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 洞中之音
怎么回事?
合着她一打定主意要搭台唱戏了,台子就先倒了?
林三酒浑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即使不动用特殊能力也能感觉到,刚才仿佛数十个小型风暴横冲直撞的房间里,此刻果真正在急速平稳安宁下来。
无数能量细流就像退潮似的潮水,正从她身边脚下急速流过、消失;她一边感受着能量流失的方向,目光一边顺势落在了地上自己爬出来的那一个裂洞里。
刚才还将进化者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副本能量,此刻竟真像乖乖的潮水一样没了脾气,从地上的洞里迅速流下去了。
刚才突如其来的惊险混乱,也乍然消失得毫无踪迹,变成了一场虚惊——若不是房间里一片狼籍、两个角仍旧保持着融化后塌陷的状态,甚至都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林三酒假装看不见一近一远两个人偶师,只干咳了一声,低头看着地上点评道:“那些能量……怎么突然都流光了?这个吧,你说是不是就挺奇怪的。”
“你问洞呢?”屋中央的人偶师冷笑着说。
屋子另一头的人偶师则抱起胳膊,说:“也没有全流光。”
“没有吗?”林三酒一愣,登时抬头问道。他若是有超出自己的感知能力,说不定意味着他是——
“不还有一点在你头壳里绞肉馅呢吗?”
……算了。
不就是对自己施展了影响,让自己把人本看成了人偶师吗?
林三酒也是早就累透了,在必要问题之外的任何事上都挤不出一点精力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颇有几分光棍地想,就让这个现状保持下去,人本又能怎么样?
人偶师就是这么一个捂不热的样子,要是能有“驱林三酒喷剂”,他都能用它洗澡——更别提接近林三酒、与她有肢体接触了。
若是只离她远远的,人本吸收不了她;可要是主动找机会接近她,她不就自然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人偶师了吗?
人本若是也有智商、也懂得思考,估计也会感觉眼下这个情况挺难办的吧。
“人本这个东西吧,会让我把它看成……熟人,也就是说,它的一切表征、态度、言语行事,都是我根据我对熟人的理解上想象出来的,所以很难发现破绽。”林三酒仍旧在跟洞说话,“但是除了它的目标之外,别人看它还是人本原状。你现在看它,就跟刚才没变化吧?”
一个人偶师冷笑了一声,一个人偶师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实在让人分不出谁是谁。
“它对一切攻击都免疫,你对它动手也没用。”林三酒补充了一句,边说边往地上大洞边缘走,“难道说能量都流入副本空间了——”
“还有吗?”
林三酒脚步一顿。
那不是人偶师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房间内两个人偶师都紧抿着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阴冷严肃的神色。
“你、你也听见了?”她小声问道,伸长脖子往深洞里看了一眼。“那声音……是不是像从洞里发出来的?”
“确实是呀,我在这一头呢,你没听错。”
听上去很清和柔软、好像带着几分童音似的陌生声音,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是小孩?
林三酒隔着几步,不再往前走了。初入末日世界时的体验太深刻了,像印随行为一样,让她对于一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小孩,都产生了近乎不理性的戒备。
“你是谁?你出来!”
“我现在出去还有点困难,”那声音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林三酒的戒心,语气软和地答道:“刚才那些能量还有吗?再给我一点呗?”
“你——你的意思是,”林三酒一怔,“刚才的副本能量是被你给……”
“我吃掉了,”那声音愉快了几分,“真的很补身体,就是有点太少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制造一点?”
林三酒很想继续问下去,却不得不先中断了问话,回头看了看;因为刚才在她紧盯着地上深洞的时候,两个人偶师都因为深洞内的声音,在一步步朝她身边靠拢——人本终于有了一个自然而然的机会走近她了。
他们一左一右,都在她身旁三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离她也不过就是一伸胳膊的距离。
“谁先碰我谁就是人本,”林三酒低声警告了一句。
“那我转世轮回六百次也不可能是人本。”左边的冷冷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倒那个大霉碰你?”右边的充满讽刺地回敬道。
……这个情况太讨厌了。
林三酒定了定神,继续朝洞里问道:“你说你现在还出不来,是什么原因?”
“能量……”
“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林三酒也知道自己这等于是在画大饼,“我就想办法给你再弄一点——当然,只要我知道该怎么弄。”
“那没问题,”洞里的童音高兴了,“我知道怎么办。没有裂痕的时候,很难下手,但是一旦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三酒提醒道。
“我的身体还不齐全……不,应该说我根本就还没有身体。”那个童音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我的身体在外面……这里的我,只是一个连分身也算不上的、轻飘飘的倒影。”
“那你为什么要副本能量?”林三酒问道。
“有了能量的话,我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啦,第一个就是先滋养我的身体。”童音一点也不嫌她问题多,很有耐心地说:“这么多年了,我的身体始终没有办法发展成最终的完善形态……如今终于有希望啦。”
“你、你还没告诉我,”在隐隐的震惊中,林三酒感觉到身上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到底是谁?”
“你认识我的呀。”那个声音竟好像有了几分委屈似的,“你忘了吗?我们还一起去找过人呢,就是你的朋友,唔叫什么来着……”
林三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管她怎么想,都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我是‘他乡遇故知’啊。”那声音继续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说话了呢。”
(本章完)
1925 结痂的副本
他乡遇故知跟林三酒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副本,都不太一样。
实在要说的话,它好像……好像确实心智上很像是一个真正的儿童。
“拜托了,”洞中的童音见林三酒迟迟没有下决心行动,竟急得叫了起来,后来甚至还带上了哭音:“我真的很需要能量呀,拜托你帮我再弄一点能量吧,我等了好多年了,真的要补身体……”
林三酒简直都有点愣了——进入末日以后,以武力与危险要挟,用利益诱惑换取合作,精打细算衡量情势的,她都见过不知多少了;像他乡遇故知一样连卖人情都不会,只会直言相求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一想到在副本空间里时,若是没有他乡遇故知的话,他们二人可能压根活不到脱身之日,林三酒就不由生出了几分心软——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作出回报才对。
然而或许是在末日中存活下来的人,会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谨慎、越来越保守,她一时还不敢贸然答应下来。
“我……不是我不帮你,”她一边四下看了一圈,一边说:“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迷惑大宫殿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说不定马上要对我们动手了。”
“我知道你们在迷惑大宫殿里,”他乡遇故知立刻抓住了她的话头,“可是你理解错了。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原本是迷惑大宫殿里的最终关卡,由那个国王触发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现在最终关卡的触发机制被你……唔,被你化成能量了,又被我吃掉了,所以现在最终关卡无法运行了。相信我,你们在这儿不动反而更安全。”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他们两个人带一个人本,都在这儿站了一两分钟了,房间里仍旧静静地什么也没发生。
“如果你此刻离开最终关卡,顺着你腰上的线一步步走回出口,那你们反而会陷入一个接一个的副本里无法自拔呢。不如让我一点点把迷惑大宫殿吸收掉,你们就可以顺利出去啦。”
明明在洞下说话,却似乎对他们的情况一清二楚,连林三酒都差点忘了自己腰上还系着“织衣慈母”的毛衣线。她低头一看,发现它果然仍绕在腰间,一路穿过房间,从大门缝下消失了。
若不得不顺着它、穿过一个个副本走出去,确实有点让人生怵。
“你需要吸收掉整个迷惑大宫殿的能量?”她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乡遇故知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
“对呀,”它理所当然地说,“希望够用吧,唉,它面积也不太大……”
还得多大才叫大?
“你觉得呢?”林三酒一时犹豫不决,先看着左边的人偶师问了一声,又因为没有十足把握,赶紧也给右边的人偶师补上了一句:“帮不帮它?”
右边的人偶师只是沉默地转开头,湿黑发从耳旁滑落下来,阻拦住了她的视线。
“你只要能活到你起作用的那一天,”左边的人偶师望着地面,低声说:“其他的我不在乎。”
……抓住人本之后,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它。
“等一下,这里是最终关卡的话,”林三酒忽然一个激灵,说:“后悔药就在这个房间里藏着了?”
洞里的他乡遇故知,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一股风吹响了井壁。
“看不出来你对副本了解原来这么少呀,”它喃喃地说。“后悔药也是迷惑大宫殿用能量形成的东西……你在房间里找是找不到的啦,最终关卡的底层逻辑运行结束了,条件符合了,才会自然而然地用能量产出一份呢。”
被软和童音给补了一番副本知识,感觉有点怪怪的。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我要拿到后悔药,就得非要走完一遍最终关卡?”
“你要后悔药呀?”他乡遇故知好像这才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顿时像是小孩子听见了一道自己会答的题一样,高兴了:“怎么不早说呢,我吸收够了迷惑大宫殿的能量,就可以给你产出一份了!不止一份,要多少……唔,要多了也不行,耗身体。”
林三酒怔住了。
“你、你就可以产出?”她几乎不敢置信,“后悔药是什么样的?怎么起作用?它能让我回到过去某一时刻,改变我某个行为轨迹吗?”
“你要是对狗屎动了心,你也能写出一篇产品介绍吧?”左边的人偶师冷不丁地说。
就知道给人泼冷水——
林三酒还来不及说话,就听洞内的童音又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呀,”它低声说,“我才吃了一点点能量,能量与讯息相当,我吃的少,知道的就少……”
事已至此,林三酒也下定了决心。
管它是如何生效的,先拿到手再说,在可能挽救波西米亚的机会面前,这一点点连风险也算不上的不确定,不值一提。
“要是你早说用后悔药换,”她咕哝着说:“我早就答应了……你说吧,我该怎么给你提供能量?”
“太好啦!你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你会不答应我呢。”它要是有脚,林三酒都怀疑它会跳起来。“你把触发机制给融掉了,我吃掉那一部分能量之后,等于是在原本完好的迷惑大宫殿上制造了一个伤口。现在伤口结痂了,你们要做的是找到它,再把伤口给重新打破。
“一旦它的能量出现了不稳定,我就能将松动的能量全数吸过来……”他乡遇故知带着几分自得地说,“因为我的身体太空了,什么也没有,所以吸取能量的时候反而特别有效。”
就跟吸管一样?
林三酒犹豫地点了点头,从两个人偶师之间退开几步,看着房间问道:“伤口在哪?我们该怎么找?”
“这就要靠你寻找判断啦,”他乡遇故知说,“我只知道‘结痂’是一种需要周边能量流过去,集中在伤口上的行为。不过你打破伤口时要当心,别被流窜出来的能量给击中噢。”
林三酒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点明白伤口在哪了……”她喃喃地说,“不过在我动手之前,有一件事不得不先解决了。”
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搭在了人本肩上。
忘说了,之前人本一次对2个目标生效,其实是个bug,我不得不回头改了一下……(烂作者+记性不好+无理责怪网文形式)。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有想一个词想不起来的时候,大概是前阵子休息不好死了太多脑细胞……
(本章完)
1926 告别这一个目眩神迷的世界
实事求是地说,林三酒根本察觉不出来哪一个才是人偶师。
这正是人本的棘手之处:它根本不必去伪装成另一个人。
所有的伪装,都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可是当林三酒眼中的“人偶师”一言一行,都是她认为他该有的样子时,她自然就再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了——用一句废话来总结,“人不会认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正确”。
就连用倒影分辨也行不通;在她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有问题的情况下,她哪怕看的是人本的倒影,大脑也会继续给她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假象。
可是她看不出来不要紧,毕竟正主不就在一旁站着呢吗?
林三酒想到的办法,就是对真正的人偶师介绍一遍人本的特性——至于人偶师究竟能不能领会她的暗示,能不能想到她也想到的办法,则只好看运气了。
其实她这主意风险不小,万一人偶师觉得动手给她打一顿,她就能分出真假了怎么办?
“种子”能力发动的时候,她的一颗心都提进了半空里,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了;“种子”能力迅速吞下了她手掌下的人,她一个激灵,再一看,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在“种子”能力里,人本恢复成了雪白无毛的细长人形;它好像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抬起了一张空白的脸。
“太好了,”她冲右边转过头,忍不住笑了,“我没有一时不慎把你给收进去……”
“你以为你想碰就能碰得到我?”
真正的人偶师终于开口了,半边眉毛紧紧拧着:“你还不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站着不动是打算在这儿立葬?”
……懂的还不少。
其实林三酒若是不慎把人偶师收进“种子”能力里,只要立马再放出来,或许也不至于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只是她一是不愿意冒这点险,二是她此刻的高兴,有一多半倒是因为二人好不容易达成了一次默契;她一高兴了,要闭上嘴就不太容易了。
“我一想,既然我眼中的人本无论如何都会表现得像你一样,那么只要你表现得不像你自己不就行了吗!”林三酒兴致很高,要是对方不是人偶师,她甚至想在他肩上拍上鼓励的一巴掌。
她一边在房间中慢慢地转圈巡视,一边说:“可是我不能把这个想法明确说出来,我感觉人本还是有点智力的,说不好它可能会作出什么应对……幸好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人偶师立刻否定道,“我不通鬼话。”
“那是你自己想到的?”林三酒使劲踏了几下地板,继续往前走,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啦?”
