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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39 不设找赎意老师

    寄身于人类身上的【医疗系统】,其实不太能很好地运用人类的面孔展示表情,总看着有点死板夸张;再说,它似乎也没有这个习惯。

    然而在皮娜此刻生硬僵直的脸上,林三酒却辨认出了清清楚楚的焦急与郁怒。

    【医疗系统】本身应该没有情绪的吧?它也是在利用皮娜的神经网络,进行情绪反应的吧?她颇有点好整以暇地想道。

    反正现在总算轮到自己一行人占上风了,医疗系统不动,她也不动,正好她现在急需休息,才能稳一稳脑海中的晕眩感——她怀疑如果自己现在站起来,她就会一脚滑入大脑断裂后的黑暗缝隙里,再也爬不出来。

    “你……你们……”

    皮娜从牙缝间挤出了几个字,低下头,盯住了地面。

    虽然说林三酒收了那么多东西,可是地上剩下的物品依然数量惊人;只不过林三酒刚才看了几眼,却发现了一个有点让人遗憾的问题。

    “这个,哎呀,”她举起了紧挨着自己脚边,却不知为何被意老师刻意跳过了没收的金色东西,说:“你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拿在她手里的,是一块连形状都不好描述的东西——除了用“东西”称呼它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管它叫什么好了——更加看不出它可能的用途。

    非要描述的话,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金子,融化到一半时停下来,被人当成口香糖嚼了十分钟,吐出来,又用手无意识地搓了一会儿,终于黏在桌板底下了。

    林三酒拎着它,打量着皮娜脸上的神色,说:“看着以前也是一个特殊物品才对,怎么成这样了?”

    “你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皮娜一挥手,命令式地问道。

    “同样难看的东西还有不少,”清久留漫不经心地用脚踢了一下,令皮娜“唰”地冲他扭过了头。“你怎么拿东西的时候也不挑一挑?”

    “诶呀,”林三酒一拍大腿,见清久留配合得这么到位,冲他露牙一笑,说:“你这可问着了!你们可不知道,那个次空间里啊,满坑满谷,堆得全是特殊物品和有价值的物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数量庞大的宝库,就跟在钱堆里游泳一样……你说,哪里挑得过来?当然是赶紧卷一卷,能拿多少拿多少了。”

    她这一番话,好像终于变成了压垮了医疗系统的最后一根稻草——连一声怒喝都发不出来了,皮娜蓦然纵身一扑、跃入空中,胳膊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也不知道医疗系统是什么时候又从空气里拽出了一个物品的,那物品在半空里蓦然展成了一条熟悉的黑影,朝连站也站不起来的林三酒当头挥了下去。

    当她看清那件物品不是别的,正是【龙卷风鞭子】的时候,余渊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了。

    【龙卷风鞭子】才刚刚在半空中舒展开身体,气流急剧围绕着鞭子尖拧转盘旋起来,余渊早已蹬地而起,从一侧追击而上,长臂横扫,重重地击入了皮娜的肚腹中——她闷哼一声,连人带鞭子一起被打飞向了走廊深处。

    【龙卷风鞭子】激起的狂风,到了这个时候才正好成型,从她身上呼啸而起,登时将一大片墙壁与天花板都搅碎成了碎砖、烟尘与齑粉,伴随着轰然一声响,皮娜与【龙卷风鞭子】就一起被埋在了坍塌泻下的建筑碎块里。

    “皮娜!”林三酒心中一紧,“是不是打得太重了?万一皮娜受了伤怎么办?”

    “那只好到时再治疗,”余渊说着甩了甩手臂,肩膀、后背上的肌肉,仍然紧绷着,显然已经做好了再次迎击的准备。“现在不能给医疗系统任何机会。”

    当皮娜呛咳着从碎砖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林三酒赶紧大声喊了一句:“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别打打杀杀的了,咱们坐下来聊聊吧,聊聊。”

    战斗中不好把握分寸,要是再来回交手几次,她真怕皮娜身体会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皮娜喘息着,朝地上吐出了一口混着血的唾液。“聊……聊什么?”

    “我说,这些连形都没了的东西,应该是你们消化到一半,还没消化完的特殊物品吧?”林三酒拿起那个金色玩意晃了晃,说:“你不是说,被你收走的东西会慢慢融化,恢复成末日能量,最终被你吸收吗?”

    皮娜沉着脸,没有出声,好像是默认了。

    林三酒卷回来的东西里,为数不少都已经不知道在那个次空间里待了多久了,等于是医疗系统吃到一半的东西被她给挖出来了;对于医疗系统来说依然是严重的损失,可是对她来说,却不免是个遗憾——当然了,从完好物品的数量上来看,她的遗憾就显得有点贪心了。

    “都被你啃成这样了,看着跟呕吐物一样,我们拿了也没用,对吧,”林三酒晓之以理地说:“我拿这些东西呢,主要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对了,”意老师小声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我收进来的可都是完好的,完好的就是我的。”

    想不到意老师平时瞧着稳重可靠,一旦激发了她的胃口和贪欲,就跟吃不饱的饿狼一样。

    林三酒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句,接着说道:“如今我知道你的储物库在哪儿了,对于我来说,随随便便一抬脚就能进去。那些被你拿走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去拿,就能去拿;我想拿多少,我就能拿多少。”

    从满头烟尘灰粉下,皮娜死死地盯着她。

    “你区区一个人类……”医疗系统用皮娜的嘴,慢慢说道,“想不到你竟然可以到达次空间。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寄身在你身上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见一个爱一个,”清久留抗议了一句,“刚才看上的不还是我吗?就算排队,下一个也该是我吧。”

    “你好好听一听自己在讲什么,”余渊瞪着他,说:“你真的要争这个待遇?”

    对于医疗系统来说,仓库与胃囊都被掏了,自然是一件说得再严重都不过分的事;可是三个人类表现出来的样子,却这么半心半意,一点也不严肃——皮娜脸上甚至出现了几分因为过于焦虑,反而茫然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的神色。

    “我呢,是个与人为善的人,”林三酒十分大度地说,“要不是你受了猪的扇动,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对吧?所以我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皮娜慢慢歪过头,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什么新兴物种似的。

    “刚才我这位不着四六的朋友,”林三酒指了指清久留,说:“向你提出的要求,也是我的意思。一,把被你收走的护士放回来;二,我们的东西都还给我们;三,帮我们伏击那几头猪,抢回我们的同伴;四,帮助病人恢复健康;五,从皮娜身上离开。不多吧?非常合理。”

    “六,还有六,”意老师赶紧加了一句,“我拿回来的东西,不退啊。那些吃到一半的,可以还给它。”

    “就这么多?”医疗系统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气得能像人类一样嘲讽了:“你真不贪心。”

    “还行吧,”林三酒挠了挠脸。“你说怎么样?你也总不想闹个偷鸡不成反蚀……蚀了整个房子吧。”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要一次次进入我的次空间,是吧。”皮娜冷冷地说道,“你这个人类确实狡猾,抓住了我最关心的痛脚。但是我看你们好像都忘了一件事……只要你这个威胁因素不存在了,我就什么也不必同意,什么也不必损失。”

    她朝清久留抬了抬下巴,说:“这个男人刚才说,我无法随随便便就跳到别人身上,这是对的。不过,只要满足了条件,我就可以换一个宿主,比方说,换成正在威胁我的人……而现在,这个条件满足了。”

2140 白费劲你上瘾啊?

    “那是……”

    林三酒怔怔看着昏黑的洞口,想了想,也只能问出:“那是什么?”

    站在山洞大厅里,每一个洞道里都是一样的漆黑昏幽,澹黄灯光只能在边缘处喘上一线虚弱的气,不敢深入妄进似的。

    但除了黑之外,洞口里实在没有任何异样,若不是在进去之前,余渊先撒了把粉,他们二人谁都想不到,洞口里的黑暗竟然好像是“活”的。

    “再扔个别的试试好了,”余渊说完,林三酒顺手从卡片库里一捞,掏出了半根长毛的胡萝卜。

    余渊看了她一眼;林三酒解释道:“是跟着特殊物品一起从次空间捞上来的垃圾,正好用来探路嘛。”

    她这次换了一个洞口,扬手一扔,就再次见到了波荡着苏醒过来的黑暗;那黑暗不挑食,水波一样卷过地面,胡萝卜迅速没入了黑暗里——等林三酒用【能力打磨剂】一照,在狭窄肮脏的岩石地面上,一切都恢复了刚才空空荡荡的样子。

    不止是【百用指纹粉】,恐怕包括人在内的任何东西,都会消失在黑暗波动里。

    “奇怪了,”余渊走近洞口,说:“光可以不受影响地照亮这条通道?我都能看见里面的拐弯……是不是在有光的时候,黑暗就不再吞噬东西了?”

    虽然二人都觉得这个解决办法好像有点简单过头了,但林三酒还是在有光照的情况下,又朝同一个洞口里扔出了另一个用不上的垃圾,依然换回来了同样的结果——远方的黑暗推荡得银光波波闪闪,在明暗交替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团破布就消失了。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余渊皱起眉头,“看来这黑暗是一个防御性手段,为的就是不让人进。”

    林三酒不甘心之下,又在不同洞口试了两三次,也不由丧气了,说:“可是凤晌午肯定进去了,她是用了什么手段?”

    “她拿到消炎药就直奔这儿来了,顺利找到了入口,说明她对这个地方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余渊一边说,一边从容纳道具里掏出了一把长枪,架在了肩上,说:“既然我们不知道开一道锁的技巧,那就只好把锁砸断,把门拆了。”

    林三酒就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办法。主意一下,她和余渊干脆分头各找了一个洞口,开始试验起了种种手段。她还想试着发动一下【糟糕!钱包不见了】,以免这是一个特殊物品的效果,但是因为没有一个人类对象可以作为目标,她还是不知道黑暗是不是特殊物品造成的。

    他们压根没有怕惊动了谁的顾忌,各种攻击大开大合,声势按理来说小不了;然而直到他们先后停手的这十来分钟里,山洞大厅中却几乎连音波气浪也没有多少——不管是声响、射线、震动还是火光,凡是射入山洞通道里的,统统都消弭在了沉默的黑暗中。

    余渊都被气笑了:“这到底是什么?【地下农场】里,怎么会有这个古怪东西?”

    他看了林三酒一眼,问道:“如何?你还打算继续追进去吗?”

    要是林三酒自己决定不追了,那是一回事;可她此刻是遇见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克服的屏障和阻碍,假如遇难而退、屈服放弃,那她就不是林三酒了——别说后退,她现在反而像犟驴一样,燃起了一股非要进去不可的执着。

    “我就不信了,那个绑匪都能想出解决办法,难道我们就想不到?”她咬着牙说,“岩壁是肯定不能打的,万一崩塌了,就把我们都活埋了……我想想,肯定有别的办法。”

    余渊点了点头,实事求是地说:“这才是你。”

    那绑匪第一次来到这个山洞大厅时,是怎么发现解决方案的?林三酒皱着眉头,拼命思考起来,假如能回朔凤晌午那时的行动轨迹——不,即使是刚才的也行,至少她就能知道……

    “等等,”她勐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了?”

    “不,算不上知道,但我有了一个想法。”林三酒从洞口旁退开几步,使劲在身边挥了挥胳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凤晌午在走到洞口之前,肯定必须先经过大厅的嘛!如果我们能用【百用指纹粉】将她在大厅里的行动轨迹复现出来,我们就知道她去了哪个洞口——”

    “然后在那个洞口旁边,我们或许就能知道她干了什么,才走入黑暗的了。”余渊接上她的后半句话,眼睛也亮了起来。

    “没错,”林三酒四下看了看,却又生出了一个犯愁的地方。“但是山洞这么大,【百用指纹粉】只有一小包,根本不够全洒上的啊。就算一开始只在入口旁边撒,从入口到任何一个洞口的距离,也足够把粉全用光的了。”

    余渊低头想了想。

    “或许不需要一路都撒上,”他声音沉稳地说。

    “那怎么找出她曾经站立走动过的地方?”林三酒问道。

    “有一个地方,我们已经知道很有可能是她停留过的了。”余渊说着,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走近山洞崖壁之下,指着上方说道:“那个屏幕不是碎了吗?打碎它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凤晌午吧?”

    林三酒一怔,立刻生出了几分希望。“假如有光照的话,你在近距离上,能不能看出它是什么时候被打碎的?”

    “我可以试试,”余渊说,“裂口中如果非常干净,就说明它碎的时间不长。你又有东西是我们能用上的了?“

    【无限版脚手架】

    一个雄心壮志的大型财团,决定打造出世界第一高楼,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还没等自己的楼封顶,其他地方就有比自己更高的楼完工了。没有办法,为了拿到世界第一的名号,只能暂不完工,一层一层往上加码;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六十七次,因此产生了这一个可以无限生长的脚手架,主要是为了配合这一栋永远也造不完,永远在往上生长的高楼。

    ”我知道不能跟特殊物品讲逻辑,”余渊站在山洞顶下的脚手架上,仍然不忘了向下高声喊道:“但是这也太不讲逻辑了!”

    “是不是最近打破的嘛?”林三酒双手围在嘴边,喊话问道。

    余渊高高地扔下来了一个“是”。

    这样一来,屏幕是凤晌午打破的几率就更大了——林三酒赶紧推测出一个大概的投掷范围,与刚从脚手架上爬下来的余渊一起,一人朝空气里洒出了一把【百用指纹粉】。

    总算是皇天不负倔驴,林三酒终于从漫漫扬扬的白粉雾里,依稀看见了几个中等个头、身材丰润的女人身形:一个是在扬臂朝半空中扔什么东西,想必是在砸屏幕;一个模模湖湖的重叠影子,大概是砸完屏幕了,正转过了身;最后一个,仅仅被粉雾染出了一半,是个抬脚往左走的半边身体。

    “左边,”余渊眯眼看了看,“应该是第三个洞口。”

    有了进展,林三酒精神都振奋起来了;二人大步来到第三个洞口,撒了把粉一试,果然又看见了那个丰润女人——或许是这一次她停留的时间长,形影清晰多了,尽管五官细节仍旧不大鲜明,却有一点是不容错认的:凤晌午在洞口前,张开了嘴。

    “她是在说话吧?”余渊猜测道,“难道说,进入山洞通道的办法,是……语言?”

    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脸。动作一类的都还好说,可凤晌午若是说了一句“芝麻开门”一类的话,他们要怎么追朔复现?语言文字无穷无尽,他们上哪找正确答桉去?

