苗还是努力地咳了两声。

    波西米亚张着嘴,一时也彻底没了话说。她和小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生怕不小心说了什么反而刺激着她。苦于不能当着林三酒的面商量,又没了借口再次走远,结果他们都陷入了异样的安静里。

    林三酒目光转了转,开始疑惑了:“猫医生?”

    “啊,啊。”胡苗苗现在再装听不懂人话也晚了,用后腿挠了半天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想,未必……未必。”

    波西米亚低头盯了一会儿公路路面,倒是忽然来了主意——她悄悄伸出脚尖,使劲一碾地上那条白线,它果然又摇头摆尾地呼起痛来,震得几人脑海中嗡嗡作响。趁着林三酒揉太阳穴的工夫,她用意识力一卷,就将那条白线给硬生生拽脱了地面,使其重新化作一团色彩肮脏的混沌;当它浮在半空里时,就好像有人把景物给涂花了一块似的。

    “你没事叫什么?”她装作生气的样子,顺势卷着它转了一个身,背对着林三酒,朝它训斥道:“闭嘴!”

    混沌果然闭嘴了——这倒不是因为命令,而是波西米亚正用意识力包裹住了自己的声音,悄悄送进了那一团混沌之中。

    “既然你的声音可以在人脑里直接响起来……那你可以只把声音传达给特定的人,让别人听不见吗?”

    模糊混沌的色彩上下弯曲了一下,随即波西米亚就听见了它的回答:“可以,就是费劲一点。”

    她用眼尾余光一扫,发现猫医生和林三酒都没听见这句话。

    “那太好了,”她半威胁半利诱地说,“我有一个计划……你要是好好帮忙,我就放你走。”

    ……波西米亚的计划很简单。

    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敢直接告诉林三酒人偶师已经死了,生怕加倍刺激着她的精神状态。如果能够上演一出“医生紧急抢救,最终无力回天”的场景,或许这个过程能够帮助她一点点接受现实。更何况,这次她无须再一个人面对“人偶师已死”这个消息了,毕竟她身边此刻还有波西米亚和猫医生。

    这么干固然有风险,只是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胡苗苗不是精神科的医生,对于林三酒的精神状态,它和波西米亚一般地无措;听了那团混沌的复述之后,想了一会儿,它就暗暗地朝波西米亚一点头——显然,它也是打算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在林三酒殷切的目光中,小猫站在尸体肚腹旁边,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会儿。

    “他很危险,必须马上动手术,”它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爪子尖伸出来,甚至还一个个地仔细消了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手术未必成功。”

    林三酒闻言紧张起来,站起来退开两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低着头,目光牢牢地盯着马路,似乎不敢看手术过程。

    波西米亚也把头偏向一边,不愿意看开肠破肚的场景;那团被她意识力束缚着的混沌,一上一下地漂浮在半空里,像是感觉到了气氛沉重,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过去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偶师,如今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条不知名的路上,仿佛一条疲惫地走到了尽头的野狗……即使波西米亚和人偶师非亲非故,她依然从心底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悲凉。

    手术剪刀“沙沙”剪开皮肤时,那种叫人肉酸的响声好像能一路挠进骨子里;在月光黯淡、荒僻寂寥的夜晚公路上,她不由打了几个抖。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猫医生终于开口了,每一个字都透着万分的小心:“是我医术不精……你,你节哀。”

    哪怕是商量好了要这么说的,波西米亚的心中还是微微一颤。她抬眼一看,发现林三酒的身影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似的——笔挺得僵硬死板,倒像是能够一折就碎。

    有好半天,她一个字也没说,甚至连呼吸声都突然屏住了。

    “是、是吗,”再开口时,就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了似的,林三酒喉咙干干哑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能继续往下说:“……我不会怪你,他本来……本来就处于濒危状态里。我能看看他吗?”

