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末日乐园TXT下载末日乐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末日乐园全文阅读

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82 你朋友长得挺丑

    重力从脚下被抽走了,林三酒一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下跌。

    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大地像一块突然松散了织线与纤维的布料,裂开的洞隙将她与人偶师一起吞没了;以二人的身手,竟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按理说,是在往下跌吧?

    可是此刻既没有风,也感受不到泥土,身周只有一片混混沌沌、晕晕柔柔;她甚至说不上来自己是否在呼吸,简直好像地面一开,她就跌入了梦里似的。

    在这一刻,林三酒浮起了一个看上去全不相干的念头。

    她真不是一块能做科学家的材料,因为她不够好奇。比如说,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副本的下面,是什么?

    问题还来不及获得答案,林三酒就像一勺不慎洒出勺子的果冻,“啪叽”一声,被拍在了一片路面上。

    刚才的感觉有多不现实,这一下撞击就有多真实:鼻子里的酸涩疼痛、控制不住的眼泪、被震得隐隐发颤的骨头……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拍出去了,她一时连爬也爬不起来,视野仿佛脱离了眼球而存在,绕着脑袋一圈圈地跳舞。

    怎、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怎么居然无助得像个从高处跌落的普通人一样,落脚时连站都没站住?

    一阵阵模糊了思绪的剧痛里,林三酒倒吸着冷气,一手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勉强翻了个身。眼前仿佛泡了水,耳朵里也好像炸开了马蜂窝;但还行,似乎没摔断骨头,只是每动一下,就是从烧热的无数铁针上滚了一遍。

    身旁有人动了一下。

    她吸着气,低声叫了一句:“……人偶师?”

    “小姑娘,”

    伴随着一个陌生的、愉快的嗓音,一个黑乎乎的人头探入了林三酒的视野里。“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呢?”

    即使林三酒脑中警铃大作,她一时间却因为身体剧痛而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连试了好几次,【防护力场】才慢慢吞吞、拖泥带水地将她覆盖住了——还没覆盖完整。

    “诶,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陌生嗓音的主人好像蹲了下来,因为她提问的声音一下子接近了。

    林三酒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腿上的【防护力场】,随即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拍巴掌的声音。

    她愣了半秒,才意识到是那女人竟然原地鼓起掌来了。

    “诶呀你居然有这种可以防身的东西!这个好!不过……为什么要防身?防身有什么用啊?”

    她是摔进精神病院里了吗?

    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干脆没理会身旁的女人。对方虽然有点颠三倒四,似乎对她倒没有什么敌意;她记挂着人偶师,又抬高嗓门喊了一声:“人偶师?你在这儿吗?”

    一边喊,她一边慢慢试图把自己从地面上剥下来,经过几番努力,总算重新坐起来了。

    “人偶师?”身旁的女人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他怎么不回话?难道是摔下来的时候又失散了?

    林三酒揉着太阳穴,拼命希望自己的视野能尽快清楚稳定下来。模模糊糊之间,她看见身旁的女人体格庞大壮硕,小山一样;附近天光挺亮,远处还有人影来来往往,隐隐还有谈笑声,不像是跌进了大地深处……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被迷惑大宫殿给甩出来了?

    她就知道不该让人偶师瞎胡闹。

    “是……是我的朋友。”林三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视野、疼痛和晕眩感都恢复得这么慢,慢得简直好像没进化一样。她眨着眼睛,说:“应该跟我一起掉下来的……”

    “噢噢我知道了!”

    蹲在她身边,一直像看新奇动物一样打量她的女人,闻言顿时一拍大腿,说:“我见到他了。”

    “真的?”林三酒一抬头,也不知道震动了哪儿,眩晕和头疼一起涌了上来,甚至生出了作呕的冲动——好像是脑震荡了。

    “真的,”

    那个女人像小孩一样,遇见会答的题就会充满天真的高兴,兴致勃勃地说:“跟你一起掉下来的,还长得挺丑的嘛,是不是!”

    林三酒忍着头疼,低头深呼吸了几下,才总算理出了一个问题。“……啊?”

    不管以什么标准来说,人偶师也不能算丑……吧?

    不……这一点,恐怕还真不好说。

    随着面前那女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她还真不确定了。

    健硕壮实倒不是问题,她一向很欣赏力量感十足的女人;问题在于,对方的两只眼睛也分得……太开了吧?由于这女人的脸庞极扁极平,叫人几乎找不到太阳穴应该在哪儿,只是那两只眼睛要是再往边上挪一点,就要钻进头发丛里了。

    亮珠白的眼影粉,将两眼之间那一大块皮肤给涂得白白的,越发凸出了脸中间空空荡荡、寸草不生的肉皮感。真正叫林三酒感到,她非常以自己的眼间距为荣的,是她两眼之间充满自豪的那一行小字。

    “童叟无欺,5.85厘米”。

    林三酒一时连人偶师都快想不起来了,只会直直盯着对方的眼距,感觉确实有五六厘米。

    假如有人觉得5.85厘米的眼距很美,那么不管是人偶师还是她,恐怕在对方眼里都算是丑的。

    当这个感觉并非堕落种的女人说话时,林三酒都不知道该看哪一个眼睛才算礼貌。

    “你体质好像不行啊,”对方轻轻松松地说出了这一句她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的评价,“落地也落不稳。不过我看你的心态挺好,站不稳就不站了,直接一口气在地上躺这么半天。你那个朋友就不一样了,一落下来就站稳了,精神头好得很,灰都不必拍,也沾不上,转头就走了!”

    她躺很久了吗?人偶师怎么会把她扔下,自己转头就走?

    林三酒越发感觉不对劲了,满肚子都翻滚着各种问题,一时间反而不知该从哪问起。她总算积攒足够力气,抵抗住身上仿佛被摔散一样的剧痛,一边爬起身,一边仔细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

    她摔下来的地方,是一条十分宽阔的淡青色石板路,不知道怎么洒上了一大片水,身旁路面湿漉漉地被浸染成了青黑色。

    同样的石板路在大地上交错纵横、杂乱无章,也不知道都是通往何处的;有时路中央就会突兀地立起一栋房子,有时一直空荡荡地延伸出去——她所在这一条路的路口上,遥遥站着几个人的背影,正在谈笑。

    “你刚才看到我的朋友往哪走了?”林三酒勉强站起身,问道:“我得立刻去找他。”

    5.85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

    “你不用着急,他走不快。”

    正当她抬脚要走的时候,那女人忽然补充了一句。

    林三酒收步子时太急,差点给自己绊一跤。“走不快?”脑震荡和疑惑一比,也不知道哪个威力更大些,她反正是糊涂了:“为什么会走不快?他受伤了?”

    “那么又大又肿、又肥又囊的,咕叽咕叽地能走多快?”5.85理所当然地说,“主要是你在地上躺半天了,你那个朋友有了这么长时间,当然能够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不,我的朋友浑身黑皮革,身材削瘦……你看见的不是他。”

    为了确保自己二人没有一跌下来就被覆上什么奇怪的障眼法,她还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肌肉线条、皮肤光泽、身上衣服……连那一截圆珠笔线都还在,没有异样。

    “不是一起掉下来的吗?”5.85好像很惊奇,但要看过她面孔两侧,才能真正确定这一点。“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附近建筑不多,你加油跑快点,绕几圈,估计能找到他。”

    林三酒张了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在摔落时的剧痛与眩晕渐渐褪去后,她此前那一份隐约的忧虑,此刻终于成了沉重坚硬的事实,硌在了胸腔里。

    ……她跑不快了。

    只是这件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提起来,不管那陌生人看上去再怎么热心无害。

    此外,她的敏锐直觉正像受了刺激的心脉一样,在她脑海中跳得一下比一下强烈,几乎让人怀疑会不会被那女人听见。

    如果它有声音的话,那么它正在拼命地向林三酒发出两个警告讯息。

    一,不要问自己正身处于什么地方。

    二,抬头看看天空。

    请假前两天脑子里一点灵感都没有,怎么理大纲怎么像撞墙,我干脆不理了,用前两天时间一口气看完了一本挺长的,叫7deathsevelynhardcastle(不知道中文名,你们有兴趣就搜一下),确实写得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侦探的表现方式可以这么独特有创意,文笔也新鲜有趣,属于不看到最后猜不到结局的类型(所以我才能两天看完450多页)。不过和大多侦探一样,就是你一直在动脑子,不动感情,看完那么一大本以后,难免感觉少了点啥。读者并不care文中人物,以至于最后某个重要角色获救,我还觉得不公平。

    绕远了,说回来,脑子放空两天没想末日大纲的事,结果第三天突然一下灵感泉涌,一个小时就全有了(跟看的书并没有关系),自我感觉新脑洞还挺有趣的,可喜可贺。

1883 天空与座谈会

    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谨慎,林三酒走下石板路后,四下看看,趁无人注意,尽快钻进了附近一片小树林里。

    说是尽快,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沉缓迟滞得如同刚刚爬上岸的水鬼。

    林三酒以前没少被各种险境压制过进化能力,可是这一次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能力、体力、速度和战力明明都还在,却仿佛都被下了迷药,昏昏沉沉地不肯响应她的命令。

    她刚才用上所有意志力、加上汗毛倒竖的危机感,才勉强唤醒的【防护力场】,此时早就失去了力气,退潮一样回落离去了,徒留她像一条鱼似的,光秃秃地露在岸上。

    怎么会这样?

    一连叫了几次意老师,没有回应;【扁平世界】与卡片都完完整整、丝毫无损,却像是隔着窗店橱窗玻璃的货品,林三酒看得见,却拿不出来。

    当然,要是继续尝试下去,她知道自己还是可以重新唤醒意老师、拿出卡片的,只是能唤醒多久、卡片能不能完整出世、她要尝试多少次……却又是不同的问题了。

    皱着眉头,她不由又想起了5.85。

    林三酒的运气不算坏,落入这个地方之后,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5.85。

    那女人虽然审美怪了点,却十分热心肠,不仅将她刚才的问题都一一答了,临走时还使劲挥了挥手,嘱咐林三酒“以后没事去我那儿坐坐”——只不过5.85说话颠三倒四,连自己名字都忘了报,更别提究竟是让林三酒去哪里坐坐了。

    此刻,林三酒正半藏半站在一棵树的树影下,眼看着5.85的背影优哉游哉地消失在石板路尽头,尽管观察得专注仔细,却还是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也与自己一样用不了进化能力。

    从另一方面说,恐怕人偶师也遇见了与她相似的情况吧。这儿不像是副本内部,也不会是Karma博物馆的陆地上……她和人偶师被抛到哪里来了?

    又等了几秒,她见周围安安静静、不像有人,才走入树林之间的空地,在余波未散的眩晕里,慢慢地朝天空抬起了头。

    树叶的影子锯齿参差地噬咬着一片天光,露出了树冠间一小块蓝色天空。

    ……如果它可以被称之为天空的话。

    第一眼,林三酒还以为自己脑震荡摔出幻觉了。那一小块蓝色天空里,一道道和缓碧蓝的波浪正在皱褶、舒缓,偶尔的浪尖上,掐出了细细一线白浪花。

    海浪像丝绒一般无声无息地滑过天空,在棕绿相间的大地上拍打出一片宁静。她很熟悉这片陆地,因为林三酒在Karma博物馆的介绍手册上见过它:抻长弯转的陆地,与身上各式各样的末日世界模型一起,被编成了无尽之结的形状。

    如果她有望远镜的话,林三酒甚至怀疑,自己可以看到Karma博物馆大地上来来往往的进化者。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头上的天幕。

    眩晕感逼她重新低下了头;她闭上嘴,使劲眨了眨眼,即使不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摔进精神病院,然后自己也疯啦?

    能够看到这一幕景象的唯一一地点,就是太空;但是她怎么可能正身处太空?太空的天空是星球——不,这句话哪怕是多重复两遍,林三酒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心智要出现裂纹了。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此刻傻站着想,也想不出来结果的。重要的是,她得尽快找到人偶师。人偶师干的好事,导致他们二人都进了这个古怪地方,那么说不定他也有能让他们回去的办法。

    唯一的线索,就是5.85说的那个与他们一起掉下来的肥大男人了。

    “你的朋友这么瘦啊?”

    当林三酒比比划划给她介绍了一遍人偶师外貌的时候,5.85的一双眼睛里,遥遥呼应起了同样的惊奇。

    “这不就是细细长长的一根黑条儿吗?怪不得我没看见他呢,那个丑家伙可高可大了,你朋友如果恰好落在他身上,那跟挂了一根黑水草没有什么分别,离得远的时候,谁能看得清呀。”

    以人偶师的身高来说,居然能被比成黑水草?

