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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46 临机应变林三酒

    “我?我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在听了林三酒的问题之后,中年女人笑了笑,显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哪里不正常。“我是一个家庭主妇,从不出门,当然不知道出口在哪了。”

    林三酒压下了自然而然浮起的反驳与质疑——“你难道是出生在这间公寓里的?”——她说得越少,或许对方说得就会越多。

    对方的下一句话,又变得符合常识了。

    “出口怎么会在某个人家里呢?”中年主妇说,“那一栋楼里的人来来往往,岂不是都要从那一个人家里走吗?谁会愿意别人从自己家里进进出出?你肯定是被骗了,出口不可能在人家里。中介的嘴还能信吗?他们说的,一句话你都别信。”

    “为什么要骗我?”林三酒问道。

    她此刻正站在走廊里,尽管除了103之外每一扇门都关着,她却感觉自己正站在所有猫眼的目光之下。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出现多久了;如果公寓住户一直在看着她的话,那么她对付中介的办法肯定也早就暴露了。

    “我们这里啊,因为房租便宜,所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中年主妇的语气很肯定,说:“你一个年轻大姑娘,多值钱,等于是不小一笔资产,哪敢随便进人家家里,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将103号房门后的景象给遮住了大半;越过她的头顶,林三酒只能看见一面墙,和一个鞋子满溢一地的鞋架。

    “我不知道是谁想骗你,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家里可没有什么出口。”中年主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浮起一副了然的神色,说:“我一个好好带孩子的家庭主妇,也不起坏心思害人……”

    她说着,将门缝又推开了一线,脸上浮起了一个充满理解的笑。

    “你要是不信,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林三酒条件反射地就想往后退——她及时压住了自己的反应,目光在中年主妇脸上扫了两圈。

    “不,我不进去了。”她朝门口抬抬下巴,说:“你要是能打开门,让我看看里面……”

    “没问题,”出乎意料地,中年主妇马上退进屋里,大大方方地说:“你看吧。”

    很快,林三酒就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大方了:因为这间房子与中介小许所在的108房格局不一样,在打开大门之后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客厅,看不见卧室;只有客厅一边是一扇关得紧紧的门——完全看不出,出口是不是在那扇门后。

    就在林三酒悄悄地送进去了一小股意识力的时候,中年主妇笑了笑。

    “看完了吧?我还得看孩子去呢。”她一手扶在门上,还不等林三酒出声说话拖延时间,“咚”一声甩上了门——那一股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来的意识力,登时被切断了,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在了门后。

    意老师心疼得直抽冷气:“你小心点,已经损失两块意识力了……还有,你要抓紧时间啊。”

    她也想抓紧,问题是,怎么抓紧?

    林三酒原本以为,“找出口”就是一个踹开门进去看看的事,哪里想到自己竟连门也叫不开,叫开的也不敢进?她烦躁得从103号房前转了个身,手电光一扫,落在了对面的104号房门上。

    仿佛连门后的广播声也被手电光从黑暗中拉出来了一样,它比刚才更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耳朵里。

    她第一次听见门后广播的时候,就感觉它来自于一台老式收音机,而不是手机或者电脑;此时凑近了再仔细一听,属于老式收音机那一种特殊的微微电流响,更印证了她的猜测没错。

    林三酒在门上使劲敲了几下,从门后慢吞吞响起来的嗓音,也确实干枯喑哑得属于一个老人:“谁呀?”

    从声音上听起来,老头儿离门口还远;林三酒一声不出,又敲了几下门。

    “谁呀?怎么不说话?”老头抬高了一点嗓门,忽然有点不高兴了:“是不是二楼那位?”

    林三酒心中一颤,停住了手,生怕下一次敲门会惊断了这一点点信息流。

    “平常从你家进进出出,你要我给你帮忙做事也倒算了,”老头抱怨道,“怎么我不出门的时候,你也来找我做事?我都多大年纪了,经不起累……”

    他的意思是——公寓出入口果然是在某个人家里,而且那间公寓在二楼?出入那个人家里的时候,对方会要求过客帮忙做事?

    林三酒激动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概是因为想得入神,等她察觉到老头刚才最后一句话已经很靠近门口了的时候,似乎晚了——104门口下多了一个黑影,陷入了沉默。

    “怎么……不是二楼的那位呀,”老头慢慢地说,仿佛有点欣喜。“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说出口在二楼,却也未必是真的,或许她应该再多问几句。

    “不,我是来找出口的,”林三酒一时能想到的,却只有这个直愣愣的问题:“你刚才说,出口在二楼?是哪一号房?”

    104号房门的门锁“喀”一声打开了,老头却没有拉开门。隔着一扇门板,那个枯老的声音漂浮在被手电光照得虚白的空气里:“我刚才这么说过吗?”

    林三酒一怔。

    “没有吧……你一定是听错了。”枯老的嗓音说,“这栋公寓的出口在我家啊……人老了,一个人待在家里孤单冷清,能有年轻人进进出出,也是给我家里添了几分人气。所以我当时一点都不介意,就搬进了有出口的公寓呢。来,你推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次,林三酒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可不是因为激动了。

    当她转身就往走廊深处走,一步比一步迅疾的时候,她还能听见那老头从门后嘶哑地叫道:“诶!你别走啊,是真的,你进来看看……”

    林三酒咚咚地上了楼梯,手电光驱散了她面前的黑暗,黑暗又在她身后合拢了。在她自己有点沉重的呼吸声里,她迅速爬上了二楼;几乎在她停下脚的同一时刻,她也确认了一件事:中年主妇所说“公寓后的人想骗你进去”,恐怕是一句真话。

    目前为止,这条线索没有与任何人说的任何话相冲突——中介小许说出口在公寓内,与公寓内的人是否想要骗林三酒进去后下手,仔细一想的话,其实是两码事。

    但是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在这儿。

    老头想骗她进屋,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真正令人值得琢磨的是,中年主妇似乎也想骗她进屋——可明明是她自己告诉林三酒,要提防屋内人骗她进去的。

    假如中年主妇想骗她,为什么要提示她、让她生出警惕?假如中年主妇让她进去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家确实不是出口,且不说与她的提示自相矛盾了,有了提示之后,中年主妇也该想到这不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办法才对啊?

    简直就像是……中年主妇该说一句真话,她就说了,哪怕接下来这句真话会影响到她骗人进屋的成功率。

    这个规律,似乎也能在104房老头身上得到印证。

    如果老头所说“出口在二楼”是真话的话……林三酒迅速走过了装修翻新的201,门后只有一个静静呼吸声的202,有不止一个人小声说话的203,和又一间正在装修翻新的204,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试哪一扇门才好。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206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谁在外面?是我的外卖到了吗?”

    林三酒灵机一动,迅速从卡片库里头抽出一盒真空包装的熟食,匆匆塞进一只塑料袋里,答道:“是的。”

    206的房门很快就开了——林三酒注意到,这一次没有响起门锁松开的声音,看来不是每家住户都锁门——一个看起来是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从门后露出了头。他和中年主妇一样,也只开了一小条门缝。

    在他从门缝中伸出手,来接塑料袋的时候,林三酒却没有将它递过去。

    “这里房间太多,我忘了出口在哪,迷路了。”她盯着男大学生的眼睛,问道:“我是来给你送外卖的,你得告诉我出口吧?”

    我的直觉告诉我最近好像大家在攒文?这一个副本原本计划写三章就结束的,真的没料到越写越长,我的副本大纲越来越细,就跟末日乐园这本书的命运一样……看来我不越写越长的唯一办法,就是像米莱狄那本一样,始终有人耳提面命:“你多少字了?一共十五万你还剩几万的空间?能不能按时交稿?”

    不过米莱狄也超了四万。

    (本章完)

1947 小孩的礼物

    “出口啊,”

    男大学生神色轻轻松松地说,“就在102房里嘛。”

    林三酒立在原地,手里还拎着塑料袋;直到这个答案被轻率随意地塞给她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根本没指望对方会正面回答问题。

    “102,住着那个男的……”她顿了顿,改口说:“小孩?”

    男大学生笑了,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什么小孩,都三十好几了,”他说:“好像是一种什么症吧,心理年龄跟不上生理年龄。总是说他妈不让他给外人开门,烦死了,每次要说半天好话……我有次给他家送了一个礼物,想着跟他搞好关系嘛,自那以后我出入才顺利了。”

    林三酒看着他伸手来接塑料袋,愣愣地递了过去。他明知说这番话会把自己送走……他没有骗人进屋的意图吗?为什么?是因为怕她发现这间206号房才是公寓出口吗?

    “104号房的老头说,二楼有个人总让他帮忙做事。”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做事?做什么事?”男大学生似乎生出了警惕,“我不知道。你不会要替他做事吧?”

    林三酒盯着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你可别啊,”男大学生说:“我们住户平常互相给对方做点事也就算了,你一个外人,千万不要替他们做那些他们平常自己天天做的事。”

    “为什么?”林三酒立刻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男大学生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袋子,打开塑料袋看了看。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不知怎么,令林三酒忽然想起了电视上套着丝袜的银行劫匪:脸还是那张脸,五官还是那套五官,却好像脸上的神色微微歪移了,挪了位,不一样了。

    “怎么给你解释呢……”男大学生往屋内退了两步说:“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我经常在家打游戏的,你进来,跟我打一局,你自然就知道——”

    林三酒将手伸入昏暗里,握住门把手,“当”一声将门关上了。

    男大学生的声音霎时断了;206号门陷入了沉默的黑暗里,几乎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住户一样。

    不要帮住户做那些他们平时常做的事……

    这个念头好像一只推着她快走的手,在林三酒迅速掉头穿过走廊的时候,让她完全无视了从208房飘出来的女声——“谁要出门呀?都是邻居街坊的,顺便帮我遛一下狗呗?”

    她都快走到楼梯口了,身后昏黑的走廊里还传来了一声开门的动静。那个女声几乎就像是始终小步跟在她身后的一样,飘荡不散:“我家狗很聪明的,认路,自己就能带着你出门了……”

    假如她刚才最先停下脚的地方,不是206房门外,而是208号房的话……

    林三酒手心里的汗沾在手电筒上,有些滑,她不由加大了几分力气攥着它,好像那是一条救生索。

    不仅仅是真话假话、彼此矛盾的问题了,看来获取信息的“顺序”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在获得所有信息之前,她最好什么也别干。

    这也就意味着,她能脱身的时间窗口更窄了。

    “还有最多十二三分钟,”意老师的声音,攥得比她的手还紧。

    回到一楼走廊口,只花了林三酒十秒钟不到——这还不是她的最大速度。往常不在话下的距离,此时却叫她微微喘了两口气;她看着102号房门下透出的光,发现那个黑影仍然站在原地,一直没动。

    真的在这儿吗?

    林三酒没有走上去,反而敲了敲101号房门。

    101号房的男住户似乎非常谨慎,是唯一一个既没有打开门锁,也没有给她开门的人;林三酒不得不顺着门缝把自己的问题递了进去。

    “原来你要找出口啊,”那男人似乎正紧贴在门板的另一面,说:“我家就是。”

    林三酒抿紧了嘴唇。

    “但我看你不像是这栋公寓的住户,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将陌生人放进来。”那男人继续说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是来找中介看房的。”林三酒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出不去了。”

    “你的中介没有告诉你出口在哪吗?”那男人问道,“你的中介信誉怎么样,是好是坏?”

    在不知道如何继续进行这场对话的情况下,林三酒只好装傻:“什么意思?”

    “中介有两种,信誉高的和信誉低的。”那男人一副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的口气,说:“顾名思义,信誉高的只说真话,信誉低的只说假话,你找的中介是哪一种?”

    林三酒愣了,想了想,答道:“信誉高的。”

    中介小许必须是“只说真话”的那一类,否则他不能给林三酒介绍副本规则了——不,如果说所谓的副本规则也都是假话呢?

    不,那也不对。这个副本里没有显而易见的出口,从住户的谈话中也能察觉,“出口”是一个最重要的主题;根据她经历过这么多副本的经验来看,她的目标任务应该就是“找出口”。

    至少中介小许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

    “那还可以,估计他是疏忽了才没告诉你,出口在我家。”在她思考的时候,那男人还在说话:“你现在打算怎么样?是进来看看,还是找你中介确认一下?”

    这个人是不是在以退为进地骗自己进去?

    林三酒刚拒绝了一句,那男人就打断了她:“我也理解你的为难,毕竟住户吧,不像中介,我们说话有真有假。你去找你的中介吧,到时你再回来找我开门也行。”

    “住户说话有真有假”?