人偶师看上去被这句话给噎得难受,一时竟什么也没说出口,正好跟刚才一模一样:他所想到的“不像自己的表现”,正是一直保持着安静,不管林三酒说什么,他只应以忽略与无视。
始终憋着脾气、一句话也不讽刺她的人偶师,可确实太不像本人了——所以肯定是本人。
林三酒也不敢高兴过头,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关于副本伤口,我有一个想法……”
“完了。”人偶师说。
“你听我说完啊,”她有几分哭笑不得,“他乡遇故知不是说,结痂时,由附近的能量会向‘伤口’流过去吗?而房间又是由副本能量形成的,对不对?”
人偶师似乎打算把无视她的策略再捡起来似的,一声也不肯应;倒是洞里童音立刻接了一句:“没错,就是这样的。”
林三酒指着房间天花板,说:“也就是说,形成这块天花板的能量,一定是流走了,流向了‘伤口’,所以它才会塌下来吧?”
就好像是融化到一半又重新被凝固住一样,天花板上两个角落都塌陷下来了,失去了形状,混沌扭曲地垂下了半空,使这一处的房间顶高比其他地方低矮了不少。
人偶师一声不吭,反而走到房间里唯一一个能坐下的地方,把大氅扔在椅背上,慢慢将自己沉入了王座里。黑鸦羽毛大氅倾泻下来,被深红帷幕遮住了一半;皮肤苍白的男人半个身子倾斜着陷在蓬松黑羽里,已经是一副做好要看戏的准备了。
“你不打算一起……”
“不。”人偶师的回答很干脆。
“能量一松动,可能又会四下乱撞起来……”
“那我更得离你远点了,”他垂下了眼皮,好像相比林三酒,更愿意看自己手指。
林三酒没了话说,想想自己也不需要他——不就是打个看不见的伤口吗,用意识力就行了——转身又打量几眼融垂下来的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黑泽忌可能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林三酒会用他教的技巧,去感测一个副本崎岖不平的表面;如果不是意识力有了一次质上的升华,哪怕用上纯触,她恐怕也感觉不出来副本能量分布的不同。
这真是一种……新奇的力量。
人类已经从天地之间获取了热量,电力,核动力,光能……等种种能量形式;但是原来世界上还有更多的能量种类,完全超出了人类指掌之外。它们或许是更偏好其他的生命存在,或许是其他生命天生更懂得如何找到它们、利用它们,因此它们始终对人类是隐形的。
林三酒今天才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副本赖以生存的能量。
她闭着眼睛,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流淌于体内的意识力就如同嗡鸣高亢的河流一样,从深处将她击打得摇摇摆摆;她的意识力如今通透灵敏,好像随时能够与天地间产生共振与鸣颤。
她抚摸到了副本的“伤口”。
她能感觉到迷惑大宫殿蓦然一颤,似乎是受了惊,又想躲、又想藏起伤口,又无处可去。作为一个副本,在它不能运行的时候,它一样很脆弱。
她并不是来为它疗伤的,林三酒怀着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心情想到,她是来摧毁它的。
在见过这一个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世界以后,不管是人类,堕落种,还是副本,都不舍得再闭上眼睛,不舍得离开不看的吧。
或许是她见过了太多毁灭和死亡,她动手之前,在难以名状的悲凉感里,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我……我一路以来,是从他人的死亡里生存下来的人。”林三酒低低地说,“对不起了。”
杀掉迷惑大宫殿,不比杀掉一个活人更轻易。
“杀”就是杀,沉重,枯燥,荒凉。必须献祭上一小块的理智,让它与目标一起死去,永远沉入黑暗里,永远地让自己向疯狂靠近一步。
林三酒站在原地,尽管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却清楚地看见了迷惑大宫殿的悲号扭滚,和它流淌出的鲜血,看见了血是如何落入地上深洞里,渐渐滋养大了另一个它的同类。
他乡遇故知越来越大了——尽管她看不见。
随着它的长大,它的性格似乎也在逐渐成熟;当它终于从地上深洞里站直身,慢慢爬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
眼前什么也没有。
属于国王的房间消失了。她的头上是天空,脚下是沙地,人偶师正站在不远处,像她一样正在一遍遍地扫视着四周——在整个房间都被吸收干净之后,四周的大宫殿构造也在逐渐退让,被沙地代替,退潮一般缓缓离他们远去。
“他乡……”林三酒叫了一声。
“谢谢你。”
早已不是不久前的童音了;他乡遇故知的嗓音圆润柔和,不具有任何性别特征。
“我正在逐渐接近我的理想体态……虽然离那一步还很远。你们可以离开了,只要保持住速度,别踩进迷惑大宫殿的余体里,就不会被触发副本。林三酒,你现在想要后悔药吗?”
喜讯!大纲就够再用一章的!
(本章完)
1927 Karma博物馆
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好几秒也没挤出去。
在林三酒的四周,迷惑大宫殿仍在一点点被蚕食,在退后,就像逐渐干涸荒芜的雨林,砖墙建筑都在无声无息地粉碎,化作簇簇的落叶。
假如不是这一点,她甚至可能会以为他乡遇故知早就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张了张嘴。
“看我干什么?”后者冷冷地说,“把你下水道口盖上。我倒想看看你拿了这个后悔药,会不会后悔。”
他也感觉到了吧……他乡遇故知提到后悔药时,语气中那一丝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意味。
“看在我帮了你的份上,”林三酒谨慎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后悔药的机制,以及……用了它的后果?”
他乡遇故知长得越大,叫她的忌惮就越深;仿佛一个多年前的故交,在重见时渐渐露出了叫她感觉陌生、甚至有点害怕的一面,她才惊觉自己似乎原来不大了解对方。
“没问题。”出乎意料的是,他乡遇故知很配合。“我会在你脑海中投射一段情景,你做好心理准备。”
“等等,你要怎么——”
他乡遇故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林三酒的不解,立刻答道:“就像你当初看见我的广告时那样。”
原来它知道自己是循广告去的……林三酒却不记得她是否跟它提过这一茬了。
下一刻,她的疑惑与思虑就全都中断了。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一条宽阔平整的公路从她眼前笔直伸展了出去,一路没入了低低天空的尽头。
起伏跌荡的长风从山林里滚落下来,挣脱了人世,跃进灰蓝天幕之下;一个小小人影正从风息和云影里走近来,而她不需要看清,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是后悔药,是它将她带回来的……林三酒放步奔跑起来,急速冲向了那个人影。
季山青才刚刚在吃惊中睁圆了眼睛,就被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只是一小束,我知道你的时间有限……”林三酒匆匆说道,“我只想说,你再也不必害怕了。我会在,我不会走。只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先解决了……”
一切都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发生了:她劝慰安抚了一会儿礼包,告诉他自己是用后悔药回来这一刻的,要他别再害怕、别再担心。
礼包领着她去找到了仍活蹦乱跳的波西米亚,连那一个假J7也在现场;波西米亚在大惑不解中,接过了礼包递给她的一个东西,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显然对自己五段生命的问题被解决了这件事仍存着满腹狐疑。
但是当林三酒问起来,他是用什么手段解决了波西米亚五段生命的,礼包却不肯说。
他歪着头,黒潭似的眼睛里闪烁着游离不定的光,脸上还含着笑。当他问道,“姐姐,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心里似乎早已知道答案了。
林三酒看了看礼包,又看了看波西米亚,一时竟愣住了。
上一次她以暂别朋友的代价将季山青留在了身边,用自己心无旁骛的存在,一点点抚平了他恐惧而扭曲时抽紧的纹理。当她在现代世界里,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看见礼包和斯巴安驾驶着Exodus落下海面时,她知道——她知道礼包也知道——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她与季山青切断分离了。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进入现代世界。
仅仅是一点点小小的不同,却像是走上了另一条分叉道,走得越远,一切就与她记忆中的路线分隔得越远。
他们一行三人没有进入度假山庄,波西米亚没有跟上人偶师,他们自然也没有碰见斯巴安;在代替了现代世界,名叫“呼朋唤友”的世界里,波西米亚死了。
不是因为她的五段生命到了头;她死在了末日世界里最多最泛滥、最不新鲜的原因之一上——她死在了一个副本里。
“这就是我解决她五段生命的办法,姐姐,”季山青平静地说:“在五段生命终点到来之前,她必须先一步死去,这样一来,我才能够进行下一步。”
季山青说他会读取波西米亚的数据,将她保存下来——就像他在另一条世界线上,保存韩岁平与女越时那样——日后再重写出来,以此“欺骗”她的五段生命,为波西米亚争取到多一截性命。
等下一截性命到头之前,她还得再死一次。
“除此之外,”他说,“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要么让她在末日里死,这样还能救得回来;要么让她生命走完而死,那时就真是彻底结束了。我跟她解释过原理,波西米亚自己也是同意的。不然,姐姐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并不特别危险的副本里?因为时间到了,不死就来不及了。”
林三酒怎么可能不同意?她哪里有不同意的余地?
作为本体的一小绺,季山青的能量不足;在解读保存过波西米亚的数据之后,他就彻底陷入了沉睡里,这是他保证自己不会再继续耗能、直至消失的唯一办法。
“姐姐,你将我留在那一个指定地点就可以走了,”他在沉睡之前说,“我已经安排过了,本体会把我接回去的。你只要等我带着波西米亚回来就行了。”
在沉睡的季山青身边,林三酒一直坐了两个星期,直到他果然消失了,自己才站起身走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季山青。
随着时间线的推进,情景交接转换也变得越来越快,后来的几年时间简直像是洪水过境,冲得她的意识都变得模模糊糊;林三酒几乎连看也看不清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意识到,自己还是来到了Karma博物馆,还是来到了迷惑大宫殿——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人偶师而来的,人偶师也不在旁边。
她也好几年没有听到来自人偶师的消息了。
她来,是为了拿后悔药。
“恭喜你,这位勇者。”满脸浓髯的国王鼓了几下巴掌,一挥手,一个仆人模样的副本NPC就走进了房间里,手上端着一只盖着银盖子的托盘。“你竟然能够活着闯过最终关卡,实在是了不起……多少年也未必能出一个像你这样杰出的进化者呢。没错,后悔药可以带你穿越时空,改变过去。不过,你确定这份后悔药,你不想用来治疗自己吗?你看看……你已经一地都是了。”
林三酒慢慢低下头。
看清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似乎抽了一口凉气,又似乎连抽一口凉气的力气也发不出来了——当她眼前一花、不知道为什么后脑一痛的时候,她一个踉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人偶师刚刚收回去了一个什么东西,从一晃而过的影子上看起来,似乎是个武器。
等等,人偶师?他怎么在这儿……啊,对了,她回来了。
林三酒怔怔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沙地与长天,脚下慢慢转了一圈,恍如隔世。她就像刚从一场长梦里醒来,对于现实的感知渐渐像大雪一样落下了脑海,凉凉地镇住了她的思绪——只有心跳仍然沉猛地一时有点收不住。
“你醒了?”他乡遇故知的声音,听起来像幻觉一样。“其实不用打她,本来也就是几分钟的过程,已经快结束了。”
“我很乐意打。”人偶师冷淡地说。
她才去了几分钟吗?不……她根本哪里也没有去,林三酒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又湿又凉,后脑勺却疼得好像着了火一样。
“怎么……怎么回事?”她喃喃地说,“后悔药真的可以把我带回过去,可是后来的事……却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人类啊……谁的人生能发展得与自己想象中一样呢?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在谨慎,焦虑和一点点希望里,张望着以后吗。”他乡遇故知叹息似的说,“你能够遇见我,确实很幸运呢。只有我才会给你看一遍后悔药运作后的情景……迷惑大宫殿可是绝对不会在乎你的知情权的。”
“为什么……”林三酒兀自有点转不过神。“这个后悔药难道还能控制以后发生的事吗?”
“理论上来说,不能。”他乡遇故知答道:“可是后悔药不是一份药呀。它是迷惑大宫殿所产生的一个小小生物,它是活着的。它只要被使用了一次,它就会尽一切所能,使你再次回到一个‘想要获得后悔药’的境地里,就像生物想要繁衍复制的本能一样。”
它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办到的,我甚至说不好究竟是它,还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情景中那一步的。人类命运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我现在还太小了,还不够了解呢。”
林三酒恍惚地看了看四周。迷惑大宫殿已经快被啃食掉一半了,从他们所在之处,顺着毛衣线跑好几分钟,可能也碰不到剩余的那一圈迷惑大宫殿。
吃下了这么多,他乡遇故知依然称自己“太小了”。
“你……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副本吧?”她愣愣地说,“你是什么?你长大成为最终形态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乡遇故知笑了一声。
就在林三酒以为它不会直言相告的时候,它却开了口。
“我问你,主导着人类命运的真正因素是什么?”