    但是令林三酒万没料到的是,他们原来根本不需要找正确答桉。

    因为正在这个时候,从黑暗的洞道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皮肉模湖的女人。

为了世界和平

    大家好呀,可能是因为最近我日更十万字,累着了,导致今天生理期反应有点大,小的想喘口气……也不是不更新,就是吧,我试着写一下,类似于干旱天求雨,成功了希望你们多夸,没成功希望你们骂老天爷不配合……

    至于假条标题,我都祈雨了,还能说我不是为了世界和平吗

2141 关门打狗……猪

    在重新恢复成空空荡荡、平平整整的广场上,一行三头猪正担着一张担架,由一头穿蓝短裤的猪为首,敲出了“哒哒”的蹄子声,在空气里飘荡开了。

    当它们的倒影映在一楼大门上时,还未等为首的猪伸蹄推门,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头拉开了;穿蓝短裤的猪一怔,门后的护士已经开口了:“莫尔德先生?”

    穿蓝短裤的猪点了点头。

    那护士伸长脖子,往它身后的担架上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系统已经在等你了,”他从门边让开几步,将门完全打开,说:“就在那边的房间里。”

    顺着护士的指示,一行三头猪带着担架上那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影,一起走向了大厅转角的一个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还能叫人看见一小部分房间——原本的办公桌和家具都消失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地面。

    在一推开门的时候,莫尔德蓦地倒抽了一口气,急急地刹住了脚,差点让后面抬担架的猪一头撞在它后背上。

    “你们来了?”窗前的女人转过身,天光在她身上涂了一圈白晕。

    “你——”

    莫尔德才吐出了一个字,林三酒就冲它摆了摆手。“别担心,是我,”她语气平平淡淡地说,“你们走后,那一行人又重新回来找你们了,正好被我接收了。”

    “噢,”很难从猪的脸上看出来,它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仍然半信半疑;莫尔德问道:“怎么选她作为……”

    “她比较棘手,用她作宿主,我认为是最安全的。”林三酒缓缓地走向了房间中央,命令道:“我要的东西,都有了吧?拿来我看看。”

    自从听见“宿主”二字,莫尔德圆滚滚的粉白身体就放松了几分,尾巴也重新在身后一下下地甩了起来。

    “带过去,”它朝身后两头猪吩咐一声,后者迅速将担架抬向了林三酒,“咚”一下扔在了地上,震得担架上面色苍白的人不由摇晃了几下,仿佛脖子肩膀只剩下了皮,没有一点肌肉和力气来稳定身体了。

    林三酒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人偶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不错,还活着,”她语气没有一点波动地说。

    “他的病魔威力太大了,哪怕在他自己身上生效,也一点情面都不讲。”莫尔德又像抱怨,又像邀功似的说,“光是给他控制病情,吊住他的命,就消耗了我们不少东西。我们这个诚心,你也看得见吧?我们要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

    林三酒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莫尔德,浑身上下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机器人突然失去了指令、被短暂地抽走了灵魂一样。莫尔德见了,却丝毫不吃惊,先一步朝门口转过了头——果然,下一刻,就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个护士,正是几头猪此前见过的。

    “我要是也有这种不出声就能召来奴隶的本事就好了,”莫尔德笑了一声。

    “把他带去隔离室,”林三酒没理它,只朝来人吩咐道。

    导师和神婆垂着头,在莫尔德紧紧盯着他们的目光里,一声也没吭,一人一边地抬起了担架。

    一直睡在担架上人事不知的人偶师,就这样又重新被抬了起来,被带出了门,一步步地回到了同伴之间,彻底消失在了几头猪的视野里。

    在几头猪还没有转头看她的时候,林三酒微微地闭了闭眼,容许自己短暂地体会了一下心脏终于重新落回了原位后的安定感——她又站稳了,又落在地面上了。

    波波折折,但总算是抓住了每一个同伴。

    “你们想换的东西在这里,”林三酒抬起一只手,从空气中一划,手上已经多了一根只扁盒子。眼看着几头猪都微微倾过了身子,黑豆似的眼睛都集中在了盒子上,随着林三酒手一收,它却又忽然消失在了空气里;她平淡地问道:“你们拿来换它的三件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飞行器就在外面停着,你让哪一个护士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莫尔德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叠被折得扁扁的手帕,用蹄子拎起一角,将它轻轻打开了——看起来,那张整整齐齐的折叠手帕竟像是一个容纳道具。“另外两个,都在这里。”

    她事先拷问过“皮娜”一遍,把医疗系统与猪打交道时的细节尽量问得清清楚楚,因此林三酒知道,这几头猪非病人非护士,医疗系统不能直接拿走它们身上的东西,也得像人一样,用手接过来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医疗系统会选择用宿主与猪作沟通的另一个原因。

    只不过,医疗系统根本不需要仔细观察研究物品,东西一入手,就能立刻判断出它的价值——据说是因为它可以感受到物品内部的末日能量含量——所以林三酒自然也不能将它们卡片化后再仔细看卡上文字;垂眼一瞥之后,两样东西就已经迅速落入了卡片库里,她只勉强看清楚了物品名称。

    第一个名称,【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像长长指甲一样挠了林三酒的心脏几下,她却一时说不明白是为什么;至于另一个,从名称上叫人很难猜到它的具体威力是什么——【人不能胜天,但能胜人】。

    虽然不明白它们的用途,但是重点反正也不是这两样东西。

    “我们能给你那个分类回收系统,已经充分说明了我们的合作诚意,”莫尔德那一双小黑豆子似的眼睛,紧紧压在林三酒脸上,意有所指地说:“这样一来,你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什么合作?不就是做个交易吗?

    难道医疗系统还有什么话没告诉她?后顾之忧的意思,她也不明白。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林三酒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意味含糊的“嗯”,再次从卡片库里拿出了那一只扁盒子,交给了早就等在一旁的黄短裤猪。

    那头猪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两根针筒都一一拿起来,对着天光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挺高兴地把它拿给了莫尔德:“没错,就是我们需要的那个。”

    也不知道人偶师是怎么拿到这一个【抽取留存处理盒·十份装】的……在莫尔德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针筒的时候,林三酒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它的名称和内容物都平平无奇;盒子里面有一个小皿碟和两根针筒,一根针筒是空的,另一根还装着小半筒琥珀色的粘稠液体。

    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普通医药急救包一部分的东西,却能将活人身上的进化能力抽取出来,“滴”在皿碟里;在规定时间内,再挤出另一根针筒中一个刻度的粘稠液体,就能将进化能力包裹住,形成“琥珀”——【病魔】就是这样变成了一个独|立物品的。

    琥珀色液体原本只有十个刻度的量,在辗转换手的过程里,被用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刻度;等它一用完,这个套装盒子的功能就只剩下一个了——抽取别人的进化能力,再眼睁睁地让它消散掉。

    “很好,”莫尔德小心地将盒子包进了手帕里,叠上一角,手帕顿时又变得扁平整齐,仿佛里面什么也没有。“至于我们留在这里的人……”

    “我带你们过去,”

    林三酒早就等着这一刻了,语气虽然平淡,心脏却不由咚咚跳了几下。“那几个逃跑的病人之前造成了一点骚乱,我把他换了一个地方。”

    “他没事吧?”莫尔德立刻问道,跟着林三酒转身出了门。

    “除了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等你们在他身上做完小手术之后,他也就不剩多少末日能量给我了……”

    这一句是林三酒临时发挥的;她根据此前医疗系统透露出来的意思,给自己添了一句台词,此刻从几头猪的神色反应上来看,似乎效果不错——谁都没有想到,此刻一心惦记着要吸末日能量的,居然不是医疗系统本人。

    她只有一个目的:要让它们深信不疑地跟着自己走。

    “这里,”

    林三酒在一间隔离室前停住了脚。几头猪凑头从门上小窗一看,正好能看见躺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的丁六一——莫尔德长长的鼻子都拱在了门窗上,热汽和湿液沾染了一片玻璃;一种此前林三酒从未在动物眼中见过的光,赤|裸而令人不适,从它的小眼睛里亮了起来。

    哗然一阵响声里,隔离室大门打开了,几头猪匆匆忙忙、不疑有他地大步进了房间;穿黄短裤的猪抑制不住兴奋,还嗓音尖尖地嘶叫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以后,它才用恢复了的人类语言说:“喂,丁六一!”

    “当”的一声,隔离室大门在林三酒身后被关上了,令其中一头猪迅速回头瞥了一眼,就不由愣住了。

    无数钢条铁板迅速生长,将整个隔离室都封得严严实实。

    林三酒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一条鞭子,往前走了一两步;在鞭子轻轻击打着地面的响声中,从隔离室空空荡荡的角落里,也渐渐化出了两个人影——正是余渊和清久留。

2142 我叫莫尔德

    林三酒发觉,她其实根本用不上另外两人的帮忙。

    出于谨慎,她不仅让清久留和余渊事先埋伏在房间里,还特地先拿回了自己一行人的所有特殊物品;其中人偶师的东西,哪怕都装在容纳道具里,容纳道具本身也像小山一样在地上堆了一堆——因为他此刻昏迷不醒,所以东西也都被林三酒暂时借用了。

    然而这番准备实在是过于小心周全了,对方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三头猪。就算是猪型堕落种,在林三酒手下,也顶多是沙包和沙袋的区别罢了;更别提她知道几头猪手上东西不少,为求万无一失,还先字正腔圆地问了一句:“你听说过300路吗?”

    “啊?”穿蓝短裤的莫尔德愣了,“什么三百——”

    林三酒早已闪电一样从地上腾跃而起,凌空一脚踹进了穿黄短裤的猪脸。

    新入手的那一条钢鞭在空气里急速爬行穿梭,未等黄短裤倒在地上,已经“啪”地一声,死死卷住了一旁红短裤猪的脖颈。她扬手一拽,钢鞭在将红短裤拉近时也在急速收紧,攥得红短裤咙间不由自主地“咔咔”作响。

    好在它不需要痛苦太长时间。随着林三酒的靴子深深陷入了它的肚皮里,在一道往前拉的力和一道往后推的力同时作用之下,它脖颈上的皮肤、肌肉顿时都支撑不住了,仿佛终于被扯断了的拔河绳子,登时朝半空里喷溅出了一片血雾,成了第一个受伤见血、倒在地上的堕落种。

    直到这时,黄短裤的猪才刚刚摔倒在地上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林三酒头也没回,手臂向后一振,钢鞭登时击裂了空气。这一次它的破空之声又沉又厉,几乎如同呼哨一般,黄短裤惊慌失措之下正要往后爬,钢鞭已经裹着凌厉风势,一头扎破皮肤、深深钻入了它的左边后腿——等那一个坠着沉沉利刃的钢鞭头重新从它的血肉里拔出来时,鞭子尖是微微卷着的,里面裹了一块沾染了血迹的白色硬物,正是刚刚卸下来的一块关节骨。

    关节骨“当”地一声落了地,她转手一甩,手里钢鞭顿时换成了一片长叶似的薄片;往前踏了一步,她伸长手臂,从背后将那一张薄叶轻轻抵在了蓝短裤莫尔德的喉咙上。

    莫尔德一共说出口了五个字,在最后一个“路”字还没来得及形成声音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把活干完了;房间里这时,才响起了另两头猪慢了一拍、此起彼伏的惨厉嘶叫。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清久留这时才从余渊胳膊上收回了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他好像就没有过笔直的烟。“不用我们跟着上去费劲,不过是这三头猪而已,她自己就能办个全猪宴。”

    余渊看了看林三酒身上,又看了看自己,似乎对清久留挺感激:“我总算是没溅上一身血。”

    “多好,”清久留冲地上翻滚嘶嚎的伤猪吐了一口白烟,烟雾模糊了满地的血。

    “怎、怎么,”莫尔德看着几乎快傻了,脸皮一颤一颤,胸口起起伏伏,简直好像是主动把皮肉往薄叶上送一样。“你、你用了什么物品,怎么能一下子就把他们……”

    “物品?”林三酒轻轻一笑,“我连进化能力都没用上。”

    在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下,她只想用上最原始的暴力形式;越沉重、越暴戾、越能回归生物最本源的痛苦与恐惧,对她来说就越合适。

    莫尔德沉默了片刻,两只前蹄仿佛是因为害怕,在蓝短裤上来回摩擦了几下。紧接着,那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就瞪大了。

    “我——诶?怎么回事?我、我的……”

    “你的什么?”林三酒好整以暇地说,“你想发动你的物品?要么我给你点时间,你慢慢来?”

    莫尔德从喉鼻里发出了一声咕噜,惊惧之下吸回去的也不知是体液还是空气。

    “老实说,”林三酒微微加了点力气,将手中薄叶压进了它的皮肤里。“你知道我是用上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让那两头猪活下来的吗?”

    室内惨号声登时一停,随即才又变成了哭号呻吟,音量低了不少。

    “因为你们……”

    林三酒至今一闭眼,眼前仍然是人偶师躺在担架上的模样,好像只要四周包裹着他的黑暗一摇动,他就会被黑暗吞没,沉入海底。她没有把话说完,叹息了一声,改口说:“要是能现在就将你们都杀了,我一定会很满足。”

    莫尔德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不再是人言了,而是标准的、养猪场里常常能听见的叫声。

    “拜、拜托,不是我们呀,对你们下手,都是丁六一的主意……”它这才又恢复了说话这一功能似的,低声哀求道:“我们只是堕落种,听进化者的命令行事……”

    此刻的丁六一,仍旧背对着门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因为自从“空间跨越”之后,林三酒始终没有把他身上的意识力解开,反而为了保险,缠得又紧了好几圈;他自然听见了“猪先生”的这句话,只是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究竟是一个什么神色。

    “你们堕落种,都是这么蠢的么?你的脑子进火锅了,我的可没有。”林三酒气得反而失笑了,“我们能够预料到你来,能够拿丁六一诱你进门,说明我们早就把情况摸清楚了……”

    她蓦地收了手中薄叶,还不等莫尔德松一口气,她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颈皮——比普通家猪沉重几倍的庞大猪型堕落种,不由自主被她拽得双腿腾空、往后一跌,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

    林三酒重新叫出了鞭子,坠着沉重钢刃的鞭子尖,在猪脸上空摇摇晃晃。

    “我从医疗系统手里拿了不少东西,”她看着莫尔德脸上浮起的,毫无疑问属于人类的惊讶、迷惑以及一点点的贪婪,低声说:“我很愿意在你们身上试一遍。”

    “你、你要知道什么事对吧,”

    突然叫起来的,却是不知何时爬到角落里的黄短裤。它捂着自己的腿,尖声叫道:“问我,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求求你,我这么配合,给我治治伤吧……莫尔德不会告诉你信息的,他一向很狡猾!”