    林三酒心中一跳,终于看见眼前的谜团裂开了第一道缝。

    假如这句话是假话,那么就有两种推论:一,住户只说真话,与前提自相矛盾,不可能;二,住户只说假话。

    从中年妇女的提示上来看,“公寓内的人想骗她进去”这句话却是真的——也就意味着,住户不可能只说假话——也就意味着,“住户说话有真有假”肯定是一句真话。

    101号男人提供了三个信息点:一是他家是出口;二是公寓里有两种类型的中介;三是住户说话有真有假。可惜的是,林三酒现在还看不出来第一第二点是不是真的。

    但她总算是有点进展了——她受到了鼓舞,跨过走廊,在102号房门上敲了敲。

    “大姐姐又来啦,”门后的成年男人甜甜地说。

    上一次他根本没有提供任何讯息,这一次林三酒可不会再浪费时间了。

    “我在找出口。”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是吗?”

    “是呀。”那个捏成小孩声线的男声说,“我家就是出口。”

    “你怎么证明你家就是出口?”林三酒可不愿让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好多人都说自己家是出口呢。”

    “这个,你去问问你的中介嘛,”成年男小孩慢吞吞地说,“我刚才听见你说,你的中介信誉高。信誉高的话,他就只会说真话,那么他就会告诉你,我家才是出口……”

    他简直和101号房男人拿的是同一个剧本,又把同一个信息点给重复了一遍;这样绕弯下去,根本没法证明“两种类型的中介”这一个关键信息,究竟是不是真的。

    林三酒忍着烦躁,说:“我的中介早没影子了,问不到。”

    “诶呀,那怎么办哪。”

    “你家如果是出口的话,应该很好证明吧?”她逼问道,“比如说,你打开门给我看看……”

    成年男小孩咯咯笑了两声。“大姐姐,我说我家是出口,可我没说我会给你开门呀。”他说,“我妈说了,不让我给外人开门。就算我证明完了,你相信我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

    要不是打不破副本门板,林三酒真想一脚给他连门带人都踹翻在地上。

    “我不管你开不开门,”她咬着牙说,“你有证明的办法吗?”

    “哦哦,我知道了!”成年男小孩的语气听着假模假式,好像一早就有了办法,现在才说。“你稍等我一下。”

    “快点,我没有时间。”林三酒说着,看了看走廊深处她还没拜访过的门——假如这家伙是在拖时间的话,她是不是该去敲别人的门?

    然而她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来了,这一次门缝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碎音。

    “我有一次收到了个礼物,是个拍立得。”

    林三酒的手电光打亮了门缝下那一张渐渐探出头的相片,听他说道:“我刚才给出口照了个相。”

    ()

    。

1948 罗生公寓门

    被手电光照亮的拍立得照片,大概是林三酒这辈子看见过的最清晰、细节最丰富的照片了。

    它不像是照片,却像是通过一方小窗口直接看到的现实:不论凑得再近,看得再仔细,林三酒都看不出来任何微小的色彩像素点;拿照片上的金属高墙作比方,她甚至可以一直细看下去,看出金属高墙的纹理,细微的裂缝,几点溅上去的蛋黄酱……

    她将照片重新拿远了一点。

    没错,照片上就是她跳下兵工厂高墙后的落地之处;奥利佛就是从这一片阴影中走出来的,那袋被她打飞的麦当劳四散了一地。

    “是我刚照的,”102号门后的男声细细地说。“这就可以证明我家是出口了吧?”

    确实不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至少不可能是几十分钟以前准备好的,那个时候还不会有麦当劳:撕成两半的纸袋,沾上了灰污的鸡肉饼,零零散散的碎生菜……都跟林三酒进入副本之前印象里的一模一样。

    “因为假任楠,”意老师说,“当时意识力并没有记录下来麦当劳所在的场景,所以我也没有比较。只不过我看着,觉得也是一模一样的……”

    林三酒将照片揣进裤兜里,心中惴惴地又是希望,又是不安。

    “我知道了,”她哑着嗓子说。

    不管照片看上去再有吸引力,不管她是不是已时间不多,她在获得所有讯息之前都不能仓促下决定。

    林三酒等了几秒,见102门后的成年男小孩好像没有什么可说了,不再多耽误时间,转身就走——她假装没听见中年主妇家和老头家门后窸窸窣窣、被她吸引至门后的脚步声,在105号房前停下了脚。

    “是钟点工吗?”

    她的敲门声,引得门后一个年轻女人扬声问道。

    林三酒犹豫了一瞬,还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只听对方又说:“我现在走不开,没法给你开门,门没锁,你进来就行了!”

    开门之后,她就能扫一眼室内,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出口了吧?

    她握住门把手,都已经将它转了半个圈了,林三酒却忽然停住了。

    “你说你走不开……那我现在开门的话,算不算‘帮’你把门打开了?”

    门后陷入了沉默。

    以常识去想,“开门”肯定是一件住户平时天天都要做的事,只是——林三酒才想到这儿,只听一门之隔以外,那女声似乎是贴着猫眼,慢慢地说:“……看样子,你是不肯帮我开门了呗?”

    林三酒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迅速缩了回去。

    男大学生警告过她,“帮住户做事”会有危险。虽然这一点本身也许就是假话——帮住户做事不但没有危险,甚至可能是个机会——但是在真正确定以前,她也不敢冒这份险。

    “你不是钟点工,你敲我门干什么?”门后女声问道。

    “我……”林三酒张了张嘴,想到问出口在哪儿她也无法验证,便说道:“我找中介。你知道哪个房间里是中介吗?”

    “我知道啊,”门后女人十分爽快地说,“106和107都是嘛。”

    ……答案来得还真快。

    还不等她回应,只听105门后的女人又说:“你运气倒是不错,那两个都是信誉高的中介,只说实话的,我平常有事也都是找他们。没别的了吧?我还有事呢。”

    听门后脚步声走远了,林三酒想了想,先去了106号房门口。

    打开门的男人穿了件衬衫,配了条牛仔裤,从穿着上不容易判断身份;但是在门刚一露缝的时候,林三酒就立即将问题直直扔了出去:“你是中介吗?”

    “我?”那男人一愣,似乎很不情愿,也不再继续拉门了,过了两秒才从门缝里说:“不,我不是。”

    林三酒差点没忍住微笑;在这个看上去又混乱、又矛盾的副本里,她终于抓住一点点线头了。

    “那没事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诶,等等,我听说你在找出口,”门后那男人有点急似的,喊道:“你找错了,出口不是在公寓里的呀……”

    她连理也没理。

    在“住户说话有真有假”是事实的前提下,也就是说,105号房女人给出的“106和107都是中介”,“106和107都是只说实话的中介”两个信息点里,肯定是一真一假——然而它们都包含了“二者是中介”这一信息,那么106和107一定都是中介。

    这样一来,她也知道了:“106和107都是只说实话的中介”这个信息点是假的。

    107会说实话吗?

    林三酒一招得手,还想再试一次,不料这次她敲了几下门,问过对方“你是中介吗”之后,107房里却传来了一个相当不耐烦的声音:“我是不是中介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是觉得不是,你找我干什么?”

    ……得,看来副本生物也会随情况发展应变;否则中介就这个态度,也太得罪人了吧。

    “唔,你是中介。”林三酒不尴不尬地说。

    “你可以进来说话,”里面的人说,“这个是没有危险的。但如果是没有中介在的房间,你可千万别进去……毕竟中介都是注册过的,有监管的,不会害你,你进来了还能出得去。”

    这是在骗她进房吗?

    林三酒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第一反应就是再往后退一步。她是万万不会主动进去的,踟蹰着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这话是真话?”

    门后的人哼了一声,说:“我只说实话。”

    虽然他听起来挺可信,但是仅凭这两句话,林三酒很难判定“中介分两种”和“107中介只说实话”这两个信息点是真实的——中介完全可以像住户一样,说话有真有假,甚至也许压根没有规律可循——只是她还不等再问,却听门内的人又恼怒了起来:“没有信任还谈什么合作,你不信我就算了,你要找中介就去202好了,走走!”

    话音落下之后,接下来不管林三酒再怎么敲门叫人,却再也没得到一点回应。

    108原本是中介小许所在之处;109正处于装修重整中,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中介,林三酒自然也不会冒险进去了。她眼看自己又花了四五分钟,进展却只有一点点,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当她敲响202房门的时候,她不得不按捺着情绪问道:“你是中介?”

    “是啊,”开门的女人穿着一件西装裙,面无表情地答道。

    不管说什么,反正她现在脑袋都成一团浆糊了,连个屁也分析不出来。

    “谁介绍你来的?”女中介平淡地问道,“要进来看看吗?”

    林三酒赶紧摇了摇头。“是107……”

    “噢,他啊。”女中介面无波澜地说,“跟我一样都是信誉高的中介。你为什么不进来看房?你要找房子的话,我劝你还是跟我们这样说实话的人合作。二楼里另外还有两个中介,我就不知道他们的信誉如何了,比如说207的那个。所以你还是找我更放心——”

    林三酒打断了她的推销。“我不是来找房的,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女中介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出入口关系着公寓楼的安全,所以谁带你进来的,你就问谁好了,你又不租我的房,我不愿意担责任。”

    要不是先经历过了一次中介小许,说不定林三酒就要假意答应租房了——一租了,她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

    “不看房是吧?再见。”说罢,女中介干脆利落地将门合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的关系,”意老师把她的后怕化作了字词,“你拿到目前手头上信息的先后顺序,哪怕只互相换一下,恐怕你现在也麻烦了。”

    林三酒抿着嘴唇,敲响了207号房门。

    她现在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听进多少信息了;每个人一张嘴, 都是一套似是而非的信息,她废话听了不少,出口在哪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是中介,”207号房门里的男人,在这个回答测不出进一步真假的时候,点头承认了。“202里的那个女的,虽然态度不太好,但也是中介,还是信誉高的那种。”

    “哦。”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又焦躁又心累,问道:“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

    207似乎根本感觉不出来,对面的林三酒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平静地说:“我能告诉你的事就是一个。你不要相信住户跟你说出口在自己家之类的话。除非是你亲眼在公寓里看见了出口,否则人家给你做的描述啊,找的证明啊,登报做的广告啊,照的照片啊……凡此种种,全都有漏洞,不能相信。”

    林三酒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裤兜上。

    那我又能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吗?

    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螺旋坠落的漆黑甬道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抓进手里的信息到底是真是假,能不能让她得以立足。

    假如副本是故意将出口展示出来,却让她通过分析相信那是一个假出口的话……还有比这更能成功藏起出口、将她永远困住的办法吗?

1949 照片上的漏洞

    这一章很快就好啦!

    在她一抬手,用【防护力场】硬生生地挡住了那几道袭来的流星时,眼前白光四溅之中,林三酒也同时听见了身后数个低低的脚步声。她独自一人陷入了兵工厂成员的包围,最近的同伴仍然身处于高空细塔里——在黎文溯江的影子一闪就要划过视野时,她急忙将一只小盒子拍在胸口上,高声喝道:“停下!”

    算上在保护园里用过的那一次,这个从1号生物身上偷来、能叫人听从命令的能力,就只剩下一次使用机会了。

    黎文溯江果然猛地刹住了脚步,一条手臂上透起的微光也迅速暗了下去。只可惜这个能力所针对的目标只能有一个——在林三酒后背上亮起了【防护力场】的同时,一个能力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也正好狠狠地吃进了她的防护罩里。

    意识力顿时被那一击给抽空消耗了不少;痛感穿过【防护力场】,叫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叫他们住手!”

    黎文溯江抬起眼睛,黑发下的眼睛里浮起了抵抗的神色——“住手。”他最终还是说了,好像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脚步声在背后不远处停住了,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兵工厂成员们的表情。

    “我不是敌人。”林三酒喘息着,慢慢走到他身边,像耳语一样悄声道:“告诉他们。”

    “她不是敌人。”

    “让他们散开,”林三酒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细塔。在这个时候,细塔中什么声息都没有了,只安静、黑沉沉地浮在夜空里。不行,她不能硬让他们退回去,这些兵工厂成员们正处于狐疑和服从的边缘之间,她必须得让他们继续服从下去。“不,还是让他们按照原计划分头戒备,等待下一步命令。”

    黎文溯江照办了,并且还按照她的吩咐,将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像二人是老朋友似的。身后的脚步声迟疑着、终于还是慢慢地散开了,只有刚才那个领队多瞧了林三酒几眼,似乎对她身上的制服有点儿介怀。

    “听好了,”当她确认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时,林三酒低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确实没有敌意。”

    一丝细纹陷入了黎文溯江的眉心间。

    “或者说,我对那一个将你分裂出来的人没有敌意。”林三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深黑的双眼,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假血假肉”,还是像冯七七那样几近真人了?“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卢泽,也见过冯七七了,我还知道12想要杀掉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是12人格之一的话,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黎文溯江仍然皱着眉毛,试着张了张嘴。在他发现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己还可以说话时,他却顿了顿,才谨慎地开了口。

    “为什么?”

