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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31 齿轮运转的开始

    林三酒此刻很后悔。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她不该问人偶师的意见来着。

    要请他上船,就找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聊着嘛,比如问他晚上睡觉需不需要换睡衣之类的无聊话,一边聊着一边往Exodus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能给他引上船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船上时,只要谁都不在这事上多着墨,林三酒觉得他八成也就顺水推舟地待下来了。

    可是她却偏偏正儿八经地将这件事变成了选择题,放到了台面上,人偶师的反应可就大不一样了。

    “去你那条臭水沟?”他冷笑一声,不但不继续往外走了,反而停了脚。“你收集癖是吗?你在这给我集邮呢?”

    林三酒的脚趾头在鞋里蜷着抓了两下。“也、也不是,”她含混其辞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就又冒犯他了,一时还没放弃:“我就是想回船拿点东西……”

    “拿脑子?”人偶师冷冷地问道:“还是拿一个更好的借口?”

    “不回船也行。”林三酒讪讪地说,“我在外面也可以发纸鹤……”

    真是可惜了一个机会,她心想着,从卡片库里拿出了一只纸鹤。算了,或许还有下次……疫苗到手了的话,他总会要的吧?

    在人偶师半脸厌恶和不耐烦的注视下,林三酒坑坑巴巴总算把之前的来龙去脉给玛瑟解释了一遍,告诉她自己没有收到她的回信,问她希望能在哪里碰面;等她觉得该说的都说了,这才将纸鹤朝天空中一抛。

    纸扎的小鹤飘飘摇摇,晃晃坠坠,像一片纸垃圾似的,最终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瞪着它,一时间傻了。

    “奇怪了,上一次明明很顺利就发出去了呀,”她冲上去了两步,弯腰去捡纸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反应——”

    一句话没说完,地上的纸鹤忽然振翅一打,扑棱棱地重新跃进了空气里;它好像大梦刚醒、上班迟到了似的,匆匆掉转过头,迅速飞向了远方蓝天。

    “……啊?”林三酒一只手仍滞留在半空里,“这是怎么回事?这反应说明什么?”

    人偶师皱着一侧眉毛,盯着纸鹤远去的方向,一时没说话;可能他也很少见到纸鹤这种古怪表现。林三酒心里有点放不下,又拿出一只纸鹤,没话找话地补了几句,试探着将它扔进了半空——这一次,纸鹤毫不犹豫地追着上一只纸鹤消失的方向飞走了。

    “算了,至少发出去了,应该没事。”林三酒想不出名堂,自我安慰似的说:“看看回信再说吧。她毕竟并非一生下来就是个人,是一点点向真正活人靠拢的,可能这也有点关系……”

    “我没问。”人偶师说。

    行吧。给玛瑟的纸鹤算是发出去了,下一步是要想办法和楼琴取得联系才行;可是她与楼琴之间没有什么能跨越末日世界的联系方式,一时不由犯了愁。

    “我在十万世界移转梦里还存着没用上的服务呢……”她一边想,一边自言自语:“说不定我在那儿能找到联系楼琴的办法……”

    她悄悄从眼角里扫了人偶师一下。

    人偶师之所以要费尽周章地找上她,就是因为一点:他们都知道,宫道一接下来有个计划在等着林三酒;只要跟在林三酒旁边,也就意味着他迟早要遇见宫道一。林三酒从教训中长了经验,这回干脆也不问他意见了,嘴上没话找话地问“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脚下自顾自地抬步就走,一双耳朵同时立得直直的。

    果然,在片刻犹豫之后,她就听见人偶师有了动静。他不仅跟上来了,而且还不是随随便便跟上来的;他显然觉得自己与林三酒这种靠两只脚走路的平民不一样,走不了一会儿,各种花头都出来了。

    林三酒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承诺,又把三个人形物品放出来观光了;一人三物品在前头走了一会儿,她回头一看,赫然发现身后的人偶师早没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在空中徐徐飘浮前进的神庙。

    “这……这什么玩意?”她瞪视着那间鲜艳华丽的小神庙,眯着眼从门缝往里看,也看不出人偶师到底在不在里头。造型奇异的半人半神拦在庙门口,长矛与飘带上涂金抹蓝,就连小神庙门口的台阶上都雕刻着繁复入微的花纹——如果仔细看的话,林三酒总觉得庙正门上那一行弯绕折转的陌生文字,长得有点像“人偶师庙”。

    “你给自己造了个庙?人偶师庙?”林三酒试探着伸过去了一只手,“你怎么进去的,这庙还没有一个椅子大……”

    “你把手给我收回去。”庙里果然传来了人偶师冷冷的声音,“你没见过好东西是吧?把你扁桃体也收回去。”

    林三酒闭上了嘴。这人的口袋真是太深了,好像永远能掏出新奇东西来。但至少神庙不像【空中马车】,不用她拉着了,林三酒就已经挺知足了。“这个是什么物品?只能用来代步吗?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等她把最后一个问题重复到第六遍的时候,就连庙门口的雕像都好像快要烧着了。

    “【eBay】,”人偶师听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的,“你在【eBay】上给我发的鬼叫你自己都忘了?还是说你以为它只能用来买东西?”

    林三酒一怔。

    “等等,用【eBay】还能找人?”

    “我能,”人偶师慢慢地说,“至于你……我不知道【eBay】有没有开通残疾人服务。”

    林三酒连他的后半句嘲讽都没听见。她已经将【eBay】悄悄攥进手里了,一时间想不出到底该不该将它交给人偶师——她的【eBay】上,曾经收到过来自宫道一的消息。

    假如人偶师能顺着消息找到人的话……那是否也意味着他能先一步找到宫道一?这是好事吗?

    林三酒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在接下来的半日路程里,她将这件事反反复复在心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越想越是没来由地害怕。从一方面来说,若是能让人偶师打宫道一一个出其不意,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对方毕竟是宫道一。

    他能给林三酒发来消息,是不是就有了准备?假如人偶师找不到他也就算了,万一是个陷阱呢?

    人偶师才好不容易多了一点热乎气……她实在不愿意再将他推回那个深渊里去,再叫他回想起来。

    怀着纠杂缠复的一肚子心思,林三酒总算是带着三个物品和一座神庙重新回到了“十万世界移转梦”所在的海面上——直到要坐上飞行台的时候,人偶师才总算是肯走下神坛了。这一次,当她用意识力唤醒了“十万世界移转梦”的导游时,林三酒却不由吃了一惊。

    与导游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张Karma博物馆的世界地图。与她以前见过的地图不同;这次的地图上浮着一片淡淡的、海浪般起伏波动的雾气,温柔迷蒙地遮蔽住了小小一片世界。

    “这是……这是什么?”她盯着地图,越看越觉有几分不敢置信。

    “欢迎,”导游仍旧像上次一样,浮起了客气而专业的笑。“想必二位还没听说?Karma博物馆世界于昨日下午终于第一次开始真正运转了。你所见到的淡白雾气,就是本世界中被唤醒的Karma力量……如你所见,它正在渐渐扩张,在一个月内,就会蔓延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林三酒半张着嘴,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人偶师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你怎么知道的?”她问道,“他乡……我是说,Karma才被唤醒,你们知道得也太快了吧?而且怎么连它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覆盖全世界你都知道?”

    “因为这不是本世界第一次迎来Karma了。”导游柔和地答道,“上一次它被唤醒的时候,造成了这个世界的末日。”

1932 令人偶师离开的办法

    “等、你等一下,”

    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说话都有点磕巴了。她直直盯着世界地图,以及代表着Karma之力的雾气,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我造成了世——不,我是说,世界末日又一次开始了?莫非Karma之力又要毁掉这个世界一次么?”

    “你误会了,Karma之力与世界末日是两回事呀。”

    导游笑着解答道:“当一个世界遭遇了因果业力,被业报吞噬而灭亡的时候,你怎么能说Karma之力是毁掉它的原因呢?它之所以被毁的原因,分明是它本身嘛。”

    林三酒愣愣地,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作答才好。

    “假使过去这个世界是一个和平安详的地方,即使存在Karma之力,它也不会因此灭亡。”导游想了想,十分人性化地打了个比方:“好比说,一个人犯下重罪而被判了终生监禁,一辈子自由都没有了。你能说是法律摧毁了他的个人自由么?”

    “你的意思我懂了……”林三酒喃喃地说,脑子里仿佛刚掀过去了一场龙卷风。Karma博物馆过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类社会?竟会被上一轮的因果业力给涂抹得面目全非,不存一丝痕迹?

    她的目光又一次转回了世界地图上。

    Karma博物馆是一个面积极大的世界。那一小片朦胧雾气,此刻好像已经满足于自己所占据的地域了一样,只氤氲浮动在同一块陆地上。只有当她眯起眼睛,近距离地仔细观察时,才会发现它正在慢慢地、一点点朝四面八方铺展开梦境似的淡白。

    从被缩小了许多倍的世界地图上,依然能看出它的前进……说明实际上Karma之力扩张得很快吧?

    “Karma之力正在逐渐覆盖这一个世界。”导游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及时解释道:“实际上Karma之力并非雾气,它是无形无色、察觉不到的……我们只是用‘雾气’这种形式来展示Karma覆盖到了哪里而已。”

    林三酒装作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样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毕竟此时导游说的一切讯息,对她来说都应该是“新闻”才对。如果被旁人发现是她唤醒了Karma之力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况明朗之前,暂时还是假装她与这件事全无关系的好。

    “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末日因素竟然是Karma……而且这个末日因素还能……”

    林三酒把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一直在隐隐地捅着她的后腰,催促她把话问出口。

    “你们似乎有不少上一次世界末日的讯息?”她问话时没有看向另一块飞行平台上的人偶师。“这一次它会怎么运作?怎么影响我们?”

    “这我就不清楚了。关于上一次世界末日,也仅有只言片语存留下来,还是在本次Karma被唤醒之后,我们才终于明白了那几句话的含义。”导游仍旧柔和地答道,“创造出‘十万世界移转梦’的只是人类而已……我自然也无法做到无所不知。但是按照常理以及过去经验推想可知,组成人类世界的,也是一个个人。当每一个人都迎来了自己的因果业报时,这一个人类世界也就度过了又一轮Karma,等这一轮Karma之力就完成它的任务的时候,或许它会再度陷入冬眠期吧。”

    不远处的人偶师,从刚才开始就陷入了异样的安静里。

    “只有这一个世界……会被Karma之力影响,对吗?”

    声音从她口中响起来,波荡进空气里;她的心神与注意力,却都在人偶师所在的那一侧上——好像就连她那一侧的身体都变成了接收天线似的。

    “应该是的。”导游仍旧保持着同样一副笑容,“至今‘十万世界移转梦’还没有收到过他世界的Karma报告。”

    也就是说,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都会受到因果业力的……该说是“报应”吗?只有离开Karma博物馆,才能逃脱Karma的力量。

    林三酒回想起了当“他乡遇故知”刚刚从迷惑大宫殿中抬起头、舒展开身体的时候。那时,或许是因为它还不够成熟,或许是因为它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吸收副本一事上,即使人偶师与林三酒就站在它面前,也仍没有感受到因果业力的影响。

    现在就不一样了。

    至少,人偶师现在仍站在Karma之力的覆盖范围之外。

    身旁那一块飞行平台上,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他们二人早已隐隐有了猜测,或许不能够让人偶师碰上Karma;但直到现在,这个猜测才被真正地证实了——而且还伴随着一个警告:人偶师还能留在这个世界里的时间不多了。

    “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导游似乎转头就将Karma之力给忘了,笑着问道。

    林三酒望着那张世界地图,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跨越末日世界的联系方式吗?”

    她此刻心思都在Karma一事上,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实际上没抱多大希望,脑子里还在思考该怎么和人偶师商量;没想到导游却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个清楚的答案:“有。如今最好实行的办法,就是通过‘大洪水跳跃’送出讯息。”

    “什么意思?怎么送?”林三酒一怔。

    “比方说你有一个讯息想送往碧落黄泉。当有人通过‘大洪水跳跃’前往碧落黄泉的时候,你只要将包含讯息的纸鹤,或者其他通讯手段交给旅行者就行了;对方一到达碧落黄泉,讯息就会自动传递给接收人。同理,回信也是一样的。”

    林三酒还真没想到,还可以利用跨越末日世界的人充作信使。

    “通过签证旅行的进化者,理论上也是可以起到同样作用的。”导游继续说道,“只不过你需要等待签证自然生效的时候,还有进化者提前被大洪水送走的风险……从时效与安全性来说,还是‘大洪水跳跃’的旅行者更可靠。”

    从她的介绍来看,使用“大洪水跳跃”的人也很乐意收一点费用帮人带个信,毕竟“大洪水跳跃”这项服务不便宜。林三酒打听了一下在哪儿才能找到人,又在“十万世界移转梦”中留下了雇佣信息,这才道了谢,看着导游与世界地图一起消失了。

    人偶师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不知何时驾驶着飞行平台,远远悬停在了靠近岸边的海面上;阴暗昏白的冬日天空下,他独自坐在灰沉沉的海面上,仰头遥遥望着天海之间光晕流转的“十万世界移转梦”。

    林三酒飞近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有时候看起来比人偶更像一个人偶;皮肤苍白得连淡青血管的颜色也被憋闷住了,沉黑的头发上泛不起一丝反光。唯有“十万世界移转梦”的光色,在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隐隐呼吸起伏着。

    “我……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林三酒的飞行平台挨着他停下来,她也坐下了。“我想,你如果能早点找到宫道一,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人偶师微微朝她转了一下眼睛,鸦羽似的漆黑睫毛一闪。

    哪怕只是留在Exodus上,悬浮在宇宙之间,只要人偶师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更安全的上策。只不过要让他同意这个办法,林三酒知道,人偶师必须得先找到宫道一点下落——宫道一想必也不可能预料到Karma之力吧?他肯定也不愿意被Karma卷进去吧?

