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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78 Surprise!

    当林三酒坐在小球场边上休息了十几分钟后,分头消失在各个教室里的众人,就又纷纷冒头了,招呼着、交谈着鱼贯走进了小球场——这一次,小群体散开了,界限也消融了,人人都伸着脖子张望别人,不管对方是谁,总有随时想要插上一两句话的意思。

    原始人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个篮球,和文亚、万伏特等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末日前人类都是怎么玩篮球的:地上白线是什么意思?他们知道要投篮,可是应该站在哪里投?

    “咳,又不是要比赛,”万伏特跃跃欲试地接过球,说:“没有规则之类的条条框框,不是更好吗,随便我们发挥了。”

    其余几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目光;文亚又像是嘲讽、又像是心知肚明似的,含着笑说:“我们自己设几条规则好了。”

    哪怕他们什么也没说,林三酒也能看出他们的意思。这群普通人在几个小时以后,就对言语的警惕性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刚才万伏特那番话一出口,其余几人就立刻意识到它可能是message,对它生出了戒心。

    恐怕现在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每听见一句话,立刻在心里分析起它可能包含了什么样的message吧?

    万伏特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他几人的心思,脸色不大好看地“嗤”了一声,拉着脸听文亚制定起了规则。

    “我观察到了一件事,我觉得要跟你们说一声……”小球场上另一头,管南对另外几人说道:“虽然场景每隔30分钟一换,但时间却是连续性往前走的,你们发现了没有?”

    “啊?”海娜一惊,“你怎么知道?”

    “一开始的酒店沙滩等场景,都是在上午,到了森林里时,就是下午了,”管南抬头看了看天空,说:“现在你们看,天边都有点橘红了。我在繁甲城就是打日工的,看天色判断时间都成习惯了,对时间最敏感的。”

    还真是——这一点,连林三酒也才刚刚意识到。纷纷抬头看向天边的人,可不止她一个;鸭绒目光从天空中一扫,登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啊”。    当意识到众人都朝她看过来时,鸭绒立刻说:“真的诶,现在看起来太阳要落了。那么接下来的场景,我们难道要摸黑度过吗?”

    “不会黑到第三个场景的地步,”姜甜猜到了她的言下之意,“人工场所里,多少会有一些灯光。”

    “但是天一黑,凶手就有更多动手的机会了。”管南皱着眉头,问道:“海娜,你肯定不是凶手,你就没有想过什么自保的方法?”

    海娜脸色有点儿白,喃喃说:“那凶手……真会动手吗?”

    “海娜!”

    一直在打球的文亚,却忽然回头喊了她一声:“你过来一下。”

    当海娜站起身时,管南叹了口气,最后递了一句:“你还是多想一想吧,毕竟小心没大错。”

    趁着这个机会,鸭绒悄悄站起身,不声不响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了林三酒身边。

    “我知道了,”她看着水泥地面,小声说:“我知道证据是什么了。”

    “嗯?”

    “规则里说过,在你的主场里时,你的可信度会翻倍……可是规则里没说过,这个翻倍是怎么表现出来的。”鸭绒轻轻挠着自己的鼻尖,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把嘴巴挡上了。“在平常场景中,如果可信度是0.5就显示着0.5,但在主场里时,0.5不会直接显示成1……它后面会出现一个小括号,小括号里才是1。也对,毕竟只是暂时性的,单列出来简明一些……”

    林三酒看着她微微一笑。“为什么会选中学校园?”

    “娱乐室里放过末日前的电影,有一个是讲一群学生的故事,我看了之后始终忘不掉……”鸭绒抱起膝盖,细细地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能有一段可以学习各种有趣知识、身边还有一群朋友,不必操心生存的日子啊……”

    对普通人来说,那确实是几乎触及不到的梦想了。

    但是……如果时光能倒流、她能够改变命运,不再进入末日世界,林三酒也不会选择回去了。愿意安稳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那一个林三酒,与此刻历经了波澜壮阔、将生命与朋友们维系在一起的林三酒,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现在你也知道,我的主场来了又过去了。”她看了看鸭绒,问道:“你不怕我才是凶手么?你不是一开始很怀疑我吗?”

    鸭绒窘迫地笑了笑。“是、是有过一阵子,我对你不太放心……因为你当时说的话,确实有点莫名其妙嘛。”

    林三酒抱着胳膊等她往下说。

    “不过我在酒店里的时候,有一次我蹲在前台后面找物资,无意间听见了海娜与罗阿卜的对话。”她还不知道自己从前台后钻出来的那一刻,恰好被林三酒看见了,继续说道:“他们当时说的话,让我很在意。”

    “说了什么?”

    “海娜说,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听见了晨医生那一句古古怪怪的话,罗阿卜说,看起来好像是,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晨医生的解释才好。”

    鸭绒挠着灰袍子,说:“我当时一声不出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了,晨医生好像对他们两人说了一句类似于‘利用这副本把其他人都干掉’之类的话。但是晨医生事后解释说,他不是说要自己干掉别人,他指的是工厂……可是他的解释很显然还不足以说服海娜二人。他们两个结束对话时,还是半信半疑的,没有结论。”

    林三酒登时明白了。“然后你又听见了管南指责姜甜的那一番话……”

    “对,”鸭绒气息有点短促地说,“晨医生、姜甜和你,光是据我所知,已经有三个人都说过十分可疑的话,又事后否认的了。一次两次还算了,三次就形成一个模式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副本,就是在玩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所以看起来比较可信的晨医生和姜甜,都被因此砍掉了一部分可信度,而你……我们一起从河上漂流下来,我当时对你是十分信任的。”

    作为一个被日常所拘束的普通人,能如此跳出盒子想问题,确实是十分难得的了。

    林三酒松了口气:“我一开始就想到是副本作怪,但是我那时觉得,说了你也不会信。”

    “毕竟我只是普通人嘛。”鸭绒小声说道,引得林三酒看了她一眼——这个说法,倒是挺有意思的。

    “原来是因为你无意间发现,至少有三个人都被副本推动着说了一些可疑的话……”她没往深里问,只是感叹着说:“怪不得这么多人中,好像只有你还……唔,该怎么说呢,只有你还没被套住。”

    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姜甜,我不知道她是被套住了,还是看破了却不吭声。”

    “套住?”鸭绒一怔。“被什么套住?”

    这年轻姑娘显然思绪跳得很快,一下子给自己吓着了:“这么多个场景了,明明没有人做出什么可疑行动啊?难道他们都变成传声筒了?”

    “那倒还不至于。”林三酒皱着眉头说,“不过,恐怕到下一轮场景的时候,就该有动静了……到时我自然会解释的。”

    她对自己的判断挺有信心,但是连她也没料到,变故来得远远比她以为的早。

    第九个场景是一家带餐吧的电影院,海报、酒杯、宣传单之类可作为media的东西同样多得数不胜数,放映厅里甚至还有放到了一半的电影;众人一进了回荡着电影特效声、幽暗宽敞的放映厅,再要追踪留意谁说了什么话、谁在做什么,就根本不可能了。

    第十个场景是一家博物馆——每样展品虽然都只有一件,可是纪念品商店里却简直是一个藏media的天堂:大多数商品都不止十二件,又小又轻便。

    “这个场景主人,在media上运气倒是挺好,不过传递不出message也没用啊,”木牙伸手在书签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上扫来扫去,好像这就是一种冒险了:“mesaage最重要的特点,我心里都有数了。”

    “噢?说说看啊?”罗阿卜好笑似的应道。

    “说了也无妨。”木牙耸耸肩,说:“我们都知道,message是类似于谚语,或者一段道理的形式,但是它最重要的特点,却是跟这个副本没关系。把message拿到副本外说,丝毫不影响别人理解,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

    闻言沉默下来的众人,有几秒钟没说话,好像都在仔细回想自己的message——没人反驳他。

    “所以啊,谁跟我说和副本无关的话,我立刻就会警觉起来。”木牙得意洋洋地在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拉长声音说道:“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是脱离了副本的话题,就别想钻进我脑子里去。”

    “那你可能会错过很多关键的信息呢,”姜甜凉凉地提示说。

    “那又如何?副本里,可没有谨慎过头这一说,毕竟错过一点信息,我不会死,可如果轻信了别人的message,下场就说不好了。”木牙说到这儿,忽然摇头叹了口气,说:“要是正常进行副本,我有信心不会输,可是现在……谁知道那个凶手会什么时候发疯,把我们都杀了?”

    “杀手的目标是记录系统,”文亚冷冷地说,“杀你作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明明只是对于凶手的猜测不同而已,空气里却好像溅起了火星子。

    与此前一样, 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中度过了第十个场景。在少了记录系统之后,每当有人想拿上什么物资的时候,都会先数一数,确定总数远低于十二个,才会收起来;有了木牙那一番话,众人对message的警惕性也更高了,交谈时,话题也都被拘束收窄到了眼下副本上。

    “下一个场景要来了,”海娜看看四周,有点不安地提示了一声。

    “对了,我们得注意一下数量,”姜甜扬声道,“医生死了以后,究竟场景有没有被拿掉,现在我们还不……”

    她的话渐渐地断了。

    众人在死寂之中度过了几秒,好像没一个人敢相信自己此时看见的场景。

    “怎、怎么可能?”海娜转了一圈——水晶吊灯,大厅会客区,前台,远处的餐厅——她不可思议地说:“我们回到第一个酒店了?”

    一共只过去十个场景……也就是说,此刻场内最少也有两个人,已经变成传声筒了。

    。网

1779 热门物资

    被撬开的柜门、空荡荡的酒柜、杯盘散乱的餐桌、抹得尽是食物污渍的布手帕……在人们喧闹的热乎气离开了酒店后,他们留下的一片混乱狼藉,此时仍在原处,冷冷地等待着他们。

    至少有二人已经变成传声筒的事实,沉沉地压在了林三酒的心脏上。

    “是谁变成传声筒了?”姜甜终于忍不住说,“明明没有人在宣传自己的Message……”

    “也没人劝别人拿什么东西啊,”原始人立刻补充道,“我一直注意着呢,绝对没有!”

    海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们每个人都把身上的东西倒出来,看看哪两人身上有一样的东西,就可能是……诶呀,不对。”她一拍自己的额头,反应过来了。

    如果两个人分别拿了不同的Media,那么就算把东西都倒出来,他们也看不出来。何况,因为人对物资的需求都有共通之处,拿了同样东西的人其实不少。

    “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罗阿卜喃喃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打起十二分小心了,但是什么时候,同时出现过了Message和Media,而没被我们发现?”

    他半垂着眼皮,看了看自己手中不知从哪个场景中拿到的黑色塑料袋,好像升起了一股想要将它扔掉的冲动,又忍住了。

    “那我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拿了就行了吧?”正巧望着他的万伏特顿时受了启发,“从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拿,我就安全了……”

    “恐怕不行。”姜甜慢慢地说,“你们没注意到吗?”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了她身上。

    “我们在酒店中留下的痕迹……全部没有复原。”她伸手示意了一圈,“这意味着,我们吃掉的食物、喝掉的清水、使用掉的物资,也都不会恢复。”

    有人“啊”了一声。

    “那我们大家一起——”

    “就算你不拿,其他人未雨绸缪,总会有人拿。人家拿了,你就没有了,”姜甜在沙发上坐下来,揉着额头说:“只要一个人拿东西,其他人就不可能忍得住。根本不能互相信任合作,还谈什么大家一起。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暗中做了什么,拿到了传声筒?”

    趁众人低低地、慌乱地交谈起来时,林三酒走到酒店玻璃大门边,往外张望了一下。如果不是连她也推不开门的话,她几乎会怀疑外面也是场景的一部分了:街道、高楼、路灯……她抬起头,发现暗蓝色天空中渐渐晕开一层层橘红淡紫,早已经可以直视徐徐下沉的落日了。

    接下来的场景中,灯光明亮的室内少,昏暗无光的室外多……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

    她表面上仍旧努力维持着冷静沉默,实际上,她只比其他人更焦躁懊恼。她以为自己仅比暗中那人慢了一步,她真没想到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展到如斯地步了……

    不过,要实行她的计划还不晚。

    她又往天空中扫了一眼,大步走回了酒店。当林三酒沉默地穿过众人时,她像磁石一样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在了自己身上。她浑然不觉地绕到前台后方,将所有抽屉柜子都打开了——晨医生没有拿走全部的白纸;她将剩下的那一包A4纸,塞进了一只新的酒店袋子里。

    “你在干什么?”鼠脸问道。

    林三酒没说话,将零散的纸制品也拿光之后,站起身对原始人喊了一声:“我知道你有好几个打火机,给我一个。”

    原始人上一次从酒店里拿了三四个,此时被她一喊,仍有点不情愿:“那是我的打火机……”

    “给我,”林三酒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威胁,也没有动,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儿伸出了手,已经足以叫原始人张着嘴,话说不下去了。

    “给她吧,”文亚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我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拿到了打火机,林三酒抓起装满纸的第二只袋子,大步走进了餐厅厨房——她身后自然而然跟上了好几个人,不住问道“你干嘛呢?”“你在找什么?”

    林三酒远远地看了一眼厨房的垃圾桶,低声说了一句“不行”,掉头就往外走。

    “什么不行?”海娜急了,“你说话啊!”

    “那个垃圾桶是塑料的,”林三酒简短地扔下一句,“不能装火。”

    “火?”

    “到下一个场景就要天黑了,”她在会客区中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一张张正望着自己的脸,说道:“海滩上没有灯。晨医生死去的第三个场景,就更不用说了。难道你们都有手电筒?”

    “没、没有啊……”

    林三酒很清楚他们身上没有手电筒——第三个场景中的手电筒,此时在她包里;除了她之外,只有罗阿卜手中有一台充电台灯,找到它的时候,那台灯就已经一副气息不久的样子了。

    “没居民的小区、下班时间的医院、没有游客的游乐场、湖边的森林……你们觉得肯定都有灯吗?只能看个隐隐约约,也无所谓吗?”