    “不管你们有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我猜你们还是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比如被捅穿心脏,或者被做成特殊物品。如果没有我的阻拦,你恐怕不会喜欢你今天晚上的下场。”说到这儿,林三酒匆匆地瞥了一眼空中的细塔。

    顺着她的目光,黎文溯江也看向了指挥官塔。他想了想,低声问道:“我知道了。那个入侵者是斯巴安,对吧?从他消失的时候我就在等他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那么……因为你认识卢泽、冯七七,所以你不愿意我死在他的手上。虽然你们是一起来的,但你们各有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林三酒一开始打算独自前来的原因——她记得清清楚楚,斯巴安对他做过调查,却发现黎文溯江正是一个“没有过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她想保护黎文溯江,再顺着他找到卢泽;但她不敢冒险让斯巴安知道,横栏在他与兵工厂之间的源头就是卢泽。

    即使他对自己态度有点儿——有点儿古怪,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能让他放弃兵工厂,放弃对抗12人格。

    “对。”林三酒呼了口气,回头扫了一眼。她能感觉到,远处时不时地就有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斯巴安的目标是什么,我其实并不清楚……我能肯定的是,你们这些与他作对的人一定不会舒服。你真以为你的战力能够与他抗衡吗?”

    面对这句挑衅,黎文溯江却没有动情绪。实际上,他的态度好像比刚才更冷静了,用黑漆漆的眼睛直视着她——“不。他可能从来没有展露过他的真正实力……因为他从来没有这种需要。”

    “那么我们来做一场交易。”林三酒紧跟着他的话音说道:“你带我去找卢泽……我帮你避过今晚。”

    “你好像对你的朋友太有信心了。”面前男人却一摆手,像是要挥开这个建议似的。“我一个人自然不能与他抗衡,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整个兵工厂,他却只是独自一人。”

    “你说错了,”这几个字似乎让他愣了一下。林三酒看了看指挥官塔,收回了目光。“他不是独自一人。”

    “就算——再加上你——”

    “还有你。”

    黎文溯江看着她,好像一时说不出话来。林三酒回过身,扬起一只手示意了一下。此时听见警讯而聚集过来的兵工厂成员越来越多了,众人将指挥官塔密密实实地包围了起来;有几个领队模样的人,正远远地发号施令,似乎正在准备组织人手登塔。随着人声密集、光芒四起,好像也越发没有人注意林三酒了。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几分钟之前,她一定会想办法混进塔里去——那时她不知道黎文溯江在哪儿,只好跟紧斯巴安;她现在却不需要这么办了。

    “你看见这些你的同伴了吗?”她轻声说,“他们就这么一圈一圈地挤在这里,以为自己的后背是亮给自己人的……我只需要命令你开始杀戮,不出两分钟,你就能为斯巴安分担走一半的压力。”

    这几句话终于让黎文溯江的面色冷了下来。他仔细思考了几秒,挑起一边眉毛,静静地问道:“我不明白,你可以直接命令我把他的地点告诉你的。”

    林三酒抬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眼。“把他的地点告诉我?”她说到这儿,轻轻一笑:“你在试探我?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我很清楚,必须要有个人带我去,我才能到达他的位置。”

    黎文溯江无声地点了点头,低低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命令我带你去?”

    “你应该能想得到,所有能力都有限制。”林三酒没有打算隐瞒:“我这个能力的限制在于……时间和使用次数。”

    她自然可以命令黎文溯江现在就为她带路,但是她无法把同伴一个人扔在战火里——即使那人是斯巴安也不行。

    “我懂了。它还能持续多久?”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她耸耸肩,从后背上传来一阵隐隐的余痛。“你只需要知道,在这场乱子结束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你都有可能对这些兵工厂的人出手就行了。况且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笔交易对你有什么坏处……除非你担心的是12会发现?”

    黎文溯江的嘴角上勾,刻出了一个弧度极小的笑容。“听着不错,但我好奇,你要怎么保证我事后遵守承诺。”

    “不如这么说吧,”林三酒也冲他笑了笑,“你就当我是投资了你的信誉……投资都是有风险的。”

    她不指望对方会相信;但她也不想过早地暴露底牌——她最后一次“命令”的机会,仍然打算留给黎文溯江。这句话让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他忽然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轻声向她说道:“成交。”

    在她松一口气之前,他却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他在塔里,你在下面……即使我同意了你的交易,我也不可能帮你们杀开一条路出去的。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

    “很简单。”

    林三酒叫出一张【面具】,将它解除了卡片化递给了他。只需两个字,黎文溯江就几乎是没有抵抗地就将它戴上了,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叫人不想多看的中年男人。

    “接下来,我和你的同伴们要做的事是一样的,”她抱起胳膊,轻声说道:“我在等他下来。当我看见他杀出重围的时候,你就可以为我带路了。”

1950 脱离副本!

    自从进入公寓,林三酒就一直在一个念头上反复挣扎纠结:到底要不要拟态成礼包?

    她想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主要是礼包胆子太小,容易受惊,加上这间公寓又跟星空游乐园的公寓太像了;贸然拟态成礼包,她真说不好自己会生出什么反应。

    靠自己推断出结论的林三酒,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感觉就像一只脚踏在悬崖上。

    怎么就轮到她以头脑战胜副本了?

    可是此时再拟态礼包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有时间了;拟态后的自己,万一因为胆小谨慎而反复犹豫的风险,她实在承担不起。

    到了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东西,就在她自己身上——那就是决心与勇气。

    一闭眼,林三酒推开了门。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连意老师倒数时间的急迫提示,都像是快要被淹没的幻觉。

    “你来了呀,”

    在她紧张得都有点模糊了的视野里,她感觉到房主迎上来的那一整张脸都亮了;后者的脸贴上她的肩头,近乎甜腻地说:“太好了,我有话跟你说……诶,你去哪儿?”

    对方没伸手,却让林三酒从身边擦过去了——没有伸手抓她,大概就是一个好迹象。

    问题是,出口呢?

    在蒙蒙亮的公寓里,一眼就能将客厅纳入眼底;她急急穿过客厅,先是一把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却发现外面是一个被水泥封死的阳台。

    第二扇撞开的门是通往洗手间的,昏黑幽窄。房主几步赶过来,堵在她身后,不断地说:“你看,这个房子是不错的,还单独做了一个淋浴间……你要不要考虑住下来?”

    林三酒不敢直接撞上副本生物,生怕被对方张臂抱住耽误了时间,干脆一矮腰,从房主身边再次闪了出去。她浑身都包在意识力里,但她的肌肉仍旧紧绷得都发疼了;脑海里,意老师的声音近乎尖锐地说:“一分钟,最多只有一分钟了!”

    她接下来推开的,分别是一扇主卧门、一扇次卧门,二者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配着床头柜的一张床,和一只大衣柜。等她从卧室中退出来的时候,空空白白的走道,两侧都是白墙,好像是为了要憋笑而紧紧闭着的嘴巴,一丝开口与缝隙也没有。

    是窗户吗?

    林三酒想起了中介小许的话,“窗户不能通往外界”。

    她已经试过每一扇门了,窗户又不能走,那还有哪里——她找错了?这里不是出口?

    “三十秒!”意老师听起来都快哭了。

    林三酒头脑中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只知道就算现在回头出去,一切也晚了;她能做的,好像只有跌跌撞撞地走入主卧,打开衣柜门——昏黑中,只有一群衣服的轮廓,好像每一件都是一个直立的人,朝开柜门的人无声地转过了头。

    她假装没有看见最末端角落里,渐渐从衣架上浮出形状的工字背心,一把将衣柜门甩上了。

    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次卧里还有一只衣柜。

    “你别走了,”房主只来得及喘出四个字,林三酒就用肩膀撞开了她,一头扎进了次卧里。紧攥着拉手时,她的骨节在黑沉沉的衣柜门上显得特别白;在顿住了的那一两秒里,林三酒想了想,不知道假如自己看见的是一排工字背心的话,她该怎么办。

    “最后几秒了,”意老师小声说,仿佛怕惊到了谁。

    林三酒霍然拉开了衣柜门。

    ……月光,仅仅才过三十分钟却恍若隔世的昏淡雾光,正静静地浮在天地之间。

    当她愣愣地朝门外走出一步时,她的皮肤被凉夜一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隔着呼吸罩,林三酒闻不见夜晚的气味;在她心底深处仍存着一丝疑虑,怀疑眼前是不是那张照片模仿出来的景象,要将她永远留在副本里。

    带着几分恍惚与后怕,林三酒迈步踩进了夜色里,走近了高墙阴影的下方——在那儿,正像照片上一样,洒了一地的麦当劳。

    唯一不同的,就是在纸袋碎片、生菜和面包块之间,躺着她用来打破麦当劳纸袋的那颗小石头——在那张清晰得连墙壁纹理都一清二楚的照片上,唯独少了它。

    真的出来了,这不是假象……直到看清小石头的那一刻,林三酒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每次死里逃生之后,她都会感觉好像每个皮肤毛孔里都炸开了小小的烟花,浑身都流涌起了熟悉的、放松的战栗。

    她摸了摸裤兜,发现照片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知怎么,后背上好像正蒙了一层无形的压力,不是来自氧气瓶和防护服的重量,而是另外的什么东西……林三酒慢慢地转过了身。

    在兵工厂方块似的铁灰色小楼上,打开了一扇与周围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木门。从木门框的幽暗里,一左一右地伸出了两个人头,正十分遗憾似的望着她。

    左边的男人咂了咂嘴。右边的女人——也就是房主——叹了口气,问道:“行了,你还是出去了。想不到,就剩最后几秒了,还是没能留住你……恭喜啊。你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

    ……为什么副本还没消失,还在继续与她交流?

    “什么问题?”林三酒声音紧紧地问道。

    “你是从照片上发现漏洞的吗?”女房主语气很好奇。

    林三酒点了一点头。

    “是因为我们给出的提示,你才会想到要去看照片的吧?”女房主继续问道,“在提示之前,你是不是没觉得照片上有什么不对劲?”

    林三酒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她从副本里逃生出来了,副本生物却仍站在她身后,活像是在做市场调研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

    “我本来也觉得照片来得太轻巧了,不敢放心,”她斟酌着答道,“不过确实,是在得到提示之后,我才开始仔细寻找漏洞的。”

    女房主点点头,说:“明白了,看来照片的提示还是太明显了啊。那你觉得,照片这个部分应该怎么改进一下,更加叫人瞧不出来呢?”

    林三酒的后背僵直了几分。昏蒙蒙的夜幕下,在空旷广阔的兵工厂废址里,似乎只有她和眼前的两个副本生物了。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女房主露出了一个微笑,仿佛在反问她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你看,我们也是要汲取经验才能进步的嘛……比如说,出口公寓中设置了两个人的设计,就是从你之前的某一个进化者身上得到的经验。”

    那个男人闻言也笑了,说:“老实说,自从我们采用了这个设计,进化者的逃生率就大大下降了。你一开始也以为我们真的是夫妻,对吧?”

    林三酒这一次连点头都很难点下去了——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是的……”她说话的时候,心里仍转着“逃生率”三个字。“现在回想起来……我在敲上203房门的时候,确实有一个我当时也没多留意的细节,让我觉得你就是住在203的住户,是她的丈夫。”

    男人笑着说:“拖鞋。”

    没错。当林三酒听着门后的拖鞋声踢踢踏踏地走近来开门时,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因为这一点就将对方给默认成了住户——哪怕后来当女房主拎着一双拖鞋走到门口,催她进屋的时候,她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很显然,203会给上门的人都准备一双拖鞋。

    也就是说,在室内穿着拖鞋的人未必是住户,有可能是访客,还有可能是中介。

    她一开始的假设——“出口在住户公寓里的话,那么住户公寓里就不会有中介”——其实是可以有一个例外的:准备卖房或出租的房主,是有可能与中介同处于一个房屋内的,而女房主也确实将自己要卖房的线索透露给了林三酒。

    “但是,这都是我的马后炮了。”

    林三酒低声说:“如果我不是先从照片上找到漏洞,一个个顺着捋下去的话,可能直到我被副本永远困住,我也想不到原来连拖鞋声都是一个误导人的陷阱,更加想不到你是一个中介。”

    “就靠照片这一个线索,就能抽丝剥茧地把其他条件理清楚吗?”女房主仿佛还有几分不信似的。“我们可是尽量让每一个条件都有与其互相矛盾的条件了诶……”

    “不,我有两个判断基础。”林三酒慢慢说道,“第一,照片是假的,可见出口不在102的成年男小孩家里。第二,中介小许的规则介绍里,我至少可以相信一部分。”

    “就这样?感觉判断依据很少啊。”女房主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不是还凭直觉猜过了?”