    说话时,她已经一步步走近了路边的人影。

    “……可以,我已经缝好了。”猫医生低着头,退开两步,绕过尸体,与刚刚走来的波西米亚一起站在了林三酒对面。后者“咕咚”一声跪坐下来,盯着尸体发愣。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唯有那团混沌仍然在波西米亚的意识力束缚中,微微浮动着。

    现在应该给她留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波西米亚看着那个低垂的头顶,暗暗想道。

    过了一会儿,林三酒动了。在一人一猫的目光中,她慢慢抬起双手,伸向那片包裹着黑色皮革的胸膛的时候,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二人之间有一层令人恐惧的隔阂似的,好几秒钟过去了,她也没能真正碰着人偶师的胸口。

    人偶师的黑色皮革套装,她记得是一件比一件奇怪的……

    望着路边一躺一坐的两个人,波西米亚脑海里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念头。下意识地,她转头看了看人偶师的面庞。他的脸被散乱黑发遮掩去了大半,只有发丝间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还能叫人勉强看出——

    在这时,林三酒双手死死地按上了人偶师的胸口。下一秒,黑色皮革和它所包裹着的尸体,在猝不及防之间全炸开了。

1049

    在血肉、皮革纷纷化作碎末齑粉,轰然炸开的那一瞬间,短促得叫人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他们既来不及后退,也无暇遮挡;波西米亚的脑海中刚刚闪过去一个“啊,是那个爆炸的画风能力”,碎尸和皮末形成的细密雨雾,就已经当头将他们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

    “哗”地一声,不知多少血、碎骨和肉沫兜头淋下,像一阵暴雨似的打在了公路路面上。

    波西米亚和猫医生站在一地血污中,都傻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人偶师死了,然后林三酒——那可是一直在紧紧试图抓牢每一个朋友的林三酒——亲手把他的尸体炸碎了?

    莫非她是真的疯了,已经没救了?

    波西米亚愣愣的抬起头,忍不住想看一看对方现在的脸。出乎她意料,她刚一抬头,就和林三酒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后者仍然坐在那具残破不成形的尸体旁边,尽管也被溅了一脸,却还是一动没动。在昏暗光线中,她在浑身都浸透了血污之后,看上去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唯独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那双盯着她和猫医生的瞳孔,正在黑夜里灼人地发亮。

    波西米亚后脖颈上忽然乍立起了一片寒毛。

    “你干嘛炸了他?”

    作为十分好洁的动物,猫医生此刻受到的震惊和刺激最大,几乎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它浑身的毛都炸成一圈,四脚僵硬地钉在地上,好像生怕自己一动,那些碎末就要流进眼睛和嘴里去似的:“我——天啊,波西米亚,快给我擦擦!”

    “啊?噢,”波西米亚立刻被分了神,正要习惯性地伸手管林三酒要毛巾,还未张嘴,目光刚落在自己手腕上,不由一愣。

    ……那些细雾密雨般的血肉,确实是兜头淋了下来不假;但她明明和猫医生都站在血污中间,不知怎么现在身上却干燥洁净,竟没有沾上一点儿。

    惊惶一消退,猫医生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诶?”它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嘘。”如同幽远夜风一般泛起的声音,似乎是紧贴着他们的耳边响起来的。

    一人一猫蓦然都静了下来。

    林三酒刚才分明连嘴也没有张,依然是那般双眼灼亮地紧盯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波西米亚以为这个世界终于闹鬼了——直到她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发声的人是谁:“笛卡尔精!”

    “嗯?”林三酒皱起眉毛,一歪头,似乎有些疑惑。“你叫它干什么?”

    “我不是才刚刚对你们嘘了一声吗?”

    那团混沌的声音嗡嗡地撞击着人的神经,让人感觉它似乎升起了怒气:“别说话了,别引起她的注意!”

    波西米亚闻言,使劲眨了眨眼睛。此刻她脚下的昏暗公路、不远处的残缺尸体、黯淡月光,和身边微微摇摆的荒草……乍一看上去好像和刚才没有两样;但她的目光只要停留在某些东西上久一点儿,就会发现它们表面上,时不时就有细小的波纹一闪而过。

    她对这种波动太熟悉了,就在不久之前,还险些被它弄成了认知分裂。

    不过,眼下形成了一层“膜”的空间很小,只是刚好把一人一猫给包住了,隔开了外面的尸体、血肉和林三酒。景物上的波动也并不频繁剧烈;就好像这只笛卡尔精明明不想波荡,还是偶尔会忍不住一颤似的。

    ……很显然,那团混沌在他们身边的这一片环境上,又包上了一层“膜”。不得不说,这只笛卡尔精的反应真是极快;正是趁着爆炸时的一刹那,它转身反扑向了一人一猫,抢在那一阵血肉雨雾之前,将他们从头到脚地“包”住了。

    它这是要干什么?