    这话的夸大恐吓成分,比真实性倒是高多了;但她要做的,就是往众人心中种下恐慌——所以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当她经过墙边时,还顺手将万伏特宣称它是Media的报纸也拿走了,都揣在了袋子里。

    “对、对……”管南面色苍白地说,“我们要从那个杀手手中自保,第一步得看得见才行……”

    话说到这儿,哪怕是傻子也明白了;何况这群普通人并不笨。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原始人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要拿他的打火机,等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实在快要急怒得动手的时候,众人才不甘不愿地散开了,四下寻找能生火的东西。

    不过,要是打火机的总数多,那原始人也不敢拿到现在了。在众人仔仔细细一番搜找、把酒店进一步掀得如遭洗劫似的之后,他们也都纷纷泄了气:打火机一共只有四个,其他可以生火的东西,就是厨房里带不走的灶台了。

    “下一个场景……”罗阿卜的眉毛都垂成了八字,十分忧心地说:“不,接下来两个场景,都没有多少光,也没有什么能生火的东西啊……”

    遍寻不获、神色疲惫的众人,彼此面面相觑。海滩上可能还会有昏暗的天光、远处的微弱灯光;第三个场景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怪不得她要拿纸,”鸭绒喃喃地说,“海滩上也没有什么能烧的东西,她是为了能在第三个场景里生火吧?而且,有了纸,又能从别人手上借火,又能作个火引……别看她平时一声不吭,关键时刻还真是不含糊。”

    当整个酒店都陷入了翻箱倒柜的混乱时,林三酒独自找了一个角落,静静等待下一个场景到来。

    她找不到铁皮或金属桶,最终将大厅里一盆蕨给倒出来了;此时她将几大袋纸都放在自己脚边,另一边摆着瓷花盆,在心里再次审视了一遍她的行动计划。

    她很清楚,大家身上都没纸,他们把做记录的纸都扔在第三个场景里了;再说,仅凭做记录用的几张纸,也不够照明的。

    接下来几个场景中,不能说是完全不存在纸;但是存在的数量,肯定远远不够作火堆之用。纸烧得很快;即使一张一张慢慢喂,要烧上三十分钟,所需要的纸量也极大——林三酒已经把酒店里的纸搜光了,接下来海滩上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说, 其他场景中的纸,他们肯定会有多少拿多少。

    她一直在等着有人说“万一纸是她的Media怎么办”;但直到第二个场景到来时,都没人将这一句话说出口。

    林三酒抱着她的东西,站在夜晚海风吹过的沙滩上,凉凉地打了个颤。

    没有人质疑纸是她的Media,可以有好几个解释;其中之一,恐怕是大多数人都相信了,纸是晨医生的Media吧?而同一个Media不会出现两次,所以晨医生死了,纸就是安全的了……

    当众人在夜幕下四散而去时,鸭绒走到几步之外的桌椅边,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我做得还不错吧?”鸭绒头也不回地低声说。

    “很好,”林三酒回应道。

    “接下来怎么办?”

    “等吧,”她低声说,“等到下一个场景时,我就要把暗中行动的人抓出来了。”

1780 赢局的关键指导

    当三十分钟快要过去、最后一丝晚霞也将消失的时候,众人才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沙滩上。

    他们看着简直像是去拾荒的一群流浪汉:因为海边潮湿,可烧的材料也不多,众人于是有什么捡什么——万伏特很幸运,从餐厅里找到大叠大叠的纸巾和包热狗的纸;海娜兜里伸出了好几大束干枯的棕榈树叶子;原始人不知从哪儿找到几只空纸箱。

    但大多数人手里,能烧的东西还够不上一把的;管南甚至连碎纸也没找到,只好空着双手,白着一张脸。

    “我们可以把能烧的都凑一凑,放你那个盆里,”文亚看了一圈,对林三酒说:“火堆大,照得也亮,没必要一人起一个火,还烧不了多久。”

    罗阿卜、鼠脸等一些没找到多少烧火材料的人,马上连连附和了几声“我同意”。

    不过,即使是收获颇丰的万伏特等人,在犹豫着讨论了几句之后,也陆续都点了头。

    这应该是他们会放心搜罗纸的原因之一:哪怕林三酒的Media真是纸,或者说,某种能烧的东西,那又怎么样?

    整个海滩场景的三十分钟,人人都分散开了,避得她远远的;等下一个场景开始时,把东西往盆里一扔,点上火,那时林三酒说什么也晚了。

    从另一角度来说,纸果然是Media的话,那么林三酒的作法反而可以说是风险相当大——万一Message还没宣传出去呢,Media先被烧光了,或者数量被烧得少于四份了,那她就再也不可能胜利出局了。

    “可以,”林三酒倒也不在乎,耸耸肩,说:“我来生火。”

    随着海滩上越来越黑,轮廓隐约的棕榈树、风声与海浪都渐渐沉入了墨一般的漆黑中,仿佛身边的世界,也一点点都断绝在幽暗阴冷的寂静里了;所有人都意识到,第三个场景来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鼠脸有点慌,“火呢?不是要生火吗?”

    慌的人也不止他一个。“我旁边有人吗?有没有人?”木牙在黑暗中警告道,“谁也别靠近我身边,否则我不客气了。”

    管南似乎十分害怕那不知名的凶手,一叠连声催促林三酒赶紧点火;罗阿卜吧哒吧哒按了几下什么东西后,咒骂道:“这个破台灯,怎么不亮了?”

    “毛女呢?”姜甜的声音也夹杂在了众人之间。“你在哪里?”

    “我在这,”林三酒从黑暗中喊了一声,说:“我把盆子也放这儿了,你们把纸拿过来,摸到了盆子就丢进去。”

    一片漆黑中,不安的热热吐息像水浪一样,卷着衣料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林三酒发声的位置摸索过来了。鸭绒先叫了一声“啊,盆子在这儿”;在她的引导声下,众人接二连三地将东西都倒进了盆子里,很快就把花盆给填满了。

    “快点生火吧,”姜甜也难得有些不安了,“黑漆漆的,再说这儿还有……”

    还有什么,她没说下去,但是其他人只是稍稍一想,马上也反应了过来。

    在一个场景中留下的痕迹不会恢复,也就是说,晨医生的尸体此时仍旧坐在黑暗里一角,沉默地与他们共处一室。

    “怎么生个火,还这么慢?”一旦意识黑暗中有一具尸体,原始人就开始焦躁起来了,“你生不起来的话,就换我来。”

    “啪”地一声打火机响,一束细细的火苗就舔上了盆中的纸,渐渐旺盛起来;光亮在黑暗里舒展开,映亮了林三酒的面孔,也慢慢显露出了房间中的地板、桌椅,边边角角。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之后,视线就都不由自主被房间一角引了过去。刚一碰上桌后那个低垂的头顶,人们就触了电似的往后退了几步——在摇曳的火光中,晨医生无头的黑影在墙上一晃一晃,仿佛马上就要活过来了一样。

    林三酒对众人的情绪,似乎毫无所察。她看着那一小盆不算太旺的火,摇摇头说:“这堆东西,也就只能烧三十分钟,为了下一个场景,我们还要继续搜索能烧的东西。”

    “你拿的纸,都放进去了吗?”鼠脸往她脚边的袋子里窥视了一眼。

    “放了半包,”林三酒将A4纸袋子给他看了看,“纸烧得快,最好配合其他东西一起烧。”

    “那我们趁现在有光,就再搜罗一些能烧的吧,”鸭绒四下看了一圈,提议道:“这个房间里似乎有不少办公的东西。”

    “墙上写着呢,这儿是一个办事处,”林三酒也从火堆前站起了身,摆手示意大家赶紧动起来:“能烧的应该不少,你们都去找一找。”

    眼看自己刚拿到的材料,马上就变成了一堆明亮的、让人安心的火,众人也多少放了心,在火光中四散开了。当林三酒走到上一次的椅子旁边时,她抬头一看,见管南仍拘束地站在火光里不动,笑了笑,问道:“你一点能烧的东西也不拿吗?总不能全指望别人烧火,那你的风险太大了吧?万一哪个场景要摸黑怎么办,你不得加点小心?”

    管南一怔,抬头看了看林三酒,目光又在房间中其他人身上扫了过去。

    “你说得对,”她犹豫着走到一张办公桌前看了看,慢慢将桌上几张文件、报纸和一只一次性纸杯收进了塑料袋里,笑着说:“小心无大错,还是拿点能烧火的东西放在身上,必要时也不怕……”

    林三酒拾起了椅子上一张写满字的纸,站在房间中央,看了一圈——鸭绒与她目光一碰,立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年轻姑娘往房间另一头走了几步,忽然转头朝招呼了一声:“文亚!文亚!”

    “干嘛?”细眉细眼的年轻男人,沉着嗓门应道。

    “我……我发现了一大堆纸,但我不敢拿。”鸭绒话一出口,房间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你胆子大,你不怕……你能不能拿了?”

    “什么?”文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害怕那是Media?”

    “不,”鸭绒头也不敢回,只是转手指了指身后,“是……是晨医生啊。你们忘了吗?晨医生从酒店里拿了好多纸……不光有纸,我记得他还拿了书报杂志什么的,能烧好久了。他身边地上有个酒店袋子,就是他当初带在身上的……可是我怕,我不敢过去。”

    她看了看文亚,说:“你上次不是不怕尸体吗?再说,你说过晨医生的Media是纸,那现在你拿了也不会有危险。你就去帮我拿了,好不?”

    这姑娘发表意见时总带点底气不足,可是在求人帮忙时,这种底气不足的态度,反而听着像是真心不安——连林三酒听了,都觉得她说服力很足。

    文亚在房间内四下看了看,目光从众人脸上扫了过去,终于从嗓子里“唔”了一声,大步走向晨医生尸体;在隔了两三步远的时候,他停下来,伸长胳膊,将地上那酒店袋子捞了起来。

    “我拿是拿了,”他大概是不放心鸭绒,警告说:“我现在去检查一下袋子,我检查完之前,你别说话。”

    “我一直没靠近过晨医生!”鸭绒抗议了一声,见他态度难看,便又闭上了嘴。

    文亚蹲下来打开袋子时,原始人和鼠脸也凑了上来;袋子里确实只有晨医生从酒店拿的大叠A4纸、书报杂志、一把笔,矿泉水和饼干。

    正如林三酒所预料的那样,尽管文亚的面色有些忧虑踟蹰,掂量了一会儿,却没有将袋子放下,也没有再警告别人不要同他说话了。

    林三酒站在火堆边,当姜甜抱着薄薄一叠文件走近时,她伸手拦住了姜甜。

    “这堆火已经够用了,”她解释道,“文件就等下一个场景再烧吧。”

    姜甜一愣。

    “不能马上就烧?”她挑起眉毛,显然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风险——从现在开始到下一个场景,还有二十几分钟;如果不能马上把纸烧掉,而文件又是林三酒的Media的话,那么她接下来自然就要处于风险之中。

    “你不用担心,”林三酒扬声道,“文件不是我的Media,这个场景也不是我的主场。事实上……”

    她顿了顿,看见不少人都朝她转来了目光。“我已经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法,在暗中一个一个地将我们变成传声筒了。另外,我也知道杀掉晨医生的人是谁了。”

    姜甜吸了一口凉气;海娜“咚”一声放下了刚刚拔出来的抽屉,大声问道:“你都知道了?不可能吧?是谁干的?还是说,你只是想趁机传播那个咩死橘?”

    林三酒微微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

    “我建议大家从现在开始, 一动都别动。因为在大家都不动的时候,暗中对我们下手的人,即使再想有所动作,也都不能动了。

    “担心我传播Message?现在从我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都会被你们反复检验十遍八遍……不光是我,在我们的高度戒备之下,Media和Message,不管是哪一个,几乎都不可能顺利传播出去了。但是,要获得传声筒,并不仅有这两种办法。”

    “什、什么意思?”罗阿卜结结巴巴地问道。

    “要赢得这个副本的真正关键,其实并不在于把Media和Message尽量传播出去。”林三酒在房间内看了一圈,缓缓地说:“因为人的警惕心增长得很快,这二者马上就会成为严防死守的对象。赢得副本的真正关键,在它的名字里。”

    “名字?”姜甜喃喃地问。

    “你们都忘了吗?”林三酒答道,“这个副本的名字不是‘传声筒争夺战’,而是‘话语权争夺战’。要在这个副本中取胜,最需要争夺的,其实是‘话语权’。”

1781 叙事的力量

    “话、话语权?”鸭绒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太理解……我都把副本名字给忘了。”

    这是林三酒对她也没解释过的部分。

    “当我被河流冲进这个副本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鸭绒说了一句,‘我总算是把你带来了’。”林三酒看着众人,说:“正是这句话,让鸭绒觉得我非常可疑,后来扣掉了我一大块可信度。”

    鸭绒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算是默认了。

    “当时我注意到,你们都是繁甲城人,有着共同经历,又一起面临着未知的副本,却丝毫没有同仇敌忾、互相帮忙的意思,反而彼此提防警戒着,就好像生怕别人对自己下手一样。”

    此时屋内的众人和当时一样,彼此隔着好几步,抱着胳膊;不同的是,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三酒身上。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因为不止我莫名其妙说了十分可疑的话……同样的人,至少还有姜甜和晨医生。”

    “我是真不明白我说什么会说那一番话,”姜甜捂着脸叹息道,“我后来的解释,也不够有说服力……”

    “那个……”鼠脸犹豫着说,“万伏特也说过。他说我误会了……”

    “如果不局限于口头说了什么的话,那你自己也表现得很奇怪啊,”原始人立马应道。

    有人一开头,顿时又有几人指出了他人的可疑之处;他们自己也随即被别人称为“行迹不正常”——这样看下来,在十三人还没进入副本之前,对他人的狐疑与戒心就已经很浓了。有人甚至直到他人点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令人起了疑。

    林三酒一扬手,止住了众人的讨论。

    “不奇怪,这是副本给我们的‘初始设定’。”

    她的目光似乎就是一个提醒,被她注视的人,都想起来不要动的警告了,一个个重新稳住了位置。“在一群可信度残缺的人之中,在明知道他人对你充满戒心的情况下,传播Media和Message不仅困难重重,更别提要一连成功四次,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要重建可信度?”姜甜反应了过来。

    “没错。”林三酒点点头,“但是重建可信度很困难。就算费劲证明自己的一句话是真话,让一个人信你了,一句话也只能产生0.1除以12的可信度……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有一个人认为你撒谎,那可就糟了,一句话就能扣掉你0.1。正是因为这种得分上故意设计出的不平衡,导致在这个副本里,说真话只是一个笨办法。”

    “可是不说真话……怎么增加可信度?”姜甜面色迷惑地问道,“说假话的风险不是更大吗?假如被人事后印证发现了,甚至可能会建立起一个骗子的印象。”

    “很简单,说不真不假的话。”林三酒慢慢答道。

    顿了顿,众人的迷惑、狐疑、不信就一起涌发出来了。“什么叫不真不假的话?”“要么真要么假,哪还有中间的?”“再说,这个怎么能重建可信度?”