    条件都是副本生物给的,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该怎么下判断。此时女房主的问题,更接近于想要看看林三酒的推理过程——简直就像是看产品反馈。

    林三酒还在犹豫的时候,女房主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们副本是怎么回事吗?如果你配合我们的话,我们也可以投桃报李,告诉你一些消息。”

    我发现把推测过程全部写出来的话就太长了,别说看了,写着都很烦……我在想怎么把这个过程精简一下,不过也得等下一章了。

    (本章完)

必要线索整理章

    这一章内容,是对于前文中所有线索的提炼和整理,方便大家继续看1951章的分析过程(我尽量精简),线索整理章不收费。

    去掉装修中的空公寓后,各个公寓提供的线索分布如下:

    一楼

    101【不开门男】:1.出口在自己家;2.中介分两种,只说真话的和只说假话的;3.每个住户说的话中,有真话和假话。

    102【成年男小孩】:1.出口在自己家,并给出一张出口照片;2.中介分两种,只说真话的和只说假话的。

    103【中年妇女】:1.不要相信中介的任何一句话;2.住户会骗人进屋,进去就出不来了;3.出口不在自己家;4.出口不在公寓内。

    104【老头】:1.出口在二楼;2.出口在自己家。

    105【雇钟点工的女人】:1.106房和107房都是中介;2.106房和107房都是真话中介。

    106【疑似中介】:1.声称自己不是中介;2.出口不在公寓内。

    107【疑似中介】:1.声称自己只说实话;2.不要进入没有中介在的公寓;3.202房内是中介。

    二楼

    202【疑似中介】:1.自己是真话中介;2.107房内是真话中介;3.二楼还有两个中介。

    203【疑似夫妻】,其中【丈夫】:1.205只骗女人进屋;2.自己与房内女子是夫妻;3.他不知道哪个中介信誉高。

    203【妻子】:1.住户会骗人进屋,进去就出不来了;2.不找中介卖房;3.出口在自己家。

    205【求助男】:1.进入住户家没有危险;2.出口不在自己家。

    206【大学生】:1.出口在102;2.不要帮住户做日常事。

    207【疑似中介】:1.声称自己是中介;2.说202女中介是真话中介;3.住户所提供的“出口在自己家”的证据,有漏洞(照片有漏洞)。

    208【遛狗女】:因为遛狗要求被拒绝,所以什么线索也没提供。

    感觉这一章好像应该在1950之前放出来才对……整理出来是不是看着就清楚点了?为了这个破副本,我写细纲、线索和分析,就写了整整五张纸……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了。

    (本章完)

1951 拟态的礼包比林三酒更有条理

    有时候能把事情想明白,可不代表能把事情说明白——更何况林三酒破局时,许多想法和分析其实只是脑海深处的一闪念,仍停留在模糊的、“思维活动”的层面上,远没有到能付诸于语言的地步。

    为了能将所有想法理清楚、说出口,她反而需要动用拟态了。

    久违的,几乎让她觉得陌生的季山青,像雾气一样淡薄,又像最后一格信号;比起多年前来说,如今拟态成季山青的时候,不管是清晰程度还是稳定程度,都远不如她刚刚与他结伴同行的时候了。

    在她看不见、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的亲友们似乎总在不断变化远去。

    “这个技能挺有意思,”女房主看着她,什么也没问却好像明白了,喃喃说道:“我们以后得防着点。”

    男中介不知从哪搬来两把凳子,做好要听林三酒演讲的准备了;明明是副本生物,却在细节处仍旧很“人”。

    “101房给出的信息至关重要,它提供了一个人能否离开副本的关键前提。”林三酒说,“出口先不论,我需要验证的有两点,第一是‘每个住户说的话里都有真有假’,第二是有‘真话中介’和‘假话中介’。”

    按理说,这种关键前提应该是最先拿到手里的才对,101房也处于副本的起始点,但林三酒却直到副本中期才敲响了101房的门。

    “是因为我没有听过副本规则介绍,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吗?”她问道,“不是吧?”

    “不是。”女房主架起腿,说:“平均十个人里,超过半数都会先往走廊深处走一走,看看情况,不少人还会选择先把整栋楼都先走一遍再说。当前方安危未知的情况下,很少人会立马敲开身边的第一扇门。”

    ……所以副本才将最关键的信息塞进了101。

    “你们特地为进化者设的陷阱,可不止这一处吧。而且越是聪敏审慎、深思熟虑的人,越容易被困进陷阱里出不来。”

    女房主微笑了起来。

    “就算一开始就从101拿到了关键信息,”林三酒平淡地说,“走完公寓的时候,进化者也会发现,他根本无法分辨101房信息的真假。”

    刚刚听完101房信息的时候,她觉得“每个住户说话都有真有假”这个前提,一定是真的。

    因为假如这句话是假话,那么就有两种推论:一,住户只说真话,与前提自相矛盾,不可能;二,住户只说假话。

    可是那时看起来,103中年妇女说“住户会骗人进屋,进去就出不来了”,好像是真的;如果103说了真话,那可能性“二”不成立,“每个住户说的话里都有真有假”即是真的。

    这不就是进展吗?她当时心情都雀跃了不少——直到林三酒来到了205房。

    “那个求助的男人告诉我,我进入住户公寓仍旧出得来,住户只是在假装骗我进去。”她说来还忍不住苦笑,“如此一来,这个推论的基础,即‘103中年妇女说了真话’这一点,就被推翻了。”

    这一下,就复杂了。

    当她发现推论被推翻,不甘心地重新再往深里一想时,才发现她最开始的推断步骤其实过于简单了,没有将所有可能性都包含进去。

    假设“每个住户说的话里都有真有假”前提为假,那么她面对的不是两种可能,而是六种可能:

    一,住户只说真话;二,住户只说假话;三,有人只说真话,有人只说假话;四,有人只说真话,有人的话里有真有假;五,有人只说假话,有人的话里有真有假;六,有人只说真话,有人只说假话,有人的话里有真有假。

    “但是前三种可能,很快就能排除了。”

    即使当时林三酒没有开拟态,也只花了她数秒:“第一种可能就不用说了,第二种可能也不成立,因为有些条件是矛盾的。比如说,一人说我进了住户公寓后出不来,一人说我进了住户公寓出得来,不可能同时为假。”

    第三个可能性,也因为206房的大学生,可以被排除了:他说102成年男小孩家是出口,通过照片漏洞已经知道是假话了;而他对林三酒的告诫,“不要帮住户做日常事”,从她的经验来看却又是真的——没有人提出相矛盾的条件,而且公寓住户确实在处心积虑地骗她帮忙做日常杂事,应该是有企图的。

    “其实从直觉上看,到了这一步,住户说话有真有假这一条件,看起来应该是真的。但我害怕你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来害人,所以我不得不继续往深里再想一层。”

    “等等,我记一下啊,”女房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哒哒地打了一会儿字。“好,你继续。”

    可是,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林三酒发现她没法继续往下排除了。

    因为要证伪第四,她就要证实有人只说假话;要证伪第五,就要证实有人只说真话——换言之,她无法同时排除第四第五两种可能。

    若要排除第六种可能,她就得一一把每个住户的话都弄明白真假;可她要证实前提,就是为了弄明白住户信息的真假,想不到绕一个圈又绕回来了。

    “如果‘住户说话有真假’的前提为假,”林三酒沉吟着说,“那我最多只能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出口既有可能在104,也有可能在205。而且,可能性还很小。”

    再进一步的推论,就基本上不可能做到了:因为几乎每一步推论,都有她不可能完全排除的、新的可能性;排除不了新的可能性,就无法获得唯一的正确答案。

    “所以,我接下来的分析,都是在该前提为真的情况下进行的。”

    假如“住户说话有真有假”为真,那么102成年男小孩给出的两个信息点,因为已证明了照片是假的,那么“真话中介与假话中介”这一点就是真的了。

    “然后呢?”女房主催促似的问道。

    “由此可以证实一点,中介小许是真话中介。”林三酒解释道,“这一点,过一会儿就用上了。”

    破局的地方,是从105房开始的。

    105房女人在骗林三酒不成后,告诉她,一,106房和107房都是中介;二,106房和107房都是真话中介。

    这两个信息点一真一假,其中一必然是真的,否则就产生逻辑矛盾了。那么假的就只有二了——从106房中介的话来看,他是假话中介。

    107却既有可能说真话,也有可能说假话。

    如果107房是真话中介,推论就很简单顺畅了:202房也是真话中介,于是得出207房同样是真话中介,得出二楼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中介,并且肯定是假话中介。

    考虑到107说的“不要进入没有中介在的公寓”是真话,中介小许说的“出口在有居民住的公寓内”也是真话,那么很简单,出口就一定是“同时有中介和居民在的”公寓里——结合二楼隐藏起来的假话中介,不难发现只有它内部才有两人的203房,是林三酒的唯一答案。

    如果107是假话中介,就稍稍有点复杂了:由于107说202房内是中介,那么202房内的女人肯定是居民,是居民,说话就有真有假;她提供的四个信息点中,第一第二点必然是假的。

    其中第三点若是假的,结合中介小许所说“本楼内有不止一个中介”的信息,那么就说明二楼存在着数量既不是0也不是2的中介。若是真的,二楼存在着两个中介。

    第四点却不可能是真的——假如第四点“207房内是中介”为真,那么207房内中介就是真话中介了,作为真话中介,他说过202房也是中介,与202是居民的前提矛盾,因此不可能成立。

    所以202房女人说的第四点只能是假话,也就是207房内不是中介而是居民;她说的第三点却是真话。

    因此可以得出,二楼里至少还有两个隐藏着的中介,而且是假话中介。

    扣掉202、207、大学生、遛狗女之后,这两个隐藏的假话中介就只有可能存在于203房与205房中。

    而205房若是假话中介的话,他说“我家不是出口”时,就意味着“我家是出口”:这就与中介小许给出的真实信息矛盾了——出口只存在于本公寓的居民房中,而中介是在这栋楼里等客户的。

    这样一来,剩下的又只有203了。

    203的“妻子”若是假话中介,那么她说的“不找中介卖房”就是假话,即“她找了中介卖房”——可她本人是中介不是居民,这就产生了信息冲突,所以“丈夫”应该才是假话中介,而“妻子”是居民。

    “妻子”是居民, 她说的话就有真有假了;其中“不找中介卖房”是假话,其他二者可以是真,可以是假——考虑过三种可能性之后,林三酒发现,出口在三分之二的几率在203房。

    “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地排除掉所有其他可能性,”

    她冷着脸说,“但是我想,你们副本就是专门这样设计的,对不对?根据你们给出的信息,本来就是不能完全排除所有其他可能性的,否则你们的信息给得也太巧了。总而言之,要出来,我就必须要在衡量过后,选择几率最大的那一个。”

    过了几秒,女房主点了点头。

    “是呀,”她收起了手机,说:“以前有个进化者给我们讲了一个心理学上的发现,就是人在面对越多选择、越多可能性的时候,就越难以下判断。真叫我为难……你有什么办法或建议,防止下一个人也像你这样出来吗?”