    它既不像是想攻击人的样子——实际上,它也没有那个能力攻击人。

    波西米亚刚才一直用意识力包裹着那团混沌,唯有在尸体骤然爆炸的那一瞬间,她才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瞬对它的束缚——但她的意识力始终都“附着”在它身上,有必要的话,只需波西米亚一个念头,她就能重新占得上风。

    “你把那些血肉都替我们隔开了?”波西米亚从自己的宽大长袖下,朝猫医生偷偷摆摆指尖,也不知小猫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随即用意识力包着自己的声音,传进了前方:“……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过这一次,不等笛卡尔精回答,林三酒却先缓缓从黑暗中站了起来。

    “你们一直呆站着干嘛?”她四下张望了一圈,抬脚就迈过了地上尸体,好像转眼就忘了地上的人是谁,也忘了自己刚才受了多大的打击:“你叫那个副本做什么?”

    波西米亚飞快地和猫医生对视了一眼。

    “喂,这一次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总该对我感谢感谢吧,”

    一见林三酒站起身,笛卡尔精竟然像是微微紧张了起来,速度飞快地用声音敲击着波西米亚和猫医生的脑海:“……我们从这里脱身之后,你们就放我走,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你……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点!”波西米亚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直视着前方问道——由于那团混沌化作了景物的模样,她现在看上去,就好像在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三酒。

    猫医生听不见波西米亚的声音,但显然也浮起了同样的疑问,不安地来回转了两圈。

    “波西米亚?你在发什么愣?”林三酒更加疑惑了,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靴子踩在一地的血泥之中,发出了轻轻一声“咕叽”。难以想象,这片此时被她踩在脚下的血肉,就来自刚才那个她轻轻为其测试体温的人。

    “我……我没事……”

    “听好了,我帮你们挡下了一波孢子侵袭,你们至少现在不会被感染了,”笛卡尔精急急忙忙地说——如果它是个人,恐怕连舌头都要被吞下去了:“还和这个仆人废什么话,赶紧跑吧,万一她还带了第二具装满孢子的尸体,再冲你们炸一次,我也未必能全部挡得住,我又没干过这么低档次的活。”

    ……什么?

    波西米亚震惊之下,反而觉得脑子都有点不会转了。她的目光越过笛卡尔精的身体,直直地落在林三酒身上。后者此时一步一步,正离她越来越近了:凌乱碎发浮在黯淡月光中,脖子上的绷带陈旧发黄,野战裤在行走间沙沙作响……没错,这的确就是与她一起共度了半个世界的那一个林三酒。可是——

    “仆、仆人?”

    “你疑惑什么?”笛卡尔精听起来比她还疑惑。

    “等等等等——”

    波西米亚现在头脑嗡嗡乱响,急需安静一会儿,好好理一理眼下的情况;但是林三酒却并没有给她这样的喘息机会——又迈了一步,她来到波西米亚身前,由于背光而彻底化作一片高高的黑影。

    黑影慢慢朝波西米亚低下了头。

    笛卡尔精低低地发出了一声颤抖的音节;因为黑影的鼻尖,几乎就快要触及它所形成的“膜”了。

    仿佛身陷于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里,波西米亚浑身发僵,望着面前被昏暗笼住的人,站在原地竟一动也不能动。

    “太难受了!”猫医生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一下子将她惊醒了:“我沾了一身脏东西,波西米亚,你和我去酒店拿毛巾,帮我擦一下后背。”

    如梦初醒一般地,波西米亚急忙踉跄后退了几步;她一动,连带着笛卡尔精形成的“膜”也一起随着她远离了林三酒,叫那团混沌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却仍然无法从林三酒的眼睛上抽回来。