    “在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基础上,建立起一套具有说服力的叙事,就可以争取信徒了。”林三酒一抬手,指向了房间另一头晨医生垂着头的尸体,喧吵声慢慢静了下来。

    她盯着人群说:“晨医生的记录系统是事实,他的死亡是事实,不需要别人劝,我们就知道它们是真的。但它们只是整个情况的两小块碎片而已。”

    火光在墙上投下一个个巨大的黑影;房间中没人说话,也没人动,都在静静等着她往下说。

    “我们面前只有几个碎片式的事实,比如晨医生死了,比如他叫我们去搜罗纸。只靠这几个碎片,其实什么也说明不了。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根据碎片式的事实,声称自己拼凑出了真相,提出了一套看上去很合理的叙事……它既不是Media也不是Message,很安全,是吧?

    “当你认为这一整套叙事就是事实的时候,你自然为那人增加了大量可信度;即使你不认可这套叙事,你也只会认为那人说错了,而不会认为对方存心说假话骗你,对不对?”

    林三酒微微一笑——因为她果然瞧见了人群中难看下去的脸色。

    “晨医生是怎么死的?他是谁杀的?杀手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杀死他?他的记录系统,究竟是为了我们好,还是为了他自己方便?你们知道真相吗?你们其实不知道。你们只是在相信了他人的叙事之后,觉得自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文亚嗓子沉沉地问道,从眼皮底下盯着她。

    “我希望你们能够仔细想一想,”林三酒对他听而不闻,说:“目前围绕晨医生之死,我们之中一共流传着三套叙事,每一套都讲了一个不同的故事,对不对?”

    从众人面色上看,有人正挣扎着理解她的意思,有人已露出了恍然之色,还有人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三酒。

    “我还是不明白……”海娜茫然地说,“你说的叙事,究竟是指什么?”

    “我先从最近才出现的两个叙事开始说好了,因为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人。”林三酒冲她笑了笑,抬手慢慢从眉心处摘下了几根眉毛。“一,晨医生的记录系统是为了狩猎传声筒,有人暗中察觉到这一点,就把他杀了;二,晨医生的记录系统影响到了某人狩猎传声筒的行动,为了让我们中止记录系统,就把他杀了。”

    在吸气声中,好几个人都扭过了头去,盯住了文亚。文亚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没错,你们也记得,这两种叙事角度都是他一个人提出来的。”林三酒叹息着说,“究竟哪个是真相,并不重要,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只要你们择一相信了,就等于接受了文亚的叙事角度,除了为他增加可信度之外,对他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也更加没有抵抗力了。”

    “只要我们相信了他,他就建立了……”鸭绒喃喃地说,“‘话语权’?”

    “正是这样。”林三酒点点头说,“话语权的建立与提升,都是需要说话人有一定的信任基础。比方说,只要大家都相信一个人在某个行业内势力很大,那人就比同行更具有话语权;你相信某人是关心你、为你好,那人就比陌生人更具有话语权。同理,一旦你相信文亚在副本中发现了真相,他接下来就对‘什么是更多的真相’具有话语权了。这就是‘话语权争夺战’的本质。”

    “你这小子,是想让我相信你之后,把我变成传声筒吧!”海娜一声怒喝,将兀自怔怔思考的众人给惊了一跳:“你跟我说那凶手只是为了杀晨医生,我没必要太小心,也是这个原因吗?”

    “都别动,”林三酒声音不大,却喝止住了海娜。

    “你的眉毛……”姜甜回头看着她,脸上的惊疑都忍不住了。在场唯一一个对林三酒的相貌改变毫不吃惊的人,就是鸭绒了——不仅不吃惊,她看见别人吃惊,似乎还有点得意。

    “其实文亚采取了两个叙事角度,并不是上策,因为这样说服力就下降了。”林三酒没有回应,只是一边拔另一道眉毛,一边继续说道:“但是我想,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他已经察觉了副本内那一个影响力最广、说服力最大的叙事,为了与它抗衡,他只能尽可能地多为自己占据一些空间。”

    “什么叙事?”罗阿卜愣愣问道。

    “‘在我们之中有一个杀手,正打算一个个暗杀掉我们。’”林三酒转头看着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女人,低声问道:“我说得没错吧,管南?”

    有时我写文时,第一个浮现起来的词是英语(写英文时,有时第一个浮现的词是中文),然后在转换语言时,发现以下这些词我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中文替换:

    grunt、groan、rumble、whimper、grumble、snap(在某人snap at某人的语境下,这个我觉得是最难的)……其实还有很多,可能是我两门语言都不行的原因吧,哪一门的词汇量都太少了。

    我知道末日读者藏龙卧虎,大家一起探讨一下?

    (本章完)

1782 林三酒的咩死橘

    “你说管南建立了一套叙事,”木牙的质疑声,第一个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证据呢?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真心害怕而已?再说,她有了推测,不代表她就是存心要获取信徒吧,你的结论太武断了。”

    在摇曳的火光与淡淡白烟中,林三酒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几眼。

    “你在海滩上的时候,应该很头疼吧。”当她开口时,她没理会木牙,却对管南说道:“不肯参加晨医生记录系统的人,加上你也只有三人,如果你要在我们之间找传声筒,你的Message必定会在记录系统中出现至少两次,那时你就暴露了。

    “况且,自己可信度残缺、人人十二分小心的情况下,不管要传播什么都不容易。你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察觉到了在这个副本中获胜的关键,可是一面有记录系统碍事,一面又找不到能说的故事增加信徒……在进入黑漆漆的第三个场景时,你想起了姜甜的那一番话。”

    管南的嘴角紧紧拧着,目光又冷又沉;哪怕没出声,她的厌烦与愤怒仍旧清清楚楚。

    “你想说是我杀了晨医生?”她慢慢地说,“就为了创造那个什么……叙事?”

    “既瘫痪了记录系统,又创造出了一个任你解说的‘事件’,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林三酒笑了笑,“你一进入第三个场景,就立刻歇斯底里地害怕起来,就是为了要给我们留下一个‘管南害怕杀手会趁黑动手’的印象,给以后的叙事铺路。你害怕在先,晨医生死亡在后,就更能进一步证实你的话没错了。至于晨医生的死……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竟然能干脆利落地说杀人就杀人,我倒是实在没想到。”

    原本站在管南附近的原始人,匆匆往后退了几步,问道:“真、真是她?”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都是你自己的揣测罢了,”管南不为所动地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不等林三酒说话,她先一步继续说道:“你不可能有我杀人的证据,因为我没有杀过人。可是我却有我不是凶手的证据。”

    “诶?”鸭绒忍不住吃了一惊。

    连林三酒也没料到她居然能拿出证据,一时皱紧了眉头。

    “杀死晨医生的进化能力,不是我的,我给你们演示一下我的进化能力就行了。”管南几步走进屋子中央,说:“说来不好意思,我从小就很羡慕买得起飞行器的进化者,所以我选择的也是浮空能力……”

    不像进化者,工厂内的普通人只可能拥有一个进化能力;如果她的能力是浮空的话,就不能杀死晨医生了……林三酒思虑时,目光越过管南瘦小的身体,在她身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万伏特忽然微微圆睁的眼睛,像一道电似的在她脑海中打了过去。

    “我相信你能浮得起来,”她扬声打断了管南,说:“在你展示证据之前,你不介意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吧?”

    她哪理会管南到底情不情愿,立刻对众人问道:“在场各位之中,谁的能力是浮空,请举一下手。”

    “诶?”鸭绒的连连吃惊,简直像是复刻重放出来的。

    “那、那个……我选的也是浮空。”万伏特犹犹豫豫地说话时,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双脚已经逐渐脱离了地面。

    “谁的能力,是通过灌输黑色物质杀人?”林三酒对管南迅速苍白下去的面色视而不见,继续问道。

    这一次,没有人主动出来承认了。众人面面相觑,海娜问道:“你不是说,那能力是管南的吗?”

    “不,我只是说管南用黑色物质杀了晨医生,”林三酒紧紧盯着管南,说:“但我没说她的能力,就是那种黑色物质。多亏我恰好记得……我想,你当时选的进化能力,应该是【Streaming Service】吧?”

    想不到管南作为一个普通人,竟然这么有眼光,选中了连林三酒都看好、像变色龙一样的能力。

    她简短用几句话解释了【Streaming Service】之后,抬头看了看众人,目光在文亚身上顿了顿。“既然是她借用了你的能力杀人,你此刻站出来承认,只会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文亚的腮帮上,咬肌浮凸起来。“是我的,”他咬牙说道,“当时你去检查尸体,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一直跟在你后面看……我看清时真的气死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能把此前的劲敌钉死,他似乎也感到了一股难言的痛快。文亚手掌向下一翻,一股浓黑缱绻、粘稠水波似的物质,果然就徐徐涌了下来——刚才退到他身边不远的万伏特,立刻在空中紧跑几步,又逃开了。

    “我可不记得有这种能力,浮空飞行是很多人的梦想,碰巧选了一样的并不奇怪。”管南的胳膊死死抱在胸前,说:“你现场随便编一个,我们又怎么知道真假?现在嫌疑最大的人,不应该是文亚才对吗?”

    林三酒没出声,抬起手,将睫毛上粘着的最后一部分【面部毛发】也拿了下来。

    久违的力量再一次充盈了她的身体,如同行将枯萎的枝叶重新被汁液舒展满足了,她甚至想要发出一声叹息来。

    说来也奇怪,普通人与进化者在外表上并无区别,但二者互相一打眼,却往往能把对方认出来,就像是认不同人种一样轻而易举。

    只不过,当普通人被赋予了暂时性的进化能力后,他们的辨认能力似乎也因此受了影响——林三酒将【面部毛发】收入了卡片库后,众人仍旧愣愣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些是假毛发?为什么要戴那种东西?”海娜不太确定似的,“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这不是长得不错嘛,”鸭绒咕哝了一声。

    “你感受一下,”林三酒冲管南微微一笑,说:“现场除去你之外,只有十一个人,总共有多少个进化能力?”

    【面部毛发】将她的进化能力压制到只有6%的地步时,【Streaming Service】就无法捕捉到这么微弱的“信号”了——哪怕此时管南口头上不肯承认,林三酒知道她也一定会忍不住用能力去感受一下。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管南从唇缝中吸了低不可闻的一声气。

    “你也发现了吧?”林三酒笑道,“明明现场中只有十一人,却有十七个进化能力……说明在场中有一个人,不是普通人,而是进化者。”

    众人的吃惊、疑惑以及不安,霎时纷纷扬扬地充满了房间;当管南面色苍白地盯着她时,林三酒轻轻递出了准备已久的话:“没想到吗?没想到一直不吭声、没动作的人,不仅看破了你的手段,而且还是一个进化者?毕竟,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几乎就在下一刻,管南神色一怔,眨了眨眼——刚才紧绷的肩膀、又冷又怒的眼神,都像是被她一抖而卸掉了似的,换上了一片怔忡的、放松的空白。

    但是,真正叫林三酒一惊的,并不是管南神色的变化;而是相似的神色变化,竟然像是镜像一样,投映在了更多的面孔上:木牙、文亚、鼠脸……

    “怎、怎么回事?”姜甜第一个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

    林三酒愣愣看着房间内的众人,后知后觉地慢慢明白了。

    原来当她把拥有传声筒的人变成自己传声筒时,那么对方原本的传声筒,就会被“让渡”给林三酒——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可以胜利出局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管南的手段原理解释清楚?其实就是你接受了一个叙事角度,你就会自然而然相信那个框架下的东西(但是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到位)……

    说起来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方语言差异,就是包括日韩在内的东方文化中,更侧重于让听者正确地揣摩理解说话人的意思,比如说,你领导/老师/朋友说了一句话,你如果误会了,一般都默认这不是对方的问题;而西方文化中,把意思表达清楚是说话人的责任,让你误会了,说话人会道歉。当然,也没有哪个更好一说,只能说谁更适应哪种说话方式吧。

    不过这个差异适用于口头交谈,写文时就不成立了,作为作者,把意思表达清楚是最基本的……(看到大家说看不懂时,我就很着急,是我的大失败啊)

    (本章完)

1783 传声筒

    这一章很短,所以很快了

    ……活着的时候,明明肌肤是那么温热、那么有弹力,总是泛着蜜糖一样的色泽,可是现在才不过一个小时,已经呈现出了苍白僵硬的死气,让人只是看一眼,便会觉得触手冰凉。

    大大睁圆的双眼里,浅浅琥珀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凝固了,散发死亡的呆滞。

    没有了温暖的生命作为燃料,四肢迅速地僵硬起来,嘴唇一片青紫;在伊甸园里长长了一些、原本触及肩膀的头发,此刻凌乱地铺在地面上,盖住了一半的脸——脖子上的白绷带、黑色工字背心、野战裤、略有些脏的靴子……

    属于林三酒的脸,在车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倒影。

    即使一向有“每到一个新世界就会机缘巧合地收进一具尸体”的传统,大概林三酒也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个世界里她收到的,是自己的尸体。

    事情要从二十三个小时以前说起。

    当她从黑暗中醒来没有多久以后,就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如月车站……?”