它柔和平稳地说:“假设你们都是一个个生下来就是独自求生的原始人,有这么一个,在荒野森林里生存一段时间,遇上猛兽,遇袭死了。我们不会说他的命运凄惨,甚至不会说他也有命运,因为在这样的情景里,他与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动植物一样,只是走完了基本的生命历程,没有什么区别,谈不上命运。
“可是你们是有命运的,对不对?你们的哭笑,分离,快乐与痛苦,都是与你们的命运分不开的。主导着人类命运的真正因素,是人类本身——很小一部分时候是你自己,很大一部分时候,主导你命运的是其他人类。你们是群居动物,即使末日了也得在群体内生活,不管这个群体如今是以什么方式呈现的。”
林三酒在莫名的颤栗中,一声不吭地听着,余光里站着一动不动的黑影。的确,人偶师的命运……她掐断了思绪。
他乡遇故知很有耐心。
“我的名字是‘他乡遇故知’,是因为我能够将手插入人类与人类之间存在的纠缠里,将他们拉到一起去。那是我在最小最弱的时候,能办到的事。”
它停下来,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用词,继续说:“我能够插手人类对于人类的影响与纠缠,因果与距离,也就等于说,我能够插手人类的命运。至少,是大部分的命运。所以我才会诞生于这个世界里……”
林三酒明白了,在同一时刻,人偶师也明白了。
他的嗓音又凉又苦,低低地响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Karma博物馆世界里最后一块拼图……最后一个待组装的零件。”
“是的。”
他乡遇故知的语气又像淡然,又像怜悯。“在此以前,它只是一个名字不寻常的末日世界。有了我,Karma博物馆世界中,才将会第一次真正产生Karma。”
一口气写了快四千字,真是自己也没想到,伤筋动骨了,需要早茶给我胃里来一顿按摩才能缓过来。入了冬以后我胖了两公斤,每天还跟没事人一样地吃呢。
话说我有三块Kindle了,可是我还想继续买电子书,目前心里对kobo和mooink都长了草,老高老高,拔不掉,每天都要打开网页用目光对它们赞赏爱抚几遍……啥时候能中彩票啊。等我有钱了,开两个图书馆,一个装书,一个装他妈电子书阅读器。
btw,大纲正式用完了!
(本章完)
1928 纸鹤的去向
往外走的一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
若是闭上眼睛,林三酒依然能感觉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无形之物,正在天幕之下越长越大,顺着空间的纹理慢慢舒展,像水一样,浸透了它碰触过的每一寸世界。
她低下头,手臂上干干净净,那一截线已经消失了。
林三酒知道,很快她就会感觉不出“他乡遇故知”的存在了。它此刻仍旧算是一个附生于世界身上的外物,像人偶师所说,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块零件;一旦它完成了“安装”,彻底成为Karma博物馆的一部分之后,就会像空气与重力一样,无处不在,但无处可寻。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与人类对话了,在我到达最终形态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份自我意识了。”在离开之前,他乡遇故知说,“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林三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
她不是没有想问的事情,但是只要想一想那些事,就觉得大概不到命运揭晓的时刻,谁也不能告诉她答案。
“……我没有了,”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师,发现他已经走远了,此刻站在十来米之外,正遥遥望着远方天地,好像对什么Karma之类都提不起兴趣。显然,他也没有能问的事。“祝你……祝你顺利。”
“谢谢,”他乡遇故知答道,“也祝你能获得业力与因果的仁慈。”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
林三酒无力阻止它与Karma博物馆的最终形态,也根本没有理由去阻止。
她还记得初来乍到时,遇见的那个女进化者大蓝;她相信在这个世界里一切行为都会被记录、被衡量,命运一直在掂量着她未来的回报,所以她坚持着日行一善——不论动机,至少她确实让他人的人生更顺遂容易了一点点。
人偶师什么也没说。
他看上去甚至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他刚才目睹的不是一个世界运转前的序幕,却是一句废话,就好像有人曾在他耳边重复了几千次的话,即使变成现实了,也不出奇了。
顺着尽忠职守的毛衣线,林三酒与人偶师往外走的时候压住了速度。迷惑大宫殿还没有完全消失,仍在稳定地一圈圈逐渐粉碎;他们如果放开全力,几个眨眼就会重新踩进迷惑大宫殿里——远远看上去,好像他们两个人的步伐正在摧毁副本似的。
也的确有人这么误会了。
“怎么回事?”
隔着最后一道城墙,林三酒听见了一个陌生的男音。周围庭院中的石像与雕塑,已经纷纷化作碎白,像是被风卷起的雪片一样,逐渐消融,将地面重新让渡给了沙漠;她进来以后参加的第一个副本巨像庭院,在片刻之间就不再存在了,只剩前方一道高大但光秃的城墙。
“好像……好像有些地方在消失,”墙后又响起了另一个人声,“你看那边……”
林三酒记得,城墙后是一片“犹豫区”,穿过它才是迷惑大宫殿的正门。看来这二人的运气不错,才刚进来,还没下决心走完犹豫区,迷惑大宫殿就已经不存在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最后一道城墙也已簇簇地落下了地面,露出了墙后那一大片砖地。
二人迈步走进了犹豫区,目光四下一转,却发现这片砖地上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跑了?
“那两人走了?”林三酒第一次出声打破了沉默,“走得这么快?”
人偶师慢慢转头看了一圈。
“他们运气倒是好……”林三酒咕哝着说。副本生物似乎是最先消失的;别看宫殿大门还在,门口的老头却早已不见了,附近方圆近百米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管怎么说,起码有个事情能够让她聊一聊了。
“不,”人偶师忽然打断了她,“他们还在这里。”
林三酒一怔,立刻闭上了眼睛。黑泽忌教给她的办法,经过提炼升华之后,甚至可以让她察觉到空间被物体占据后的曲折度;她乍一看下,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有再多倾注了一点心神之后,她才意识到了——好像是有特殊物品,伪装出了一层空间的假象。
“是特殊物品!”她低低地说,立刻睁开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她感觉到耳旁扑出去了一股风,眼前却空了。
人偶师的背影,就像是切断了空间的一道黑刃,顺着裂缝滑出去的一样,眨眼之间就扑近了大门口。林三酒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觉得他的手往空气里轻轻一探,那处空间就支撑不住、蓦然碎裂开了,两个人影像是被巨兽吐出喉咙的猎物,连滚带爬地跌在了地上。
“什么——”一个男人抬头才喝了半句,后来的声音就突然断在了胸腔里。
另一个女人比他聪明一些,尽管面色死人一样煞白,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我们没有恶意……”
林三酒隐约想起来,她以前不知道从哪听说过,那些不认识人偶师、从他身边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人,反而没有什么性命危险;其余的,不管是讨好卖命,哭叫奔逃,还是怒而一战的,都很难保证能活下来。
只是那男人的惊恐太明显了,谁看了都知道,他认出人偶师了。
人偶师没有说话,目光垂落在二人身上。他们二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好像在支撑着彼此。
“我们看到迷惑大宫殿在消失……”那女人慌慌张张地说,“本来要进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看到好像有人出来……我们能力不高,怕惹事,就想着先躲起来。对不住,我们这就走,行吗?”
林三酒走了上去。她只扫了那看似夫妻的男女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人偶师身上。迎着她的那半边脸上,是做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林三酒不知怎么,却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茫然——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似的。
她很想说一句别怕,别担心,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不过她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安慰人的空话。
“我来处理吧。”林三酒轻轻地说。
人偶师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慢慢地点了一点头。
“你们认识他是谁,对吧。”林三酒转过头,实事求是地对那对夫妻说。
他们面色很白,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止是认识他……”林三酒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们说自己能力不高,但隐藏物品倒是很珍贵,连我都差点被你们的物品效果给骗过去了。”
“是,我们有一次运气好……”那妻子低声说,“如果你想要……”
“不,我不是为了要拿你们的东西。”林三酒看着他们,感觉脑海中有一片片图像正在渐次清晰起来。“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挺有意思的。”
二人朝她望过来时,眼睛里闪闪烁烁尽是惶恐与狐疑。
“在我来迷惑大宫殿的这段时间里,有人给我发了两只纸鹤。”
在副本空间里时,“幸运漫游者开奖点”跟她说过,原本真正该给她的纸鹤,以及另一只解释原委的纸鹤,都由一起参加副本的康斯给她发过来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收到。
“我记得,我在走进大门的时候恰好回了一次头……你说巧不巧,正好看见了两只纸鹤飞进迷惑大宫殿,落向了犹豫区。”
林三酒望着他们的神色,说:“现在这么一想,我在进来之前发给朋友的纸鹤,也扑进了迷惑大宫殿大门里……大门后不就是犹豫区吗?”
二人都不由自主抿紧了嘴。
“我现在要是让你们保持一动不动,然后给人偶师发一只纸鹤……”林三酒慢慢地说,“我要是没猜错,它应该会飞向你们两个吧?”
我大纲不是用完了吗,但总算是靠过渡情节又挤出来一点……我这几天每天都在研究电子书,发现其实买了kobo就不用mooink了,kobo也能买繁中书,喜讯啊,省下了一大笔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我种草的……?
(本章完)
1929 信号人生
说来也怪,林三酒此前一直没有往深里想过纸鹤的问题,没有猜过装成人偶师下属、把她引来迷惑大宫殿的人是谁——毕竟她当时遇见的险况和危机一个接着一个,也没有工夫去想——可是当她看见这二人的时候,答案却忽然从她脑海中破水而出了,就好像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潜意识始终没放弃过这个谜团。
按照出租飞船司机的说法,迷惑大宫殿明明是会搅乱飞行器与纸鹤航行方向的;可是她见过的所有纸鹤,飞行方向都只有一个,即是大门后的“犹豫区”。
“从头说,”林三酒吩咐道,“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一遍。”
她没说不解释的话会发生什么后果,有了人偶师在一边,她也用不着。
“我……我们的上一个世界,叫做‘信号人生’。”
似乎意识到自己没法再隐瞒下去了,那个女人苦笑了一下,低声开了口。她身旁的男人登时神色一紧,好像有一刻想动,却被人偶师的目光给压灭了冲动。
“在认识之后,我们已经共度过好几个世界了。我们运气不错,不仅一直都拿到了签证,之前去的世界也不特别危险……‘信号人生’是新出现的世界,还没有分级,所以价格也不太贵,但我们打听过,在那个世界里一切生存的必备条件,都是与‘信号’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从资料上看起来,似乎不算特别危险。”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好像压下去了一个梗在胸膛中的什么东西,叫它为言语让开了路,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以为,我们三个人都能顺利活下来。”
“你多嘴说这个干什么?”那个男人脸上忽然浮起了一片血色,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让他把对人偶师的畏忌惧惮都暂时忘了:“我们就是从‘信号人生’里拿到了一种拦截装置,劫走了你们的纸鹤,这就够了吧!”
“是我让她从头说的,”林三酒抬了抬下巴,说:“你要是没有补充的,就给我闭上嘴。”
那个女人低垂着眼睛,并不生气,好像心神都不在这儿了,好像脑海深处正恍恍惚惚地想着另一件事似的。
“是的……拦截装置。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经历过末日前的人类社会,你们知道手机吗?”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后,那女人继续说道:“有一种诈骗手法,就是拦截原本发给你的短信,尤其是验证码一类的短信,具体我也忘了是怎么回事,好多年了,但是反正可以用这种办法偷走你的信息和财产。”
“你们用的,就是类似的拦截装置,可以将别人发的纸鹤拦截下来,传到你们手上?”林三酒问道。
她点了点头。“是的,为了能够把人骗进迷惑大宫殿,我们准备了一整套东西……首先是拦截纸鹤。拦截装置作用的对象很随机,但即使是这样,我们每天也能收到几十只到几百只不等的纸鹤。我们一一听过内容之后,把用不上的就扔出去,让它们该去哪儿去哪儿,用得上的就留下来……”
那女人近乎安静地、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还记得我们收到你的纸鹤的那一天……我们都吃了一惊,因为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人……人偶师大人,也是有朋友的。”
哪怕心思一直被其他事牢牢占据着,人偶师也露出了仿佛被人架在架子上当肉给烤了一样的神色——但是他确实有长进多了,竟然没有当场动手翻脸。
“我们当时还吵了几句,你记得吧,”那男人忽然叹了口气,说:“我说牵扯到人……人偶师大人的话,就太危险了。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能跟他做朋友的,一定是能力很强的进化者,正好是我们需要的类型。”
人偶师终于没忍住本性,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
林三酒觉得自己还是蛮可以的——论高峰,总是山外有山的;但从整体来看,她行走于末日世界中时,盘桓于头上的、那份对于自己明日是死是活的恐惧与焦虑,已经消解了大半。
“然后呢?你们找能力高的进化者干什么?”她问道。
“你借坡下驴是真快,”人偶师插了一句,她就当没听见。
“我们会想办法伪造纸鹤,”那女人有点诧异似的,来回在二人身上看了看,才又低下了头。“我们有模拟声音的物品,根据我们听见的内容,我们会造出内容可信度比较高的纸鹤,有时发给原主人,有时发给原主的收信人。一般来说,都是尽量让人做好准备、采购好足够的物资,再来迷惑大宫殿……”
林三酒皱起了眉毛。“伪装成他下属的,”她一指人偶师,“果然是你们?”