    “没有。”

    “别忘了,我们说好的条件是只有你配合我们,我们才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信息……”

    “没有。”林三酒冷冷地说,“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我就没办法了,可别怪我说话不算话,”女房主耸了耸肩膀,忽然朝林三酒身后抬起了眼睛,笑了。“啊,也没时间了。下一个来接你的,已经到了。”

1952 兵工厂的讯息

    尽管她的目光没有捕捉到,但是林三酒心中清楚,在她迅疾地朝高墙转过身时,公寓副本开进兵工厂里的那一扇小门就关上了,消失了。

    她再次独自一个人站在淡雾似的暗月下,高墙、建筑都浮在氤氲的昏暗里。

    林三酒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高墙,眼睛一眨不眨。除了呼吸时的微微起伏之外,连一丝发稍也没动过。

    整间兵工厂,寂静得好像是一处埋葬了长风的坟墓。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也没有声响,只有像塑像一样伫立的林三酒。

    又过了几秒,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条左腿。

    那条腿高高地弯在半空里,膝盖都抬到胸口了;右胳膊往后甩出去,脖子直直地朝前伸。呼吸罩被顶起来了,因为呼吸罩底下,林三酒的面部肌肉,正饱满鼓耸地顶起来了一个笑。

    她的眼睛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额头上还泛起了晶亮亮的微微汗光。

    就像一个皮影戏角色似的,此刻她每一处肢体都独自活了,各自存着心思,貌合神离地又带着林三酒迈出了一步;不知不觉地,她往高墙边靠近了。

    离得近了,高墙上的人形就更加清楚了。

    刚才分明还不存在的金属锈迹与污渍,在高墙上组成了一个个大跨步、高抬腿、伸着头的人形;它们由小渐渐变大,就像是人越走越近时在墙上投下的影子。

    上一个人形抬起腿,下一个人形落下脚,遥遥地将林三酒的肢体给接连钉在了不同的动作上。

    怎么连这个也出现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念头,还是因为她的抵抗,她浑身肌肉都在微微发颤;尤其是当意老师在脑海里咯咯笑了一声的时候,她差点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为什么兵工厂会专门设置出——

    念头纷至沓来,但是在她想明白以前,林三酒又往高墙处走近了一步。她本来离高墙就没多远,接连几步以后,她已经马上就要碰到墙壁了,就差一抬手了;在这个距离上,她看得清清楚楚,高墙上的人形只剩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人形,与刚才的都不太一样。刚才的每一个人形都在弓腰抬腿地走,唯独最后一个却像是往前迈了一步之后,刚刚迈进人形队列里,正在找平衡的那一瞬间,动作自然得就像真人。

    ……什么意思?

    林三酒看着最后一个人形,和它之外空荡荡的墙面,每个毛孔都缩紧了。只要她再伸一次手、抬一次腿,碰到墙面之后,就——就会一脚踏进墙面上吗?

    “你这是干什么,”意老师捏着嗓子催促道,“干嘛用意识力抵住墙面啊?我还能害你吗,我只会为了你好,你碰一下墙面就知道了……”

    林三酒使劲用意识力撑住墙面,想让自己尽量离墙远一点,却感觉它好像正在一点点融化、变短,似乎撑不了多久了——因为她的心神、她的身体,似乎都被装进了一个壳子里,壳子的形状就是墙上的人形;意识力随着主人,也要渐渐被装进人形的壳子里了。

    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去人形的限制,哪怕连微微转一转头都办不到;唯一能办到的,似乎只有转动眼珠,或许是因为墙上人形没有眼珠。

    尽管她不知道这有什么用,林三酒还是拼命转着眼睛看了几圈。可是就算她从余光里看见公寓副本果然消失了,兵工厂建筑仍旧沉默昏暗,那又——

    等等。

    林三酒眼睛一翻,抬进了半空,目光打在了斜上方。

    在这一排人形的斜上方,独自呈现在墙面上的,是一个小方块;小方块里还画着一个叉。

    谷太熟悉了……那个东西太熟悉了……但是怎么可能呢?

    不会吧?

    她在进入公寓副本的时候,从门上看见的小方块,原来是这个?

    林三酒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不管她的猜想究竟正不正确,她必须要试一试了;没有行动继续僵持下去的话,迟早意识力会完全失去支撑力,任她融进墙面人形里的。

    一咬牙,林三酒抽开了支撑着她的意识力。

    就在她一大步朝墙面上迈出去的同一时间,那股意识力颤抖着,抵抗着想要随着主人一起跌入人形里的引力,在半空中扭出了一个尖,“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小方块里的叉上。

    幸亏林三酒的意识力在迷惑大宫殿中有所精进,这一打的准头精细,甚至没有一丁点碰上旁边的方框线条;就在她的胳膊碰到了墙面的时候,高墙上的人形队列霎时一下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三酒余势未消,“咚”一声还是撞在了墙上,胳膊生疼、但是完好地从墙上收了回来。

    她立在墙边,喘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奔马一样的心跳逐渐重新稳了下来。夜色仍旧和几分钟之前一般静寂,连空气也没有被她搅起多少波澜,好像什么危险也不曾存在过一样。

    林三酒圆睁着眼睛,几乎有几分杯弓蛇影了,急忙四下看了一圈。公寓副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刚才走出来的地方,此刻只不过是一栋建筑的墙面;附近没有奥利佛,也没有任楠,自然也没有红砖墙人形。

    “怎么回事?”

    意老师也恢复了原状,急急地说:“兵工厂怎么可能早早为你设置出这些东西?就算他们知道你会来,他们又怎么可能连红砖墙人形都知道——”

    林三酒感觉脑子里简直掀起了一场海啸,一时间念头全是乱的,理不出个所以然。但她知道,即使此刻转危为安了,她的安宁恐怕也不会维持多久的;这是她运气好,红砖墙人形被关闭了,下一个会在哪里?

    她四下看了看,忽然目光被远方夜幕下的一闪给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一块玻璃制的平面;她隐隐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回想,想起来了。她随着观光客进入碧落黄泉的兵工厂时,曾经见过模样相似的一块立式屏幕——好像是展示公告、提供地图和讯息的电子公告栏。

    在她包着意识力的指尖下,立式屏幕竟然一触而亮了。

    “你已进入Karma博物馆兵工厂分部(注意,目前处于高危封锁状态),获取进一步指示与帮助,请输入你的兵工厂编号。”

    ……都封锁了,怎么还有这一步?兵工厂之所以准备了这块立式屏幕,是因为他们知道,会有兵工厂成员进来?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输入了她在斯巴安外套上看见的编号,随便增加了一位数。

    “你已死亡。”

    屏幕上的四个字,险些叫她的心都跳出来,随即才意识到“死亡”的是那个编号的主人——她暗骂了一声兵工厂有毛病,又试了几次,终于碰对了一个编号。

    屏幕上顿时密密麻麻地跳出了一大片文字,最先抓住林三酒注意力的,是最上方的一行红色警告大字。

    “请确保你没有吃下COOKIE,若不慎吞下了,请马上断开氧气输入。”

    ()

    。

1953 林三酒受到了服务

    蒙在透明罩下的呼吸声,此刻就像是一头困兽,打在罩子上时,听起来尤其清楚沉重。

    林三酒看着公告屏幕,不由伸手摸了摸后背的氧气瓶——一切都是完好的。她呼吸的氧气,与外界明明没有半点关系,难道也要切断?切断了她还怎么呼吸?

    更何况,那块飞入她嘴里的cookie,怎么就牵扯上了氧气呢?

    一时浮上她心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但是公告屏幕上,却没有就“氧气”这个问题再进一步解释了,反而直接跳到了一段兵工厂的内部规则提示上——就好像写公告的人很有信心,看见了最上方警示的人一定都知道该怎么办的;放一行警示,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也对,这段信息本来就是给兵工厂成员准备的,他们内部肯定很清楚这一个分部里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儿毕竟是一个“高危封锁”状态下的分部,就算会来到此处的兵工厂成员都对情况知根知底了,哪怕只是作为保险和防范,也得放几句有用信息才对。

    林三酒的目光迅速跳过了好几大段她用不上的讯息,很快找到了一个“karma博物馆分部相关讯息”的选项;她正要伸手去点,就忽然顿住了。

    昏蒙蒙淡光下,底色是一片黑的屏幕上,始终隐约浮着大半个她的影子的轮廓;此时在她的影子旁边,从她的身后,正无声无息地慢慢探上来了一个人头形状的黑影。

    “快快快,”意老师急得几乎要破音了,“快断掉!”

    林三酒来不及回头,一把扯掉了脸上的呼吸罩,氧气“哧”地一声打进了空气里;她憋着胸膛里一口气,刚下意识想要地朝后打出去一股意识力的时候,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掐住了意识力。

    聊胜于无的【防护力场】,瞬息间就将她包住了;林三酒屏着呼吸等了一两秒,见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屏幕上的人头黑影也仍旧停在原处,这才一点点地转过了身——她生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碰到那东西上,触发了它,因此特别小心,恨不得能给自己吸成一张扁片才好。

    即使她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彻底转过身,看清楚了自己身后的东西时,她还是心脏一颤,险些让一丝空气泄进鼻腔。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后脑勺,后脑勺上的黑发条条绺绺地垂坠在肩膀和后背上。那人穿着一件看不出性别的蓝色宽肩西装;只要再往后退一两步,黑发后脑勺就要触及林三酒了,可是此时却始终一动不动,凝固住了似的。

    ……轮到蓝墙人了?

    林三酒一手捂着口鼻,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对方脑袋上的右上角——果然,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模样熟悉的小方框,和小方框里的叉。

    假如她一开始留意了的话,恐怕也会在麦当劳与假任楠的右上角发现同样一个关闭方框的吧?

    林三酒赶紧从“蓝墙人”身后退开了。她站在公告屏幕旁边,不敢放松注意力,以余光笼着“蓝墙人”,在那个“karma博物馆分部相关讯息”上迅速点了一下。

    “蓝墙人”仍然一动不动。

    可惜,兵工厂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让林三酒如愿,跳出来的下一页上依旧没有任何解释,反而只有一个兵工厂分部的建筑平面图,坐落在周边地区的地图上;地图下方的两排小字,全是兵工厂内部的地点名称。

    林三酒现在可没功夫仔细看,大致一扫,目光就回到了“蓝墙人”身上。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玩意与她当初遇见的蓝墙人并不完全一样,她记得蓝墙人是坐在一把椅子上的——这么一想,麦当劳、任楠、公寓副本也并非都与记忆中完全相似。

    “要不要试着点一下?”意老师建议道,“上次不就是这么关掉了人形的吗……”

    “要是这个东西真和我猜想的一样,那我可不敢随便点了。”

    林三酒上一次关闭了红砖墙人形,实在是出于急迫、别无选择了,要是不到了同等地步,她可连碰也不愿意碰这些东西一下。“万一我一点,却给它点开了,点活了……”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别的不说,如今看样子“蓝墙人”是因为她切断了氧气输入才停下的,然而她又能憋气多长时间呢?

    林三酒的目光再次从屏幕上扫了过去,想找找有用的讯息提示。但是兵工厂似乎只肯提示地形信息,别的一概不肯写——她转念一想,不由有点绝望了。这些连环副本如果是兵工厂设置下来用来防止外人进入的,那么他们当然不肯……嗯?

    “诶,地图上……”意老师喃喃地出了声。

    林三酒一时连“蓝墙人”都顾不上了,凑过头,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兵工厂分部的建筑平面图坐落在一圈高墙里,高墙外不远,又是一圈弧线。在弧线外,写着一行小字:“生长因子末日世界”。

    karma博物馆的陆地上,尽是一个一个末日世界模型;大多数都不像“空白世界”那样显眼特殊,在去掉了危险因素之后,只不过是一片片平平无奇的土地罢了。林三酒也像别的进化者一样,除非有需要,否则很少去主动关注脚下的土地到底属于哪个末日世界。

    “生长因子末日世界”,处于兵工厂原本的出入口前方;在它的建筑平面图后方,又是一圈弧线,弧线外写着“幼儿园末日世界”。

    ……这就有意思了。

    兵工厂前面是“生长因子末日世界”,后面是“幼儿园末日世界”,那么兵工厂分部本身,是建立在什么末日世界模型上的?

    林三酒盯着“蓝墙人”的后背,沉思了几秒。兵工厂分部是遭遇了某种危机,才会被紧急放弃封闭了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危机,让他们不得不撤离了一整个设备完善的分部,却又将它完好封闭起来,似乎在为以后回来而做准备。

    或许她的猜测与事实八杆子打不上关系,但她还是拿出了【ebay】。

    “你在吗?你还没有遇上宫道一对吧?”

    “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能帮我查一件事吗?我现在自己查不了。”

    “兵工厂分部所在的地界,是哪个末日世界模型?”

    “人呢,你快点开【ebay】看看,我现在不能呼吸,快要憋死了。”

    “我的防护服、氧气瓶,都白准备了,你——”

    最后一条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林三酒就收到了来自“筋肉子仙桃”的回复。

    人偶师找出了她脚下这块土地的末日世界模型名称,而且那个名字还特别长。

    “‘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

    拍卖?网络广告?

    林三酒看着这个名字,一时又好像有点明白了,一时又仍有些云里雾里。

    “你肯定没有这个知识储备,不能理解这个名称的意思,”人偶师的下一条回复,看上去语气很平淡,“毕竟我都没见过你数数能超过五。”

    她现在不能呼吸,又不敢从“蓝墙人”身上挪开目光,又憋屈又着急,还得忍气吞声问道:“它是什么意思?”