    林三酒微微地怔了一下,从名字上来看,她完全弄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而且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

    “不管怎么样,只要经历了就知道了吧。”

    到现在为止,林三酒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再奇怪、再诡异的事儿她都经历过,因此心里也不慌,只是对即将来临的世界有点儿好奇。

    ……感觉上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只是在一次自然而然的睁眼之后,她脚下地面忽然一摇,差点将她甩出去。她忙四下一抓、稳住了平衡,浮动着大片铁灰色的视线也在这个时候迅速清晰了起来;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她正站在一段稳速下行的扶手电梯上,而身边的铁灰色只是扶手梯旁的墙面而已。

    电梯台阶一节一节地下滑,在靠近平地的地方缓缓地收拢起来,嗡嗡的轻微电机响声中,林三酒茫然地走下了电梯。

    既不像极温地狱那样荒芜破败,也没有伊甸园不可思议的奇异科技感——这一处空间,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出奇:大片瓷砖铺就的地面看起来有些发黄了,似乎使用了很久;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旁,掉了一只饮料杯;站在黑峻峻的隧道前方,一抬头就能看见地铁线路图……

    叫林三酒没料到的是,“如月车站”真的只是一个车站——或许应该说,她所在之处真的是一个车站。

    如果不是四下无人的话,走在这样的一处空间里,甚至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天天上班时的日子。

    周围安静极了。昏黄的日光灯偶尔闪烁时发出的“噼啪”一声轻响,都清晰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好像有人用橡皮将这世界里的人群、杂音……一切都擦掉了。

    只有空旷的地铁站台,仍然一如往昔地工作着。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站台里,有时让林三酒错觉身后还有别人;从隧道里吹来一阵一阵的冷风,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吹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看这样子,这个世界应该正处于冬天。

    即使是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她也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出去以后要找件冬衣……”林三酒用力擦了擦自己胳膊,打算找出口离开地铁站。

    可是却并不顺利。

    她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甚至还反向爬上了扶手电梯,然而上一层只是另一个方向列车的月台,却再没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了——一直到了二十分钟以后,林三酒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站台是封闭的。

    “看来并不是末日世界中的某个车站而已啊……”林三酒乘着扶手梯,回到了第一次到达的地方,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刚才没发现的东西,不由也有点儿傻:“……这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末日世界?怎么还会有自动贩卖机?”

    一台边角有些锈了的自动贩卖机正在一片死寂中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机器里的白光灯打在各种零食和饮料上,映得它们也泛起了惨白。

    靠近时,能听见机身发出微微的运转声,还有一些温热。

    林三酒没有钱,此时也不打算付钱;因为连接的物品会被一块儿卡片化,所以她切断了电缆,直接把整个贩卖机都转化成了一张卡片。

    里面吃的不少,起码能支撑一个星期了,这个世界看来并不难生存——

    “诶?”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马上有点儿疑惑了。

    手里的【自动贩卖机】跟其他的卡太不一样了——它看起来像不小心曝光过度的老照片一样,卡片上大片的图案都褪了色,浸泡在一片惨白里,连文字都模糊地洇了开来,一眼看上去,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它有几十年历史了。

    【自动贩卖机】

    如月车站世界中的物品,里面有许多零食和饮料,大部分都不太健康。不过,也许用不着里面的食物吧。

    卡片上也只有这么一句简短的说明,一点也没提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那句“也许用不着”,不知怎么叫林三酒觉得有些耿耿于怀。

    “算了,管他呢,能吃就行。”她想了想,还是收好了卡,“现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炸墙开洞才对。”

    既然车站没有出口,林三酒就决定自己造一个——然而她才刚刚迈出去了一步,只听一阵巨大的“轰隆隆”声音,伴着两道刺眼白光,以一种快节奏迅速由远至近地冲进了耳膜,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抖。

    林三酒措手不及,头发被刮起的风吹得四散飘摇;她一把拢起头发,露出了一张因为吃惊而褪去了不少血色的脸。

    ……一辆列车刚刚驶进了站台,减慢了速度。

    车厢内的白炽灯很亮,将惨绿的椅子照得清清楚楚;只是同样的,每节车厢中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列车一停稳,十几个车厢门便同时打开了;只是空荡荡的月台上,只有林三酒这么一个乘客。

    直到恍惚间地上了列车以后,她才茫然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咦……刚才列车进站以前,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本章完)

1784

    今天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搞得我到现在才开始码字,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大家先睡

    【粒子高频震荡切割刀】猛地挥了出去,伊甸园实验室给它加装的特别延长设计,一下子被甩开到了极致——切割刀近达两米的刀身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一扫之下,手感却觉得空空的,竟然叫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中了那个东西没有。

    ……传说从中世纪的欧洲,就时不时会出现一个身高惊人、没有五官的男人,一直到现在还偶尔会有目击者。被他在树林中跟上的人,或是半夜从床边看见他的人,据说都永久地失踪了。

    这当然只是怪谈而已,并不符合事实。

    ……因为事实是,那并不是一个男“人”。

    【能力打磨剂】早就在林三酒受惊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瓶子一晃一晃地来回滚,使光线也极不稳定;在这忽闪忽闪的光影里,她猛地停下了挥刀——因为高个男人忽然不见了。

    ……周围都是树林,又是一片漆黑,他只要转一个身,就能消失在山林中。

    不知何时又会悄悄地走近身边。

    眼睛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林三酒赶快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摸到了打磨剂的小瓶子以后,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就朝来时的路上跑。

    并不是来路更安全些,而是她刚才在凌乱的光影中无意间一瞥,发现远处山坡上的林子里,每一棵树的顶端都有一个椭圆形的白色东西——

    虽然没有五官,但那依然是脸——而树当然是不会长出脸来的。

    那些是漫山遍野、肩膀挨着肩膀、静静地站立着、默然地瞧着她的无数个高个男人。

    【防护力场】在她受了惊吓以后白光大盛,盈盈地将上半身点亮了,腿部却仍被笼罩在黑暗里——林三酒此时也根本顾不得什么意识力的强度控制了,她只下意识地把【防护力场】开至最大,在肺部一阵一阵的灼热感里拼命朝前飞奔。

    连接竹林山景区与车站广场的,只有一条主路;而几栋旅馆和大部分居民楼,都建在主路的两旁。当林三酒闷头冲下山路,跑过便利店——那个纸板人像似乎不在了——几乎快到宾馆楼下时,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在自己粗重的呼吸中,林三酒眯着眼在暗中打量,不敢放过一丝异动。

    宾馆楼的灯光已经全灭了。之前陈河探出头来的那扇窗子,此时仍然开着,只是黑黑的屋子里再没有人影。

    ……老布鞋、陈河,或许还有更多的、窥伺着她的东西,有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漆黑中,仅凭着一个光线暗淡的打磨剂瓶子,林三酒根本无法照应过来四面八方——更何况,她脑子里正发出一阵一阵的刺痛,似乎是意识力即将见底的征兆。

    如果没有了这一点点保护,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沉重得似乎从另一条街就能听见了,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东西却似乎都在装聋作哑。

    “陈河,我不知道你自己发觉没有,”林三酒的声音勉强维持着平稳,一边试探性地说说,一边朝前慢慢走了一步。“……你其实已经死了,在数码店里就……死了。我、我可以给你好好安葬……”

    她脑子里一片糊涂,连电视剧的台词都想了起来:“……要我给你安葬、烧纸都行,你就安息了吧?”

    身周仍然是静静的,也不知道宾馆楼里的陈河能不能听见这句话——如果他还在宾馆里的话。

    林三酒侧耳听了一息。

    黑暗如同浓雾一般,遮住了一切,什么声息也没有。她心里咕咚一跳,忙趁着这个机会撒步就跑,打算无论如何先离开这片区域再说。

    然而未曾想到,她才刚跑了几步,自己却慢下了步子。

    前方不远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用白色布料扎成的小东西。

    一看见它,林三酒心里立时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不少。

    “怎么被扔在这儿了,”她急喘了口气,弯下腰一把将晴天娃娃抄在手里,脚下一刻也没敢多停:“……算了,能找回来就好!”

    有了晴天娃娃,她就不怕意识力用完了——林三酒心里顿时有了目标,一口气冲回了车站。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即将进入车站广场的时候,她就瞧见了从站门口漏出的白光——车站里的灯光还亮着!

    它成了茫茫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靠近光亮是人类的本能,林三酒顿时安心多了。

    她一个翻身跃过了检票口,在刚刚进入候车月台的时候就关掉了【防护力场】,毕竟现在意识力宝贵,万一枯竭的话,她很可能会当场昏迷过去。

    月台里似乎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空旷无人。头顶一个时间显示屏上亮着红光,现在才刚刚过晚上六点而已。

    正当林三酒考虑去哪儿找个梯子将晴天娃娃挂上天花板的时候,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并不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她慢慢转过头。

    在车站玻璃墙的外头,陈河正站在黑暗里,一脸笑容地望着她。

    他抬起手,指了指检票口的方向,笑容更大了——接着冲林三酒点点头,陈河抬步朝月台口的方向走去。

    他脚上正穿着那双老布鞋。

    陈河要进来——就像那群师生一样——

    林三酒汗毛倒竖,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竟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而就在这时候,月台的另一侧猛然亮起了异样的白光,接着仿佛毫无预兆似的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一辆列车好像感知到月台上有人了一样,从隧道的另一端黑暗中驶了出来。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它停进了月台,唰地一下打开了所有的车厢门。

    一模一样的车厢、绿皮椅子、日光灯……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门一开,便扑出来了一股冷风。

    ……要上吗?

    念头才刚刚升起来,检票口就传来了“咔哒”一声响,一个人形的影子从转角后面投在了地板上。

    上吧!

    林三酒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熟悉的车厢里。

1785 一叶障目

    不不……我的思绪冲得太快了,林三酒心想。仅靠万伏特的讯息,她还不能马上认定所有副本都是同一性质的。

    这是最基本的统计概念:她目前手中的样本不够大。几十个副本中随机抽取两个,发现恰好相似,不能说明每一个副本都相同——但是有一点,她却略略有把握了。

    工厂需要这一类的副本获胜者。

    从所有副本出来的普通人中,有一部分获胜者会得到影响力、可信度等方面的特殊优势;从目前整理的规则清单来推测,他们获得的特殊优势就是副本奖赏,在离开副本之后,应该也会持续下去——这一点肯定是在工厂的计算之中。

    换句话说,正因为工厂幕后人拿副本获胜者有用,才会特地安排这一类副本。否则的话,为什么要搜罗这一类并不常见的副本,并集中在一起,制造获胜者呢?

    他们想要一批“意见领袖”,哪怕这批“意见领袖”是普通人也好。

    ……不,不对。

    他们要的,恐怕正是一批普通人“意见领袖”。

    毕竟以影子殿堂和那老太婆的实力而言,他们抓一批进化者,走一遭同样程序,也不是什么难事……普通人的“意见领袖”,想来还是对普通人更有号召力,可是幕后人要一群普通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些被暂时动了手脚的普通人,不仅各方面比不上一般进化者,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若有什么需要普通人的地方,付钱请人不就行了吗?

    林三酒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或许是“敏锐直觉”在起效,她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好像她一旦想明白了工厂幕后人的目的,那么她也就知道该怎么结束副本了。只是尽管她已经拼凑出了不少边边角角,但是在这一幅图中,最核心、最关键的碎片信息,却始终被笼罩在迷雾之下。

    “啊,场景又换了,”有人叫了一声,唤回了林三酒的思绪。

    当小区场景终于彻底淡去的时候,医院却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第六个场景游乐场。

    夜幕下的游乐场被罩在一团一团暖黄的灯柱下,大部分的路却落在了暗处,仅有转木马、碰碰车和射击等几个项目才亮着灯。

    在意识到又少了一个场景之后,不明就里、越发恐慌的人就像是蛾子一样,全都聚集在转木马的台子上,或站或坐;长时间的高度警惕,已经让他们疲惫得连嘴都张不开了

    看来医院是管南与文亚二人之一的场景……考虑到文亚特地将他的叙事留在医院里说,恐怕是他自己的主场吧?果然为他争取到了不少可信度。

    那家伙还刻意把医院栽到晨医生头上……对了,晨医生。

    林三酒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个东西,忙从酒店袋子里翻找几下,抽出了一张纸。

    “你在看什么?”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鸭绒立刻问道。

    坐在对面木马上发呆的姜甜,闻声也投来了目光。

    林三酒没回答,只是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将它翻过来看看,以免漏掉什么信息;等她看完之后沉思一会儿,才对热锅蚂一样的鸭绒问道:“你还记得晨医生的死状吗?”

    姜甜向前倾过了身子。四个传声筒坐在不远的台子边沿上,分成两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另外三人原本散落着坐在木马之间——听见她们说话,才疲惫地走近了几步。

    “他坐在桌后,头低着,面前桌上放着一张纸。”林三酒提醒道,“你们不觉得这种姿势有点奇怪吗?就像是他在黑暗中,还能看清自己面前的纸一样?”

