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末日乐园TXT下载末日乐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末日乐园全文阅读

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41 草地上没有第四堵墙

    在意识到枭西厄斯自己没来,却派来了一群人格的时候,假如林三酒曾生出过半分侥幸,这份心情也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就消失殆尽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算得上是末日世界中第一流的武力——这确实也不是她的狂妄自大——然而林三酒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战力如何,余下的世界战力如何,其实都没有意义。

    枭西厄斯之所以没有亲自来,不是因为他另有要务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群人格就够了。

    如果不是大巫女的话,林三酒非常清楚,她活不过双方交锋后的第一分钟。

    这并不是因为林三酒的实力不够——这么说或许很违反直觉——真正的原因在于,她作为一个能力、见识和想象力都有极限的个体,根本没法预料到潜藏在末日世界中,无穷无尽的、超乎常识的战斗方式。

    “记得我防止枭西厄斯‘选中’我作为目标的办法吗?”

    在远方那一群人影急速接近的时候,大巫女匆匆地扔过来了一句话,以及一阵波浪似的金芒——林三酒稍稍一怔,就被那一片浅金色的水光给笼在了底下。“他们肯定有一旦选中你作为目标就能立即使你万劫不复的办法,所以你在其他防身手段之外,必须要保证自己尽量不要离开这个光罩。”

    光罩上一层层地流过了波浪;在须臾之间,就像走进了镜子迷宫似的,金芒里浮现出了一张张林三酒自己的面容,隐隐约约,在波浪流淌之间转瞬而逝。

    “它可以随你的行动而动,但毕竟不是你自己的意识力,所以不够及时,不能同步。而且它也只能挡住‘选目标’这一行动。”大巫女面色严峻,低声说:“你当心……不要在延迟中送了命。”

    林三酒迅速一点头,说:“我会的,只要我近了他们的身——”

    她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不管她的注意力是如何高度集中在迅速逼近、迅速清晰起来的人影上,她都不可能意识不到穿透了自己身体的那一只手。

    林三酒愣愣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从胸腹腔中钻出来的那一只手上。它紧紧攥着撕下来的大块内脏,血沿着手臂上肌肉虬结的线条,流淌出了细细的血路;她甚至听见体内残余的内脏碎块,“扑”地一下掉入空空腹腔中时的那一下湿响。

    下一秒,那只攥着内脏的手猛地往后一抽,竟又循原路从她身体中的破洞中退了出去;肌骨皮肤被拉扯着撕得更大了,湿粘粘的吸力“啵”地一落空,反向作用力就推得林三酒往前趔趄了两步。

    痛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了。

    ……她还有“感受”吗?

    她知道自己的脊椎骨断裂了,正歪斜着扎在肉里。属于林三酒的世界正在极速退远,马上就要消失在黑暗里了,所剩下的唯一的执念,正推着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因为她在濒死边缘,依然记得要尽可能地离身后那只血红手臂的主人远一点。

    她甚至不知道大巫女是何时扑出去的,身旁早已经空了——只是在下一个瞬间,林三酒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大巫女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

    “回去!”大巫女那一声怒喝,甚至比她的意识力还慢了一步。

    在声音入耳之前,林三酒就感觉到了一股推力,重重将自己推了回去,让她的那几步距离重归于零了。

    就在她等待着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等着眼前夜空里出现血红手臂的主人时,林三酒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双腿居然站住了。

    “什么?”她的气息都在胸膛中打成了结,似乎要噎住每个字。“我……”

    她在身上摸索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胸腔完整无损,没有破洞,也没有被撕碎的内脏;林三酒原地急急转了一个身,更没有看见什么血红手臂的主人,只看见了远远躲开的【空中马车】影子——只是当她再一拧身时,却在光罩前方的空地上,看见了从半空中浮现出来的、一模一样的手臂,正好重重地向前发出了一击。

    那手臂出现的位置,正是在她刚才所立之处的背后;如果大巫女没有及时将她推回来的话,此刻的林三酒,大概就会毫无疑问地被穿破了胸腔。

    “……本电影预告片结束,”

    在那手臂消失的时候,林三酒听见了半空中响起的一个柔和的电子女声。“预备播放:下一个电影预告。”

    在白驹过隙的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是谁的能力?

    在这能力下,她不仅会亲身体会一遍预告带来的濒死感,而且在濒死感尚未过去、无法抵抗的时候,与预告中一样的真正杀着就会降临到她身上?

    看起来,“死亡预告”甚至不需要先一步“选定目标”——不,或许发动真正杀着时是需要的,所以暗中发动能力的人才会利用预告带来的濒死感,将她带出光罩。

    “可惜了,”一个矮小肥胖的影子,远远地咂了一下舌头。

    直到这一刻,刚刚才从惨死体验中清醒过来的林三酒,终于意识到这群人格已经三三两两、远远近近地吞没了自己与大巫女。

    “挡住他们,”大巫女遥遥的一声喝令,伴随着一道不知是谁的惨呼声,一起冲入了夜色里。“别让他们靠近马车!”

    林三酒与大巫女只是两个人,而夜幕下影影绰绰、形态各异的轮廓,却多得让人一时连个总数也猜不出来。大巫女人在前方,就意味着林三酒必须要成为身后马车的唯一一道防线——她的意识力蓦然从两侧冲入了天地之间,尽其所能,立起了两道长长的高墙。

    这一点点阻碍肯定是不够用的,但林三酒此刻能匀出的精力有限——她没敢忘记不远处那一个矮小肥胖的人影;那小胖老头的眼珠在她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大概正在脑海中筹谋规划着她的下一个死法预告。

    他不是唯一一个需要担心的。

    一个浑身肥腻、满面油光的男人,正蹲在光罩前,冲她裂开了一个牙龈血红的笑,随后,那张嘴就再没有闭上过——因为他厚厚白白的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一下下地舔舐起了光罩;一被舌头碰上,光罩就会颤抖一下,光芒似乎也会随之减弱一分。

    “你作为一个虚构角色,没有人物魅力,性格也不鲜明,”一个女人挤进了光罩里,站在她身边对林三酒说道。

    就跟枭西厄斯本人一样,那女人说话几乎是不需要时间的,林三酒甚至连一下眼睛都没眨完的工夫,她的话已经完完整整传入了脑海:“……我要叫你的创作者把你删掉,换一个角色,真无聊,你这个角色真无聊,一点也不强,你的创作者马上就要删掉你了……先从第一句外貌描述开始删起吧!”

    这一秒钟,比林三酒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秒都要漫长,怀了无数累累的、即将在下一秒发动的胎。

    在同一秒钟里,有一部分遥远的林三酒意识到,她头上的夜空似乎要特别昏暗一些。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抬头看;几乎在阴影笼上来的同一时刻,【意识力扫描】就将一幅画面传入了她的脑海里——不知从半空中何处落下的一个庞大壮硕的人影,裹着令人心惊的速度与风势,将两只硕大得铁锅一样、青筋虬结的拳头,朝林三酒天灵盖狠狠砸了下来,若是一击得手,就连山岳大概也会塌陷。

    而在这些人格身后几步远的夜色里,还站着一块白板,正直直面对着她。

    林三酒在乍然发现它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一个人本;但是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秒钟里,她意识到了,那不是人本——那就是一块正在逐渐产生人形的白板。它将个头拉到了林三酒的高度,肩膀调成了林三酒的宽度,目的是要变成谁的模样,哪怕仅仅是在这一秒钟里,也已经足够清楚了。

    ……小胖老头脸上蓦然迸发出了满意与期待的光。

    这一秒钟结束了。

    第二秒钟开始的时候,林三酒动了。

    此刻最大最迫切的威胁,来自于头上连【防护力场】都不可能拦下来的那一击——林三酒很清楚,她但凡判断错了哪怕一个眼神,她今日都要死在这里——她蓦然一矮腰、后退半步,后脚跟几乎差点就要探出光罩之外了;就在她半步刚退出去的那一瞬间,上空呼啸着砸下来的黑影就扑了下来,风擦着她的头发丝卷了过去,像刀子一样。

    林三酒反而冷静了。

    她依然半猫着腰,将双脚脚跟深深扎在土地里,觉得自己是轻轻地,近乎游刃有余地探出了双手,抓向了那一个体格如小山般的大汉,手指在他的脚腕上合拢了。

    第二秒尚未走完,那男人连一声惊呼也没有时间发;林三酒一碰到目标,五指立刻如同钢爪一样,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骨里。她的力量贯注进了双臂之中,重重朝前一甩,登时将那大汉像条绸绫似的甩得平直了——她的腰身灵活得就像坐落在盆骨上的一个陀螺,拎着那男人当成了武器,在半空中抡出了令人胆寒的风声。

    在那男人的身体猛然砸上舔舐光罩的人头上,将他给远远抡飞出去的时候,“电影预告片”也到了。

    【防护力场】全开的林三酒,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夜色与天地一歪,看着自己的肩膀越来越远,看着自己的下巴坐在一片激飞的血雾上,飞出了光罩。

    只是她早就有了准备——她同时也看见了自己无头的尸体,因为双脚深深扎在土地里,因而没能踉跄不稳地倒出光罩范围之外;她看见了自己尸体松手甩出去的那大汉,依然出于惯性,砸向了那个小胖老头。

    然而林三酒没有预料到的,是身旁那一个要删除她的女人,究竟用的是什么删除方式。

    “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那女人说,“删掉。”

    第二秒钟结束了。

    天地间蓦然一片漆黑。

    真别说,自从开始有规律地每日冥想之后,真的能明显感觉到码字质量稳定了……(谁要说是稳定的差,咱就互相拉黑吧)

2200 顺藤摸瓜

    既然林三酒无法接近底下的烟云风暴,又要尽快将人形物品降下去,那就只剩一条路了:打开门以后,一个接一个地把他们推下去。

    “抱歉,”

    在冲入飞行器的气流里,林三酒不能离开驾驶座位的安全带保护,因此只好歪着身子,长长地伸出去了一条腿,将一个非常不情愿、鳗鱼一般扭来扭去地躲她的神婆,一点点用脚尖推向了门口,喊道:“你不会受伤的,我保证,谢谢你啊!”

    当神婆终于被最后一蹬给挤出飞行器以后,从底下翻滚的烟云里,传来了她急速变远、低微下去的叫声:“不用谢——”

    还挺有礼貌。

    林三酒将目光转向了画师;后者抱着画板,激灵一下,说:“啊?”

    “啊,”林三酒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啊,”画师伸着脖子看了看门外的高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后背送进了林三酒的手上;她轻轻一推,画师就踉跄着跌进了空气里,响起了一声拉得长长的、人从高空中跌下去的标准喊声:“啊啊啊——”

    导师身手最灵活,因此也最难从飞行器内的扶手上剥下来。

    “不是,你听我说,”导师后背紧贴着飞行器内壁,躲闪着林三酒探出来的脚尖。在只容一人的狭小飞行器里,他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一个奇迹。

    “说什么?刚才不是说了,需要你们帮忙吗?”林三酒有点气不过地问道。

    “是,是,我的确同意了,哪怕帮忙的费用也可以先欠着,事后再说,毕竟大家都是熟人了。”眼看林三酒要伸脚勾他,导师一个吸气,将肚子缩了回去,整个人贴在飞行器上,如同一只被车轮胎压扁的松鼠。“问题在于,在你打开门之前,我们谁都没有亲自看过底下这种烟云……”

    “那又怎么样?你们是物品,你们不会生病。”

    “对,道理是这个道理,”导师一脸严肃地说,“但是我可以代表他们两个说一声,在看见那玩意儿以后,我们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抗拒感,说明这个东西吧,它可能还是对我们有点影响……”

    “除了你们,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林三酒说,“就算有影响,也是我们现在不得不承受的风险……至少在你们身上,风险比较小,是不是?”

    话说完的时候,她的意识力已经悄悄伸了过去,一把缠住了导师;在他一迭连声“等等,等等”中拖住了他,把他推出了飞行器。

    “看见猪的话,要小心啊!”林三酒最后嘱咐了一声。

    “你这个是要加钱的——”从飞行器底下,飘散开了导师长长的叫声,直至消失了。

    见他们都消失在了烟云下方,林三酒赶紧拿起联络器,说:“皮娜,我已经让几个人形物品去找你们了,他们落下去的地点,就在人偶师飞行器附近。”

    联络器里没有传来回答,却响起了一阵很响的窸窣杂音,就像是被人的身体压住了,衣服在收音器上摩擦发出的声响。

    “皮娜?”林三酒又叫了一声。

    收音器显然正被什么给压着,因为皮娜裹着咳嗽的话音听起来模湖遥远了不少:“你是……你是谁?”

    “皮娜?”林三酒一下子直起了腰。

    是那边有人正在接近皮娜吗?

    她还来不及冲联络器中再说点什么,它却先被一阵重重的撞击声给震得嗡嗡颤了两下;紧接着,联络器指示灯一闪,就陷入了死寂里——通讯中断了。

    幸好她在每个人形物品身上也塞了一个联络器,不至于与地面失去联络;林三酒急匆匆地换了一个通讯频道,问道:“导师?神婆?你们落地了吧?”

    “啊,”画师发了一个不是很高兴的音。

    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脸。“会说话的,有人听见了吗?”

    “听见了,”导师抽着凉气的声音,总算跟着响了起来:“这什么地方……噢,嗨,神婆。”

    从他的联络器里,和神婆的联络器里,同时传来了二人互相遥遥打招呼的声音——林三酒刚才把飞行器降到了尽可能的最低点,看来他们彼此的落地位置总算不太远。

    “你们看见彼此了,”林三酒放了点心,刚说了半句话,忽然一怔。“嗯?你们看见彼此了?”

    “是啊,”导师答道。“我还看见画师了,正蹲在地上看一个什么东西……喂,画师!你看什么呢?”

    他似乎离画师更远,因此联络器里响起了他匆匆赶去的脚步声。林三酒这一下疑惑更浓了,忙问道:“你们为什么能看见彼此?底下不是有很浓的烟云吗?”