    林三酒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看了看地上的莫尔德。

    “你呢,”她抬起下巴,示意了另一头颈间鲜血横流的猪。“你能不能做得比你这位同事好?”

    那猪说话都不容易,却仍然使劲嘶哑地说:“能、当然能,让我来,他知道的不如我多……”

    “这就是堕落种。”余渊往墙上一倚,抱起胳膊,尽管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墨色流动之间却也像是含着淡淡的厌恶。

    “如何,我们分开问?”清久留吐了一口烟,建议道。

    这是林三酒把他们叫进来的另一个原因——堕落种是最不能信任的;但是一个不肯让同伴把自己踩进水里,反而自己要踩着同伴上岸的堕落种,就可堪信任多了。

    “分开问吧,”林三酒点了点头,说。

    至于该问什么,几人在进门之前就早已经通过气了;余渊二话不说,走上去抄起一条猪腿,拽着那头黄短裤的猪就走向了一边,清久留好像嫌红短裤身上血多,一路踹着它,让它滚进了另一边。

    林三酒此刻简直是一个百宝囊,只要是能提出来的需求,她觉得自己简直没有不能满足的;在房间里设置两道隔音屏障这么简单的事,甚至都动用不到人偶师的口袋或什么特殊物品,她一摊手,意老师就主动送上了一张从次空间里拿到的兵工厂造物。

    站在半透明罩子中间,还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侧的影子。林三酒也不急,先掏出了人偶师一个不过分华丽的单人沙发坐下了,架起了二郎腿,感觉果然相当舒服,随即冲地上一直紧紧闭着嘴的莫尔德笑了一笑。

    “怎么,非要我从头问?”她手中钢鞭的利刃,在空气里悠悠地转出了一个又一个圈。“这样吧,我给你十分钟,你自己把该说的都主动说一遍。如果我必须问一个你从来没提过的事,你就挨我一下。十分钟到了还没说完,我就拿你喂孤儿院。你要是说得全,我就不动你。怎么样?”

    “我、我……”

    莫尔德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黑幽幽的光,叫人看了一时却说不清它到底是一个什么神色——在它神态表情都依稀仿佛人类的时候,毕竟还是长着一张猪脸的。

    “我从头说,”它看了看鞭子尖,似乎还是选择了配合。“是这样的,我是来自老家【市政大厅】的一个猪型堕落种……”

    它的眼珠左右转了转,最后落在了自己腿上。

    “我名叫莫尔德,我现在在【医疗系统】世界里,我穿着一条蓝短裤。”

    ……它在搞什么?

    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头。

2143 逻辑学的用法(之一)

    “你在——”

    这是林三酒仅仅来得及说出口的两个字。

    她没能把话问完,眼前的猪忽然微微仰起了脑袋;紧接着“冬”的一声,肥硕庞大的猪身就翻倒在了地上,活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动物标本。

    在它刚砸上地板时,林三酒就早已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一把抓住了它的胸口厚皮,把它给重新拽了起来,怒喝道:“莫尔德!”

    然而在她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她的怒火和疑惑都像忽然被冰封住一样,卡在了喉咙里,没能化成词句。

    ……她看见的,不是一张猪脸了。

    要说是人脸,却也差得有点远:在突出的、长长的猪鼻消失以后,原地只剩下了一片粉白肥厚的微微隆丘,中间嵌着两个气孔;气孔底下划开了一道裂缝,权作嘴巴。眼睛既不是猪眼,也不是人眼,充其量只是给“眼睛”的预留空位,黑童孔缀在皮肤洞开的孔眼中,一动不动,毫无神采。

    至于耳朵,鬃毛,卷尾巴等等属于猪的特点,在林三酒移下目光时,发现它们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手上只有一具还没加上任何生物细节的皮肉胚。

    当林三酒怔怔地松开手,任那具庞大却毫无特征的身体倒回地上时,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它在不久前还是一头猪了——一具又大又长的身体上,有一个模湖不清的脑袋,有四条模棱两可的四肢,远远望去,可以说是它是人,也可以说它是猪。

    怎么回事?

    “喂!”她叫了一声,脚尖重重地扎进了那一具粉白身体的肋骨里。

    林三酒这一踢下了真力气,皮肉之下顿时响起了肋骨纷纷折断时的低微响声;然而那具属于莫尔德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彷佛一块死肉,连吃痛时的轻微抽搐都看不出来。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林三酒却清楚地意识到,莫尔德已经“不在”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简直快抑制不住从心底直扎上来的尖锐怒意,登时又是狠狠一脚,踹得地上整个肥大身体腾空而起,翻滚着撞上了另一边的隔音屏障。

    隔音屏障对外力极敏感,一受力就会以收拢作为警告;此时受了这么大力道的冲撞,它立刻分开倒下、跌落一旁,将屏障后的余渊惊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从半空中滚下来的肥白身体。

    “怎么回事?”他刚问了一句,目光扫上那具还穿着蓝短裤的身体,顿时就被吸引住了。“这……这是莫尔德?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三酒没有应声,几大步就冲向了穿黄短裤的猪。

    那猪早在看见莫尔德的身体时,似乎就预见到了不妙,正拖着一条伤腿拼命往角落里缩,看着几乎有点可怜了;当她的影子笼上去的时候,还没抬手碰它,黄短裤就一迭连声地叫了起来:“别伤我,我知道怎么回事,莫尔德跑了!”

    林三酒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抬进半空的拳头重新按了下去。

    “跑了?”她沉沉地重复道,“身体还在这,它是怎么跑的?跑去哪里了?”

    可是再多的,那黄短裤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看它样子,它并非不想说,却更像是原本就不大聪明,在恐惧和压力之下,脑子都陷入了混乱,只能反复说:“他没说怎么跑,他只说过,他设了接应……他一定是被接应走了。可他明明说,接应是给我们三个准备的,他独自走了,那我……”

    林三酒一扭头,大步走去房间另一边,撤掉了另一块隔音屏障。

    “我、我知道他是怎么跑的,”

    曾经是莫尔德的那一具身体,被林三酒重重扔到面前后,红短裤的猪也立刻明白了形势,不用多催,自己就开始骂起了莫尔德:“太不是东西了,居然自己跑了,在他说自己设置了接应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警惕的……是,是,我废话了,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我们这边还有第四头猪的?”

    林三酒立刻想起来了。“逻辑学的那个?”

    “对,对,”红短裤从满颈血肉模湖之间说道,“就是它!莫尔德虽然没跟我们说过,但我曾经暗中加过注意,我一猜就知道它是怎么跑的了,就是靠那个【逻辑学】。”

    第四头猪分明不在这儿,它远远地发动【逻辑学】,竟能叫莫尔德跑了?

    大概是看出了林三酒的狐疑,红短裤忙说:“您可以看看,这具身体的耳朵里,是不是塞着通讯器?”

    那双蒲扇似的猪耳朵早就收缩退化成了脑袋两旁的小孔,黑黑的,什么也没有。然而不等林三酒再拷问,她自己却忽然明白过来了,赶紧用【意识力扫描】朝身后一扫——果然,她从莫尔德身体被打飞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已经被压坏了的小小通讯器。

    “您找到了,”红短裤的语气,彷佛是林三酒替它找到了传家宝似的,比她还欣喜多了,“这玩意另一头,就是那个拿着【逻辑学】的,我们管他叫‘四叔’……对,接应莫尔德的就是他。”

    “他在哪里?”林三酒立刻问道。

    从莫尔德身体忽然出现异样倒下开始,因为她的反应极快,两头猪也没耽误她多少时间,到现在只过去了两三分钟;如果她抓紧时间登上飞行器,那么或许还有抓回莫尔德及“四叔”的机会。

    但那红短裤却摇了摇头——或者说试图摇头,刚一动就不得不停下了。“说实话,您别生我气,您现在就算能瞬移到四叔所在位置,也来不及了。”

    “为什么?”

    “因为【逻辑学】。莫尔德在跑之前,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话?”红短裤像邀功一样问道。

    林三酒抬起头,看了看聚在身旁的余渊和清久留,将莫尔德最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红短裤的猪浑身皮肤都涨得隐隐发红了,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不满,捂着伤口,嘶哑地说:“对,对,就是这么跑的!我一早就怀疑了……它在这边说完这几句话,另一边四叔就知道该发动【逻辑学】了,然后……”

    清久留吸了口气,突然不由自主一般插了句话:“不会吧?”

    “你想到了?”林三酒问道。

    “莫尔德描述的那几句话,都是对它自己现况的一些最基本的形容。考虑到发动的物品名称是【逻辑学】……”清久留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说:“假设我是‘四叔’,要救出莫尔德,那么在发动了【逻辑学】之后,我说一遍‘我是猪型堕落种,我在医疗系统世界里,我穿着蓝短裤’,那推论岂不自然变成了,‘所以我就是莫尔德’?”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既然四叔变成了莫尔德,那么我们这里的莫尔德自然就消失了,原来它是这样跑的?”

    林三酒看着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总算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等她回头去看红短裤的时候,发现它的猪嘴半张着,正有点不可思议似的盯着清久留。

    “这……你、你也了解过【逻辑学】吗?”它结结巴巴地问。

    “我猜对了?”清久留显而易见地得意起来,“我不了解,我跟你说,这需要七分的想象力,两分的推理,一分的……”

    “等等,”林三酒赶紧打断了他,皱眉问道:“这不对吧?不合理吧?”

    “是不合理,这不是逻辑学,这明明是逻辑谬误。”余渊插了一句话。

    “我不明白的不是这个,”林三酒说完了,不由顿了顿,考虑了几秒余渊的话,才继续说道:“通过逻辑谬误,四叔变成了莫尔德,所以这边的莫尔德不见了,因为它跑到四叔身上去了,你们说的意思,就是这个吧?所以原本属于莫尔德的身体才失去了它的一切特征……我没理解错吧?”

    见一人一猪都点了头,她又问道:“那么四叔呢?它自己的人格……猪格?去了哪?它的身体给莫尔德用了,它自己就甘愿牺牲?”

    红短裤闻言,猪脸上竟也浮起了几分有点接近于“皱眉头”的神色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有什么手段,能够让它们两个都存活下来……”

    它犹犹豫豫地说到这儿,另一边穿黄短裤的却先叫了起来,似乎终于等来了一个自己表现的机会,就立刻抓住了:“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四叔’还在那个身体里,没有牺牲。”

    “喂,”红短裤的猪忽然冲它低低叫了一声。

    林三酒抬脚就将它踹翻回了地上。

    她转头看着黄短裤,问:“难道两个猪的意识,却能共用一个身体吗?”

    “只是暂时的,”黄短裤斜睨了一眼地上的同事,加快了语速说:“只要它一回到农场去,就可以把莫尔德再‘倒’出来,农场里有不少后备待用的猪……”

    “农场?”林三酒抬起了眉毛,顿时又看见了希望。“农场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农场就在——”

    黄短裤在肚皮里忽然盈盈大亮起来之前,只来得及说出口了这四个字。

2144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林三酒没想到,名称叫作【地下农场】的末日世界模型里,竟然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天。

    在她又一次穿越障眼法,走过那一块岩石石壁之后,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澹蓝天幕,远远地伸展了出去,仿佛一张画布似的,铺在一排排深木色房舍上空,舒坦平整。

    “这……这也是障眼法吗?”她忍不住停下脚,小声问了一句。

    忽然多了一脸络腮胡子的余渊,倒是意外有了几分西部片里硬汉的气质——林三酒原本还以为,他看起来肯定会是一个刺青版的瘦圣诞老人呢。

    他四下看看,答道:“既然是末日世界,或许自带天空也不奇怪?”

    林三酒提鼻子闻了闻。

    “有可能。你发现没,这儿一样有臭气,但轻了很多,”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朝深木色房舍的方向走去,“是不是因为,处于【地下农场】的臭味反而能散掉?这里有天空有日光还有风……而困在山洞里的气味就只能越积越浓了。”

    话是这么说,却不代表里头就好闻了;林三酒觉得自己真应该将刚装上去的眉毛摘下来,塞进鼻孔里。

    【地下农场】反而是一个处于天幕之下的户外之地,或许还不是最奇怪的。林三酒本已做好心理准备,要看见大群大群被关押在这儿的普通人了;可是走了一会儿,除了空地上一条条深挖出来的、流着粪尿脏污的开放式简陋下水道,他们一个人也没见到。

    凤晌午总不会是得了错误的消息吧?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深木色房舍之间。远看跟农人民居差不多的小房子,离近一看才叫人发现了异常——每一栋小木舍上,都没有门。

    不止是没有门,在冲着走道的那一面上,连墙壁也只是垒到了腰间高度的半道土墙;任何成年人走过时,都能在探头一扫之间把木舍内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愿意的话,甚至还能伸手捞起房内地上的东西。

    ……只不过,也没有什么东西怕人偷就是了。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土墙,在房内扫了扫。

    没有床,没有桌椅,仅仅是在泥土地上铺着两排各色花样图桉的长条破布;唯一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已经陈旧肮脏得连织线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她盯着泥土地上一张挨一张的破布,以及每张破布上的大团稻草,慢慢地才有点回过了味来——原来这些布就是床铺,稻草团则是枕头。她没有看见哪张“床”上有被子,或许它正被人穿在身上。

    “你看,”余渊上半身探进了土墙里,指了指下方地面。“或许这就是砌半道矮墙的原因?”

    林三酒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发现在紧贴着矮墙的阴影里,还架着一排铁碗和勺子;看看数量,正好与屋内的“床铺”相对应。

    地上斑斑点点、汁液干涸,尽是食物残渣留下的脏污。

    “什么意思?”她一时有点没明白。

    “到了吃饭的时候,分餐的人只要举起勺子,往墙后举起的碗里一扣,就分完了,连门都不用进。”余渊说着,以脚尖点了点地面,说:“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你看民居之间的小路上,已经印了不知多少深深浅浅的车轮痕迹了,看着像是手推车。”

    林三酒愣了愣,脑海中设想了一下分餐的画面。

    在铺着床单的空泥地旁,就是另一个小小的隔间;她甚至不用进去看,只遥遥一闻,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在土地里挖出的沟渠,已经被浸成了黑色,整个【地下农场】的气味,应该就是来自于这一大片聚集了人体、汗腺、食物、粪尿的木舍。

    “那……住在这里的人呢?都哪去了?”