    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好像正燃烧着一种极旺盛、极强烈,又极其喜悦的力量;只要扫一眼,都会为之从灵魂深处泛起一阵令人无法自抑的颤栗。

    这……这是什么感觉?又可怕,又叫人如此兴奋向往……

    “我……我们身上弄脏了,我去给猫医生清理一下,”波西米亚几乎怀疑自己也快精神错乱了,气息和词句一样凌乱,低低地说:“你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回来。”

    林三酒一言未发地望着她,直到她转身就匆匆跑走了,还是站在原地纹丝没动。

    波西米亚只觉那双眼睛依然在烧灼着自己的后背;当她匆匆抱起猫医生时,小猫的声音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地发尖了:“小酒……是怎、怎么回事?”

    “老达说,被侵入物感染到的人,就会变成那些肉柱子的仆人——”

    也不知是因为被那眼神燃烧起了某种深处的情绪,还是眼下的情况诡异得叫人害怕——波西米亚气都喘不匀了,将猫医生抱在胸前,低低地对着它的尖耳朵说道:“林三酒早就被感染了?所谓的侵入物,就是这个什么孢子?”

    “废话,”

    笛卡尔精形成的另一层景物假象能跟着他们的步伐前进,急速变幻时,看上去就和不断后退的马路路面一样——“看样子她刚被孢子感染,大脑运行模式才开始发生变化,你们正好看见了一个转型时期的仆人诶!那具尸体里装满了孢子,我估计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你们也感染,她才把尸体带过来的。”它听起来简直有几分幸灾乐祸。

    波西米亚急急地一刹脚步,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回头看的欲望。

    林三酒早就已经被感染了,变成了那些肉豆芽的“仆人”;为了让他们也感染上,她还特地背了一具装满了侵入物——也就是孢子的尸体来找他们,近距离把尸体给炸碎了……这个手法,简直与那个暴毙后又炸裂开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那具尸体真的是人偶师么?人偶师会在死亡后这么短促的时间里,就满满地装了一身孢子吗?

    不不,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林三酒刚才离她那么近,应该早就发现她身上是干燥的了吧?她和猫医生都没有染上孢子——那现在——

    “对了,你们为什么说她是肉柱子的仆人?”笛卡尔精慢悠悠地说,“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副本都管她这样的人称呼为‘真理的仆人’。要知道,真理可是五彩缤纷,多种多样的呀。”

1050 关键时刻还得看她

    “但这只笛卡尔精也有可能在撒谎,对不对?”

    从波西米亚随手翻出来的一张毯子中,传出了猫医生小小的声音:“……不管是林三酒感染了,还是尸体里装满了孢子,都是它说的。我不明白,它刚才还想要吸收我们呢,怎么一转眼就开始保护我们了?总不会是同情我们吧?”

    它装作正在擦干身体的样子,已经在毯子里鼓鼓丘丘地忙活了好一阵——笛卡尔精此时依然包在一人一猫外面,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凡俗生物对我来说,能吸收就吸收,吸收不掉就吐了,生生死死,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别看我会说话,但我不是人类,也没有你们的感情,你们感染也好,变成仆人也好,我一点都不关心。”

    “那为什么……”波西米亚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还不是因为你的那股古怪力量包着我不放吗!”脑海中撞击着神经的声音一下子强了,激荡起来:“如果我刚才不保护你们,在你们被感染成为仆人之后,我就要倒霉了!”

    “怎么说?”

    波西米亚一边假装抹脸,一边用眼尾余光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林三酒。后者似乎已经把她背来的尸体全忘了,一眼也不再往残尸的方向瞧了;脸上神色平静,竟然好像连刚才的悲伤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时而出神,时而闲逛几步,不过总是在一人一猫附近徘徊不去,从不走远。

    “这个世界的真理虽然各种各样,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笛卡尔精嗡嗡地解释道:“……它们都认为只有‘真理’,也就是自己这一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这种辛苦赚进化者来吃的小副本,原理、手法,和力量都与它们不同,抗争不过又跑不掉,所以它们对我们一向都很感兴趣……偏偏我对它们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我压根没法分裂真理仆人的认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趁深更半夜,在鸟不拉屎的郊区公路上寻找猎物?全是因为靠得太近了,我也会有危险。”

    听这口气,它像是这个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副本……不是被大洪水冲过来的?