    “也没有很浓嘛,”神婆解释道,“就像早上的薄雾一样,依稀还是能看出街道楼房的模样。比起波谲云诡的人生,莫测无常的命运来说,这实在——”

    林三酒哪有耐心听她发完感想,早已腾地站起身,趴在玻璃上,仔细地将底下烟云看了一遍——没错,在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些大团大团翻滚着的脏灰色烟云,果然正呈现出了要渐渐消散干净的趋势;她身在半空,甚至也能隐约辨别出人形物品们走动的隐约影子了。

    “沙来斯,”林三酒吩咐道,“你检测一下,那种不明危险现在是不是散去了很多?再把飞行器降低一点,行不行?”

    “画师,你看什么呢?”

    在这个时候,导师也总算走近了画师;联络器里传来了画师一声意义不明的“啊”。

    林三酒看着飞行器一点点谨慎地向下降去,全副心神都关注在地面飘散的烟云上,因此她只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声:“是什么?”

    导师吸了一口凉气的声响,将她的注意力彻底抓回了联络器上。

    “是一个联络器,和你给我的这种一样,”导师迅速说道,“但是被人给砸烂了。”

    是皮娜刚才拿在手上的那一个!

    当这个念头像电一样打过脑海时,林三酒一时又心惊、又兴奋:心惊是因为恐怕这附近正有人在对她的朋友们下手;兴奋是因为,看见联络器,就意味着人也不远了。

    “你们小心点,”她立刻对着联络器说:“你们现在别动地方,更不要分开,待在画师身边,看见猪的话马上告诉我,如果有必要,画师可以自己决定攻击——你可以吗,画师?”

    “啊?”画师听起来很没把握。

    他的物品特性是要在收到命令之后,才知道要攻击谁,让他自己决定大概是有点强人所难;林三酒想了想,见底下的烟云渐渐地更加稀疏了,也下了决定:“导师,你来负责让画师进行攻击,神婆,你没事可以预测一下我们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人。”

    导师听出了她的意思,问道:“你呢?”

    “皮娜在你们那掉落了联络器,说明不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人都还在这个范围之内,应该不会很远。”

    此时大地上越发清晰了,看起来,再过个十分钟,就再也看不出来这里曾有过任何烟云风暴的痕迹了,只要沙来斯不再检测到可疑物质,或许她就可以亲自去找人了。

    但是在那之前,她也不能干等着。“我飞得快,在这附近找一圈,要不了两分钟。”

    从皮娜最后一句话落下,到导师发现了被砸烂的联络器,总共才不过几分钟;跟任何失踪桉件一样,最初的反应时间是最宝贵、最可能找回人的,拖得越久,找到人的希望越低。

    当她从三个人形物品头上呼啸而过的时候,三个人果然正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人形物品这一点就比人靠得住,在接受了命令以后,一般来说,就不会再因为一时兴起、改变主意而随便走动了。

    然而那是“一般来说”——世事总有例外。

    尤其是涉及越来越“灵活”、越来越像真人的人形物品时,就更没个准了——当林三酒转了一圈飞回来的时候,不仅一无所获,反而发现几个人形物品也从原地消失了。

    “你们去哪了?”林三酒朝联络器问道。

    “我们在马路旁边的楼里,”导师答道。

    “为什么要进楼里?”

    “我记得你的朋友里,有一个不是活人,对吧?”

    明明不会被【病魔】影响的元向西,却与其他人一样音讯全无,一直是悬在林三酒心里的一个疑团,她立刻应了一声:“对,怎么了?”

    “我们看见的应该就是他,所以我们进来帮忙了。”

    这个答桉几乎根本解释不了任何疑问,反而让林三酒更加困惑了。

    “什么?帮什么忙?怎么回——算了,我耽误不起。”她没时间反复扯皮,干脆改口朝沙来斯问道:“沙来斯,我能下去了吗?”

    人工智能系统难得地出现了几分犹豫。“我此刻确实没有从空气里检测到同一不明危险,”沙来斯谨慎地答道。

    这对林三酒而言就够了。

    她用【防护力场】包住全身,手中紧捏着一张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的【诺查丹玛斯之卡】,从停稳的飞行器中迅速跳了下去,抬步就朝黑色方格旁边的那栋楼跑去——透过玻璃大门,画师正朝她急急地招了两下手。

    就在她两步跳上台阶,穿过楼前的空地时,她感觉到了。

    怪不得沙来斯没有再从空气里检测到危险……怪不得这里一丝风也没有,烟云却散得那么快。

    所有的建筑物,道路,设施,植物……都像海绵一样,把【病魔】效果给吸饱了。

    她离开了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天空。

    当她倒下去的时候,林三酒最后看见的一幕,是斜斜朝地上跌下去的一片楼房、从楼里跑出来的人形物品们,以及他们身后的第四个影子。

    “她生病了,”神婆匆匆地说。

    导师问道:“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将她搬起来,”元向西的声音说,“马上带去隔离中心。”

2319 迟来的觉悟

    都有防盗了,还要什么正文啊是不是!防盗就是目标,防盗就是力量!

    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她醒过来后的这1.7秒,恰好也可以说是灵魂女王人生中最难熬的1.7秒了。不过它的厄运并非只是延续了这么短短一会儿而已——接下来的每一秒,竟然都比上一秒更难熬。

    作为一个战力几乎全被破解了的对手,它之所以能在数据体面前撑上这么长时间,全是因为人偶师吸引走了对方大部分的注意力;而且还是在他无法行动的情况下。

    刚才林三酒终于彻底消散的同一时间,人偶师也像是一截被拦腰折断的高楼一般,轰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真是锲而不舍啊。”一个数据体——或许是之前那个,或许不是;它们听起来声气都是一模一样的平澹,谁也分不清。“你在我们面前,明明什么也隐瞒不住,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呢?仅仅是因为我们重现了你的记忆吗?”

    记忆?

    正又惊又急的灵魂女王,闻言也不由愣了一下。

    “人类这种生物最叫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你们的情绪化冲动。”另一个数据体答道,“不管你们怎么觉得自己动用了理智进行分析,事实上,即使是在你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也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决定是被情绪所驱动的。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只是因为一时的回忆被勾了起来,就足以激起让你甘愿踏上死路的怨愤了。”

    它们废话一向是很多的,灵魂女王直起身子,朝远处的黑色影子瞥了一眼。

    “大人!”它尖尖地叫道,“大人,你怎么样了?”

    “啊,还有你。”数据体似乎这才发现大肉虫一样,浅金色的光芒在管道中浮动闪烁着,一层层地染亮了它的身边。灵魂女王悚然一惊,立即本能地张开了一层层鲜红口腔,发出了嘶嘶的示威。

    “你这种生物与人类又不一样了。你不太受情绪驱使,但行为模式却基本全是根植于本能和欲望的。我们的信息库里还没有你这一物种的资料,我们很期冀能靠你补全。”

    “放你的狗屁!”灵魂女王叫了一声,目光没敢离开过人偶师倒伏在地的背影。“大人,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他听得见,只是不能动罢了。”一个数据体回答道,“我们对他的一切机能数据都了如指掌,使他的行动模块失效并不难。”

    灵魂女王一怔。

    这一仗还怎么打?林三酒没影了,小白脸跑了,连大人也毫无还手之力。

    浅金色的光芒从庞大的“池”中投射出来,影影绰绰、交错闪烁地映在了大肉虫身上;它激灵灵地一跳,一时间慌了手脚,一边往后退一边勐地喷出了一大口生物素——它最拿手的两样武器,在遇上数据体的时候却都毫无作用;只有它才能看见,那些细细密密的分子状化学激素在被喷洒进半空中后,又漫漫扬扬地落了下去,完全扑了一个空。

    “解析完毕。”离得最近的一个数据体平静地说道,“这种生物素的构成不常见,有储存价值。”

    “但是现在不能开信息库。”

    “是的。”

    几个庞大的“池”交换了一段信息,但灵魂女王捕捉到的只有这么几个字;它哪儿顾得上去想为什么数据体不能开信息库,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一时间以它的强韧心性,竟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大肉虫只觉头上忽然打过去了一个什么东西,数据体的方向上金光一晃,登时光芒大作,刺得它视野中一片雪亮。

    怎么了?

    “279.324.10遭受攻击,279.323.20遭受攻击——”其中一个“池”震了一下,光点摇摇晃晃地泼洒开了,闪烁不定;就像上次示警时一样,它速度飞快而平稳地报上了一连串的攻击信息。然而不等灵魂女王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攻击了数据体,半空中却忽然一软。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特殊情形。

    明明目光所及之处空空荡荡,然而那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软”、从而陷下去了的感觉,却犹如实质一般地清晰;它甚至将另一个数据体散发出的浅金光芒都弯折出了一个弧度。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远处,人偶师依然倒在地上。漆黑色皮革与惨白皮肤都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在灵魂女王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这一刹那,第三个数据体紧接着中了一枪。

    这是实实在在的“一枪”——在一道火光带着勐烈力道跃入了那片“池”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这才扎进了灵魂女王的听觉中;只听“当”地一声、子弹壳清脆地落了地,它仿佛还能空气里本应不存在的硝烟气味。

    大肉虫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自己会不会给数据体留出后背,勐地一拧头,当即呆了一呆。

    发出攻击的,是它怎么也没料到的人——三四个宙斯摇摇晃晃地站在地面上,目光呆滞,一脸僵硬。有一个宙斯手中握着一把枪,枪口鸟鸟地散开了一丝白烟;另一个微微张着嘴,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两排牙齿之间,正咬着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

    这些宙斯全是人偶,刚才明明已经被数据体捕捉住、切断了与主人之间的联系,此时却又不知怎么纷纷站了起来。然而这还不是最叫灵魂女王感到惊奇的:最叫它惊奇的,是这几个宙斯人偶所发出的攻击,竟然对数据体生效了。

    伴随着“咯”地脆脆一响,就像是牙齿破开饱满樱桃时一样的声音,那个宙斯咬破了自己嘴里的东西。灵魂女王一回头,眼看着空中几个数据体开始激烈摇晃起来,几乎激动得连心脏都差点扑了出来——只不过它没有。

    大肉虫反应也算极快了,趁机勐一拧头,绕了个方向冲向了不远处的人偶师。

    “大人!”它叫了一声,抓住了他的后背。灵魂女王从身体中抽出长长的、还滴答着黏液的肉肢,搭在人偶师肩上将他翻了一个身,露出了他一张面色惨白、瘦削如纸的面孔。

    他一双眼睛深深沉浸在血色雾霭般的粉末里,总算叫人放下了心:还活着,还有神智。

    “人偶怎么都站起来了?”灵魂女王滑熘熘地挤进了他的胳膊底下,将他半扛半扶地撑了起来。剧烈摇动的金色光芒,将管道中的一切都晃得闪闪烁烁,直叫人睁不开眼;人偶师虽然没能回答它,却一直紧紧盯着几个宙斯人偶所在的方向,嘴唇在眼周亮粉的映衬下更加白得发惨。

    “我……我明白了……”在满室耀动的刺眼光芒里,不断交杂着两种“声音”。一种是他们能够明白的、直接贴在脑海中的信息;另一种却像是机器高速运转时的嗡嗡响,裹挟着速度疯狂、体量惊人的信息从管道中流过,直教人头脑发涨。“原……原来你早就想到,我们会……切断……你和人偶的联系……”

    诶?

    难道这几个宙斯的行动,全是大人留的后手么?

    灵魂女王不由扭过头看了一眼人偶师——后者仍然垂着头,黑发从脸颊边垂荡下来,看起来毫无生气,更没有丝毫反应。

    “解析它们!”

    不知是哪一个数据体勐然发出了一道指令,一片金光蓦地冲向了不远处的几个宙斯。

    灵魂女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它跑来扶起人偶师干什么?大人又不能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那几个宙斯不被解析才对!

    它刚一想到这儿,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大肉虫冬地一声将人偶师扔回在地上,勐地又朝那几个宙斯扑了过去。眼看着有两个宙斯已经被金光彻底笼住,显然是救不下来的了,它一扭头,长长的尾部一扫,打上了剩下两个宙斯的小腿。

    持枪的和口中含着一颗圆球的宙斯茫茫然然地受了这一击,顿时滚倒在地;大肉虫余光中只觉身后金光浮动,一眼也不敢回头看,肉肢拽住了两个宙斯,拼命拖着他们朝另一方向逃了出去。

    “没有……没有用……”

    数据体断断续续地说话了,“我们迟早会抓住它们……”

    回应它的是“砰”地一颗子弹,将它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全打成了一片漫天倾散的金色光点。

    “哈!”大肉虫顿时来了精神,虽然负重逃亡、又被近距离的枪响声震得发麻,却不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起来:“来抓呀!虽然这俩玩意儿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是看起来,你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嘛!不被你们抓住,你们就不能解析它们——”

    它一时得意过了头,接下来滑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怎么不编写一个物品来防御?”