    余渊当先一步,继续往木舍深处走去,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每个小木舍都一模一样,仿佛是打印机没设置好,嗡嗡地吐出了一排又一排的雷同文件,叫人来不及按暂停,因此只好一个个排列起来,物尽其用。有的木舍铺满了“床单”,有的木舍空空如也,好像房子比人更多。

    木舍绵延不断,左转右拐,简直像个横平竖直的迷宫;【地下农场】的规模远远要比【医疗系统】更大,再加上二人战力都因为【面部毛发】而被打了个一折,因此走了好一会儿,林三酒才总算从远方木舍海洋之外,捕捉到了一点点人声漂浮。

    “在前面,”她低声说,和余渊一起加快了脚步。

    好像所有木舍里的人,都聚集在前方那一个正方形空地上了,还不等二人走近,林三酒就先迎上了一片厚云似的人的体味,浞热浓郁,厚腻酸腥。

    大群大群的人,挤挤攘攘,肩背相接,嗡嗡有声;有一部分人排成短短的队伍,等在数个亭子前面,但能维持秩序的人不多,短队伍延伸不了一会儿,就变成了不成章法的团团簇簇。

    但有一点,却非常鲜明地叫林三酒意识到了问题:在挤满了人的空地上,却好像有一条隐形的分界线一样,将男女泾渭分明地给隔开了。在那条隐形界限的两侧,男人女人似乎都对迟尺之遥的异性视而不见,连眼神也鲜有交流。

    “看来咱们得分开走了,”林三酒说,“你身上的通讯器还在吧?”

    “在,”余渊沉稳地说:“我先过去,你再跟上来。”

    在一个性别隔离的地方,自然不该一起出现。林三酒看着他融入了那一群群的句偻后背,油腻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也往女人堆里去了。

    假如凤晌午的女儿,就在这些女人之中的话,这么找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林三酒不在高处,看不清全局,但一路走来粗粗估摸着,这儿少说也有好几百个女人;再说,她还没忘记,这里仅仅是许多山洞洞道中的一条——凤晌午也不知道女儿在哪,她估计也是随便挑了一个进来的,万一凤欢颜在其他山洞里呢?

    才一走进人群里,她就意识到,自己太惹眼了。

    一张又一张或瘦长、或扁圆的脸,都像是受了磁力吸引的铁石,纷纷朝她转了过来;目光从她身上一闪而过,窃窃私语追着她的脚步响起,还有个不怕事的,故意用肩头撞了她一下,走过时还使劲闻了闻林三酒。

    “新来的?”有人低声跟同伴说,一个字不落地听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

    “你看她身上衣服……那么好,估计是跟进化者有一腿吧。”

    “为什么连这种人也救?”另一个人说着,四下张望起来:“怎么就她自己一个人?她的舍友呢,保长呢?”

    保长是什么?

    林三酒疑惑之中,却也明白了,在这儿一个人走来走去恐怕是件不合规矩的事;她急忙举起手,假装朝远处的人挥了挥,叫了一声:“我在这,就来!”

    当她将那两个人抛在身后以后,她却不小心撞进了又一个人的注意力里——正是被她挥手时吸引了目光的一个中年大姐。

    “你刚才是叫我?”那中年大姐满面迷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噢,你是新分配来的那一个?顶替空位的?”

    林三酒打蛇随棍上,赶忙说:“是我,我刚来,对什么都还不懂呢,还请您多指教。”

    “你态度可比上一个好。”大姐挺满意,点点头说:“你来得倒及时,正好赶上我们体检了。”

    体检?

    隔着挤挤攘攘的人,林三酒也看不见前方究竟在干什么,闻言一愣,小心问道:“这个体检……”

    她这一招还是向清久留学的;果然,那大姐就自己补上了后半句话:“每天都有,你习惯就好了,不过你刚来,前几次体检你肯定不合格。”

2145

    周六本来是休息日,但是之前旷工太多,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还是打算熬夜写完。你们先睡好啦!晚睡的或许能看到更新

    在鹿叶完全停住脚以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几乎两秒钟之内,就被林三酒甩得彻底看不见了。

    “干得好,她看起来简直快哭了!”灵魂女王兴高采烈地叫道。“我看她好像又掉头回那个赛区里了,你记一下位置,等一会儿比赛完了我还要过来……”

    “不许穿她!”林三酒在沉重的喘气里喊了一句,额头上、脸上到处都是汗,刺得她眼睛疼极了。她干的事儿已经有点对不起那个小姑娘了,至少得暗中保证住她的安全才行;她一边全力向前跑,一边嘱咐女王道“你看着点儿时间!”,一边将【孩童用玩具火箭】套上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只是一件模仿品的原因,【孩童用玩具火箭】看起来就是一个白色的塑料壳;往身上一套、露出头以后,正好看见下巴前方的塑料壳上,有三个调节速度的转钮。

    “等等!”原本被扛在肩上的灵魂女王差点被火箭给挤下去,忙拽着塑料壳重新趴回了林三酒的后背上——幸亏一只灵魂比人类轻得多了,要不林三酒非要让它绊倒不可:“好了,你加速吧,我看那玩意马上要追上来了!”

    看准了前面跑道方向,林三酒应了一句,闭上眼转开了最高档,在心里数了一秒。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一秒钟。

    当那一秒钟结束的时候,林三酒的脸都歪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早已满脸涕泪交加——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全木了,加上林三酒歪斜不能自主的脸部表情,看起来简直像是中了风;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她才终于慢慢地缓过来了一点,眨了眨眼,在泪花里意识到自己的眼皮刚才竟然被吹开了。

    灵魂女王的模样更惨——林三酒加速时它正要张嘴说话,这一秒过去以后,人皮囊上的口部顿时被吹裂了,一路裂到了耳朵后头,露出了里头几乎要被风干了的肉块,再想说话时,才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一人一虫的苦到底没有白吃。

    这一百公里,一下子就帮她们把所有的选手都甩在了身后,更别提紧追在后的“时间”了;只是方才一马当先的领头选手们也不容小觑——只是歇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再次出现在了林三酒的视野中,并且正在迅速朝她接近。

    林三酒揉了一把脸皮,看了一眼身前无穷无尽的跑道,暗暗骂了一声。

    “这破比赛没完了?到底哪儿是终点?”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最低档,再次提起脚,借助着火箭的推力朝前方跑了出去——最低档的速度,只能给她起到一个加成的作用。

    刚才不停还好,停了一会儿再往前跑的时候,林三酒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疼得几乎都要碎了,好像每迈出去一步,骨头碎渣子就顺着脚后跟漏出去、洒了一地,跑起来步步钻心——

    灵魂女王忽然发出了一阵尖尖干干、不知所云的叫声。

    “什么?”林三酒花了老大气力,才问出了这句话。

    大肉虫子刚才被风吹干了,失去了黏液以后,肉块转不灵活;乱七八糟地嘶叫了一阵子以后,它才总算又挤出了一句人话。

    “后、后面有人叫你,”它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怪,“刚才的第一名,在后面一直对你招手。”

    林三酒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朝她不断摆手。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和时间的距离,关掉火箭慢下了步子——第一名不愧是第一名,她刚慢下来没有一会儿,那人就追了上来,远远地向她叫了一声。

    “嗨,”一直保持领先的17号选手,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青年;他一头爆米花似的头发在半空中炸着,还戴了一副大大的防风眼镜,看起来早有准备。相比之下,双眼通红、一脸眼泪的林三酒看起来要狼狈多了——“你是新人吧?”那男青年笑道。

    “对……”

    17号选手喘着气,伸手抹掉了手背上一个图案,速度登时慢了下来。“我一、一猜你就是新人!这个塑料火箭,你不要再用了……”

    “为什么?”林三酒皱起了眉毛。

    “第一名离时间越远,时间加速就越快,”17号选手粗重地喘着每一口气,像只破风箱一样,“你刚才突然来这么一下,后面的时间立刻都疯了,一下子吞掉了好几个选手。”

    林三酒面色登时白了。

    “咳、咳……”17号选手喘着气摆了摆手,“别往心里去,被吞掉的那几个落在最后,迟早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是早死晚死几分钟的区别罢了……我只是来告诉你,别再莽莽撞撞冲到前头去了。”

    林三酒半晌没能出声,脸色依然十分难看——即使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她看了一眼后方选手的影子,但是离得太远了,也不知一开始跑在她身旁的那个大胡子是否还活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哑着嗓子问道:“那……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跑那么快?你如果慢一点……”

    “别搞错了,”男青年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就算贴着时间跑,它也是要加速的!”

    林三酒一怔。

    她使劲压下了像藤蔓一样绕了上来的愧疚感,忙问道:“那个时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些被它碰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顾名思义嘛,那就是时间。”

    “什么?”

    “假如时间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个维度的话,那么你度过的每一秒中,其实都包含了一个‘你’。”17号选手显然已经不知道向多少人解释过这件事了,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已经脱口而出:“很难理解吗?你把时间想象成在长宽高之外的一条线嘛……想好了没?这条线上往前走一点,就是下一秒或者下一天……”

    “我想好了,”林三酒不得不应了一声。

    17号选手这才一边跑,一边继续往下解释道:“假如时间是单独的一根线,那么从这根线上截取任意一点,里面都应该包含着当时发生的一切……你明白吗?比如你在三分钟之前摔了一跤,那么把那一个时间点单拎出来看,你在里头就是摔倒在地的状态……在那个时间点之中,你永远不会站起来,因为你站起来是下一个时间点的事了。”

    林三酒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道:“这跟比赛有什么关系?”

    “咳,还没想通?你一上这个跑道,就有了一条属于你的时间线啦!从起跑出发时算起,你这条时间线上的每一个点,都化作了实体——就是那片光影——每一个时间点,和时间点内的你,都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你目前所在的位置坍塌过来。”

    大概是瞧林三酒半晌没出声,大概是思绪打了结,17号选手又道:“等到过去的你追上了现在的你时,所有的时间点就融合了……噢,对,就是会变成那种人肉火车一样的模样……原来你已经见过了。”

    林三酒依然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她决定留到赛后去想——她看了一眼身后逐渐追上来的其余选手们,冲17号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只要活过一场比赛,再去石墙那儿查询比赛详情,它就全告诉你了。”被另一个瘦女人超了过去以后,棕色皮肤的男青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杆笔,在手背上开始画起了一个图案——他一边画,还要一边看一眼林三酒的火箭壳子,似乎正以它的外形作参考。

    “你知不知道终点在哪?”林三酒见他似乎又要开始认真跑了,忙问了一句:“我现在是不会被时间赶上了,但我总得知道还要跑多久啊!”

    “不会被时间赶上?”17号选手忽然一顿,抬头一笑,“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新人……目前跑过了时间的追逐范围,不算什么。接下来还有半程比赛,如果在接下来的半程比赛里,你还能继续跑过时间,那才能真正活下来呢。”

    “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男青年一指前方,“你看到远处那些参加抛铅球比赛的选手了吗?”

    林三酒眯起眼睛张望了一下,点了点头。那群选手目前只是地平线上蚂蚁一般大小的影子,她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是铅球选手。

    “加油吧,他们抛铅球不只是为了抛远,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男青年近乎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又道,“接下来还要遇见弓箭比赛,射击比赛,游泳比赛……这么说吧,奥林匹克里所有的运动项目,相互之间都是互相影响,互相抗争的。”

    林三酒惊得说不出话,几乎以为他在开玩笑——那男青年迅速在手上画好了一个卡通火箭,点点头:“我要去前头了,你加油吧!时间过一会儿也要追上来了。”

    “等等——”

    她才刚刚叫出了两个字,17号选手就一摆手,脚下猛然一个加速,直直地消失在了前方——空气里只有他的声音还在隐隐飘荡:“记住,别再跑成第一个了!”

2146 从次空间里找到的一个意外

    如今仔细一想,丁六一的神智失常,恐怕始终就是一块“灯下黑”:他肯定会受不住发疯的,他也肯定早就发疯了,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无意间令他发疯的人,正是林三酒自己。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林三酒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具身体正在渐渐冷却,渐渐沉入了人类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喃喃地说:“是我的‘空间跨越’啊。他一个才刚刚进化的人,却被我带着,穿越了那么多层空间……”

    连她都难以承受的精神冲击,原来早就将丁六一的神智击裂成了碎片;在意识力紧紧的捆缚之下,他一动也不能动,一声也不能出,被突然疯狂的世界不断地撕扯着、恐吓着,挣脱不得。

    “是你干的,那又怎么样?”

    低沉阴鸷的声音,将她惊得一个激灵,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个人。

    她赶紧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发现人偶师此时已重新直起了腰,从死去的丁六一身上收回了目光。

    人偶师面上一丝波动都没有,每个字却都凉得令人心慌:“你等着谁给你颁个奖?”

    说着,他一点点朝林三酒转过眼睛,干燥,无光而滞涩,却令人错觉那是一个沉重锋利的齿轮,即将碾在自己身上,把自己与世界一起无声地碾裂。

    他明明整个过程都神智不清,可是现在走过来以后,连“这人是谁”都不问一句,似乎什么都清楚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林三酒想到这,干咳了一声,说:“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说着,她迅速往门口看了一眼——人偶师刚才悄无声息地进了门,门口的那三个人居然加一起也凑不出一声吱,简直是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成精了。

    当头挨了她一眼,元向西还挺没有自觉,高高兴兴地朝她摆了摆手。

    谁在跟你打招呼?

    “那可不行啊,怎么办,”人偶师体贴地说,“你也一起赴死,能不能舒服点?”

    看来还是把丁六一这件事放下不说比较好。

    “你醒过来啦,”林三酒硬着头皮说,“这我就放心了……那个,有很多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人偶师一边嘴角慢慢地勾出了一个尖锐弧度。

    “我知道。”

    ……这就糟了。

    “相比你们,”人偶师微微地朝身后转了一转眼睛,已经把门口的三人也包括在了“你们”之中;随即他垂下眼皮,带着一种令人觉得不妙的友善和平静,慢慢地说:“那个新来的杂鱼就老实多了。”

    也就是说,皮娜还是没扛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我知道你一定特别生气,”林三酒赶紧劝道,“不止是你,我也特别生气。虽然现在线索暂时断了,可我们也不是完全落入下风的嘛,别的不说,你的东西就拿回来了嘛——”

    “我自己的东西,重归我手,我还得庆祝?”人偶师微微笑了一声,说:“我得谢谢那几头猪,令我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明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候,但林三酒还是不得不早点把话说清楚:“那个……其实吧,也不是全部都失而复得了。”

    “噢,皮娜在叫我们,”清久留忽然无中生有地说。

    人偶师慢慢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慢慢收回目光,将它压在了林三酒面孔上,压得她都有点呼吸不畅了。

    “虽、虽然猪把你的那件物品拿走了,”在解释了几句之后,她有点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也有好消息……我拿到了不少东西,你可以看着挑,这不就是意外之财么?等以后我们找上猪算帐,你的东西也能顺利拿回来……”

    “拿回来?”人偶师轻柔地笑了笑,问道:“我再提取一个能力出来,然后你就可以再让你的人形物品把它吃了?”