    波西米亚有点儿疑惑,但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笛卡尔精。

    它说着说着,竟然好像还产生了不忿:“……结果你们倒好,巴巴儿地载着一卡车的真理冲了过来,然后那么一大斗充满孢子的尸体啊,都哐叽一下在我身边翻了车。我一看那些孢子蹭蹭地长出来时,就准备要跑了;不过也不能白白跑了是不是,能吸收一个人是一个人……正好这个时候你们要走,还钻进了卡车里。”

    波西米亚总算是明白了。

    这只笛卡尔精本就已经落在了波西米亚手里,被卷得牢牢地跑不掉了;如果她再被孢子感染、变成了真理的仆人,肯定会转手就把它上交给“真理”——妈的,天知道它说的“真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说来,笛卡尔精很忌惮这个世界的“真理”,大概只是处于生物链的下层吧。

    出于“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这一原则,笛卡尔精见机倒快,迅速保护住了波西米亚,还没忘了捎带上旁边一只猫——它知道,只有保住他们,自己才能保有一线脱身的机会。

    猫医生从毯子中露出头,虽然是一张猫脸,但还是神奇地叫人看出了它脸上的狐疑。

    “我不太相信它。”猫科动物的疑心一向挺重,产生了智慧的猫医生也未能免俗:“……这个家伙能够玩弄猎物的认知,谁知道我们现在听到的这一番解释,不是我自己头脑中创造出来的假象?”

    它不清楚意识力的力量,固然有此一问;波西米亚却只犹疑了一瞬,就将这个可能性抛开了。

    “我……我在想,我或许有个办法。”

    “我不叫笛卡尔精。”

    一人一猫充耳不闻。猫医生从毯子里钻出来,用细得简直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什么办法?”

    波西米亚先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后者此时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公路上,望着公路尽头的一轮黯淡白月,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管是什么,似乎那都是一件令她兴奋、令她幸福的事情——因为那双眼睛,此时亮得似乎能够烧灼黑夜。

    “虽然我也觉得林三酒举止奇怪,但是这不能说明她一定就被感染了。”

    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包住声音,传到了猫医生耳边:“……毕竟还有可能像医生您所说的,她仅仅是因为人偶师死了,精神上受了刺激。这只笛卡尔精对人类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很敏感,说不定它是看见了一个机会,故意编个谎话,打算先把我们唬住。”

    猫脑袋上下点了几次,耳朵尖晃成了两道影子。

    “这么一来……就有一个办法能够验证她到底有没有被感染了。如果她真的被感染了,那么这个笛卡尔精就暂时值得信任;她没被感染,我现在就把它绞成笛卡尔汁。”

    “你快说!”猫医生来回用尾巴打了几下地面。

    “我们去看看死的人,是不是真的人偶师。”

    这句话让小猫一愣——它似乎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上想过。“怎……怎么?”

    “在她打碎尸体之前,我记得我往人偶师尸体上看了一眼。”波西米亚被心里这个念头搅得越来越不安,很希望能走向路边尸体好好看看,又生怕引起林三酒的警惕——“我没看见他的脸,都被头发遮住了。身材嘛……那具尸体似乎也挺瘦的,不过老实说,我没怎么敢仔细看过人偶师的身材,而且人躺下和站起来看着总是有点不同的……加上路边黑乎乎的,也看不太清楚。”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低声说:“我就记得,那件黑色皮衣似乎……挺正常的。”

    “诶?”小猫眼睛一圆。

    “就是普通的黑色皮衣,没眼儿没洞没羽毛,好像还有一条拉链。”波西米亚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如果死者不是人偶师,就说明林三酒是真被感染了,她特地带了一具伪装成人偶师的尸体过来,就是为了让尸体内的孢子入侵我们的大脑……诶,这么说来,猫医生,难道您没见过人偶师么?”

    “见过,”胡苗苗点点头,“还相处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呢。”

    “那您刚才手术的时候,没看到他的脸吗?”