    如果宫道一不在这个世界,那么人偶师自然也没有理由非留在这儿不可了。

    她将自己的【eBay】递了过去。

    人偶师垂下眼睛,看着她手心里的红色塑料字母,过了几秒,低低地、叹息般地说:“……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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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 大洪水服务商

    林三酒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与人偶师分别了。

    她静静等待着结果的那一阵子,似乎一切都凝固了,悬在半空里。有好半晌,人偶师如同石膏凝塑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平时驾驶着飞行平台时不时划过天空的其他进化者,也从冬日昏白天幕里消失了痕迹。

    “那条消息太久了,”

    当人偶师手握着【eBay】,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不带一丝表情地低声说:“追溯起来有些麻烦……需要一点时间。”

    林三酒这才感觉到自己胸口一松。“你觉得大概要多久?”

    人偶师连冷嘲热讽都忘了,紧皱着一边眉头,答道:“几天,几十天,都有可能。”

    “那,能不能去船上……”

    她的提议还没说完,就被人偶师打断了。“不行,【eBay】仅在末日世界范围内有效。”他瞥了林三酒一眼,本性复发:“你拿着特殊物品,跟猴子拿着一本名著有什么区别?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平时很忙嘛,”林三酒丝毫不往心里去。

    她掂量估算了一下Karma之力彻底覆盖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时间。这么大的世界,怎么也要几十天吧?在找到宫道一下落之前,他们看来还是要继续结伴同行——毕竟宫道一都在“十万世界移转梦”里留下录影了,他忽然半途中冒出来找林三酒的可能性,也是不小的——接下来,他们得加倍小心,时刻注意着Karma之力的扩张,绕过它前行,应该能保证人偶师暂时不受影响。

    “……等Karma之力覆盖的范围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就去船上吧。”林三酒看着远方灰沉沉的海面,十分认真地说:“我和你一起在太空等着,他要来找我的话,就让他上去。”

    人偶师没应声,但也没说不。她垂下眼睛,看见他紧紧攥着【eBay】的那只手上,筋路微微浮凸,骨节上竟能泛起更加没有血色的一层白。

    就这样,林三酒替人偶师拍板下了决定——她自己也感到了隐隐的诧异。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迷路时被临时任命的向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领的方向就会被否决了,所以在带着人偶师前往一块叫做“市政大厅世界”的地域时,她颇有一点提心吊胆:据说那个地方提供“大洪水跳跃”服务的人很多,她此去主要是为了能找人给楼琴发个消息。

    若是楼琴能提前给她几支疫苗,她心里就稳当有底多了。

    对于这个决定,从她背后漂浮着的人偶师庙里,只传来了这样一句神谕:“你跟那些个猫三狗四上演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离我远点,我不愿意看垃圾回收。”

    林三酒在肚子里咕哝了几句,没有让任何一个字滑出嘴角,反而坚持把“猫三狗四”拍在了人偶师庙门口上:“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听说了元向西的下落吗?他应该也是在这个世界里的,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活人你担心他要死,死人你担心什么,你还担心他活过来?”人偶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看来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

    林三酒不问了,只老老实实地在前领路。人偶师不肯从神庙里出来,既是个麻烦,也有点好处:麻烦之处在于她要一路换乘海船和飞船,光是解释为什么要随身带个庙、为什么不能收起来,就费了她不知道多少口舌,而且即使人偶师蜷在庙里,也依然不能省下一张船票。好处在于,别人都意识不到臭名昭著的人偶师就在自己旁边座位上漂着,倒是免了林三酒不少乱子。

    “你为什么要住神坛里,”等二人下了最后一程公共飞船,往“市政大厅世界”走去的时候,林三酒没话找话地问:“蜷在里头能舒服吗?你需要香火吗?里头什么样啊,这东西有什么好处呀?”

    人偶师被烦得冷笑了一声:“好处是看不见你。”

    看来结伴同行已经是极限了,要谈天说地还是不大可能。因为神庙实在是太招眼了,林三酒一路上连带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异样目光;她没想到,等她进入“市政大厅世界”的时候,连她都有点受不了了。

    原因无他,只是“市政大厅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虽然Karma博物馆里的各个世界,都是原本末日世界缩小、无害化后的模型,但是从模型范围上她也能判断出来,“市政大厅”原世界恐怕也不过一个小国那么大,说它是个世界,简直都是在奉承它了。

    至于身在Karma博物馆里的模型,看起来与一个广场差不多;远处立着一栋气派建筑,附近广场内挤满了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人——她与神庙走到哪儿,就能引得一张张脸像向日葵似的纷纷朝他们转过来。

    “别人看也就算了,”她小声抱怨着,从两个卖旧货的棚子中间挤了过去,“刚才那个打扮成家猪一样的人也好意思盯着我们看?”

    挤在其中一个旧货棚子前的一个男人,闻言忽然回头笑道:“你误会了,那就是一头猪。”

    林三酒一怔,赶忙回头看了看远去的那个粉白色、圆滚滚的背影。“但它在直立行走啊?”

    “猪型堕落种,”那男人打量着神庙,答道:“Karma博物馆里有好几种比较常见的堕落种,它就是其中之一。别误会,不是猪变成了堕落种,它以前也是人。”

    林三酒看他还挺友善,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么了解,来这很久了吗?”

    “十七个月了,”那男人看见了她的表情,摇摇头苦笑道:“我最开始拿的签证都过期了。说不提心掉胆是不可能的,我就像是偷渡居留的难民,说不定哪天就给发现了,送走了。”

    想不到大洪水之下,他倒是占了一点好处,尽管忧虑与压力丝毫也没有减轻。林三酒跟着叹息了两句,只听那男人又说道:“说来也挺讽刺……我能给别人送走,但我自己却只能继续待在这儿,一天天地担心。”

    林三酒精神一振,立刻明白了。她急忙问道:“你可以提供大洪水跳跃服务?”

    那男人带着微微几分骄傲,点了点头。

    尽管导游说过,这儿的大洪水服务商特别多,林三酒还是不免有点担心——她碰上的第一个人就恰好能提供大洪水跳跃服务,好像太巧了,她得多打听几句。“为什么你不能走?你可以去找其他大洪水服务商呀。”

    “你是不是才来Karma博物馆不久?”那男人看着她, 说道:“有一个传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Karma博物馆里聚集了最多的大洪水服务商。这是有原因的。其他世界的大洪水服务商,可以通过彼此的服务进入十二界,其中Karma博物馆是最常见的目的地,一般大家跳跃几次,最后就都来了这儿……但是进入Karma博物馆以后,我们发现,即使用上大洪水跳跃服务,也没法去往其他的十二界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附近几个客人也都停下了看旧货,有的默默听着,有的轻轻叹了口气。

    “从Karma博物馆里,我们仍然有可能被大洪水随机送走,或者被传送送走,但却不能像大洪水跳跃一样选择目的地了。”

    那男人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把浮雕汤勺,说:“你说,当我们不能选择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哪还愿意随意跳跃?只好捏着一张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的签证,等着了。说来也怪,待了十几个月也没被传送走的大洪水服务商,特别多。结果就像是被筛下来的沉沙一样,越积越多……你在这个广场里见到的人,有一半都是大洪水服务商。”

    ------题外话------

    可能是这次出去有点伤筋动骨,而且每天都要被捅鼻孔做核酸检测,所以我昨天下飞机回家以后特别累,睡得昏天黑地(中间不得不爬起来开了一次视频会议,困得咬舌头),所以漏了更新,真是对不住!好消息是从今天开始更新就可以正常了,毕竟我希望能在明年搬家之前给末日完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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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 姑娘挺有本事

    ……这儿的大洪水服务商,果然特别多。

    林三酒绕着广场转了半个圈,还没走到那一栋气派大楼呢,就接连遇上了十来个。大概是同行凑在一起共同话题多,凡是看见好几个人扎堆闲聊的,几乎都是大洪水服务商。

    在客户比服务商还少的情况下,他们倒是营造出了难得的平和秩序:人人似乎都知道自己有个号码,若是来了客户,服务商们便按照号码一个一个地迎上去;就连价码也是统一公开的,在那栋据说是“市政大厅楼”的建筑门口,就立了个价码牌。

    “因为这里是Karma博物馆吧,所以他们才这么友善合作……”林三酒咕哝了一句。

    神庙一声不吭地浮在半空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它比刚出现的时候,好像微微大了一点点——几乎不可察觉的一点点。

    Karma之力还是个刚刚诞生不久的新闻,虽然想来会传播得极快,但是目前为止,在这个人潮熙攘的广场上,林三酒暂时还没看见任何因此而惶恐或不安的迹象。她带着神庙慢悠悠地转了一会儿,直到人偶师因为周围人太多而开始烦躁的时候,林三酒才总算找到了几个大洪水服务商,把自己来意说了。

    “你得等人来了才行,”那一圈人有老有少,为首的是个方脸汉子。“而且还得是去往漫步云端世界的客人。好在一般大家都想去十二界,你在这儿等着,迟早能遇上一个愿意给你捎信的。”

    “可以自己选择目的地?”林三酒问道。

    “是,”那方脸汉子说,“说来有点复杂,不过你如果不是服务商的话,你也可以自己去漫步云端送信呀。都是十二界,都很安全,你在这儿和在那儿不都是一样的嘛。”

    他倒挺会“没有需求就制造需求”的,可惜自己必须得留在Karma博物馆里。林三酒没有急着谢绝这个提议,反而问道:“大洪水跳跃……是怎么运作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

    “噢,我们基本上每到了一个地方,就会有一套固定的目的地。”

    那方脸汉子好像不太擅长解释,想了想,说:“我还是打比方吧。比如说,我们在碧落黄泉里,目的地开通了ABC三个。然后你来了,我一看,你能去的地方是B和C。下一个人来了,他能去的地方是A和C……然后我传送到了Karma博物馆,目的地就变成DEF了。这只是比方,实际上我们的目的地不止三个,都是十二界,你要是有兴趣……”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能去的目的地受两个因素影响,一个是你的所在地,一个是你的客人本身?”她问道,“那么大洪水服务商都聚集在这儿,是因为……”

    “我们不能选择去往其他十二界了,”他抿了抿嘴,似乎不太高兴被人捅到这块心病。“不能去往其他十二界,那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继续待在Karma博物馆里。”

    等Karma之力的新闻传遍这一个世界的时候,或许他们才会意识到,他们实际上是被困住了。

    只要随机传送一直不出现,那么每一个服务商都将被Karma之力裹卷覆盖,迎来因果……林三酒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向他道了谢,在旁边坐下等着了。

    今天大洪水服务商的生意或许不太好,她等了好半天,整个广场里只来了两个客人,还都不是去往“漫步云端”的。她耐心不错,愿意继续等,可旁边神庙倒是越来越不耐烦——尽管它一动不动,门口雕金涂彩的护神像上,表情却越来越狰狞;又等了十分钟,神庙门口“啪”地跳起了两团火苗,整个庙瞧着都有点红通通的了。

    “我知道了,”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十来口气,再次深刻地感觉到了有人偶师在身边的不方便。“是等得有点久了。”

    “有点久?”人偶师阴沉温柔的声音,低低从神庙里响了起来,惊得不远处几个人一跳,四下看了好几圈。哪怕认不出他的声音,进化者的生存直觉大概也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主人的危险。“再过一会儿,你都能在这儿给自己送终,顺便挖个坑埋了。”

    我是不是比他还小来着?林三酒忍气吞声地想。但她不得不表现得更容忍成熟,只好叹息着站起身,找到刚才那个方脸汉子,将一只纸鹤交给了他。

    “要是出现了去往漫步云端的客人,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林三酒想了想,不放心将嘱托全系在对方的好心眼上,又加了一句:“到时我肯定有酬谢。”

    “知道了,”方脸汉子收起了纸鹤,忽然一愣。“林三酒?你的名字是林三酒?”

    林三酒因为姓名吃过亏,如今凡是遇见不得不报上名字的场合,都早早存着一份警惕,此时更是心中一凛,连语气都冷了。“怎么了?”

    方脸汉子浮起的神情,不像是存了什么心思,倒更像是单纯的惊讶。他似乎察觉到了林三酒迥然不同的态度,连忙摆了摆手说:“不要误会,我只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有一个朋友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印象很深……”

    林三酒早就急得恨不得将他肚子里的话全挤出来了。“你在哪里看见的?是一段消息,还是你看见了那个人?”