    连这一点都知道了——原本她还想先给画师催吐的,万一成功吐出来了,那人偶师就不需要知道【病魔】在画师肚里走过一圈的历险了嘛。

    “几头猪都能说死就死,你怎么连猪也不如?”人偶师充满求知欲,说:“说说吧,几头猪都能来去自由,又是因为你正常发挥了吧?你要是超常发挥一次,你是不是现在正给猪倒洗脚水呢?”

    要是说这么多年下来,林三酒对他有什么了解的话,那就是对待人偶师时,能糊弄最好就糊弄,糊弄不过去时,宜疏不宜堵——等他把愤怒发泄完了,她还能照样把他带上船去。

    “但凡你的作用能比一只苍蝇大,你都不叫林三酒。”人偶师十分赞赏似的说,“当年我看见你,还以为你是个成长型,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只在怎么拖累人一方面成长。要是我把你脑壳里的肠子都抽出来,不知道要看见多少你塞进去的倒霉,就等着见谁吐谁一身,是不是?”

    “这回真不怪我,”林三酒苍白地辩解道,“我也不知道丁六一有那样的能力,属于是无妄之灾……”

    “少张嘴,”人偶师温和地说,“你嘴里的毒气熏我眼睛。”

    猪反正是死的死,跑的跑,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耙子了,自然少不了要被嘲骂讽刺发泄一顿;林三酒如今也皮厚实了,老老实实地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承受住的时长又增加了——至少人不动手了,这就是一大进步。

    “对了,你的东西都在我这儿,”林三酒梗着脖子,试探着说:“咱们出去我再拿给你,这里灰尘太大,太脏了……”

    人偶师生性好洁,果然脚下就跟上来了,当然了,走路不影响他的嘴上功夫:“你还知道脏?你脑子都摔成泥了你也没嫌脏,不也捡起来吹吹又塞回去了吗?”

    “他们好像都在大厅,”林三酒小心地说,“那边地方大……”

    “噢,那你更得少张嘴了,你后脑勺漏洞,你再一张嘴,就成隧道了,隧道口风大,容易把你捡的那些人形破烂给呛死。”

    饶是林三酒觉得自己耐力增长了,等她千方百计把人偶师领进大厅的时候,也不由感觉自己此刻肯定脸色发灰,面无人色——清久留几个人早就趁着一个不存在的“皮娜的呼唤”而回大厅了,此刻人形物品们、抱着大巫女的皮娜,和成了精的明哲保身们,正齐聚一堂,老远就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动静,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朝林三酒投来了颇为复杂的眼神。

    对于不了解二人历史和来龙去脉的人来说,林三酒觉得自己肯定显得特别有病。

    “画师,”等人偶师终于稍为满足,暂时歇了歇的时候,她赶紧见缝插针地问道:“你把【病魔】吐出来了吗?”

    画师脸色有点白,摇了摇头:“啊。”

    “给你几天时间,”林三酒警告道,“你自己想办法吐出来,吐不出来你就得跟着人偶师走了。”

    画师看了人偶师一眼,“啊?”了一声,大受冲击似的,仿佛被背叛了一样。

    人偶师和大巫女的身体之所以能恢复,全是因为林三酒想出一个主意,要大巫女将吸饱了末日因素的【诺查丹玛斯之卡】再次发动,将末日因素送进了画师肚子里,这才总算又激发出了【病魔】——如今看来,如果画师不把【病魔】吐出来,那她的【诺查丹玛斯之卡】也要回不来了,因为只要人偶师需要用【病魔】,就得借助卡片里的末日因素才行。

    林三酒咳了一声,将卡片库里属于人偶师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连此前的【人生如戏】也一起还了回去,趁他需要点理东西的时候,又朝皮娜问道:“你没事了吧?”

    “医疗系统从我身上离开了,”皮娜似乎犹有余悸,“但我现在……感觉有点奇怪。”

    林三酒看了看被皮娜轻轻放在腿上沉睡的大巫女,问道:“确实有点奇怪,你身上的旗子不都拿掉了吗?”

    “不,不是这个,”皮娜摆摆手,下意识地用手指梳了两下大巫女的头发,才说:“总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我的神智中,多了一个空洞。并不影响我的思考和行动,除此之外和以前也没有分别,但是我能感觉到,空洞就在那。也不是说,我‘需要’去把它填充起来,而是……而是我‘可以’把什么东西填进去。至于能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感觉确实很古怪,而且在场众人,谁也没法感同身受。医疗系统在不占据人类作宿主的时候,没有自我意识,也不能与之沟通对话,所以林三酒想问都没法问。

    “大家没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林三酒看了众人一圈,居然产生了守财奴点财宝似的不恰当心情,说:“虽然还有不少手尾需要料理,但是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大可以等出去再说。“

    根据她与医疗系统达成的协议,当她将大量被融化了一半的物品与物资都倾泻在大厅地面上的时候,医疗系统就打开了大门,为众人放行了——它作为一个末日世界,不懂得会计和记账的重要性,似乎还没意识到林三酒扣掉了多少东西。

    就这样,丁六一的尸身就永远地留在了末日世界模型的深处,变成了医疗系统的一部分养分。

    “这一次我真的拿了不少东西,”

    等林三酒走远时,她总算忍不住开了口:“不止有物品,各种物资和钱币我也拿到了不少,等咱们到了安全地方再分一分。这回我可以去把Exodus开过来了……噢,提醒我了,到时候仔细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空间物品,能让大巫女在里面恢复的。”

    虽然前景十分美好,但现在大家该怎么一起行动的问题,却梗在了眼下。人偶师上次把他们拖来的帐篷,因为一直留在外面,好像也被猪给偷偷收走了,林三酒只能一边安抚他,一边在卡片库里找能用的东西;找着找着,她却不由一愣。

    “诶?”她打开手心,看看那张卡片,又看了看余渊。“这个就是我们找的那个……【消炎药】?”

    ------题外话------

    这章要写什么内容都是清清楚楚的,最花时间就是人偶师!

2147

    林三酒左右看了看,低下头,沉默了几秒。

    她看了几十年的双手上,骨节形状,皮肤纹理,伤疤印痕……熟悉踏实,再细微也清清楚楚。

    这确实是她的人生,她的白日,而不是想要仔细看时却怎么也看不清的梦境。

    “怎么啦?”皮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林三酒重新抬起头。

    在通往Exodus驾驶舱的路上,有一处可供人休憩观景的全透明平台,正好能看见一部分造氧舱与舱外的天空。

    造氧舱里宽阔油亮的绿叶,层层叠叠,丰密繁盛,在天光之下闪烁出了不知多少种浓度与色调的绿;碧蓝天空的倒影,浮在透明平台的玻璃上,丝丝缕缕的白云,轻轻游过了大巫女沉睡着的面庞。

    在平台远处的长沙发上,懒洋洋摊着一个清久留。大概是被酒浸透了每一个细胞,他身体全都舒散开了、松软下来,彷佛没有骨头一样,其伸展疏懒的样子,就像一只猫在伸懒腰时,连脚趾尖尖也要确保伸长拉开才舒服——知道的是一个人,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个蛇蜕皮。

    “噢?还有这一回事?你知不知道,其实可以这样……”

    余渊的声音,已经在观景台上低低地响了好一会儿了,成了不知不觉令人慢慢安下心去的背景音。

    此时跟余渊聊得高兴的,不是别人,正是操纵着整个飞船系统的沙来斯。大概是曾经身为数据体留下的影响,沙来斯见了余渊,简直像是老乡见了老乡,一问一答之间尽是一些别人听也听不明白的东西——反正当事双方聊得挺开心;虽然林三酒也不知道沙来斯有没有“开心”这个情绪。

    元向西一时半会倒是不太好找。上次看见那只鬼的时候,他正在造氧舱里,抓着高大的植物枝叶晃来晃去,问别人知不知道“人猿泰山”——在被林三酒赶出去以后,他就领着人形物品那三个宝开始探索飞船;如果沙来斯突然开始警告故障,那肯定是哪一个非人被堵在什么管道里爬不出来了。

    “你怎么看着好像……好像很茫然似的呢?”皮娜的酒量显然不大,面颊已经泛了红,说话也直愣了不少:她面前摆着两只空杯子,因为她已经喝到第三杯莫吉托了。

    “不,没问题,不是茫然,”林三酒笑着答道,想了想,试图将此刻胸中过于庞大复杂的感受挤入细小平板的文字里。

    “我只是……我计划了很久,要做这件事,要做那件事,一直把它们当作目标去努力,却从来没有想过有目标成真的那一天。所以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

    她转过目光,怔怔地又看了一圈。在平台最远处,独自坐在大丛繁密的植物丛下,人偶师正一言不发地望着船外的大海与天空。

    “我发现我此前的计划,想象,全都对不上号。就好像是一个小孩第一次看见烟火晚会……我感觉自己只有呆呆看着的份。”

    刚才有一瞬间,林三酒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看见的人是人偶师。他好像也忘记了阴戾肃杀,血雨腥风和喜怒无常——他深深陷在沙发里,望着船外的碧海蓝天,杯中威士忌只剩下一层金亮的底;有短暂的片刻,他既不是阿云,也不是人偶师。

    她终于坐在这里了,林三酒心想。

    坐在这一时,这一地;在这一个片刻里,她的遗憾与不甘被留在了后头,她的担忧与迷惑还没有到来。阳光穿落了云层和她轻轻透透的身体,扎住了人生里的吉光片羽。

    或许末日确实加剧了她对于“联系”的渴求,或许她这么想正说明了她自己的心态也不正常——但如果林三酒可以选择的话,她绝不会放弃如今的朋友与同伴,再回到末日前的日子里去了。

    正是出于同一种心态,她在【医疗系统】世界时很快就决定了,先唤醒大巫女,再谈其他事。

    想唤醒大巫女,就必须先找到一个安全地方,才不会再次把枭西厄斯给引来——一个独立隔绝的空间物品,自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然而空间物品实在是极为稀缺珍贵的东西,哪怕是她从次空间里搜刮了如此大量的特殊物品,也没有合适的:空间物品倒是有几件,可是能容许人进入、进入后人还能活着,且还能活着再出来的,就一件也没有了。

    眼看大巫女和大巫女魂儿都全了,就是胶不到一块去,可实在把众人都愁得够呛;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敲定了一个办法——说起来好像不大安全,但除此之外也无路可走了——有了钱,有了物品,回Exodus就不再是难事了,等众人登上Exodus后,就驾驶飞船驶入宇宙深处,在幽深无垠的太空中,把大巫女恢复原状。

    “也行,”余渊已经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了,“枭西厄斯最叫人防不胜防的地方,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会突然从哪里来一出‘降神’。既然必须要处于同一空间唤醒大巫女,那么外太空大概是唯一一个他不能说‘降神’就‘降神’的地方了。能力再大,也不能靠一个肉身游进宇宙深处,找我们麻烦吧。”

    他顿了顿,又好像拿不太准,看了看人偶师,问道:“应该不能吧?”

    “怎么,我打电话给他问问?”

    人偶师不得已要屈尊坐在众人之中,好像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一个问题顿时让他加倍毛躁,连余渊都没逃过一句冷冷的嘲讽。

    “因为你比较见多识广,”余渊对付人偶师的最大招数,就是不动气,而且他一向实事求是的态度与语气,让他的话比一般马屁要强力很多:“我们之中,称得上见多识广的就是我和你了。”

    “副本NPC也见过很多世面啊,”清久留不服气了。

    “那就这么定了,”林三酒在话题渐渐偏移之前,赶紧一锤定音,“我记得星舰在Karma博物馆里升入太空是要许可的,等我去申请一下。”

    对于自己飞船升空还要乖乖申请这一件事,人偶师自然有无穷的话可说;不过林三酒早已知道该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在发出申请、等待回复的空档里,她将众人都带进了观景平台里,沙来斯准备好的酒水与点心,流水样地送上了各人的桌子——人偶师瞧了瞧浮到他手边的威士忌,重新坐下了。

    “沙来斯,”林三酒叫了一声,不小心中断了余渊与沙来斯的聊天。“你把元向西叫回来吧,我这边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升空许可还没有个影子,意老师已先一步准备好了,可以将物品分门别类,按威力效果一件件罗列出来,给众人过目分赃了——“分赃”这个词虽然不好听,却很准确,结果除了林三酒这个小偷本人之外,谁都把这个词用得很顺熘。

    “虽然我拿的东西多,但是有不少都是被【医疗系统】给融化过的,我又还回去了。刨除掉那一大半以后,我们还剩下……”林三酒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等着意老师报上一个数字——等她听清楚的时候,她一惊之下,差点把面前的小桌给撞翻了:“多少件?两百多少?两百三十八件特殊物品?”

    “除了这两百三十八件特殊物品之外,还有大量的各式杀伤性武器,装备,钱币和各种物资,那些我都没算呢。”意老师心满意足地说。

    “这、这也太多了,”皮娜张着嘴,“一般进化者一辈子也未必能拿到一半……”

    “也并非件件都是好东西,”林三酒赶紧谦虚了一句,说:“有不少用途比较寻常的基础东西,转手卖了也行。”

    由意老师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两百多张卡片,铺满了整整一大片空地,占去了一个小厅的面积;当林三酒走在横平竖直的一行行卡片之间时,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大巫女睡了这么多年,身上东西都没了,损失最大,多给她拿一些吧,”她向人偶师嘱咐了一声后,后者冷着脸回了一句:“她要什么,我还没有?”

    “那你给自己多拿点,”林三酒毫不往心里去。

    除了在场众人之外,她也没忘记不在场的;林三酒在卡片间走了几圈,精心挑出了一些她觉得波西米亚会很喜欢的东西,留下了。

    作战防身的东西虽然必要,却不免单调。她给波西米亚拿的东西里,有能够改换发色、童色和唇色的伪装物品,伪装提供不了多少,乐趣倒应该很丰富;有能将各个世界风景囊括其中的眼镜,概念有点像是末日前的VR;还有一个波西米亚肯定喜欢,叫【Ubersteals】——通过每日一换的菜单,使用者可以从各个末日前人类世界的餐厅里,偷吃一口后厨备好的菜。

    哪怕一样菜吃一口,也有二三十口了嘛,何苦波西米亚的一口,林三酒是见识过的,咬完了,盘子都能缺一半。她最爱吃什么菜系,大概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将手中摩挲着的镯子重新收进了卡片库。

    因为收获丰厚,所以当元向西领着一行三个人形物品回来的时候,连鬼和人形物品都被装配上了几件防身——给物品装配物品,大概也是十二界少有的了。

    当一行人徜徉在丰富大量的特殊物品卡片之间,几乎都快忘了本来目的时,升空许可终于姗姗来迟了。

2418

    “轰!”