人偶师冷着一张面孔,用眼角余光把她的手指刺了回去。
“我们不熟悉人偶师……大人的说话方式,他太特殊了,如果假装成他本人,你一听可能就会发现不对。”那女人再次苦笑着说,“但我们知道,人偶师大人是有下属的。”
“不对啊,”林三酒说道,“我问过门口那老头,他明明说过当天没有人进过宫殿——”
那夫妻对视了一眼。
“是没有,”那男人说,“我们早就进来了,平时就住在这里。”
“根据我们骗过来的人,我们会提前一步把该做的准备做好。”那女人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打听‘下属’……因为毕竟不是本人,不足以打消所有的疑虑,所以我们就事先让一个人形物品走进宫殿里来了。”
这二人战力不算高,可是东西却一件比一件好,连人形物品都不缺。还有,不知他们此前骗进来了多少人,才能把准备做得如此周密?
林三酒挑起眉毛,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人骗进来,为什么还叫我买物资、做准备,总不会是出于好心吧?”
那女人面色有点白,下意识地绞了几下自己的手指。
“我们拦截到的第一个信号……并不是纸鹤。”她的第一句话跟林三酒的提问几乎没有关系,但谁也没催她。“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可以用它拦纸鹤……当时我们坐在一辆出租飞船上,远远地只能看见迷惑大宫殿的一点点影子。我们第一次拦截到的讯息,听起来很怪,听了半天我们才明白,它来自于……迷惑大宫殿深处的国王NPC。”
男人也陷入了回忆里,低声说:“直到收到信号的那一刻,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在哪怕没有人的时候,国王NPC也始终在说话。他一直在说,‘进化者,来试试你的运气吧,拿到我手上的后悔药,改变你的人生’……反反复复,我们也听得入了魔。”
“可是我们知道,我们没办法活着完成迷惑大宫殿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几乎不像是在向林三酒交代一切了,反而像是在对彼此诉说着过去。
“原本要分道扬镳的我们,一连好几天也没分手……我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说了不知道多少话,终于试着用我们的信号装置,朝迷惑大宫殿的方向发了一条信号。”女人喃喃地说。
“……有没有不完成副本,也能得到后悔药的办法?”男人做梦一样说。
林三酒明白了。
“你们把进化者骗进迷惑大宫殿,又要他们准备好【织衣慈母】之类物资,一是为了确保他们尽量能完成副本,二是在得到后悔药之后,仍从你们眼前走过去吧?到时,你们就会向得胜者下手了。”她说,“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得胜者不会当场使用后悔药?”
“我们跟国王NPC做了一个约定。”那女人轻声说,“我们负责往迷惑大宫殿内送人,他只要说一句,建议进化者离开之后才使用后悔药,就行了。只不过我们送进去的人,几乎都没能完成副本……有的半途就想办法出来了,有的再也没出来。”
“为什么要后悔药?”人偶师冷不丁问道。
女人抬起了眼睛。她没有一点泪意,好像眼球与眼皮之间没有任何水分,常年的干涩摩擦,叫她眼睛里永远泛着红。
“你看,是这样的。‘信号人生’里,我们要随时注意着信号强度,只有在信号满格的网格内,我们所有人才能一起活下去。当一个格子内的信号不是满格的时候,格子内的生还者数目,就只能等同于信号的格数。”
她近乎麻木地说:“比方说,这一片沙漠是一个网格;信号若是满格或是四格,那么我们四人都能活下来。可是信号若变成三格,则我们中间有一人会死去。决定人选的方式之一,是谁被大家表决通过了,谁就会死。信号强度是会随时变化的……那一天,我们三个所在的网格内,信号强度变成了两格。
“明明我们一直在关注信号变更提示,明明不应该发生的……”她喃喃地说,“总之,她死了。那时她才不到两岁。她进化时,我记得我好高兴啊,我当时心想,可以带着她一起走了。”
这一下是真的把最后一点点过渡情节的大纲也挤光了,我寻思着如果往深里写一下信号人生的故事也行,但是就又要偏离主线一会儿了,我就很不情愿……还没有解答的零碎疑惑可能也还有几个,我不知道能不能凑成一章。反正我现在不是奶牛了,是个空奶袋……
(本章完)
1930 来吧,上船吧
既然这一个世界中即将要产生Karma了,这对夫妻会迎来什么样的因果?
问话的时候,这个问题一直在林三酒心中盘桓着;等他们交代完了,她也没有想到答案——他们票决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而落入了一个不断把别人骗进迷惑大宫殿、把所有希望都系于后悔药上的处境里,算是他们的Karma吗?假如她动手杀了二人,她的行为是为自己种“因”,还是给二人递去他们的“果”?
换句话说,她该如何处理这二人?
“……我进入迷惑大宫殿的时候,有两只发给我的纸鹤被你们给拦截了,”林三酒伸出手,说:“也该还给我了吧。”
那个女人似乎仍旧被笼在过去的影子里,怔怔的,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她的丈夫先从回忆里醒过了神,脸色极不好看。“我……我们已经没有那两只纸鹤了。”
“为什么?”
“当时你还没有完全进入迷惑大宫殿,为了避免它们一落下就开始播放讯息,被你听见……”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把它们给破坏了。”
“你干了什么?”林三酒骤然抓住了他的领子,将他往前狠狠一拽,兀自不太相信:“你破坏了纸鹤?”
“也、也不是完全摧毁,”他一张脸都白了,“我有个银色的小垃圾桶,挺常见的那种,我就给它们揉成一团扔进去了……”
林三酒自己就有一个同样的垃圾桶;她很清楚,它连接着的另一端是一个封闭独|立的空间层,因为有去无回,被当作了人类的垃圾场。她根本不可能从另一层空间里,再找回那两只纸鹤了。
她手腕一震,动作不大,却将那男人给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
冷静一点想,问题或许不算严重。
这对夫妇拦截住了自己的两只纸鹤,原本分别是发给人偶师和波西米亚的——这一点从他们知道二者都与自己有关系就能看出来——那么,“幸运漫游者开奖点”副本所收到的、又是跟自己朋友有关系的纸鹤,必然是来自玛瑟的了吧?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玛瑟一直没给她回信;人偶师没收到,是因为发给他的纸鹤被拦截了,玛瑟肯定收到了,回信却又被他们给拦住了。
一想到被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林三酒真恨不得在那男人身上补一脚才好——幸亏可以补救,她只要再给玛瑟发一只纸鹤就行了。
那女人扫了一眼丈夫,抬起头,低声恳求道:“那个……我们做错的事情,我们实在很抱歉。我、我愿意拿东西来赔你的纸鹤,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告诉我迷惑大宫殿是怎么回事吗?我、我们的后悔药……”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天地之间,在平缓起伏的沙漠里,只剩下远方稀稀零零一些残垣断壁了;此前那一座恢弘庞大的宫殿,好像一场戏终了之后,被人撤下去的布景板。
或许是看她和人偶师都没说话,那女人更急了,连连问道:“是副本挪走了吗?我听说有一部分副本可以移动……是这样的吧?你们知道什么消息吗?我、我保证不害人,我自己去拿后悔药,这总可以吧?还是说……还是说,后悔药……你们拿到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再也没忍住变幻的面色——林三酒扫一眼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们在这儿守着,八成是指望着进化者在经历了整个副本之后,会像她从“后悔药情景”里看见的那样重伤难治、体无完肤,这样才好下手。在面对近乎完好的人偶师与林三酒时,她的希望自然就破灭了。
“没有,”林三酒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忽然停住了。
“我跟你换!”那女人显然一个字也不信,“求求你了,我跟你换,我们东西很多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掏东西。“我们在这儿守了很久,有时候进来的进化者死了,若是他死去的地方不远,我们顺着毛衣线进去,就能找到尸体。也有人是出来以后死的……总而言之,我们搜罗了不少东西,你要什么你都可以随便挑,我只要换一份后悔药就行了!”
她丈夫呛咳着爬了起来,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两步。他扫视着林三酒和人偶师,不知道是不愿意拿出东西,还是已经意识到了,拿东西也换不来后悔药了。
“拜托你,”那女人双手捧着一团堆叠着的圆白珠链,递向林三酒面前,说:“这个是【一百零八个LOOP】,很珍贵的,你拿去……”
如果拿了,她就再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后悔药了。林三酒眼皮一垂,在她的手快要挨近的那一刻,意识力蓦然如同一张网似的在面前张开了,轻轻一拦,把那女人的手给打了回去。
“我没有后悔药。”林三酒低声说,“你把所有身家都给我也没用,没有就是没有。你也看见了吧?迷惑大宫殿根本不是挪走了。它是被我彻底摧毁了。彻底摧毁的副本,还怎么产出后悔药?”
那是她对夫妻俩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她与人偶师一起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追上来。从人偶师手上保住了一命,他们的面色却比死了还难看。那女人低声呜咽的声音缭绕在风里,很快就被吹散了。
人偶师斜着扫了一眼林三酒,转过目光的时候,嗓音凉凉地说:“你没有告诉他们,后悔药一点用也没有。”
“我……我这个人,有的时候挺残忍的。”林三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尖交替着一下下踩在沙地里。
人偶师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以此为荣;但是那份残忍,似乎是她难以摆脱掉的一部分本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然浮上水面。让那对夫妇以为后悔药是有用的,后悔药可以救下她的女儿,然而因为她将林三酒骗进了迷惑大宫殿这件事本身,她再也拿不到后悔药了,再也救不回她的女儿了……远远比简单告诉她后悔药无用,要残忍得多。
甚至可能比杀了她更残忍。
“如果是我的话……”人偶师望着远方,低低地开了口,忽然又顿住了。“如果是以前……我察觉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死了。有多少东西都不管用。”
“那也可以算是他们的报应。”林三酒劝慰似的,对着沙地小声说:“只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乡遇故知还没有走到这里来。”
也就是说,Karma还没有开始。
人偶师无声地点了点头。
林三酒悄悄看了他的侧影一眼,思绪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除了最初在“信号人生”世界中闯关获得的信号拦截装置,根据那女人的交代,其他大多数有点分量的物品,她都是从迷惑大宫殿的受害者身上得到的——虽然本意不是为了赚钱,但是骗人进副本的过程也让他们着实获得了很大好处;别的不说,把【织衣慈母】一类的东西拿到手、卖出去,再叫下一个进化者去买,光是这么倒手几次,他们就已经赚了不少了。
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件事:他们没有获得过宫道一的帮助。
宫道一与整件事……似乎没有关系?
林三酒微微咬紧了嘴唇。宫道一有个计划在等着她,这一点毫无疑问;她原本以为那计划会与她这次遇见人偶师有关系,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是她猜错了。
有个定时炸弹嵌在她的未来里,她却不知道离此刻有多远。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在宫道一的计划开始运转之前,把每一个能留住的朋友都留住——只要他们能好好地在Exodus上生活,不受传送与洪水的威胁,不必再于生死存亡里挣扎,那么不管宫道一为她准备了什么,林三酒都不怕了。
她攥紧了手,掌心里湿湿凉凉。
“你不要走了,”林三酒也不管他究竟听进去多少,听明白多少,只自顾自地低声说,“和我去Exodus上暂住一阵吧?我打算把另一个朋友也叫过去,她名叫玛瑟……我不想等疫苗真正量产的时候了,如果楼琴可以让她自己留下来,那么我先要两支疫苗,并不过分吧?”
都以为过渡完了,想不到又过渡了一章……下面的大纲挤起来可真是要人命了,现在希望新世界写了一百多章,往结局的进度居然就蹭了那么一点点……
(本章完)
感恩章+几句闲聊
大家都挺好的呀?都吃了吗?我吃了,我每天别的不想干,就剩吃饭还比较积极了。
可能大家也看出来了,我现在就想一心推进主线剧情,所以接下来的大纲我觉得至关重要……临到要收尾了,散出去的线索都得好好收编起来,该填的坑填上,还得临时开天眼,感受一下那个世界里每个人的命运与结局。所以大纲一两天的可能搞不完,我这几天就先发一点感谢章+番外吧,要是想闲唠嗑也行(待我穿上东北大花袄盘腿上炕)。
说起来,大家对我的支持和照顾真是如山倾倒,写感谢章和还债的过程却慢如抽丝,我刚才一看,2020年还有10个月没写,2021年从4月份到现在的打赏,都让我(和起点)悄不吭声地收了,现在才补上一份迟来的感谢,脸上真是有点发热。
今天是感谢2021年4月打赏的老板们,感谢虽然来晚了,但是十足十是我的真心。有时候我看评论说,希望末日不要完结,其实有了大家的打赏,就算末日完结了,欠你们的番外也够我绵绵长长写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欠债太多我现在有点眼晕)
谢谢以下四月份大额打赏的老板们,你们赏完了也不催个番外,这就叫做好事不留名吧(不是):
最大一个赏来自野兽派小新,我隔了六个月才看见,真的有点手抖……老板,一上来就是十个番外的分量我实在是受之有愧。那啥,你要是看见了我迟来的感谢,留个言呗?告诉我你想看啥?