    鸭绒迟疑地说:“是有点……”

    “这张,就是他当时桌上的纸。”林三酒抖了抖手中的纸,说:“我那时拿起它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它不是晨医生写下来的记录系统。它完全是不同的东西。”

    “诶?”姜甜一惊,“可是我们看见了……”

    没错。林三酒那时情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仔细看是来不及了,又不愿意将纸上内容暴露给凶手;于是她特地将纸拿到房间中央的一张椅子上,一边走,一边描述了纸上的内容——不仅是描述给众人听的,还是为了发挥【描述的力量】的效果。

    “我动了点手脚,”她没有多解释,只是简单地说,“现在我施加的效果消失了,真实的讯息才出现了。”

    忍不住惊奇,大家都往她身边凑过头;其中姜甜动作最快,迅速将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扫了一遍之后,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们记不记得,在副本刚开始时,警告我们不许用其他手段记忆规则……那时有两人马上收起了什么东西。”林三酒看着纸上小字说,“其中有一人,应该正是收起了能力的晨医生。他的记录能力在黑暗中也依然能发动,将他观察到的、知道的、想到的……都记下来了。”

    姜甜面色有些苍白。“我——”

    林三酒冲她一笑。

    “早在你提出与我联盟时,我就想到,你的Message可能是合作共存了。”她平静地将纸重新收好,说:“你不需要找四人分别与他们悄悄结盟,那样太显眼。你只要找两人就行了,一旦有两人变成传声筒,传声筒自然可以再去与其他人结盟。”

    姜甜将下唇都咬白了。

    “而你找的第二人,就是晨医生。”

    林三酒看了看众人,说:“通过纸上的记录来看……晨医生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立刻也意识到了她可能是在传播Message。但同时他也受到了启发,才提出了要大家一起合作,建立记录系统。

    “你们记得吧,在海滩上的时候,晨医生在解释记录系统时很大方地指出了他可能隐藏其中的Message。他之所以那么大方,因为这个Message不是他的,而是姜甜的。我那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它与姜甜所说的话太像了。他甚至必须要说出来,免得大家一开始记录系统,就会先后变成姜甜的传声筒……

    “有记录系统的时候无法结盟,可是后来我注意到,当记录系统瘫痪之后,你依然没有找我,重新提出结盟一事。因为那时你发现,与其对目标一个个提出结盟,其实还有一群更好的目标……也就是当时犹豫着要不要合作、重启记录系统的文亚一行人。”

    姜甜吐了口气,苦笑起来。

    “他们在两个叙事之间换来换去、犹豫不决,我看了都着急,真恨不得推他们一把。我也一直在等他们认定,晨医生一死就能安全地合作了,到时我就可以顺势在他们之中传播Message了……到时候,重启合作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想必不会对我生疑。”

    “但是你也没想到,我横插了一杠。”林三酒看了看不远处静静听着的四个信服者,说:“晨医生选择的记录能力很不错,只要一开启,周围的变动都会被一一记录下来,不管是否身处黑暗中。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进入第三场景后就开始记录的原因……他当时看不见不要紧,事后一看记录,就知道黑暗中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张纸上,有几行小字是这样描述的:管南大叫别靠近她;管南安静地走向房间左侧;管南转身朝我走来;管南向我伸出了手。

    然而很可惜的是,晨医生的能力可以无视黑暗,他自己却不行。即使纸上的小字一行行跳出来,他却看不见,仍旧惘然不知地坐在黑暗里,直到管南的手碰上了他。

    管南面无表情地站在木马台子边上,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虽然找你下手是我不好,但是副本本来就是这样的,”姜甜防备似的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一只木马上,说:“我对你没有私仇,我只是想获胜……现在你把我暴露出来,我也赢不了了。”

    “你不必解释,我不会因此对你怀恨在心。”林三酒摇摇头,“副本能让人与人之间厮杀到什么地步,我只比你更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安排了这些副本,又抓来普通人的工厂。”

    不知是谁说过的那一句“副本一般对我们普通人都没有反应”,就在这时忽然再次浮现起来,掐住了林三酒的话头。

    “怎么了?”鸭绒很敏感,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有异。“你想到什么了?”

    “我太笨了,”林三酒喃喃地说,“我想来想去,反而把自己给绕住了……这就是一叶障目吧。”

    “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有必要去纠结工厂幕后人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起码暂时不必。因为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林三酒用手一比,向身边众人划了一圈:“他们的兴趣,他们的利益,都系于普通人身上啊。普通人是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抓来的资源,普通人在,他们的计划才能继续……在这个前提下,他们怎么会放置九死一生的副本,对大部分普通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呢?”

    大费周章抓了数千人,如果只是为了最终寥寥无几的“意见领袖”,投入与产出的回报不免太低了。而且,更不必安排每个人都走一遍更换微生物、注射针剂、分析记录身体数据等等程序……这说明,他们不仅是拿获胜者有用,他们拿失败者也有用。

    从工厂花费的心力来看,搞不好“意见领袖”才是一个副产品——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普通人,并且是大量的普通人。

    林三酒越想越激动,看着众人说:“我想,他们放在这儿的所有副本,可能都具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可以保证最大数量的普通人安全离开。”

    最近我家里人身上发生了一个不公得令人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维护自己的事,我这两天始终处于一种忧心愤怒的状态,脑子都蒙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道德水准高一点就善待你,反而因为你顾忌多,就更方便其他人狩猎你了。

    如果有个辨别机制,往别人脸上扫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那就好了。

    (本章完)

1786 河浪中的回应

    当副本迎来结局的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

    没有通知,也没有对获胜人的宣布,甚至连最开始通报规则的电视机都没有再一次出现过。

    当林三酒突然感觉脚下一晃,耳边轰然响起滔滔水流声时,她的视野顿时一下被变故与白浪给冲成了一片摇晃的碎片——在那一刻,她的反应竟比思维还快,不等脑海中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中已蓦然挥出去了一大片意识力。

    在须臾之间,意识力迅速拆分、拉长,形成细绳,一条条组建连接起来,形成了一片大网;突如其来的河水从网中呼啸而过,刚从副本里掉出来的人,在惊叫声里一个接一个地撞在网上,全被拦了下来。

    按理来说,林三酒此刻同样没有立足之地,也被冲入了河浪里,她甩出的网也该被一起冲出去才对;只是她越到了危急关头,越是能生出急智,意识力形成的网往半空中一提,紧接着就朝河流的反方向冲了出去,硬生生把网住的众人都留在了原处——她从河浪起伏之间伸出头,喘着气四下一扫,费力地游向了河岸边,勉强稳住了身子。

    在这一条白浪湍急的的河流中,林三酒一连喊了几次,却都被水浪声淹没了,始终听不见半点回答;她感觉到网拦住了人,却不知道拦住的都是谁——既未胜利也未失败的鸭绒与姜甜二人,和众人一起被副本放出来了吗?

    林三酒心都缩紧了,重新一头埋入河浪之间,拼命朝网住的众人逆流游去。

    河水奔腾的喧嚣声,在她耳中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正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离开副本之前的一幕幕,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算漏了、想错了——她的推测和计划,到底成功了吗?

    四个信服者自不必说,多亏了她3.36的可信度,她没费多少工夫,就让九人一致同意了她的看法:工厂要普通人还有用,所以安排的副本应该也不至于导致过于严重的后果。

    真正的挑战,在于让姜甜与鸭绒二人也同意加入她的计划。

    她也知道,目前她只有自己的推测;所以当她找上二人时,实在不能说心中毫无惴惴之感——她知道自己在向二人要求绝对的信任。

    “你的意思是,”

    计划很简单;在听完之后,姜甜像看奇珍异兽一样看着她,反问道:“我们两人的命运,就全系于你一时的决定了?”

    “……这是目前损伤最低的办法了。”林三酒压低声音,看了看游乐场不远处交谈的人影。

    哪怕看见自己的场景消失,文亚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信服者。正如木牙一样,他们似乎都有一个特性:只要林三酒需要,他们非常擅长将眼前现实扭曲,来配合自己脑中的信念,将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

    文亚好像真的认为,医院是晨医生的主场。

    当林三酒为了制造一个与姜甜、鸭绒单独谈话的机会,让他与其余几个传声筒一起去绊住万伏特等人、没话找话地聊天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种忽如其来的共同决定有哪里不对头。

    “让我们两个成为多出来的人……”鸭绒皱着眉头,琢磨着她的主意,慢慢地说:“而你准备一口气拿到七个信服者,结束副本?”

    林三酒也觉得,这主意让自己显得很可疑。

    “拿到七个普通人信服者,对我而言并没有额外的好处,和四个是一样的。”她慢慢解释道,“但是只要我有七个信服者,剩下的人里不足以产生一个新的获胜者,副本就该结束了。比起两个获胜者的情况来说,变成信服者的人少了一个,没事的人却多了一个。”

    “你又怎么知道,不胜不败的人就会没事?”姜甜挑起眉毛问道。

    林三酒知道,她必须在这一点上尽可能地劝服二人。否则的话,尽管姜甜的Message暴露了,但她的Media却仍是未知的;再加上还有一个心思同样转得很快的鸭绒……

    “我认为,这一类参与者在副本结束时也会被放出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每一轮都可能会有多出来剩下的人一直卡在副本内,将会影响工厂的整个流程……而且当前几批人被冲进来的时候,副本里不是人数不够,还得等后来人吗?这也侧面佐证了,多出来的人也不会被留下来参与下一轮。”

    林三酒说着,朝远处几人看了看,心中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了能尽快出去,她接下来的计划,可能要让万伏特、原始人和罗阿卜三人的生命产生质变——海娜毕竟家中还有孙女,她实在不忍心对一位祖母动手——尽管她曾暗暗下过决心,只要一出副本,就决不再干涉信服者的人生。

    这也是另一个她希望能成为唯一一个获胜者、又说不出口的理由: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利用身为获胜者的优势,但她很难信任其他获胜者也能抵御得住诱惑。

    毕竟,这可是数个能够为自己所驱使利用的人类……制服他人、驾驭他人,似乎永远是人类摆脱不掉的湿梦。

    “现在能够作为信服者的人选,只有还没发现我已经获胜了的那几人,你们两个已经猜到了我的Message和Media是什么了吧?”林三酒往二人脸上看了看,见她们果然都没有否认,继续说道:“所以你们自然是不可能成为我信服者的了。这也是我找你们二人商量的原因……你们可以作为不胜不败的人,平安无事地出去。”

    她又补充说道:“就像我刚才保证的那样,只让我胜出,还有另一个好处。万一在最坏的情况下,我真的猜错了,那么我也会带着七人重新进入副本,开始新一轮争夺战,将你们带出来。如果在你们二人之中产生了一个新的获胜者,你们真的有把握对方会回头救自己吗?”

    这既是实话,也是挑拨——这是阳谋。

    鸭绒与姜甜互看了一眼,二人脸上都浮出了犹豫之情。

    “如果真到了万一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姜甜问道。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

    “我不管说什么,都只是空口无凭,我也不要求你们因我几句话就相信我。我只能告诉你们实话……我之所以会混进工厂里来,是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对繁甲城的普通人动手。普通人的命也一样是命,我不愿意看着你们在这里白白死去……只是这样而已。”

    “在十二界里,会说这种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骗子。”姜甜小声说道。鸭绒看起来好像也有同感。

    可领!

    林三酒实在找不出更多的话可以说服她们了,只能紧紧绞着双手,等待着她们的答复。她的计划必须要获得二人同意,才有可能继续进行下去——这一点,当她想到管南与文亚的信服者也让渡给了自己时,她就意识到了。

    就算她独自行动,找来了七个信服者,自己依然有可能成为鸭绒和姜甜的目标。

    就算知道姜甜的Message又怎么样?根本不用对方来说服,她就已经抱持着同样的信念了;姜甜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骗她拿上Media就行了——到时,姜甜与鸭绒之间又会是一场欺骗与厮杀,这个副本恐怕将制造出最大数量的信服者,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毫发无损地脱离它。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可信度,我觉得好像……可以相信你。”

    林三酒一惊。

    鸭绒不太拿得准似的,犹犹豫豫地对她说:“连骗子都不会说这种话了……说明它反而有可能是你的真心话吧?你又确实伪装成普通人,混进来冒险了……作为一个进化者,你在繁甲城时转身走了也没问题啊。其他进化者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姜甜将胳膊抱在胸前——她比鸭绒要更谨慎狐疑一些,足足思考了近十分钟,才终于慢慢地冲林三酒点了点头,艰难得仿佛被什么力量给压下头的一样。

    取得更多信服者的过程,既简单,也很难。

    简单之处在于,剩下四人暂且还没对她生出警惕,反而因为她是进化者、可信度又激增了,对她多了一种依赖性的信任——何况旁边还有六个人在鼓势帮忙。

    当林三酒看着他们分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拿起了她的Media时,却觉得这一幕难得让她只想扭过头去,装作不知道。

    万伏特可能做梦也没料到,他为了转移他人视线随口一说的报纸,真的就是酒店场景中的Media。

    而姜甜恐怕也没想到,酒店场景不属于林三酒的可能性的确是有11/12,但她却刚好踩中了最后的1/12。

    她在酒店中就要求众人搜集可燃烧的材料,从酒店以后过去的场景越多,众人就越放松,就好像持续了多个场景也没出问题的行为,说明它肯定不会再出问题了——但是谁规定了,一定要在自己的主场里将Media递出去呢?

    让人拿起Media的真正关键之处在于,要把它带入其他场景里去:让该场景的主人以为它是属于自己场景中的物件,毫不设防地拿起它。

    在有了四个信服者之后,林三酒自然就很好判断哪个场景属于谁了。当一切接近尾声时,姜甜与鸭绒怀着赴死一般的决心,将自己的Message和Media告诉了林三酒。

    林三酒一旦清楚了关键讯息,这一局游戏自然就无法继续了,副本果然也认定争夺战已经来到了终点——她就是没想到副本会结束得如此突然。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她就被河水远远冲出去了,甚至不知道那两个女孩究竟出来了没有。

    “鸭绒!姜甜!”她击碎了又一波要将她裹走的河浪,感觉自己使的力气似乎远远大于自己应该前进的距离。在焦虑中,林三酒连嗓子都喊得嘶哑了:“你们听见的话,回我一声!”

    从意识力网中汹涌而出无数股河水,在半空中激起了高高的白色浪花。在浪花形成的水墙后,林三酒终于听见了鸭绒隐隐约约的叫声——

    “我们都出来了!”

1787 下一步,跳河!

    “是真的,你们真的都变成信服者了,副本才……唉。”

    姜甜突然打住话头,后半句变成了一声疲倦的叹息。这都是她第四次重复这句话了,还不算鸭绒在一旁的点头佐证,就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鸭绒也十分泄气,摆了摆手。“爱信不信吧,反正林三酒说,也不影响你们的人生……”

    此时刚刚从副本中脱身的众人,好不容易被林三酒的意识力网给拉上了岸边,全瘫在窄窄长长的河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绝大多数人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海娜甚至以为副本坏了。

    “他们还有5%恢复的可能性,”林三酒赶紧小声冲鸭绒说,“别放弃,你们继续啊!”

    在把大家拉上河岸以后,她趁信服者们没注意,给唯二两个最清楚事态发展的人布置了这个任务:将副本中的来龙去脉告知众人——或许信服者们会因为“重置”了真相而恢复过来。

    她自己其实也不是没尝试过。既然七人是她的信服者,那么当她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变成信服者的时候,他们不应该深信不疑才对吗?

    结果林三酒也没想到,她才刚对万伏特透露了点儿意思,对方的面色就唰地一下白了。一切神情都从他脸上被洗走了,嘴唇扭成弯曲的形状,仿佛脑海中有什么被击碎了似的——林三酒心中一紧,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要是上帝告诉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上帝并不存在”,这种信仰体系本身的冲突与内噬,肯定会对人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吧?更安全的办法,是不是由别人来说服更好?