    万军从中窜身过,也收头颅也收尸。

    陆戈还是引起了众怒。

    绿藤部落的长老们多半被拦下。

    但绝大数的绿藤部落强者都锁定了这个讨厌的家伙。

    他杀了太多的绿藤部落强者。

    血债需要血来偿。

    铺天盖地的攻击笼罩而至,各种类型的至宝层出不穷。

    陆戈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小纸船。

    随时都有被巨浪倾覆的危险,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也就庆幸他对空间和时间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

    总能在漫天的狂暴中找出一丝生机。

    “哈哈……”

    陆戈从东杀到西,片叶不沾身,顺带收割了十个头颅,三十多具法则之主的尸体。

    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实在是刺激!

    宇宙海可没这么激烈的战场让他闯荡。

    每分每秒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回,肾上腺素飙升。

    绿藤部落的真神强者在愤恨之余,也颇为震撼。

    “这法则之主的身法怎么如此高明!”

    “别说那群战士拦不下,就是我等,也未必能拦下他。”

    “若不是这家伙在青石部落出现,我还以为这是军方培养的超级天才。”

    “联系部落,不行就请族长出面,青石部落这样的天才必须要扼杀!”

    绿藤部落的诸多真神开始联系部落。

    可很快就觉得不对了。

    “联系不上族长,也联系不上部落的其他人,出什么事了?”

    此时,陆戈正杀了个来回,高举一颗异兽头颅大声咆孝。

    “陆戈,好样的!”

    青石部落的战士们不断欢呼。

    陆戈也是颇为得意,这次阵斩这么多敌人,怎么也能兑换几件至强至宝吧。

    虽然他现在不缺。

    但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那么多的分身,再多的装备也不够分。

    “嗯?”

    就在陆戈打算再杀个来回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不对劲。

    周围的虚空被隔绝了。

    是虚空真神的‘一念虚空’!

    整个战场都被虚空真神控制,在这片区域内,所有的领域类至宝都失效。

    这就是虚空真神的强大。

    当一念虚空笼罩战场的时候,青石部落和绿藤部落的所有战士都感觉到了。

    有虚空真神加入?

    到底是哪一方的族长?按理说不应该啊。

    就连双方的数百名真神也都面面相觑。

    可紧接着,他们发现不对劲了。

    在战场的上空,出现了五个庞大的身影。

    是五个虚空真神。

    他们身后有覆盖千万公里的黑云。

    离得近了才发现,哪是黑云,是无边无际的大军。

    万余名真神,千万级别的法则之主。

    他们已经把整个战场包围。

    一杆燃烧着赤色火焰,足有千万公里长的黑色大旗从天而降。

    正好插在战场中间。

    黑色大旗猎猎作响,恐怖的煞气笼罩战场。

    “是‘赤焰军’!”

    “不好,‘赤焰军’来了!”

    青石部落,绿藤部落的双方战士大惊失色。

    赤焰军可不是军方,77

    战场顿时就乱套了。

    “你们的族长已死,乖乖投降吧!”

    随着一名长有九个脑袋都异兽真神咆孝。

    两具百万里的神尸横在虚空。

    “族长……”

    “他们杀了族长!”

    青石部落和绿藤部落的战士们瞬间眼睛红了。

    他们都族长居然被杀了。

    族长可是虚空真神啊!

    刚才还为敌的真神强者同时咆孝:“跑!被一旦被‘赤焰军’抓住就要永世为奴,能跑一个算一个!”

    “轰!”

    数百万法则之主疯狂的向着四面八方逃窜。

    面对强大的‘赤焰军’,他们毫无胜算。

    陆戈被裹在洪流中。

    也有些傻眼。

    这突发事件也太匪夷所思了。

    青石部落跟绿藤部落打得好好的,却突然杀出来一群‘赤焰军’。

    并且杀死了青石部落和绿藤部落的族长。

    两个部落数百万战士连反抗都不敢,立刻做鸟兽散。

    可惜整片虚空已经被锁定。

    领域类至宝用不了,他们的动作无比缓慢。

    那群‘赤焰军’却狂笑着包围过来。

    双方实力悬殊。

    他们居然有数万名真神强者,其中有异兽真神,也有部落真神。

    数万名真神强者足以颠覆整个战场,更何况还有后面千万计的法则之主。

    陆戈眉头紧锁。

    他要想解决这种局面,除非将所有的分身全部召唤过来。

    可这里有五个虚空真神,还有数万名真神。

    情况太不利了。

    为了营救这个分身,全员参与。

    就算他凭借庞大的分身数量扭转局势,也必定会损失惨重。

    不划算!

    陆戈一瞬间就分析出利弊。

    眼看两大部落的众多强者一个个被抓。

    就连那些真神强者也逃不过被围攻,然后被抓或者被杀。

    看着无边无际的‘赤焰军’大军。

    陆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就算打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风格。

    虚空真神又如何。

    先咬下你们一块肉了再说。

    “来战!”

    三百名分身凭空出现。

    这是陆戈所能承受的底线。

    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行,若是三百个分身组成战队或许有一战之力。

    就算这三百个分身全部陨落,他也能承受得起。

    虚空真神神力笼罩战场。

    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瞒不过他们。

    战场中突然多了三百个法则之主,这让他们颇为意外。

    这是从何出现的?

    难道事先藏在世界戒指之中?

    不过区区三百个法则之主而已,改变不了结局。

    很快就会淹没的无穷无尽的大军中。

    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

    而且错的相当离谱!

    陆戈的三百分身一旦出现,立刻列成阵势。

    三百名分身每人身穿一套至强至宝铠甲,手持至强至宝兵器。

    装备堪称豪华!

    每一个分身都拥有陆戈一样的战斗力。

    他们列成阵势之后,威力更是急剧增加。

    “杀!”

    如一把锋利的刀切入热牛油。

    摧枯拉朽!

    仅仅是三百名分身的一次合击,就清空了百万公里的战场。

    哪怕虚空被禁锢。

    三百名分身的合击依然让这片区域化作虚无。

    数千名‘赤焰军’死在这可怕的合击之下。

    陆戈率领三百名分身就如同一阵龙卷风。

    横扫战场!

    所过之处,法则之主级别的‘赤焰军’纷纷授首。

    没有一合之敌。

    哪怕周围的法则之主再多,也像切瓜砍菜一般的被收割。

    “该死啊,快拦住他们!”

    从陆戈的三百名分身出现到发飙,也仅仅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赤焰军’的数百名真神火速拦截。

    真神也照样杀!

    只是对付真神可就比法则之主麻烦多了。

    “轰!”

    又一次合击,陆戈杀掉了六名真神。

    他也损失了两名分身。

    不愧是晋之世界,够强,够凶!

    战场外的五名虚空真神见状,顿时怒了。

    居然一下就损失了六名真神。

    损失法则之主他们不心疼,法则之主级别的手下要多少有多少。

    可真神就不一样了。

    需要多少年才能晋升一个。

    五名虚空真神决定亲自出手。

    “这帮混蛋的战斗力如此之高,我怀疑是军方的超级天才。”

    “先把他们抓住审问,如果不是,再把他们干掉。”

    “我同意!”

    就在他们决定动手的一刹那,陆戈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虚空波动。

    他狠狠的抬头看了一眼:“耍赖?爷不陪你们玩儿了!不过这事没完!”

    一步跨入蜂巢空间。

    他协同两百九十八名分身转眼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

    还有被他干掉的那些法则之主和真神的尸体。

    “跑了?”

    战场外的五名虚空真神意外的对视一眼。

    整个战场已经被他们控制。

    无法使用领域内至宝也无法使用瞬间移动。

    他们竟然没有看出这帮家伙是如何跑的。

    一名虚空真神的手指下方:“把两个部落的俘虏聚集起来,仔细问问这帮家伙是什么来历!”

    “是!”

    距离此地亿万公里之遥。

    陆戈又一次出现在刚来到晋之世界的森林。

    附近区域的领主,那十几名异兽真神都已经被他干掉。

    取而代之的是利用他们的基因孕育出来的法则之主级异兽。

    这里将成为陆戈其中的一个转移节点。

    他从一名异兽分身的旁边跨步而出。

    其他分身回到了宇宙海。

    陆戈现在憋了一肚子气。

    好好的计划,被这群‘赤焰军’给破坏了。

    “青石部落……”

    陆戈脸色一变,身体瞬间掠出。

    他在战场上看到了青石部落族长的尸体。

    那青石部落的族人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青石部落的惨状,还是让他心中杀意沸腾。

    青石部落的一切都被摧毁。

    能掠夺的物资都已经全部搬空,只留下一具具尸体。

    他注意到,被杀的都是老弱。

    青壮和小孩基本没有,估计都被掠走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

    晋之世界里的生存依然如此残酷。

    青石部落如此,想必绿藤部落的情况也差不多。

    这群‘赤焰军’是个啥?

    晋之世界的四大军团不管吗?

    陆戈初来乍到还真不清楚。

    他只知道晋之世界是晋之神王的养兵之地。

    这里是直径一万亿光年的巨大世界。

    每时每秒都有无数的圣灵出生或死去。

    在这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除了不允许地方上虚空真神出手对付军方试炼的天才。

    其他的规则还真没听说过。

    “打探‘赤焰军’的消息。”

    陆戈之前撒出去的数千分身已经不断裂变扩散到几十万。

    有的加入军方。

    有的加入部落。

    有的加入地方势力。

    不出片刻,陆戈就收集到了‘赤焰军’的资料。

    ‘赤焰军’,是盘踞在迷雾沼泽的山贼悍匪。

    匪首有八大统领,都是虚空真神。

    八大统领麾下有三万名真神,近亿法则之主。

    他们的势力遍布方圆亿万公里,控制无数矿山,部落,家族。

    八大统领很聪明。

    势力虽然强大,但他们从来不挑战军方底线。

    故没有招来军方的大举围剿。

    至于军方的试炼任务,小打小闹而已。

    八大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位虚空真神?真是强大啊!”

    宇宙海只有两位虚空真神就建立了两大圣地。

    晋之世界的一个地方豪强,居然就有八大虚空真神。

    也就是晋之世界的圣灵无法出现在宇宙海。

    否则宇宙海都得被他们霸占。

    不对,宇宙海现在被陆戈占领,这帮家伙若是真能出去,那可就不死不休了。

    “到哪儿不是历练,我就选择你们‘赤焰军’吧!”

    陆戈恶狠狠的目光看向‘赤焰军’的方向。

    他的分身加入各方势力。

    加入最多的还是军方,毕竟晋之世界军方的实力最强大,这一点母庸置疑。

    陆戈的主意识则加入了‘赤焰军’组织。

    其他分身也是分先后加入。

    这十万分身都是不同的种族,有的是各种异兽类法则之主,有的出身部落。

    总之,十万分身彻底融入‘赤焰军’,加入各个山头。

    很快他们就展露头角,成为了‘赤焰军’的小头目。

    这些分身如今是潜伏阶段。

    他要尽快的把情报网络建立起来。

    凭借出色的情报网络,他的这些分身开始崭露头角。

    土匪窝里生存,要够狠,够硬,够狡诈。

    陆戈来晋之世界的第十年。

    他提供的那些法则之主和真神的尸体终于有了进展。

    经过老牛蜂和蜂群思维的解析,实验。

    终于突破了完美基因。

    陆戈的神力倍数成功突破到了12000倍!

    陆戈心中大喜。

    虽然突破了一小步,却是他计划中的一大步。

    证明这条路走对了。

    这才第十年而已。

    神力倍数12000倍,给他的实力也带来巨大的提升。

    这次的提升是整体的提升。

    所有的宇宙之主分身完成基因重组。

    进步巨大。

    ‘赤焰军’的巨大部落中,陆戈的分身明争暗斗,好勇斗狠。

    陆续在悍匪中闯出名堂。

    转眼三百年过去。

    陆戈的分身基本都爬到了小队长的位置。

    手底下也管理着数千号法则之主。

    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们凭借势力打出来的。

    三百年的时间里。

    陆戈安排进来的十万分身,在执行任务中陨落了十八位。

    这在死亡率极高的‘赤焰军’营地,算是难能可贵了。

    一千年后。

    陆戈的分身都爬到了中队长,麾下两万法则之主。

    大队长是不用想了,非真神不能担任。

    潜伏了一千年,陆戈的众多分身已经彻底站稳了脚跟。

    比‘赤焰军’更狠,更凶。

    最起码让麾下的两万悍匪心服口服。

    “一千年了。”

    陆戈的目光冷峻,他终于把基因倍数提升到了15000倍。

    “打基础用了一千年,现在终于可以搞事情了吧?”

2149 安能辨我是番外还是正文 (中)

    林三酒也没想到,在三十分钟以后,一个最适合在飞船餐厅里进行的活动,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大吃会。

    可她之所以有“预料不到”之感,主要是因为关于这件事最不自然的一点就是,这个大吃会上竟然连一口食物都没有。

    大吃会的序幕,大概是在三十分钟以前当她把画师塞进悬浮舱里,一起前往餐厅时开始的。

    “你别把头伸出去啊,”林三酒嘱咐了一声。

    她知道人形物品们不喜欢被收成卡片,非必要时,她也愿意让他们在外面待着。很显然,画师就觉得眼下这个情况“非必要”——哪怕一人一物品都不得不一起塞进单人型悬浮舱里。

    林三酒一时心软,换来了一路的后悔:平时没感觉,现在才发现画师怎么是这么老大一个玩意,挤得她腿都没地方放,只能像个鸟一样蜷在座位上。

    画师倒是很开心。他从没有坐过悬浮舱,往外长长地探出了一个脑袋,当悬浮舱转弯或速度加快时,他还要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欢呼。

    “把头缩回来,不然万一你撞到什么东西的话——”

    林三酒话才说到一半,从不断向后闪过的走廊墙壁上就忽然划过来一个影子,紧接着“当”地一声重重打在了画师脑袋上,甚至把他打得脑袋一歪;她还来不及叫,那个用于打开船板进行维护的把手就已经四溅成了一团碎片,洋洋洒洒地飞进了二人身后的半空里。

    身为特殊物品的画师,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朝她乐呵呵地“啊?”了一声,脑袋上连个红印都没有。

    刚才林三酒要说的下半句话,顿时变成了:“——你就要把我东西砸坏了!”