    “我看见了那个人录的一段视频。”他回忆起来的时候,方方的脸上浮起了几分做梦似的向往。“其实他具体五官什么样我已经忘了,但那个印象……我永远也忘不掉。我第一次看见那样长相的男人,太阳神一样,诶呀,那一头金发……我当时愣在那儿足足好几秒,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一直盯着他脸看……”

    神庙里传来了冷冷的一声哼。门口的火苗灭了,整个小庙都昏冷了下去,林三酒的手心却热了起来。

    “那人没说他自己的名字,只说了你的,说他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一直在找你。”方脸汉子说着,忽然上下打量了几遍林三酒,显然是误会了,因为他下一句话是:“看不出来,姑娘你挺有本事的啊。”

    “你在哪儿看见的?”林三酒顾不上澄清,忙问道:“我该怎么找他,他说了吗?”

    “那可近在眼前了,”方脸汉子指了指不远处那一栋十分气派的大楼,说:“看见那个市政大厅楼了吗?我就是在那儿看见视频的。虽然那人没有明说,但我感觉他似乎不希望他的寻人视频被太多人看见……我想,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一小部分消息比较灵通、接触人比较多的人群看见,然后再借由我们来传递消息。虽然一分钱也不给,可是谁看了他的脸,能不把他的话听完呢……”

    林三酒的脚都快给地面打出一个坑了。“是的是的,”她给对方扭转回了正题上,“视频就在市政大厅楼里?”

    “对,里面有个便民公告栏,一般就是附近逗留的大洪水服务商才会进去看看。”

    最后几个字其实是从林三酒耳旁划过去的,因为她已经朝远处的市政大厅楼迈开了疾步。她朝身后匆匆扔了一句道谢,仗着自己的个头以及神庙的尺寸,一路毫不客气地从人群中分开了一条路,很快就在市政大厅楼的玻璃大门前站住了。

    说来也好笑,她都来了“市政大厅世界”这么久了,但直到林三酒真正推开玻璃门、迈步进了门厅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考虑起了这个问题:这个市政大厅为什么会如此重要,重要得连原本的整个末日世界都是由它命名的?

    我现在的大纲,真是非常“大”,除了知道总方向该往哪儿走之外,具体情节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码字变成了真·摸水晶球……话说我最近买了个空气炸锅,买之前觉得它老有用了,肯定能一锅出四十种美食,买完之后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该拿它干什么,到现在锅还在包装盒里……懂了我为什么这么穷。

    (本章完)

1935

    除了比一般政府办公场所要大之外,“市政大厅”乍一看上去,似乎没有异样。

    室内比外头暗了好几度。没有开灯的门厅里,只有好不容易挤进来的天光,勉强漂浮在大理石地砖上,照出了人模糊的倒影;门厅足有网球场那么大,却什么设施也没有,空空荡荡,只有在玻璃门门口处摆了一张立式告示牌,写着“市政大厅今日欢迎你”。

    林三酒看着告示牌犹豫了几秒。什么意思,那就是还有不欢迎的日子呗?

    她透过玻璃门往外看了看,一时半会不像是有人会来的样子,这才慢慢与神庙一起进了诺大的门厅。

    在几十米之外,迎面正对着玻璃大门的是一堵白墙,白墙上贴着几行红字标语——“遵守法纪规则,听从市政人员安排,不适时切记微笑。”

    “这个市政大厅不会就是末日因素吧,”

    林三酒咕哝着说,见门厅左边尽头处坐落着一排玻璃橱窗与办公桌,抬腿走了过去。幸亏karma博物馆里的小末日世界模型都是处于“失活”状态的,不然走在这个昏凉寂静的大厅里,还真有点叫人瘆得慌。

    当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鞋跟敲打声时,她急忙一回头,这才意识到人偶师不知何时降神了,还把神庙收了起来。除了第一次落地声,他行走在大理石地砖上时连皮革都安静了,在鸦羽大氅下,整个人仿佛一团浓黑乌郁的阴云,正悄无声息地浮过傍晚夜幕。

    “你也想亲自看看斯巴安留下的录影吗?”林三酒挺高兴,“其实我看你们合作时蛮融洽的……”

    人偶师瞥了她一眼。她没能把话说完,迅速将话头拐了一个弯,不尴不尬地说:“要是叫上刚才那人就好了,还能给我们解释解释这里是怎么回事。”

    人偶师目不斜视地从林三酒身旁走了过去,好像不肯在她身上多费半丝精力。

    “或者来、来个人也好嘛,”林三酒仍在硬着头皮说闲话。

    其实这话倒有一半是真心实意的了:因为当他们走近那一排玻璃窗后的办公格位时,林三酒发现办公桌后也像大厅一样空荡,每一个玻璃窗后都挂着一个牌子,写着“请等待办公人员”。

    真要出现了“办公人员”,才要慌神呢——一听就知道,那肯定是原末日世界的一部分。

    至于“便民公告栏”,林三酒在哪儿也没看见。

    “会不会在大厅另一头啊,”她眺目望过大厅,喃喃说道。那一头连接着一条走廊,似乎尽是一间间办公室,走廊尽头是电梯间和一道扶手楼梯。

    “便民公告栏也不应该在办公室里啊。”林三酒四下找了一圈,不由有点着急了,“那人骗我呢?”

    “有人来了。”人偶师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声。

    他话音未落,林三酒也听见了;玻璃门被人推开时,一道风扑进了空气里,紧接着是“哒哒”两声,好像来人穿着跟很细的鞋子,又或者是生着特别小的一双脚。

    在二人的注视下,从玻璃门里走进来了一头猪。

    它朝二人转过头,那双小小的、生着粉色长睫毛的黑眼睛,像人一样眨了几下。“啊,”长长的猪嘴张开了,传出了与人言并无二致的声音。“有人在呀。”

    按理说,接触过兔子和猫医生的林三酒,对于“动物说人话”这种事早就不该奇怪了才对,可她仍然感觉到手臂上汗毛一立——并不是害怕或警惕,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好像看见了某种极度反自然的东西,好像看见了豆芽从人膝盖皮肤里钻出来了一样,让她有一瞬间浑身都在难受。

    难受劲很快就消散了;林三酒咳了一声,问道:“……堕落种?”

    “不要紧张,我们高等级的完全可以自我控制,不会随便与人为敌。”

    粉白色的猪像人一样立着,圆滚滚的腹部上扎着一排乳(括号内不看)头,仅在裆部围了一圈布条。立在两条后腿上,它看上去却行动自如;当它垂着两只前蹄,哒哒地朝他们二人走来时,那张仰起来的猪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个林三酒只能称之为微笑的表情。

    她一时间不知道哪者更令人惊讶:是猪型堕落种的存在本身,还是它看见人偶师之后依然镇定淡然地走过来了?

    恐怕人偶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连头猪都吓不住了;二人谁都没有动,只是盯着白猪越走越近,直到停在玻璃橱窗前。

    它将一只前蹄落在橱窗前的台子上,从黑洞洞的硕大鼻孔里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来早了几分钟,”它用一侧小眼睛看着二人说,“看见墙上的电子表了吗?市政大厅的时间跟外面不一样,现在这里才下午三点二十五。”

    “那又怎么样?”林三酒心怀警惕地问道。

    “你们怎么什么也不知道?”猪半是笑,半是教训似的,质问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敢拿这样口气跟人偶师说话的人——不管是人是猪还是堕落种吧——根本早就碎得连人偶一职都竞争不上了。然而这里毕竟是karma博物馆;林三酒急忙一把按在了人偶师胳膊上,暗示他千万别冲动,自己往前抢了一步,隔在了猪与人偶师之间,才问道:“我们是来看便民公告栏的,你知道在哪儿吗?”

    她不必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空气仿佛都要拧曲沉重起来了。

    黑亮的猪眼睛越过林三酒,从人偶师身上一闪而过;它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收敛了几分,笑着说:“咳,我当然知道了。你也不必着急,就像我说的,再等五分钟,等三点半市政大厅上班了,你们自然就能看见便民公告栏了。”

    它虽然态度稍好了一点,但林三酒一只手还是压在人偶师的大氅上,不敢放松。“上班?”她急急地问道,“这里不应该只是一个模型末日世界吗,这个市政大厅难道还能运转?”

    “是模型末日呀,”猪仍然用一副含着笑的语气说:“模型末日又不代表它就是木头搭的死地方,除了危险因素之外的东西,仍然是可以运行的嘛。”

    林三酒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那一个朝她缓缓转过头的巨大狮身人面像。

    猪颇有兴致似的,敲了敲玻璃橱窗。“办公人员是不会出现在玻璃窗后了。三点半一到,这一块玻璃窗就会变成屏幕,很先进的,最新的技术了,从投影屏上你就能看到便民公告栏的内容。你们要看它做什么,你们是大洪水服务商吗?”

    “难道只有大洪水服务商才能看吗?”林三酒反问道。

    “你这什么态度?”猪咧着的嘴角突然收拢了,没了笑,长长的猪嘴一开一合地说,“我问问题是为了帮你,你明不明白?”

    它又看了看人偶师,口气再次缓和了几分。但要说它像其他人一样恭敬忌讳,却是万万没有的。

    “因为附近大洪水服务商最多,这是他们等客人的聚集地。他们近水楼台,发现了便民公告栏可以用来发布消息,就时不时会过来看一眼,渐渐变成了他们才用的消息渠道……你显然不是服务商,一点经验都没有,我好心教你你还满脸都是多疑,这不是不识好歹是什么。”

    连林三酒这么好的脾气,都有点来气了。

    不过她没来得及多说,电子表的时间恰好跳到了下午三点半——正如那头猪所言,一整块玻璃橱窗都变成了屏幕;好几百条消息紧密地从屏幕上滚动了起来。

1936

    随着我日常作息的逐渐推后,我的更新时间也在越来越晚……大家先睡吧,这一章我才开个头

    “我感觉你小子简直像是计算好的……”

    林三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此刻手有点儿痒,有点儿想跟谁打一架——坐在她身边的千正关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嘿嘿地讪笑了两声,赶紧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即使只是作为一个——半个签证官来说,他的能力仍然可以算是惨不忍睹。

    应该说,能力稀烂。

    “只有7张也就算了……大不了我不要签证就是了。”林三酒双手捂着脸,声音含糊不清地从掌缝中传出来。“但是为什么每一张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就在刚才,当众人被告知八个人中只有七个能拿到签证的时候,林三酒还跟兔子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按照她的意思,这一回她就算了,要不要无所谓,把签证让给其他几人好了;但兔子却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里的事儿,加上生怕林三酒在下一个世界里随随便便开了签证,正好一头撞进人偶师的手里,因此死活要和她一块儿走,情绪激动,一句话里能带出来好几个娘。

    结果两人很快都哑了壳。

    反正无论如何,这一群人的目的地都各不相同,也自然就没有了争的必要。

    “我不是都说了嘛……我这个能力很差劲啊。”千正关慢吞吞地摸了摸脸——刚才他叫愤怒的兔子给蹬了一脚,在腮上留下了一道挠痕。他挨了挠也不生气,仍旧声音软软的:“林姐,我要谢谢你,最后还是把这一张‘农业养殖场’给了我……”

    林三酒从鼻子里出了一下气,算是回应:“……我嘛,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活得下去。你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是从头到脚一副倒霉蛋的样子。”

    本来她还有点儿担心女娲给她签证是不是不怀好意;然而经历了一次【意识力拟态】以后,林三酒顿时豁然看开了——要知道,对方在【意识力拟态】并非完全模仿,顶多只能还原一部分的情况下已经如此可怕了,如果女娲真的要对她下手,她如今焉有命在?

    还不如光棍一点,给千正关用了算了。

    得了便宜的小脸青年还在像磨年糕似的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林三酒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意识力学堂】上——她没心情听他叨咕,啪啪两下拍在他的背上,匆匆说了一句“我离开一会儿”,就跳下了木桩,在他的咳嗽声中走远了。

    此时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树根了。林三酒盘腿在硬皮上坐好了,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一回,几乎是念头才一转起来,她的意识就立刻像是被人强拽了下去似的,迅速沉进了潜意识层之中。

    “你可算是来了——”

    潜意识层里的黑暗并不纯粹,与其说是黑暗,更像是无数记忆画面交叠一起后的浓墨重彩,迅速地从林三酒眼前滑过,终于渐渐露出了一方……教室。

    代表意老师的两只喇叭,激动地微微都发了颤:“林同学,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你用完【意识力拟态】以后,赶快回来上学的吗?”