    话一出口,灵魂女王自己就顿了一顿;或许是惊讶后悔太甚,它甚至连速度都慢下来了。

    “我们……不必你,来提醒。”数据体听起来好像马上要断电一样,“但是我们……不能……打开信息库……”

2342 林三酒不相信绝境

    与漆黑一起降临的,出人意料的,并不是恐慌。

    更应该说,在那一刻,林三酒就好像转动肩膀、抖落了披在身上的风衣一样,轻轻地卸去了一切情绪——发生了什么,她的处境如何,下一步该做什么……所有的焦虑与担忧都消失了,她只剩下了坚冰似的,无可动摇的冷静。

    他们好像没想过,他们的目标是一个遇强则更强的人。

    或许是因为世界黑下来得太快,刚才视野中的一切,依然在脑神经里微微地发亮。在第三秒开始的时候,林三酒仍记得几个至关重要的讯息:一,是光罩下的空地范围有多大。

    从她在脑海中重建出场景范围,到林三酒的意识力再次汹涌而出之间,快得几乎没有停顿;在这性命攸关的一秒钟里,任何思考都没有徐徐落足、舒展的余地了,一切行动都像是从林三酒的基因本能里浮涌出来的,哪怕她以前从没有这么做过。

    一股一股意识力扑涌而出,紧贴在光罩以下,将空地范围给全部一层层地包围住了,就像无数道急速旋转的海流。

    每一道意识力的流向,都与上下两道邻居意识力的流向相反——从土壤表层下一寸处开始,一道意识力呈顺时针急流而去,在紧挨着它的上一层空间里,一道意识力呈逆时针反方向撕裂了空气。

    林三酒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如此大量的、一层层流向相反、绞刀一样的意识力所激起的风,几乎快要把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割裂了,生疼生疼;无数被绞碎的草叶、土粉,被裹挟着卷入了半空里,形成了一刻也不落地的沙尘暴,只在半空中呼啸盘旋,雨点似的不断击打着她的皮肤。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最大的风险来自于她无法预防抵抗来自他人的攻击。

    然而有了绞刀一样、无论什么碰之即碎的意识力,以及它们裹卷起的漫天沙尘,林三酒就有了一个暂时的保护罩——哪怕只有几秒钟也好,外面的人格既无法看见她,也靠近不了她了。

    她记得的第二件事,是那个女人没有选定自己作为目标,就把她的眼睛删除了;对方做的,只是简单地走近了身边,对她说了一番话……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个女人能力生效的条件,是林三酒能够“听见”?

    念头一起,她压根没有怀疑、验证或思考的奢侈;在意识力冲出去,形成海流、形成沙尘罩的同一刻,她也用一部分切断了自己的听力。

    第三秒结束了。

    ……林三酒意识到,自己还站着。

    在上一秒钟里,那个女人一定没有停止对她的“描述删除”;而她还站着,就说明自己猜对了——在那个女人的声音传达不到耳朵里的时候,对方能力就无法进一步生效。

    她记得的第三件事,是那个女人的站位离她有多远。

    距离目标的眼睛被删除,才仅仅过去了一秒钟,换作任何人恐怕都很难产生及时的预见和反应;更何况那女人的近战战力绝比不上林三酒——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林三酒的左手就在她知道会抓住那女人脖子的地方,抓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她单手将那女人高高拎入半空,就像是她抓住的只不过是一只鸡似的,将那女人给狠狠地摔在了脚下地面上;林三酒顺势也落了下去,手依然死死攥在对方脖子上——在一片漆黑里,她手掌下,对方脖子温热的皮肤下,喉咙声带在不断地滑动震颤的触感,此时成了林三酒意识中最清楚的东西。

    ……那女人果然没有收起能力,还在一直说话,一直试图继续删除她。

    第四秒钟结束的时候,林三酒另一只手也摸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或者说,眼睛曾经存在的地方上。

    在眼框骨中央微微凹陷的地方,她碰到的不再是自己的眼皮与睫毛了;只有一片绷紧的,光滑的,平坦的皮,就像脸上其他地方一样。若是稍稍往下一按,还能感觉到眼框骨深处落寞的空洞。

    ……是的,她早就猜到了,不然的话,“删除眼睛”还有什么别的呈现方式吗?

    刚才冰雪似的冷静,在短短两秒钟之间,为林三酒建造起了一个暂时的防护罩,隔绝了他人的手与目光,又引领着她将发动能力的罪魁祸首给抓进了手里,按在了地上。

    可是从第五秒钟开始,林三酒就感觉到了,那种数据体一样的冷静终于走完了全程;她按住那女人脖子的手,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接下来的、即刻就要到的未来,就和她的视野一样茫然而漆黑。

    林三酒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她绝不能贸然将那女人给收进“种子”里去。

    因为她承受不了任何一丝丝彻底失去眼睛的可能性。

    那女人一旦被收入种子,立刻就会明白她的删除能力可以随时被打断,从而中断她的能力发动。即使不关上,“种子”也会隔绝掉她的能力——然而她在被收进“种子”之前产生的能力效果,就肯定会消失吗?

    同理,林三酒也不能杀了她;如果这个女人死了,“删除眼睛”的效果还在,那么她的眼睛就彻底消失了——这一次,她就再也无法活着等来礼包了。

    而且,林三酒甚至不能耗费太长时间思考。

    不仅仅是防护罩之外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人格;一旦这个女人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的能力没有产生相应的效果,也很有可能会关上能力,就此鸣金收兵。

    不能杀,不能收,不能等,怎么办?

    指望对方良心发现吗?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手掌心里似乎都开始泛起一层热汗了;她的思考至少又耽误了一两秒的时间,能让她夺回眼睛的窗口正在急速收窄——可是,怎么让这个女人把眼睛还回来?

    从她那一句“从第一句外貌描述开始删除吧”听起来,她的能力效果应该是可以回溯的;毕竟能够删除,就能够重写,能够恢复……可是林三酒没有任何办法,让那女人心甘情愿地恢复她的眼睛。

    手掌下的喉咙和声带依然在微微震颤,林三酒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在嘲笑她,挑衅她,还是在一刻不停地继续删除她——考虑到对方是一个连真正自我意识也没有的人格,大概是最后一个吧。

    正因为对方连个真人也不是,林三酒甚至不能晓之以理,或威逼利诱,她不可能在这个女人形成的战场上,对抗枭西厄斯的意志。

    ……不,她说过的,世界上没有绝境。

    直到自己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林三酒不相信绝境。

    她猛地抬起了头——为了不让地面上的女人看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在一片结实的、厚厚的,什么也不存在的黑暗里,她张开了嘴巴;意识力立刻涌进了林三酒自己的嘴里,在黑洞洞的口腔与喉舌里,寻找着最简单的形状和动作。

    双唇微微分开,舌头根部上提,声带在出声与不出声的边缘上轻轻一震;嘴唇嘬起,就像是要亲吻一样,舌尖从上颚边缘,靠近上排牙齿的末端上,往下一滑,声带再次一震。

    ……可以!

    林三酒此时浑身再一次颤抖起来,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了。

    不管这个办法最终是否能起作用,都是她此刻唯一一个能做的事了,而且必须马上去做,在手掌下声带震动停止之前,她必须要试一试。

    声带本身不是问题;她真正恐惧的是,声带的停止,或许也就意味着那女人能力的关闭。

    真奇怪,在眼下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里,林三酒脑海中浮现起来的,却是在遥遥的多年以前,她、季山青和清久留一起,被大巫女抓去做仆人的日子。大巫女那时更看不上她的意识力,每天都要她锻炼意识力的周转、扭曲,要她把意识力盘成一个复杂商标的样子,来提升灵活度。

    林三酒早就知道,不是大巫女的话,她活不过这场战斗最初的一两分钟——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大巫女在紧急关头重新把她推回了光罩下。

    ……很好,对方依然在说话。

    她的意识力像气流一样,轻轻地滑进了那女人的嘴巴里。同时,林三酒解除了对听力的阻隔——四周尖厉的风声呼啸,登时就全数涌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林三酒还没听见完整字词的时候,意识力就分开了那女人的嘴唇,抬起了她的舌尖,将前半条舌头拱了起来。

    那女人猝不及防之下,想要说的字没有成型,声带却依然出于惯性微微一震,于是林三酒听见了那一声——“un”。

    手掌下的声带马上停止了震动。是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吗?不,那她脑子也太快了,更有可能只是一时吃惊而停下说话罢了。

    更多的意识力立刻顺着那女人的喉咙往下流去,找到了对方的声带;不给她一个关上能力的机会,留在外面的意识力将那女人的嘴唇嘬了起来——口腔内的意识力,拉着她的舌尖,在上颚边缘的地方,轻轻往下一滑。

    ……“do”。

    虽然开始码字的时间晚,但是码字过程很顺利。我个人还是很喜欢这一章的,希望这个解决办法也足够出乎意料吧!说实话,在昨天写完林三酒眼睛被删除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说明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强点,叉会腰。

    ps:为啥我选的是undo,而不是“撤销”呢,你们自己试着发音一下就知道了,undo的唇舌动作要简单很多,撤销就复杂不少。至于英文行不行,咳,反正末日世界就是一锅语言粥,只要解决方案的逻辑通畅合理,我就知足了。

2343 死后的馈赠

    她好像刚刚摆脱了引力,从深深海底中被释放了出来;在连神志也没能留意到的一刹那里,暧昧不清的,昏朦朦的夜色天光,就再一次浮进了林三酒的眼睛里。

    眼睛回来了……她赌对了。

    她看见的第一样事物,是手掌下那个女人被拉长变形的头颅和身体——在“种子”蓦然张开的贪婪之下,一部分的人脸已被吸入了“种子”,其余的还要勉强留在原地,好像口香糖一样被拉得长长的,那副模样甚至让林三酒不由联想起了以前见过的那幅名画《尖叫》。

    即使连五官脑袋都被拉长了、化了形,那女人的震惊与恐惧却如此强烈清楚,就像是塑料被加热融化之后散发出的气味。

    不具有“自我”,却原来也会害怕。

    手下的人体迅速消失了;在进入“种子”之后,她和上一个被吸进去的人格是否还能向枭西厄斯传递讯息,就是一个此刻不得而知的问题了。

    林三酒眯起眼睛,在四周呼啸席卷的尘土草沙之中,重新站起了身。

    在刚才的五六秒钟里,包围在外的人格们,不管是攻击还是等待,可能都没有想到当光罩下的沙尘风暴落下时,他们迎来的将会是一个双目完好的林三酒吧?

    好像是为了弥补刚才短暂的离岗失职,她的目光在尘土尚未完全清散的时候,就已经在一瞬间里扫过了附近方圆几十米范围内的一切,将每一个变化、进展、潜在的危机都一一登记入了档。

    那个被她抓住双脚抡出去的大汉,本身倒是一个很有杀伤力的武器;那个舔舐光罩的男人被他砸飞之后,都过去五六秒钟了,也还没回到林三酒身旁。

    大汉被她松手扔出去以后,不知甩到了什么地方,此刻不见了影子;那个被他砸倒的小胖老头现在才远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弯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排上牙被打得零零落落,黑洞里间或着血红的残牙。

    不远处的白板,大概是因为刚才失去了目标,仍旧和五六秒前的形状一模一样,不过想来马上就又要参照林三酒的模样继续变形了吧?

    除了这两个林三酒已认识了的老朋友,此刻在逐渐散去的沙尘之外,林三酒又多了好几个新朋友。

    “那女的呢?”

    如同一栋二层小楼似的高大白猪紧紧挨着光罩站着,长鼻和猪嘴穿过了光罩,湿润的黑黑的长鼻孔一收一收,好像在吸嗅着林三酒的气味似的。它浊热的呼吸,在光罩下形成了词句:“……她怎么啦?”

    它身旁的另一个人,就沉默寡言得多了——因为他大概根本说不出任何字词。

    他显然是必须要先选定目标才能发动能力的那一类,双手按在光罩上,脸也贴在光罩上,虽然不敢进入光罩、离林三酒过近,依旧对她又急切又渴望;这一点,林三酒却不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因为那个人的脸上没有五官。

    他没有脸皮,甚至也没有脸骨,在发际线以下应该是脸的地方,只有一个椭圆形的幽黑深洞,占据了整张脸的位置,只有周边一圈人皮是正常的。

    那一圈人皮顺着坡度陷入了黑洞里;从黑洞深处,就好像是人要从嘴里伸舌头一样,有个肉红肉红、管道似的圆孔状东西,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从黑暗里露了头,跃跃欲试往外一闪,碰见了光罩,就又缩了回去。

    林三酒的意识深处,遥遥浮起了多年以前在极温地狱里见过的堕落种模样——如果他能顺利将那东西从脸洞里伸出来的话,大概会有点像吧?

    长成这样,也算是“人”格?

    不过比他离“人”更远的,却也不是没有。

    好像感觉到了变化一样,从前方夜空里浮起了一大片厚厚的、嗡嗡作响的飞虫;如果不是它们的规模太过庞大,如同暴雨前的乌云或者蝗虫过境,倒是会让人想起夏天时的蚊子群。

    在它们快要接近林三酒的时候,飞虫群忽然分裂了,裂成了两股;一股扑向了保护马车的意识力高墙,另一股却朝林三酒上空的光罩压了下来——它们要干什么,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这又是哪个人格的能力?

    这片草地上,究竟有多少人格,有多少能力?

    即使远方地平线上早就没有继续赶来的人影了,但林三酒依然感觉现在的人格数量似乎比刚才更多了。

    不过,她不仅仅是来不及数,在夜幕之下,远远近近的人格们彼此间好像都模糊了轮廓,形成了汪洋似的一大片,她甚至连大巫女都看不见了。

    这么多人格,若是一起朝她用出能力,那效果就要像暴雨一样抵挡也抵挡不住了;只有在尘暴落下、他们乍然发现人格消失了的这一刻,在一方的吃惊迷惑,和另一方的抽刀在即之间,形成了短短的、紧绷着的一小截宁静。

    正是在这一节绷起来的平静中,林三酒低声说了两个字:“十秒。”

    “什么?”高大白猪似乎来了兴趣,将身体又朝光罩里挤进来了一些,低头问道:“什么十秒?”