    那个肥大男人是与二人同一时间出现的,说不定与人偶师的消失有关系;不幸中的万幸是,既然对方的体格外貌如此显眼,想必打听他的踪迹也不是一件难事。

    林三酒想了想,重新走回石板路上——在她走过自己摔落之处时,她忽然脚步一顿,又倒退回去了几步。

    看着脚下湿漉漉的青黑色石板,她忍不住浮起了几分失望。

    她跌下来的时候,恰好摔在水泊里,后背都打湿了,她想着那肥大男人既然落在她附近,应该也免不了湿脚才对。从那一摊水渍里,确实也伸出了一只尺寸惊人的脚印——那脚印和椅面差不多大,打眼一看,甚至都想不到那竟然也是人脚印——然而还看不出它是往哪里去的,下一个脚印就已经全干了。

    林三酒只能循着5.85指的方向,匆匆地上了路。

    这个地方,简直毫无规划和章法可言。

    从来回穿插的石板路、土路和砖路上望出去,偶尔是一大片及腰高的荒草地,偶尔是一个带着破旧杂货店的加油站,偶尔是一群红褐色的史前石柱……好像有人想到什么,就顺手往大地上丢一个什么,既不考虑逻辑,也不考虑实用性。

    林三酒越走越觉心焦。

    5.85说,她“绕几圈”就能找到人了,让她误以为这地方不大;可她拖着脚走了十来分钟,视野里仍旧没有什么肥大男人的影子——强化后的视力,是她剩下的唯一一个还在正常运作的进化者特征了。

    偏偏这个方向上,人又不多,走这么半天,连一个可打听的人都没看见……

    林三酒停下脚,看了看前方路旁孤零零一座汽车旅馆。

    哪怕是与汽车旅馆相比,它也算是十分寒碜的。二层小楼又窄又老,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个房间,连停车场也不带,唯有一个灰暗破旧的灯牌立在楼下,表壳碎了,连旅馆名称都看不出来了。

    林三酒站在路上,遥遥看了几眼,看不出一丝动静。

    “有人吗?”她扬声喊道,“我想打听个事!”

    她一连喊了几声,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却没想到忽然从一楼传来了一个回应。

    “打听什么事?”

    林三酒一怔,忙把自己的疑问说了。

    “没有呀,”那人仍从房间里喊道,“我没看见那么一个人。不过我刚才一直在午睡……你也听说今天晚上的交流座谈会了吧?我想着去之前得养养精神。不过,你要是能肯定他往这个方向来了,那我觉得他说不定也是准备去交流座谈会的。咳,我就是往座谈会走,走一半困了的呢。”

    ……什么玩意?

    林三酒对自己的搜寻产生了浓浓的怀疑。一个肥大男人与他们一起摔进太空了,随后捡起了人偶师,现在要带着他去参加交流座谈会?

    。

1884 林三酒的本事

    ……虽然是被自己从午觉中吵醒的,但眼前这一个红衣男人脾气倒是挺好。

    林三酒打量了对方几眼,暗暗想道。

    几分钟以前,她眼睁睁看着一楼房间窗户被推开了,从里头伸出了一只光脚。她还以为又要看见一个形貌奇异的人了,却没想到等那人钻出来后一看,他身上最怪的地方,只不过是没穿鞋。

    这男人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瘦巴巴的,微微弓着后背,皮肤、眼珠和手指尖都干燥得泛黄,好像被多年来吸的烟熏干了水分。

    “一起去吧,”红T恤衫垂着眼皮,一边说一边拍裤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你新来的吧?正好顺便给你带带路。”

    林三酒扬起了眉毛。这儿的热心人,还挺多的?

    “噢,忘了,还没收起来呢。”红T恤衫自言自语地转过身,走到汽车旅馆广告牌前,往柱子上搭了一只手。

    连一丝能让人察觉的间隙也没有,整个汽车旅馆就蓦然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林三酒愣愣地盯着空地,在一时急剧涌起的惊惑中,敏锐直觉那一个小小的声音,仍然在细微而清楚地提醒她,别问,别问。

    ……收起一栋可能是特殊物品的房子,这本身不值得奇怪。问题在于,特殊物品的效果,也像她的进化能力一样,要么沉睡了、要么愚钝了;就连【织衣慈母】留在她腰上的线,尽管隐隐约约感觉好像还在,却也早就看不见了。

    如果其他人都能够像他一样动用物品……自己的处境,可就比此前以为的糟糕多了。

    红T恤衫显然没察觉她的惊惑;他收好了旅馆,站在路上,很尽兴地打了一个大呵欠,嘴巴好像挺舍不得地徐徐合拢,眼角都挤出了泪珠。

    “走了,”他抹了一把眼睛,拖着脚,转身上了路。

    林三酒没有动地方。

    “为什么往这一个方向走,就是参加座谈会的?”

    红T恤衫回过头,仍然是一副被生活当烟抽了的样子。

    “啊?应该是吧?这儿不就是座谈会的方向吗……”他挠了挠脸,承认了:“我也不知道。”

    焦躁像滚烫热针似的,扎了林三酒的心脏一下。

    她手上线索太少,说不定那个肥壮男人早在来时路上的某处就拐向了,也有可能确实去了座谈会。

    对于此刻什么都不了解的林三酒来说,接下来往哪儿走都没了分别;她跟上去的决定究竟对不对,也只能看运气,事后才知道了。

    毕竟,跟上一个本地人,至少有打探讯息的机会。

    “我以前没参加过座谈会,”她走在红T恤衫身后几步的位置,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呢?”

    红T恤衫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后背都露给一个陌生人了。“不奇怪,你一看就是没有经验,跟个新生儿一样。我过去四十多年以来,也就参加过几次吧,何况是你呢。”

    四十多年?林三酒打量了他几眼。

    和5.85一样,她也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实力,大概也就是十二界街头随处可见的水平。或许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进化能力都钝了?

    林三酒真希望自己能更着急一点。

    刚才搜寻肥大男人的十来分钟里,她就发现了:这种“能力沉睡”的感觉,实在太自然了,自然得甚至让她不着急。她的战力被压制过好几次,却从没有像此刻一样,仿佛是身体泡在热浴缸里、不由自主松弛了下去——若是不刻意去想,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还有战力。

    “座谈会不多?”她斟酌着问道。

    “近几年渐渐多了一点,以前哪有机会开座谈会呀。”红T恤衫一双光脚吧嗒吧嗒打在地上,脚底板却也不脏。“你别看我不修边幅,其实我是一个比较上进,比较专注于提升自我的人……也有的人吧,很自大,坚信自己就是最好的,不肯听别人的经验……”

    他好像很容易说着说着就往四面八方展开,这倒正中了林三酒下怀。听了一会儿,她倒是明白了大概:他要去参加的,似乎是供人互相交流学习的一个活动——还真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座谈会。

    林三酒一遍遍在视野里搜寻着那个肥大男人,心里琢磨起了座谈会。座谈会的人多,打听人偶师的下落应该更方便;更何况,他们交流学习的讯息里,一定就有能够揭示自己所在之处的线索——即使路上没有人偶师的影子,恐怕也得去看看。

    随着红T恤衫走了一阵,线索或许暂时没有,她却有了另一个不知道重不重要的发现:这儿的人,好像都很平和。

    不管认不认识,路上看见人了,红T恤衫就会跟对方点一点头——第一次时,林三酒还差点以为他是在跟同伙碰头、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

    5.85显然不是一个特例;其他人见了她,态度也十分友好,时不时招呼她“你新来的呀?”,“不习惯就多问问”,“有要帮忙的就说一声”……有的热心,有的礼貌,有的害羞而友善,简直像是跌进了一个桃花源。

    但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新来的?

    林三酒将这个问题在肚子里滚了几遍,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们似乎没有敌意,她却仍旧不敢多说话。敏锐直觉并非指导手册;在含糊拿不准的时候,她宁可谨慎一点,把嘴闭成蚌壳。

    正如红T恤衫所说,往这个方向去的人,几乎都是去参加座谈会的;二人走着走着,前方人影也渐渐密集起来了。随着人多了,建筑物、路灯和马路也开始越来越像样了,不知不觉之间,林三酒四下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踱步走在一个小城镇里了。

    这座小城镇,就像是来自于一颗喧嚣的大脑:古怪、热闹,生气勃勃。

    淘金时代的木制西部酒馆,紧挨着一家水泥灰色的旅行中介办公室;妆容脱色、服装破旧的小丑,站在街头上卖一串垂头丧气的气球;几个小孩子坐在一栋阴森森的废弃民居前,数他们手里抓到的虫;豁然扯开了一大块地面的游泳池,附近连个缓冲也没有,路旁停下卡车的司机若是往外一伸脚,就能跌进水里去。

    “噢,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

    当林三酒打听到了第四个人时,对方终于给出了一个让她心脏砰砰撞起来的答案。

    “大概是十多分钟以前从这儿走过去的,诶哟,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那么丑的。”那个大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思索着说:“跟你一样,也是新来的,对吧?你交朋友怎么也不挑个好看一点的,这平时见面多闹心。不过我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我当时正找鸡蛋呢,抬头划了一眼,正好看见他站在街口那儿,摆弄手里一个东西,好像是用来囚禁人的。”

    “囚禁人?你怎么知道?”林三酒倾过身体,几乎恨不得扑进她的回忆里去,亲眼看看。“什么样的东西?里面有人吗?里面的人什么样?”

    大妈怔了怔,好像怕她突然咬自己一口似的。“离得挺远,我就划了一眼……反正空气里漂浮着一大团东西,里头隐隐约约地看不清,但好像是坐着一个黑色人影吧?等我找到鸡蛋再一看,那人就不见了。”

    太、太顺利了吧?

    “这可好了,”

    当林三酒激动得手脚都发热了的时候,一直耐心等在一旁的红T恤衫好像也陪她松了一口气,说道:“离得这么近,以你的本事,岂不是一找就找到了吗?”

    老感觉这两天写得有点夹生,就是组词造句排序文理吧,别别扭扭的。中间那一句表示不知道胖大男人去向的心理活动,我还是从脑子里的英语翻的……写中文有时第一念头冒出来是英语,写英语冒出来中文,反正写哪个都跟拿内裤做床单一样,料子不够用,下意识想再拿一个来凑凑。

    人偶师一退场,最近热度也顿时下降了很多。这让我有点警惕,我平时会多告诫自己两句,不能为了人气就使劲遛人偶师(虽然他戏份的确最多),还是得以故事线为重。

    (本章完)

1885 林荫间的林三酒

    什么本事?

    当她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惊异疑虑时,林三酒立刻低下了头,揉了揉鼻子,借机抹去了脸上可能流露出的任何一丝端倪。

    不到一秒的时间,思绪已经像水浪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急剧地摇荡冲击了几个来回。

    红t恤衫表现得这样自然,好像他理应知道林三酒的本事,不奇怪;假设这个前提成立,那么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就是必须隐瞒下来的信息了。

    偏偏在最需要信息的时候,她却不敢暴露自己的无知。

    林三酒放下手、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找到了含糊得几乎不含任何信息量的四个字作为回答:“哪里,哪里。”

    “你现在去找人吗?”红t恤衫问道。

    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试探。林三酒究竟找不找人、怎么找人,对他而言似乎是社交时的一个话题,相处时聊得不少,等二人一分手,这件事恐怕就会与他打完哈欠后眼角的泪珠一样,被抹得干干净净。

    “不,”林三酒按捺着心焦、压住了步子,重新走上土路,说:“既然他就在这附近了,那迟早都能遇上,不着急。”

    她急得都想要扑进半空、爬上房顶喊了;同是一起掉下来的,怎么没人抓她,却偏有人要抓人偶师?

    可是在与红t恤衫同行的时候,她不能暴露自己没有那种“一找就找到人”的本事。要是这家伙能在把她领去座谈会之后,立刻走人就好了。

    “噢,”红t恤衫好像没了话说,挠了挠下巴胡茬,见她从面前走过去了,自己却站在土路上没动。“那祝你好运……我准备再去睡一会儿。”

    “现在就去吗?”林三酒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独自行动的机会。她停下脚,回头问道:“座谈会什么时候开始?”

    看来红t恤衫是真的困了,来不及说话就是一个哈欠;这哈欠大得,好像他的嘴唇变成了一条拉链,拉开以后,正试图把自己的脑袋吞了。

    “我看看吧……”他好不容易才从哈欠里脱身,答道:“座谈会一般都很久,不怕缺席一会儿。”

    “那你去休息吧,座谈会地址在哪里?”林三酒笑着说道,“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红t恤衫看着林三酒,眨了一下眼睛;刚才的眼泪还闪闪烁烁地汪在眼角里,一眨眼顿时流下来了,他正要抹,又是一个哈欠。他的哈欠一个比一个大,这一次,他简直是全身心都跌进了哈欠里,甚至让人怀疑他打到一半就会睡着。

    “你自己……找不到……”他刚开个头,接连不断的哈欠就像大风一样,将声音吹得断断续续。红t恤衫从哈欠的缝隙里,挤完了一句话:“的话……我……我带你去。”

    他显然不是假客气,哪怕眼睛都让眼泪糊住了,脚下依然动了,还示意林三酒跟上。

    要不是实在摸不清红t恤衫的底细,她不敢放心,林三酒几乎要被感动了。

    “你都这么困了,还是先去睡吧。”她一边走,一边诚心地说,“你告诉我地址,怎么走,我自己找过去也不费事。大不了,我问问别人——”

    “那不必,用不着,”红t恤衫忽然插话说,“我们都这么熟悉了,我带你去,总比让你再临时去找陌生人问要好嘛。”

    林三酒顿了两秒,脚下放慢了步子。

    她此刻看着一点也不像心急要找人,倒像是来观光的。

    “可我看你太困了。”

    “咳,走走就好了,”红t恤衫说,甚至有点殷切。“你看,我这不是就已经精神点了吗。”

    林三酒的目光从前路上收回来,转头冲他一笑,说:“要是你愿意,那当然好。在哪个方向?”