    林三酒没来得及答话,先四处环顾了一圈。

    ……虽然多了一块黑板、两排课桌,喇叭上方还用红油漆刷了一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是怎么看,都只是把幼儿园的房间简单换了一下布置,看起来很有点儿糊弄过去拉倒的意思。

    连同学都没变,还是那几个老面孔。

    “亏我还有点儿期待呢……”林三酒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在变形金刚身边坐下了。

    “不是老师我糊弄,”与她的意识层面牵连极深的意老师,立刻说话了:“这儿一切都是由林同学的意识力所构建而成的,你的意识力只有这么点——比同期的学生少多了——我当然也只能委屈在这个小教室里。”

    林三酒看了看自己的同桌变形金刚,并不觉得它的意识力比自己高到哪儿去。

    “幼儿园时期,我们只是浅浅地涉及了意识力的其中一个应用‘观察力’,后来就因为各种原因停了学……”意老师的语气充满遗憾,“导致许多知识你都没学到。”

    “那你就从头讲讲吧。”林三酒心里也正好有不少疑问:“当初在绿洲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帮助我把能力支撑到了结束?“

    意老师沉吟几秒,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随即黑板上突然“吱吱”作响,几道白粉笔印子就渐渐地显了形——这情景,简直如同闹鬼。

    “这就涉及到了意识力的本质。如果说,潜力值决定了一个人的上限,那么意识力就等于是一个作弊器——它允许一个进化者的能力朝不同的方向发展,拥有多种可能性。比如说,观察力、意识力拟态等,它们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进化能力,而是由【意识力学堂】这个进化能力,为你所开辟出的一条新的道路。”

    ……还好我不是真的小学生啊。林三酒暗暗地想,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以后我们会学到,意识力的作用非常广,当你的各方面状态不足以施展出某个技能时,甚至可以用它来当做燃料……当然这是釜底抽薪的做法,老师并不建议这么做哦。”

    怪不得自从绿洲之后,【意识力学堂】再也没开启过,看来是意识力枯竭得太厉害了。

    联想到自己在模仿了一次女娲以后,一口气睡了一个多星期的事儿,林三酒不由也有点儿头疼起来:“……难道我昏睡也是因为意识力不够?”

    意老师闻言叹了一口气,似乎即将要说的话十分繁杂麻烦,连她也觉得棘手。

    “你现在的意识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按理来说也不至于用一次拟态就累成那样。之所以造成了那种局面,主要还是因为两点……一个是因为老师借用了一些,但这个不重要,咱们来说第二点。”

    ……我更想听听第一点啊,林三酒默默地想。

    “上一次你要模仿的对象,不论是智力、脑力还是精神强度……嗯,委婉地说,都远远地超过了你。很好理解吧?目标比你强,耗费的意识力就多;比你弱,模仿完了说不定连滴汗都不会出。”

    “也就是说,我虽然可以随意模仿别人,但是却受到了我意识力上限的制约……?”林三酒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喇叭顿了顿,让人感觉她并没有备课。“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有一点与你想的不同——并不是你认识谁,你就可以模仿谁的。”

    “咦?”林三酒吃了一小惊,“模仿需要什么条件?”

    “必须是你有所了解的人,而且这个程度不能太低。如果你现在要模仿宫道一的话,你会发现意识力拟态根本发动不成功,那是因为你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根本是零,他整个精神状态对外都是封闭的——虽然你们一起战斗过。 ”

    这么说来……林三酒回想起在黑塔上的那一个凌晨。尽管时间短暂,但女娲的态度却是彻底敞开的,无遮无掩——她的性格、语气、平静又偏激的观念,都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一个烙印似的鲜明印象。

    反而想起宫道一时,她只能想起他漂亮面容上的浅淡微笑。

    在林三酒出神的时候,忽然教室地面猛然颤抖了一下——她刚要跳起来,忽然想起来这是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只见教室的四面墙呼地一下,毫无预兆向内推移了足足两米——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顿时又小了一半,感觉快要被挤上来了。

    “糟了,”意老师发出了一声叫人听不懂的低呼,“林同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记住了,为你开辟的道路并不一定会最终保留下来……你一定要多加练习啊!”

    “发生了什么——”

    一个“事”还来不及说出口,林三酒身不由己地一睁眼,已经回到了现实。

    远处的同伴们仍在谈着天;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风平浪静。

1937 在废址之前

    原本她在这个世界上,是什么人也没有的。

    林三酒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一个人始终坐落在她的生命里;仅有的朋友也在她自己的人生中走着平行线。她后来想过很多次,她之所以迅速陷入了任楠的圈套,或许是因为她十分渴望陷进去。

    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与心里知道她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多重要,是两码事。

    有太长时间,她只是生活在宇宙间一颗尘埃上的一颗尘埃上,在一日日明暗交替的角落里,想象着外面有多少行迹不同的生命,永远也不会与她产生交错。

    然后,末日来了,将她送入了一段新的生命里。

    她知道斯巴安一直在寻找自己的那一刻,就像是当她意识到礼包近乎绝望地需要自己、当她感到波西米亚像个小孩似的依赖在她肩上、当她知道自己像根丝线一样将人偶师系在人世间的时候一样,她体内好像还有一个更小的林三酒,正在无法自制地战栗颤抖。

    林三酒感到有点惭愧。

    她被人说过不少次,“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会像她现在一样吗?在Karma之力即将席卷世界、一路上小道消息各种流言不尽其数的时候,好像只要抬头闻一闻,就能闻见地平线上压过来的暴风雨了——在这样的时刻,她却从体内深处缓上来了一口气。

    尽管还有各种未知的阴影和不安,但是至少现在看起来,一切零件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转,她所渴望的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只不过,只要自己和朋友们好好的,外面的世界不管迎来什么灾难也不重要了,这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吗?

    当然,她没有把这份心情跟人偶师分享——何必自取其辱呢。

    “兵工厂废址就在下一站,”

    公共飞船上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出神。“在这里下船的乘客请注意,兵工厂废址如今依然属于是兵工厂的私产,处于兵工厂的严密掌控下,观望时切记不要越过警戒线。”

    林三酒心脏砰砰一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开了独立客舱的门。往外走的一路上,有好几个客舱里的乘客也都出来了,不过真正要下船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围在飞船中段的窗户附近,似乎打算能从空中瞧一眼如今被抛弃不用的兵工厂原址。

    不过不巧的是,此时这一艘公共飞船上的视野受了很大影响,因为与它平行着缓缓前行的,是另一“片”通体漆黑的飞行器——至少十来个黑色方格,每个都足有一间卧室那么大,星罗棋布地占据着一小片天空,以统一一个速度跟在公共飞船旁边,前后进度丝毫不乱,仿佛隐含着自有的一套排布逻辑。

    ……人偶师到底口袋里有多少古怪东西啊?连他的飞行器具都叫人看不明白。

    林三酒叹了口气,踏上了通往地面的接驳船。让人偶师坐个短途飞船,他还勉强可以忍受;可是前往兵工厂废址的长途公共飞船一路走走停停,要花上两三天工夫,他是绝对不肯屈尊与林三酒一起挤在仅有茶桌那么大的客舱里的。

    “那我也可以上你的船,”林三酒当时提议道。

    “仅容一人。”人偶师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说。

    占地那么大的一套玩意,到头来就能装下一个人?林三酒吞回了狐疑,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给自己买了一张票。她一路上张望了不少次,怎么也瞧不出来这套飞行器具的原理,引擎在哪?部件之间怎么联系起来的?

    “还不赶紧下来,”

    她此时仰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一片黑色方格,收回目光,咕哝道:“都到地方了,还得我请怎么着。”

    在数百米之外,是一道高高的金属墙,远远向两侧绵延出去,在目力即将到达尽头的时候,它好像也才到达了尽头,绕向后方,包围起了想必十分广阔的一片地域。

    这道高得令人心生敬意的铁灰色金属墙,应该是在兵工厂放弃使用这一处据点后才立起来的,连原本的出入口也一起被封在了墙后——目光越过墙头,还能隐约看见高高低低的几个建筑顶部,模样风格与她在碧落黄泉看见的很有几分相似。

    对兵工厂废址心存好奇的人不少,附近甚至还有几个一边踱步一边照相的观光客;不过兵工厂余威仍在,即使是再好奇的看客,也没有一个靠近“警戒线”的——所谓警戒线,就是在铁灰金属墙前拦起的一道白色绳索,看上去似乎抬腿就能迈过去。

    林三酒又看了一眼天空。公共飞船已经走了;而人偶师的那一套黑色方格好像还浮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并不是受到敌袭才放弃的,”

    她回想起了自己去打听情况的时候,从“十万世界移转梦”中获得的情报。那条介绍不长,但相关评论回应却排出去了好几百条。

    “自从兵工厂碧落黄泉分部遭到敌袭以来,兵工厂似乎就一直没有摆脱掉缠身噩运。在失去了最大的碧落黄泉分部后不久,紧接着又有几家分部,包括Karma博物馆在内,都被紧急清空了人员、设备与财产,放弃了仍旧完好的大片生产设施,只立起了高墙,成了禁止进入的空地。至于兵工厂这么做的原因,十二界内众说纷纭,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不管兵工厂出于什么原因撤离关闭了分部, 他们显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投入了这么多资源才建设起来的地盘。

    此时离得远,林三酒看不清到底有什么防护措施能拦住一整个世界的进化者——空了的兵工厂,也仍有极高的洗劫价值——她之所以在大白天里光明正大地走近废址,就是为了来踩点探明情况的。

    而且人偶师以前曾经与兵工厂有过合作,他自己又见多识广,就算他不肯与她一起潜入兵工厂,只要肯伸头替她看几眼,恐怕也能看出一些林三酒看不出的名堂和手段……说到这个,人偶师怎么还不赶快落下来?

    林三酒皱起眉头,从空中收回目光,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卡片库里抽出了一张卡;卡片在她手里化成了【eBay】的红色塑料字母。

    她自己的那一个,因为要追溯宫道一下落,她已经给了人偶师;人偶师倒是在这种地方挺公平,把他的【eBay】换给了林三酒——这其实不仅是出于公平,毕竟两个人都有【eBay】,才意味着他们能够通过更隐蔽便捷的方式取得联系。

    ……比如说现在。

    那行文字平铺直叙,简单得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刚刚得到宫道一的下落了。”

    。

1938 挺有意思

    他知道了,那他自然就要走了。

    林三酒一直仰望着天空,即使手上将【ebay】攥得竟微微变了形,也没有开口让人偶师先别去。这话没有意义,在人偶师的世界里,一旦出现了复仇的希望,就没有再能往其他方向走的路了。

    她甚至不可能随同他一起去。

    “……准确吗?”林三酒终于发消息问道,“那个下落?”

    “你现在就走?”她紧接着就发了第二条。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收到回信,但遍布头上天空的十几个黑色方格,却一个个缓缓地转过了身;当它们向兵工厂废址反方向离去的时候,速度甚至算不上快,几乎像是一步一步走远的。

    “只有你活下来,才算成功,你知道的吧?”林三酒将隐隐发颤的手揣进了口袋里,等着他的回音。

    足足五六分钟之后,她才终于收到了一条回复。

    “所谓下落,就是一个线索,需要我去确认。”她几乎能想象出来人偶师慢吞吞的,阴沉沉的语气:“你肉麻早了。”

    林三酒重重地松出一口长气。人偶师还记得讽刺她,就是一个好迹象;在他知道自己即将真正面对宫道一的时候,他眼里可能根本就看不见她的消息了,遑论回应讽刺?

    ……或者他们还有时间。

    这个念头一起,接下来她一腔话就全冲了出去,化成了十来条信息——“那个地方在哪儿啊?”“你怎么发现的呀,那么久以前的消息也能回溯过去吗?”“有几成可能是在那儿?”“等我这边完事了,我就去找你吧!”

    等她在发了十几条消息之后一抬头,天空中那一群黑色方格都不见了。她再进入【ebay】的时候,“筋肉子仙桃”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蹦蹦跳跳小芝麻”还在充满希望地等回信。

    只不过,“筋肉子仙桃”消失之前,还是给她留下了一条消息。

    “找我?”她总觉得中间应该插一声冷笑。“到时你要是能自己从兵工厂废址里完整地爬出来,都算是兵工厂正式衰落的标志了。”

    ……什么意思?林三酒转头看了看远方的铁灰色金属高墙。这是在说兵工厂的封闭防护措施很危险,对她来说也一样吗?

    “无论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我爬不出去的时候,我也告诉你,你过来拉我一把。”

    这两句话,得等“筋肉子仙桃”下次打开【ebay】的时候才能看见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远方是无遮无挡、一片开阔的大地与铁灰色金属高墙。

    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就是一个【织衣慈母】,朋友们从她手里抽走了线,四面八方地走了,远远近近地散在天空之下;人偶师此刻将线拉得远了,却有另一头在拽着她走近。

    只不过,兵工厂废址与她想象中的可不太一样。

    她原本以为兵工厂的废址,一定是荒弃后腐蚀结锈、被破坏洗劫的一群钢铁建筑物。要侵入那样的地方,就容易得多了——视野中处处都是死角和缝隙,不管是进入、潜伏还是躲藏,她都有很大把握能不被任何人察觉。

    现在可好,整个兵工厂都被围上了,还截出了一片不得靠近的警戒区;周围空空旷旷,谁要是往警戒绳旁边一站,开始探头探脑,附近几百米内的人都能把那傻瓜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傻瓜,她今天也只好当一回了。

    斯巴安选的地方可真是有点棘手……不是指望兵工厂的通讯渠道的话,林三酒还真不愿意硬着头皮靠近。

    慢慢地往前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心里回想着斯巴安那一段短短的录影。她靠意老师记住了所有的细节,光线从什么角度照进来,斯巴安是在第几秒钟时皱起眉头的,镜头挪动时朝哪个方向斜了……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反复在心里检视了不知道多少次。

    林三酒止住了脚步。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色警戒绳居然不是一个特殊物品,好像真的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

    预想中的提示警告,或者身份检查都没发生。她盯着白色警戒绳的时候,意识力早已悄然扑近了绳子前面,仿佛一只柔软浮卷着的百爪章鱼,在玻璃后的水中试探收展;但她小心谨慎了一番,反而有点糊涂了。

    既然没用,干嘛放一根警戒绳?人跨过去了,又能怎么样?