猫丸丸,好像是新读者?我感觉是第一次在感谢章里写到你,第一次见面就欠了三个番外,别忘了点单啊!
9九五5,持之以恒地、全方位地惯着我,末日真的仰赖了你很多。话说我都欠你几个番外了?
风雨赴江河,过了小半年才看见你的打赏,但是我的心意你摸摸,滚烫的,你想看谁的番外?
西下有木名栗,这还用介绍吗,要是没了你的存在感,总像少了点啥。你是人偶师粉吧,本书人偶师粉太多了,我感觉一个一个番外写过去,从换尿布开始写,人偶师这一辈子都不太够写的
墨色阑珊,债主,咱怎么出没这么随意,总在不留神的时候扔一个大的?
最屌不过为父,新朋友,看样子居然是一个……男读者??还是为父的男读者??
星野猫猫子呢,等会让我猜一下你想看谁的番外……容我发会儿功……有了,月野兔!(星野猫,月野兔,很有道理)
赫斯特豺狼,末日独家版豺狼,你们去别的动物园看不见的。番外我猜猜,你要看……月野兔!(狼、兔,很有道理)
179007.qd,老板,你这个名字我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它非常冷漠理智数据体,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体现了你的随遇而安……
还有要感谢尾巴的请假条(大家的老熟人了)、桃乙美(新读者吗?)、想养一只人偶师大人(真的吗咬人的)、哼唧啊哼唧(头一次见?)、长安三杯酒(什么时候看不见你才是真的要心慌了)、戚梧(基本算是长期包养关系了)、秋水不染尘188(老读者了我认识)、添暇(这个名字大家都需要)、biubiuuuueo(新人!但也是四月份的新人了)、书友20200310143116531(数字君起点第一次改名免费的)、子枒(迟来的招呼,又见面了)、白时钰(忽然在想这不会是本名吧)、祥邈(容我认一认,好像是新人)、是展云ya(展云是谁)、晋阳乐(很古风嘛)、人间无地著相思(相思都化作你给的打赏了)、书友20201010000457904(数字君能认出自己嘛)、陆儿(新人?)
换一行:谢谢山茶吖(山茶是花还是茶还是花茶)、喝奶茶的乖乖(什么口味?)、咪阿嗷(您的猫叫声我记忆犹新)、孟买的福晋(你往深了想这是不是身份诈骗)、皮格马利妪(你们这种马甲名字我意见很大真的)、波比米亚(末日里这点名字都要被你们叫完了)、墨鸢读作黑鸟(朗诵,黑鸟)、我的老公叫大强(末日这点角色都被你们睡完了)、yumile(为什么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卡通鳄鱼头)、莓厌魇、融辉夜(你俩放一起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名字很搭配)、可可_梨(能说不好吃?)、飘在银河系的绝情草民(名字就是一个故事啊!)、空秋岁月(我认识!希望你看见了)、战斗梨(梨家族梨丁旺盛)、蜘蛛侠照张相(我来了,镜头呢)、醉不容猪(……?)
感恩大家对我状态起伏的谅解,对我更新频率的包容,谢谢你们一直陪伴末日走到现在。
我虽然写感谢章不及时,但是说实话,每次写完之后都像是有心里什么东西被打磨了一遍,重新亮泽光润起来了。不写感谢章的时候,很容易觉得自己是在一个人摸索挣扎,只有在直面大家的温柔与支持之后,我才又一次体会到了当初前进的动力。
真的,作为一个写文作者,能够获得你们作为读者,真的是一件幸运得令人感到惶恐的事情。
给兔组长的打赏感谢番外!
……到底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啊?
林三酒紧缩着身体坐在一只大型铁皮垃圾箱里,身边脚下都是一个个满满的塑料垃圾袋;在强烈的腥臭气里,她被熏得思维都有点模糊了。
铁皮垃圾箱壁上尽是湿湿黏黏的污渍,偶尔她还能感觉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客人——垃圾箱深处时不时就有什么东西一钻一窜,可能是老鼠。
连堕落种也不在话下的林三酒,此时一想到自己与老鼠共处一箱,头皮都发紧了。
但是再难受,她也不能离开垃圾箱;很简单,因为外头拖拽着的脚步声依旧在小巷里慢慢回荡。
事情的起源,是几天前,林三酒看着日历多了几句嘴,给波西米亚讲了讲末日前一部分人类社会里有过万圣节的习惯。
一共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她也没料到自己才讲到一半,房间门就让人一把推开了。
“真的吗?”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黑泽忌,探进来了一张容光焕发的脸:“按个门铃人家就会给我糖?”
这人头上是有天线吗?
“但、但是,那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
“这有什么,”波西米亚一拍桌子,眼睛亮得仿佛偷了电:“不还可以穿各种装扮嘛,让他打扮成小孩不就行了!”
……那副德行也太变|态了吧。
“你这个主意不错,”黑泽忌显然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想了想,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我也不是想要糖,我主要是想体验一次……要糖。”
重点不还是糖吗?
林三酒还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个话题转开的时候,“要不要找个地方过万圣节”的建议,却已经像脱缰野马一样在Exodus上迅速转了好几圈,又像磁铁一样,把各路人马都给牢牢吸引住了。
“万圣节不就是庆祝我的节日吗,”元向西十分感动,“我不去怎么好意思?”
斯巴安体贴地给人偶师打了个内线电话。“你都不用换衣服,”他说,“你平常的打扮就够万圣节了。”
那个时候的人偶师,还没意识到他该对这句话生气。
大巫女相当高兴。“我有一些衣服,”她说,“太华丽了,平时穿不上,这次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想想,要打扮成哪个角色……”余渊不是第一次过万圣节了,自然而然变成了众人向其求教取经的知识中心:“是,末日前人类都会装扮成自己喜欢的角色。我那时也没什么创意,扮的是超人——超人是一个漫画人物,他来自……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既然大家都这么兴冲冲,姑且就去玩一趟好了。虽然林三酒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一群身经百战、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进化者,会想要打扮得乱七八糟,去挂着假蜘蛛、立着假鬼魂、摆着真南瓜的街区里逛街要糖。能有什么好玩的啊?
礼包反而看上去最镇定,最成熟,最不为这种小孩子的节日动心——虽然从他的房间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出了各式各样的万圣节装。
等大家找好了目的地,又由母王引路,穿过了一层层洋葱皮似的宇宙后,正好在当地时间10月31日晚上降落在了一片黑幽幽的山头里:这片小山山脚下,就是亮着路灯的平直马路了。在由家家户户灯光组成的格子里,房子屋檐下挂着大片的假蛛网,松树前站着笑容鲜红的小丑假人,灌木丛里藏着半张脸……三五成群的小孩子笑闹尖叫,在父母的引领下按响了一家家的门铃。
林三酒第一个下了飞船。
她站在门口一声招呼,里头就涌出了千奇百怪的玩意儿——大多数人都对末日前的漫画影视不熟悉,所以装扮完全就是随心所欲的:波西米亚整个人套在一套垂头丧气的浣熊套装里,感觉像是二流游乐园里用来招揽顾客、招揽得十分疲惫的玩偶服,但她自己倒是觉得自己可爱极了;元向西则用白床单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具木乃伊,但一定要把面孔露出来,他说“不然我长这么好看不就浪费了吗”。
斯巴安倒是不怕浪费,他打扮成了母王。也是他说了人家才知道是母王;他不说的话,看起来就是一大团泡沫塑料做的圆石块,从石块里支棱出了双手双脚。除非世界上有母石头,否则谁也不会受到他容貌影响了。
大巫女徐徐走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觉得自己简直该给她铺一道红地毯。长长的纱质披肩在她身后像孔雀尾屏般一路铺展开,即使在夜色里也仍旧淡金流烁、星芒点点;缠结扭绕的细金蛇攀爬在她的脖颈与肩膀上,首尾咬挂着瀑布似的长流苏——被问起她是不是打扮成埃及女王了的时候,大巫女微微一抬下巴,答道:“不,是我自己。”
跟在大巫女身边的那个人影却给林三酒重重吓了一跳,甚至差点丢过去了一道意识力。直到对方低沉含糊地从喉咙里叫了一声“是我”,她才赶紧收了手。
“这也太像了吧,”她想伸手摸一摸,没等碰着又缩了回来。“等一下,你不会是真的染上什么丧尸病毒了吧,你的下巴呢?”
余渊少了半个下巴,露出了血红的牙床。灰白皮肤都抽紧成一道一道,刺青全不见了,一个眼球翻进了脑壳里;他脚下一瘸一拐,身体干枯黑裂,还用喉咙里含着血的声音说:“季山青特制的……套上就完全是……丧尸……”
“知道了,”林三酒赶紧挥挥手,“你快走吧,我看久了有点恶心。”
“你该看……看……黑泽忌……”
连说话都变成丧尸了。
林三酒一扭头,眼前一花——一个顶着乱蓬蓬黑发的小男孩,超不过十岁,穿着一身水手服,怀里捧着厚厚一叠、至少十几个大蛇皮袋,用一双短腿登登地跑出了Exodus。
那他妈是谁啊?
林三酒想不到,今晚最大的安慰来自人偶师。他仍然是熟悉的老样子,果然连衣服都没换就出来了,走在一群妖魔鬼怪里,看起来反而别样和谐。他跟大巫女似乎都挺不愿意跟其他人扎堆儿站着的,尤其是波西米亚,她往谁身边一站,就显得谁很便宜;很快,他就又跟大巫女凑在一块儿去了。
“礼包!”
等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下了船,林三酒往门口里招呼了一声,“就差你了,快出来,你打扮成谁了?”
一个脑袋从走廊拐角后往外一探,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林三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眼熟——不是因为他是礼包才眼熟,是因为……是因为……
她渐渐睁圆了眼睛。
“那个,”季山青尽力保持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即使是在繁复乌黑的花纹遮盖下,也能看出他面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粉红。“余渊不是说,可以打扮成喜欢的人物吗……”
他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绷带,不知道在心里过了一番怎样的自我辩解,再开口时理直气壮了不少:“姐姐也是个人物嘛!我是特地按照乌苏毒资料画的花纹……像不像你当初在老家世界时的样子?”
一边说,他一边理所应当似的伸出了一只手。林三酒忍不住,一边笑,一边也伸出了一只U型塑料手——别看她肚子里觉得自己老成持重,实际上也没能世人皆醉我独醒,还是打扮成了一个乐高方块人,还是礼包做的特制品——握不住,所以她“叉”住了礼包的手。
等乌泱泱一片妖魔鬼怪都离开了之后,Exodus也恢复了寂静,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在谁也没有听见的时候,沙莱斯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是……末日前的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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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伙妖魔鬼怪,在走进山脚下社区街道的时候,就遇上了第一个难关。
两个家长领着几个要糖的孩子。与众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说是对视,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了,因为他们的目光像蚂蚱一样在众人身上跳来跳去,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这……你们是住附近的吗……”一个年轻妈妈搂紧了身前一个小孩,说:“你们的装扮不、不错啊……这丧尸,就跟真的、真的似的……”
一边说,她一边眯起了眼睛,好像要再仔细看看余渊,确保他实际上不是一个真丧尸:“……是吧?”
余渊热心肠又很温柔,摇摇晃晃走了上去,一张嘴,混合着血的黑红粘液就从牙床间流了出来,含混不清的字词之间,似乎还搅着什么人体组织一样。“对,我……我是丧尸……噢,小,小蝙蝠侠啊……”
要说下半句不是“脑子好吃”,林三酒都觉得不可置信。
余渊这么一弯腰,对面的小蝙蝠侠立刻发出了一声又害怕、又愉悦的尖叫,咯咯笑着跑到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妈妈身后躲着了。“是丧尸!”他叫起来,“好棒啊!”