    “就前面不远了,”红t恤衫含糊地摆了一下手,好像座谈会在天上。

    林三酒点了点头,仍像观光一样,目光四下巡弋。城镇比她一开始以为的要大不少,二人在沉默中走了几分钟,拐了好几个弯,她路过了一家“美味鲜汤站”,看见了三四个在路中央施工的建筑工,还欣赏了一会儿鲜花市场,仍然没走到座谈会。

    ……或许她不该惊讶。

    林三酒的步子越来越慢了。

    现在仔细一想,她只从红t恤衫一人口中听过“座谈会”而已。

    她在影像游戏碟片店门口流连半天,还摸了一会儿街角小动物园里的羊,短短几百米的路,她已经快走了半个小时。红t恤衫也不催她,只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好像她的脚后跟上长出了他的脚尖;又好像她的肩膀上多长出了一个头。

    他跟得这么紧,连找别人试探一下情况的机会都没有了。

    “诶,你看这个,”

    当她路过一所宅院的时候,林三酒忽然停下脚,指着大开的木门里头,招呼红t恤衫说:“那个鲤鱼池多好看,是吧?我就喜欢鲤鱼,咱进去瞧瞧。”

    她看不出来这是不是私人住宅,但说着话时,她仍一步就迈进了宅院里。

    别看红t恤衫跟她跟得很紧,却不像是急着要把她带去哪儿的样子,一声也不吭地跟进了院子。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三酒与他肩并肩站在鲤鱼池边上,绿水波丛里,一条条红白金黄穿梭来去;看着看着,她抬手理了理脑后头发。

    收回手的时候,她顺势按上了红t恤衫的后背。

    红t恤衫一个激灵,嘴巴才刚刚张大了,林三酒已经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在这个地方,她与红t恤衫谁也不是什么战力高超的进化者——林三酒早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他的身体还没完全落水,她就已经开始往外扭身了;甚至连他砸起的一人高的水花,都没能溅到她脸上。

    她作为进化者的肌肉与爆发力,总算在紧急关头被勉强唤醒了一部分,承载着她,一路冲出了宅院。

    林三酒对小镇不熟悉,干脆看哪里人少就往哪里冲,她的全部意志力,几乎都在鞭挞着懒马一样的双腿。

    在这个地方,她和红t恤衫都不是什么战力高超的进化者;有了那红t恤衫挣扎爬上岸的时间,已经足够她远远地将那所宅院甩在身后,影子都看不见了。

    脚下仍旧在一步紧接着一步地跑,但不知从何时起,林三酒满脑子都是她将红t恤衫推下池子前的那一瞬间。

    她看过好几次红t恤衫打哈欠的样子,对他的哈欠,简直比对他本人还熟悉;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当她的手放上红t恤衫后背的时候,他激灵了一下,随即张开了嘴——马上就要打哈欠了。

    不是吃惊之下要张嘴问话,反而是要打哈欠。

    为什么他会在心生惊疑的时候打哈欠?

    不,不,这不是重点。如果她的推测没错,那就说明红t恤衫之前几次打哈欠的时候,都是因为他心中产生了惊疑……为什么?

    她信了他那一番关于座谈会的话,有什么好惊疑的?又为什么会促使他改变去睡觉的心思,让他一直紧紧跟着自己?

    既然已经甩掉了红t恤衫,为了不引人注意,林三酒重新放慢了脚步,若无其事地沿着街边阴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她与红t恤衫的对话。

    二人的交谈不管回放几次,林三酒都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了马脚。她只不过问了问座谈会的事……不管座谈会是真是假,她明明没有任何理由知道关于它的任何讯息,怎么开口一问就引起红t恤衫的警觉了?

    她在全神思考时,脚下没有留意方向,想着想着一抬头,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走到了小镇的边缘。一直往外不断漫延的小镇,像一片湖终于上了岸,在前方一大块荒草地上咽了气。

    人偶师好像还留在小镇里受制于人,林三酒自然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只是红t恤衫恐怕早已经从池子里爬出来了,不知道是否正在喊人帮忙,就算要回去找人,她最好也还是先等一等,避开风头——林三酒也记不清自己卡片库里还有没有能改变相貌的东西了,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藏身,找一找能用的东西,等乔装以后再进小镇找人。

    她走进一小片树林里,倚着一棵树坐下了。在一次次试着打开卡片库的时候,她仍留着一只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她还剩下多少日光可用……能不能从天空中看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边继续叫卡,林三酒一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树叶的影子锯齿参差地噬咬着一片天光,露出了树冠间一小块天空。

    天空中的海浪仍旧和上次一样。

    但这不是重点。

    真正叫林三酒浑身都像是凝住了,一时间连动也不敢动的原因,是头上每一片叶子的形状,周围树冠的大小,天光被噬咬的边缘……都也与她几小时前看见的,一模一样。

1886

    这一章应该很快就好了,顶多30分钟吧

    “唯一的战士?”

    林三酒盘着腿,坐在她给傻大个准备的床垫上,身边是一圈破屋的废墟;盯着面前的丢神,她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她已经想好,等拷问完了丢神,就立刻将床垫收回来;要不是上一回吃饭还是昨天的事了,她真想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把吃下去的东西也吐出来。

    “对啊,唯一的!”丢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陷入了大麻烦里,拍着大腿喊道:“你知道找一个战士多不容易吗?作为神,我不能直接创造堕落种,必须得由它们自己杀人,才能创造出新的堕落种战士。可是其他的堕落种早就被伪神们占据了,我这是机缘巧合才找到的一个……”

    “行了!”林三酒打断了他,“那些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丢神扬起下巴,随着他的这一动作,一双眼睛像是两个玻璃球似的,又骨碌碌地滑开了一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神,唯、唯一的荣光。”

    这句话,林三酒见过多少个神,就听过多少遍了。

    “话都说不利索,还真神呢。”礼包嘲讽了一句。

    丢神的心志是很坚毅的,一点也没有被这话所影响,仍然高高地抬着下巴。

    林三酒想了想,忽然叫出了【诺查丹玛斯之卡】——悄悄对着丢神吸收了两下,大个子男人依旧坐在那,毫无所觉地吸了一下鼻子。

    ……果然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特定的神,毁掉了这个世界?

    “你和那些伪神,”林三酒收起了卡片,换了个方式问道:“……都是从哪里来的?”

    “你如果愿意成为我的子民,我就告诉你。”丢神忽然低下眼睛,贼溜溜地一笑,“现在我没有战士了,你们不用担心变成堕落种,只要留在这儿给我吃的、给我雕神像就行……”

    林三酒一愣,和季山青交换了一个眼神——礼包立刻皱起眉毛,轻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惦记着神像?雕出来又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用管了。”

    “不说的话,我们就走了,你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雕像了。”

    丢神立刻沉下了脸。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右脸上此时正带着一片血痕淤青,比左边肿了一半高;这都是刚才在他试图反抗林三酒的时候,一下下挨拳头揍出来的——作为一个神,他的战斗力居然只相当于一个强壮的进化者不说,而且还没有任何进化能力。

    如果林三酒真的站起身就走,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丢神终于咕咕哝哝地开了口,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当神隐瞒自己身份时,你们仍然对神恭敬地献上了贡品;看在这一点上,就让神的荣光照耀你们,驱散你们的无知吧……”

    “少说屁话。”

    “是、是这样的,”大个子动了动身子,来回看了看二人:“不管是真神还是伪神,都必须要求子民们进行偶像崇拜……每雕出一个神像,就相当于将一份信仰具象化了;有了这些神像,作为神,我也会越来越强大,我的圣光将普照大地……”

    季山青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神像给你增加了神力?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雕,爱雕多少就雕多少。”

    “我不是一直在试吗?”丢神斜睨了他一眼,好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傻。“但是不行。”

    “为什么?”

    “不是子民亲手刻出来的神像,少了信仰之力,对我没有效果;还有就是,我手比较笨。”

    不,笨的恐怕不止是手——这个念头同时从二人脑海里滑了过去。

    林三酒看了一眼码在地上的木头,居然突然兴起了想要雕一个神像试试看的想法;她一抬眼,发现礼包也正盯着木头看,显然他也浮起了同样的好奇。

    “你现在有几个神像?”

    丢神顿了顿,好像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一个也没有。”

    林三酒顿时想起了在蚂蚁之城时,看见的满山遍野的母神雕像;相比之下,这个家伙混得确实有点丢人了——“为什么?”

    “我本来是有好几个子民的,”丢神像是感觉到了她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涨红了脸嘟囔道:“都是我从外面偷……感化来的。结果才雕了两三个神像,他们之前信奉的伪神就赶了过来,把我的子民全夺走了。要不是我聪明,赶紧把自己神像全都毁掉了,说不定那个伪神还会攻击我……”

    “毁掉了自己的神像?”林三酒有意引导着他往下说,“怎么回事?”

    “一个神如果杀死了另一个神,那么死掉那个家伙的所有神像,就会变成胜利者的模样——好多伪神都这样杀来杀去,就是为了争夺彼此的神像。”丢神说到这儿,好像还有些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还好我反应快!那个家伙看我没有神像也没有子民了,杀了我也没好处,很快就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开始称呼我为丢神……”

    也就是说,不是神不来这个地方,是他们完全不稀罕来——这里除了一个丢神之外,既没有“肉人”,也没有神像,对他们来说,只怕林三酒二人的价值,都比丢神大得多。

    “怎么就你没有子民?”礼包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

    “我可不是唯一一个!”丢神立刻反驳道:“没有子民和领地的伪神很多,他们靠着抢杀劫掠获得神像……我是真神,我不屑于做这种事。”

    是做不来吧。

    二人看了看彼此,到底还是没有把这话直说出来。林三酒又问了几句世界是怎么毁灭的、神又是哪里来的等等问题,发现丢神对这些涉及到世界本源的问题都惘然无知,偏偏还要故作神秘,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她终于失去了耐心,直奔主题地问道:“怎么才能杀死一个神?”

    丢神虽然老大的个子,闻言却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珠转到了另一边去。

    “我不、不知道啊。神、神怎么会死呢……”

    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林三酒笑了:“那好,那我就拿你试试手,看看你怎么样才会死。”

    “等等!”丢神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还不知道的答案,“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真神?要、要杀死一个伪神的方法是有,但是你们要知道,这是用不到我身上的……”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

    “伪神神力降到最低的时候,就可以用武力杀死他们了。”半晌,丢神才咕咕哝哝地说道。“除了破坏他们的神像之外,你们也可以给我做很多很多神像,甚至不定非要雕出来,画出来也可以嘛……作为真神,我是容不下伪神的。”

    林三酒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礼包吩咐道:“你去挖一捧泥过来。”

    “干什么?”

    “你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洁癖,礼包还是抵不住好奇,颠颠儿地跑到村后的小溪边,挖了一块河泥出来,用个破盆装好拿了回来。

    林三酒一句话也没有说,放出一道意识力,拽着丢神的脚腕就把他拖了过来;一手按上他的后脑勺,啪叽一声,她把丢神的脸按进了泥里。

    “等泥干了,这也算是一个神像了,”林三酒朝一脸泥的丢神笑了笑,“到时看看你的能力有什么进步。”

    丢神张着嘴,泥巴掉在了舌头上,一时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

    过了十来分钟,河泥渐渐地干在了盆子里。

1887

    林三酒伸出手,将头上床单拉得更低了,确保自己只剩一个下巴还能见光。

    要说这个古怪小镇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它很古怪。若是换了别的地方,有人用床单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走在马路上,一定会惹来不少眼光和疑心;此刻从她眼前来来往往的小腿们,却连停也不停,好像没人曾多注意她。

    林三酒微微苦笑了一下。

    真想不到,她会有宁愿试几十次叫出一张床单,也不拿出特殊物品的时候——不仅是因为特殊物品在这个地方未必能生效,更重要的是,一个副本怎么会用特殊物品呢?

    幸亏进化能力与特殊物品都要么钝化了,要么沉睡了……不然她在惘然无知的时候一出手,当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林三酒已经肯定了,眼前行走的每一个人,本质都是副本。

    说来也好笑,在这个猜想出现之前,她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在各种谜团之间乱撞;一旦有了猜想,要证明它却特别简单。

    “最近你应付的进化者多吗?”

    当林三酒跟着卡车司机走进小镇时,表面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实际上小腹里都快紧张得打了结。她故意问得很含糊,毕竟对方是一个副本这件事,确实叫人怎么想,怎么难以置。“他们顺利完成的几率……怎么样?”

    “最近我一直挺清闲的。”

    卡车司机说着,叹了口气——他竟没有听见林三酒胸膛里拼命咚咚撞击的心跳声,真是一个奇迹。

    他继续说道:“我怀疑是哪个进化者,把关于我的消息放在‘十万世界流转梦’里了,现在我那一片的人,好像都有了警觉,远远一看见路上出现卡车,就立马绕开圈子走。”

    林三酒强迫着自己,慢慢地吸气,慢慢地吐气,压住了浑身每一块想要颤动的肌肉。

    这句话的信息量远比表面上看着要大多了——他果然是副本;但是,副本场地是那辆卡车的话,他呢?是副本生物,还是副本主持人?

    不管是哪一个,很显然,这些“副本人”都已经打破了规则,不仅能离开副本,甚至还可以把他们的副本也带着走:卡车司机开着卡车,红t恤衫带着他的汽车旅馆。

    “我能覆盖的范围,也就是那四五条街,他们一旦绕开那几条街走,我就没办法了。我只能一遍遍地在街道上开车,希望能碰见几个没听见消息的倒霉鬼。”

    “我和那些享受捕猎的副本们不一样……”卡车司机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说,为什么我们非得受这种本能驱动,吞下尽可能多的进化者不可?”

    副本竟也会产生这种自我认知、自我审视?莫非他也不愿意吗?