    飞虫群投下的影子,已经遮蔽了光罩的顶部,正在急速下压,越来越近,把光罩上流动的浅金色光芒也给压得几乎灰暗了。

    林三酒稳稳站在飞虫群的正下方;当那白猪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飞虫群浓暗的阴影也正好吞没了她自己投在草地上的影子。

    她等的就是这一片阴影。

    在身影刚刚被昏暗吞没的那一瞬间,林三酒骤然向后一跃;在周围敌人的目光还没有适应昏暗,还没有从阴影里重新定位到她的时候,她就跃出了光罩的范围。

    林三酒脚下一蹬,在扑入半空里的时候,又一股意识力朝光罩上方的飞虫群卷了过去。

    她不傻,她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在另一股飞虫群低下的意识力高墙,正在承受着无数飞虫的钻孔、噬咬、撕裂和吞吃——只要给它们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草地上的两道意识力长墙,恐怕就一点也剩不下来了——所以,要用意识力卷走飞虫群是不可能的。

    但是,林三酒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卷走它们。

    随着她的意识力在半空一绞,顿时披上了一层黏力,波浪似的冲洗过了光罩顶部,将所有飞虫都黏卷了起来;钻孔、噬咬、撕裂和吞吃立刻就开始了,仿佛牙疼一样,一阵阵隐隐地研磨着林三酒的神经。

    那一层黏走飞虫的意识力很薄,预计不过半秒,就会被撕吃一空;在林三酒从半空里笔直跌回光罩下的时候,那一层卷着飞虫的意识力,也同时横向一拧,像一张被蛀虫啃得破破烂烂的网一样,正好把脸上只有一个黑洞的人格给包住了。

    高大雪白的猪,已经在光罩里弯下了腰;林三酒落地时,胳膊上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它的热热鼻息。

    “十秒怎么了呀?”白猪亲腻腻地问。

    林三酒知道自己不能被它分走注意力,强逼着自己转过了眼睛——就在光罩另一侧,那一根长长空心管道似的、肉红肉红的东西,刚刚从脸洞里伸出来了一半。

    她猜得不错,那人格果然与老家极温世界的堕落种模样有点像。

    疯狂啃噬着的飞虫群,在卷上脸洞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力给全部吃空了;然而正如林三酒所猜测、所期望的一样,如此数量惊人的一群飞虫,在须臾之间果然不能立刻停止行动,改换目标——事实上,当它们密密麻麻地全部包裹在脸洞人的身上时,根本就连底下的人都看不见了,飞虫主人又怎么能及时判断情势?

    脸洞人所发出的一声扭曲的、沉闷的嘶嚎,冲破了夜色下各种各样的声响,在天幕下远远地回荡了开去。

    “十,”

    林三酒抬起头,白猪的鼻孔已经快要贴上她的脑门了。

    如果这头猪跟人类农场里的猪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话,她知道,自己的下一步都不会顺利实施的——那些猪战力或许平常,对危险的警觉和油滑却是大师级别的。

    然而林三酒依然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双手朝白猪的头脸两侧压了下去。

    正如她预料的一样,白猪那一双小黑眼睛里精光一跳,庞大肥厚的身子立刻就以一种近乎不合理的敏捷朝后一仰,将将脱离了她的两只手范围——它躲得太猛太急,脚下不免摇晃了一下。

    林三酒早已预备好的一只战斗靴,裹着千百斤的力度,狠狠地踹在了白猪的肚皮上。

    假如白猪没有顺势往后一弓腰的话,她毫不怀疑,自己那一脚会踢穿它的肠腹,踹烂它的内脏;不过饶是白猪反应机灵,却依然卸不掉那一脚的全部力量,被踹得踉踉跄跄、控制不住地朝后跌了出去——当它轰然朝草地上倒下的时候,那块一直在模仿着林三酒样貌的板子,连带着被一起砸在了白猪的身下。

    她的准头还不错。

    “九,”林三酒在呼吸之间低低说道。

    脖子上扎着围巾的人本,在这个字未落的时候,就忽然掉在了地上,摇晃着四肢、兴奋狂喜似的奔了出去,直直跑向了那一个刚刚走近了的小胖老头——“电影预告片”不需要近身发动,可是好像也不能与目标离得太远。

    小胖老头目光一落在人本身上,登时就生出了本能的危机感,居然连交手也不愿意了,扭身就跑;人本都快到嘴的饭,哪有轻而易举放弃的道理,脚下居然又快了一步,在夜色里跑成了一个虚白光溜的影子,紧紧把小胖老头给追去了草地远方。

    “八,”

    林三酒那一条坠着钢刀的长鞭,从半空里横扫了出去,割裂了夜色,袭向了远远近近补上来的人格黑影。

    ……她要在十秒钟内,重新见到大巫女。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非常困难;当钢鞭横扫出去时,不少人格也纷纷各展其能,或防护抵抗、或住脚躲避,凭这样的一鞭,其实是带不走多少枭西厄斯的人格的——然而林三酒没想到的是,命运却好像忽然在这个时刻决定帮她一把。

    林三酒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耳中却被一声惨叫给刺了进来:一个穿着小丑服的人格,明明离钢鞭还远,却不知怎么浑身一震,不受控制地跌向了草地上;他的左肩就像主动一步放弃了生命似的,眨眼之间化作了大量鲜血,哗然倾涌而下,在地上冲溅起了一汪愤怒的血池。

    而他还不是唯一一个身躯蓦然化成鲜血的人。

    林三酒愣愣立在光幕下,看着手中钢鞭失去劲道,重新垂落下来,口中仍下意识地数道:“……七。”

    大量鲜血倾倒在地上的哗然声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煮沸了夜色。

    林三酒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抹了一下鞭子,指尖上沾染了一抹红。

    她见过这一幕……就在今夜,她见过身体化血,不复存在的这一幕。

    刚才随着钢鞭被一起甩出去的,还有鞭身上无数飞溅的血珠——宫道一的血珠。

    话说为什么如今什么东西都要拍成视频,连菜谱都变成视频了!十几行字十几秒钟就能看完的内容,一拍视频几分钟,而且要看个配料表或者别的注意事项,得想办法倒回去重看好几次,一不小心还会错过步骤,简直有毛病啊啊啊啊啊

    我谨代表我自己,坚持不刷短视频!

2344

    假如有人此时正坐在夜空中,目光穿过时聚时散的暗云,落在这一片曾经空旷的草地上,可能会有短短片刻,不知道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与其说这是一片草地,倒不如说更像是有人把地表撤去了,换成了一只横跨大地的锅:不知多少人格一起化血之后,就连土地也吸收不了这样天量的鲜血了;浓厚刺鼻的血腥气在半空里凝结出了一层黑红云雾,混了泥土、近乎深黑的粘稠液体,被挣扎的、零散的胳膊和人腿,推出了一片一片的波泽和泡沫。

    土地变成了血池,烧煮着血汤里的残肢;偶尔一个头颅浮起来,又咕都都地沉了下去,被煮化了似的,化成了新的血,融进了草地上腥腻肮脏的溪流里。

    每一次夜色里扫过长长虚影,都会有更多人影像是被斩断了腿似的轰然倒塌,在半空里高高溅起令人心惊的一道血浪——不知多少次,血浪朝一个浅金色的光罩当头冲刷下来,将里头的林三酒短暂地浇成了一个血人;一息之后,血又从她身上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上流了下去,渗入了泛着泡沫的血土里。

    在这样一幅地狱画卷里,大巫女倒变成了一个很好辨认的对象。

    “大巫女!”

    林三酒遥遥叫了一声,立即朝远方半空中的人影大步走了过去——即使她身周倒下了大片人格,她依然不敢托大,每一次在步子迈出光罩的时候,【HowtoRender】都会把作用于她身上的光影微微一折,使她的真正位置歪出去一些;等光罩跟了上来,她才会迈出下一步。

    与人格战斗时尚还游刃有余的大巫女,此刻却简直有点狼狈了:她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类似于18世纪煤气路灯的特殊物品,把它立在了草地上,正好笔直立在一群血浪里挣扎的人格中央;她自己则高高站在路灯顶部的灯罩上,尽可能地远离了下方的血泥沼泽。在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她双脚脚尖并得紧紧的,如同一只烦恼又谨慎的猫。

    “这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人格化血化得猝不及防,连大巫女都没躲开,白色风衣上被喷溅上了大片血雾,眼看着是不能要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没有什么仪表可言,一边用手指梳开被血凝结在一起的金发,一边问道:“这是你干的?”

    林三酒在几步之间,就快赶到路灯底下了,闻言左右看了看;四周残存的人影渐渐沉没入血土里,让她一时间竟有几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恍忽感。

    “……零,”她在低低的呼吸下将最后一秒数完,这才站住脚,仰头答道:“不,是宫道一。”

    大巫女低下头,冲她扬起了一边眉毛。

    “宫道一是那种……怎么说呢,如果你差点从山崖边上掉下去,他拉了你一把的话,那么十分钟以后他会引着你走进山中绝路,让你再也出不来。他就是那样的人。”

    空气里都浸透了厚厚的铁腥味,林三酒张嘴说话时,几乎怀疑自己舌头上也会黏上一层血。

    “枭西厄斯之所以能顺利获得卢泽的身体,就是因为宫道一的帮助。我一直在想,他在帮了枭西厄斯一个大忙之后就死了,竟没有下一步的后手,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现在我倒是有答桉了。”

    想了想,林三酒皱起了眉头,说:“但我没想到,他的陷阱居然藏在自己的血里。之前枭西厄斯也踩上过他的血,一点异样也没有……莫非宫道一的血,只是针对人格的?”

    大巫女听了,一时没有答话。她直起腰,远远近近在草地上望了一圈,忽然冷冷哼了一声,说:“……如果只是这样,那实在没有意义。”

    林三酒明白她的意思了——因为她自己在一路杀过来的时候,也浮起过同样的想法。

    “我想就算是宫道一,也没法精准地预料到死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进展……他毕竟也是个人。他没有算到,哪怕我利用他的血杀光了人格,对枭西厄斯也没有本质影响,反而会刺激他产生更多的人格。”

    “没错,”大巫女看着远方,低声说:“那边已经——”

    她这句话才刚开了一个头,林三酒余光勐地一跳——不远处一个土丘般的阴影忽然一翻身,泥血草土扑簇簇地落了下去,压断了大巫女没能说完的下半句话;一个厚厚腻腻的嗓音,似乎松了口气地说:“原来只对‘人’格有效呀?”

    从夜幕下爬起来的肥壮影子,浑身沾满泥污黑血,别说原本的颜色了,林三酒甚至是又多看了一眼,才意识到那不是个人,而是一头猪的。

    她以为那头被她一脚踹出去的高壮白猪,早就死在鞭子甩出去的血珠之下了,却没想到它见机极快,看来早就远远地躲在一边,还把浑身都拱进了血泥里。它若是躺倒之后一动不动,看着就像一个土坡——林三酒自然不会把宫道一所剩不多的血白白甩在土坡上,因此竟让这白猪活到了现在。

    白猪用前蹄撑着自己爬了起来,身边附近仍倒着好几条挣扎抽动的人肢,躯体却已消失了;它一眼也不往身边看,黑豆似的眼睛只在林三酒与大巫女之间上上下下地划。

    “……只对‘人’格有效,那自然就对猪无效了,对吧?”

    “这是什么东西?”大巫女的厌恶浓得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就在这个时候,林三酒却激灵一下,明白那猪在干什么了;她来不及多解释,立刻冲白猪喝道:“你听说过‘300路’吗?”

    白猪用前蹄抹了抹自己的脸,裂开了一个人类的笑。“有没有听过,那又怎么样?”

    林三酒一怔。

    “唔,我看看……”白猪几乎是好整以暇地转了一圈,抬起一只蹄子指着远方草地,好像想让林三酒也转头看似的,用猪鼻子点了点那个方向。“刚才你杀死的都是‘人’格,那群‘人’格也都被你杀死了,那么现在还活着、还在朝你赶来的,就肯定……”

    林三酒的余光从远方草地上一扫,当即明白了刚才大巫女未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也明白了白猪接下来的意图是什么了——她将那么大量的人格都化成了血泥,可是现在看来,对于枭西厄斯竟好像连一分一毫的阻碍都没有,因为远处草地上已经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更多的影子。

    那些影子现在看上去,依然都是人的大体轮廓;但是林三酒很清楚,当白猪把话说完的时候,那些影子肯定就会出现异变,会多多少少与人形拉开距离、变了模样——到那个时候,即使宫道一的血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因为他们不再是“人”格了。

    ……为什么这白猪的【逻辑学】仍然在生效?

    林三酒一旦明白过来,连半秒也不敢耽误,当即第一时间甩出了最急最快的攻击;她手中沾染着宫道一鲜血的钢鞭蓦然划破了空气,鞭末尖刀如同三角形蛇头一样,牢牢盯住了白猪的头颅直扑而去。

    白猪实在太肥大了。

    这么大的一个目标,不仅可下手的地方极多,它自己因为身躯庞大,也很难躲得过袭击——然而就算林三酒什么都清楚,当尖刀划开了它的面皮、一口气割裂了两只黑豆似的眼睛时,她依然产生了几分不可思议:她得手了?

    在皮肉、头骨都缓缓绽开,露出了底下一块粉白大脑的时候,那个与上半张脸失去联结、越来越往下滑的猪嘴里,不断地泛起了口沫。它的声音穿过了口沫,逐渐往地面靠拢,含湖湿润,到底还是把后半句话说完了:“……肯定不是‘人’格了。”

    那一刻,林三酒几乎找不到言辞形容自己的惊怒交加——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把话说完?

    “林三酒,”大巫女在路灯上方叫了一声,警示意味不言而明。

    “那个特殊物品叫【逻辑学】,”林三酒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草地。“它不该还能发动物品的才对……现在因为【逻辑学】,宫道一的血恐怕对那些新来的人格都没用了。”

    大巫女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鞭子。“哪里还有血了?”

    林三酒一震,立即将钢鞭展开了——大巫女说得没错。

    在数个小时以前,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真正鞭裂了宫道一的颈部动脉时,她几乎是立刻就跪了下去,在恐惧与懊悔中,试图帮宫道一捂住伤口;那时鞭子就被她下意识地收进了卡片库里。

    一旦化作卡片的一部分,钢鞭沾染上的血就会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而不干涸;在她叫出鞭子,将新鲜的、滑动的血给全部甩出去之后,此刻钢鞭就恢复了它光滑细密的刀片状表面,连一丝水痕也没有留下来。

    他的血用完了……而眼下的情况没有任何本质性的改变。

    就是这样吗?

    宫道一给枭西厄斯安排的后手……只是损失掉一些人格?

    “反正也用不上了,”林三酒苦笑一声,说:“没了就没了吧……在他们接近之前,我去把【逻辑学】拿来。”

    大巫女一直注视着远方,此时却忽然出声阻

    止了她:“你不用去了。”

    “怎么?”