    猫医生瞥了她一眼。

    “你看看我的身高,你再站起来比比。”它听起来有点不大高兴,“你知道你们人类一站起身走路,我在旁边就只能看见一双小腿吗?要看见你们的脸,我得后退几步,使劲仰着头,老这样很累的!我平时就不怎么注意你们的脸——反正也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刚才林三酒让我看他的肚子,我也就只是在肚子上做了手术。”

    “对的对的,是我疏忽了。”波西米亚忙低头致歉,“我以己度人,对不起。您没注意到太正常了。”

    猫医生很大度地摆了摆前爪。“人死了以后,气味不一样了,我也没能从气味上分——”

    “你们还没擦干净吗?”

    林三酒冷不丁地一声,叫他们同时打了个激灵;波西米亚听见她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走来,立刻腾地就跳起了身,不等她张嘴,抢先喊了一声:“这样不行!”

    “什么?”林三酒迷惑地一皱眉头。

    “就这么把人偶师的尸体扔在路边不管,未免太可怜了。”波西米亚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这句话居然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在林三酒有所反应之前,她一把抱起小猫,抢先几步冲向了路边的残破尸体,口中遥遥喊道:“我来安葬他!”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尸体的面庞上。由于刚才受到了震动,此时那张苍白面孔正直直地面对着夜空。

1051 乘着希望的风,走向一个崭新的人生

    波西米亚一手抱着猫,和林三酒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公路上。飘散开的血腥臭气随着夜风一阵强一阵弱,月光渐渐隐入云里,仿佛也对底下惨不忍睹的一地碎尸而退避三舍了。

    ……眼下的情况,可真是愁死人了。

    波西米亚叹了口气,再次对自己默默发出了质问。

    这种情况跟她有什么关系?虽然之前二人确实相处了一段时间,但那又怎么样?林三酒又不是她妈,她干嘛不转身就走?

    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她扔下林三酒,但她就是迈不动步。

    是因为失去的潜力值,还是几个人一起在餐厅里订立的“同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绊住了她;要知道她波西米亚这辈子,毁约又不止一次两次了。

    “你叹气做什么?”

    林三酒依然很敏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慢慢地说:“你身上……很干净。”

    “她应该已经发现你们没被血污溅上了,”笛卡尔精说了一句废话,又提出了一个压根用不着它说的建议:“你想个借口混过去。”

    “那个毯子是一件特殊物品,”波西米亚被逼得没法,只能信嘴胡诌:“不管是什么脏污啊灰尘啊,一抹就全都干净了——”

    林三酒忽然扬起一边眉毛,语气在其中几个字上放重了:“全都?全都干净了?”

    噢,对了,还得让她继续误会下去。

    “嗯,也不是全都……怎么说呢……”

    “你赶快再吸口气,”笛卡尔精似乎就喜欢出主意当指挥,“现在我身体外面的空气里都飘满了看不见的孢子,但里面还是干净的。你要是能当着她的面儿吸一肺,她肯定就放心了。”

    “那你可得把我们包好了!”吸气之前,波西米亚没忘了警告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孢子一散,你就放我走,还把地上这具尸体送给我——咱们不都约定好了嘛!”

    此时在她的脚边,依然静静地躺着那一具被炸烂了半截的尸体。从他的锁骨以下,到盆骨往上,就像被巨兽咬了一大口似的,到处都血肉模糊;但那张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似乎在死亡时人生圆满,了无牵挂一般。

    ……波西米亚压根不认得这个家伙是谁。

    她也不知道林三酒是从哪里把他找来的:恰好这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和人偶师相仿佛,连头发长度也差不多少——这个女人身上带的尸体这么多?不同型号不同款式的都有?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个感染了孢子的大脑给骗到了,波西米亚就想踹谁一脚。

    当时叫她一眼就认定这是人偶师的,其实无非是几个要素:一身黑皮衣、散乱的黑发,和没有血色的苍白肤色——但是现在再一想,黑皮衣嘛,套上一件就行了,毕竟乍一看见昏迷的“人偶师”时,谁也不会想到要检查他手腕处的羽毛上哪儿去了。至于肤色,就更别提了,要找没血色的死人还不容易吗?