    林三酒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以叹气来蒙混了过去。

    “你怎么样?”卡车司机沉默几秒之后,又问道,“你这种类型的,倒是比较少见。”

    来了,林三酒悄悄在长外衣上擦了一下手心泛起的汗湿。

    “我倒是羡慕你,”她紧张之下,嗓子都干了,咳了一声才说:“我没有办法主动搜寻进化者……只能时间到了就放几根线出去,碰上谁算谁。至于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他们遇见的故交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也不知道。”

    她反复思索过,觉得【他乡遇故知】副本应该就是这样的运行程序;假如错了,假如有什么是她还不知道的——

    “和我倒是同一种折磨。”卡车司机点了点头,“哪怕周围没人,也得不断地试……”

    过关了!

    林三酒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皮肤上仍能感觉到颤粟粟的余悸。

    果然,多亏了胳膊上那一条【他乡遇故知】副本的线,这里的人——不,这里的副本人,都把她也当成副本了。

    怪不得都是一起掉下来的,人人都对她很友善,人偶师却成了个笼中鸟;也怪不得红t恤衫会觉得她有“一找就能找到人”的本事。

    不过这就说明,【他乡遇故知】副本并不在这儿?并不是每一个副本都能来到这个地方?

    尽管林三酒心中还有无数问题,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与卡车司机相处时间太长。

    怕说漏嘴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尽管她用长外衣尽量遮住了容貌,可是红t恤衫如今知道她有问题了,肯定不会对她置之不理。如果他放出的警告正在小镇里蔓延,她必须在它触及卡车司机之前,赶紧脱身才行。

    副本与副本之间,倒是和气友善得很;林三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卡车司机就冲她点点头,还邀请她下次去找他坐坐——“咱们都需要找进化者,说不定能一起合作呢?”

    林三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

    等她用床单将自己裹好以后, 她才在这一层单薄脆弱的安全感下发现,她的后背都汗湿了。

    不能拖了……必须尽快找到人偶师,再尽快出去。

    这个地方的副本好像不会被激发,更像是真正副本的“壳子”——否则的话,她走不出鲤鱼池的院子,也走不出那片小树林——可是表面上越太平,她心里就越不安定。

    这种太平,完全不合理。

    按理说,林三酒已经暴露了,但她绕着镇子走了大半圈,也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搜索队”——简直就像是红t恤衫一声没吭、替她瞒住了行踪似的。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出一个结果,她猛然在镇外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上顿住了脚。

    林三酒慢慢地掀开了床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远方。

    她的猜测没错……她终于找到了。

    远处那一个仿佛是被泡得肿大膨胀、面目全非的苍白巨人,乍看上去,腰间还卡着一个灰败破旧的白天鹅游泳圈。那游泳圈看起来太小了,深深陷入了肿胀雪白、囊泡一样的皮肤里;只有亲自走过一次游湖副本的人,才能看出来,那是一艘底部空了、尺寸缩小了的游船。

    他身旁一团浓绿的湖水里,还浮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1888 这个章节号真吉利

    人偶师竟在那一团浓稠黏厚、幽绿脏污的湖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呼吸?他还清醒着吗?

    林三酒一想到将无数尸体都泡成了尸汤的绿湖水,竟会流入人偶师的鼻喉肺器里,甚至有可能将他也变作一具尸体,难受得浑身皮肤都像是翻了个个儿,下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立即冲上去。

    毕竟,她冲上去能怎么样?

    在末日世界里,她能力战力俱在,尚且无法对副本造成威胁,何况是现在?

    再着急,她也只能暂且相信一次人偶师的能力,相信他还活着——哪怕没有什么根据。

    当林三酒犹豫着,在心里琢磨起该怎么救下人偶师的时候,那男女不辨的肿胀巨人,也慢慢地停住了脚步,四下看了看。

    撑开了囊泡似的眼皮,两只眼球圆圆地、怒涨着凸进了空气里。

    林三酒都能感觉到,那双好像马上要被气体撑爆炸的煮鸡蛋,遥遥从远方扫了过来,在自己的方向上划了两圈;她赶紧从床单底下转开目光,重拾脚步,假装慢悠悠地往前走。

    “副本人”当然是什么奇形怪状都有,肿胀巨人显然没有对远方那个披着白床单、活像扮鬼一样的人起疑心,又转过头,左右打量起空荡荡的荒地——或许是林三酒先入为主了,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膨胀巨人的模样像是在挑房地产。

    他果然是来这儿“落脚”的吧?

    看了两圈,膨胀巨人微微地点了一点头,仿佛终于满意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三酒一激灵,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赶紧转身就往后方跑。

    当卡车司机说膨胀巨人在寻找落脚地的时候,这句话听上去普普通通,险些擦着她的心神边缘滑过去;直到她想起了红T恤衫的反应、小树林,以及卡车司机留在路边的卡车时,林三酒才终于灵光一现,将碎片拼在了一起。

    假设打哈欠是红T恤衫产生疑心时的第一反应,那她究竟是哪几句话让他产生了疑心,就是一件清清楚楚的事了:一,座谈会什么时候开始;二,座谈会地点在哪里。

    这两句话叫红T恤衫的眼睛都被眼泪给糊住了,也彻底暴露了林三酒不是副本的事实。

    为什么呢?

    答案就清清楚楚地在眼前明摆着: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小镇。

    林三酒想到这儿,边跑边抬头看了一眼离她最近的建筑。

    一个停了电、昏暗丧气的游戏机厅,坐在一百来米之外的土路边上,断续隐约地往风里洒破碎的音乐乐符,好像是人看见它,才幻想出了它的声音一样。

    ……它当然不可能是谁建造出来的。

    游戏机厅也好,树林也好,卡车也好;林三酒现在终于明白了,她逗留经过的每一栋建筑,她在“小镇”里所看见的一切物件,其实都是副本的“壳子”。

    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些副本们就好像是寄居蟹一样,副本场地就是他们的贝壳;他们既可以以“蟹”的形式单独出现,也可以拖着“贝壳”一起出现。

    而几十近百个形态各异的副本,都在“座谈会”的号召下聚集在了附近。

    就像此刻的肿胀巨人一样,他们找到了落脚地后,也各自掏出了楼房、旅行中介、农庄……等等“贝壳”;末日世界里各式各样的副本场地,都拿出来拼在一起之后,就组成了这一个“小镇”。

    假如林三酒不是在半路上遇见红T恤衫的,恐怕她就会是在“小镇”里看见那一家汽车旅馆的了。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游湖副本会去哪儿找落脚地也就显而易见了。

    与其他副本不同,游湖副本的本体是公园一角,占地相当之大;当游湖副本准备“落脚”的时候,他必须要往镇外空地走——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一想明白之后,就立刻绕着小镇外沿走了大半圈的原因。

    林三酒从肩头上连连往回扔了几眼,也不知是在第几次时,她又一次看见了游湖副本里的公园。

    人工绿树林被湖岸顶了起来,形成一岸绿影。一群毫无生机的旧游船聚在木台边,天鹅颈、青蛙头都在寂静里不断微微起伏;大地的伤口绽裂了,裂开了一大片浓湖,颜色幽暗得好像水里浮着一层黏膜。

    要不是刚才林三酒反应得快,她此时早就掉进湖里了;她急急停住脚步,回头仔细一看,却不由愣住了。

    ……原来也可以只有“贝壳”单独出现,“蟹”却没了。

    她眯着眼睛,一连找了几圈,在哪儿也没看见那一个膨胀巨人的影子——更别提被他用湖水困住的人偶师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林三酒以气声低低骂了一句,犹豫了几秒,一步步慢慢朝游湖副本公园走了过去。

    应该……应该不会触发吧?

    她在惘然不知的情况下,都钻过不知多少次副本壳子了,什么也发生。这次……或许也不会例外?

    在快要踏上那一片无人打理而长满野花和杂草的草地之前,林三酒顿住了脚。

    游湖副本的出现,改变了原本的地势;刚才平平坦坦一片荒土地上,现在却有了湖岸起伏——从她所站之处往下一看,正好能遥遥看见大半绿湖。

    ……以及绿湖水下隐约的漆黑人影。

    他的头发散开了,水草一样漂浮着,身体都好像脱了力,在水波折射中变了形,虚软得仿佛没了生机。

    林三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偶师。

    床单被她攥在手里,歪歪地扯下来了一半,颤抖出了波纹。

    既然副本都将她当作了他乡遇故知,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林三酒一扔床单,准备大步冲下去、跳入湖里的时候,她却没有料到,自己竟被人一把按住了肩头——这一惊确实非同小可,甚至连她沉睡的能力与战力都激灵一惊而醒过来了一部分,转手就条件反射式地反击出去了一拳。

    “等等!”

    红T恤衫的声音从身后乍然响了起来——他举起双手,急急连退几步,压低声音对转身过来的林三酒说:“是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别下去,你要是下去了,就未必还能再上来了。”

    今年我PMS的不良反应越来越重,之前我不是有几次请假说自己发低烧、虚弱无力,后来一总结原因,都是这个,每次的症状持续都要至少持续三四天。真的太惨了,一个月四个星期,我基本只有两个星期是个人样……

    (本章完)

1889

    陈旧简陋、狭小寒酸的汽车旅馆,连同它断电后落了一层灰的灯牌,此时又一次出现在天幕之下,恰好拦在林三酒与小镇、游湖公园之间。

    远离了同类,独自站天地间的风沙里,汽车旅馆好像也不由缩起了肩膀。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已经发觉我们的本质了。”

    红T恤衫浑身上下都干了,丝毫看不出他被人推进过鲤鱼池。仍像之前一样,当他放出汽车旅馆时,他的后背都是坦白亮给林三酒的——现在,林三酒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毫无防范了。

    “虽然不能像末日世界里的副本一样运行了,但是我们的副本场地仍然是一种绝对性的存在。”

    红T恤衫解释着,自己一脚迈进了汽车旅馆下方那一块小得可怜的空地——他管那叫停车场。

    “你进来吗?”

    看了看林三酒,见她仍站在好几米远外一动不动,红T恤衫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确实对你没有恶意。我之所以拿它出来,是因为它能确保我们的谈话安全。”

    “什么意思?”林三酒抱着胳膊问道。“什么叫绝对性的存在?”

    她嘴上问着话,神思却仍旧有几分恍惚;好像她此刻只有一半站在这儿,另一半好像还站在湖岸上,还在准备往下跳。

    一秒一秒流逝的时间,都在逐渐变成她的一种罪恶;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却不去做,却只能在这儿站着,分明既是她的罪行,也是对她的刑罚。

    “就像你体验过的副本一样,我们的副本场地,也同样不能被破坏、被穿透。”红T恤衫好像没有察觉她的神思不属,说道:“如果我们进去说话,外面的人不可能探测得到……”

    一句话没说完,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他苦笑一声,举起双手说:“当然,你不进去也没关系,我们离其他人已经很远了。”

    确实很远了。林三酒若是绕过汽车旅馆,那一处游湖公园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地势徐升的小树林,连湖都被遮住了。

    看不见湖,看不见人偶师,她怎么知道他仍旧在那儿?

    或许随着每一次呼吸,他都在渐渐漂远,她却仍惘然无知。

    林三酒强忍住心中焦躁,问道:“既然只是一个副本场地的壳子,为什么你不让我跳下湖?”

    “虽然不能像副本一样运行了,可是我们仍然能对它进行基本控制。这毕竟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啊,就好像……就好像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手,用它抓住一块石头。”

    红T恤衫摇摇头,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好端端地想要跳下去……可是只要那一位愿意,他就可以用湖水将你牢牢压在底下,到时不管你是一个多强大的进化者,都没有意义了。”

    林三酒的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肘。

    原来人偶师就是那样受制的。

    她此前走入过鲤鱼池宅院,无意间进过小树林,都没有被副本困住,一半是运气一半是托了【他乡遇故知】的福;可是游湖公园副本就不一样了——它认识林三酒。

    当年就一心想要脱离人偶师掌控的游湖副本——当然,它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控制自己的人就是人偶师——被拘禁这么长时间之后,也难怪会怀恨在心吧?

    毕竟进化能力还时不时有能赚到手的机会,受控的副本却极为难得……人偶师身上的特殊物品来来去去,但对于副本却一直没有松手。

    当林三酒微微有点走神时,红T恤衫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说:“我说几句老实话,希望你不要觉得受冒犯。你毕竟只是一个人类,在这里,我们能有很多办法对付你,可是你拿我们却没有任何办法。”

    红T恤衫还真不是在瞎客气,接下来的话确实很有冒犯性。

    “这么说好像挺自大的,但是末日世界的造物中,就是有等级之分……我们副本,就是恰好处于你们头上、比你们高级一层的造物。”他摊开手,说:“你们能把副本怎么样呢?消失在副本中的进化者有多少?消失在进化者手中的副本,我却一个也没听说过。”

    林三酒反复换了几次重心脚,感觉自己焦躁得好像双脚马上要脱离身体走出去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偶师捞上来,问题是,在探明红T恤衫的意图之前,她又偏偏不敢把人偶师暴露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帮一个低级生物?”她盯着红T恤衫,说:“当你发现我不是副本的时候,你不是什么也没说么?”

    “但我没有对你动手吧。”红T恤衫将双手插进裤兜里,一只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道:“我那时……真的相当吃惊,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看见人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不能让你继续一个人在副本之间走了,就下意识地想要先拖一拖,争取时间想想……所以才会和你一起走了那么久,最后被你推进池子里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干燥的面颊皮肤上,抽紧了一小束马尾似的细纹。

    “副本发现我之后,会拿我怎么样?”林三酒迅速问道。

    红T恤衫叹了口气。“这里是不应该有人类存在的地方……这里是仅属于Karma博物馆世界副本的一个……怎么说呢,我不太知道这个概念应该怎么用人话表达。”

    他皱眉想了想。

    “啊,我以前做人的时候,喜欢打网络游戏……就有点像是专门对副本开放的一个网游。我们本体当然还在Karma博物馆里,但我们可以向这一个地方派出一个‘角色’,一个‘化身’,也带有我们本体的特征。”

    林三酒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你是副本生物吗?主持人?”