    虽然感觉跨过去了也没事,但林三酒还是犹豫着,装作不在意地慢慢走开了。兵工厂完好无损的鼎盛时期里,他们的分部一向是很受欢迎的观光目的地;如今哪怕成了被围起来的空壳,也吸引了不少人——她很快就挨近了几个观光客的附近,咳了一声。

    “谁要是有飞行器,再拿个降落伞,往下一跳不就进去了吗,”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立个墙有什么用?”

    有时候好声好气地打听问题, 倒不一定能获得回应,回答了也未必就是真话;可是很少有人能拒绝一个证明自己知道的更多、更正确的机会。

    果然,她话音还没落下,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大叔就摇摇头,笑了一声。

    “怎么了?”林三酒指着远处的兵工厂说,“我看它也没加盖子啊。”

    “你以前不了解兵工厂?”另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态度倒是不坏:“你小瞧他们了。”

    林三酒“噢?”了一声,特地又看了兵工厂几眼。“透明的盖子?”

    那大叔“哈”地笑了,说:“你怎么老惦记着盖子?它用的是‘大气层技术’,整个兵工厂上方都罩着一层特殊气体形成的罩子,通过内外气体交换渗透,兵工厂里面可能都已经不存在氧气了。”

    “气体罩子?”林三酒这一份吃惊,可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了。“有必要上这么大的阵仗吗?”

    那三十几岁的女人耸耸肩,说:“那肯定是他们觉得有必要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窒息在里面了……想进去瞧瞧的肯定不少。”

    “那可未必。”大叔似乎知道的多,说:“这些防护手段都是半年以前做的,我那时就想来看看了,因为我听说不管是从天上也好,从地下也好,你哪怕进去了,未必能碰得到地面。挺有意思吧?”

1939 反正还挺好吃

    林三酒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有意思。

    她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零零散散、不知有几分可靠,甚至有时候不同的人之间还会彼此矛盾;她却不得不小心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先去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这才趁夜色深浓的时候,悄悄地重新回到了兵工厂废址。

    夜空像一潭黑水,浮起了半片模糊白月。

    它不像天空里的月亮,却像水下摇曳的幻影,疏懒无力,向人间散开了暗哑的一声叹息,就渐渐消匿在波荡的夜风里。

    夜色昏暗沉寂,但对林三酒来说,却是难得赶上了一次天时:兵工厂附近不见建筑人烟,更没人在这儿设路灯,没有星月天光的黑夜,就像一笼厚纱一样,从她脚步后扫过大地,将她的踪迹隐约遮蔽住了。

    若是有时间的话,林三酒真希望能好好搜一搜,买个能隐去身形的特殊物品;可是别看在幻想里“隐形”是个普遍得都俗气了的概念,当她真的到了要买的时候,就会发现她能找到的东西,总是离理想中的“隐形”差了点意思——比如说,要么对环境光线有苛刻要求,要么是转移人注意力和目光的东西,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隐形。

    “隐形不应该很常见才对吗,”她在做准备的时候,一直没忘了给人偶师发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比诈骗的还敬业:“要是我看电视,发现哪个超能力者的能力是隐形,我都要说编剧没有想象力的……结果堂堂十二界,我就买着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生化防护服,连特殊物品都不是。”

    人偶师那一头,一片死寂。

    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里来回拽一根钓鱼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勾着目标。“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潜进去?”“你有这方面的好东西吗?”

    她为了能达到信息轰炸的效果,从来不把两个问题合在一个消息里发。没话找话也不容易,废话都是资源:“要是没有潜伏道具,你一般怎么潜伏?”“你觉得废址里头会有什么东西?”

    等了半个下午,林三酒也没得到回应。

    临到快出发的时候,她穿好防护服,背好氧气瓶,还在外面扎了一件从头遮到脚的大黑袍子——其中每一步,她都详细描述一番发给了人偶师,还暗自有点遗憾【eBay】不能像手机一样发照片——等她穿戴好了一看【eBay】,发现筋肉子仙桃回信了,而且非常郁怒暴躁。

    “你是让人把天灵盖钻洞了,往外一直喷狗叫?”人偶师可不知道要把话省着说,骂了老长一段:“别来烦我,还潜伏,那种地方我用得着潜伏,把墙砸了不就进去了?里面顶多就是兵工厂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残羹剩饭,也就你还得全副武装,成长型做成你这副蟑螂样,你对自己还挺多形容词的呢?”

    意思是他还没遇见宫道一,林三酒一想到这儿,都快有几分喜气洋洋了。

    人偶师如果能循着一个线索找到新线索,他肯定连【eBay】都不会打开;如今打开了,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收她信息才打开的,那就是说明人偶师找人找得不成功,才会又回头琢磨【eBay】。

    她见好就收,给人偶师说了一声自己要去了,收好了【eBay】。她四下一望,听了好几分钟,慢慢地抬脚跨过了白色警戒绳。

    意识力也好、纯触也好,林三酒一辈子学到的这点本事,可全都拿出来了;然而当她的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的时候,她反倒诧异了——竟然真的只是一根平平常常的绳子。

    两只脚都落在白绳的这一头了,林三酒依然什么事都没有,附近大地上、夜风里,仍旧像片刻之前一样平静得接近安宁。

    怪了,连公共飞船里都说了不能跨过的警戒线……兵工厂原来这么无所谓的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以为会发生什么事,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掉头回去跨过白绳,来回试了两次,闹了个出入平安,这才怀着不解,朝金属高墙走了过去。

    跨过警戒绳以后,林三酒离金属高墙仍有少说数百米的距离;她左右看了看,蓦然加快了脚步——即使身上挂满了装备,即使只拿出了一半不到的速度,她仍旧在须臾之间就跨过了一整片大地,快得几乎连夜风都没有抓住她。

    也该我顺利一回了,林三酒咬着牙心想,急速扑近了高墙下。

    然而在这一个瞬间里,发生了一个她在接下来十分钟都没有弄明白的变故。

    这个变故,也是她进入末日世界十来年里,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不仅她是第一次遇上,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类似的事。

    就在林三酒双脚落地的时候,她在呼吸之间,双唇微微地分开了一线——一块好像是从前方空气里扑出来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嘴里,甚至撞得她牙关一酸;林三酒这一惊非同小可,刚要用意识力冲上口中的时候,却感觉那东西在牙关间忽然一下软软地碎了。

    酥酥松松的饼质,伴着热乎乎的清新麦香,绽开了黄油的浓郁与碎巧克力的质感。

    林三酒还保持着半个防备不及的姿势,一时傻住了。“这、这是什么?”她含糊不清地说,“酥饼干?”

    一边说,她一边还下意识地嚼了两口,这才突然一下惊醒了神,赶紧要吐出去;可是口中的点心除了称得上是入口即化之外,似乎根本不会为人的齿舌所阻挡,“咕噔”一声,已经被咽进了肚子里。

    林三酒摸着自己喉咙上的绷带,汗都下来了。

    “奇怪了,”她喃喃地说,“我明明……没有打算咽下去,怎么就……”

    那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点心,落进了她的肚里,就像跌进了黑沉沉的深渊里一样,再没半点踪迹和动静了。林三酒浑身都是冷汗,一步都不敢动了,站在原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给自己检查了一遍:她肚子不痛,皮肤不痒,视野不花,脑子里的思绪也都是自己的——唯一一个异样,就是她受了惊吓之后,心跳有点快。

    “兵工厂的残羹剩饭”,总不能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吧?

    林三酒掏出【eBay】,想了想,又收回去了。不管告诉人偶师什么事,也不能告诉他自己张嘴时飞进来一块饼干,她还嚼了嚼给吞了啊。

    意老师比她还要紧张,被变故给惊醒之后,一遍遍在她体内扫描,连黑雾肾都被搅得不得安宁,来回翻滚。林三酒等了这么半天也没事,自己反倒放松了一点儿——吃都吃下去了,吐又吐不出来,她还能怎么样,是吧。

    “你别说,还挺好吃的,”她咕哝着说,从卡片库抽出了【爬墙人吸盘】,装在了手脚上。“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我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那是什么东西?”意老师余惊未消,在重新融回意识力里之前问道:“吃着好像有点嘴熟?”

    林三酒一边爬墙,一边让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绕了两圈,随即心思就转开了。她动作极快,加上没有阻挡和意外,爬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看见了高墙墙沿;林三酒朝墙上伸出一只手,在等待吸盘抓住墙面的半秒里,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答案。

    虽然那点心很小,两口就滑下喉咙了,但是……应该是曲奇饼吧?太古怪了,兵工厂为什么要招待她吃曲奇饼啊?

    那时还在爬墙的林三酒,暂时还没有领会到这个答案的意义。

    我昨天特地抽了时间坐下来憋大纲,憋了好久,感觉算是把接下来要填的几个主要剧情点终于给旅顺了(旅顺捋顺吐妹头吐妈头),明天应该不至于给我卡死了吧……

    (本章完)

1940 重逢

    ……林三酒是在跳进半空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地面上有人的。

    五六分钟以前,当她从外面爬上高墙墙顶时,月色似乎也被夜幕下的这一点点异动,给勾出了暗蓝的云层,探张出了一片淡亮的光。那个时候的林三酒,尽管刚刚爬上了几十米的高墙,却一口大气也不敢喘,浑身都罩在【防护力场】之下。

    站在高墙上,她借着蒙蒙月光,目光遥遥扫过了昏黑沉默的夜,以及夜色中高高低低的建筑群剪影。

    这一处兵工厂分部比碧落黄泉的规模小,楼房也简单寻常,看起来就是一个个被缩放拉伸成不同高度形状的盒子;盒子与盒子之间,丝丝连连地挂着各式管道,夹着通行道和烟囱,窗户与铁门浮着数点暗光。

    林三酒戴好呼吸罩,打开氧气瓶,将【防护立场】小心地从身上撤下去了。“气体罩子”她感觉不到,自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是它的范围,越早用上氧气瓶就越安全——为了能买到足够的氧气瓶,她把进迷惑大宫殿之前买的【织衣慈母】都给卖了。

    她从墙上一边往下爬,一边用【意识力扫描】来来回回地检查着附近地面。

    别看林三酒闯进来得这么轻松,但兵工厂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骚扰洗劫,看起来仍然秩序井然。除了偶然几处翻开的盖门,一两团垃圾,就好像天光一亮,齿轮就会开始运转,排烟就会升入空中,工作人员就会在谈话声中来来往往——只有天花板上、门把手上的厚厚一层灰,才证实了这儿确实是一处无人的废址。

    【意识力扫描】里,每次检查都只带来了同一个结果: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林三酒心中微微生起了一点异样。

    为了节省氧气和气力,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她看看高度差不多了,干脆双手一松,纵身就朝地面上跳了下去。

    双脚还没有落地时,一个人影就从墙下阴影里——一个她不知道扫描了多少遍、确知根本就没有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迈出来了一步。

    这人是怎么躲过【意识力扫描】的?

    在震惊里,她连反应也来不及了,林三酒在半空中急急一拧身,目光打上了那个人影;对方停住脚时,她也“咚”一声落了地,【因材施教】登时从她的掌心滑了出来,笔直地指向了那个人,喝问道:“什么人?”

    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此时二人之间仅剩下两三步远了,银亮教鞭几乎快碰上了对方的上衣领口。尽管月光昏蒙,她大致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只不过让林三酒猜一百次,她也不可能猜到,从空无一人的阴影中走出来的,竟会是一个麦当劳员工。

    短袖制服衫上的“M”字样毫无疑问是麦当劳的商标,另一边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姓名牌。宽圆脸的年轻男人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是一件宽松围裙,“M”字样在不同角落里反复交映——林三酒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在灯光下往纸盒里铲薯条的样子了。

    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进化者吧?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他怎么躲起来的?为什么——

    林三酒急急地止住了自己快要冒烟的思绪。它们迅速在她脑海中搅成了一团,化作了一个念头:什么?

    “不好意思,”宽圆脸、生得颇像一头好脾气的老狗的年轻男人,往后退了半步,说:“我、我没有听清楚——”

    “我问,”林三酒心中再乱,手腕却稳得如同钢铁打造出来的。“你是什么人?”