    一边在心里忿忿不平,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气。林三酒见状,果然微微放松了肩膀,点了点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感觉怎么样。

    在最关键的时候,偏偏笛卡尔精反而哑巴了;波西米亚用意识力包着自己的声音,一连送进去了好几声“喂”,它才支支吾吾地说:“刚成为真理仆人的时候……可、可能挺幸福的吧。”

    “挺好的,”波西米亚听着它的建议,含含糊糊地说,“那个——好像人生还蛮有希望的。”

    林三酒忽然激动起来,“你也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波西米亚,只能点了点头。

    “那猫医生呢?”

    胡苗苗闭着嘴,却从嗓子眼儿里打起了呼——猫在愉快、舒适或者压力极大的时候,都会发出这种低低的小呼噜声。

    ……现在大概是第三种原因吧。

    林三酒对这个反应满足了。她望着一人一猫,眼睛里晶亮得灼人:“我想带你们去个地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死而无憾……绝对不会后悔的。来,把人偶师埋了吧,我们早点启程。”

    她似乎依然认为,地上躺的就是人偶师。

    刚才找什么借口不好,为什么偏偏说要安葬了他?

    波西米亚暗骂了一声,感觉到笛卡尔精几乎快把“视线”凑到她的鼻尖上来了。

    据它自己的说法,它长时间以来入不敷出,压根没吸收过几个进化者,所以一早就盯上了这具尸体——想到这儿,她忽然灵机一动,突然冒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我一看……这个,公路边上不好挖。这样吧,你把尸体卡片化带走,我们换个地方再安葬他。”生怕林三酒不答应,波西米亚又加了一句:“我也想早点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嘛!”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在笛卡尔精直愣愣的盯视下,尸体迅速化作卡片消失了。

    “如果你想吸收它,你就好好地从孢子手里保护我们,”刚一发现周围景物开始了细小、剧烈的波颤,波西米亚立刻对它开了口。她深知,有时光有威逼不行,还得加上利诱:“等我们安全了之后,我再送你五个——三个进化者。”

    “为什么数字减少了……活的?”

    她想了想走进出入所抓绑匪的那三个警|察。“特别活。”

    “那我要是遇见了真理?”

    “我保护你——我肯定得保护你,我要是任你被抓走了,我自己也得感染孢子。”

    说话间,一人一猫加一个移动型副本,已经跟在林三酒身后上了路。波西米亚眼前的公路扭来扭去一会儿,好像是笛卡尔精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个提议;过不多时,天空中的云层拧起形状,化作一只手的样子,朝她伸了过来:“成交。”

    “我才不会和你握手,缩回去。”

    不过,这实在有点神奇。笛卡尔精明明只是在她和猫医生身边包了“一层”景物;但就像3D立体投影一样,从头上弯月到脚下大地,似乎没有一处不真实——放目望去,空间与距离感都还原得那么完美,仿佛她随时都可以放脚奔向远方。

    林三酒显然没察觉副本仍然在自己身边。在波西米亚告诉她,笛卡尔精刚才趁着尸体爆炸时跑了以后,她也没往心里去。她此时在前头领路,脚步轻快,头也不回,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我走过来的时候负担重,花了我快一个小时。回去不用这么长时间,三十分钟之后,你的人生从此就会不一样了。”

    “……哦。”

    “你不高兴吗?”

    “高兴死了。”

    波西米亚提不起兴致地答道,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此一去危机重重,光靠她、猫医生和一个副本,他们能不能全乎着回来,还真不好说……“你要去哪儿?”她不抱希望地问道。

    “城市里,”林三酒转头笑道,散落的碎发被夜风吹起,眼睛里湿润地闪烁着水光:“……龙虾肌体修理中心。”

请假条什么也没穿,赤裸裸地来了

    最近家里一直有事,到今天终于结束了,身心俱疲,精力全被吸空了。感觉硬写也不好,让我歇一天吧,明天恢复更新。

    顺便一提,怎么肥事,人偶师生死不明时,连本章说都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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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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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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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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