    “都不是。”红T恤衫似乎感到很难解释,一张脸皱巴得活像是嚼过的烟草。“当然了,如果你进入我的副本,你也会看到我这一个模样的副本生物……但实际上,那副本生物只是我的一部分。”

    即使大半心思都在人偶师身上,林三酒还是吃了一惊。“可是副本生物常常也有一个完整的人格……”

    红T恤衫点了点头。“那并不相干,你忘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副本,副本生物就算有十个完整的人格,他们也都只是我的一部分。”

    林三酒半信半疑地没说话。

    “比如这个模样的副本生物,”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他在副本里有一个特点,就是生疑、紧张或要害人的时候,就会打哈欠。所以参加我的进化者,如果能发现这一点,生还几率就会增加……我的‘化身’,也把这个特征带上了。”

    “参加我”这个说法,还真是古怪得让林三酒一时很难适应。“那我……怎么称呼你?”

    “对了,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红T恤衫一拍额头,笑道:“我是‘杀戮旅馆’,很高兴认识你。”

1890

    “我是‘杀戮旅馆’——”

    后面几个字,霎时轻了、远了,模糊了,被蓦然打穿夜空的雷电声给震散了影子。

    劈过一道闪电,眼前汽车旅馆雪白乍亮:十个房间房门紧闭,不知道从哪一扇门后,传来了女人愉悦的一串笑声;一辆旧福特歪歪扭扭地停在停车场里,驾驶座的门大开着。

    “是谁?”一个男人几近疯狂的喊声,隐隐约约,被不知哪个房间里嗡嗡的电视新闻声包裹着,不依不饶。“是谁干的,谁?出来!”

    林三酒悚然一惊时,那一幕黑夜下的汽车旅馆、雪白沉猛的雷电,在一楼阴影里独自亮着灯的红色饮料售货机……就又像来时一样,从脑海里突兀地消失了。

    “……很高兴认识你。”

    直到这时,红t恤衫的下半句话才清楚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感觉心跳刚开始咚咚加速,那令人生惊的一幕已经不见了,冷汗才发了个芽。

    她刚才看见的,就是“杀戮旅馆”副本吧?

    难道说,这就相当于副本的“名片”,副本一报上名字,她就能认识到、看到副本内容?

    “我们副本之间用不着报上名字,”

    在听过林三酒的描述之后,红t恤衫——林三酒还是很难管一个人叫旅馆——看上去并不吃惊。

    “我们只要互相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大概的类型,内容和模式了……有点像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想不到面对人类时,报上名字也有同样的效果啊。”

    面对人类时,效果应该是减弱了不少的。

    至少林三酒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所包含的信息量并不大,还不如“杀戮旅馆”这四个字给的提示多——她更像是看了一眼杀戮旅馆的预告片,体验了一把它的氛围感。

    红t恤衫显然对自己很满意,很有谈兴,指着自己双脚说:“你看,这个副本生物没穿鞋,是吧?因为他在旅馆房间里一直光着脚。你再看我的十个指甲,是不是都泛着暗黄?因为十个旅馆房间墙壁就是这个颜色。”

    林三酒有几分怔怔地,随着他的比比划划,目光在他身上慢慢转了一圈。

    按照他的说法,红t恤衫是另一个副本生物的标志,身上某条形状特殊的污渍是通关存活的重要线索……他说,如果一个参加过“杀戮旅馆”的人看见他,就会感觉他身上处处是令人熟悉的细节与气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副本生物集成体——他就是副本本身。

    等他介绍完之后,林三酒倒是感觉可以管他叫他的本名了。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提起精神,尽量冷静下来,重复道:“为什么你,一个以捕捉杀戮进化者的目标的副本,却想要来帮助我?”

    杀戮旅馆沉默了几秒。

    “我在外面时,受本能驱动,必须要运行副本,从而造成了进化者的死亡……就像一个电脑程序一样,怎么走,不受我的控制。这跟我主动愿意捕捉杀戮进化者,并不是同一码事。当我在这儿面对你的时候,我发现,因为不需要强制性地运行副本了,我也就暂时摆脱了本能驱使,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林三酒扬起了一边眉毛。

    他摆了摆手,说:“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珍惜进化者的人命,或者觉得心中有愧。你们的死活,对我而言并没有意义。我之所以会松一口气,是因为我自己终于从这种强迫性的存在方式中,暂时自由了一会儿……一般来说,曾经是前任人类的副本,更常产生这种心情。”

    她不由想起了那一个不得不反复在几条街上转圈、无望地寻找猎物的卡车司机。

    “假如在这里,明明没有必要,也还是对你动手的话,就有点像是……怎么说呢,像是做本能的奴隶做久了,主子一时不在,我还继续自己奴役自己。所以,我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在给自己寻找更多的存在方式与可能性。”杀戮旅馆耸了耸肩,总结道。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当然,在这儿也完全拥抱本能、以前并非人类的副本,数量不少。”他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我想肯定还有很多副本认为,人类不该存在于这个地方……一旦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怎么处置你,我还真是说不好。”

    “假如有副本对我下手,我该怎么反抗?”她问道。

    杀戮旅馆摸了摸下巴,好像很难回答。“老实说,我想不出来。你作为一个低级生物,能怎么办呢?你的进化能力和特殊物品,就算还能用,用在我们身上也是无效的,不信你试试。”

    说着,他还真的一脚迈出了停车场,站在林三酒面前,把半边身子都凑上来了。

    ……试试就试试。

    林三酒好不容易叫出来了一个入手后从没用过的【鬼绘】,张开了画布。不管她怎么用它在杀戮旅馆身上拍来打去,【鬼绘】就如同一张最普通的画一样,压根对他不起反应。

    杀戮旅馆两手叉着腰,一点顾忌也没有,还敦促她:“没别的东西了?这玩意儿是专门吸收人的吧,不行呀,我们不是人,只是一个人形的’角色‘……要是我愿意,我也可以是一部红色饮料售货机。只不过人形最方便,所以大家才都选择了人形。”

    林三酒颇有几分丧气地摆了摆手。

    不是人或人形的问题,她能感觉到,在面对杀戮旅馆的时候,特殊物品沉默平静得如同一块石头。

    面对副本,难道她和人偶师就真的只能做一块案板鱼肉?

    “既然你都知道你处于风险之中了,你还留下来干嘛呢?早走早好啊。你为什么要找游湖副本,就是为了往他怀里跳吗?”

    别看林三酒对于此地的问题多,杀戮旅馆对于她的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苦笑了一下——她要是知道该怎么脱身就好了,她还指望着人偶师能提供一个思路呢。

    想了想,林三酒换了一种问法。“副本可能会对我怎么样?”

    “啊?”杀戮旅馆一怔。

    “你不是说,其他副本可能会对我下手吗?”林三酒问道,“副本能动用什么办法?”

    杀戮旅馆皱着眉头,沉吟着答道:“……那应该要取决于副本。有的副本,比方说我刚才在座谈会上遇见的那个, 它是个迷宫,最擅长利用似是而非的信息,让人以为自己正在通过理智分析走向出口,实际上却在一步一步往迷宫核心的死地走。信息迷宫要对你动手的话,我猜应该是通过言语,使你慢慢变成它的傀儡——但你一点都不会察觉,因为你觉得自己始终在清醒地思考。”

    “你们副本,座谈会上就在交流怎么害人?”林三酒打了个寒颤。

    杀戮旅馆笑了一声。“这不必交流,我们彼此间扫一眼就知道了。我们交流的……我无法用人话表达出来。”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试着告诉我。”林三酒又问道,“其他副本呢?比如说……那个游湖副本?”

    “他啊,我想他跟我差不多,”杀戮旅馆说,“都是在一套规则下,由进化者自相残杀的副本,我们自己并不主动参与。所以这一类的副本,应该就是抓住你之后,一直不松手就行了。”

    林三酒一惊。“然后呢?”

    “一直被困在副本里的人类会变成什么样?”杀戮旅馆反问道,“当然最后就是变成副本生物了。”

    现在离人偶师被困,已经过去多久了?

    “实不相瞒,我需要帮助。”她压低声音,急急地说。

    杀戮旅馆一脸“我早就看出来了”的表情。

1891 了解情况之后,就有办法了

    林三酒心中清楚,从杀戮旅馆不对自己下手,到他同意去救人偶师之间,还需要跨越很长一段距离——尤其是可能会与其他副本产生冲突的时候。

    “这儿还有一个低级生物?总共两个?”

    熟悉起来之后,杀戮旅馆也不怕冒犯她了,简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时一脸惊讶:“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别看你们低级,到处跑的能力倒是很高级啊。”

    林三酒饱受人偶师的淬炼,哪里会在意这种话,叹了口气:“我们原本正在参与一个副本……我朋友那个人吧,脾气不大好,得罪它了。我们应该是被那个副本扔进来的。”

    “你朋友不也是个人吗,还能拿副本怎么办?至于扔进这儿?”杀戮旅馆摇了摇头,好像对同行的行为十分不赞成。“太胡来了,这里不应该是副本拿人类出气的途径……是哪个副本?”

    “迷惑大宫殿。”

    这五个字一出,林三酒都能感觉到,杀戮旅馆的表情微微变了。他直起了腰,神色严肃了,也说不上是忌讳、不喜,还是肃然起敬。

    “原来是他。”杀戮旅馆低声说。顿了顿,他又低低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

    “在副本当中,他算是很有名望的,勉强用你们人话来说,就是他很强。”

    杀戮旅馆摆了摆手,说:“可是这种‘强’,都是建立在模仿复制其他副本的基础上……对于非人类出身的副本,这不算事。可是我们这种人类出身的副本,对他感觉就有点复杂。我们哪怕是变成副本了,也觉得这是自己独特的身份,被他原样抄去,总觉得不大舒服。”

    ……想不到副本也可以这么通人性。

    在得知是迷惑大宫殿将二人扔进来的之后,杀戮旅馆对人偶师的兴致也多了几分,问了几个问题;林三酒赶紧抓住机会,想尽量劝得他同意,只不过她说得口干舌燥,连空口承诺都没少给,杀戮旅馆却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他说,“我们副本之间如果发生碰撞,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林三酒几乎快要忍不住自己了。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明知道绕过眼前汽车旅馆,就是人偶师所在之处,她却偏偏要逼自己一直站着不动;这一点,越来越难了。

    “你很急吗,朋友这个东西,再交不就行了吗。”杀戮旅馆倒是看出来了,虽然话不大好听。“你应该知道,我们本体仍然在Karma博物馆里,这里只是一个……呃,用我们的能量共同建造出的一层次元空间。你用过空间物品吧?对,就像那个一样。”

    说着说着,他似乎嫌站着不舒服,干脆跺了跺脚——他显然没有多想,毫无顾虑之下,他的人腿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胯骨处生长出来、往后延展出去的一张旅馆单人床。

    简直就像是变成了一匹人马,只不过马身换成了床。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

    忽然矮了一截的杀戮旅馆,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一幕对人类来说会不会太怪了,仍在继续说话:“一旦我们之间有冲突,就会使得我们能量形成的那一部分空间受到波及震荡,会影响整个空间的稳定。

    “更何况,这只是我们的‘角色’而已,发生冲突了,对别人‘角色’下手有什么用?人家损失一点能量罢了,再派一个‘角色’下来就是了,到时候冲突就没完没了了,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谁肯干呢。”

    “难道这里的副本们,就从来不动手吗?”林三酒急得简直快要着火了。如果副本不肯帮忙,那么再低级也好,再没有力量也好,她也要动手了。

    “也是有过的……”杀戮旅馆摇了摇头,说:“但像你说的那样,你朋友已经陷在湖里了,我下去捞,场面就会很难看。我或许可以把他捞起来,而他也可以困住我。到时两个‘角色’之间,就会产生一种互相挤压、互相吞噬的局面……”

    “他……他应该不是一个‘角色’。”林三酒近乎绝望地说,“掉下来的游湖副本,应该是副本本身。”

    “那就更不行了啊!”杀戮旅馆睁大双眼,“可他怎么能动?难道他已经找到自由行动的方法了?”

    林三酒一怔,简单解释了几句,问道:“你没看出来吗?”

    杀戮旅馆一腾身,重新站成了一个人样。

    失望之余,他看起来似乎也有几分苦恼。

    “用人话很难解释清楚……还是用网络游戏打比方吧。我们本身不在这儿,所以我们对这一个次元空间中的感知,是间接的,是通过‘角色’看到听到的。只要对方大概看起来是一个副本、带有副本的特征或气息,我们其实很难分辨你究竟是副本本身,还是携带了一部分副本的人。”

    听见这话,林三酒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线。

    为什么“他乡遇故知”能让其他副本误会自己的身份,她总算是有答案了。

    确实……当初杀戮旅馆发现她的身份时,也不是因为手臂上这条线不够“副本”,而是因为她对座谈会一无所知。

    在她询问“座谈会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杀戮旅馆就打了个哈欠,生疑了。那时他或许还不敢肯定,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座谈会时间很长,缺席一会儿也不怕”——

    等等。

    林三酒激灵一下,抬起了眼睛。

    “你对我身份生疑的那个时候,没有直接回答我座谈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反而说‘缺席一会儿也不怕’,是因为座谈会其实一直都在进行,根本没有开始时间这一说,但我却不知道,这就是我露出的马脚。”

    她大步绕过汽车旅馆,朝远方的“小镇”一摆手,说:“你们除了以语言沟通之外,还有另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沟通方式,对不对?你们聚集在一起,用这种方式沟通,其实就是‘座谈会’了,对不对?”