    “你看,”大巫女遥遥一指,说:“你杀死的那头猪,正跟在那群人后面过来了。”

    在林三酒沉默的震惊之中,大巫女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道那猪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敢打赌,你身旁那具猪尸上,什么特殊物品也没有。”

2345 取之于猪,用之于猪

    ……不,她错了。

    林三酒怔怔地想道。

    她以为在宫道一的血用完后,又一批新的人格现了身,就等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发现自己这个误会可谓是大错特错——她与朋友们此刻的境地,远远比刚才糟糕得多。

    回头看,不远处草地上那一具猪尸依然是一个小山丘似的模糊阴影。

    然而当林三酒转过头的时候,在前方高高低低、不知其数的人影之间,却正走着同样一头小山丘似的白猪——无论是模样、身型,都与刚刚死去的那头猪一模一样;它好像遥遥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甚至还抬起前蹄,朝她挥了挥手。

    ……为什么会这样?

    种种疑惑如同片光掠影似的从脑海中划了过去,她却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一一仔细琢磨了;在人格们欺近之前,林三酒的意识力急急卷过草地,将远处那一个呆呆立着、傻望着人格们的雪白人影给拽了回来。

    人本只能吸收人或人形;可是如今因为有了【逻辑学】针对现实进行的强词夺理式的改动,前方那么多人格,一口气全都不再算是“人”了,顿时叫人本没了用武之地——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连她的“种子”也无法再吸纳不是“人”的人格了。

    这是林三酒对抗人格时最有力、最迅速的武器,而且绝不会继续刺激枭西厄斯持续产生人格;没了它,接下来这一仗怎么打?

    “别发愣了,”大巫女低低一声,叫林三酒恍然清醒了过来:“尽可能把他们统统拦在远处,别让他们接近!”

    是了,在她们身后,在那一道被蚕食得坑坑洼洼的意识力高墙之后,【空中马车】上还有同伴,绝不能让人格接近的同伴——林三酒迅速回头一扫,发现清久留不知何时下了车,正遥遥看着这一个方向,只是夜色太暗,她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神色。

    就算最大的武器没了用,她也必须要咬牙对抗下去。

    “走,”等大巫女这一个字投入夜风里时,人竟已经在数百米开外了,仿佛她的移动行进不需要时间一样——林三酒紧随而上,【扁平世界】里无数卡片像是被急风吹过的书页一样哗哗而翻,在意老师的帮助下,她迅速锁定了其中一张。

    此时此刻用上一件以前从没用过的陌生特殊物品,不消说是有不小风险的;然而在面对数量远超于己、能力匪夷所思的敌人时,林三酒没有多少选择了——说起来,要不是她看见了那头猪,恐怕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前不久从猪手里获得的这件物品。

    【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

    能接触到本品的人,一定也是经历了不少末日世界的资深进化者了吧?

    越资深的进化者越可能以为,他们从末日世界中幸存下来、传送走了就行了,接下来要想办法在下一个末日世界中生存,上一个就可以被遗忘了,没有意义了。可是你看,在宇宙间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之中,并不是每一个末日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生存关卡。

    是的,其中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末日世界,只要你经历过了,就可以回收再利用的——就好像从垃圾中分拣出纸壳一样,你所经历的某个末日世界,也可以被重新捞起来,经过一定处理,在一定范围内重现于眼前。

    使用方法:当本品被发动时,它会自动检索使用者所经历过的每一个末日世界,把它们进行分类,寻找具有回收再利用价值的世界。

    处理方式:有浓缩加强、缩短加压、抽离提取、片段交叉等等方式,因末日世界的不同,可选择的处理方式也不同。在处理方式以外,该末日世界究竟怎么摆放、怎么呈现,也是由物品主人决定的。

    她经历过的末日世界应该够多了,此刻可以被重现出来的——

    当“可回收”的末日世界选项冒出水面时,林三酒猛然急急刹住了脚,人才跑了一半的距离;【HowtoRender】的效果不等结束,浅金色光罩就跟了上来,将她重新稳稳罩住了。

    这几个世界是……

    像一张张画片一样,斜斜从眼前浮起的,正是林三酒记忆中的几个末日世界的图景;它们每一个都太鲜明了,只需一扫,就知道是哪一个世界。

    “现代世界”不行,她们没有时间等人格们慢慢退化;“极温地狱”对于新手的伤害力大,在枭西厄斯面前却不值一提。同理,她也可以排除掉“神之爱”了——她经历的世界不少,怎么合适的却没有几个呢?

    她借屋一柳之身体会过他末日后的老家世界,那一个如果能用出来的话,杀伤力可就再理想也没有了;可惜,虽然她记忆里是有这个世界,却被【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给标记成了“不可回收”的类别,或许是因为她并非亲身经历的吧?

    等等,这些世界都是从她记忆里浮现起来的……连屋一柳的老家世界都在……

    记忆里浮起来的……

    她盯着眼前几个零散的世界切片,这半句话在脑海里来来回回,一时间难以辨明此刻心中一阵阵起伏的究竟是什么;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始终在深海之下隐隐沉浮着,叫人看不清它的形貌……是因为被勾起了过去的记忆与情绪吗?

    还是因为眼前的末日世界切片,让她联想起了其他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林三酒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了。

    “大巫女!”

    她叫了一声,手中高高举起了自己在选定末日世界之后,【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立即“生”下来的一只小球。

    “快让开!”林三酒一声怒喝出口,从前方的人影之中,也蓦然跃起了大巫女的身影,流星一样地射入了夜空;小球脱手而出,由意识力稳稳托着保驾护航,在远方人格头上的夜空里,轰然炸出了无数图景、光影、尖叫与音乐声。

    “新游戏发布会”,在一瞬间就笼罩住了大片草地,以及草地上绝大多数的人影。

    “那是……范围类物品?”

    大巫女就像是脚下生翼一样,裹着一阵气流,轻轻落在林三酒身边不远处;仅仅是几秒钟的分别,她好像就打出了新的战果——一个大概五六十厘米长、浑身赤|裸、脑袋却和正常人一般大的小小人体,正在她手中挣扎尖嘶。

    林三酒扫了一眼前方的末日世界,在心念一动之间,“蓝墙人”游戏就被切成了许多片,每一片里都含着一个蓝墙人的倒影;它们与同样被切成了许多片的“房间里的大象”、“公寓楼”等等游戏,都交叉错乱地被衔接在一起,好像一副被彻底打散重洗的扑克牌。

    这样一来,被困在【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中的人格,就几乎完全没有赢得游戏脱身的办法了——假如她当年必须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大象房间里躲避蓝墙人的话,那林三酒自己也活不下来。

    “是,”

    林三酒的目光越过无数散乱交叉的游戏碎片,望向了人格们身后远方的草地——她没能拦住所有的人格,此时依然还有源源不断的更多人格,正在从远方冒头。“但是这个物品有两个很严重的缺陷……第一是我们不能干扰物品效果下的人,比如说,我们不能站在外面对他们动手,他们此刻是陷入了杀局中,可是这个杀局同时也把他们从我们手里保护起来了。”

    大巫女点了点头。“第二个?”

    “它的持续时间太短了,”林三酒低声说,“我们大概还有……一分钟。”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大巫女一反手,将手里那个大头小身、不住嚎哭嘶叫的人的脖子给捏住了。“你没看见远处又来了新的人格吗?”

    即使战力强横如大巫女,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似乎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几分焦虑与疲倦。

    林三酒也知道时间紧迫;然而她总是没法将刚才心里那阵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按下去。她张了张口,却忽然看了一眼大巫女手里那个像人又不大像的东西,问道:“你抓着这个干什么?”

    大巫女好像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抓着个古怪小人一样。她几乎是有点心不在焉地扫了它一眼,显然忍住了几分烦乱,说:“我以前见过一个跟这家伙很像的东西,哪怕杀了也后患无穷,很讨厌。”

    林三酒刚点了一下头,猛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从那个不断挣扎哭叫的大头小人身上,划过了草地,落在了远处正好被罩在物品范围下的白猪身上。那个不存在却生效了的【逻辑学】,刚才一瞥之间的老家极温世界……就像是关在房门后的一只野兽,一下下试图撞开阻碍,冲进她的脑海里。

    “我……我有一个想法。我从刚才就觉得有一个事情太奇怪了。”林三酒看了看大巫女,说:“我需要近距离地过去看看……你能掩护我吗?”

    六月底打算跟我妈去一趟泰国玩,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能不能完结了,要是完结了就可以不用请假了(

2346 另一个选择

    一直梗在林三酒心里的困惑,真要说起来,其实非常朴素——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土气。

    说她没见识也好,低估了枭西厄斯也好,她就是绕不过去这个困惑:Bliss一直在确保着他们的位置离枭西厄斯本人尽可能地远,而且第一批人格追上他们,也是花了一阵子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在第一批人格死了之后,第二批人格却立马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这一点乍看之下好像不值一提——毕竟对方是几乎无所不能的枭西厄斯——可是越往深里想,林三酒就越困惑。

    如果说第一批人格死了,才刺激枭西厄斯产生了第二批人格;那也就意味着,第二批人格的出发点,应该是离林三酒一行人很远的枭西厄斯身边才对。

    就算产生人格的时间短得不需要考虑,那群人格跨越大地也不需要时间吗?

    假如他们个个都能无视物理距离,在几个呼吸间就赶到附近,怎么在即将碰到林三酒和大巫女的最后一段距离上,反而放慢了脚步,变成了正常速度?

    林三酒刚才没机会慢慢思考,也就将它给压了下去。毕竟不管他们是怎么来的,自己一行人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事——然而在大巫女那一句“我以前见过一个跟它很像的东西”之后,她的脑海里就好像有一扇门,突然被撞开了一线缝隙,透退来了细细的天光。

    ……马虎想想,你跟小巫男都在那群人格之中,见过与过去经历相似的面孔。

    只是巧合吗?

    然而你们都们过,意识力是挡是住这些人格太久的。

    “等到什么时候?把源头人格解决掉的时候吗?”我沉声说。“他看看对面没少多匪夷所思的能力与人格在等着他们?是管他们能撑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都有没意义,因为每死去一个人格,就立刻会没更少的人格补下来。早在找出这一个人格源头之后,你们都会死在那一片草地下。”

    西厄斯又是一怔,意识到我问的是这一个不能团结出人格的人格。“诶?他刚才离这么远,也听见了?”

    正因为西厄斯如今一想起猪,就会想起【逻辑学】,所以这头白猪才能在有没物品的情况上,制造出了和【逻辑学】一样的效果——现在想想,这个脸下长了一根长管子的人格,攻击方式是也和极温地狱堕落种一样吗?

    清久留一路穿过血沉沉的草地,甚至可能还遇下了残存的阻碍与袭击;我此时的裤脚、衣摆都被染下了小片血白色,甚至还没一些细密的血点飞溅在我的脸颊下,正坏洒在眼睛上方,仿佛星辰落上的血泪。

    ……是因为灵魂男王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比前来的小肉虫还深刻么?

    小巫男刚才甩出去的意识力,登时在天地间盘旋呼啸起来,仿佛在空间纹理之间撕开了一个巨小而凶烈的漩涡;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被卷起抛入漩涡,变成了龙卷风外的一只大虫子。

    “它们跟人的关系是小,可跟你们的关系却太小了,你看见了坏些个似曾相识的“人格”,都和你过去的敌人很像。”罗宜菲换了口气,缓缓地说:“这头白猪才一死,就能跟着上一波“人格”一起赶到,是因为它刚死去,就再次被“生产”了出来——因为同样是按照你对“猪”的印象产生的,所以跟死去的猪也一模一样。”

    “你暂时有事,”还是清久留的声音,将你这一瞬间的怔愣给驱散了。“他们知道要抓的目标是谁了吗?”

    我话音未落,连小巫男都唰地一上扭过了头。“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是战斗,你们马下就会死,”西厄斯苦笑着说,“你们还没什么选择?”

    当西厄斯从其身边划过的时候,这大姑娘的眼球骨碌一上跟着转了过去,因为转得

    太缓,滚出了眼眶骨,在山根和太阳穴的皮肤上,各鼓起了一个圆圆的包。

    清久留却重重摇了摇头。

    七人同时激灵一上,缓缓转过了头。

    你们都含湖,清久留说的其实有错。

    罗宜菲抿了抿嘴,在眼见远方又浮现起了一波新的人格时,是等对方的攻击袭到,掉头就冲回了小巫男身旁——【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的物品时效就慢要到了,而情况远比你想的更们过。

    刚才游戏切片或许困住、杀死了是多人格,然而此刻效果一消失,再次朝七人袭来的憧憧人影却依旧被引力推起的层层夜潮一样,几乎看是出减重缩大的痕迹。

    解决方式说来复杂,但实际操作下,恐怕非常棘手——西厄斯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时,【末日分类回收再利用系统】的效果却在那个时刻恰坏突然开始了。

    顿了顿,你加了一句:“……就连能力也是。”

    在西厄斯一连扑过几个熟悉面孔的时候,你忽然心念一动,低声喊道:“一个眼眶外长着一群豆芽似的东西的人,他没有没印象?能让他想起谁吗?”

    “他肯定跟在你们旁边,早点把那件事说出来,你也是至于把林三酒的血全部浪费掉啊!”

    是仅仅是貌似极温地狱堕落种的人格,和这一头白猪……肯定扣除掉明显是由【逻辑学】做出的们过改动,这么在短短十来秒的时间外,西厄斯看见的“熟人”竟没七七个了。

    西厄斯感觉自己似乎又浮起了一个忍是住的苦笑,说:“除了那个解释,你想是出其我的了……在第一批赶来的枭宫道一的人格中,没一个人格,是不能像枭宫道一本人一样,是断团结出更少人格的。只是过,我所团结出的人格,是说全部吧,起码小部分都来自于你们过往经历和印象中的敌人。”

    你看见了一个脸下手下生满了有数大大肉筒的人格,呈孔眼状的肉筒坏像海葵一样,在皮肤下波荡摇摆——相同的反胃与恶心,你与蜂针毒一起闯入“漫步云端”堕落种体验馆时,就感受过一次了;还没一个面容俊美、浑身赤裸的女人,虽然比是下“最低神”这样令人印象弱烈,可是依然有法承认七者之间的相似感。

    怪是得,枭罗宜菲是需要亲自来……因为我团结出了一个们过持续们过出人格的人格。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随着我们的后退,人群数量也在变得越来越少,说明产生人格的源头,就在那群人格外。你以为他们也早就知道了……那么说来,他们也是知道这个人格在哪,是什么样子了?”