    “这可太难了……”湿鸭绒将脸埋在手里,装成一个死鸭绒。

    姜甜想了半天,好像觉得自己竟不能把一点浅而易见的道理给讲进别人头脑里,是一个让人受不了的事情,再次不甘心地对众人说:“让我仔细讲一遍这个过程,你们听好了。”

    在副本内的时候,林三酒就把一切都告诉过她们了。

    “副本前半部分,以及管南文亚干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重点在于我们开始第二轮场景转换的时候……”姜甜的模样活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拍了拍手掌,说:“林三酒的主场是酒店,Media是报纸。她在酒店里带头搜寻可燃物的时候,就顺手把报纸都塞进她袋子里了……这是为下一步做的准备,也是对Media的保护,因为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会碰巧拿到她的Media烧掉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

    “很多人可能都有一个误区,Media必须要在自己的主场里传递出去,这就错了。”姜甜解释道,“Media可以被带离主场,或者说,只有被带离主场的Media,才真正有机会被人拿起来。为什么?你想想啊,你在每个场景里都放一两个Media,别人一看数量这么少,不就失去防范了吗?”

    万伏特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林三酒正是用了这个办法。她要求我们搜集可燃物,都是为了第三个场景作准备。我们身处黑暗中时,会更容易配合她的要求,更加积极地去找生火材料……”

    “可是,”鼠脸立刻问道:“她是怎么让报纸进入我们手里的呢?”

    “你们记不记得,在进入黑暗之后,林三酒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生起火来?”姜甜说话时一点也不客气,“在那段时间,她其实把几份Media放在了办公桌上,又穿过房间,在晨医生尸体旁边的袋子里塞进了一份报纸。”

    鸭绒点头附和道:“如果文亚当时用晨医生的记录对照袋子里的东西,就会发现袋子里的印刷品只有书和杂志,而不是书报杂志。是我有意误导他的。”

    说到这儿,年轻姑娘冲林三酒感叹了一声:“看不出,你的脑子转得这么快……唔,我的意思是,你真聪明……都能看破是谁在制造叙事。”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不是我聪明,”她解释道,“和十二界的普通人比,只是因为我看了太多想要用叙事影响他人的事例。”

    “不不不,不对。”罗阿卜执拗地摇头说,“在黑暗中时,她说了一句‘我在这儿’,大家才循声过去,找到盆子把纸都扔了进去……按你们说法,她当时根本不可能站在盆子边上。”

    林三酒挠了挠鼻子。

    鸭绒一指万伏特,说:“你们忘了他了!他不是在海滩上拿了一部录音机做记录吗?发现晨医生刚死的时候,大家不是很害怕,都把记录给扔了吗?录音机一离他手,林三酒就把它悄悄拿走了。录音与人声毕竟有区别,所以放了短短一句录音之后,就是我在引导大家往盆子里扔纸了。”

    老实说,当时拿走录音机,不是为了副本——林三酒是有点急智,却也不至于能够走一步想十步。

    “我有个物品,正好需要录音机一起发挥作用,我心想多拿个后备的也不错……”她才开了个头,在察觉众人又一次神色有异的时候,马上住了嘴。

    “她利用管南与文亚的叙事,逼迫他们拿上了报纸。”姜甜继续说,“管南坚持说有杀手在暗中伺机而动,那她就不可能一点生火的东西也不拿;在文亚的叙事里,‘纸’不可能是晨医生以外任何一个人的Media,他自然也没有理由不拿。总之,林三酒在时机合适时,才突然对我们揭露了事实和身份——顺便也传递出了她的Message。”

    “什么时候传递了?我怎么没听见?”文亚冷笑着问道。

    鸭绒揉了揉太阳穴的时候,姜甜以极大耐心,慢慢说道:“她那一句‘好狗不咬人’……你忘了?为了给她的Message打基础,在你们心里种一个印象,鸭绒之前也说过大意相似的话。”

    “我早就怀疑她是进化者了,”鸭绒忍不住几分得意,插了一句话:“她连自己的投影都没认出来……所以我早早和她合作啦。”

    信服者们都朝她转过了一张茫然的脸。管南皱眉想了想,说:“不,那是我自己当时产生的想法,不是从她嘴里听见的。”

    “我当时也正好和你想到了一块儿去。”文亚赞同道。

    林三酒没有想到,“重置”真相竟然会遭到这么大的阻力——她与两个女孩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无奈。

    “我想了一下……如果我此刻是一个信念的源头,”就好像信服者们听不见一样,她斟酌着说,“那么当我处于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的信服状态应该是最强的。就像是在强光源旁边,反而看不清东西了一样。”

    鼠脸从鼻子里嗤了一声;罗阿卜摇着头,好像在说她错了。没人对自己产生一丝怀疑。

    “你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你们若是顺利回到繁甲城了,我希望你们到时能够多跟他们解释解释,或许那时他们就能渐渐恢复了。”林三酒看着两个女孩说,“有把握出去之前,你们尽量留在这条河岸上。”

    鸭绒刚要点头,忽然一怔。

    “你要走?”

    林三酒站起身。她早在副本内就将灰袍子换掉了;此时T恤和野战裤都被水浸透了,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她望着不远处奔腾的河水,低声说:“我也该迈出下一步,看看工厂究竟打算拿普通人干什么了。”

    这两天自暴自弃了,吃了好多热量炸弹的芝士蛋糕。说它是芝士蛋糕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因为没有蛋糕,只有酸甜浓浓的大块芝士,里面裹着大量巧克力豆,最底下是一层酥饼……反正吃完又腻又满足,嘴里还没咽下最后一口,腰已经粗了5公分。

    (本章完)

1783 多手记者林三酒

    等河水将她冲出副本区域带,冲入工厂的下一道工序时,她就应该会像上次一样,触发“进化者警报”了吧?

    也是时候了。

    林三酒水性一般,此时干脆放弃了挣扎游泳,任急浪裹住自己,沉浮旋转、一路冲卷,视野里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却什么也看不清——在漫长的数分钟之后,她只觉河似乎越来越浅、水势越来越弱,终于被河浪推着一滚,被冲刷上了一片平地。

    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四下看了一圈。

    这是一片人工制作出的河滩。徐徐冲洗着平地的一波波水浪,早已没了刚才湍急的气势;河竟然突兀地结束了。

    水泥铺就的平地,倾斜着从河内延伸出来,在眼前远远展了出去。明明身后还是蓝天,眼前水泥地上空却又是一片工厂屋顶了,高高亮着一排排白炽灯;二者衔接得无声无息、如水乳交融,连林三酒都看不出屋顶是从哪儿接替了天空的。

    抬头望天的人,也不只有她一个;时不时地,河水就会再次将零星几个普通人给冲上水泥地,几乎每一个人在喘息平静下来后,抬头来来回回地看——远方三五成群的人们,或许是因为先来一步,已经惊讶完了,或站或坐在地上,都在看着新来的人。

    “这……这是什么地方?”前方一个年轻女人向几个坐在河边的人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

    “我也是才被水冲上来的。”

    “你去问问里头的人吧。”

    她得到的回答,几乎不外如是。

    林三酒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四下观察起来。

    水泥地四四方方,除了身后是河流,其余三面都是高高的灰泥墙壁,与屋顶一起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

    没有门,也没有窗,除了转头跳进河里——想必也会被河水再次冲上来的——在这个像巨型仓库一样的房间里,人们无处可去。

    奇怪的是,越往“库房”深处走,人反而越密集,好像都聚集在一起,正等待着什么一样,连空气里都隐隐地浮着一层焦躁和急迫。当她走到库房尾端时,半句谈话中的碎片一下子就捕捉了她的注意力。

    “等着吧,要多久才打开,我也不知道……”

    林三酒循声回头一望,几步走上去,冲说话的老头问道:“打开什么?你们在等什么东西打开?”

    那老头一愣,似乎被她的气势给惊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墙、墙啊……”

    林三酒皱眉看了一眼他手指的左侧高墙。灰泥质地,平平整整,也看不出哪里能开。“你怎么知道它会打开?”

    “我不肯定,我也是听人说的,那面墙会打开……或许是之前被冲进来的人留下来的讯息吧。”那老头冷静下来一些,问道:“你、你怎么好像不太一样……”

    被暂时赋予了进化能力的普通人,现在对着进化者时分辨能力也乱了。林三酒没有解释,匆匆道了谢,转头就往左面墙壁走去——聚集在库房深处的人,似乎都听说了同一个消息,只是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真是假。

    “你也是副本的获胜者吧?”脸都被浅褐色长刘海给遮住一半的年轻人说,“我刚才打听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失败的人不知道去哪了。所以啊,这面墙后应该是给获胜者的出口……”

    “我已经等了半小时了,”被问起等了多久时,那位微微发胖的中年女性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听说有人都等两天了……你问是谁?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不,”小个儿胖子一听林三酒的意思,就有点着急:“且不说你能不能把水泥墙打碎,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你这也太莽了,万一库房给我们放毒气,我们不就完了?”

    库房内的人都来自繁甲城,又是副本获胜者,彼此间少了竞争,气氛比在副本里时活泛友好多了,与陌生人搭话也顺利——讯息、猜测、传闻……在几无阻碍的条件下在库房里流传往复,林三酒也难以判断究竟可不可信。

    好像除了等等看,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到目前为止,工厂竟还没有响起进化者警报,反而叫她有些意外——还是说,警报声在其他地方响起来了,库房里听不见?

    “你此前脱身的副本,”林三酒继续向那小个儿胖子问道:“是什么内容?”

    人人都喜欢别人问起自己的成就与胜利,刚才她问的四五个人是这样,小个儿胖子也不例外。

    “是一个法庭副本,大家都被分配到了律师、公诉人、嫌疑人和陪审团之类的角色。”他很高兴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我是嫌疑人的辩护律师,我就要尽可能地为他的罪行找理由辩解开脱……幸亏我看过很多末日前的东西,挺了解,否则我也不可能获胜出来。”

    他抹了抹鼻子,笑着说:“我没生在末日前,可惜了,我感觉我挺有做律师的天赋。啊?什么?奖励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奖励,就是在法庭副本中积攒下来的‘口才点数’可以保留下来。”

    林三酒慢慢点了点头。

    库房中她所问过的每一人,都是从同一类副本中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个居然也是在“话语权争夺战”里获胜的,显然是她上一拨人的事了——考虑到她在“话语权争夺战”里就待了近一天的时间,库房中的人至少也等了这么久。

    莫非整条河流上都是同类副本吗?

    “不是的,”她找的下一个交谈对象,一个眼神略略发散的男人,回答道:“我虽然是繁甲城人,但我水性好。我曾经被招募去建造过一个‘空中水乐园’,是给有钱进化者的享乐设施,我在那儿学会了游泳……说远了,我主要是想说,我从副本刚一被冲出来,就立刻逆流往上游游去。那个时候,我正巧看到从河对岸的副本好像也结束了,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了一群人……”

    他顿了顿,四下看看,说:“他们看着不像会游泳,掉进河里后,我就跟了上去。结果后来我弄丢了目标,被冲到了这里,上岸一找,却发现那群人根本不在这儿,一个也不在。”

    也就是说……副本后的那一段河流,起到了“分门别类”的作用,将其他副本的获胜者、失败者,以及类似于“话语权争夺战”的副本获胜者都分开了。

    林三酒道了谢,一边琢磨一边信步走开了。人群嗡嗡的交谈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混杂回荡成听不清楚细节的一锅粥;她走到左面墙壁前,抬头看了看它。

    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可能只是直觉性的冲动——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将手搭上墙壁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发动了【扁平世界】。

    下一秒,库房还在,左面墙壁却消失了。

    ------题外话------

    最近连拿工资都不能让我快乐了,到手一看,心理活动是:受尽折磨换这么点钱,还只够月光,有什么可开心的,花完了还不又是个孙子。

    想来想去,最近让我高兴的事大概是我的辣椒结果了,原来上次说的小绿珠不是辣椒,是花苞。两盆辣椒,开了好多繁复茂密的小白花啊,然后才尖尖地探出来一个个小辣椒……一开始是浅绿色,后来变成紫色,慢慢转成橘红色……种了这么久,还没到能吃的地步,可能是日照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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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9 便宜好处的代价

    怪不得传言说这一道墙可以打开,原来它根本就不是一堵墙!

    林三酒只觉眼前一亮,手里卡片上的字样刚在视野中印了一个浅淡模糊的影子,目光就跌进了墙后霍然打开的一大片空间里。

    她在那一刻的反应,快得连事后自己也不敢相信;几乎是她眼睛一转的同时,手中一张,墙壁霎时又重新恢复舒展开,将库房原样给堵上了。

    直到这时,库房里的众人才慢了一步地叫起来。墙壁消失重现得太快了,只要不是正好盯着它看的人,恐怕都只会觉得眼前亮光一盛又暗了下去。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光——有光,是不是墙打开了……?”

    “我眼花了吗……”

    在众人一涌而上时,林三酒急急从墙边退开几步,重新钻进人群里。是她把手放在墙上后,墙才消失的;可是因为人人目光都被墙吸引过去了,她反而成了灯下黑,往后退了一阵,还被人拉住问:“你刚才看清了吗?”