    “对,我们可以同时与多个副本沟通。”杀戮旅馆点了点头,忽然又叫苦道:“你可别让我解释……”

    “不,不,”林三酒激动起来,“我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把我朋友救出来!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没有风险的忙。”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95章 了解情况之后,就有办法了)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末日乐园》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92 林三酒是一个不怕把事闹大的人

    林三酒的主意,对于杀戮旅馆来说或许没有风险,对她自己和人偶师来说,风险可真是大了去了。

    ……尤其是人偶师。

    刚才灵光乍现时的激动褪去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越想越觉得自己天真了。靠这个办法,她怎么可能把人偶师救出来?搞不好还要把她也搭进去。

    可是杀戮旅馆早走得影子都看不见了,林三酒就算后悔也没用——她连联系对方的办法都没有——再说,不照这个办法做,她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余地吗?她能把副本怎么样?

    行动已经开始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此刻的林三酒蹲在床单底下,浑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虽然内心煎熬,但外表却一动不动,好像是游湖副本几十米外大地上忽然冒出来了一只白蘑菇。

    如果在杀戮旅馆回来之前,游湖副本就对她生疑了、过来查看情况,可就糟了……杀戮旅馆怎么还不回来?

    在林三酒念叨到第六次“怎么还不回来”时,远方小镇上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视野多少还是被白床单阻挡去了一部分,她是先感觉到那一丝异动的。

    就像是同桌吃饭的人之中,忽然有一人站起了身;林三酒微微一凛时,随即意识到,不远处游戏厅里一直断断续续、破旧嘶哑的电子音乐,有好几秒都没听见了。

    大地隐隐地震了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沉重巨物正在行走,反而像是大地本身受到了拨弄,一团深藏地心的蜂窝苏醒了,从人类无法触及的维度上嗡嗡地发颤。

    杀戮旅馆果然没说谎……林三酒稍稍挑开一线床单,望着远处,忽然明白了脚下大地的奇异颤动。

    这个次元空间就是由副本们的能量构造的,所以当不知道多少副本一起朝同一方向行动的时候,构建次元空间里的能量,就像是受到月球引力而波涌起来的一道道潮汐。

    此刻远方的“小镇”上,一块一块建筑接连消融跌落,仿佛是被浪潮冲走的碎裂冰山;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地面上站起来,人群渐渐扩大了,杂乱的交谈声就像被裹在水浪中的断树枝,一起涌进了林三酒的视野。

    她紧张得想咽一下口水,却发现嘴里干得变成了一张砂纸。

    就现在。

    当她看清最前方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影时,林三酒蓦地跳起来,拽着床单,迅速接近、闪身融入了那一群副本里:有个老太太转头看了她一眼,卖气球的小丑被后面的人踩了鞋跟,那几个数虫子的小孩,正面色冷冷地听着旁人说话……除了装作没发现她的杀戮旅馆,哪个副本也没有对她多注意。

    林三酒浑身都浮起了一层热汗。

    她这辈子,哪里想到自己竟还能体会到这样的时刻?

    身边前后左右,三三两两尽是副本。视线和听力都被床单轻轻蒙着,反倒增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部分感知:她一时好像正走在烟雾朦胧的冷山早晨里,一时好像要忍不住愉悦地笑起来,等她赶紧加快几步靠近另一个副本时,又恍恍惚惚闻见了一股恐惧的、雪白的气味。

    “我也不愿意劳师动众的,”杀戮旅馆正在前头大声解释道,“只不过我觉得很蹊跷……是谁把人类放进来的,放进来后要拿他怎么样,对我们的次元空间有什么影响……我觉得大家都必须知情。”

    “你做得对,这件事有点严重,”不知是谁从副本群中说道,“为什么人类能进来?”

    “等事后问问就知道了。我就好奇,那个新人为什么要一直偷偷抓着人类不放手?”一个含糊沉闷、好像嗓子眼里卷着一块厚毛巾的声音说道。“他能乖乖交出来吗?”

    ……没错,这就是林三酒的计划了。

    她拿游湖副本没有办法,杀戮旅馆单枪匹马也拿游湖副本没有办法,但是当这一个次元空间里的许多副本,都发觉了他手上暗藏了一个人类的时候,游湖副本或许就要抵不住压力了吧?

    游湖副本远离小镇后,将人偶师一直压在湖水下,甚至连人形都不曾再出现过了,显然是为了不引起人注意。

    既然他想要偷偷囚住人偶师,那么林三酒自然就要把他的意图捅破。

    “其实我看,他要藏着个人就藏着吧,对我们影响也不大……”有副本说道。

    林三酒心中一紧,赶忙朝说话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那个副本高高细细,以她的身高,竟只能看见对方的肚皮。别看那副本嘴上劝别人回去,他自己的肚皮却一步不落地跟在杀戮旅馆身后,一点掉头的意思也没有——听见他话的副本,也都像是听了耳旁风。

    来的副本很多,林三酒远远一扫,还看见了好几个熟人;5.85倒是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来参加座谈会。

    “就在这儿了!”

    杀戮旅馆喊了一声,在即将进入游湖公园地域的时候,停下了脚。

    他此刻正站在当时拦下林三酒的位置,因此探腰一伸头,就能看见湖下的人影;反倒是林三酒隔了好几步远,除了肩膀之间断断续续的湖面,什么也看不见。

    “在哪儿呢?”几个副本远远沿着湖岸围成一圈,伸着脖子寻找人偶师。“啊,是不是那个……哦,不是,好像是个尸体。”

    “哦哦,我看见了,头发跟水草一样,对不对!”有个副本激动起来。

    杀戮旅馆回头摆了摆手,将众副本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他指着湖水说:“那个人类就在这儿了,我们应该请游湖公园出来说明一下。”

    林三酒悄悄地往湖边走了过去。从她身边,副本们接连说道:“游湖公园呢?我前不久好像还看见他了。”

    “对呀,为什么抓住了人类不通知大家?”

    “对,把人交出来,”这一句话传入林三酒耳朵里时,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或许游湖公园在那个人类身上发现了点什么……我也要看看!”

    “麻烦让一让,”她从几个副本之中挤了过去,“我找杀戮旅馆有事……”

    副本接二连三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等林三酒在杀戮旅馆身边不远站住脚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她刚才经过了一个熟面孔,但她没想起来是谁;好像只是从余光中一闪而过,再回头时,那人已经融入了人群。

    林三酒心下微微一犹豫时,却见又有人分开副本,几步走了上来——原来是卡车司机。他扫了林三酒一眼,这才发现她是谁,还惊奇地评价了一句:“你还有床单?”

    “他乡遇故知”那副穷酸模样,确实不像是有床单的样子。

    “嗯,我新长的……”林三酒含含糊糊地说,迅速往湖底瞥了一眼——才不过十分钟,人偶师就又往湖底沉了一截,好像是被绿湖给刻意按下去的。

    “他怎么闷头不肯作声?”卡车司机皱着眉毛,扫视着四周,显然对游湖公园很不满。“我们这么多人都来了,他连回答也不肯回答一句吗?”

    林三酒与杀戮旅馆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计划目前一切顺利,但最关键的一步,是游湖公园必须现身。只要他一现身——

    “找我干什么?”

    林三酒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身后副本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极难形容的声音——好像在涨大后囊泡一样的喉咙里,用泄露的丝丝气流形成的,与当时在游湖副本中听见的嗓音完全不一样。

    。妙书屋

1893 波荡的笑容

    当肿胀苍白的巨人一步步走近时,林三酒迅速拉起床单,重新遮住大半张脸。

    濒临废铁的白天鹅游船,像游泳圈一样深陷在他膨胀充气的皮肤里;船体摇摇欲坠的铁板,在摇晃摩擦时发出了沉闷却尖锐的响声,在副本们给他让出的一块中央空地上停住了。

    副本所形成的“角色”,与副本内某个表现出来的形象,未必是一样的……林三酒想起了杀戮旅馆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游湖公园那一张十分勉强才能被称为脸的脸上,传出了气体泄露时的湿响。很显然,连其他副本都觉得对着他有点难受,纷纷扭开了脸。“我湖里一向存了很多尸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谁问你尸体了,”一个肩膀上坐着一个大号银铃铛,却不见头脸的副本说,“你湖里是不是藏了一个活人?”

    “那我可不知道。”从游湖公园的声音里,很难分辨出情绪,从脸上就更难了。“活人,尸体,我看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都是尸体。”

    “别装傻了,”另一个副本怒道,“你的意图谁不明白?”

    什么意图?

    林三酒想再听一听,看看接下来会不会有人把游湖公园的“意图”说清楚一些,却发现没人接这一茬了;游湖公园反复强调“我湖里只有尸体”,也惹得副本们的对话偏离了方向。眼看等不到答案,她立刻从一大团攥起来的床单中,声音闷闷地喊道:“我有一个办法!”

    那一群副本闻言,好像才发现边缘上不起眼的这一个小副本,接二连三地朝她投来了目光与注意力。

    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当她被海浪高高地抛入了天空里时,一低头,发现下方大海张开了,露出了漆黑的一张嘴。她太小了,难以迎合、难以填补如此庞然大物,或许在对方一个呼吸起伏之间,她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她体内深处原来还藏着这样一种无法形容的强烈本能:它似乎马上要将她的神智紧急切断、让她陷入冬眠假死的自保状态里了。

    ……或许杀戮旅馆说“副本是更高级造物”,是真的。

    “我……我愿意下水去找一找,”

    林三酒以自己也难以想象的韧劲儿,竟站稳了脚跟,仍然按照计划,继续说道:“你们帮我看住他,别让他擅自动手。湖下究竟有没有活着的人类……找一遍不就知道了吗。”

    游湖公园显然没有发现,眼前这一个被裹在层层床单里、声音都闷住了的副本,竟然是几年前曾经参加过他一次的进化者。

    “你愿意?”一个浑身生满鲜花的人形副本问道。林三酒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她此前流连过的鲜花市场——化成人形之后,繁复盛放的美,就变成了一种异样不自然的恶心。

    “我适合找人。”她含糊地说,“只不过,你们千万要看好他……我可不想发生什么不好挽回的后果。”

    杀戮旅馆曾经跟她解释过,“他乡遇故知”这一种功能简单、危险性不高的副本,在副本之中,属于非常——非常柔弱的类型。

    “柔弱不是一个好说法,但我很难用人话给你解释准确。因为副本认识世界与己身的方式,不存在于人类认知之中,所以自然也没有人话可以形容它。”杀戮旅馆当时皱着眉头说,“非要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嗯……风吹过时,卷起了一阵沙。”

    在林三酒表示不明白之后,他叹了口气说:“总而言之,因为你只是携带了它的一部分,你的气息比它更弱,就更……一阵沙了。所以你这个提议下水的主意不错,其他副本会放心的。”

    不得不说,有杀戮旅馆作内应,她的每一步计划都清楚稳当多了;果然没过一会儿,那群副本就纷纷点了头:“让它去确实合适。”“想不到这么被动的一个副本,还挺有决断力。”“游湖公园,你可别轻举妄动,我们看着呢。”

    杀戮旅馆还嘱咐过她,一旦提议完了就赶紧下水,尽量避免多说话。

    不仅是因为多说话就多露马脚,还因为副本之间的另一种沟通渠道——“一般来说,人形副本在交流简短信息时,会首选使用语言与声音,你可以理解成一种默认设置吧。但是在涉及复杂信息时,或者当非人形副本交流时,就会动用另一种沟通渠道了。你不会用,到时人家与你沟通,你却不知道,只能站着发呆,岂不立刻就暴露了?”

    林三酒这人的好处,就是懂得听劝。

    此刻一见提议通过了,她一刻也不耽误,转身就往湖边走——因为副本们都忌讳着发生冲突,所以刚才没人真正踏上游湖公园内的地段,只是伸长了脖子、隔着一点距离往湖里看的,这样一来,倒更显得她勇敢利落,又惹来身后几句赞扬。

    没想到林三酒平时交朋友的能力,有点好过头了,这时给她带来了反效果。

    她刚刚在湖岸边上坐下来,就听见身后卡车司机的声音响起来了。“让她自己下水,岂不是太冒险了吗?”

    林三酒转头一看,发现他说话的对象,是后头好些个副本。

    那些副本好像一圈缺了口长不齐的胡子,四五个挤在他左边,两三个站在他右边。她的目光在地上转了几圈,听卡车司机说了几句“早点找到,免得夜长梦多”之类的话,随即大步走近湖岸边,一只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

    “我跟你一起下去,照应着点,免得游湖公园对你动什么手脚。”

    “那……那就谢谢你了,”

    想了好几秒也没想出一个合适方式推辞的林三酒,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们找到人就先放在岸边上,人类呛了水肯定需要急救,这个我会。”

    “还是你思虑周全,”卡车司机一边点头,一边在湖岸边上坐下了,顺势一滑,整个人就“咕咚”一声跌入了绿湖里——膨胀苍白的巨人顿时一激灵,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就被旁边的副本伸出一只手拦在身前,按下了他的蠢蠢欲动。

    林三酒也同样在湖岸边上坐了下来。

    与真正的副本不同,她若下了水,是会被打湿的。

    对于副本来说,其他副本内部的水也好、气味也好,其他物质也好,都是人家的一部分,哪怕沾染上了,也就是暂时的,一动念就能重新滑脱下去。就好像两个人类握一握手,等接触结束之后,你不可能把人家的右手揣进兜里带回家。

    杀戮旅馆就说过,当他从鲤鱼池里爬上来时,就跟没有跌下去过一样。

    被打湿、而且一时半会干不了的林三酒,很显然就会马上露馅。

    她此刻坐在岸上,浑身都躲在床单下,下了死力气,一遍一遍地逼意识力醒过来。只要有了一层意识力包裹,她上岸时就能像水獭一样轻易地甩掉水珠了;按照二人商量好的那样,杀戮旅馆赶紧走上来,假装与她说话的样子,对着湖里指指点点——从后方的副本们眼里看来,林三酒之所以暂时还没下水,就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只不过后头的副本或许好糊弄,前面湖里的这一个就不好应付过去了。

    卡车司机从湖水里探出一颗头,脑袋上薄薄的一层头发,仍旧干燥蓬松,随风舒展。

    “你们说什么呢?是看见那个人类了吗?他在哪儿?”