    “啊?”他一愣,指着自己的胸牌,似乎也拿不准情况,犹豫地说:“我叫奥利佛……我没、没有听清楚您点单,因为您脸上戴着……那个。”他说完,看了一眼她的呼吸罩。

    轮到林三酒愣住了。

    “炸鸡汉堡,中薯条,带走是吗?”奥利佛鼓励似的问道。

    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然而在数秒之后,奥利佛依然站在她面前——一个看起来年轻得是在打假期工的男人,穿着红色麦当劳制服、戴着红色麦当劳帽子,一脸被培训出来的礼貌神情,正站在昏幽幽的兵工厂高墙阴影下,等待她将那一只牛皮纸袋接过去。

    林三酒甚至不知道那只纸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告诉我,”她咬着牙说,声音透过呼吸罩,隐隐有几分模糊地回荡在夜空里:“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是什么东西?”

    “您点的餐啊,”奥利佛茫然地扫了一眼牛皮纸袋,说:“我在这里上班啊……噢,您还有一个中可乐。”

    仿佛是上辈子一样遥远的记忆,打上了心头。林三酒都忘了,在不知多少年以前,在一切什么高温、堕落种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她偶尔去麦当劳,都总是点这个套餐的。

    她近乎神经质地转头看了看,兵工厂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之间,依旧安静空荡得与刚才没有分别。

    其实看也没有用;她跳下来之前,岂止是“看”,各式手段都用上了,不也没有意识到这里还站着一个奥利佛吗?他简直像是在林三酒快要掉落地面的时候,才忽然从空气里浮出来的一样。

    “告诉我,这是——”林三酒止住了话头,想了想,半是冷笑半是焦躁地说:“我估计问了也没用,你大概只会给我装傻吧。”

    “啊?”奥利佛不安地动了动。他对于几乎快要捅上脸的教鞭,似乎浑然不觉,又把牛皮纸袋和中可乐——林三酒仍然不知道那杯中可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向她递了递。

    “你说你是这里的员工,”林三酒用教鞭一摆,问道:“我问你,麦当劳呢?你现在站的地方,是一家麦当劳吗?”

    奥利佛也跟着四下看了看,面上没有多大的神色波动。他也没说话,仿佛他身边的环境没有一点不对劲。

    “您需要我把餐点留在这儿吗?”他尽量礼貌地问道。

    人偶师那句“残羹剩饭”,又一次在林三酒脑海里回响了起来。她低眼看了看纸袋,咬着牙说:“不需要,你现在就带着它离开这里。”

    “真的吗?”奥利佛吃了一惊,“新客户本月能享受的免费一餐呢,您真的——”

    他这句话没说完,林三酒手中的教鞭蓦然一伸,划破空气就打向了他的身体。只要碰上了,【因材施教】至少应该能给她提供一点线索,起码足够让她猜一猜奥利佛的身份了吧?

    然而在银亮教鞭即将碰上奥利佛的时候,连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这一切太过诡异不合理,可能是她的潜意识一直在试探分析着眼下情况,也有可能是她感觉奥利佛在自己余光中浮起了半个礼貌的微笑,林三酒心中一紧,蓦然一震手腕,急急地将【因材施教】重新化作了一张卡片。

    不能碰,她感觉到自己似乎不能碰上他。

    教鞭激起的风从与影子一起奥利佛的脸上划了过去,吹得几缕从帽子里落下来的头发微微一晃。

    林三酒手心里都泛起了一层凉汗。

    ……他是一个具有实体的人。

    “那我把东西留在这里了,”奥利佛保持着一脸笑容,弯下腰,将牛皮纸袋与纸杯中可乐一起放在了石砖地面上。“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等一等”三个字卡在了林三酒喉咙里,她还没将话给摇晃出来,奥利佛已经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消失在了高墙下的阴影中。

    不论是教鞭,手电筒,还是“纯触”与意识力,都再没能从破开的阴影里找到半点奥利佛的踪迹——就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假如他是一个投影也就罢了,但是林三酒刚才分明看见了,他的头发能被外界的风吹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被罩子困住的呼吸声里,林三酒隐约听见牛皮纸袋被夜风吹得微微一响。现在,就只剩下她与地上的纸袋了。

    她在要不要打开它这个问题上,举步维艰、左右两难地想了好半天工夫,终于一转身走开了,加快了脚步,迅速一闪身钻进了一条小巷里。

    她从地上摸到了一颗小石子,对准了远处的纸袋,伸指轻轻一弹;几乎不费她什么力气,那只纸袋却像被炮弹轰中了一样,蓦然击打飞溅在了后方的墙壁上——生菜、碎面包、蛋黄酱夹着碎纸片四散出去,仿佛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薯条雨。

    林三酒又愣住了。

    这一次,她愣住不是因为奥利佛真的给了她一袋麦当劳;她愣住是因为有一只手不知何时拢住了她的肩膀,一个她以为自己做梦也不会再听见的熟悉嗓音,正伏低在她的耳边,含含糊糊地叫了她一声:“……小酒。”

    她慢慢地转过了头。

    一张拉伸得几乎变形的漆黑大口,将任楠的脸挤进了头颅的边缘。银亮的唾液像一吊丝线似的,滴答一声,打在了她的肩头上。

    。

1941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这一章很快就好了

    波西米亚觉得今天的林三酒很讨厌。

    当然了,这个人其实每天都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自打他们从控制室里出来以后,她心里那阵子隐隐的不舒服就越发鲜明了——她想了想,觉得倒不是因为林三酒又捡了两个人;尽管她也暗暗赞成人偶师的说法,这个女人确实像个捡破烂的。

    噢,她自己不一样,她是主动来讨债的,不算对方的破烂。

    ……那是什么让人很不舒服呢?

    在波西米亚走神的空隙里,另外几人的谈话碎片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她的耳里。她心不在焉地听了几耳朵,把怀里箱子摞在了船坞地面上,回头瞪着林三酒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们刚才说,毛人兄弟也是那个什么12人格之一,所以才劫持了Exodus?可是他们在十二界里混了好多年了,这说不通!”

    那个女人好像一条草鱼似的张了张嘴,仿佛智力都从嘴里流走了。

    实在让人看了来气!

    波西米亚瞥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和小姑娘——这两个人按理说属于“好人格”,似乎一直在与“坏人格”斗争;也不知道他们之前都干什么去了,越海号空了他们才出来。但这不妨碍林三酒对他们的信任,比起自己好像还有过之而不无及。

    想到这儿,她冲卢泽翻起眼睛:“再说,你人格分裂还分裂得这么没有创意,同一个人再分裂一遍,就算双胞胎啦?我不信。”

    “波西米亚!”没等卢泽开口,林三酒立刻沉下了脸,语气活像她家长似的。

    “叫你妈干什么?”波西米亚一点也不惧,倒是更生气了。她说得不对?这两个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凭什么他们说的话就是事实,她说个事实就得挨脸色?

    “波西米亚,”人偶师阴阴凉凉的一声,登时叫她一个激灵,乖乖地“哎”了一声。

    “过来。”

    此时人偶师正远远坐在Exodus对面的几只箱子上,他的七个人偶——他后来又在船里找着了一个长方形脸的家伙,这件事还让林三酒高兴了一阵——正与其他人一样忙忙碌碌,来回穿梭,清点、搜寻、整理着越海号上剩下的物资,再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搬到Exodus上。有了七个劳动力,连林三酒都没抱怨他光坐着不干活。

    “大人,”相处久了,波西米亚对他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如今甚至还能笑一笑了:“您有吩咐?”

    人偶师慢吞吞地从箱子上端起了一只咖啡杯。它正是林三酒递给他的那一只【活力满满防弹咖啡】,只是杯子里已经空了;他将一只表盘盖在杯口上,伸手拨动着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只咖啡杯24小时内只能填满一次。”

    波西米亚一脸严肃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加速了它的重填时间,在第一次效果消失之前就已经喝了第二次。”人偶师竟然解释得十分耐心:“但我的【流转自如】也有限制,恐怕没有下一杯了。”

    他说完这句话,将表盘取下来,一收手时已经消失不见了。马克杯里重新满满地装上了热腾腾的咖啡,白汽袅袅地模糊了人偶师漆黑的眼睛。

    “等第三次的效果消失时,你就要做到我给你的吩咐了。”他没有看波西米亚;但他半边面庞隐隐抽搐着,青色筋路一现又消失了,喘息渐渐重起来,仿佛正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量着:“……如果我又昏睡过去了,你负责看守我,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

    波西米亚一怔,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人是不信任那两个新人吗?”她眼睛里亮起光,“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

    她一句话没说完,却突兀地被人偶师给打断了。

    “我——我信任他们,”他咬着后牙吐出了这句话,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好像光是把这几个字说出口,已经违背了他的每一处大脑构造,听着几乎惨烈:“他、他们是同伴……”

    波西米亚慢慢睁大眼睛,壮着胆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人偶师不就和那个小姑娘说过两句话吗?还是那个小姑娘主动问了他什么来着……难道十二界大人物内心都比较寂寞?

    “你听明白了没有!”人偶师忽然低低地喝了一声,又差点儿给她把魂吓飞了,“你要是让任何人靠近我半步——”

    波西米亚登时把脑袋点得鸡啄米一样。

    人偶师举起咖啡杯,喉结开始慢慢地一沉一沉。平常几乎看不出来他有喉结——当然也没有多少人敢看。“……林三酒也不行。”他的声音从咖啡杯里传出来,有些含糊不清。

    任何人嘛,当然包括了林三酒。

    波西米亚心里揣着事儿,在接下来搬东西、找物资的过程里,就显得特别安静。好在林三酒与老友重逢,百感交集之下,一时只惦记着与卢泽叙旧说话,倒也没有留意她。等东西都找得差不多的时候,波西米亚拉长了一张脸,没好气地说:“没有再多的物资了!我可要休息去了!”

    “别的物资都还好说,但我们没有宇航服。”林三酒对她的脾气好像没有一点儿感觉,更加让人生气了。“应该都被夜行游女拿走了吧?只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只能缩在飞船里,万一发生地面战斗,对我们很不利啊……”

    但她还没有机会与众人商量出一个办法,飞船广播就久违地响了起来:“即将到达目的地‘RH102’,飞船将于十分钟后穿过大气层,请航行员迅速各就各位,使用手动操作系统寻找表面登陆点。”

    众人一愣。

    “登陆点?”波西米亚这才反应过来,结巴了:“对、对啊!”

    夜行游女没有来过这个叫做“RH102”的新星球,恐怕对其表面陆地的侦测也比不上末日之前完善;他们肯定要在低空飞行的时候,找到一个适合越海号这么大飞船降落的地方才行……

    但是谁会开飞船?

    麓盐嘴角永远含着的那一点儿欢快,也不由凝固了。她瞥了林三酒一眼,声音凉了下来,带着几分怨气:“唯一一个飞行员,不是被你杀了吗?”

    “是我没考虑周到,”林三酒真心诚意地向她道了一句歉:“我没想到……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看,就是这种地方让人特别讨厌。

    波西米亚翻了一个白眼的时候,只听麓盐不大高兴地继续说:“刚才一通忙,全是白费工夫!要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抛弃越海号,开上你的Exodus了……它不需要人手动操纵就能降落,对不对?”

    “不,我觉得应该还有办法……”林三酒咬着嘴唇,愣愣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额头:“波西米亚!”

    “你老一遍遍叫魂似的叫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吓我一跳!”

    “给我你的意识力,”林三酒倒是毫不客气,“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凭什么?”波西米亚梗起脖子,“给你你就会开飞船了?”

    “就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将她所有嘲讽和反驳都堵回了肚子里;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几秒,波西米亚脸突然被气白了:“去你妈的!你把我当原料桶了!”

    然而愤怒归愤怒,她终究还是拎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在波西米亚的坚持下,她们两人在Exodus里进行了意识力交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儿就跟换衣服一样,得避着点人。林三酒不识好歹,还催促了她好几遍“多给点,拟态耗费大”——等她把意识力一大半都给了出去以后,林三酒匆匆朝船外几人打了一声招呼,就拔腿朝控制室的方向跑了出去。

    “你妈没教你说谢谢啊!”

    波西米亚比她晚了一会儿才冲出来,朝她的背影骂了一句。她声音虽响,心下却对自己现在鸡零狗碎一样的战力越发没底了——她的实力原本明明很强,这段时间却被各种坏运气你一口我一口地啃得不剩多少了,说起来,也都怪林三酒。

    不知道能不能找人偶师打点秋风……毕竟她要完成他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嘛。

    她正低头犹豫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小小的鞋尖。只有麓盐才穿这样精巧的小皮鞋;波西米亚懒得瞧她,转开目光,盯着远处人偶师脚下的一片空地,板着声音问:“干什么?”

    “那个,姐姐……”

    “谁是你姐?”

    “那么我就叫你波西米亚吧?”麓盐也不生气,听起来依然笑眯眯的:“我想让你看个东西,因为我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人偶师忽然坐直了身体。他难得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一直在进行着什么内心交战;他还没出声,波西米亚已经升起了好奇,转过头问:“你要给我看什——”

    二人突兀地陷入了沉默里。

    “我|操。”

    人偶师望着远处二人,低声骂了一句,随即眼前一花,一头栽倒在了木板箱上。

    (本章完)

1942 等待着林小姐的公寓房

    一般来说,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是不会主动走进那一扇黑幽幽小门里的吧?