    下一条讯息,显然是人偶师不知从哪获得的介绍,直接就给她贴上来了。

    “有想过为什么网站上的广告似乎总是能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吗?……在获取了用户的cookie后,你此后在浏览网站时,服务商会针对你所浏览的网站广告空位进行实时‘’……也就是说,假如你此前搜索过电子产品,那么通过‘’获得你所浏览的网站广告位的广告,就是关于电子产品的……”

    林三酒盯着“蓝墙人”,脑海中浮现起的,却是在市政大厅里怀旧忆昔的那一头猪。

1954

    这可怎么办……?

    林三酒忍住一阵阵想要将呼吸罩重新戴上的焦迫冲动,拼命将思绪集中在眼下的问题上。当一个人不能呼吸时所产生的恐惧与迫切,强烈得任何一种危机都比不上——即使身为进化者,此刻林三酒也觉得她快要被肺里的猛兽撞裂了。

    “也就是说,这个末日世界的本质,如果打比方来说的话,其实不是‘网络’,也不是‘广告’,而是‘服务商’。”她又把意老师当成了回音板,说:“它采集到了我的过去,根据我印象深刻的、对我具有很大危险的威胁,然后……”

    意老师作为她的潜意识表象,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补上说:“然后发布了‘拍卖’?”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末日世界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按照人偶师所给出的信息来推测,“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世界的拍卖对象,恐怕就是这个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系统中,所有以“进化者”为捕猎对象的东西:副本、堕落种、难以分类的生物与陷阱……她走到哪儿,哪儿就等于是一个空白广告位。

    只要有空白广告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会活过来的“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世界,就会不断发布拍卖;而万千世界中林林总总的东西,就会不断“买”下她身边的广告位,接连不断地出现在她身边——特别是那些与她过去“cookie”很像的东西。

    一想到她所经历过的古怪与危机,原来在万千世界中还有这么多版本,林三酒几乎产生了一种灰尘颗粒般的渺小感。

    “氧气呢?”意老师听起来很犯愁,“凡是在这个末日世界里呼吸了氧气的人,就算与这个‘网络广告’系统连接上了,对吧?那氧气算是末日因素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从理论上来说,“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不能毁掉任何一个世界,因为它本身没有危险;假如一个人此生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只是被猫咬了一下手指,那么这个系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买”下广告位的各种奇怪东西,靠着这个奇怪的系统,也是极具个人针对性的。每一个“广告”都只能毁掉顶多一个人,谈不上毁灭世界。

    而氧气就更不可能算是末日因素了,且不说人类单纯吸入氧气一点影响也没有,她现在巴不得来一点氧气呢——也就是说,原本“末日因素”该扮演的角色,现在被分配给了三个东西。

    “管它末日因素是什么呢,”林三酒烦躁地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兵工厂会在外面罩一层气体罩子了。断绝了内部的氧气后,进来的兵工厂成员就不会激发这个系统了。但是兵工厂成员本身也要呼吸的吧?连氧气瓶也不能用的话,他们进来不同样是送死吗?”

    这个问题,意老师自然是没有答案的。

    林三酒又看了一眼蓝墙人头上的小方框。那个叉就像是一个承诺,一份示好,告诉她只要点一下,眼前的威胁就会立即消失——就像上次的红砖墙人形一样。

    但是,林三酒可不是末日后出生的人,她是见识过弹窗式网络广告的。

    为了能让用户点进广告里,它们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明明上一次点个叉就果真关闭了的广告,下一次再点时,很可能就会突然替你打开一个新链接,更别提有时候关闭框还会移动、有时候还会出现假关闭框……

    过去她只要关闭新弹出来的浏览页面就行了,可是在这个“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世界里,不慎点上的话,显然就意味着连环不断的新危机——她记得自己刚一打碎麦当劳袋子,假任楠就爬上了她的肩膀。

    再说,就算她成功关闭了“蓝墙人”,她还是不能呼吸,反而等于是把广告位给空出来了;只要一呼吸,她身边的“空白广告位”里,马上就会被填上天知道是什么鬼的新玩意。

    “要不这样吧,”意老师建议道,“你先保留着蓝墙人,别关上,这样一来至少不会出现新东西……然后你赶紧跑,跑远了再吸一口气,等蓝墙人跟上来的时候,你再赶紧断氧。”

    林三酒想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这是遛狗呢还是牵风筝呢,”她咕哝着骂了一句,又想起了市政大厅里的猪。

    那头猪莫非是听见了什么风声?难道说karma博物馆世界里,每一个末日世界模型都会迟早苏醒吗?

    只是现在不是往深里想问题的时候,她趁着自己还能忍受好像快要爆炸的肺,赶紧先看了一遍兵工厂的地图,找到了一个叫做“信息中枢”的控制室。找准方向以后,她又看了一眼“蓝墙人”,转身就跑。

    看来她的坏运气也快到头了;路上每一次回头时,林三酒都发现那个“蓝墙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远看着还真就像是断了网以后失去了生机的网页弹窗广告。

    “在这儿,”意老师急急叫了一声。

    林三酒在一间紧锁的泥灰色门前刹住了脚,想了想,又掉头往回了跑了几步,与门拉开了距离。她正视着“蓝墙人”的方向,立即掏出了呼吸罩,重新往脸上一盖——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快要憋死时吸入了那一口氧气时,更新鲜珍贵的感觉了。

    她甚至还没能来得及将氧气瓶重新关上,“蓝墙人”那一头黑漆漆的头发,就已经闪现在了前方小巷里。跟她曾经遇见过的真正蓝墙人比,这一个似乎速度慢了不少;她赶紧关掉了氧气,试探着往后退了几步,见“蓝墙人”果然仍旧没有新动作了,不由心下一松。

    别看这个办法烦琐得很,但总算是管用了。

    轰开门的时候,林三酒可一点也没保留,简直是把心里的火都撒在了门上;即使那扇门坚实沉厚,也没抵挡住她砸在门轴上的重重几拳。等门轴一断,她立即抓住边沿,硬生生将它撕下来了,金属门锁呛啷啷地在地上滚远了。

    走进走廊里以后,接下来几个房间,都遭到了同等粗暴的对待;等林三酒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像是金刚的时候,她总算是找到了兵工厂内部的通讯传输室。

    整个分部都早就断了电,为了能启动兵工厂的通讯传输系统,她还不得不又绕到建筑后方,找到了备用发电机。启动发电、连接系统、打开系统……在这一系列步骤里,她又呼吸了三四次,每次也果然都把“蓝墙人”给招来了。

    输入了斯巴安在寻人视频里留给她的号码之后,林三酒的手指停在了“发送”上。

    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一时说不清心里生出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危机感吗?好像也不对。

    她回头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空荡。除了她和沉默的、黑压压的机器之外,就连“蓝墙人”也不在附近,更加没有出现其他的新广告。

    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按下了“发送”。

1955 久违的称呼

    跟预想中的不一样,信息发送出去以后,林三酒在寂静中等待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

    想想也对,收到信息以后再赶过来也是要花时间的……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多长时间,少则几小时,多则数天,好像都有可能。

    在等待的时候,她不能浪费时间。

    既然兵工厂分部保存得这么好,里头看起来也不像被人洗劫过的样子,说不定她能找到一些眼下急需的东西呢?

    别的不说,兵工厂成员进入这个分部,肯定也是需要呼吸的;这里说不定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些相应道具,以防万一——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她就得试着找一找。

    不过在开始行动之前,林三酒先打开【ebay】,看了一眼沉寂的消息框,给“筋肉子仙桃”报了个平安,唠唠叨叨地讲了一番自己是怎么牵风筝的,信息发出去了,现在正憋着气一类的话。

    “找不到人就回来呗,”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反正他迟早要找上我,也不差你这几天,是不是。”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收到回复,正准备要去干正事的时候,“筋肉子仙桃”说话了。即使看不见本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焦躁郁怒。

    “你离憋死也不差这几分钟,我看你也不急着憋死。”

    果然还没找到人,这真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她对于挨人偶师骂这一件事,早就能做到唾面自干的地步了,神不改色不变地关上了对话框——跟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人计较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得呼吸了。

    自从她进来发信息开始,林三酒连一次气都没有换过,饶是进化者肺活量远超常人,她也实在快受不住了。

    “真是太讨厌了,”

    林三酒戴上呼吸罩,知道她即将获得氧气时的畅快与释放感,转瞬就会被憋闷住,反而会受到更加漫长煎熬的灼烤。每次换气,都更像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她也说不准自己哪一次就会自暴自弃,大口呼吸起来。

    “进化者在原本的那个世界里怎么活?连吃饭睡觉都不可能办到。”

    她抱怨了一声,打开了氧气瓶开关。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这个“蓝墙人”速度不快,给她留了不少反应的余地——

    氧气流入肺里,林三酒还来不及把废气呼出去,意老师就在脑海中蓦然拉响了警报。

    “快碰到你了!”

    什么?蓝墙人不能够直接瞬移到她面前——林三酒呼出气的时候一抬眼,几乎差一点连心脏都从胸膛中炸开。

    几步远以外,从大片翻滚着的、雾气一般的漆黑里,正隐约起伏着苍白的人脸与肢体;在她及时切掉了氧气输送后,从黑暗里探出来的那一条比人腿还要长的胳膊,凝固在半空里,手指张开,悬在了她的小腿前方。

    不是她亲身经历,哪怕是通过康斯汀奈间接经历过的东西,也可以被拿来当作cookie?

    林三酒后背上冷汗都泛开了,即使明知道此时断了氧以后,即使移开目光黑暗应该也不会再前进了,一时仍旧悬着心。

    “我没有关掉蓝墙人,为什么会换成这个?”她在心里自言自语一句,努力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翻滚起伏的黑暗里看见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关闭方框——如果没断氧,要点击关闭方框的话就要先碰到黑暗了。

    “是因为你从室外换到室内来了吧?”意老师猜测道,“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不是就像是重新打开了一个浏览页面?”

    “我以为我运气就够不好的了,传去的尽是棘手地方……可是谁能从这个世界里存活14个月?”

    “要关闭吗?”意老师问道。

    林三酒的目光在关闭方框上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挪开了,落在了从黑暗中探出的手臂上。

    那胳膊显然不属于人类……看来这团黑暗倒是对各种生物都是一视同仁的,碰上它就会被吞没,不管是不是人。

    先放着吧。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陷入与康斯汀奈一模一样的境地里:黑暗作为“弹窗广告”冒出来以后,占地可比蓝墙人大多了,将通讯室的房门口给堵住了大半。

    不过她可比康斯汀奈有能力得多,不会这样被轻易堵住。为了不在离开的时候碰上黑暗,她用余光盯着它,挪开了几台机器,空出了门旁一面墙。

    “断了氧的话,可能挪开目光它也不会跟上来了,”意老师说,“但是……还是等你出去再试吧,这儿的地方太小了。”

    许久没用的【画风突变版一声叮】,顺顺利利地将墙面击碎出了一个大洞;林三酒补上几拳,轰隆隆地将大半面墙都给砸成了一地碎砖齑粉,偏头盯着那团黑暗,从墙洞里钻了出去。

    走进走廊以后,她的视线就被房间挡住了,她提心吊胆地等了几秒,发现那团黑暗依旧被凝固在门口,一颗心才总算跌回了肚子里。

    “看来只要我不在这个地方流连太久,靠反复断氧的方式,还是能够保证安全的。”她像是劝慰自己一样,对意老师说:“只不过时间长了,各种风险就大了……”

    别的不说,她现在呼吸断断续续,对血流内的含氧量影响相当大,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感觉到脑子里隐隐响起了嗡嗡声,仿佛一台吃不上油还在费力运转的老旧机器。

    人的大脑重量不过占体重2%左右,却要耗掉20以上%的氧气——这个末日以前了解到的常识,此时浮上她心头的时候,仿佛字字都带着阴影。

    知道自己耽误不起时间,林三酒加快了速度,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将这栋楼里每一个可能存放物资的地方都迅速清扫了一遍。

    从兵工厂给成员留下的指引来看,重新进入被封锁分部后,他们第一个要报到的地方正是通讯室;因此这栋楼里确实放了一些紧急物资——一些通讯器材,几箱线管零件和芯材,一个房间里放了几桶储备燃油、电池和叫不上名字的燃料,没有一件是林三酒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兵工厂里,居然连把枪也不放,”她暗骂了一声,“这叫什么兵工厂?”