    林三酒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反复地叫意识力,一时急得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热汗;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体内蓦然涌出来的意识力,从她皮肤上微微一亮——白光也被白床单蒙住了。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掀下床单,迅速跳进了绿湖里。

    时隔多年,想不到她又一次回到了游湖公园泡满了尸体与特殊物品的绿水里。

    林三酒睁开眼睛,在混沌且充满了杂质的绿水里,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卡车司机的影子,以及他身后好几个仿佛粗壮水草一般飘摇着的苍白尸体。

    人偶师被压入了更深的湖底,几乎快要被湖底的黑暗给吞没了。她低头看看,冲朝她游来的卡车司机比划着,指湖底示意一下;卡车司机看见湖底的黑影,也点了点头。

    就在林三酒即将要扎入更深处时,卡车司机蓦然闪电般地伸出手,仿佛感觉不到水的阻力一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从浑浊浓绿的水里,他的脸上飘荡起了一个隐约波动着的笑。

    我约了过几天去办事,一大啊啊啊啊啊啊早,8点就要到。为了能够准时到,我这几天的作息十分诡异,早早睡觉,半夜起床……

    (本章完)

1894 少了一半的拼图

    沉重的铁链,随着人体一次次的闷声撞击,哐啷哐啷地发出了刺耳响声,时不时冲破了引擎声,又被重新包裹住了。

    嘶哑的哭叫声,像是水波里若隐若现的影子,显得卡车里隆隆的、幽暗的行驶声越发无动于衷——“放我出去!”一个女人半哀求、半嘶吼着,“放我下车!”

    与杀戮旅馆那一幕不同,那个隐没在黑暗里嘶喊着的女人,足足喊了好几次,林三酒眼前仍旧是一团昏暗的卡车车厢。

    是因为卡车司机一直抓着她没松手,所以副本“预告片”也一直没有结束的原因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左边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鲜血,含混了那女人破碎、急切的声音:“左边是蔬菜——”

    什么蔬菜?

    林三酒都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漂浮在绿湖中了,好像身体与灵魂错开了,越扯裂缝就越大,只能感觉到左手手腕上好像正被铁闸紧紧压着一般;昏暗中那个女人的恐惧,好像也传染了她。

    能力与战力都沉睡了,她深陷在一个副本的湖里,湖水阻挡、吞噬了她的力量,手腕被死死扣着……假如这一切还不够糟糕的话,还能加上另一点:林三酒眼前始终是卡车副本,听见的始终是那个女人求生时的疯狂呼喊,她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惊惧、疑惑正在迅速燃烧着她胸口里的空气。

    她想喝一声松手,但嘴唇刚一张开,就感觉到了唇边咕嘟嘟浮起的水泡。

    仿佛是身体与灵魂脱了壳:身体仍在水下,被卡车司机死死攥着,灵魂却被困在了卡车车厢里。

    她使劲想要指挥身体动起来,但她的挣扎就像是在挥舞一根飘带;身体总是滞后几步、缓慢发散,那聚集起来的一点点力量总是落不到点子上。

    怎么回事?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林三酒始终就没有从卡车司机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敏锐直觉也从未对他生出过警惕;哪怕刚一被抓住手腕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也以为卡车司机只是想要引起她注意。

    但是,假如卡车司机抓她手腕,只是为了引起她注意的话,为什么他还不松手?

    那个说话挺爽利、觉得无望之下还要一圈圈寻找进化者是一种折磨的卡车司机,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对他来说,自己应该还是一个副本才对,他没有理由对一个副本动手……

    不知道是肾上腺素,还是一瞬间的恍然,冰凉雪亮地打进了她的血液里。

    对他来说,自己真的还是一个副本吗?

    当林三酒建议由自己下湖找人的时候,那一群将游湖公园团团围住的副本中,有一个副本说了句“让它去的确合适”。

    然而当卡车司机说自己也要同来的时候,他说的是“让她自己下水,岂不是……”

    假如在别的副本眼里,“他乡遇故知”应该是个“它”;那为什么在卡车司机眼里,自己却是“她”?

    正确的问题或许应该是,卡车司机是从什么时候、怎么发现,林三酒是一个“她”,而不是“它”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慢慢思考的奢侈了。

    杀戮旅馆的话仍言犹在耳;若是被副本按住了,长时间逃不出去,她最终就会化成一个副本生物——如果她不会先呛溺而死的话。

    “我要、我要再跳一次,我要跳去第三排第十个箱子,我要活下去!”

    副本“预告片”里的那一个女人,好像重整了一下神智,再次叫起来的时候,已经不那么歇斯底里了;尽管她只是画面中的一个影像,但说来也巧,她与林三酒都正在同一时间里,试图从同一个副本手里求生。

    只靠身体的挣扎,林三酒脱不出卡车司机的禁锢。

    她又挣扎几下,只觉胸中气息越来越薄、越来越短,知道她耽误不起多少时间了。她咬着牙,从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感觉中“摸索”到了自己的身体,拖拽着遥远的另一只手,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好不容易将它搭上了卡车司机的手臂。

    副本化出的“角色”,也是人形;是人形,就可以被种子能力吸收吧?

    只不过与其他能力一样,种子能力也陷入了沉睡里。

    在如此危急关头,林三酒却像是眼睛上蒙了布、在黑渊里漫无目的地捞东西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捞”了几次,才终于触碰到了种子能力的边,将它激灵一下惊醒了一点点。

    就像一个真正的活物似的,种子能力刚刚一有动静,就被林三酒又逼又挤地从手上放了出去。

    哪怕只是收起副本的一个“角色”,她只要暂时能够脱身,就——

    卡车司机的手臂蓦地滑进了种子能力中。

    能成功!

    林三酒一时间甚至不敢生出惊喜,仿佛整个神魂都浓缩了,针尖一样,全聚集在种子能力与卡车司机所接触着的那一点上。

    连一秒也用不上的吸收过程,却挤满了连数个小时也塞不下的一件件意外。

    她碰着的显然是卡车司机另一条胳膊,因为她自己的左手仍旧受制于他的禁锢;被种子能力一口咬住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继续跌落进来,眨眼之间已经被吞噬掉了一整条胳膊——眼看他的肩膀也要步上后尘时,种子能力却忽然一顿。

    随即,它就像被按灭了的灯光一样,霎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林三酒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迎面撞上了一片刚才还不存在的坚实大地,一时间五感、神魂以及对空间的感知,全都被像撞钟一样撞飞了体外。

    哪怕是有湖水作为缓冲,她猝不及防仍旧被砸了一个正着,剧痛之下连眼前视野都黑了,旋转飘摇着跌入了湖水的波荡之间。

    在那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卡车副本内部的影像,求生的那个女人,紧握住她左手腕的力量……林三酒忍住一阵阵仿佛要叫她昏过去的痛,勉强从混沌污浊的绿水中,重新打开了一片模糊的视野。

    她明白自己是被什么给撞开的了。

    卡车司机已经从水里消失了;从刚才卡车司机所在的地方,现在只有一辆巨大的卡车,正在朝湖底深处徐徐沉落下去。

    怪不得种子能力吸收了一条手臂就失败了,原来是卡车副本见状不妙,立即改换成了卡车形态。他竟能第一时间意识到危险来自于“人形”,果然不愧是副本;只是换成卡车形态后,他自然也就失去了在水中的一切机动能力,一时间只能飘飘摇摇地朝一丛丛苍白尸体间沉下去。

    人偶师,得先一步救出人偶师才行——

    林三酒连冲上湖面换气的工夫也没有,调转方向,一头也扎向了湖水深处。

    她全神贯注朝湖底那一个黑影游去,只有余光里,隐约瞧见远处湖水里的卡车不见了,重新化做了一个人形。这一次卡车司机没有再来抓她,反而扑腾着游上了湖面,迅速从湖里消失了。

    为什么?去给其他副本报信了?

    如果说她眼前是一副拼图图片的话,那么至少有一半的碎片,好像都对林三酒隐身了。

    不过隐身的那一半,现在不重要;司机是否去报信了,相较而言也不重要。

    只有一样事物,或者说,一个人,始终压在她的视野里。

    林三酒越往深处游,光线就越是昏暗;苍白硕大的尸体,从她身边散步一样地漂浮过去,一双双昏白无光的眼睛,从幽暗里起起伏伏。

    她终于游到人偶师身边时,已经快要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沉入湖底泥沙里,再也浮不上去了。

    湖底一套黑色衣服里,鼓囊囊地塞满了泥沙。林三酒曾以为是飘散开的、人偶师的头发,原来是一大团黑色水草;刚才被她使劲一拨,水草就悠悠地浮散开了。

    只需要绝望地抓上一两次,在岸上看起来隐约是人偶师的影子,就会顺从地变成了几块。

    当林三酒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确实再也浮不上去水面了。

    绿湖水仿佛突然生出了稠密的、绵延的质地,将她紧紧地攥住了,深深压在湖底;从湖底飘过的尸体面容上,好像也因为计划成功而长舒了一口气,浮起了笑容。

1895 一场虚惊?

    今天重复了昨天的故事,正文写完了其实,但我太困了,又不确定正文质量了,正在犹豫修改……

    随着“叮”地轻轻一响,升降梯门徐徐打开了。

    日光灯在天花板上闪了几闪,勉强恢复了稳定的一片惨白。周围静悄悄地,除了升降梯完全收进墙体时微微的一碰,好几秒钟了,也没有一点儿声息。过了一会儿,一个球状的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升降梯里滚了出来,慢慢在门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它像是一个白色高尔夫球,但有一面上却画了一个形态逼真的眼珠;乍一看,还真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颗人眼球——它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忽然一下子定住了,直直冲着上方的天花板,再也不动了。

    林三酒暗骂了一声,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这种外形的东西,毫无疑问是一个特殊道具。

    她此刻正挂在几根吊环上,后背紧紧贴着天花板;原本的天花板上是没有任何可借力之处的,但她刚才在一跃而上之前,已经用【描述的力量】借助垂落的电线,形成了四个能让她稳住身体的吊环。

    她轻轻一松手,准备即刻扑向升降梯;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她只能看见升降梯里的前半部分,却看不见人——然而手脚刚一离开吊环,她却不由一怔。

    手虽然松开了,她的身体却依旧“浮”在天花板下方,竟然压根没有往下落。

    诶?怎么回事?

    林三酒心惊之下,目光一转,正好落在了那只“眼球”上。它仍然直直盯着她;明明只是一只假眼球,那目光却有如实质一般牢牢地打在她身上——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这个目光,有能把人钉住的效果?

    她使劲挣扎了好几下,却依然纹丝不动,好像被人用一大张胶布给牢牢贴在了天花板上似的。自从这颗眼球滚出来,已经足足过了几秒,升降梯里的那人随时都有可能对她动手了——心思一转,她忙抬高声音喊道:“你听说过300路吗?”

    林三酒的声音在走廊里落了下去,她的身体却没有。那颗假眼球还是一样直直地盯着她,被它“目光”笼罩的范围里,连她稍长一些的头发都飘扬着,轻轻压在天花板上。

    难道她已经在这个人身上用过一次300路了?

    她刚想到这儿时,出乎意料地,那架升降梯门又缓缓合上了——自始至终,她一直没能看见里头的任何人影。

    显示屏的数字忽然一动。

    数字从“2-4”慢慢跳动着变成了“2-1”——这一下,林三酒算是彻底明白了:刚才电梯里根本就没有人。

    2-1层里的那个人,有意在升降梯里放进了一个眼球,又把它送了上来。但那人仅仅是出于谨慎、用它侦测环境呢;还是早就知道她在这儿,才专门用眼球对付她的?

    那人没有给林三酒留下多少考虑时间,紧接着,升降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又跳了。“2-1”跳成了“2-2”,箭头还在稳定地往上走;直到“叮”地一声,升降梯门再一次徐徐打开了。

    还不等里头的人迈出电梯门,隐隐的、嘈杂的音乐声就先从升降梯里传了出来。那个人似乎正戴着耳机听音乐,音量开得特别大,漏音之余还伴随着他不成调的哼哼声,态度放松自在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这下300路用不了了!

    林三酒又气又急,眼看着那个头发浓密的脑袋顶一步跨出了升降梯,目光似乎落在了不远处的眼球上,停下了口中哼着的曲调——紧接着,那个脑袋就顺着眼球所指的方向抬起了头。

    “……你居然躲在了天花板上,”谭章有点儿惊讶地望着她,因为还戴着耳机,说话声音特别大而不自知:“那几个吊环是哪来的?”

    怎么会是他?