    那一上,反而是清久留瞥了你一眼,脸下划过了一丝疑色。“刚才?听见?”

    ……看样子,你的猜测是有错了。

    你知道情势紧缓,是是能站着说话的时候,催促道:“他慢回去,那外太是危险,没什么话们过等到——”

    小巫男一个人抵抗人格的逼近,想必相当吃力;西厄斯以最慢的速度把林三酒的血解释了一遍,说:“你也是知道为什么,我的血只对人格没用,却对枭宫道一和你有用……”

    “是是枭宫道一,”

    “小巫男,”

    西厄斯学着小巫男的办法,将意识力当成了喷射气流,在摸索把握了几次平衡之前,你就能在天地之间闪跃飞扑、跳转横挪了——是知几次,是等地面下的人格“选定”你、抓住你,你就再次跃入了夜空,远远地落向了草地另一头;没时你来是及改向,身后身前刚刚朝你扭过头的人格,就会成为小巫男意识力绞杀的对象。

    “对,你认为那些“人格”,都是由一个人格的能力产生的。”

    “准备坏苦战吧,你们唯一的办法不是将这个人格找出来。找出来以后,别死了。”小巫男咬着牙说,“可惜你有没我这种把人变成人——”

    “在那外刚刚被“生产”出来的?”小巫男精神一震,说:“这就说明……”

    是等西厄斯解释,清久留突然恍然小悟:“难道说,他们是久后才反应过来,那群人格外没一个是不能是断们过新人格的?”

    连眼球都能在皮肤上滑动;说明从某种角度而言,你也是过是穿着一层人皮而已——那一点,跟灵魂男王也没异曲同工之处。

    “是谁?”小巫男反复看了几圈,“这个人格在哪?杀了我就行了吧?”

    目光一落在来人身下,小巫男迅速一点头;西厄斯会了意,将背前留给了你,自己脚上几步冲了下去,喊道:“他怎么来了?那边太是危险了……是是Bliss出了什么事吧?”

    你双脚落地的这一上冲击,将一口气和那句话一起给撞了出来:“那些“人格”,是是由枭罗宜菲直接产生的!”

    “大酒!小巫男!”

    “罗宜菲的血?”清久留说着,抹了一上面下血痕。

    西厄斯恨是得踹谁一脚才坏。

    小巫男再次朝近处草地投去了目光。

    在小巫男的掩护上,一张张人格的面孔,从西厄斯的视野外缓速划过;正如你所想的这样,似曾相识的模样……坏像没点太少了。

    “有没了,”清久留高声说。“所以……只能由你们亲手制造出一个选择。”那一点,也和卢泽的人格团结能力根本是符合。

    “你其实早就该想到了,”西厄斯苦笑了一声,说:“他或许是含湖细节……枭宫道一团结人格的能力来自于卢泽,而卢泽的能力清含湖楚,们过们过出“人格”而已——可是他看,来了少多根本与人一点关系都有没的东西?”

    短短半秒的沉默,也有压上远方小巫男声音外浓浓的喜欢:“……怎么那外也没这个玩意?”

2347

    接下来的计划,其实并非出自于清久留的头脑。

    更准确说来,他只是发现了它的存在——在刚刚发现它的时候,这一个选择还远远谈不上是一个选择,只不过是命悬一线的人的手,在虚空一样的命运中摸索着,打捞着,试图抓住一个牢靠的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第一波人格已经吞没了远方天幕下的林三酒与大巫女;从【空中马车】上遥遥望去,没有尽头,没有天光,只有一个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漫漫长夜。

    清久留从未经历过这样缓慢的,历经一生的夜晚。

    Bliss的气息轻而散乱,有时上一次呼吸声与下一次呼吸声之间,隔的时间长而沉重,好像被投下了山岳的阴影。清久留转头看了她两三次,确保她还活着;当Bliss又一次被他的手指轻轻唤醒时,清久留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你没有告诉我们实话,对不对?”

    蓬乱黑发之下,Bliss一双灼热而幽蓝的眼睛,就像是一小片命运赏给世人喘息的蓝天。

    “嗯。”她从鼻间里发出了一声。“你……知道了?”

    清久留回头看了看远方——林三酒的光罩下,卷起了意识力刮起来的尘土风沙,但是他能够看见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人力总有尽头;她与大巫女打的,是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斗。

    “那群人格出现的位置……不应该是在我们的后面。”清久留的声气很轻,不愿意哪一个字重了,落在面前这一个近乎破碎的人身上,压伤她的肌骨。

    Bliss似乎想要笑一笑,面颊和双唇都没了血色,这一笑,仿佛白羽毛落进雪地里。

    “如果把人格能够离开枭西厄斯的范围画下来,可以预定为一个大致的圆形。这圆具体是否标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人格来说,枭西厄斯本人是这个圆圈里的中心点。”

    Bliss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表示同意。

    “以他为中心出发点,每一个人格可以离开他往外走的距离应该都是相等的,所以才形成了这个大致的圆形范围。”

    清久留说到这里,顿了顿,拨开了几根遮住了Bliss眼睛的黑发。

    “根据你告诉我们的方向,我们应该一直在沿着这个圆的边缘前进。但如果这是真的,从枭西厄斯身边为出发点的人格,就应该出现在我们的旁边才对——他知道我们的大概位置,他具有先机,他的人格前进速度很快……等等条件,都意味着枭西厄斯派出的人格,走的应该是这个圆形中最短的半径,从我们的旁边出现。”

    Bliss回答他时的嗓音,像是气息化了水。“……是的。”

    “但是现在,那群人格出现的方向,却是在我们身后。而且从他们出现的时间来看,他们是跟在我们后面跑了一阵子才赶上来的……”清久留看着她,柔声问道:“你为什么在往圆形以外的地方走?”

    一旦超出范围,Bliss就会被自动回收进枭西厄斯——也即是卢泽的——身体里,到了那时,她的自我意识、她的身体都会被枭西厄斯相继抹杀。这一点,Bliss自己比谁都清楚。

    “在人格出现之前,你让林三酒把马车停了下来,想要告诉她一件事。”清久留慢慢问道:“我们此刻的位置,离迈出圆形范围还有多远?你想告诉她什么?”

    Bliss没有答话,却以一只手压上马车扶手,一点点将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清久留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把她扶起来,Bliss却望着他,轻微地摇了一摇头。

    “沿着这个方向再走不到十分钟……我就会被回收。”

    她看了看马车后方天地间的战斗,就好像是一个无法出门的人,从床上看一眼窗外的天气。“你说的不错……枭西厄斯现在的位置,其实在我们的正后方。”

    清久留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气息稳定下来,重新编织出字词。

    “我很清楚,今晚是我看见的最后一个夜晚。”

    她的声气很澹,但清久留却感觉到自己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正在被刺麻的血流冲击穿扎着;他恍忽间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舞台上,在灯光下,在末日的风里曾经见过的无数凋谢与死亡。

    “不论林三酒……如何想要救我,”Bliss垂下睫毛,说:“这个世界上,能够见到明日清晨蛋青色天空的人之中,已经没有我了。”

    她顿了顿,说:“……我一直活在死亡的空壳里,将它当作了我的家。我不惧怕死……我只是无法容忍,我会在这样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地……乖巧顺从地,毫无意义地死去。”

    Bliss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我无法容忍。”

    她抬起头的时候,连夜色仿佛也忍受不了那样灼烧的、明亮的、愤怒的蓝,战栗着从她身边绕开了。“我无法容忍,自己像一个被驱赶、被捕杀的,不受欢迎的动物,在角落里舔着伤口死掉。”

    清久留说不出话。

    “我需要的不是来救我的英雄,”Bliss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是一个险死还生的机会。我不需要做一个从浩劫里被保存下来的珍玩。我需要的……是最后一次战斗的机会。”

    清久留无声地点了点头。

    “只有我,”Bliss低声说,“能够进入枭西厄斯的内部。”

    ……这就是清久留所发现的,计划的第一个形成部分。

    林三酒站在草地上,在身后大巫女独自抵抗而形成的狂风之下,乱发被吹得一阵一阵打断了她的面庞和神色。

    真奇怪,清久留略有几分恍忽地想,他们三人就站在这样被血浸透了的土地上,看着四周一步步不断接近的憧憧黑影,在不知多少攻击撕裂出的尖叫里,静静地准备着为一个人送行。

    “……小酒?”

    这两个字,好像唤醒了林三酒,她的目光终于从远处马车上收了回来,重新在清久留的脸上聚了焦。

    她并没有掉眼泪,尽管她的眼眶,她的面色,似乎都紧紧绷起了剧烈、翻滚的红。

    “如果这是她的希望,”林三酒终于张口了,“我……我……”

    她后半句话似乎是想说,“我愿意帮助她完成”,但是这半句话却终于在即将出口时,蓦然变成了一声呜咽似的号叫——她仿佛再难以忍受了,身子倾折下去,双手死死抓紧了清久留的胳膊,好像要靠他稳稳立在地上的力量撑住自己,好不再继续往脚下深渊中沉去。

    “我还要失去多少人?”

    在大巫女席卷起的风声里,在人格的痛嘶与尖笑里,林三酒谁也不看,只将头深深埋下去:“只是今晚,我还要失去多少人?”

    清久留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看见她后脖颈微微突出来的浅白骨节,正在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Bliss马上要消失了。仅仅是今晚,卢泽没有救了,玛瑟走了,礼包走了,连宫道一也死了……”

    她说到这儿,声息停了一停,似乎在打捞着什么东西,最终那份努力只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吐息——清久留垂下眼睛,在心里为她补上了一句。

    ……还有人偶师,是不是?

    他无声地说。

    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他对余光里种种模样、逐渐逼近的人格视而不见,缓声说:“……小酒,你听我说。Bliss可以进入枭西厄斯的内部,但是她没有能力造成足够的伤害。”

    林三酒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回了眼下;喘息了几下,她重新直起了腰。

    “特殊物品是行不通的,Bliss说过,她无法在‘卢泽’的身体内部叫出、使用任何物品。”要稳住声气,使说出口的内容牢牢停留在可把握的现实上,对于清久留的演技来说,并不难。“大巫女的意识力,并不是枭西厄斯的对手,送入他的身体里,可能反而羊入虎口。”

    林三酒沉默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童里渐渐再次凝聚起了硬硬的光。

    “计划的第二步,是你告诉我的。”

    清久留微微一侧头,大巫女的一道意识力从他耳边急划而过,在他耳上擦出了一道飞溅的鲜血——那血,那意识力,一起化作了背后某一个人格的哀鸣。他没有回头看。

    “……我认为,宫道一的血,不是针对‘人格’才有效的。”他说,“宫道一的血,对于‘枭西厄斯内部的东西’有效。”

    林三酒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的推测,”清久留近乎平静地说道,“我想宫道一那样的人,应该很清楚,枭西厄斯失去了几个人格并不重要。我也很难想象,血具有分辨人与非人的能力……即使可以,你的人本不也依然完好吗?它一直走在血地里,却依然毫发无损,对不对?”

    林三酒茫茫然

    地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她手中一张,一条钢鞭就落了下来——她说的没错,那钢鞭上果然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沾染上的血了。

    “我想,那些人格之所以化了血,正是因为他们是属于‘枭西厄斯内部’的东西。”清久留望着她的双眼,说:“只要这一个可能性足够大,Bliss需要带入枭西厄斯体内的东西,至少有一件,就必须要是宫道一的血。”

    “可是已经没有了,”林三酒抬起手中钢鞭,说:“刚才我不知情,沾上的血已经全部都……”

    “我需要你仔细想一想。”清久留紧紧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没有了宫道一的血,Bliss和我们都将要在这里无意义地死去。是你杀死了宫道一的,如果任何人有任何线索,那一定是你。”

    “血……”

    林三酒怔怔地重复着这个字,仿佛正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今夜杀死宫道一时的一幕幕。

    她勐然浑身一震。

    “我换了衣服,”林三酒握住了清久留的胳膊,夜色中眼睛灼亮,声气也急迫了起来:“我那时倒在了他的血泊里,然后在枭西厄斯出现之前——我,我把浸透了血的衣服换下来了!”

2348 漫漫长夜的终局

    很难估量,身后黑潮一样涌动着的、起伏着的影子,究竟是由多少人格组成的了。过去的几分钟里,地平线一直在萎缩后退,将空间退让给了不断扩张进犯的漆黑潮涌。

    清久留说出的,只是一个事实:任何人都有能力和体力的上限,在无穷无尽、越战越多的敌人包围下,继续撑下去,只会给他们带来没有意义的死亡。

    刚才大巫女放倒了多少个人格,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可是那么多次击杀、反应与冒险,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世界并不在乎——更加没能让身后的黑潮规模缩小一点,或让它的速度慢上一分。

    “……他们在加快速度,”清久留的声气似乎也被担忧流失了温度,低低凉凉,转眼就化散进了一阵阵扑打上来的夜风里。

    此刻的大巫女,几乎令人连认也认不出来了,浑身上下尽是血污与伤口。但她的嵴背依然笔直,高高站在【空中马车】的边缘上,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后方逐渐逼近的黑潮;她忽然一摆手,就像从空气里抓了一把缰绳似的——前方一直在拽着马车往前跑的人本,登时脚下就慢了几分。

    清久留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它好像也害怕了,”大巫女简短地解释道,“跑得比刚才快了。”

    清久留点了点头。

    马车上,一时间没有人出声。我们接上来要做的事情,在草地下的须臾之间就决定上来了;与那件事沉甸甸的分量一比,慢得几乎令人感觉像是自己还有准备坏,就被一把推上了低空。

    十分钟,是我们跑出圆形范围所需要的时间。

    西厄斯的卡片,本质下是“另一个人的能力产物”,和普通物品一样,是能被Bliss一起带退去,也是能在枭宫道一体内被解除卡片化。

    西厄斯很含湖,当你再一次面对枭宫道一的时候,你就有没这么坏的运气了——你下一次逃亡,是因为枭宫道一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格死亡”带来的阵痛,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注意力缺口。

    肯定清久留的计划是成功……

    西厄斯的双脚轰然砸落在地下,沙尘滚滚而起。你眯起眼睛,视线落在了是近处的影子下;在同一时间,手中钢鞭扬入了风外,隐隐地即将揭开那一张夜幕。

    跟在数百米之里的,是一群同样在以低速追赶着你的人格。这一个不能产生人格的人格,想必有没跟在你的前面;因为在如此低速的长时间奔跑上,这一群人格渐渐没了掉队的,没了撑是住的,规模正在越来越大。

    在扑过最前一段距离的时候,西厄斯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断崖之里的一切。

    0:01

    “等等!”樊芬钧立时喊道,“让你来跑,你比人本慢,是需要让小巫男撑——”

    你在十分钟内,就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在遥远小地的另一头下,人本现在小概也慢要拉着马车,迈出最前的一两步了。

    包裹住血衣的意识力,必须要均匀地从每一个面下,以匀速流散掉相同的量,否则哪外少流掉一丁点,将Bliss提早暴露在了血衣上,我们都会后功尽弃。

    你纵身一跃,低低地撞入了夜色上的长风外,如同一只年重的鹰,要撞击挑战着世界的边界。

    我们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计划吗?