    在一间间房间搜索的过程里,林三酒不得不又呼吸了几次。那团黑暗果然比蓝墙人要棘手多了;它不像蓝墙人那样,会循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为了能挨近她身边, 只要是一个开阔地方,那团黑暗就会丝毫不讲常理地浮出来——还有一次竟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险些就要挠上她的天灵盖了。

    连连吃了几次惊,林三酒也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气越来越短。

    “我盯着它,好好呼吸一会儿,”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以后背靠在墙上,目光一边盯着面前黑暗,一边戴上了氧气罩。“不然我脑子都是蒙的——”

    “快停下!”

    一口氧气还没流进肺里,意老师就惊叫了起来。“目光不管用!”

    林三酒差点被自己的呼吸给呛着;但意老师说得没错,即使处于她的视线之下,那团黑暗仍然在起伏滚动,一寸寸朝她压了上来。

    她知道广告位里出现的东西,未必是一模一样的复刻,可是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这团黑暗竟会在保命最关键上的一点不同了——她赶紧关掉氧气瓶,胸肺几乎快要炸开了,赶紧就要掉头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从信息中枢控制室的大门方向,遥遥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酒?”

    斯巴安听起来离她很远,声音折荡在走廊与墙壁之间,越来越散:“你在这里吗?”

    林三酒精神一振,立即抽出了【ebay】。

1956

    这一章还有一半,大家可以先去把2021年最后一觉睡了,我估计还得有一个小时吧

    “啪”的一声,楼野的双脚从那一对猫爪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砸起了淡淡的一阵尘土。

    两只黑溜溜的瞳仁左右转了几圈以后,猫眼若无其事地、慢慢地眨了眨。

    “又见面了呢。”猫医生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笑着说——也许是笑,猫脸上看不太出来是什么表情——说话的工夫,后腿悄悄地朝后迈了一步。

    “看来你们还有事,那么,我就不打扰了……”黑白花小猫的动作奇快,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它已经蹭蹭连着退出去了好远,本来就小的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小点。

    楼琴和林三酒刚才都被这个意外弄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此时突然见这个猫医生又要脚底抹油,林三酒猛地一拍楼琴肩膀,两个大字跃然空中:“追它!”

    “啊?”楼琴却又是一脸迷茫未醒的样子了,跟之前在药店里时的德行一模一样:“猫医生可能有事,这样留下人家不太好吧……”

    因为必须有留一个人下来看着朱明春,现在又没时间跟楼琴说什么对方很可疑之类的话了;林三酒瞥了远处越来越小的猫一眼,匆匆写了两字:“看病!”,随即一头冲了出去,直奔猫医生而去。

    “噢,对对,还要请猫医生给哥哥看看呢!”从她身后传来了楼琴咕哝的声音,似乎深觉有理。

    猫科动物速度本来就非常快,这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猫医生速度就更快了,甚至远远抛下了它的亲戚猎豹;以林三酒的飞行速度来说,竟然勉强才能跟上。

    只不过三十秒以后,刚才还在没命狂奔的小猫突然“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肚皮因为剧烈喘息而一起一伏,一副再叫它跑下去还不如死了好的样子。

    这是猫科动物都有的一个毛病:持久力不行。

    ……林三酒缓缓地在它面前降了下来。

    追上它简直没有悬念。

    “回去”,她写了两个字。尽管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这只猫,但这些都可以等它回去之后再慢慢问。

    身为一个人类的林三酒,如今说话竟然还不如一只猫利索,这么一想,真是让她心理感受挺复杂的。

    猫医生很显然对身边人有一种奇妙的影响力;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意识体的缘故,林三酒却一点儿都不受它的影响——黑白花小猫喘息了一会儿、又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林三酒看了一会儿以后,见面前的骷髅没有半点放自己离去的意思,终于爬了起来,对她矜持地一点头:“……既然你们如此诚心请我,我就过去看看好了。”

    在它的剧本里,也许听见这句话的人会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医生了”之类的话——然而骷髅头仍然冷冷地盯着它,并不为它所动。

    叹了一口气,在林三酒的监视里,黑白小猫有些惴惴地回到了楼野身边。

    “医生回来了!真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还麻烦您……”楼琴一见黑白小猫,立刻十分局促客气地问道:“您要先用茶吗?要休息吗?”

    ——很显然,指望楼琴来承担问话的任务不太现实。

    猫医生咳了两声,在林三酒阴沉沉的目光里,上下将楼野检查了一遍。

    “内脏大出血啊,腰上的数字也只有1了,很危险、很危——呃,也没有那么危险,”它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意思是,其实不用看医生也可以的。”

    到底是怎样?

    猫医生一回头,突然见骷髅头逼近到了眼前,忙解释道:“……本来是很危险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你们可以转移数字嘛!只要数字增加了,他就死不了,那么伤自然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医生说得有道理。”楼琴连连点头说。

    林三酒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好。

    “你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回事?”林三酒看着猫医生忙忙活活地打算暂时将楼野叫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忙写了一句。

    如果说数字是副本的话,那猫医生怎么会知道?它看起来并不是进化者……也不像兔子似的,是得了什么机遇才有了神智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了想,林三酒又把问题改了。

    猫医生出爪在楼野颈部扎了两下,随着两颗血珠缓缓地渗出来,少年居然真的悠悠醒了。它将楼野交给了楼琴之后,这才充满了自矜地朝林三酒自我介绍道:“……我叫胡苗苗,是一个医生。”

    ……它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

    林三酒顿时升起了一肚子的疑惑,猫医生这时却正好一回头,看见楼琴扶着楼野的手,正要扎进朱明春的后脖颈里,连忙跳了过去:“这样不行!”

    楼琴疑惑地看着它。

    “你扶着,那就等于人是你杀的;到时候数字还是转移到你身上去的。”胡苗苗严肃地说,“让他自己来,哪怕用个特殊物品什么的也可以。”

    楼氏兄妹闻言,都沉默了一瞬——楼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朱明春,这才一咬牙,将拂尘递给了哥哥,低声说:“朝喉咙处打,这样……死得快。”

    猫医生抱着两只前爪,像观察什么科学实验一样,认真地看着拂尘重重落在了朱明春的咽喉上——楼野虚弱之下,体力不够,一连打了八九次,被楼琴死死按住了的朱明春才终于溘然而亡。

    这种像杀猪一样杀掉了一个人的感觉,不知怎么比将黄晓霓炸成碎片时的感觉更差——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被猫医生打破了寂静:“哎呀,好了,他再歇歇就没事了。”

    小猫的声音似乎很有几分雀跃:“那么,这个尸体想来你们是不要的;作为诊金,我就勉强收下它好了……”

    说着便又要去拉尸体的腿。

    楼野果然慢慢恢复了血色,似乎也有一些精力了;他早忘了自己怕猫这件事,一脸感激地应道:“没问题,医生尽管拿去……”

    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迷惑了!

    林三酒在心里骂了一句,蹭地便冲了出去,拦住了胡苗苗。

    “先把话说清楚再走。”她写道。

1957 购物是一种心理治疗

    主持副本的超市女员工,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到敌对双方在副本开始之前,却有这么多旧要叙的——她倒是挺有礼貌,一时看看左边的林三酒,一时看看右边的梵和,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插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梵和换上了自己的声音,面容平静地问道。

    “斯巴安找我的那一段视频,你是怎么弄出来的?”林三酒也用一个问题迎了上去,“那不是他本人吧?”

    梵和点了点头,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那就是他本人,”她答道,“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一段视频,不知出于什么情况被人拍下来的,内容正好是说他在找一个叫林三酒的人。”

    林三酒皱起眉头,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我懂了。是你发现视频后半截里,摄影仪被拿近了,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没有口型就看不出破绽了,所以你就给它配了个音,想要将我引到这里来?”

    从梵和的表情上来看,她是默认了。

    “在他公开倒戈以后,所有关于他的资料就都成了重要信息,全部被兵工厂搜集上来了。发现那段视频,还真是意外之喜。”她拢着手,平平淡淡地说,“你为他以身犯险,对他又了解多少?”

    林三酒耸了耸肩膀。“说实话,不太多。”

    梵和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微笑的端倪,她就继续说道:“但是足以让我清楚知道,斯巴安不会留下一条将我引入险境的信息,却一句话也不提醒我。”

    梵和顿住笑,思考了几秒。“原来是这样吗?”

    废话。

    反过来,林三酒也是一样的——就算她不清楚这一处兵工厂分部里存在“网络广告即时拍卖服务商”这样刁钻危险的东西,冲着“兵工厂”三个字,她也会为朋友打算考虑清楚。

    “想不到对于这样一个相知甚少、行踪成疑的人,你倒是充满了信任。”梵和淡淡地说,“自从他在那家超市外消失以后,他竟然一直没有来找过我……你对此知道多少?”

    林三酒心下一沉,但尽量没有让任何心情流露在脸上。斯巴安会放着丢掉的声音不管,那是不是说明他当时遇上了危险?难道一直没有从危险中脱身?

    “我自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她的实话。

    梵和点了点头,说:“没有关系。反正我并不是冲着问话来的。”

    “你是想拿回我从你身上获得的能力吧。”林三酒猜测道。

    不管是跨越多层世界的能力,还是“种子”,都给她帮过极大的忙——别说它们十分好用,就算不好用,林三酒也绝对不能把“种子”能力还回去。一旦由意识力形成的老太婆掉出来了,天知道会不会被那一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枭西厄斯给察觉到?

    梵和的涵养倒是真不错,丢了重要东西,此时面色仍旧算得上平静,闻言只是笑了一笑:“你很快就会都明白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

    林三酒刚皱起眉头,主持副本的超市员工似乎在这时总算找到了一个切入口,插话道:“你们聊家常是不是也快聊完了?”

    二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

    “要是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讲解规则吧,”女员工来回倒了几下身体重心,说:“这么久还不开始营业,我很不好给经理交代的。”

    在回应之前,林三酒伸长脖子看了看。她离得远,加上角度问题,勉强只能看清梵和阵营里最近一个货架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梵和的原生能力”——似乎分类与她的不太一样。

    想到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她不禁生出了几分警惕。“你是刻意呼吸了,才引发出这个广告位的吧,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能指定这个广告位里出现你想要的副本?”

    梵和这次只是微微一偏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转向女员工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开始吧。”

    “那就请二位仔细听好了,”超市员工迫不及待地说,“我们的营业规则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整体原则只有一条,就是要赢下对方货架上的物品。至于具体的规则……你们看见了吧?在你们双方阵营之间,一共有二十行瓷砖。”

    每一块方瓷砖都有四五十厘米宽,两边阵营的货架因此隔得不远不近,正好占住了超市两头。

    “这二十行瓷砖的空地上,就是你们的‘必经之路’,若是要前往敌方阵营,必须要从这一片空地上走。想要绕路从后方进入敌方货架,是不可能的,也会立刻受到处罚。”女员工见二人都点头表示明白了,笑了笑,说:“你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地在从对方阵营中‘采购’时,保证自己的安全。”

    林三酒即使猜到了,仍旧微微一凛。

    “那么货架上的东西是什么呢?一旦副本开始,你们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会按照分类被排列在货架上,而你们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空白普通人,除了神志无损,其余地方就跟肉人一样。”女员工一点也不嫌自己说话不好听,继续说道:“但我可不是要让你们像两个普通人一样肢体相搏——那有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示意二人跟上她,走进了商超中央的空地。

    “你们身上什么能力也没有了,却能够指挥货架上自己的能力,把它们当成小兵一样出击。我举一个完全虚构的例子,比如说林三酒顾客的货架上有一个‘言出法随’能力。”

    女员工在细节上还挺公平,没有用她的真实能力来举例——随着林三酒转过目光,只见自己阵营中一个货架上,忽然有光点一亮,随即从架子上一跃而落,在地上立起了一个扬声器模样的“棋子”,足有她小腿那么高。

    “每个能力或物品都有一个UI,”女员工解释道,“方便你们看见它,就能猜到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然后呢?”林三酒看了一眼梵和——后者想必早就知道这个副本的规则了。

    “你们派出去的能力,就是你们的战斗小兵,你可以用它攻击、捕捉对方的能力,也可以用它攻击对方本人。”

    女员工笑着说:“获胜的方法有三个。一,如果你从对方货架上取得了三件以上的商品,那么你就已经具备了胜出条件,只要你愿意,在手上有三件已购商品的任何时候都可以结束游戏;二,如果你捉到了对方本人,那么不仅你胜出了,你还能够在保留所有已购商品的前提下,再挑选对方的两件商品;三,在采购开始三十分钟以后,可以自由投降,只不过投降一方需要受到惩罚,会被随机洗去一半的能力与物品,除非获胜一方决定对你网开一面,到时惩罚由双方协商决定。”

1958 考验林三酒家底的时刻到了

    这一章很快就好啦,完全可以等!