    画师又“啊”了一声,总算收回了脑袋。

    “【病魔】还在你肚子里吗?”林三酒问道。

    对于这么简单一个是或不是的问题,画师却比比划划,啊啊有声地说了半天,一会儿指指自己肚子,一会儿拉长了脸,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是在模彷人偶师——就是总结不出来是或不是;结果直到二人在餐厅门口爬下了悬浮舱,林三酒依然没弄明白画师的意思。

    ……算了,反正是人偶师的东西,他都不着急,自己就更不着急了。

    “你总算来啦!”

    她一推门,没想到立刻几步迎上来的人却是皮娜,还被后者一把拉住手,拽着往餐厅里走,说:“你快过来看看,我觉得这实在不像话……”

    皮娜神情隐隐有点激动,好像刚才才和谁进行过一场辩论似的,等林三酒和画师一起走过去以后,她左右看看,仍旧有点湖涂。

    大巫女此时被清久留安在一把椅子里,面颊上浮着澹红晕,彷佛正在歪着头,垂进了一场春日的长梦里。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小杯子,每一只里都是不同颜色的盈亮液体;清久留趴在一旁,朝林三酒抬起一只手,软体动物似的甩了两下,说:“嗨。”

    “这是在干嘛?”她不得不把同样的话,又朝不同的人问了一遍。

    “皮娜不懂营养学,”清久留抱怨道,伸手在桌上一排小杯子上比了比,说:“你看,第一杯是威士忌,发酵谷物,大麦,黑麦,小麦……主食就有了吧。”

    林三酒隐隐地明白了。

    “第二杯,葡萄酒,这我就不用说了,抗氧化,白梨芦醇,延年益寿是不是,相当于吃蔬菜了。”清久留打了个呵欠,带着满眼泪珠说:“第三杯,桃酒,哎呀,这个维生素——”

    “什么维生素!”皮娜直直跳了起来,“都是酒精!我就一眼没看见,你就喂了她好几杯酒!”

    清久留这个人平时张嘴吐出的话,有九成九你都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在胡跑火车,因此林三酒也不往心里去;可是皮娜显然当了真,正据理力争:“总不能这么多年都是喝酒活下来的吧?怪不得瘦成这样,不行的,我还是想想有什么流食可以喂……”

    林三酒可不打算插手。她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且随着时间推移,她坐得也越来越远;等她向沙来斯要了一份午餐吃完了,皮娜好像也终于意识到了这场辩论的不值当,把桌上杯子都给一把拢走了,全又还给了沙来斯。

    “你在干嘛?”清久留懒洋洋地冲桌子对面问道。

    “啊。”

    林三酒一转头,发现他问的对象果然是画师——清久留刚才在桌上留了几只空酒瓶,此时有一只装清酒的瓷质瓶子就落进了画师手里;画师端详着瓶子,看看清久留,指着瓶子问:“啊?”

    清久留点点头,说:“请。”

    就一个啊字,他能明白什么意思?

    等等,请是什么意思?

    林三酒的震惊还没褪去,画师就突然一口咬在了瓶口上——哪怕画师不会被普通物品伤着,她还是没忍住跳了起来,赶紧叫了一声:“画师,那不是吃的!”

    画师抬起头,嘴里嚼得卡卡有声,活像是有人塞了一嘴的薯片,问道:“啊?”

    “这个跟我之前给你的瓷片,不是一种东西……”林三酒越解释,越觉苍白无力,因为画师一边全神贯地听,一边全神贯注地吃,一句话的工夫,那瓶子都下去一半了。

    ……算了,反正吃下去也不会怎么样,她着急有什么用,总不能再给瓷瓶掏出来。

    皮娜此时空着手回来,坐下了,看着画师卡吧卡吧地吃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个感想:“我能理解,我现在也有点想吃。”

    “你饿了?”林三酒说,“可以叫沙来斯——”

    她话没说完,就又断了。

    因为皮娜此时拿出了前不久刚刚分到手里的一件特殊物品,正摩挲着它,目光笔直,好像要用眼睛把它的壳敲碎似的,让人看了就觉得,普通午餐好像不太合时宜。

    “是不是很奇怪?我之前看见它,就产生了一种……唔,说食欲好像不太对?但我感觉我神智中的那一个空缺,好像可以用特殊物品填起来试试……诶呀,我要不要试着吃一吃?”

    清久留又点了点头,严肃地说:“请。”

2150 安能辨我是番外……辨出来了,是正文(下)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人该怎么吃掉特殊物品这件事,皮娜显然是经过仔细考虑的。

    当林三酒瞪了清久留一眼,又赶紧安抚住皮娜、叫她先别冲动之后,她拿起那件特殊物品一瞧,自己也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转头问道:“你早就打算吃它了?所以才要了这一个?”

    皮娜不大好意思似的,小声说:“也不能说是早就打算好的……它看着好像就很好吃的样子,你不觉得吗?”

    这话倒不算离谱。

    那个特殊物品小小巧巧,正好是一口可以吞下的尺寸;它通体橘红,圆圆滚滚,摸起来皮肉厚实,正是一个精致讨喜的小南瓜模样,瓜蒂上还留着一截藤。

    “虽然生南瓜很硬……”皮娜看着特殊物品,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

    “它是个特殊物品,你还想蒸熟了吃?”林三酒又气又好笑,说:“这是什么物品?我卡片化看看。”

    【顺藤摸瓜】

    又有瓜又有藤的,这个物品的名字不已经很清楚了吗,还能是什么物品。

    顾名思义,本物品能为使用者提供一种“追踪溯源”、“究根问底”的效果。

    当这个物品效果发挥在一个人的身上时,你或许可以看见对方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不知第几代祖先徜徉在中世纪小镇里的画面;当它的作用发挥在一个物品上时,或许你会看见设计者,制造者,材料来源地;它也可以单纯地跨越物理空间,比如当你把它作用在落在窗边的一片阳光上时,你还能顺藤摸瓜式地看见散发出这片光的、熊熊燃烧着的恒星(建议不要,容易眼瞎。)

    “你的卡片还蛮有态度和脾气的,”皮娜凑头过来看了一眼,问道:“我能把我的南瓜拿回来了吗?”

    “你别真的随便就吃,”林三酒将掌心里的小南瓜递给她,提醒道:“它是特殊物品,你的身体无法消化它的话,说不定会出现什么急症呢。”

    “我也担心普通的吃法不行。”皮娜叹了口气,说:“但是我除了一般用嘴的吃法,也没有别的方式吃过东西啊……”

    她的担忧显然抵不上吃南瓜的诱惑,一边说,手中南瓜已经一边被举向了口边,终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轻轻将它放进了嘴里——总算皮娜还有一点理智,没有像画师一样说吞就吞,一时只敢含着它,脸颊上鼓起了一个包。

    “啊?”画师来了很大兴致,眼睛都亮了,好像皮娜给他了很大鼓舞一样:“啊!”

    林三酒头也不回,一只手闪电般向后一伸,就一把按住了他要从衣兜里掏特殊物品的动作;她这才回头警告道:“那是给你防身用的,你再乱吃东西,我就让导师给你做剖腹产。”

    虽然画师未必明白剖腹产是怎么一回事,却理解了其中警告的意味,怏怏然“啊”了一声,重新将物品收好了。

    “有什么反应吗?”清久留趴在桌子上,近距离地打量着皮娜,鼓励道:“你咬咬试试?”

    “熬不动,”皮娜含着南瓜,含含糊糊地说:“我试了。”

    “没有反应就拿出来吧,”林三酒也想不到自己要变成一个照顾口腔期婴孩的老妈子,说:“特殊物品放嘴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皮娜犹豫了一下,却摇了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我……我爱鞥鞥。”

    说的是“我再等等”?

    反正是她的嘴,她的物品,等等就等等吧。

    一半是担心,一半是好奇,林三酒和清久留又在餐厅里坐了好一会儿;皮娜想了许多办法,一时借用林三酒的意识力,一时将南瓜在嘴里直接发动,还有一次她向沙莱斯要来了醋,用醋把南瓜泡了好半天,才又送进了嘴里——特殊物品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的脸倒是被酸得直抽搐。

    差不多可以了吧?

    没等林三酒想好劝她放弃的措辞,却先接来了一个来自余渊的内部通讯。

    “你们来一下驾驶舱,”他的语气有点古怪,一时令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绪,“我们走得不算远,不过也早已离开存在人类活动的区域了,就算现在有人驾驶飞船跟上来,也要几小时后才能到达我们此刻的位置,那时我们早就回Karma博物馆去了。我也叫了人偶师,你们都来看看现在的情况,如果大家一致同意的话,要不然就在这里开始吧。”

    林三酒愣了愣,顿住了半秒,才意识到“开始”的意味是什么,不由自主朝一旁沉睡着的大巫女转过了头。

    清久留也已从桌上爬了起来,正怔怔地看着大巫女;他这样口齿伶俐、又总没个正形的人,此刻微微张开了双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事实上,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餐厅里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被硬生生切断了一截人生的大巫女……魂舍分离之后,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无望中熬下来这么多年的大巫女,终于等来了希望?

    “还鞥痕么,”皮娜是第一个跳起来打破寂静的,惊得二人都是一激灵,接连回过了神:“我们外玉啊!”

    由林三酒扛起了大巫女,一行人与人形物品都匆匆坐上了悬浮舱,一路可以说是风驰电掣,朝驾驶舱直直而去。

    余渊通知人偶师的时间应该不比他们早多少,但林三酒到达驾驶舱的时候,却发现人偶师早就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难得看见了林三酒却仍然一言不发,面色沉沉地坐在单人沙发里,苍白消瘦的十指指尖轻轻交叉着,抵在下巴上。

    驾驶舱中央的前景窗,同时也是一块大荧幕,此时正静静地展开了一片船外的浩瀚宇宙。

    目光所及的漆黑太空里没有陨石,没有天体;这一个往日里庞大复杂得超乎人类想象的世界,罕有地如沉默柔软,仿佛最终只是一道长长的幕布,一块静寂的镜面,只倒映出了Exodus这一处舞台上,演员们模糊的倒影。

    林三酒咽了一下嗓子,不知为什么紧张了起来。她从一行人的倒影上转过目光,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问道:“诶,元向西呢?他没来吗?”

    余渊坐在驾驶座位上,闻言将椅子转了半个圈。

    “我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来,就是因为他。”余渊脸色和声音一样有点古怪,回头在操作台上点了几下,随即朝前景荧幕上一抬手,说:“你们看。”

    从荧幕上跳起来的一个小窗口里,是飞船侧面的摄像画面,右上角还亮着摄像头编号与位置;林三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看见的是什么,眯起眼睛凑近一看,这才意识到了——那个小小的、模糊的虚白影子,是一个人。

    “那不会是——”她的嗓门登时拔高了几度。

    余渊点了点头,说:“元向西。”

    “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又急又气,要是元向西此刻就在眼前,恨不得拿鞋底抽他一顿才好,“他怎么跑到外面去的?”

    “系了根绳子,就出去当太空人了,”余渊木着一张脸说,“结果出去没多久绳子断了。”

    “那他——”

    “还好他不傻,身上带着你给的通讯器,联络上了我,”余渊说到这儿的时候,荧幕上的白色人影还举起了一条胳膊,使劲朝他们回收招呼,远远看去,好像元向西依然玩得挺高兴。“你不必担心,沙莱斯已经放出去了一个悬浮舱,很快就能把他接上了。我跟沙莱斯打过招呼,让她等我们的信号,什么时候我们说可以把他接回来,再带他回来。”

    “你也生他的气啊?”林三酒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

    余渊看了她一眼。

    “不,托他之福,我停下飞船之后仔细检查了一下周边区域……我认为,自从我们上路之后,这里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可以安全行动的地方了。”余渊说:“元向西的存在很特殊,但他毕竟曾经是一个人。我们谁也不知道枭西厄斯的‘降神’方式,是不是把鬼也囊括其中的……尽管他跟枭西厄斯有关的可能性很低,也还是让他先在船外待着比较好,这样一来,就进一步减低了枭西厄斯出现的几率。”

    林三酒看了看人偶师,慢慢问道:“她怎么说?”

    人偶师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漆黑太空上。过了几秒,他才低低地说:“……她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这个决定,其实无疑是将每个人都置于了风险中;但是既然一开始就同意上船了,自然谁也不会在此时有意见——眼见大家都点了头,林三酒轻轻地说:“好的,那我们开始吧。”

    救回大巫女计划的行动细节,是他们一行人早已讨论过的,也都清楚自己该怎么办。

    皮娜、余渊和清久留都仔细看过林三酒凭记忆画出来的“枭”字记号,也都确信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它——根据林三酒推测,枭西厄斯是一个喜欢在暗处留下记号的人,乔坦斯不会是第一个记忆中存有“枭”字标记的身体管家。

    只是小小一个标记仍不够令人安心。除了林三酒、人偶师和大巫女之外,剩下的人都离开了驾驶舱,去了Exodus的另一头,各自找了一个有摄像监控的位置;这样一来,一旦有什么情况,林三酒就能从驾驶舱屏幕上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世事总有意外,但林三酒自问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她连升空许可都检查了一遍。只不过一是那人形许可无法与驾驶系统中断连接,二是枭西厄斯目前也没有能“降神”到物品身上的迹象,所以她还是让它待在了驾驶舱里。

    “准备好了吗?”