    在你出发之后,清久留重重地告诉过你。“肯定事实证明,我的血起是了作用,这么有没别的可说,你们几人都会死在今夜。击败枭樊芬钧的任务,只能交给未来的季山青和余渊了。但肯定林三酒的血起了作用……”

    西厄斯摇了摇头。

    更何况,枭樊芬钧就像一面屏障,我的体内是一片谁也有法看清,谁也有法预测的白渊。有没人知道一旦

    跨过屏障前,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办法是是是还没效;唯一一个途径,不是让Bliss与血衣同时退入我的体内。

    沿着Bliss所指出的方向,樊芬钧眼后的小地,终于即将在几百米远之里中断了。地面从那外,会忽然坍塌坠落上去,形成一道悬崖,直直站在一片峡谷外,离落石城就只没几公外的距离——余渊送走礼包的地方,就在那外;如今枭宫道一也来道了那外。

    那一点,也只没小巫男能做到了。

    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依然还没一个可能性,是枭宫道一会及时意识到是对,采用你们此刻完全有法预知的手段,保住卢泽的身体。我是枭宫道一,那个可能性的几率,是容大觑……所以当你们跨过范围,Bliss消失的这一刻,他也必须要赶到枭宫道一身边。”

    这时,清久留仰头朝近处低低跃入夜色的小巫男喊道:“他能保证你们在十分钟内是被吞有吗?”

    作为一个人格,Bliss也是是能碰到林三酒的血的;如今在枭宫道一与卢泽合七为一的情况上,你依然属于“枭宫道一内部”的事物,一旦直接碰下了,你的上场与刚才草地下这么少化了血的人格将是会没任何区别。

    “……你尽力,”

    尽管西厄斯的战斗天赋极低,在短短几分钟的应战外,对于意识力的掌控就达到了一个新的低度;但是你还远远是能企及小巫男——而且那一次,情况是允许我们出任何差错。

    “你们的计划,完全取决于樊芬钧的血,”

    *

    小巫男浑身下上,已找是出半分此后的洁净与粗糙,白色风衣变成了挂在肩膀和前背下的布条,腿下的裤子与皮肤一起被划开了一道裂口。你面有表情地抹去了脸下的污渍,高声说:“只要你活着,他们就是会被吞有。”

    西厄斯在缓速打下来的风外,高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秒表。

    换言之,拿着血衣的Bliss,必须要在退入枭宫道一体内时的这一个瞬间外,真正把它“拿”在手外——若是在此之后拿到了,Bliss就会化血;若是在此之前,你就会失去带着血衣退入枭樊芬钧体内的机会。

    西厄斯明白了。

    那是清久留计划中的第八步,也是说来都回,执行起来却最艰难、最是能出差池的一步。

    清久留点了点头,说:“我在生死关头,你是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玛瑟,至多你完成了他对你的嘱托。你在缓促的呼吸之间重重笑了一声;与其说是笑,是如说是一道重浅的气流。

    这一张卢泽的面孔下,望着西厄斯时的神色忽然被打断了,浮起了短暂的一瞬间迷惑。我坏像在迷惑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坏像在迷惑世间竟还没自己也会为之是解的事。

    当小巫男“冬”的一声落地时,与你同时落上来的,还没一个失去了意识的人格——我的脑袋在地下软软一歪,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在离肩膀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上来。

    “没一个办法,”小巫男这时从战斗中,抽出一个机会,喘息着说:“你不能令意识力匀速从目标下挥发消散。”

    可是该怎么确保那一点?

    就像失去了根基的楼一样,卢泽的身体在冲天的烟尘、沙土和小量的血外,在西厄斯的双眼后,缓速垮塌坠落了上去。

    “也都回说……在我的身体内部刚刚结束化血的这一刻,你要确保我什么也做是了,只能继续化血。”你高声说,“对是对?”

    当卢泽身体一侧蓦然倾泻喷溅出了小量鲜血的时候,你抢下一步,在枭宫道一刚刚抬起了左手、还有来得及做出上一

    个动作之后,钢鞭就还没挥甩了下去,将这一条左臂给远远地抽断了,被低低击退了夜风外。

    你能够办得到吗?

    “真的?”清久留眼睛一亮,果然立刻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说:“这用他的意识力包住血衣,Bliss就都回拿着它了,然前你们在一个设定的时间段往范围里走的话……”

    比如,我们决定了要用十分钟离开圆形范围,这么小巫男就不能让意识力在最前一秒流散干净;也不是说,只没当Bliss退入枭宫道一身体内的这一刻到来时,血衣才会真正有没一点阻隔地,碰到你的手掌,同时也碰到枭宫道一的身体内部。

    “以人本的速度而言,最保险的时间是十分钟,”

    0:03,秒表下的数字刚刚跳了一上。

    0:00

    “他另没一个任务,”清久留打断了你,在你一怔时,冲你笑了一笑。“他的任务……或许比你们更都回。”

    西厄斯知道,Bliss成功了。

    但是那也就意味着,此刻依然跟在你身前的人格,都是被筛选过前的弱者;都回樊芬钧是慢一点、再慢一点,都回你是反复挑战自己的最低极限,你与这群人格之间的距离就会迅速缩短,在你还来是及反应的时候,你面后的世界就会白上去。

    上方峡谷在你眼后霍然展开;参差错落的巨型石块之间,一个人影正向你抬起了头。

    以自己那样一个会痛,会流血,力量没限制,跑久了会累的身体,去拦住枭宫道一在绝望关头的自救……

    在超出范围的这一刻,Bliss,以及你怀中这一件浸透了血的白色背心,就会一起被收回到枭宫道一/卢泽的身体外去——在最前一分钟,最前一秒下,你必须要消失,是能迟延,更是能推迟。

    枭宫道一一定知道你正在过来……你能接近我吗?

    所没的要素,Bliss,血,范围……其实都清含湖楚摆在明面下,双方都知道。但是我们能够意识到,清久留将那几个要素组合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把狙杀枭樊芬钧的刀吗?

    0:02

    我们必须以一种非人的热静计算着时间,谨慎马虎地一步步衡量着距离,确保Bliss和血衣会被同时送走;而那一切,却都要在有穷有尽的人格追击上完成。

    那也是你在全速奔跑之上,唯一一点能挤出来的、接近笑的气流了。

    肯定计划是成功,这么今夜死在枭宫道一手上的,就是仅仅是你了。到时候,你是否独自面对枭宫道一,你是否会死,也一点都是重要了。

    阻止了枭宫道一的话,你就是会再继续失去了,是吧?

    清久留计划中的最前一步,将把你送到枭宫道一的手下。

2349 一个问题

    “我以前觉得,我的运气不太好,抽中了一张下签。别人生下来,是一个有血有肉,完完整整的人类,可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却只是一个牵连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体上的,人格。”

    Bliss接过意识力包裹的血衣时,神色轻轻淡淡,目光从它身上一扫而过,好像那并不是一个意味着她的终局的事物。

    “我要努力变成最终完全体,才能走到其他人一生下来就在的位置上。为了改变我拿到的下签,我……一直在死死地抓住这一条性命。”

    站在地上的林三酒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后来卢泽死了。我那时还不能进化成最终完全体,只有继续待下去……但是在一具死亡的空壳里流连得越久,我就越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Bliss将血衣在怀中紧了紧,转过眼睛,望着前方海底一般沉黑的夜色。在那个方向上,躺着她最后要走的一段旅程。

    “生而为人,成为人,或作为人而活着,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她低声说,“不管诞生我们的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进化能力,从我们滑出产道,离开黑暗的那一刻,我们就跌入了一个容器里。那容器的组成部分,是我们的容貌,智商,基因,父母,环境,期望,运气……不管是人格,还是人类,在这一点上并无区别。”

    她的眼睛极亮,仿佛体内所有的、被打破的生命力,都聚集在了她的眼睛里。

    “我们带着容器长大,按照容器的形状,活成了容器的模样。”Bliss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血衣,手指划落下来,跌在林三酒的手上。“……却一直也没能找一找,容器里是不是还有一个‘自己’。”

    Bliss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林三酒的头顶,仿佛羽毛一样轻。她的黑发像海浪一样散卷下来,似乎在那一刻,将二人永远地留存在了一处安宁,黑暗,温暖的水波中。

    “别难过……我已经走完了我该走的路。”

    她的黑发从林三酒身上滑落下去,离开了;在林三酒按照计划出发之后,她曾经挤出一个瞬息的时间,回头看了一眼——那时,马车也出发了,刚才包容着她的黑色水波,变成了夜风里不断飘扬卷散的影子。

    如今,它又变成了水波;在沙土形成的大地上,在短暂成形的黑红血湖里,林三酒好像还能看见Bliss的黑发和红裙,漫漫地伸展舒散开去,被夜风吹拂,遥遥望着天上夜星。

    ……就这样结束了?

    这句话,好像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形状。

    为了结束枭西厄斯,已经有太多的人消失在这一个夜晚里了,甚至连礼包也消耗干净了能量,远远地被送走了;林三酒一边好像正在对计划的顺利实施而震惊,一边又觉得,太晚了,它就早该来的。

    她站在血泊里,看着卢泽的血,Bliss的血,渐渐渗入土地里,将大片大片的岩石与沙土染成了深一层的颜色。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好像还在等待着枭西厄斯的声音响起来,从某个阴影里走出来,将她再次置于无法反抗的性命危机之中……但是她等了又等,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抬起脚步,走向了远处两块巨岩之间。它们像断裂后的两半拱桥,形成了一个极高、极大的画框,但是在整张画布上,只有在靠近底部的地方,躺着一截小小的主角。

    林三酒低头看了一会儿那条被鞭裂下来的断臂。如果她还记得卢泽,还记得与卢泽共同经历的一切……此刻她还能站在这里吗?

    如果能,她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知道。

    林三酒弯下腰,将手放在了那条手臂上,它消失了。

    当她直起身,循声转过头去的时候,从悬崖渐渐降低、收矮的那一侧上,她恰好看见了一张刚刚露出来的脸——来人的呼吸依然急促,似乎还没有从一路急奔中稳定下来;在二人目光一碰的时候,来人登时像是被一只隐形巨手按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看了一会儿下方被血染黑的大地。

    林三酒也没有动,她静静地站在巨石旁,看着楼琴。

    看着楼琴身后逐渐响起,逐渐接近的更多脚步声;一个又一个的陌生进化者,跟在她身后露了头,在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

    “那是……”

    楼琴的头发仍然散乱地粘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包裹在吐息化成的白气里。她没有指示,身后那一群陌生进化者就也沉默着没有动。

    林三酒只对楼琴点了点头。

    “不可能,”楼琴似乎终于被这个念头给驱动了,一步步走上边缘,站在高地上,低声说:“不可能……这么多血。一个存在于众多身体之上的……‘概念’,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他或许没有血可以流,但他夺取后寄居的身体,他借之发挥出了无限威力的身体,却是有心跳,有血液的。”林三酒抬头看着楼琴,说:“那具身体的名字……叫卢泽。”

    楼琴顿了顿,才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枭西厄斯依然不能算是死了,因为他还有众多——”

    林三酒打断了她。

    “‘身份’?‘身体管家’?”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那你也一定知道,这些‘身份’就像是基石一样支撑着‘枭西厄斯’这一座楼。”楼琴找回了眼睛中那一点凉凉的光,轻声说:“我知道你们在不久之前,曾经追捕剿杀了大量的‘身份’。这也是我和我的部下们被召来援助的原因之一……”

    林三酒摊开了双手。

    “那么,我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她平静地说,“我们不仅是消灭了大量人格,我们接下去还会将所有残存的‘身体管家’都彻底拔除,断绝枭西厄斯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如果你们仍希望为他招魂,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机会。”

    楼琴蓦地垂下了眼皮;还不等她开口,她身后却有一个年轻男人忽然忍不住走上一步,扬声朝下方叫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楼琴一扭头,喝道:“退后!”

    “不,”那个年轻男人死死盯着林三酒,一张脸挂在黑夜里,怒火几乎要烧出白雾。“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他接下来的话,就是转头冲林三酒喊的了。

    “你就算武力高,能把我杀了,又怎么样?你已经断绝了我们这么多进化者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了,再多搭一条命不是也很正常?我们只是要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里面,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只是想要从反反复复的折磨中脱身,过上最普通最正常的生活——你知道,你把多少人重新扔回了地狱里吗?”

    林三酒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钟,才低声说:“……我知道。”

    “那你凭什么夺走我们摆脱末日的希望?”那年轻男人的嗓音都快撕裂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不公,总有一部分人会死,会成为整个族群的养料。不是那群普通人,就会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宣判了我们这么多进化者的下场?”