    “你下来。”

    “我不下。”

    “我数到三,你不下来我就攥你。”

    “你攥死我,我也要知道为什么——而且,凭什么你比我先一步发现了那个女医生的破绽?你连脑皮层回路都是直的!你说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头?”

    笛卡尔精与别的副本不同,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心;它激动之下,糊了波西米亚一头一脸、眼前只剩一片马赛克。后者被它磨得发不出火,小声说:“你他妈先下来,我有话要和他说,到时你听了自然就明白了。”

    对她充满了怀疑似的,笛卡尔精犹犹豫豫地从她脸上爬了下来,催促道:“快说。”

    波西米亚在开口之前,先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秘书。根据他的说法,会议室的门确实有点坏了,一合拢就会自动上锁;他对屋里的旧皮鞋道了歉,此时正领着波西米亚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里拿钥匙。

    就这样,她再一次回到了那条光秃秃的走廊。

    秘书的办公室离她的不远,当他低头开门的时候,波西米亚站在他背后,目光正好落在门上一块毛玻璃上。她左右张望了一圈,除了几扇合得紧紧的办公室门,这条走廊里朴素空荡,叫人升不起多看一眼的兴致。

    “……明医生看见了。”她想了想,凑到秘书身后,低声试探道。

    “啊?看见什么了?”

    “你给他们倒水的时候……明医生看见了。”

    秘书一下子青了脸色,紧紧抿着嘴角;他看了波西米亚一眼,默不吭声地拧开了门把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怎么?”刚刚疑惑了一句,笛卡尔精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对啊,她看见了!”

    的确,明医生本人身上,没有任何能叫人判定她是连环杀手的蛛丝马迹。毕竟谁能从外表判断杀手?就连那片血迹,无论是“溅”上的,还是“染”上的,都可以作出很多种解释,只要还有别的可能性,就不能当做是证据。

    唯一一个破绽,其实是在明医生离开办公室以后露出来的。

    当时波西米亚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她给探员们倒了水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没有,是你的秘书倒的。在探员进门之前,他就把水倒好给他们了。”

    这句话乍一听上去,没有一点儿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波西米亚只开门看过一次走廊,差点都把外面是什么样子给忘了。

    明医生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秘书倒的水,最有可能是因为她看见了;但只要再看一次走廊,就知道明医生居然能看见秘书倒水,其实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

    走廊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眼就能瞧个完整的茶水区或者等候区。在明医生朝典狱长办公室走去的这一路上,只有一扇扇门——当然,这些门之中,有一扇有可能是茶水间;但不管怎么说,她必须得刻意探头朝某扇门里望去,才能看见秘书在里面倒水。

    “她在路过的时候,正好秘书把门完全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看见他拿着杯子接水,所以才知道的”——这也不可能,至少它无法能解释明医生的那句话。

    在经过一间打开的门时,可能很多人都有过“下意识地扫一眼”这样的经历。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的经历就会发现,如此走马观花式的匆匆一眼,持续时间甚至不到一秒,能捕捉到的讯息其实非常少;而明医生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却偏偏能抓住足够的讯息,不仅知道秘书不是倒水给自己喝,而且还知道他倒了两杯,准备给两个探员喝?

    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走廊里看见的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过程。

    想要看见一个过程,就必须得站在门外,静悄悄地看上好一会儿。

    能够在门外站这么久,本身也说明门并不是大开着的——否则早就被里头的人发现了。

    “倒水”这件事本身没什么稀奇,不值得让人停下脚步无声地窥视。明医生步速不快,她显然是在经过秘书的门口时,注意到了什么特殊之处,才会停下来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同样的,这个特殊之处也帮助她肯定了,水是为了别人预备的。

    “特殊之处”到底是什么,其实不难猜测——联想到格尔探员忽然“犯了痉挛”,就知道他的水杯里八成有问题,而且和倒水的秘书脱不开关系。

    “她应该全都瞧见了。”

    波西米亚随着秘书走进了办公室,站在门口,就不肯往里走了,始终保持着一转身就能跑出门的距离——她现在是一个普通女性的战力水平,她还不敢忘记这一点。她打量了一圈秘书的房间,目光马上就落在了一部像咖啡机似的黑色机器上;在它旁边,还放着一串纸杯。

    牛肉三明治秘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手掌里,使劲地揉了几下。

    “全都……看见了?”他带着几分茫然地问道,“那我……我在格尔探员的杯子里……”

    他果然加药了!

    “往水里倒药物”——吸引明医生停下脚步的,肯定就是这个;接下来,一切都顺利成章了。

    明医生看见秘书在两杯水之一中加了药物,过了一会儿,又注意到两个探员进门时都拿着水杯。如果说,这个时候还不能确定“此水即彼水”的话,随后她又接到了典狱长的电话,得知格尔探员“犯了痉挛”……稍一推论,才有了她所说的那一句话:“是你的秘书,在他们进门前就倒好水了。”

    “我就说嘛,就算连环杀手,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准备要杀人,肯定有个什么由头勾起了她杀人的想法。”笛卡尔精这一下总算满足了,“她看见秘书下药,知道不管是谁喝了,毒发后肯定都会被送去医疗室……到时候,那个人还能活着出来?她又能借机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又有一个下毒的秘书给她顶罪,换作我是连环杀手,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女医生明明注意到了水杯有问题,却什么也不说;正是这种等待某人落入弱势,再被送进自己手里的心态,成了暴露她是连环杀手的马脚。

    “那可完蛋了。”

    秘书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像是刚挨了一顿打。“我还特地把那个药稀释得很厉害,格尔探员只会不舒服一阵子,留不下什么后遗症……我想着,这么微量的药,反正很快就会被代谢掉,无所谓的。但是我没想到,偏偏被她看见了……是她报告给你听的吧?”

    波西米亚望着他,微微皱起了眉毛。

    笛卡尔精也发现了不对:“这个人……怎么自然而然地就全招了?从刚才起就是,连否认都不否认一下,跟个破皮汤圆似的,一戳他就什么都漏出来了。”

    “你为什么要对格尔探员下药?”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了秘书一下,他腾地直起腰,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玩家波西米亚,失误一次,在这段剧情之后将执行洋葱脱衣。”

    (本章完)

1959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常年拿废话骚扰人偶师的经验,如今却给林三酒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出来这么多问题,一句接一句尽是没有信息量的声音填充物,接连不断地浇在了副本主持人的脑袋上——规则都介绍完快二十分钟了,副本居然还没开始。

    就连梵和一向的平稳神色也像是快要从脸上歪滑下去了。

    “哦,也就是说一个棋子的攻击方式,还是受它本身的性能决定的,”林三酒把早就知道的内容又重复确认了一遍,“那如果我的某个能力是取消副本呢?我一攻击,副本就取消了?”

    女员工脸上连礼貌的微笑都没有了,定定地看着她。“你有这样的能力吗?”

    林三酒挠了挠脸。“……没有。”

    “那你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眼看着女员工张开嘴,似乎要正式开启副本了,林三酒赶紧又问:“那要是某个东西不能直接攻击呢?比方说,我的物品只能制造出一场海市蜃楼……那我下令让它攻击的时候,它是会制造海市蜃楼呢,还是会抓住对方的棋子呢?”

    “如果在它的攻击范围内没有敌方棋子,它就会制造出相应的效果;如果它的攻击范围内有敌方棋子,它就只会试图抓捕对方棋子,但能不能成功,则取决与P数值的大小。”女员工平平板板地说。“所有能力与物品都不能对己方棋子释放效果。”

    也就是说,就算她对某个棋子用上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对方棋子也不会变作碎粉,辅助功能的东西也都等于无用了……林三酒点了点头。

    “我怎么看出货架上的东西是什么呢?”

    “你能感觉出来。”

    “我装备的东西,会出现数值吗?”她又问道。

    “不会。”女员工答道,“这也是一个装备后由本人进攻的好处。”

    “唔,对了,我觉得现在这个货架的排列方式不好……”林三酒又挖出了一个话头。

    “在副本开始时,所有货架分类都会随机重新排列,不会让对方看出你拿下货架的东西,到底是属于什么类别。”女员工对她的耐心比人偶师强,只不过现在也快到强弩之末了:“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反复确认的必要。”

    就在林三酒还想再找点什么话来说的时候,她只听脑海中意老师悄悄叫了一声“好了”,当即心中微微一松——她朝女员工点了点头,说:“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都是没有意义的挣扎,”梵和嘴角含笑,声音平和:“你就是拖一天也是这样,很遗憾。”

    她不会察觉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了吧?

    女员工似乎早就迫不及待了,喊了一声“各就各位”,林三酒与梵和便各自步入了商场两头的货架区。

    林三酒走在两排货架之间,目光恰好能穿过隔板,落在商场中央的空地上。在她身边,每一个货架的末端上都挂着同样的分类牌子;牌子上凸起的塑料字体,此时都化作了一团团流动的模糊,很快就重新塑形成了不同的字样——等于是将刚才的分类给打乱重排了。

    “你听好,我恐怕很快就要被抓去货架上了,”谁也不知道,此刻意老师正急急地在她脑海中说道:“我已经认出了梵和货架上的文字字样,有点古怪……”

    既然如今林三酒的意识力大幅精进,她刚才就想了一个办法,把它利用上了:悄悄放出去的那一股意识力,沿着商场天花板边缘“走”进了梵和的货架区里,盘旋攀浮在货架牌子的塑料文字上——因为塑料文字是微微凸起的,意识力像陶泥一般,随着字体形状流转成型,随即保持着这个形态回到了意老师手里。

    这样一来,只要意老师把意识力的形状辨认出来,林三酒就等于是把梵和货架的牌子给“读”了一遍;办法是不错,就是太耗时间了。

    “第一个是‘梵和的嫁接能力’,”意老师迅速说道,“第二个是‘梵和在不同环境下生长出的不同因素’,第三个是‘梵和的定制物品与特殊物品’……”

    定制物品还算好理解,可是其他那几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梵和到了一个新地方,就会长出新的……东西么?

    “最后一个,‘梵和的后’——”

    梵和的什么,意老师却没有机会说完了——就在这一刻,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作了一个面团,无数小手都抓在了她的身上,抓住了一小块躯体;不等反应过来,那无数只手已经一齐从她身上撕扯了下去,每一只手里都捏攥着一团她的躯体。

    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好不容易才从化作无数碎片四散而去的幻觉中稳定下了心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身上一点痛疼都没有。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纤维,软绵绵地松塌下来,好像马上要变成身体上晃荡来晃荡去的无力赘肉。林三酒抬起头,发现对面的梵和也好不了多少:她的胳膊搭在架子上,歪歪地倚站着,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在不断地扫视着林三酒的货架。

    是了……

    林三酒也转过了头。

    她的所有东西,意识力,进化能力,身体素质,卡片库本身,【意识力学园】……全部都化作了一个个光点,分门别类地悬浮在了架子上。女员工说得不错,尽管光点一模一样,她却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哪个,连各项数值也清清楚楚。

    “根据我的随机分配,”充当裁判的女员工站在空地边缘,没有表情地说:“先走第一步的是梵和顾客。”

    ……行吧。

    林三酒紧紧盯着中央场地的地砖,心中仍然琢磨着意老师没说完的话。如果装备上意识力学园,意老师就能把话说完了,但是值得为此用掉一个出棋子的机会么?

    “落地,”梵和轻车熟路地喊了一声,随着她的嗓音一响起来,顿时有一个光点跃向了由地砖组成的棋盘,在左数第二排第一格上变成了一个小腿高的、模模糊糊不断摇摆的白光人形,看着活像是闹了鬼。

    林三酒感觉自己是真的见了鬼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被剥掉了进化者的体能后看错了,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感觉从头凉到了脚。从那个白光人形的头上浮现出的数值——怎么可能?

    “速度是S1,威力是P3,”她喃喃地说,“但作用范围……是E20?”

    她刚才就数过了,货架间的场地上总共有二十行瓷砖,一共五排。

    “E20就意味着,它一动不动也可以攻击到另一头的棋子!”她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朝女员工抗议道:“这是不是弄错了?为什么会有物品或能力,能一口气覆盖整个——”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顿住了。

    “没有错,”女员工说,“确实是E20。”

    林三酒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裤子。确实……梵和确实有一个能力,是可以将整个场地都归入指间的……

    【万物之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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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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