    她看了一眼人偶师,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一定面色苍白。

    这一刻终于来了。

    “是好是坏,听天由命了,”林三酒朝人偶师轻轻一笑,从“种子”里抓住了老太婆。

    ------题外话------

    比我预想的要长了不少……多年以前昏睡的大巫女,今天终于要重新找回身体了,不管是书里还是书外,都过去了这么多年……真的我写起来也觉得很感慨。

2151

    枭西厄斯留给她的阴影太深了。

    哪怕做好了能做的一切准备,哪怕此刻众人身处太空,哪怕“枭西厄斯”此时只是一个名字,一个遥远的概念,一个很大几率不会发生的可能性,就已经让林三酒紧张得连心脏都缩在了一起。

    老太婆现于人世的时间越长,被枭西厄斯发现的几率就越大,所以她没有慢慢挑选概念的时间,一定要迅速将它重新塞回去——这个念头,成了她脑海中唯一一根强烈跳动的神经。

    当林三酒抓着老太婆,将后者拉出了一个头的时候,她连视野周围都有点模湖了,甚至能从耳朵里感觉到心跳;紧张过了头,就变成了一团茫茫然,放缓了时间。

    【概念碰撞】在眼前半空中浮起了一片银亮文字,那一瞬间,正好微微映亮了人偶师刚刚抬头望去时的半边侧脸;在空中文字的照映下,从他垂散下来的乌发之间,眼角处细钻般透明闪烁的碎光一闪而没。

    正是在那一个转瞬即逝的刹那里,林三酒选中了她看见的第一个、似乎无害的概念——说是“似乎”,是因为她没有时间细看,只能囫囵吞枣地选一行长相好像没有威胁的文字——至于后果,只好以后再说。

    因此,在【概念碰撞】浮现之后不过一两秒钟,一个新的概念就已经取代了旧有的,在大巫女身上生效了。

    事后回想起来,林三酒都有点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一幕幕了,因为在同一时间里,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立刻重新将老太婆塞回“种子”能力中,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听见沙来斯示警了;人偶师低低闷哼了一声,彷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似的,竟然稳不住身子,往后踉跄着跌了一两步——也正是在那一个片刻里,有人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在林三酒与人偶师同时转过头,同时朝地面上投去目光的时候,大巫女的睫毛颤抖似的闪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一点点从地面上抬起身子,站了起来。

    时隔多年之后,大巫女的眼睛中终于又一次出现了世界的倒影。

    林三酒,人偶师,飞船,和身后前景屏幕上无边无垠的黑暗宇宙,一起跌进了大巫女的眼睛里;在那一刻,不像是大巫女重新回到了这一个世界,反而像是世界再一次有幸来到了大巫女身边。

    “你醒了,”人偶师低哑的嗓音,近乎喃喃似的说。

    大巫女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是啊,我们终于面对面了一次。”

    她的嗓音里好像含着烟雾与柔纱;在一个笑容之间,她的颜色也重新鲜活了起来,红唇浓烈得彷佛徐徐漫开的葡萄酒,夏夜湖雾一样迷蒙的光,再次透进了她的双眼里。

    “大巫女,”林三酒只能愣愣地说,“你……我……”

    大巫女朝她微微一歪头,松散金发蜷曲着滑下了肩膀。

    “对不起。”林三酒低下头,小声说。

    大巫女的赤足踩在地面上,走近了;一双冰凉的、细长的手,搭在了林三酒的脸颊上。

    林三酒随着她的双手低下头,感觉到她凉凉软软的双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吻。

    她稍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大巫女冲她展开了一个笑,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话,都化作了一片空白。

    “当年是我……”

    她的话才开了个头,大巫女一巴掌就不轻不重地拍在了她的脸上——“行动时还像个人似的,”大巫女面无表情地点评道,“一张嘴就不行了。”

    张嘴就不行的林三酒张着嘴,呆呆看了她一眼,又呆呆看了人偶师一眼——人偶师此时忽然扭过了头,黑发遮住了他的侧脸;过了两秒,他才像忍着什么似的说:“……对,你帮我挡着点她嘴里的风。”

    ……总觉得大巫女醒来后的情况,和自己设想中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但是林三酒却找不出成形的词句来。她甚至描述不出自己的感受;她一时间又想将头埋在大巫女肩膀里哭,一时又想要仰头放声大笑,一时怀疑如此顺利就清醒过来的大巫女肯定是一场骗局,一个陷阱,一时还想拼命跑出门去,沿着走廊一边跑一边喊“她醒了”,让飞船另一头的人也都能听见。

    “我、我得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赶紧过来……”林三酒心神这才好不容易稳下来一点,结结巴巴地说着,走到了荧幕前。她犹自不大放心,才放大了监控画面,就赶紧再次回头看看大巫女;没错,她确实站在那,确实是清醒鲜活的,这不是一场梦。

    叫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屏幕上大家果然都还好好的,没有人出现被枭西厄斯“降神”的痕迹——谁有枭西厄斯那种级别的威力,大概也是不屑于假装成身体管家本人的;有假装的工夫,早就已经能让他们来回死十遍了。

    “你们回来吧,”林三酒对着通讯器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大巫女醒了!我们成功了!”

    “太好了,”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余渊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枭西厄斯的痕迹?”

    “没有,”林三酒匆匆说,又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走到那一个与驾驶系统连接着的人形许可前,仔细看了看,才说:“我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个许可……现在看着也没问题。”

    “那枭西厄斯就没有机会了,”余渊松了口气。

    “……我马上就到,”都过去了一会儿,清久留竟然也只能答出这几个字。

    “我也是,”皮娜急急地说,“那个,她可能对我不太熟悉,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皮娜——”

    “她知道,”林三酒刚刚哭笑不得地回应了一句,就被元向西打断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张嘴说话的:“我可以回飞船上啦?”

    林三酒想回答一句“可以了”,一时却不知怎么,嗓子里梗得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操作台前,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在闭上眼睛后展开的黑暗宇宙里,她彷佛变成了自己曾经在波西米亚那儿见过的一条鱼,在漆黑水波里游走寻找,今日终于在深处里抓住了一片衣角。

    ……她的游走还没有结束。

    等大家重聚在驾驶舱里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了,被枭西厄斯留下了浓重阴影的可不止林三酒一个人——余渊恨不得拿出个放大镜,把每个人都里里外外仔细看一遍才好;就连元向西也心有余季,一连打开了好几个柜子门,好像枭西厄斯是个老鼠,会藏在柜子角落里似的。

    别看清久留把大巫女的特殊物品变卖得差不多了,大巫女的衣装鞋帽装饰物,可都一碰也没碰——据他趁大巫女去换衣服时的悄声说法,是“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倒是想卖,没人要啊”。

    “她真好看,”

    在大巫女换完衣服以后,皮娜足足看了好几分钟,才终于轻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脸颊上依然鼓着个包,小声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

    大巫女肯定听见了,林三酒心想。

    “诶,不对啊,”她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话怎么清楚了这么多?”

    “嗯?”皮娜也是一怔,好像伸舌头舔了舔嘴里的南瓜。“是喔,我说话是清楚了……唔,我怎么感觉南瓜变小了?”

    这话一说,驾驶舱里所有能转过头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朝她转过了头——之前皮娜嘴里含着个小南瓜的前因后果,早就被清久留广播过一遍了,还换来过人偶师的一声冷笑。

    “不会吧?”余渊操着一支扳手,从人性许可面前转过身,问道:“你不会是想说,你把特殊物品给……含化了?”

    皮娜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鼓包。

    “好、好像是这样的……”她小声说道,“感觉南瓜真的变小了,我舌头转得动了……除了这个解释,还有别的吗?”

    她是在真心发问,可惜谁也没有第二个答桉。

    “要么你吐出来看看,”林三酒建议道。

    “那怎么行,”皮娜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巫女的身影,不好意思地说:“吐出来都是口水……多不好看。”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你神智中的那个空缺呢?还在吗?”

    皮娜歪过头,感觉了一下,才说:“还在……就是,我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感觉空缺好像小了一点……被染成南瓜色了。”

2152

    “那个……真的,大家都别看我了,”皮娜脸上鼓着个包,急急地小声说:“虽然南瓜有点变小了,可我目前身上没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没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被末日世界寄身过一次的后遗症而已……总之,现在的重点,不该是我啊!”

    说着,她看了看大巫女。

    ……行吧。

    林三酒与余渊对视一眼,暂时都没再追问。

    “大巫女……?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皮娜犹豫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不太好意思地问了一句。见大巫女点了点头,她的脸色都腾地一下亮起来了,好像想要站起身坐近一点,又没敢动。“那个,你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有什么事,是你现在特别想做的吗?”

    大巫女歪了歪头,好像才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林三酒不知道为什么,怀疑她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桉了,就等着哪个倒霉蛋问呢。

    “除了杀掉枭西厄斯之外?”

    “是的,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皮娜说完,赶紧找补了一句,“我上了船,也要为大家做点事嘛……”

    “大家”二字,好像令人偶师产生了难以忍受的不适,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他居然一直与众人一起默默坐在原处,而不是一看大巫女恢复了就转身走掉,已经是一个叫人疑惑的小小奇迹了。

    “你这样一说,倒确实让我有了几个想法。”大巫女冲皮娜柔和地一笑——现在林三酒确定了,大巫女的想法肯定不是现在才有的——“不过,平白让你帮忙,我也不好意思。”

    清久留的脸上简直都快要演出一个小剧场了。

    作为当年被抓走做仆人的人之一,他似乎用上了此生都没用上过的意志力,加上林三酒拼命瞪他的那好几眼,才终于克制住了没有说话。

    “我帮忙是很高兴的!”皮娜的实话都从嘴里逃出来了,这次受了鼓励,她开开心心地几步赶到了大巫女身边,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努力做到。”

    余渊小声地在林三酒耳边说:“肯定是当时因为猪硬拽下旗子,所以出了点问题。”

    “我也觉得像,”林三酒同样以气声咬着耳朵,说:“就算皮娜她崇拜大巫女……这也太有服务精神了点吧?肯定是有那个旗子的功效在推波助澜。”

    “对了,旗子呢?”余渊问道。

    “不知道,猪身上也没有,恐怕找不回来了。”林三酒朝不远处的二人抬了抬下巴,说:“所以皮娜这个服务精神……我看轻易很难消失了。”

    此时大巫女正端详着皮娜,笑着夸奖了后者一句:“你真是一个热心的好姑娘。”

    她的声气沙哑浅澹,仿佛是一阵仅为皮娜飘散的烟雾,浮起人间的时候,不由令人一时生出目眩神迷之感。“我好久没有活动过这一副身体了……”

    “那、那我要做什么?”皮娜红着脸问。

    “你对按摩手法了解多少?”大巫女眯起眼睛问道。

    皮娜结结巴巴的样子,让林三酒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干脆站起身,救场似的说:“咱们也别都聚在驾驶舱里了,出去说,外面有酒有饭,干嘛都留在这儿啊。大巫女肯定有不少需要知道的事情,还有,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上一些忙……”

    这次轮到清久留瞪了她一眼。

    “也好,”大巫女点了点头,忽然叹息了一声,手指慢慢抚过了红唇:“我已经快要忘记食物的味道了……尽管它是那么基础的一种愉悦体验。”

    “这一次倒是有沙来斯准备餐食了,”清久留咕哝了一句。

    林三酒忽然一怔。

    当他们还在酒店里的时候,大家原本是轮流担起厨师一职的,可自从大巫女品尝过林三酒的手艺以后,林三酒就主要负责打扫卫生了,最后时不时就要被派去负责做饭的人,就变成了季山青——她胸中微微一空,好像忽然掉落下去一个什么器官,或者一块碎骨似的,无声无息地消失于黑暗深处了。

    她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前景屏幕上的宇宙。

    不知道在这片宇宙之外的什么地方,才是她的礼包之所在。

    “我改一下航行方向,”余渊的声音叫林三酒回过了神,转头一看,发现他正站在操作台前,输入了新的数据与坐标。“虽然我们刚才顺顺利利地把大巫女恢复了原状,也没有出现枭西厄斯的痕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彻底离开原本飞行轨迹更好。”

    “去一个枭西厄斯绝对不会想到要去的地方吧,”元向西看着漆黑太空,兴致勃勃地说:“比如……唔,有没有那种特别危险的星球,可以让人冒险,还能找到外星生物或外星宝藏的?”

    余渊看了他一眼,说:“没有。”

    “你没有付出寻找的努力……”

    “确实,也没有。”余渊诚恳地说。

    “你们缺乏大航海时代的探索精神,”元向西点评道。

    “你胡说八道完了就赶紧带我去找导师和神婆,”林三酒催了他一句,好像牧羊犬赶羊一样,把元向西赶着往门口走。

    虽然人偶师肯屈尊降贵共处一室,但要他和众人同进同出,这么亲民的事,他却是绝对办不到的;他好像看不见其他人都在陆续离开,仍旧在低声与大巫女交谈。

    大巫女没动地方,皮娜就也不肯独自走,一边顾忌人偶师,一边惦记大巫女,好不容易才算在两股相反力量中找到了一个平衡——她一脚前一脚后地站在大巫女身边几十厘米远外,似乎做好了随时迎上去与转身跑的两种准备。

    “走吧,”大巫女终于朝皮娜示意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在她脸上划过了几根手指,笑着说道:“你嘴里包着一个小南瓜,看着像个松鼠。”

    “我、我马上就能把它消化完了,”皮娜结结巴巴地说,身子一转,脚下紧紧跟上了大巫女的步伐。“我感觉它的结构好像被我破坏了,所以功能也变得有点散碎……”

    话没说完,她却腾地一下扭过了头,停住了脚。

    “怎么了?”大巫女问道。

    “那个……”皮娜皱起眉头,打量了一遍驾驶舱,答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没别的优点,就是观察力比较强……”

    “你看见什么了?”正要走过门口的余渊,遥遥地问了一声。

    “驾驶舱里的闪光和亮灯太多了,”皮娜仍站在原地,语气里尽是疑惑与不确定,“可能是我看错了……但我总觉得,好像刚才有什么很细微的光亮闪了一下,跟操作台上的指示灯光之类,不是一码事。”

    林三酒立刻从门外探进了一个头。

    “怎么回事?”此前的紧张疑虑又一次在她心里浮起了头,林三酒赶紧嘱咐道:“不着急走啊,你仔细看看,具体是哪里不对?你的眼光,我知道,很准的。”

    皮娜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似乎在对于又一次成为众人目光焦点而产生了几分局促。她绕着驾驶舱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许多缝隙,还换了好几个角度——最终,在一直连接着驾驶系统的人形许可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慢慢地探过头,凑近了上去。

    一张简笔画般的粗陋面孔,一张年轻饱满的小巧面孔,脸对着脸,贴得极近;皮娜一眨不眨地看着人形许可那一双小黑豆般地眼睛,看了几秒,忽然整个人往后一缩,倒吸了口气。

    “果然是这个东西有问题?”林三酒又急又气,大步走回去,“我从刚才就不放心它——不会跟枭西厄斯有关系吧?你看见了什么?”

    皮娜愣愣地看着人形许可,皱起了眉头。

    “不对,我看到的不是它……”皮娜似乎正在艰难地寻找词句、组织语言,说:“我看到的光亮确实来自于它,可是我看到的不是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看到的是什么?从头慢慢说。”林三酒软和了语气,启发似的说。

    “嗯……我看到的是金属机器身上特有的那种一闪光,我感觉是机器开动起来了,工作时闪起的一片小小反光,恰好被我捕捉到了。”皮娜歪过头,看着人形许可说:“然而我仔细看了,这个人形许可本身确实没有问题,它体内体外也都没有能发出那种反光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又渐渐地凑近了人形许可呆板简单的双眼。

    “我看见的好像是……制造出这个人形许可的那一条生产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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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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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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