……不愧是末日前的人类,胆子很大,总有一种怪力乱神之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安全感。
“你是什么?“
说来也怪,明明浑身都包上了,斯巴安居然还是把一个戴着假金发的小姑娘给吸引到自己身边了,正看着他问:”M&&&M人吗?“
圆石球似乎也第一次有了不知道的事,茫然了一下才答道:”我是……你就当我是个石球吧。“
”不,你是M&&&M,“小姑娘理都不理他的辩解,一锤定音了。
”……好,“斯巴安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说:”你说是什么都行。“
”你能不能收敛一下,“波西米亚看不见他的脸,勇气很壮:”你让开点,别跟个老变|态似的。“
她一出声,就让家长和小孩都转过了头,看清楚之后,众人态度十分平淡地说:”噢,浣熊。“
这种仿佛水没烧开一样的温吞态度,马上让波西米亚不高兴了,当她跟六七岁小孩讲解为什么自己的装扮比对方更可爱的时候,家长们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了站在一旁的二人身上。
”真是太漂亮了,“两个妈妈对着大巫女赞不绝口,”你是不是在扮那个电影歌剧……叫什么名字来着……噢,‘末世女王’里的奥莉薇亚啊!“
在面对着两个普通人的时候,大巫女显然也觉得解释为什么这一身装扮其实就是自己是件很麻烦的事,干脆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歌剧里的吸血鬼伯爵吧!“二人离人偶师始终保持着几步距离,只敢在转头的时候,让目光从他的边角上擦扫过去。”我都不知道,吸血鬼伯爵原来……嗯……还挺吓人的。“
始终以本色行走在世上的人偶师,闻言很显然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妈妈此时已经掏出了手机,很热心地搜了”末世女王“剧照,拿给大巫女看——目光从屏幕上一划,人偶师的眼睛就钉住了一旁的M&&&M人。
黑泽忌才没有工夫理会谁打扮成了什么东西,他往几个小孩中间一走,简直如鱼得水,很快就”谁今晚拿到了多少糖“、”谁家给的糖比较好“之类的话题聊成了一片——那个金发小姑娘还邀请他说:”等你要完了,我们可以交换,你看我就不喜欢这种士力架……“
剩下众人的装扮,也很快就迎来了一番点评。礼包的装扮除了Exodus众人之外谁也不认识,只获得了平平淡淡一声”噢,是个什么士兵吗“的评价;林三酒行动方不方便倒是激起了一场短暂的讨论,结论是肯定不方便。元向西的造型似乎让小孩子们感到很亲切,纷纷上手撕扯他身上的卫生纸,扯没几下元向西就叫了起来:“别撕了!我里面只有内……我的意思是,没了纸我还是木乃伊吗?”
难得能够看见大家跟正常人一样……唔,不是,应该说难得能看见大家这样无忧无虑地跟普通人一起说笑谈天,就好像以前末日所经历的风浪,都已经终于退潮了。在暴风雨过后的海面上,林三酒心想,只有他们平静而辽阔的航程。
“姐姐,你出什么神呢,”礼包叫了她一声,伸手捉住了她的U形塑料手。“怎么样,你要去吗?”
“去哪?”林三酒这才回过神。
“离这个街区不远,开车十分钟不到吧,是一片中心老街,挺热闹的。”礼包顺着其中一个妈妈的指点,抬头看了看远方夜空下的街道,说:“几条街都临时封了,给市民空出了一片庆祝的地方,据说好多人都打扮得特别隆重,还有现场乐队……”
“那不行,”黑泽忌刚开了口,礼包就补上了下半句话:“临街的商家餐厅也给糖。”
“那我们还等什么,”林三酒笑道,“大家今晚的任务就是玩!”
给兔组长的打赏感恩番外!
林三酒已经很久都没有走过如此熙熙攘攘的人潮了。
曾经令人目眩神迷、热汗津津的十二界市场,回想起来,就像是早年做的一场梦,是青年时代残存的几幕光影。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走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了:身边的同伴们在热乎乎的笑谈声里踩着小碎步,才不至于踩掉了别人的鞋;目光在酒气缭绕的夜色里一晃,就能扫过好几个穿黑短裙的恶魔,举着盾牌的亚马逊战士,浑身罩在袍子里的巫师……
她回头一看,波西米亚正从黑泽忌的袋子里抠糖,礼包看什么都新鲜,一张嘴半张着;人偶师与一个吸血鬼擦肩而过,他板着脸视若无睹,对方倒是差点把脖子给拧着。巨大的万圣节装饰与立像,将夜幕染出了一层层绚丽光色,从众人的头发上、皮肤上、眼睛里,跳跃闪烁着各色星光。
从他们打听到的情况来看,离“万圣节群魔夜行”活动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不过盛装而来的人们,已经将几个街区都挤得水泄不通了。酒瓶、烟卷就像是浮在海上一样,从一只又一只的人手里经过,起起伏伏,偶尔激起一片笑声,浪花似的,闪过一排雪白的牙。
小食摊往夜色里涂染着白烟,食物香气四散在人们的鼻端;浑身通绿的壮硕巨人,忽然拦腰抱起一个邪恶护士,惊得她又叫又笑,直把手里的大针管往他身上戳。
“万圣节好棒呀,”波西米亚凑上了林三酒另一边,呼吸里扑出了甜气。“我的浣熊好像是有点普通哦……?”
“不普通,”林三酒给她整理了一下玩偶服的脑袋,说:“你看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除了你,谁打扮成浣熊了?独一无二,多好,很可爱。”
“你这个人偶尔还是能说几句人话的。”波西米亚很满意。
不满意的人也有——比如说黑泽忌。他大概是“群魔夜行”活动里唯一一个“小孩”,一旦离开Exodus众人保护圈,就会被人满嘴“呀,这孩子真可爱”地揉几下;作为成年人时很有威慑力的凶脸,不止让他挨了捏,过了一会儿还多了个口红印子。最重要的是,被裹在人潮中以后,他就离各式甜食越来越远了。
“谁要喝这个破酒,”他脾气已经显而易见地被磨出了毛,对劝小孩饮酒的元向西也没了好脸:“不是说临街商店也给糖吗,季山青净骗人。”
大巫女的盛装似乎有点太盛了,导致她行动很不方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踩着流苏披肩的边角——她总不能用意识力时时刻刻将身上衣服都托进半空里——走没一会儿,她看着印上了脚印的浅金长裙,也来了脾气。
“黑泽忌,”她一挥手,“走,我带你去找个好餐厅坐着,吃真正的甜食,把那些便宜大路货给我扔了。”
“别失散啊!”林三酒腾地扭过头,喊道。
“总担心没有影子的事,”大巫女说,“一共就这么四五条街,你上房顶喊一声,死人都能听见了。”
元向西点点头,佐证道:“我确实能。”
“这里人太多了,要是被挤散了,就回船碰头!”林三酒仍然不放心,喊了一句。
早在下船之前,她就叮嘱过众人,一定要把自己当个普通人看待,千万别动用进化能力,别惊扰了当地人;她的嘱咐倒是生了根,此刻一群人被人潮撞得摇摇摆摆、几欲四散,大家也仍然束着手逆来顺受——毕竟被他们用点力气推一下,普通人非得叫救护车不可。
就连人偶师都忍住了本性。他走到一半,就被几个哥特式打扮的年轻人给围住了,简直是徒孙见到了祖宗,一边对他的“万圣节装”百般赞叹,一边向他取经求教,一边还拿出手机一会儿自拍一会儿合照一会儿独照……林三酒扭头时的最后一眼,正好看见他被闪光灯给照得眯了一下眼睛,把半脸不耐烦给定格在了白光里。
驻扎在前方街道上的现场乐队,忽然轰地一声,重重拨响了吉他;音箱将主唱的声音遥遥地投进了五光十色的夜里。
“万圣节群魔夜行,现在开始了!”打扮成狼人的主唱话音一落,紧接着就仰起头,朝淡月长长发出了一声狼鸣般的呼啸——人群当即就炸开了兴奋的尖叫和鼓掌声,一首陌生的歌霎时充斥了整片街区。
林三酒脚下忽然一绊,险些在地上跌歌狗吃屎——幸亏礼包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她自己都愣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方块塑料脚。“好……好难走啊。”
“什么好难走?”季山青话刚一出口,只听旁边的波西米亚“嗷呜”一声,扭头就跑——四肢着地、身影灵活,一扭一钻,就从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二人都傻了。
林三酒好不容易扭过了她僵硬的塑料身体,一手还紧紧“叉”着季山青的手,四下看了几圈,仍旧有点没回过来神。“什、什么情况?”
礼包来不及回话,忽然一拳打了出去,落在了她身后。在下一刻,礼包自己被吓得小小叫了一声,林三酒被拳头击上肉体时的声音给惊得一个激灵,余渊则发出了长长沉沉的一声咆哮——被一拳打上的,正是他的脸。
“他要咬我!”季山青脸都白了,“姐姐,所有人都变成——变成自己装扮的角色了!”
林三酒一愣,终于明白了。仿佛是为了证明礼包的话,身边跑过去了一个紧追着小丑的吸血鬼,獠牙上还带着血;那肯定不是化妆,因为在他眼看追不上的时候,他蓦然一抖斗篷,“啪”地变成了一只蝙蝠,扑进了夜色里。
“我的能力——”林三酒才叫了一声,就差点又被自己的乐高塑料腿给绊倒了。她哪还有什么能力了,假如乐高人是活的,肯定就是她现在这个状态。
“我只是一个士兵,”礼包将一个迎面扑上来的兽人给推了出去,叫道:“我打不过他们啊!”
士兵?林三酒急得不行,却还是因为这个称呼一愣。他明明打扮成了自己;假如每个人都成了自己装扮的角色,礼包不应该能动用自己的能力才对吗?
低低一声痛呼,叫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与二人间隔了好几步远,正是顶着泡沫石头装的斯巴安——他此时正笨手笨脚、费劲吃力地与一个怪物模样的人缠斗在一起;那个怪物刚刚得到了一个机会,一口就咬在了斯巴安的石头装上,撕下一口,竟嚼吧嚼吧吞了。
“不是变成了我们打扮的角色,”林三酒浑身都泛开了鸡皮疙瘩,“你们还记得那两个邻居妈妈吗?我们变成了她们认定的角色!”
这么一想,可就完了——大巫女变成了一个历史上的女王,自然没有什么进化能力可言;元向西成了木乃伊,恐怕自己走路都成问题;余渊倒是仍有几分战斗力,可惜正在四处找人脑子吃;斯巴安最惨,不得不一路双手护着自己的石头装,否则谁咬他一口,他就要痛叫着露出一块巧克力断面,反而吸引了更多人来咬他。
浣熊米亚大概是产生了野兽的直觉,头一个跑得无影无踪了。
林三酒急得都要背过气去了,赶紧下命令:“礼包!现在就你还有用了,赶紧保护斯巴安离开这个街区,回船上去!”
“那你呢?”礼包十分不情愿地叫道。
“我得去把人都收集回来啊,”林三酒被这个发展给气得够呛,“我是塑料人,别人对我应该没兴趣,顶多就是走不快,但迟早能回去的……别耽误时间了,快去!”
礼包也知道情况紧急,耽误不得,一把抓过了MM人的手,一边喊着“这都是什么玩意啊”一边带着斯巴安冲入了人潮——说是“人”潮,已经不大准确了。
林三酒四下一看,决定先去大巫女和黑泽忌所在的餐厅找人;他们在室内,或许一时还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冲散得不见了。
“黑泽忌,大巫女,”她冲到那几家餐厅并排而立的街道上,叫道:“快出来,我们得马上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的妖魔鬼怪少多了,她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街面上,没砸出一点回应。
“奥、奥利薇亚?……陛下?”她又试探着叫了一声,不太确定该管那个末世女王叫什么。“黑泽忌!别吃了!”
一声低低的,喉咙里滚着血似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林三酒慢慢转过自己的乐高身体,眼睛盯紧了不远处街道拐角处的黑暗。
别人虽然暂时还没找着,但是她先找着余渊了——不光是余渊,还有他新交的丧尸朋友们。
“我靠,”林三酒低低骂了一声,眼睛盯着前方慢慢露出头的丧尸大军,踉踉跄跄地退进了一条小巷里。“丧尸跟蟑螂一样?群体性动物?”
不光是群体性动物,看起来还很不挑食。一看见了乐高人,丧尸们顿时纷纷拖着沉滞但坚决的脚步,朝她围拢了上来。平时不值一提的速度,面对乐高人的时候却成了附骨之疽,甩也甩不掉了——当林三酒冲进一条死巷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干脆撑着自己方方正正的身体,半滚半爬地跌进了一只大垃圾箱里。
给兔组长的感谢打赏番外!
当外面拖拽着的沉滞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乐高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顶开了垃圾箱盖子。
可真是倒霉死了,这个星球是怎么回事,到底末日了没啊?她一边在心里骂负责定位的莎莱斯,一边试图爬出垃圾箱——心愿挺好的,挺有志气,可惜她忘了自己的乐高身体。她现在胳膊腿都太短了,一连试了五分钟,把垃圾箱盖顶得咚咚作响,始终愣是爬不出去。
这说出去,谁会相信她也是曾经一人对战过一个世界的进化者?