    林三酒慢慢往门前迈了一步,心想,她或许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

    与门后黑暗一起扑出来的,是一股幽凉沉重的气息。那气味很难形容,就像是反复被水洇湿又风干的墙纸,像是浸上了菜油油烟的木头,像是生锈的金属水管……假如气息也有年纪,这气息已经很老了。

    朝门内又迈出一步的时候,林三酒这才意识到,门上挂着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一向引以为荣的观察力,自从进入兵工厂以后就一直频频失效;不管是麦当劳员工奥利佛也好,那个假任楠也好,他们的出现与消失,简直就像是直接作用于身边的空气一样,根本没有丝毫痕迹可循。

    这扇门在几分钟之前,真的是一扇门吗?

    林三酒站在门道口里,盯着里面幽漆漆的黑暗,试图分辨出一点形状或声音。就连露在夜幕下的兵工厂,也是昏暗得叫人看不清;门后更是隔绝了几乎所有的光,只剩一团漆黑。她试着用意识力慢慢探出去,破开了粘稠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流动过的空气,感觉自己面前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左右两边墙上也没有开关,不知道兵工厂成员进来的时候,要怎么打开灯。

    同样的,【意识力扫描】中也没有出现生物。其实她对此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的这几个侦测手段,似乎在这儿都只能作一些无用功。

    林三酒从卡片库里翻出了一只手电筒,白亮的光圈顿时击散了前方浓雾一样的黑暗;光芒从撤退的黑暗里抓住了一片景物,把它的颜色、形状都钉在了视野里。

    确实是一条走廊,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

    老墙上为了遮掩年岁开绽出的裂纹,刷了不知道多少层漆,上半截雪白,下半截明绿。走廊两边是一扇扇的薄木门,已经褪色发旧变成了暗红色;有的门下铺着脏门垫,有的摆着几双大小不等的鞋,看起来就是一间廉价寻常的公寓。

    总不会是兵工厂的宿舍吧?与兵工厂的整体风格可太不一样了。

    走廊另一头,好像是一截木楼梯……林三酒往前走了一步,试图将目光和手电光再伸远一点,再看清楚一点。

    她仅仅是往前迈了一步而已,但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她的余光以及意老师忽然一句轻声示警,都已经在同一时间令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林三酒骤然一转身,手电光跟着扫了回来,打在了身旁空荡荡、半白半绿的墙壁上。

    ……门不见了。

    她用手电光转了几圈,身后、身旁都只是同样的墙壁。

    不仅仅是门不见了,怎么好像……

    “我好像出现即视感了,”林三酒喃喃地说。她一向不喜欢只有自己一个人时的死寂,所以即使只是自己脑海中意识力表象的声音,也比沉默要令她心安。“我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

    意老师给她的回应,可称不上令人心安了。“门,”她低声说,“刚才门的一角上有什么东西,让人很在意啊。”

    什么?

    林三酒皱起眉头,仔细检查了一遍意老师浮给她看的景象。她当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门后走廊里,对于门本身并没有匀出多少注意力,因此哪怕有意老师坐阵,那段画面难免也又点短暂模糊。

    隐约之间她只能看出来,在门的右上角确实有一个什么东西,似乎是画上去的,是一个很小的正方形,不会超过她一个拳头大。

    既视感仿佛渗透了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就连这扇她确信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接下来也八成再也见不到的门,也不知怎么令林三酒觉得有点熟悉。

    为了保险起见,林三酒没有贸然妄动。她站在原地,从记忆里打捞了不知多少次,却像是用破了洞的渔网捕鱼一样,捞起来的只是空空如也——因为她确实以前没有见过那扇画着小正方形的门。

    林三酒转过身,右手包上了【金属圈套】,对着后面的墙壁就重重地来了一拳。

    有的办法吧,哪怕你明明感觉到不会管用,还是必须走一遍过场,试试也好——靠暴力突破就是这样一个办法。

    “人偶师是个乌鸦嘴吧,”她抽回了手,使劲甩了几下,好像这样就能把疼给甩掉似的。“他说残羹剩饭,我就吃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鬼的小饼干,他说把墙砸了,我现在就砸不开一道墙了。什么玩意儿,这道墙恢复的速度比他骂人的速度都快。”

    她的手几乎才刚一离开墙面,被她刚才轰隆一声砸出来的深坑与裂纹就迅速重新缝合了起来,等“人偶师”三个字说完时,墙面早就完整如初了。

    “这倒是有点像副本的特性,”林三酒想了想,觉得兵工厂如果在这里设置了副本作为防御手段,倒也不是不能想象。如果真是一个副本,看来她就不得不往里走了——也意味着,【织衣慈母】卖早了,不然让线领着出去多好?

    在不断晃动的光圈里,她每一步都走得安安静静,尽量不在地板上踩出任何声响,也尽量不再去琢磨越来越重的即视感。理由是一样的:她不能让自己踩出来的声音,与自己心里的暗示,遮蔽来自这间廉价公寓的声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她一靠近101房的时候,刚才还漆黑死寂的走廊里,竟蓦然冲起来了一片人烟声响:尽管仍然触目昏暗,但是各个房门门缝下亮起了微弱闪烁的光;远处某间门后有人响亮地清了一声嗓子,随即吐了口痰;101房里好像有人在地上拖着脚走路,随即响起了“砰”的一声低低闷响。

    林三酒凑耳上去,听见了门后模糊不清的咒骂声。

    “痛死我了,”那声音抱怨道,“什么破地方,三天两头地停电……便宜玩意耗电真他妈快。”

    门下昏黑,看起来跟他的邻居相比,101号房里没有多少照明的东西。

    从吃下曲奇饼开始到现在,林三酒心里堆积的问题已经达到一个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地步了,她连停也没停,继续往前走,又从走廊对面的103房里听见了骂孩子的声音——“你手欠玩蜡油干什么?烫着了吧, 该!”

    102房门下一阵暗一阵亮,看起来应该是手电筒的光;与它相邻的公寓里传来了广播机的声音——家里还有用电池的老式广播机,说明屋主可能是个老人了;再往前走,106和102一样,尽管有光,门后却是一片安静。

    林三酒停下了脚。

    她一路来都在关注着公寓房门缝下的动静,因此看得清清楚楚:在她快要走近106、却还没有接近106的时候,门缝下分明有一截黑影,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正紧紧地贴门站着。当她真正走到106门口时,那黑影却往旁边一闪,从门缝下的光里消失了。

    紧接着,前方108房的门缝下,一个黑影迈进了光里,正好站在门中央,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正紧紧地贴门站着。

    林三酒抬起目光和手电,落在房门上。猫眼的玻璃里反光,在手电光里一亮。

    不应该啊……公寓之间怎么会彼此相通?

    或许这不是她此刻最应该问的问题,因为黑影来去可能只是巧合,真正该在意的,是门后的人毫无疑问正在盯着、听着她的行踪。

    林三酒没有贸然走上108房。她看着门缝下的黑影,一股意识力悄悄扑向了门口,卷住了房门把手,轻轻一转。

    门下黑影往旁边一让,随即门就顺顺利利地被她打开了。

    “是林小姐吗?”门后声音里都似乎带着笑。

    今天虽然发得晚,但是还算顺利,1942到1946的剧情我也从水晶球里看见了,还记了下来。之前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也很感激大家的关心……

1943 拎包入住

    一件质地薄透、感觉布料很硬的白衬衫底下,是微微突起来的一处小肚子;和许多廉价西服一样,这条过于宽松的黑色西装裤泛着光亮,一走动就摩擦得唰唰响。

    套在这一套衣服里的男人,此时正站在门口,一手握着白光大亮的手机,脸颊被笑容高高挂在两侧。

    “林小姐是吧?”他又问了一次。

    既然已经演变到这一步了,林三酒也就只能耐心看看接下来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了。她“嗯”了一声,说:“你是……?”

    “我就是之前给你在电话上介绍房子的小许嘛。真是不巧,好不容易约好了时间来看房,这里又停电了。你放心,这里平时很少停电的!也不算太暗,我给你打着光,要看什么一样能看得清。”他一边说,一边将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房产中介?

    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头。当那男人转身走进公寓客厅的时候,也让她看清了里头那一部分空间:客厅里昏黑幽暗,即使是一侧墙上的窗户里,也没能透进多少天光。从窗外的明暗度判断,外面大概是深夜。

    在一个似乎仍旧按照正常人类社会逻辑运作的副本里,房产中介总不太可能在深夜里约客户来看房,其他住户也不会挑这个时间洗衣服骂孩子……也就是说,这个廉价公寓仍与外界是同步的,正与兵工厂处于同一个深夜里。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稍稍稳了一些。

    公寓很小;所谓的客厅加厨房里,站了两个人就已经有点挤挤挨挨、转不开身。不过尽管没法保证距离,林三酒却也不担心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是副本生物的家伙会突然动手暗袭——有本事试试看好了,她有惊喜等着他呢。

    那男人真就像是一个中介的样子,似乎别的心思是一点也没有的。他站在沙发旁边,伸直手臂就能摸着所谓的厨房了,此时正十分热心地将手电光打在那一截瓷砖台子上,好像满心只想把房子租出去,介绍道:“你看,这个煤气灶是房东新换的,平时做个饭很方便,东西这么全的地方不好找噢……”

    即使是以一个末日流浪人的眼光看来,这公寓也是简陋粗劣得乏善可陈,倒是难得他能找出这么多东西来介绍。

    林三酒一动没动,也不凑近去看那个狗屁煤气灶;她现在希望这个中介小许能继续说下去,做的说的都越多越好,好让她能拼出一张完整的图。

    “洗手间,独立的,”中介小许很骄傲似的,朝黑黢黢的一个小门里一照,照亮了灰白墙砖里的乌黑陈渍。一个淋浴头几乎是正悬在马桶上方的,地上还摆了一只塑料桶。“不过洗澡的上水管道坏了,还没修好。要洗澡的话,喏,你看到那个桶了吧?”

    一边说,他一边捞起塑料桶,往门口一撂,说:“得用它在门后墙上这个水龙头装水,再用这个电热棒烧热……”

    林三酒看了看他脚下的桶,又看了看他忙着介绍给她看的水龙头和电热棒,一时还真有点糊涂了。这副本要干嘛?难道真的指望谁来看了一圈之后,决定把房子租下来?

    而且,这一间公寓的房门一直半开着……她没有忘记一楼走廊两侧里,似乎住满了人,想必也都是副本生物;如果有人开门探头出来看看,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造成什么麻烦。

    大概是看她没有伸手要试试水龙头的意思,中介小许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里是卧室,”他高高举着手电说道。

    因为公寓太小了,卧室正面对着公寓门,形成了一条直线的视野;门内那一方小空间,就算拿到Exodus上去作柜间都不够用的,却满满当当地塞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同时充当了床头柜和书桌的小方几。

    在手电光圈匆忙凌乱的反复划扫之下,昏暗的小卧室里像是被划出了一条条白痕;在白痕与暗色交织的间隙里,林三酒看见了不少应该是前任房客留下来的东西:床上斜扔着一只孤零零的枕头,墙上是一张印着旧日女星的老海报,拖鞋歪着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前任房客似乎走得很着急。

    “你签好合同搬进来之前,都是会打扫一遍的,”中介小许好像也意识到了房间里有不少垃圾,解释了一句。“林小姐很文静嘛,不太爱讲话?”

    林三酒没有作声。

    中介也不在意,此时两三步走过床边,来到房间另一头拉开窗帘,指着黑漆漆的窗户,笑着说:“这里我必须要跟你说一下了,窗外虽然有消防梯,可不是出口呢。”

    林三酒心中登时一凛;就是这个,她就知道在这个房产中介没完没了的介绍里,一定存在着与这个副本有关的讯息——她要在这儿找到的,恐怕就是“出口”吧?

    “我知道它看起来很像一个真正的出口,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

    林三酒朝中介抬起了目光。

    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间,她的注意力仍在中介与黑漆漆的窗户玻璃上。

    外面太暗了,暗得她看不出来是否真的有一截消防梯;正因为她想要看得再仔细一点,想要知道窗户与真正出口的相似之处有哪些,所以一开始林三酒丝毫没有意识到, 即将落在地面上的左脚,没有落在地面上,反而踩向了一只塑料拖鞋。

    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已彻底从她的指掌边缘划走了;真正进入她意识的第一个警告,是那只拖鞋不知怎么地,早就被穿在了左脚上——与其说是穿上了拖鞋,不如说是那只拖鞋朝左脚抱了上来的。

    套在白衬衫和黑裤子里的中介,看了看地上套着拖鞋的那只脚,脸上被手电光照映得一半明一半暗。他抬起头,冲林三酒的方向裂开了一个笑,嘴角像拉链一样扯开了他的脸。

    “欢迎……”他慢慢地说,“欢迎入住。”

    好像从一只拖鞋开始,接下来的一切变故就不再受任何人控制了:明明双脚还留在地上,身体却被“咚”一声地甩在了光秃秃的床垫上,头正好砸进了枕头里。中介几步走过了床,站在卧室门口,笑容一直凝固在脸上。

    “刚搬进来肯定很累吧,”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手握在门把手上,“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林小姐好好休息。”

    他面朝着床上不住挣扎的黑影退出了门,离开时把卧室门给带上了,门锁撞出了一声轻响,合拢了。

    中介小许转过身,大步走向了公寓门口。一间已经租出去的房子,中介自然没有继续逗留其中的道理;他一把拉开了半开的公寓门,还未踏进走廊,却蓦然凝立在了原地。

    林三酒正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里,双手抱在胸前,斜倚在墙上。

    “你知道,我有多少办法能对付一个副本生物吗?”她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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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 绿城公寓的出口

    在林三酒用意识力轻轻扭开108号房门把手的时候,出于谨慎起见,她没有走上去——那个时候,她仍然站在106号房门门口。

    紧接着,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从门后响了起来:“是林小姐吗?”