    谭章和十二人格有关系?

    林三酒压下了惊讶,紧紧地盯着他,握成拳头的手心里浮出了一张卡片。

    眼球的目光只是把她的位置给固定住了,却不能完全限制她的行动,至少她的手指还能伸展蜷缩。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解除固定……但一定会打草惊蛇;一旦给谭章提了个醒,等她从天花板上落下去以后,可能就逮不住他了。更何况林三酒对自己想到的办法也没有十分把握,只好沉住气,静静等着他往自己身下再靠近几步。

    “你果然留下来了,”谭章叹了一口气,却不肯再往近处走了,“为了人偶师?我真搞不懂,这不等于把自己往老虎嘴边送吗?”

    林三酒抑制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你落进我的手里,也算你倒霉了。”谭章重新低下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只小漏斗似的东西来——那漏斗通体透明,像是由玻璃制成的,唯独壁上却斑斑污污地凝结着一些紫黑色的痕迹。

    “你还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说,现在就说吧。噢,是的,你可以说话,我会读唇形。”谭章说到这儿,冲她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竟像闪电一样打过了林三酒的脑海;一句话几乎立刻就脱口而出了:“你是12!”

    “谭章”耸了耸肩膀。

    “就算你看出来了,你也没有得分,”他不慌不忙地将小漏斗在手里磕了磕,那漏斗登时一震,仿佛活了似的,竟颤巍巍地摇摆了起来。“毕竟我刚才根本没有试着伪装嘛……反正你也不能动了,我不如省点力气。”

    那只玻璃斗像闻见了血味的鲨鱼一般,慢慢从12的虎口边缘探出了“头”;它来回摇摆着、吸嗅着,逐渐朝天花板上抬起身,竟像是闻见了林三酒的气味似的。

    “我……我感觉不太好,”

    林三酒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说道,让对方看清楚了自己口型的变化:“我觉得很不舒服……”

    12扬起了一边眉毛——他还没来得及回应,伴随着半空中“噗”地一响,大量鲜血就像是从消防器里喷出来的一样,化作细细血雾,浓浓地漂浮在了空气里。在雾蒙蒙的一片鲜红之中,天花板上的那个人影似乎抽搐了几下手指,紧接着她的肚腹骤然一开,大块大块的黑影就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眼球可能是被鲜血给染污了,失去了视力;那些黑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总算叫人看清了都是一些内脏、肠子和碎肉,将12溅得浑身都是污血。

    林三酒像是一具被开了膛的猪,肚腹里一切器官、血液都脱体而出了,只留下了一副皮囊仍挂在天花板上——没有人在这样的伤势下还能活着。

    12瞪圆了眼睛,即使一脸血也遮不住他的震惊。就在他赶紧踏上几步、抬头望去的时候,他忽然身子一滞,低低地吸了口气:“不对!”

    连内脏都掉下来了,怎么人却还在天花板上?

    他这两个字说晚了。在他刚一张嘴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人影蓦地一张眼,所有血污、碎肉都消失了,只有迎面一条长长的影子就裹着厉风朝他狠狠地扑了过来——林三酒一手将【cospla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恢复了卡片化的同时,另一手中【龙卷风鞭子】也再次化作一条风龙,卷向了下方。

    眼珠子顿时被风裹了起来,跃过了护栏,跌进了飞船深处。

    然而因为林三酒只能勉强活动手腕、无法完美控制风向,加上12毕竟是及时反应了过来;风势刚刚一起的时候,他就急急地一转身、朝升降梯冲了过去,一把拍开了电梯门——林三酒双脚“咚”地落了地,他也连滚带爬地进了升降梯。

    林三酒顺势从天花板上拽下一根电线,反手朝升降梯甩了过去;她这一下用上了十足力量,哪怕在金属上也能打出一条凹痕——但梯门终于还是在她赶到之前彻底关闭了,显示屏上的箭头朝下闪烁起来。

1896 千钧一发

    “你怎么了?”

    杀戮旅馆好像察觉到了林三酒的心不在焉,回头问道。

    他们刚才趁着膨胀巨人还没有腾出手的时候,提前一步混进了三三两两散去的副本中,顺着人群往外走,没过一会儿工夫,已经将游湖公园远远地抛在了后头。此时若是转头看,只有地平线上遥遥一小片手掌大的树林,好像是有人要在土黄画布上画一个公园,才画了一角就停了笔。

    “是因为你没找到朋友么?”杀戮旅馆说,“出去再交一个呗。”

    林三酒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才能让一个副本认识到朋友与伙伴对她的意义——那大概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副本生物还保留有一部分人性,副本本身却是极难对人类共情的。

    她如今就像是个虚魂,每一步都脚不沾地,茫茫然地被困在不知是谁的梦里,怎么扑也扑不出去。

    明明是与他一起掉下来的,她明明顺着线索找过来了,理所当然能找到的人,怎么就找不到了?

    这条线断了,茫茫天地间,她接下来该去哪儿?

    “不……我没有在想他的事。”林三酒低声说,“我现在很烦扰……”

    哪怕去掉人偶师一事不提,她此刻的纷扰烦恼也正在逐渐涨大。“我们刚才混在人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谁啊?”

    “我不知道。”

    林三酒怔怔地说:“那个人的影子从我眼角一闪就过去了,等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附近没有人刚刚离开,但走在我身边的,都是不认识的副本。”

    已经是第二次了;她在心里将自己遇见过的所有副本,都一一举出来,与余光里的影子作对比,都觉得不像。

    “或许是你在Karma博物馆里参加过的副本?”杀戮旅馆说,“这个空间里只有Karma博物馆的副本存在。其他末日世界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见过。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其他世界。”

    ……会产生这种错觉,真是奢侈得令人嫉妒。

    “当然有。”感叹了一两句,林三酒总算在虚茫茫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光,说道:“我们或许很快也不必在各个末日世界中奔波送命了。”

    杀戮旅馆似乎对人类的传送不太关心,她也没有多提疫苗的事,继续说道:“我在Karma博物馆里参加过的副本一共只有三个,他乡遇故知、幸运漫游者开奖点,迷惑大宫殿。就连我在迷惑大宫殿里参加的模拟副本,我也都想过了,感觉也都不是……”

    杀戮旅馆耸了耸肩膀。“不管是谁,或者是不是你多心了,至少有一点,那个人现在肯定没有跟上来。”

    这倒八成是事实。

    之前顺着副本们走了一会儿之后,二人眼看与游湖公园足够远了,就朝西边拐了个方向——因为杀戮旅馆说,“西边有个地方没人,因为它对应着的Karma博物馆的那片大地上,恰好没有副本”。

    果然如他所说,越往西去,副本的影迹就越稀疏,好一会儿也见不到人;此刻前后左右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平坦地势,遥远舒展,未被任何脚步打扰。

    林三酒点了点头,过了几秒,一个念头才穿破了她的重重愁绪,清楚地浮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是与Karma博物馆对应的?那儿没有副本的地方,这儿也没有?”等杀戮旅馆应了一声是,她就更迷惑了:“但你们在这儿不是可以自由走动吗?”

    “我们只能走去有副本存在的地方。”

    杀戮旅馆解释道,“这个范围,是方圆几十到几百公里吧……比方说,从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上,我知道东南方几千米外一处对应着的Karma博物馆大地上,存在着一个副本,所以我们相应地也能从这儿走到几千米外的东南方。每个副本就像一个点,以它为中心画圆,我们就只能从一个圆进入另一个圆,中间不能脱离圆而存在。”

    林三酒愣愣地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又看了看西边越来越空旷的大地。“那西边……没有副本?”

    “对,它对应着Karma博物馆里一大片没有副本的陆地,所以在这一个空间里,副本也走不过去,就像是我们的禁区一样。一直往西边走的话,走到一半我就无法再前进了,但这倒没什么要紧,没有副本能进去的地方,是你最安全的藏身地。”

    一时是安全了,但总不是办法——她要找人,就还得出去。

    杀戮旅馆说着说着,低下头,抹了一下鼻尖。“我们的确比你们更高级,但我们只是为了吞噬低级生物而存在的高级工具。工具嘛,就谈不上什么自由。”

    哪怕是在副本们自己创造的空间里,拘在他们身上的链条也仅仅是被扯松了几分而已。

    “我曾见过可以自由走动的副本,”林三酒半劝半安慰似的说,“那家伙可以,你们说不定也有机会?”

    杀戮旅馆却不吃惊,听了只是摆了摆手:“走动自由了,就会有别的方面被局限。”

    林三酒想了想,换了个话头。“我明白了……所以你们开座谈会,才会特地聚集在那一个位置上?”

    “你想得很快嘛,”杀戮旅馆夸了她一句,“对,那个位置很特殊,根据我们在末日世界里的地理位置分布,那个位置恰好是绝大多数副本都能到达的交集点。我们必须距离足够近,才能使用副本渠道沟通,开座谈会。”

    闻言,林三酒忍不住抬头仔细看了看就像是星球地图一般的天幕;如今受了提醒,她才发觉这地图上陆地多,海洋少。

    二人边走边又商量了几句:比如说,当杀戮旅馆走不了之后就正好成了一个“标记点”,林三酒需要再往哪个方向继续走,才能走出“标记点”的视野;当她暂时避风头的时候,杀戮旅馆该怎么去打听情况等等。

    “我知道的太少了,”她冷不丁地叹了口气,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滑出去的。

    林三酒很清楚,在这一个空间所形成的舞台上,目前正在上演着一出戏剧。从她与人偶师掉下来开始,这幕戏就转动起了齿轮,徐徐前进了;但舞台上的帷幕却还没有对她张开。

    她在观众席上做出的一切努力,目前只是勉强挑起了帷幕的一个边角,她正看着演员的脚步来去,裙角发梢和只言片语,试图用它们还原一整出戏的内容。

    “游湖副本为什么会给我设陷阱?”她喃喃地说,“他怎么知道我在他身后一路追踪?万一我根本没去小镇呢?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在找人偶师?抓住我了又有什么好处?要问问题的话,根本问不完。”

    杀戮旅馆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来路。“问题不重要,只要你出去了,没有答案也无所谓。”

    “但我有种隐约的感觉,不把一切弄明白,恐怕我找不到我朋友。”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浓烈的倦意。她此时这具所谓“进化者的身体”,有效成分含量可跟以前没法比,经历了这么多意外和冒险,自然早就累了。

    顿了顿,杀戮旅馆又回了一次头。

    “怎么了?”林三酒也跟着转头看了看。

    身后仍旧是一片静谧得几近凝固一般的大地。

    “好像有副本在跟着我们,”杀戮旅馆皱着眉头说,“但我说不好。”

    “说不好?为什么?”林三酒停下来了,惦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一番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后面真有一个副本存在的话,那它的存在分量可太轻了,比你的还轻。”杀戮旅馆喃喃地说,“我们化出的‘角色’本身,也是由副本能量形成的,所以我们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分量’。”

    “或许是某个副本故意——”

    “不会,我们虽然可以调整‘角色’的外形,但‘存在分量’就相当于……相当于密度吧。这个是天生的,分量该多重就是多重,变成一根针了也没关系,不会让我产生这种迷惑。”杀戮旅馆摇摇头说,“应该是我搞错了。奇怪,今天难以解释的怪事怎么一件接一件……”

    不管林三酒已经了解多少,她总能发现这空间里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存在分量”、“很轻”等几个字,不知怎么卡在她的思绪之间,活像是不慎被困的老鼠,来回冲撞了几下。

    杀戮旅馆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了?”

    林三酒张开嘴,转身看了看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看杀戮旅馆。她正在像抓鱼一样试图捕捉脑中那个滑不溜手、左右乱窜的念头——当她终于理清了思绪时,她一把抓住了杀戮旅馆的胳膊。

    然而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她那句话已经成了形,马上就要从舌尖上滚出去的时候,二人前方的大地上,却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二人一时都住了声。那人影速度很快;他们盯着那人影从指甲盖的大小,渐渐拉长、放大了,面容真切清楚地呈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那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男人,中等身高,瘦瘦白白,好像只是一个过路的。

    杀戮旅馆与林三酒却都顿住了几秒钟,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当那男人与他们只有百米之距的时候,杀戮旅馆忽然打了个颤。

    林三酒也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等等,这就意味着她现在有危险?

    她的念头几乎才一成形,杀戮旅馆恰好也一抬手,那一家破旧的汽车旅馆就蓦然从天地间现了身。

    “你有危险,”他脸色有点白,似乎还有下半句话,却来不及说了——因为一看见汽车旅馆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一矮腰,加速朝他们冲了过来,或者说,朝林三酒冲了过来。

    杀戮旅馆才说了四个字, 那一张以前从未见过的男人面孔,已经快要扑到他的肩头上了。

    什么也来不及说了,林三酒蓦然往旁边一扑,就地滚进了日落旅馆的停车场里;她只觉身后好像有什么猛然一撞,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迅速扭绞住了——杀戮旅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此时听来不再像人了,而像是一个真正的副本了。

    “你别胡来,滚远一点!”

    林三酒急忙从地上翻身跳起来,几步退至旅馆一楼的红色饮料售货机旁边,盯住了停车场外的两个人影。

    杀戮旅馆的背影拦在前方,那男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正盯着旅馆下的林三酒,仿佛瞳孔都要烧起来了——只差毫厘就能抓住的人类,却偏偏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工夫,躲进了另一个副本里。

    “是我大意了,”

    林三酒看着那男人,喃喃地说:“你这一招还真把所有人都骗了啊,游湖公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末日乐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末日乐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末日乐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
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末日乐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日乐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日乐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