我他妈是怎么进来的来着?
林三酒又急又气又不敢出声喊,同时还得担心着跟丧尸大军走了的余渊,只好开动自己的乐高脑筋,希望能从朋友们的角色上找出他们现在可能的位置。
礼包在和斯巴安往飞船的方向走,虽然不知道一路上安不安全,暂且还可以先不去管他们的位置;元向西自从“群魔夜行”一开始就不见了,她很难想象一个木乃伊会遇上什么事、现在流落在哪儿。
至于人偶师……吸血鬼伯爵的战斗力怎么样啊?林三酒没看过多少吸血鬼的片子,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感觉吸血鬼都是仗着长得好看,以色惑人,见机才能吸点血……她打了个战,赶紧止住了思绪。至少他变成蝙蝠以后,可以直接飞回Exodus吧?用不着操心他吧?
大巫女是个普通人女王,现在就是一块包装精美的肉了,而且还买一送一,带了个小肉。林三酒越想越着急,越着急就越出不去,一个不留神乐高脚还给脚下支撑的垃圾袋给刮坏了——这一下,她顿时失去了平衡,跌进了一片烂菜脏污卫生纸等各种垃圾构成的海洋里。
说来说去,都怪波西米亚和黑泽忌。
林三酒的气急忽然一顿,被垃圾箱外一阵异响给止住了挣扎。躺在黑漆漆的垃圾箱里,她屏息——屏息主要是因为环境太臭,倒不是因为别的——听着外面那一阵摩擦刮挠似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下地刮蹭着垃圾箱铁皮……
随着那声音渐渐爬上垃圾箱,林三酒也抬起了目光:箱盖被一个黑影给顶开了一条细缝,泄进来了小巷里昏黄的路灯灯光。她眯着眼睛,借着路灯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足有人大的、皮毛光亮的动物,灰黑背脊像水蛇一样滑进了垃圾箱,两只漆黑的、如人一般带着五指的手,悄无声息地插进了垃圾内。
林三酒腾地一下爬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乐高身体还能动作得这样快。
“波西米亚!”她一声怒叫,整个身体都扑上了那只巨大的浣熊,“你醒醒,你怎么还真的来掏垃圾吃了啊!”
波西米亚从浣熊头套下发出了“嗯?”的一声;但野兽直觉显然还掌管着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一浣熊一乐高在垃圾堆里扑腾滚打着,一会儿浣熊咬了乐高一口,一会儿乐高叫道:“硌着牙了吧!该!”
菜叶子、脏纸团、汽水罐、咖啡渣、旧鞋子……各种各样的垃圾都在箱内腾飞起来,二人活像是要把这一箱垃圾搅成垃圾汁一样;其实也都怪乐高的身体太不灵活了,而浣熊的身体又太灵活,除了反复扑上去、试图把波西米亚给压住之外,林三酒还真是一点好办法也没有了。
“你赶快醒醒,快跟我回——啊,你别蹬我——”
她和波西米亚打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林三酒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垃圾箱盖子早就被人给打开了。
昏黄的路灯光下,黑泽忌——成年的黑泽忌——紧紧皱着眉头,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垃圾箱里的这一场混战。“……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林三酒这一下又惊又喜,一时间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啊!你在——你不是小孩——不是,是她,波西米亚,变成浣熊了——其他人呢?为、为什么你……”
“你还记得我们在山脚下遇见的一群家长小孩吗?”黑泽忌一手捏着自己鼻子,一手捏着波西米亚的脖子,将她从垃圾箱里拖了出去。浣熊野性很重,还试图反身咬黑泽忌;但他只是手上稍稍加了一点力,波西米亚登时就顺从老实地缩成了一条,痛得直从鼻腔里低声哼哼。
“他们把你们每一个人的装扮都点评了一遍,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成了他们认定的角色。但是唯有我,没有被认定成任何角色。”黑泽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装成小孩骗糖有哪里需要不好意思,“大概是因为他们以为我真的只是个小孩子吧,衣服也只是一件水手服而已,没有什么认定的必要。”
林三酒愣愣看着他将波西米亚薅了出去,一时仍不敢置信。“所、所以说,你脱掉小孩子装以后,现在仍然是全副战力?”
“废话。”
“那、那其他人呢?”林三酒赶忙问道:“大巫女呢?”
从垃圾箱外遥遥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很不高兴的声音。“我拒绝靠近你们。”
“她清醒了?她不认为自己是女王?”林三酒伸出一只U型手,被黑泽忌也给拽出了垃圾箱。
“我要是女王,我现在就给你们驱逐出境。”大巫女捂着鼻子,垂着眼皮,似乎因为她不得不伸出一只脚踏住波西米亚而感到万分痛苦:“太臭了,她身上还黏糊糊的,我这双鞋子是古董……”
“你的意识力……”
“鞋可以擦,意识力不能擦。”
很有道理。
“元向西已经被我捡起来送回飞船上了,”黑泽忌板着脸说,“群魔夜行一开始,他就咕咚一声砸在地上了,成了个木乃伊干尸的样子……要不是有个过路的佛兰肯斯坦用他身上的卫生纸擦鼻涕,我还真发现不了他。他现在也醒了。”
“怎么你们都醒了,波西米亚还是个浣熊?”
“季山青搞出了个‘解药’,”黑泽忌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说,“他本体不是可以分出很多绺吗?只是其中一绺被变得无用了而已……他拿着那个‘解药’把该喂的人都喂了一遍,现在所有人都齐了,就差你们两个了。”
林三酒几乎快要掉眼泪了。“真的?这么快就……?那人偶师呢?”
“他带领着几个普通吸血鬼,形成了一个吸血鬼帮会,要夺下人间。”黑泽忌竟然能在说话的时候保持着一张无风无波的面孔,真不愧是天上地下第一强武。“我们连靠近他都办不到,他身边让吸血鬼围上了。还是斯巴安主意多,他脱掉石头装以后,把解药涂在身上,让人偶师咬了一口。”
林三酒捂住了脸。她万一现在笑出声来,日后传进人偶师耳朵里,可就糟糕了。
“我们想着,反正他都已经是一个人的一餐饭了,不如再给第二个人吃一顿。”黑泽忌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有好笑的地方,“所以我们又把斯巴安送去给余渊啃了几口。”
他说完,看着林三酒歪过了头。“你干嘛,你是喘不上气了吗?”
林三酒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看着大巫女捏出了一点点意识力,将一个小胶囊给塞进了波西米亚的嘴里。她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总算不笑了,接过了她的那一份解药。
“大家这么快就重新聚头了,”她颇有点感慨地说,“我真没想到。”
黑泽忌平平淡淡地说:“啊,总不能老是让你一个人为了大家奔波嘛。”
(番外完)
(本章完)
给西下有木名栗的打赏感谢番外1
西西栗是从一个副本那儿,听说“Exodus”这个名字的。
“生存,资源,安全,在那个地方都不是问题。”
给她发通关奖励的副本生物,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花园地精,好像是在背书似的,显然对于进化者的福祉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就连你们进化者最害怕的,那种碎片式的随机传送,也会在那个地方被消解掉……在Exodus里,玻璃罩室内是绿树、藤蔓、鲜花和翠鸟,走道两旁是各种果蔬,不分季节,都繁盛蓬勃地生长在一起。走得渴了,就伸手摘个橘子;腿脚累了,浴池里满满都是新鲜白水,热腾腾地冒着蒸汽……”
“那么多水?不是喝的,是拿来泡的?”西西栗听得目眩神迷。或许是“消解传送”和“新鲜蔬果”听起来都太不可思议,从她耳边一晃就过去了,反而是一池子新鲜热水抓住了她的想象。
“不知道已有多少年了,Exodus始终存在于这一个宇宙里。据说因为它最初的诞生,就是出于想要获得解救、想要与亲友团聚、想要和平安宁的心愿,所以凡是能到达Exodus的人,都会结束颠簸与苦难。”花园地精总结似的说完,将【蛋炒饭喷泉·十五天版】递给了她。
听起来未免也太理想了……要不是这个讯息来自一个副本生物,西西栗都怀疑它只不过是一个末日传说罢了。她听说过的末日传说太多了,大多都难辨真假。比如说,进化者曾经建立起过十二个人类世界;十二界天空里飞行器鱼贯往来,夜里华灯闪烁,街边挤满了各式商铺……但是她从没去过,也没听说过谁真正去过了。
“Exodus在哪里?我要怎么去?”西西栗半信半疑地问,“啊,我听说过‘签证’,是不是要找到‘签证’才行?”
花园地精摇了摇头。“通往Exodus的途径,并不是一条路,或者一张通行纸。”
“那是什么?”
花园地精从帽子下抬起眼皮,看着她答道:“是一个人。如果你能遇上Exodus最初成员之一,那么你或许就有希望进入那个地方。”
西西栗抱着比来时更多的问题走了——她几乎没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Exodus也只像是遥远的一个愿景;就像以前的人类想象里,总怀着一个乌托邦一样。
别的不说,听花园地精的话音,天知道Exodus存在多少年了,最初成员如今是否还活着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遇上一个,还得认出来?
末日里的人生辗转艰难,得一日一日、一时一分地去挣,但这是她所知的唯一一种人生了。她就算遇上好事,也不敢太高兴,生怕冥冥之中的造物主看见了,会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把她的好事收回去;而且,遇上好事的时候也不多。
可是若有了一个遥远的迦南地,一份笼着希望的寄托,那么忽然一切都似乎有了意义:西西栗想象着,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朝某个方向,某个目的地靠近的,而不仅仅是在没有尽头的大地上兜兜转转——在这个光彩与污泥共存的世界里,还有另一种人生在等着她。
这一天,当她从白茫茫的暴风雪里钻出来,总算找到了一处进化者歇脚的聚集地时,西西栗感觉自己的肌肉纤维都好像被冻成了一根根冰条;只要跌上一跤,她十分肯定自己就会碎成一地。
“这个世界确实太难了,”小旅馆老板是一个做流动生意的进化者——他们往往有一个能随身携带的小居所——他生起了火,对着聚集在壁炉附近的进化者叹息道:“我上次听一个在这儿落脚的进化者说,他走了几个月的时间,这里除了暴风雪,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落脚地里各项物资和服务的价格,比其他地方都贵不少。
“想必大家也都发现了,保温取暖的特殊物品,在这个世界里是消耗性的。”老板解释道,“在别的地方能一直使用的东西,到了这儿很可能一个星期就消耗没了……各位要在我这儿休息过夜没有问题,但必须得拿出取暖物品来,不是特殊物品也可以。”
所谓休息过夜,其实也就是大家一起挤在厅里的大通铺上罢了,中间摆了一团床单,就算分了男女。西西栗用一小团暖手炭换了两个晚上的居留权,为了自己不必再苦苦与暴风雪对抗而松了半口气。
睡吧,或许明天自己就会被随机传送走了呢……
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被传送走。
西西栗将自己卷在厚大衣里,望着火光闪烁下身边进化者模糊的影子,连一点交谈的愿望也没有。没有意义,与其建立起一点点联系,再被洪流扯断冲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与人接触。
她艰难地从厚大衣与远处的壁炉火光里汲取着一点点暖意,使劲将自己往身体深处缩去,在噬咬着人的隐隐冷意里,慢慢地快要睡过去了。
在叫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混沌中,她感觉到从大通铺的另一头,爬起来了一个人影,窸窸窣窣地摸到了厅里一角。没人因此而动一动;流动屋内连屋主也不能动武,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愿意花钱休息的另一个原因。
西西栗的神魂再次蜷缩起来,跌进了黑沉沉的暖梦里。
然而下一刻,她却激灵一下醒了,几乎是将眼皮撕开的——是什么?什么惊醒她的?
周围依然一片昏暗安静,众人都睡熟了,绵长浑热的呼吸此起彼伏。没有危险……西西栗悄悄撑起了脖子,无声地慢慢看了一圈。
那个人影坐在厅里角落一把椅子上,背对着她;因为隔了十几步远,屋里又暗,她看不清对方在干什么,好像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
他的声音极低极轻,好像是从一屋睡眠里浮起来的,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梦。
“是的……我明天回Exodus。”
给西下有木名栗的打赏感谢番外2
西西栗浑身都在打战。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那个爬回大通铺里的人影,大半夜都半梦半醒地没睡好,还是因为清晨降临时,每次有人起身她都会激灵一下醒过来;反正等她终于下了床的时候,她又激动、又昏沉,匆匆将一层层衣物往身上卷好了,眼睛始终盯着角落里的那个人影。
他肯定是穿了某种伪装物品,西西栗心想。
那男人外貌、个头和衣着都平平常常,十分不起眼,好像把他放进人群里一撒手,他就会就地融化、再也找不着似的;西西栗转开眼睛一想,竟然压根想不起他的五官长什么样了。他显然也在极力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举一动的幅度都很小,总沿着角落阴影行动——趁着其他进化者聚集在早饭桌旁的时候,他悄悄地拉开了大门。
西西栗心脏一紧,不等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就一把抓住了门沿,迅速从暖和浊气里钻了出去,一头扑进了几乎能将人扎个透穿的风雪里。
跟昨天的暴风雪相比,今天卷着雪片的寒风已经算是很温和了;西西栗不敢靠得太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的那个黑影越来越小,这才拔腿追了上去——饶是今日天气温和了不少,她还是感觉自己搬动冰沉沉的双脚时,像是差点在冰柱子上绊了一跤。
莫非Exodus就在这一个世界里吗?那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它有那么多水……Exodus是不是一个大型温室?