    正是这句话,让林三酒蓦然抓住了一个脑海中模糊却强烈的念头:门后的人不仅知道自己的存在,而且正在“期待”着自己。

    只要对方心中有了这一份期待的话……

    留给林三酒的时间,仅仅是不足一两秒的空隙,她几乎是全然被直觉给推搡着做出了行动的——刚一把人本放出来,林三酒就朝它手里塞了一只手电筒;人本被她的意识力给捅得趔趄了一下,似乎总算明白她要自己干什么了,慢慢走近了108房门口。

    等“把人本推进屋里,让它代替自己去蹚一遍雷”这个计划真正清晰成形的时候,其实人本都已经主动伸手推开门了;它似乎很擅长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在那个时候,林三酒赶紧两步赶上去,站在108房门外,在一个中介视野的死角里“嗯”了一声,扬声代替人本问道:“你是……?”

    她不敢说得太多;她怕人本的位置与自己声音的来源之间那一截短短的距离,会被中介给捕捉到。

    “我就是之前给你在电话上介绍房子的小许嘛……”

    当中介一边笑一边将人本给迎进屋子里去的时候,林三酒终于无声地松开了一口气——不错,看来在这个副本生物眼里,人本确实正是他所期待见到的、“进化者林三酒”的模样。

    幸亏这个副本生物十分称职,中介该说的话他一句也没落下,才给她留出了一点做手脚的工夫:为了不让人本一进去就抱住中介开始啃,她迅速用意识力缠住了人本,确保它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需要人本往什么地方走,她就在它背后捅几下、或者拉扯一下它的胳膊——还别说,人本或许也意识到了挣扎只是无用功,除了总想往中介身边凑,竟也还算听话。

    林三酒一直贴在108号房门外的墙壁上,只悄悄探出头,目光随着屋内二人行动。她一面得小心观察着中介的动静,一面还得提防着走廊上的住户;等人本忽然穿上了拖鞋、跌在了床上的时候,她不由感到安心多了——一旦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手段了,她难道还会怕这一个副本吗?

    她往门口走近一步,将中介小许给拦在了门内。

    “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是个人模样,都得多亏我刚才没有收绳放狗。”

    “什、什么狗……”

    还不等中介把惊疑化作完整人话,卧室门突然崩开了似的重重打在墙上,公寓里顿时震开了“咣当”一声巨响,又将中介给吓了一跳。

    连副本吃下后都消化不了的雪白人形,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中介大概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张着嘴愣住了;他的脑袋反复在林三酒与人本之间折转了几次,几乎令人担心起他的脖子。

    “这里是一个副本,是吧?”林三酒问道,“作为参与者,我需要找到出口?”

    中介小许抹了一把额头。

    “出口不在窗户里,”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既视感就像指甲一样在她神经上挠了好几下。“那么出口是什么样子的?”

    中介小许皱起眉头,一会儿看看人本——后者正冲着他渐渐拉长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要上来闻一闻——一会儿又看看林三酒。

    “我……我是副本生物,你是没法伤害到我的,我也不惧怕进化者的手段。”好像是为了自己不是在挑衅一样,他在林三酒开口之前赶紧抢着说道:“但是你怎么会连基本信息都不知道呢?这不该呀。你在进副本之前,难道没有看介绍片……”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几遍,见中介的脸上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出来;过了数秒,他才忽然像是回了神似的,继续说道:“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的话,那反而不公平了。我可以把你应该知道的讯息都告诉你。”

    “你说。”

    “这栋绿城公寓因为当年建筑过程中烂尾了一次,后来继续再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建筑上不该有的错误,但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中介嘴里转的一听就是副本背景介绍,“这栋楼的出入口……一个不小心,被做到了某一扇公寓门后面。”

    林三酒一怔,汗毛微微立了起来。

    “这是个很奇特的错误。那间公寓里也照样住进去了人,想要离开这栋公寓的人,必须走进那间公寓里,从人家里找出出口……”中介小许朝走廊的方向挥了挥手,早已重新恢复了镇定,还露出了一个很客气的笑。“从你进来以后开始算起,你要在三十分钟之内找出出口。”

    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她刚才站在门口,耐着性子听中介小许介绍什么煤气灶、电热棒之类的废话,原来全是在允许这个副本生物一点一滴地浪费掉了自己宝贵的时间?

    林三酒忍住了腹中火气,问道:“怎么识别出口?”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中介小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我怎么能把答案直接告诉你呢?不过因为你成功看穿了我刚才的行动,所以作为副本奖励的一部分,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讯息,现在在绿城公寓里等客户的,可不止我一个中介。”

    林三酒等了几秒,见他闭嘴不说了,追问了一句:“没了?”

    “没了,”中介往旁边迈了一步,躲开了人本凑得很近的脑袋。“祝你好运吧。”

    “谢谢,”林三酒低声说,“我现在就需要呢。”

    中介小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也朝她抬起了头。还不等他有机会开口,一直系在人本身上的意识力就忽然消失了——人本大概是食髓知味了,简直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子女一样,一个猛子就朝副本生物扑了上去。

    “你干什么,”中介猝不及防被扑倒在沙发上,一闪身要躲,却又被抱住了一条腿。“这什么东西——”

    尽管人本像上次一样,迅速就将这一个副本生物给抓得牢牢的,但“迷惑大宫殿”的遭遇,却没有再一次于林三酒眼前上演。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抿着嘴唇等了一会儿,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挥手就用意识力将人本重新抓住了,塞回了“种子”里。

    她心里的猜测被验证了,她却一点也不高兴。

    中介气喘吁吁、满面狼狈,手电也被踢进了沙发底下。借着被切断的一点点光,能看出来他依然完好无缺,没有像“迷惑大宫殿”的国王一样被吸走身体的一部分。

    ……是因为“绿城公寓”本身完完整整,但当时的“迷惑大宫殿”却被打破了吧?看来在面对完好的副本时,人本就吸不走它的副本生物了。

    这样一来,她就没法靠破坏副本而离开了。

    林三酒顿时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多与中介说了,抬起手电,转身就进了走廊。出口就在某一扇公寓门后,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一扇扇地打开门,进去转一圈;如果上下两层楼的结构布局是一样的,那么这栋楼里就有一共二十道公寓门。

    根据意老师的估计,她进公寓之后,已经过去了八到十分钟……而她才刚刚看完了其中一扇公寓门后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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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送货上门林三酒

    林三酒站在走廊一头,眼前幽暗狭长的窄廊一直伸到对面尽头的墙下,模模糊糊地,给一截楼梯让出了空隙。

    在明白自己处境之后的第一时间,她就以最快速度把这栋公寓的楼上楼下给走了一遍:幸亏情况比她设想的要好一些,因为一楼和二楼里第10号房所应该在的位置,实际上是楼梯间——也就是说,整栋公寓里一共只有十八间房。

    在这十八间房里,其中109、201、204和209这四间房正在翻新装修,门口大开,昏暗空荡的地面上堆了一桶桶墙漆。人都不需要进去,只探头扫一眼,就能看出这四间房子并不连着出口;这样一来,再扣掉已经去过的108号房,林三酒接下来需要查看的只有十三间房了。

    ……不过,十三间房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林三酒走回一楼一看,发现108房门已经关上了。门缝下漆黑一片,既没了光,也没了中介小许的影子,就像是完成任务后沉默地退了场的演员,恐怕砸门也砸不出来人了。

    她又想起了中介那一番话。林三酒此刻恨不得将中介说的每个字都抽丝剥茧、打开看看才好;因为她现在可用的线索太少了,她必须得先给自己找一个出发点、从乱麻里抽出第一截线头。

    “他说过,出口所在的公寓房间里,现在照样住进去了人,所以我要从人家里找出出口。”她将意老师当作了回声板,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也就是说,有中介在等客户的公寓房间,不可能是出口,对吧?”

    意老师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说:“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接下来,她应该设法分辨出哪间公寓里是住户,哪间公寓里是中介;是中介的,根本就不必费事进去了,这样一来能省下不少时间。

    只不过,怎么分辨呢?

    在她右手边的102号房门门缝下,此时正黑着一块影子,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正站在门后从猫眼里看她一样——跟刚才的106、108一样。

    这会不会是有中介的迹象?

    她才刚想到这儿,忽然听102号房门后传出了一声似乎是来自小孩子的笑,紧接着,门缝下的黑影一退,转身跑开了,脚步咚咚消失在门后。

    里面住着小孩的话,就不应该是中介了……也就是说,她得通过房子里传出的声音来判断?

    林三酒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101号房。这扇门后此时一点声息也没有;她最初听见的响动,也只是里头的男人撞着了脚,抱怨“便宜货”没电了——完全不能证明他就是这里的住户。

    “你已经花掉两三分钟了,”意老师提醒道,“你现在剩的时间不足二十分钟了。”

    “这可真是有点叫人心烦,”林三酒的手电与目光在前方走廊里一扫,烦躁感像是水面上压不下去的一只气球,执拗地浮了上来:“我来这儿是有事要办,可不是陪兵工厂来玩过家家的。”

    话音未落,她心一横,干脆伸手握住了101号房门门把手——既然排除不了,那就一扇扇地打开门好了;刚才那个中介也不是拿她没办法吗?

    然而她这一转,却没能转动门把手。

    林三酒又转了两下,门锁“喀喀”响了响——锁上了。

    “你谁啊?”屋里顿时响起了一个满怀警惕的男声,“开我门干什么?”

    这么说话的,肯定不是中介;林三酒使劲推了两下,身为副本一部分的公寓门却对她的力量免疫了,晃也不晃。

    难道分辨的办法是……是这个?

    她想了想,没有理会101门后那一个已经生了提防的男人,转身几步来到102号房门口,一转门把手,发现它同样也锁上了。

    “不会吧,”意老师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个地方:“没锁门的房子里面是中介,没有出口;而里面可能有出口的住户家,却都锁上门了?”

    好像也对,人回家以后,一般是得把门锁上……假如辨别哪一户是中介的办法,原来竟是看门有没有锁的话,可真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低低骂了一声,林三酒迅速敲了几下102房门——既然不能直接进去,那也就只有叫人来开门了。

    骨节在门上撞出清脆的一连串响声后,她才终于听见门后有一个慢吞吞的脚步走近了,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谁呀?”

    林三酒一怔,手悬在门上,没再落下去。

    “我妈说了,她不在家的时候,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门后那道男声听着少说也有三十岁了,然而却刻意掐成了尖尖的童音,像小孩一样拖拽着字词,说着说着,还吸了一下鼻子。“即使是大姐姐也不可以。”

    ……明明都已经高得足够从猫眼里看见自己了。

    林三酒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且不说门后的人究竟有什么诡异之处;他此刻不肯开门,她又砸不开,那该怎么进去?要花心思说服他的话,她哪有那么多时间?更重要的是,假如每一家住户都要她想方设法骗开门的话……

    就在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身后忽然响起了门锁弹簧松开的一声响, 有人推开了门——她忙回头一看,发现开门的不是101,却是103号房。

    房门缝里泄出了一片蜡烛光;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拎着一只装着垃圾的塑料袋,往门口一撂,随即抬起眼,目光在林三酒和102房门上来回扫了一圈,随即就固定在她身上了。

    林三酒记得,不久之前她从103号房里听见了一个骂孩子的声音,想必就是这个中年女人了。

    “你找错地方了吧,”中年女人直直地看着林三酒,一眼也不看102,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你再想想,你是不是敲错门了?你要找的是一零几?”

    每个字,都好像是一根暗暗戳在林三酒腰间的手指头,似乎在无声地催促她赶紧领会自己的暗示。

    林三酒又往后退了一步,离102房更远了。那个中年女人的暗示可以说是清清楚楚了。

    102门缝下的黑影动了动,呼吸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一道细微的声响,似乎是粘哒哒的手掌心贴在了门板上。

    “我……我找的是出口,”林三酒退到103号房门边,目光越过了那女人的头顶,想要看看她房间里究竟有没有一个出口。“你知道在哪里吗?”

    那中年女人顿了顿。“你在找出口?你想进公寓里找出口?”

    听起来确实不大正常——林三酒还来不及开口,却听那中年女人一笑,稍稍将门开得大了些,探身走出来了一步。

    “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用尽了办法想要给你骗进他们家里去呢,你还要主动送进门?”

    。妙书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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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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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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