    不仅看清了,林三酒心想,她还认出来了。

    她想过许多次工厂的地点,想过它到底离繁甲城有多远,还为那老太婆能够跨越漫长空间距离的手段而感到震惊……可是林三酒从没想过,工厂原来竟在一艘规模不大的飞船上。

    乌泱泱人群里,有人冲上去,拳头闷闷击打着沉厚墙壁,叫嚷议论嗡嗡地回荡在天花板底下,显见是人人都想早点从这儿出去。

    他们却不知道,即使从工厂里出去了,外面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在刚刚一瞬间的印象里,林三酒就发现了:在她拿掉了一堵墙之后,顶高屋宽、后头还连着河的库房外,竟是一个单人尺寸的飞船侧翼瞭望站。在侧翼瞭望站的墙壁上方,还有一道典型的长形飞船舱窗,外面浮着一片淡蓝天色,好像他们此刻正行驶在空中。

    最叫人在意的是,那单人瞭望站并不是小小一个、缩立在巨大库房的对比之下的。它并没有被放大,它的站台上仍旧只能容下一个成年人,但库房的边界却能与单人瞭望站结合得紧密融洽。

    人总是用自身来衡量空间与大小的。然而林三酒在库房里时,她以自身尺寸判断库房极大;抬眼看见外头时,她又因为自己知道那确实只是一个单人瞭望站——刚才目光只是一跨境,她甚至就微微生出了眩晕感。

    不过,眩晕感并不是让她急忙将墙壁重新放回去的原因。

    “刚才你目光从卡片上扫过去得太快了,”意老师急急地说,“连我也不肯定卡片上究竟写了什么。只是有几个字我还记着,什么‘连接’,‘门’……”

    林三酒逆着冲向灰色高墙的人群,迅速走进墙角,见四下没人多注意她,赶紧重新叫出了【面部毛发】。这一次她也来不及细细往眉毛睫毛里添了,“啪”地一下拍在了额头上,正好与发际线连成一体,大半个额头都没了。

    听了意老师的话,她轻轻苦笑了一下。

    要是意老师没看错,那么林三酒倒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工厂,是由数个次空间组成的。

    高不见顶、深不见底的流水线部分,宇宙一般的漆黑空间,副本夹着的河流与天空……每个次空间内都自带一套空间规则,加上又是好几个拼起来的,它们未必与外界相似,也未必与彼此相似,内部才会呈现出古怪多样的空间感。

    有人把拼凑起来的“工厂”次空间,装在了这艘飞船里,又给它设置了几个出入口;而林三酒刚才收起来的墙壁,实际上是幕后人特地为“工厂”次空间作的单向门——他们只怕绝没想到,一群普通人里,竟有人能将整个单向门都收起来。

    “这次被削弱了19%……”意老师喃喃地说,“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不想要什么效果,什么效果就来了。

    林三酒背靠在另一堵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去了那一面关键的墙壁前,她独自坠在人群后方,离得既不过近、也不太远——或许能够藏起自己,不引起注意的吧?

    她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白驹过隙之间,她看见的那一幕——还不等她将嘴唇彻底抿紧,她只觉余光里蓦然一亮。

    墙壁再次消失了。

    林三酒的心脏一下子跳进了喉咙里,慢慢转过头。

    库房里的喧扰人声,一时仍嗡嗡隆隆,却已经随着越来越多后退的脚步、闭上的嘴巴,开始有了消散的趋势;人群渐渐从墙边往后退开了,让出了一大片空地。从头肩身体的缝隙里,林三酒虽然看不清那空地,却清楚知道众人看见了什么。

    毕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被老太婆暂时赋予了进化能力的,说不定还有她亲手抓进来的——那张边界像素仍有点隐隐模糊的面孔,恐怕谁也没忘。

    “是……是你……”有人颤声说。

    林三酒胸中砰砰乱跳,双手紧紧交握。她拿掉墙壁之后那飞快的一眼,正好让她看见了从地板上徐徐升起的一个头顶——她已经把老太婆的模样给深深刻进了骨头里,因此哪怕只看见了一个扎着花白发髻的后脑勺,也立即就将她认出来了。

    那个由意识力形成的老太婆,在此时此地、从地板中逐渐浮出,目的地肯定只有一个——就是装着高“可信度”普通人的库房。

    “……都别出去啊。”

    声音干枯嘶哑,音量不大,却叫人全副精力都系在了上头。众人刚才的吵嚷声此时早已死寂下来,仅有细微的、喉咙里发颤的低低响声,像暗流一样回荡。林三酒隔着许多人,看不见那瘦小枯干的老太婆,只能看见不少人难以自抑的颤抖肩膀。

    有人忽然吸了口气,说:“是那个表——”

    他好像也被自己惊了一跳,顿时掐住了声音。林三酒却已经明白了:老太婆一定是在空中打开了【概念碰撞】的列表。

    这么多人……她难道能一次性把这么多人都列为目标?

    也就是说,在面对老太婆的时候,难道连人海战术都——

    一个靠近墙角的女声猛地尖叫了一句:“还、还有!”

    什么?

    林三酒迅速朝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朝人群稀疏处往前一扫,险些自己也惊呼出声。

    一个接一个的老太婆鱼贯从单人瞭望台的地板里升出来,每个都是连青衣黑裤、发丝皱纹都完全一致的复刻体;她们面无表情,接二连三地跨步走过瞭望台,走进库房……普通人们甚至连站在原地不动的勇气都消失了,在呜咽与惊慌中连连往后退。

    每一个老太婆身边的空中,都浮起了字样淡淡的列表——每一个由意识力化成的老太婆,都可以发动【概念碰撞】。

    林三酒只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几乎连手脚都感觉不到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战力,才能随心所欲分出无数股意识力,又可以让这无数股意识力化成有高战力、装载着无法反抗的特殊能力、几乎能横扫一切进化者的老太婆?

    【概念碰撞】的真正主人,可以说是接近无敌了吧?

    就算换了斯巴安、人偶师或黑泽忌,下场也是一样:武力再高、反应再快,遇见无数【概念碰撞】时,又能怎么抵抗?

    她要跟那人斗的话,怎么斗?谁能斗?

    她只能寄望于【面部毛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不被老太婆们注意到;然而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还剩了百分之八十的战力——若是检查战力的话,谁都会发现她就像一群一米五的人里,立起的一座塔,真不怪意老师说她运气差。

    不、不,冷静一点——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个老太婆,正是因为库房内目标人数太多,需要把目标分配出去。林三酒的目光来来回回扫了一遍,“负责”她的是哪一个?

    哪个老太婆所发动的【概念碰撞】,会落到她身上?

    “凡是身上带有暂时性进化能力的人,”

    “凡是身上带有暂时性进化能力的人,”

    数量足有十几个的老太婆,接二连三地吐出了同一句话;有的话头在别人半句话时才响起来,有的已经说完了才又响起一句新的,听上去错乱反复,嗡嗡地叫人头晕——但是很显然,这就是此次【概念碰撞】的前提条件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林三酒,都逃不出它的囊括范围。给他们的暂时性进化能力,原来还埋着这么深的陷阱。

    找到了——林三酒心中一激灵,对准远处那个刚刚说完了前半句话的老太婆,发动了自己从屏幕上选择的能力。

    “将会听从我的指令做一件事。”

    十几个老太婆此起彼伏地说。

    总算没食言,今天赶出了一章更新。最近我心烦,把你们当垃圾桶了,怪不好意思的……说个轻松的好了。

    话说人不读书就不知世事,这话真的没错。比如说,我打赌你们肯定不知道,梁实秋还在散文里写过“吃屎”二字……对象还是人,不是狗。

    (本章完)

1790 雕虫小技林三酒

    成功了吗?应该成功了吧?

    十几句“将会听从我的指令做一件事”的纷杂声音,渐渐消散在了库房上空——【概念碰撞】发动结束了。

    林三酒手心里湿浸浸一层冷汗,目光盯着远处那老太婆缓缓合上的嘴唇,心脏犹自像飘悬在半空里一样,半晌落不下来。

    她自从拿到暂时性进化能力之后,还是第一次用,就要用在如此要命的时候。

    “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工厂里出去之后……”

    老太婆们在库房入口处站成了一排;远远的,中间那一个发话了。

    正在揣摩体会着能力结果的林三酒,心中一凛,耳朵立了起来——工厂到底要这些普通人干嘛,哪怕只能知道其中一个答案也好。

    “只要你们还活着,就必须一直——”没想到才说到关键处,那老太婆的声音忽然一下被掐住了。

    一直什么?

    直到死,都必须一直做那件事吗?

    尽管林三酒急得不行,“负责”林三酒的那个老太婆,却半张着嘴,目光呆滞,浑身上下突然连一根发丝也不动了。

    这么多意识力人形,好像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着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库房中仍旧只有一片死寂,众人不安之下,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

    “她、她们怎么了……”有胆大的小声嘀咕道。

    “我、我不管了,”有人忽然小声喊了一句,“我要走!”

    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库房边缘,离次空间出入口处很近,林三酒循声一抬头,正好瞧见一个人影拔腿就往外跑——那人慌慌张张冲过一个凝固不动的老太婆身边,马上就要一头撞进单人瞭望站里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太婆忽然眼球往右一翻。

    连林三酒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影忽然一下就升进了半空里。

    仿佛是被弹弓打出去的小石子一样,那人在短短一息之后,疾射着穿过半空扑向了反方向;伴随着一声“啪”的湿响,他在库房远处的另一面墙壁上滩溅成了一片血肉之花。

    在尖叫与惊呼声中,站在中央的老太婆重新恢复了活气——如果一个意识力人形也能被称之为“活”的话——她眼珠四下转了一圈,嘶哑地说:“都闭嘴。”

    哪怕她声音不大,也有被惊得慌了神的普通人立刻吼了起来,替她把意思传达了出去:“都别吵了!再吵说不定她们又要动手了!”

    在普通人们难以抑制、却还在拼命抑制的纷乱哭叫声里,那十几个老太婆充耳不闻,站在原地转腰扭头、彼此来来回回地看。

    林三酒一个激灵,顿时意识到了:她们知道有一个老太婆的能力被人改动了。

    她刚才卡在老太婆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第一次发动了自己选择的【米开朗基罗】。

    或许坏运气用光了,她总算有了点好运气;这个会看人下菜碟的能力,居然就给了她一碟还算不错的菜,让她在那一个老太婆的【概念碰撞】上,加了一个条件限制——也就是说,“只有在看见一个Gay独角兽的时候”,林三酒、和她同一拨的普通人们,才会听从指示去做一件事。

    她一想到这个限制条件,就觉得特别安心。

    “感觉有点不对啊,”每一个个老太婆都喃喃自语了起来,花白头颅转圈看来看去,显然在找究竟是哪一个老太婆被人动了手脚。“怎么好像能力……被套了个套子似的。是哪一个?”

    等等——这不是老太婆在说话。

    那是老太婆背后的主人,在借她们之嘴说话。

    意识里化出的老太婆毕竟不是真人,就算可以像人一样施展【概念碰撞】,也断不能体会察觉到进化能力的细幽微妙之处——能说出“被套了个套子”这话的,绝对是能力主人本人。

    “奇怪了……”意老师喃喃地说,“荤食天地那个老太婆,因为被你收进卡片,没能将你的形象讯息传回去,所以这一次新的老太婆见到你才没认出你。我还以为她们都是像AI一样,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根据情况自我判断行事……现在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后背上冷汗涔涔,抿了抿嘴。

    看来老太婆有两种“模式”,一种是类似AI的自主运行模式,像是在荤食天地与繁甲城中遇见的;另一种却可以成为主人的分身,成为他精神的“载体”……

    可是,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将精神分成十几份,同时操控十几个分身?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恐怕是连大巫女也闻所未闻的手段。

    林三酒越细想,越觉得心惊;要知道,她连同时操纵十几股意识力绳索都觉得手忙脚乱、顾不过来——别说全靠精神驱使的意识力绳索了,哪怕是十几条真绳子,也容易乱了套啊。

    不远处,几乎是正对着林三酒的那一个老太婆忽然张嘴“啊”了一声:“是这个。”

    ……这么快就找到出问题的意识力分身了。

    【米开朗基罗】的能力效果强大稀有,所以它的限制也大:短时间内,林三酒是没法再对老太婆们用一次了。现在那主人找到了出问题的老太婆,接下来如果只是让她退去一边,换一个老太婆来,再对他们释放一次【概念碰撞】,她岂不是白费心机了吗?

    到时,她该怎么脱身?

    尽管意识到是这一个老太婆出了问题,但藏在她背后的主人,却似乎拿不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嘶哑地开口了。

    “不仅手脚快,眼光准,时机也抓得好……看来警报中的那一个进化者,就混在这儿吧。”

    这一句话,是同时从十几个老太婆嘴里吐出来的。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沉。

    “怎么样,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一个一个地找?”老太婆们一模一样地鼓起了面颊,露出了笑。“我要进化者可没用,你要是自己愿意出来,把你的那点小手段收回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意识到自己夹在进化者的对峙之间时,库房内的普通人们越发不安了,在浓浓的血腥气里,恐惧、疑惑几乎都要化成实质。

    “等等,”意老师突然回过味来,“老太婆要你把手段收回去……这说明,她背后的主人果然不是万能的!”

    林三酒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

    如果换个老太婆就能对他们重新释放一次【概念碰撞】的话,恐怕那能力主人根本不会在进化者身上浪费时间——进化者又怎么样,若是和普通人一样,必须一直做某件事做到死为止,那对工厂和老太婆们又有什么威胁?

    “我明白了……之前在荤食天地的时候,每一次【概念碰撞】发动后,就会将上一次的效果解除。比如说我就是用长头发的后果,代替了礼包身上挨打的后果。”

    林三酒思绪越来越清楚,对意老师说道:“可是如果上一次的效果迟迟没有发动,或者说根本发动不了,是不是……【概念碰撞】就在我们这一部分人的身上卡住了?因为上一个没完成,所以没法进行下一个?老太婆可以杀掉一个普通人,可是她没法一口气损失这么多!”

    “不出来是吗?”

    被林三酒动了手脚的那个老太婆,慢慢地说。“不出来,我倒是也有办法找出你……你肯定是发现了,你是我负责释放能力的目标对象之一,才会想要阻止我在你身上发动能力。也就是说,我只要在我刚才锁定的目标中找,就能找到你。”

    她说到这儿,抬起下巴,示意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你过来。”

    那男人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也站不直了;只是他的恐惧全无必要,因为那老太婆只是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扫了几下,就吩咐道:“唔,不是你……你站到那一头去。”

    看来【面部毛发】给自己提供的伪装还不算太坏,至少那老太婆不至于远远地扫一眼,就看出林三酒是进化者。可是若让她一个一个地检查下去,林三酒迟早逃不过去——她四下一扫,一咬牙,往前走了几步。

    她这一动,果然立刻将老太婆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你干什么?”