西西栗像一头盯紧了猎物的鹰,眼前只有连绵起伏的雪地里那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她怀在心中反复摩挲珍爱的那一小团希望,一直对谁都没有提起来过,想不到如今竟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见了……原来那些传说是真的,她并不是在自欺欺人。
在绕过一个雪丘的时候,西西栗发现前方的影子消失了。
白茫茫大地上,只有无穷无尽的风雪,像是融化断裂的片片寒天,一层层落在雪地上。她回头看看来路,发现前几分钟才走过的地上已经干干净净没了脚印;再展眼往前一看,灰白天空与雪白大地连绵拥抱着,滚向了世界深处。四下昏白空荡,哪里还有一点那人的踪迹?
西西栗一时几乎要叫出声来——她与到达Exodus的希望离得这么近,却还是失之交臂了。她咕咚一声跌坐在厚雪里,只发怔了片刻,半截腿已经全被雪埋上了。
“你是谁?跟着我要干什么?”
冷不丁一句问话,将西西栗惊了一跳,像是刚被狐狸惊出来的兔子,激起了一大片雪粉。她急急攥住了短杖,抬头一看,发现那人原来正伏在雪丘上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以及一只手——那只手上噼啪闪烁着银亮闪电,显然是做好了一触即发的准备。
“我,我……我叫西西栗。”她结巴了几句,最终决定据实以告:“我不小心听见你说你要回Exodus……我一直很想去……”
“你知道Exodus是什么?”那人挑起了一侧眉毛。
“我、我是从一个副本生物那儿听说的。”西西栗看他似乎打算让自己继续说下去,感觉这越来越像是一场面试了,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又问道:“那是由一群能力超众的进化者所打造出的乌托邦,也是我们获得拯救的办法,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那人歪过头,打量着她。“你只是一个普通进化者吗?”
西西栗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普通进化者,还能是什么?
“我们也是有敌人的,而且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可供其差遣的人员与手段不知道有多少。我之所以会隐藏面目,悄悄行事,就是因为我不愿意被敌人注意到……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跟了上来,说你也想去Exodus。这个时机,我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巧了……巧得我不喜欢。”
“拜托!”西西栗立刻急了,“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证明,我对Exodus的了解只有这么多,更是从来没有对它起过坏心!”
“怎么证明?”
“我有一件记录仪。”西西栗小声说,“那是我身上最珍贵的物品之一了……它会自动记录下携带者身上所发生的大事件,至今已经流经了五百多个人的手,记录了将近四千件事……我听闻Exodus的过程,是它记下来的最后一件事。”
假如西西栗要总结出一个自己能生存至今日的原因,那么她毫无疑问会选择这件记录仪。
她到现在也还没有把四千大事全部看完,但是从她看过、了解到的他人历史中,她已经获得了无数宝贵的经验和讯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远比战斗类的特殊物品还要珍贵多了,简直就是末日世界的导航地图和存活手册。
所以,将记录仪交给一个头次见面的陌生人,西西栗实在是既不情愿、又提心吊胆。
“我知道了,”那男人接过记录仪后,并没急着看。他像是对这么贵重的东西毫不在意,也像是一点都没意识到它的可贵之处,把它当成一张纸条似的,只是转手收了起来:“我一会儿再看,看完了还给你。这里不是说话逗留的地方,我必须马上动身。你要跟来的话,就跟着好了,但你若是跟不上,我可不会管你。”
“你要去哪?”西西栗浑身战栗,“你是要去Exodus吗?”
“对,”那男人从雪丘上一跃而下,“而且我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他迈步急奔向了远方的雪地,西西栗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说话几乎变得不可能了,一张嘴就要吃进一口雪。
随着他们越跑越远,风雪也越来越沉,只见昏天暗地中呼啸穿刺着片片尖锐白雪。那男人似乎很清楚目的地在哪,时不时一拐一转;西西栗紧缩在厚绒围巾里朝后一扫,连流动旅馆的方向都辨别不出来了。
当那男人猛地被一股爆发开的雪粉给击入半空时,西西栗才意识到了危险。
“是雪鬼!”那男人遥遥地呼叫了一声,就被重新打进了雪地里,激起了漫天的昏白。“我们中了一群雪鬼的埋伏!”
西西栗一惊,叫道:“那是什么?”
“是这个世界的堕落种,”那男人叫道,“它们保留了作为人类的欲望和战力,但是却化作了风雪的形式——”
一句话没说完,他似乎又遭了一击。
西西栗四下看了一圈。她的战斗力顶多只能算是还过得去;此时即使看见了那男人远远地受了袭,她却依然不知道袭击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也没人袭击她。在她的感知中,天地间依旧只有无穷无尽的风雪。
厚绒围巾上早就落满了一层层细密厚重的雪花;西西栗还在张望戒备的时候,她睫毛上、围巾上、帽子上的雪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脸。
(本章完)
给西下有木名栗的打赏感谢番外3
已经被冻木的皮肤,没来得及及时给西西栗送去警告。
当她蓦然感觉到嘴角一凉,像是忽然被塞进来了一个冰手指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雪花已经爬进了嘴里、眼角和鼻孔里;她在几乎将她淹没的惊恐中,发出了一声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尖叫。
远方那男人却听见了,登时急急叫道:“快!快将你身上的东西都扔掉!”
什么?
“雪鬼仍然像生前一样,对特殊物品和物资充满了渴望,它们觉得自己必须要钻入你的身体,才能调用你的财物,你必须要将它们全部扔出去,才能让雪鬼暂时离开你的身体!”
从呼啸的风雪里,西西栗还能隐约分辨出他一边喊,一边往雪地上扔东西的响声;但是下一刻,冷雪堵住了耳道,又慢慢地朝大脑的所在钻开了一条路,恐惧与冰寒令她的意识都开始隐隐生痛起来。
异物马上要钻破她的耳膜了。
西西栗又急又怕,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雪花迷迷蒙蒙地在她眼球上贴了一层。她的浑身系统都在被雪渗透,偏偏又不像是对战其他目标时一样,有个能下手的对象——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哪一些是雪鬼?怎么躲?打哪儿,它们都钻进耳朵里了,难道要打自己吗?
她慌乱之下,立刻将身上装着物品和物资的东西都一一扔了出去,也像远处那个男人一样,拼命朝风雪叫道:“我身上没有东西了!你们看,都在那边——你们快离开我!”
耳道、眼角里的刺寒迅速减轻了,嘴角里的冰手指重新退了出去;西西栗眯着眼睛,在渐渐清楚起来的视野中,终于第一次看清楚了。她围巾上还积着一层厚雪,此时每一片雪花的纹理,竟都形成了一张不同模样的人脸——无数细微的人脸一时看看她,一时看看她把东西扔出去的方向,终于一片接着一片,重新跃进了风里。
“快过来,”那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近了,示意道:“躲去那边的石头下,快!”
西西栗一把将围巾拽了下去,使劲拍打着自己身上,生怕每一片新落在身上的雪花都长着人脸;她跌跌撞撞扑进了那一块巨岩下方,头上总算有了能勉强遮蔽风雪的一点屏障。
“雪鬼成群成群地出现,”那男人也跟着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它们就跟雪花一样,扑卷得漫天都是,躲不及也抵抗不住,而且就连融化与否也是看雪鬼心意而定的,相当棘手。真倒霉,好端端地竟然在这儿遇上了雪鬼。”
“你、你很了解这种东西?”西西栗问道,“我以前只听说它们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堕落种,但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遇上,更不知道原来脱身的办法是要先把东西丢了。”
“我是第二次,”那男人显然身上也空了,刚才几件可能是容纳道具的物品,此时都从他身上离了席。“我第一次遇上它们的时候,试图用一张毯子类的防护道具把我自己包起来。结果它们立刻在我道具上融化了,像水一样渗着纹理流进去了,我当时差点交代在那儿……”
“看来你在这儿时间很长了,”西西栗明知道眼下不是拉关系套近乎的时机——毕竟天知道多少雪鬼仍在不远处雪地上呼啸缭绕着,将她的物品拍打得砰砰作响——但她一想到Exodus,心都重新热了,感觉什么都不怕了:“你回Exodus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我可以带你过去,但你能不能进入、能不能逗留,却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那男人打量了她几眼,“我们那一群最初成员要接纳了你,才……”
“没问题!”西西栗眼睛都亮了起来,“什么测炼任务我都可以努力试一试的,我这个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信你看我的记录仪——噢,你应该扔到那边去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又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远方的雪地。他皱起眉头说:“看样子那群雪鬼还得要好一会儿才能消散。”
“我们的东西不会有事吧?”西西栗不无担心地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要把东西扔出去才能保命的?”
“噢,我可以听见它们的欲望,”那男人头也不回地答道。“应该不会有事,但它们无法获得满足,就会越来越暴躁……恐怕还得再躲远一点才行。”
西西栗几乎没有听见他后面说的大半句话——她早就怔住了。
“你跟我来,”那男人忽然一把抓向了她的手腕,就要将她拉起身。西西栗身子一缩,顺势从雪地上一滚而跳了起来,躲开了那只手——那只手掌间隐隐有亮芒一闪;她觉得不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了?”那男人皱着眉头问道。
有一个刚才她就该留意到的细节,西西栗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她以为那男人戴了一个伪装物品,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早该把伪装物品扔出去了才对……但她现在看见的,却仍旧是同样的一张脸。
或许是她以貌取人了,只是他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像花园地精所说的“各方面都超人杰出”、“传说一般”的Exodus成员。
“你听得见它们的欲望……”西西栗牙关都在打颤,低声问道:“那你也能听见人的吗?”
“当然不行了,”那男人似乎想要哈哈一笑,但看着她的神色,笑就消散了,变成了一道叹息。“唉,真倒霉,说漏嘴了。”
西西栗比刚进入这一个风雪世界的时候,还要冷。“你……你听见了我的欲望吧?”她颤声问:“你听见了我想要去Exodus的心愿……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渴望……”
“嗯,”那男人点了点头,说:“所以声音很大啊。整个流动旅馆里,只有你的愿望最响亮,最多细节,把其他人的欲望都遮得听不见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好东西,一开始本来不想找你下手的,但是没办法,欲望越强,弱点越大,送上门的羊,不宰白不宰。”
西西栗使劲睁着眼睛,生怕一眨眼泪珠就滚下来了。“那Exodus呢?你跟Exodus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Exouds不在这一个世界吗?”
那男人脸上浮起了厌烦又好笑的神色。“真没见过你这么走火入魔的……死了投胎,再去那个什么Exodus吧!”
下一刻,西西栗眼前就被蓦然遮蔽了天地的雪粉给涂抹成了一片昏白。即使是在道具物品齐全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战力比她高一些,更何况是现在呢?
束手就擒不是她的风格,可是就算成功逃生了,曾经来到眼前那么近的Exodus,也就又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妄想。西西栗一时间根本不想战斗,她只想将头埋在膝盖上,再回想一次花园地精描述过的Exodus。
她跌坐在了漫天的雪里,感觉自己什么也不关心了。
但是,攻击却迟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当西西栗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而抬起头的时候,她这才意识到,身旁的风雪早就被拦在了数十步之外。那个男人消失了,雪鬼也消失了,不远处的雪地上,她的物品与道具正半掩半埋地沉在雪里。
站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目光顺着面前的双腿一路往上,在看清楚来人面容的时候,西西栗感觉脑子都空白了——在那一刻,别说是呼吸了,她连自己的存在都短暂地忘记了一瞬。
那金发男人朝她弯下腰,伸过来了一只手。
“没事吗?幸好我赶来得及时……一直在说Exodus这个名字的人,是你吧?”
西西栗愣愣地抬起手,好像将手递进了一团阳光里。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眼前的人莫非就是天堂的模样,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莎莱斯越来越人性化了,”金发男人说的话,尽是她听不懂的,“因为你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
“……什么?”西西栗只能挤出两个字。
“你抬头看看。”
她抬起头,在暴风雪肆虐的世界里,第一次看见了清朗碧蓝的天空。一个巨大的雪白圆环,正徐徐从远山后方滑进了蓝天,一道金光闪烁着跃下了雪白环身。
“你看,那就是Exodus。”金发男人微笑着说。
(番外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