    “别、别杀我!我好像知道……谁是进化者。”林三酒尽量装成十分不安的样子,说:“我刚才看见他了,一个小个子男人。我找出他,求求你放过我……”

    一边说,她一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左右张望着像是在找人的样子,一步步走近了老太婆。

    离得越近,她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就是说,她能够出手的时机,恐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在哪?”老太婆十分不耐烦地问道。其他十来个老太婆也都不动了,只是抱着胳膊监视着库房里这一部分人。

    还好,还没发现;二人之间,只剩下五六米的距离了。

    只要对方没对她生出提防之心,她就还有机会。

    “奇怪,我刚才还看见他了,”林三酒说着,又往老太婆的方向迈了一步。她收回视线,朝老太婆转过头,登时盯着对方身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凉气。

    当十几个老太婆一齐朝后方转过头的时候,林三酒蓦然朝前方的老太婆扑了出去。

    既然对方是一个由意识力形成的人形,那么梵和的种子能力应该能将她吸进来吧?

1791

    从林三酒施放“种子”的地方,到老太婆的立足之处,仅有三四米的距离。

    这三四米,在像她一样的进化者来说,大概连一眨眼都用不上;然而在林三酒眼中,这一瞬间却太漫长了,漫长得足以出现任何变故。

    第一个变故,是在“种子”扑到一半的时候发生的:好像才一错念的工夫,林三酒发现自己蓦然正与老太婆四目相对,老太婆垂垮松弛的面颊皮肤微微鼓起,似乎正在发笑;她竟没有察觉到,老太婆的头颅是什么时候在脖子上滴溜溜扭转一圈的。

    ……对啊,既然是意识力形成的,当然怎么扭都可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没等看清,第二个变故就来了。

    好像在林三酒有所动作的同一时间,其余十来个老太婆也都朝她高速袭来了——意识体的速度,与人的绝不能同日而语,林三酒才刚意识到这一点,那十几双老式布鞋已经团团将她围在了中央。

    到这一刻,“种子”还在路上,还没碰上前方那个拧过头颅看着她的老太婆;众人的惊叫声现在才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

    “意识力,”意老师的声音像幻觉般从脑海里闪了过去,“每一个老太婆居然都在使用意识力!”

    当老太婆动也没动,那个要逃跑的普通人却直直往反方向飞了出去的时候,林三酒已经隐隐猜测到她用的是意识力了——背后主人不仅能把意识力分出十几缕、形成人形,甚至连形成的人形也可以使用意识力——如今,轮到她被困在了十几波意识力攻击的正中心。

    再逃再避,已经来不及了,在林三酒心念一动的时候,十几波攻击全数落在了她的身上,【防护力场】登时像是被暴风雨激打起了无数摇摇闪闪的白光——她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落在水中的面包,正在被无数鱼嘴噬咬撕去星星点点的躯体。

    她也明白这一招,只不过为自己多争取了几息时间,【防护力场】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击破,因为老太婆们的每一下攻击,都是冲着杀人去的——只要她死了,她加的限制条件也会消失,老太婆们自然喜欢最简单方便的办法。

    她此刻被围在中央,才刚抵挡住了最普通的第一波攻击;谁知道这些老太婆还能用意识力做什么?

    即使有了【防护力场】,林三酒依然生出自己皮囊内的骨头内脏都已经被冲烂绞碎了的错觉。正在她苦苦咬牙坚持的时候,不知哪个老太婆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受此提醒,林三酒登时感觉到了:“种子”终于碰上了目标,果然一口就将其吞了下去。

    她又收进了一个老太婆!

    “怎么回事,”一个老太婆哑着嗓子叫道。

    “突然就消失了!”另一个气急败坏地喊道。

    “是因为她的意识力吗?”老太婆的声音纷纷杂杂,就像真人的无数念头接连在她们身上化作了反应一样。

    趁十几个老太婆又惊又疑、注意力被分散了的空隙,林三酒抓住机会,再度猱身而上,“种子”随之扑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老太婆。

    只不过这一次对方有了防范,急急向后退了出去,冲得库房里众人惊叫逃散;她再一扭头,想要换一个目标下手,却发现老太婆们在转瞬之间已经四下远远退散开了,早已够不着了。

    林三酒心里暗骂了一声,却知道她必须放弃了。

    老太婆们现在正忙着与她拉开距离,实在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她脚下一蹬,从原地高高跃起,如同大雁翻空一般,身体在空中轻轻一转,手中意识力已经形成一条长索,打出了库房、绕在了单人瞭望台的围栏上。

    随着长索急剧缩短,林三酒也被笔直拉出了库房——借着身在半空的工夫,她另一只手在脸上一抹,收起了【面部毛发】。

    老太婆们的反应不仅极快,而且还能在同一时间生出不同的反应。有人迅速放出意识力,朝林三酒的“长索”袭去;有人紧咬着追上来;有人的意识力平地而起,要在半空拦住林三酒;甚至还有人腾出手,威胁库房中的众人别趁乱逃跑。

    只不过她们终究都比林三酒慢了一线。

    战力完全恢复的林三酒,双脚一落在单人瞭望台上,立即一拧身,一息也没耽搁地从围栏上跳了出去。

    尽管她也想用“种子”多抓几个老太婆,但她也知道,自己成功的那一下是托了出其不意。如今老太婆们有了警惕,以她的意识力而言,绝不会是老太婆们的对手,再不走,恐怕就要走不掉了。

    其实以老太婆的身手与速度来说,就算林三酒开足马力全速奔逃,她也没有多大把握自己可以毫发无损地跑掉——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来,她只觉眼角处一花,猛一拧头,发现身旁好几米远处,多了四个与她同步奔跑着的老太婆,恰好就在“种子”能扑及的范围之外。

    “了不起啊,”其中一个鼓起面颊,冲她笑道:“想不到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虫子,竟然能收起我一个意识体……”

    “可惜战力和意识力都不怎么样,就你这个程度,我有十种八种办法对付你。”

    不,那个能力主人之所以只派了四个老太婆追来,又不敢过于靠近,想必是生怕人数多了,她会趁乱再收走更多的意识体。更何况,真无所顾忌的话,直接发动攻击不就行了?拉什么家常?

    “把那个意识体交出来,我就放你活着。”

    果然,她们投鼠忌器,一时还不敢动手。林三酒脑中转得飞快,目光在四下一扫——她此刻正飞速穿过一片陌生的圆形大厅,大厅前方已经出现了一条窄走廊。只要进了走廊,老太婆们就无法再与她并肩而行了,她或许可以利用双方之间的距离逃走。

    “我问你,”最后一个老太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有没有去过荤食天地?”

    林三酒心中一惊之下,面色可能露了端倪——那四个老太婆几乎在同一时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果然那也是你,”一个老太婆说,“你是用什么办法收起来的?”

    “你现在把意识体还给我,再好好回答我的话,我就可以考虑不杀了你,”老太婆哑声说。

    林三酒现在只要一扑,就可以冲进走廊;走廊仅能容下两人,看上去幽深狭长,老太婆们将不得不在走廊外顿住脚步,与她的“种子”拉开距离——有那么几息时间,已经足够她脱身了。

    可是,老太婆怎么还在与她慢悠悠地说话?

    “不对,”意老师匆匆一声,叫林三酒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几乎是紧贴着走廊口拧过了身体,纵身朝另一头翻滚了出去,身上【防护力场】白光大亮——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林三酒感觉到了:在走廊口处,早已被人放置了一朵由意识力形成的“大花”,才一接近,便立即张口朝她咬了过来,撕下了一大块【防护力场】。

    看来老太婆也想到了,她会利用走廊甩掉追兵。

    林三酒此时逃无可逃,在一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只好再次向来路冲了出去。

    “真会跑,”老太婆们的声音一齐在后面响了起来,“不过你能跑多久?”

    的确……老太婆只要看准了她的去向,就能提前准备好陷阱,到时若她能被活着抓住,都算是幸运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要逃向老太婆想不到的地方。

    当她遥遥看见单人瞭望站窗外的蓝天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的作用下,林三酒一头从炸碎断裂的船舱窗口中扑了出去,落进了高空。

1792 跳出盒子林三酒

    从异界般的工厂与副本中走过一遭之后,林三酒也没料到,自己回到“漫步云端”的方式,竟然是从一艘正在高空飞行的中型飞船里跳出来。

    刚坠进风中,她就立即一拧身体,从后背朝上拧成了面向飞船;她在强风中眯起眼睛,正要往飞船上投出意识力,从炸裂的破口中却蓦然伸出一个影子——绝对不能说那是人形了,因为尽管老太婆的眉眼五官俱在,却像被撕烂成碎条的旗子,眼珠嘴巴各自坐落在不同的“脸条”上,在风中几乎快要化散了。

    老太婆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的疑惑,从林三酒脑海深处一闪而过,马上就被明悟给代替了。

    因为那个老太婆果真正在急剧化散,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意老师顿时吃了一惊:“化开了一个人形得到的意识力,居然够把整艘船都遮住?”

    看来那能力主人的决心也下得极快:既然林三酒跳出飞船,就干脆让她死了算了,受点损失就受点损失,只要她无法再以意识力抓住飞船、保住一命,就不是最差的后果。一旦用意识力包住飞船后,林三酒投上去的意识力不仅抓不住飞船,甚至反而有受到侵蚀攻击的危险。

    怎么办?

    仅仅是在脑海中慌了一慌的工夫,林三酒就又急速下坠了好大一段距离,连水滴形的飞船都缩小成了巴掌大,底部那一个白色风帆形的记号都快看不清了;在这个距离上,哪怕老太婆不把飞船包住,她也够不着了。

    底下,是不知究竟多高的虚空,与沉厚浓重、罩满烟霾的大地。

    林三酒只觉脸皮都快要被从脸骨上刮下去了,她在震耳欲聋的强气流中,勉强扭头睁眼一扫,发现视野中只有空空荡荡的铅灰色烟霾,竟连一处高地或楼宇也见不到——她的心脏、血压、肾上腺素几乎一瞬间就要在体内全炸开了。

    当初余渊与礼包,难道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境况吗?

    “还是想想你现在怎么办吧!”意老师叫道。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从高空中坠落的过程里,别说思考了,恐怕连神智都早已糊涂了。不过林三酒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生死经历得多;尽管不怕是不可能的,此时她却竟还能浮起一个念头:副本行不行?

    她身上有阿全副本与【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二者任一起了效,她都应该会进入副本,而不是笔直摔死的……吧?毕竟副本属于另一个空间……

    不行,她立刻又否决了自己。

    她被气流刮出来的眼泪,又被风拍回了脸上;所有露在外的皮肤温度都被卷得一干二净,脑海中的思维都被强风、惊恐与失重感给冲得七零八碎,让她的自救更难了。

    副本必须要着地才能打开,等副本着地了,她也着地了,连到时那一滩林三酒究竟是否能准确摔进副本都是未知数。

    对了,高空蹦极时的丝带——不行,早还给蜂针了。

    真他妈要命了,余渊是怎么办的?他是数据体,编写出翅膀就行吧?

    她怎么办?她又不会飞!早知道她就选暂时性能力的时候,就选能让人飞起来的那个——等等。

    林三酒感觉脑子都要被从后脑勺里刮出去了,好像千头万绪一起冲进了脑海,又好像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想;她必须扭开头、逼自己不再看大地,努力在思绪里翻找,才隐隐约约重新捕捉到了刚才那一个念头。

    虽然没选飞行能力,但她不是选择了【米开朗基罗】吗?

    或许是考虑到副本时长各有不同,普通人们过关要的时间也会偏长些,所以尽管它是“暂时性”的能力,此刻却还稳稳地存在于林三酒身上,想必老太婆是把拥有能力的期限设置成至少数天了……

    她的想法会不会太荒诞了?

    从她与【米开朗基罗】的适配度来看,她应该可以把这个能力发挥得很好。

    【米开朗基罗】介绍中说过,它可以改造他人的能力;那么它可以改造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能力吗?

    这个问题不试就没有答案;那就试试看吧,反正不试她也是一个摔死的下场。

    仅是一个转念,林三酒只觉自己似乎又离笼罩着烟霾的大地近了不少;她哪里还敢再耽搁,心念电转之间,【米开朗修罗】就又被她释放了一次——这一次,它的作用目标却是林三酒在它之前先打开的【天边闪亮的一声叮】。

    “拜托,千万要成功,”意老师作为潜意识的表象,此时已经完全屈服于生存恐惧之下了,只会来来回回地说:“拜托,不要摔死,我不想摔死……”

    林三酒死死闭起眼睛,根本不敢想万一失败了,自己在接下来的几秒内将会面临多大的恐怖;她反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拍,被改造过的【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就发动了。

    风呼啸着拍打在脸上,哪怕是以进化者凝练强横的肉体来说,她仍然感到了皮肤都快要裂开、鼻腔里像被人打了气枪一般的痛楚。林三酒压根不敢睁眼,又在自己肩头来了一下。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

    与此前“将他人打出天外”的效果完全不同,现在【天边闪亮的一声叮】只能把她自己给打得“平移出去”——只不过【米开朗基罗】毕竟没法将能力改造得十全十美,更何况还一口气改变了能力的两个重要特征,自然受局限也很大;因此被改造后,她平移出去的时间极短,短得林三酒都差点感觉不到。

    但只要她能平移,哪怕只是一息也够保命了。

    林三酒几乎要从胸腔里叫出一声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

    假如现在有人驾飞船观察天空的话,就会发现在高空里有一个正在一下又一下“侧飞”的女人:她每次只能斜刺里平飞出去一瞬间,马上开始急速下跌;不等下跌多久,她就会再次如法炮制,让自己横挪出去几米。

    这样一来,就等于每次下跌,都被减缓缩窄成了一段段不致命的距离;如此循环往复,除了体感难受得好像坐进了下坠时发了疯的电梯里,惊惧倒是渐渐减弱了。

    林三酒很感激一点:高空里没人看得到她。

    就连装着老太婆和工厂的飞船,也早就从头上消失不见了;飞船在高空里突然气压失衡,想必自己也有一番救急要做,不会想到追下来看看她究竟死了没有——更何况,那老太婆的主人好像并不是操控飞船的人。

    解决了性命危机后,她甚至还腾出手叫出了另一样东西。

    “司陆,你在哪里,赶快开你的飞行器来救命!”林三酒眼看着脚下离她越来越近的烟霾层,在风声里对着通讯器叫道:“你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掉进烟霾深处了……我会坚持住,你到我发信的位置上来找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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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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