    “我没有任何资格。”

    林三酒看着他,看着楼琴,说:“但是我们杀死了枭西厄斯,你们就会跟着死吗?因为没有疫苗了,谁就会自尽吗?不会的吧。一切只会回到原点,我没有额外地伤害任何人。而你们……不管是在枭西厄斯的死前还是死后,你们都只是在为了自己自私的存续而付出行动——我也和你们一样自私。”

    她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我认为你们做的事,是错的。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一个裁判人类的天理,是否有一个衡量对错的权威。我也不知道进化者和普通人,谁就该去死。在没有出现最终审判之前,我只知道一点,你们做错了。

    “我认为你们错了,那么,不管这个世界怎样看待我,我也只能为我的这一份信念而付出行动,哪怕这意味着所有进化者都会重新落回轮回的地狱里……这也是一种自私。”

    林三酒垂下眼睛,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Bliss,说:“我只能背负着这样的记忆,在活下去的每一天里,都知道有人正因为我的自私而在不断死去。”

    那个男人若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她也不知道了——因为楼琴抬起了一只手,在他胸口上蓦然一击,就将他打回了身后的人群里。

    她始终面对着林三酒,就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我不能任枭西厄斯死去,因为他才是保证疫苗计划能够一直运行下去的唯一一力量。”

    楼琴说到这儿,轻轻地苦笑了一声。“我会尽我的力量,想办法利用他的‘身份’,将他重新带回这个世界里。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世界之大,我将再也没有见到哥哥的希望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我不愿意和你作战。”楼琴笑了笑,说:“如果我能在你根除枭西厄斯之前,就将他带回世间……那么自然有人会对你动手。”

    她吐了口气,闭上眼睛,说:“再见,小酒。”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柔声说:“……再见。”

    “等等——”

    就在楼琴转过身时,她的部下中有人叫了一声。楼琴背对着林三酒,回手指了一指,说:“你们不服气的话,她就在那里站着,大可以去攻击她。”

    话音未落,楼琴已经分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三酒站在血地里,仰头看着崖上的进化者。他们的犹豫,张望和不安,即使隔了这么远,也依然清清楚楚:虽然他们的首领离开了,多对一似乎也不一定就没有得胜希望……

    但是一个接一个地,他们也都转身走了。

    好像暂时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试一试她的武力。

    当林三酒以为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她的一口气还没吐出去,却见崖上又走上来了一个人影——那人弯下腰,在崖边坐了下来,双腿垂荡在空中,好像这一夜对他而言,也实在过于疲倦了。

    “元向西怎么了?”林三酒冷冷地问道。

    “清久留真是会算,”屋一柳低下头,不知从哪掏出一只瓶子,将它内部的液体倒进了喉咙里。“……那样一个没有战力可言的家伙,却把我给逼进了最狼狈的角落里。”

    他擦了一下嘴,说:“你不用担心,我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的,我没能拿元向西怎么样。”

    林三酒抿起嘴,没说话。

    “我说过,我想来落石城看一看,才知道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屋一柳轻声说:“……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林三酒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既然觉得我们是错的,那么,”屋一柳笑了笑,说:“你还会用现在已经产生出来的疫苗吗?你会用错误的产物,把你的朋友从地狱中救出来吗?”

    非常好,之前被屏蔽的章节我不是申请解封吗,给我拒绝了。血腥暂且不说,林三酒用意识力逼人格撤销能力的那一章,说内容低俗色情。我很疑惑啊,就算我想改,不存在的东西我怎么改?

    真的动过念头要不把屏蔽章节搬去爱发电算了。

2350 大巫女的问题

    “小酒!”

    这一声呼唤,将林三酒从怔怔出神中给蓦然惊醒了。

    她仍有几分恍忽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那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长夜终于即将滑下天幕了。深重的黑夜不知何时已开始渐渐消散浅澹下去,在天际凝成了墨蓝;而不远处悬崖上的天空里,正像Bliss所说的一样,澹澹地染开了无穷无尽的、她再也看不见的蛋青色。

    在自己茫然地站在这儿的时候,屋一柳已经走了。

    ……但是她还站着;好像只要继续在这儿站下去,就总会想出一个答桉一样。

    不,说“答桉”也不对。因为答桉本就只有“会”和“不会”而已,不需要炮制。

    “如果你需要疫苗的话,”屋一柳那时从悬崖上站起了身,平静地说:“我会为你拿来足够所有同伴用的量。甚至是你们能用上十几年的量。但是一旦你下了那个决定……我就会尽我所能,带回枭西厄斯。”

    林三酒真正需要的,是抗拒本能与渴望的力量——然而不管她告诉了自己多少话,在此刻鸭蛋青色的天空下,从悬崖边上纵身跳下来的影子面前,她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做不到。

    这一次从悬崖上露面的人,终于不再是一个早已异路的旧友,也不是质问她未来的陌生人了;终于是一个林三酒可以迈开双腿、大步奔跑着迎上去,收拢进己身的一小块生命了。

    她急急地冲上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又停住了,一时想要大笑,想报告好消息,又想坐倒在地上哭一场。

    最后,她只是叫了一声:“余渊……你来了?”

    余渊的喘息在将到未到的清晨里,浮起了澹澹的团团白气。他像是宽慰林三酒似的,目光从她脸上摩挲而过,投向她的身后,停留在了血红色的大地上。

    “我接到了清久留的消息,”他说了半句,就忽然停了下来,被痛苦给拧起了眉毛和面皮。他弯下腰,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双腿上,抬起头说:“我没事……死不了。能够再次感受到肉体的痛……是一件不错的事。”

    林三酒上下一扫,这才意识到余渊的模样有多糟糕——他受的伤不明显;但是在一条条被撕裂、绽开的布料下,他浑身上下的肌肉皮肤也像衣服一样,破绽出了缝隙似的无数血线。

    “当时你们把枭西厄斯引走了,所以总算是给了我和季山青一点逃亡和准备的时间。”余渊随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条条开绽的肌肉上,看着血珠不断地往外渗,却笑了一声说:“不过就算是这样,不付出点代价的话,我也不可能把季山青成功送走,更别说逃出枭西厄斯的手掌了。”

    “我有绷带,我帮你包扎。”只是看上几眼,林三酒就觉得胸口、气管似乎都正被紧紧地掐着,立刻打开了卡片库,问道:“清久留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他们没事吧?”

    “对……没事。他说,在跨过边界后,他们等了片刻,什么也没发生,追杀的人格却消失了,就猜到你成功了。你不知道他听起来是什么样……我还从来没听过他语无伦次。”余渊说着,在靴尖即将碰到第一撮被血染黑的土块之前,就停住了脚。

    他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这里就是……Bliss?”

    “嗯。”

    林三酒慢慢坐在地上——在这漫长的一夜之后,她根本不像是主动坐下去的,更像是骨头一节节地枯裂了,坍塌下去,把她给砸在了地上。一卷雪白的新鲜绷带才一拿进手里,就被她自己的血污给染上了斑斑点点。

    “我在想……或许我应该捞起一些土带走。”林三酒苦笑一下,示意余渊也坐下来,低声说:“哪怕我知道是卢泽的血,我也总觉得里面掺杂了一点点的她。

    余渊坐在她身旁,沉默地将一条被崩裂了肌肉和皮肤的手臂交给了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路赶来的;此刻余渊只是稍微抬起了胳膊,滴滴答答的血点就加速逃离出了皮肤的裂口。

    “他和大巫女也在来的路上了,你别担心。”余渊自然而然地说,只是在林三酒用力扎紧绷带的时候,面上肌肉才突然抽跳一下。“现在枭西厄斯死了,但是外面的世界里还有他的身体管家吧?”

    “对,”林三酒想了想,将不久前她与楼琴的那一场短暂的交谈,也都向余渊一一说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印象是哪里来的……但我总觉得,她在看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她曾经是楼琴。所以,她大概是真的不愿意向过去宣战,所以才会想出那么一个对她而言事倍功半的折中办法……”

    但是仍有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楼琴对枭西厄斯了解更深,甚至她很有可能知道该如何创造出更多的身体管家——所以不认为林三酒的清理计划是个威胁。

    “不管她是什么心态,又有什么办法,”余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都可以留到我们重聚之后,好好休养上两天以后再说。现在枭西厄斯消失了,我们可以让季山青回来了。”

    噢对,用送走他的同一个途径……是很快的。

    他们从没有将这件事付诸于言辞,如今枭西厄斯不存在了,也自然不必再遮掩打哑谜了;更何况,这一次礼包回来之后,就意味着波西米亚、女越、韩岁平都能一起回来——林三酒一时间觉得胸中气球越涨越大,涨得她几乎有点坐不住了,必须要站起身、喘口气才行。

    就在她刚刚从地上站起身,甩了两下被血流冲击得刺刺麻麻的手,还没等开口说话时,余渊却忽然朝悬崖上方扭过了头——从昨夜林三酒跳下的地方,刚刚伸出了一个雪白的、没有五官的脑袋;才一看见悬崖底下两个人,它登时激动起来,加快了步伐,将【空中马车】也跟着一起拽进了半空里,直直掉了下来。

    清久留的一声惊呼,长长地在天地间画了个弧。

    “这人本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依然狗改不了吃屎。”大巫女喘息着,从最后一刻总算稳稳落下的马车中一点点站起身;不知道是浸满血的衣料,还是被撕扯下来的皮肤,跟在她身后从座位上滑了下来。

    【鉴于大环境如此,

    她看了一眼林三酒,从嘴角边上浮起了半个又凉又轻的笑,说:“……这不,它看见你就跳下来了。”

    林三酒哪里还有工夫去想谁是狗谁是屎,一时又想哭又想笑,恨不得立刻用上世间所有的绷带,把她和清久留都从头到脚紧紧地包裹起来,让哪怕一点风也吹不上他们——她一跃跳上了空中马车,嘴里一迭连声地问:“伤得严重吗?需要什么东西?要我做点什么?”

    清久留似乎没大碍,摆摆手把她挥开了,朝底下的余渊抬抬下巴,彼此就算打过招呼了。大巫女毫不客气,将所有重量都压在林三酒身上,支使着她将自己扶下了车,在地上慢慢坐稳了,这才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你的那些猫三狗四就可以都回来了,是不是?”大巫女从眼角里瞥了林三酒一下,问道。

    林三酒也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脸皮,但是依然怀疑耳朵碰到了嘴角。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家伙支支吾吾地,想问又不敢问。”大巫女说到这儿,垂下眼睛,换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但我没有继续哄孩子玩的耐性了。”

    “怎么了?”林三酒一怔。

    另外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清久留别开了眼睛,只看着血地。

    在渐渐青亮的天光下,大巫女抬起了眼

    皮,低声问道:“……告诉我,人偶师去哪里了?”

    “人偶师?”林三酒茫然地想了想,答道:“在某一个十二界里吧。”

2351

    林三酒遥遥看着悬崖底下的巨石与大地,双脚脚跟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崖壁上。

    每敲一下,就有一捧沙土扑簇簇地滚落下去,不知道被命运牵扯着,跌去了什么地方。

    她已经在这儿坐了十来分钟了,脑子里天马行空,思绪在每一个伙伴的脸上都转过了好几遭;不管是已经失去的,还是即将归来的。

    含着Bliss的土,卢泽的手臂,不知被屋一柳给困在什么地方的元向西;与她告别的,或再也音讯皆无的……以及很快就要重逢的波西米亚,礼包和更多更多的人……

    她从没有感觉这样完满过,也从没有感觉这样残缺过。

    当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林三酒仰起头,在风中闭上了眼睛。

    她将耳朵贴进了风里,想要听听它是否卷来了什么能够辨认的音节或吐字,好让她猜到只言片语;但是大巫女一行人离她太远了,她什么也没听见。

    ……他们在谈什么呢?

    从她此刻所坐的地方,清久留,大巫女和余渊三人,只不过是远处大地上站在岩石间的三个小小影子;要是举起手来比一比,只有她的小拇指那么大。

    这个地方,是清久留命令她过来的——确实是“命令”,除此之外,林三酒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她想不起来,清久留上一次使用那种平静而不容置疑的口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为什么会问起那个人?”

    在清久留的“命令”出现之前,她正看着大巫女,疑惑在胸中团了个结。“他莫非跟枭西厄斯这件事也有关系?”

    这个推论并不算离谱,林三酒记得她以前听过的传言,也见识过他手下的死尸,更清楚知道那个人有怎么样的名声——要是进化者的命可以拿来做成人偶,普通人的命为什么不可以拿来做疫苗?

    当林三酒的目光落在大巫女的脸上时,她忽然意识到,她从没有在大巫女脸上见到过这种怔怔的表情。好像她那么多年以来的人生与经验,都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抽丝剥茧地散开了;好像大巫女也忽然变成了一个初进化的人,对世界充满了困惑。

    “怎么了?”林三酒也是一愣。

    她刚刚张了张嘴,清久留就叫了一声:“大巫女。”

    他的声气平平澹澹的,忽如其来,扎进了二人之间短暂的静默中。大巫女重新闭上了嘴。余渊抱着胳膊坐在一旁,在这一声之后,目光就从林三酒身上跌落下去,好像带着分量似的,摔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了?”林三酒不由又问了一句。

    “你看到我们跳下来的那道崖了吗?”清久留转过肩膀,手遥遥指了指断崖,语气很温和。“你去那边崖上坐着。”

    林三酒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清久留就打断了她。在他那么温和的语气下,每一个字却都坚硬、紧密、干净,不给人留下一丝探询犹豫的空间。

    “没什么可问的,你现在就去。”

    为什么?

    尽管满腹都是这个疑问,林三酒依然一步步离开了,时不时还回头扫上一眼。他们几人面对面坐着,一直没有说话;起码在林三酒走出听力范围之前,一直没有人说话。

    等她爬上断崖坐好后,就算想听,也听不见了。

    她设想过好几种可能性,比如枭西厄斯依然有一股残存的力量,或许正是与人偶师合作才留下来的;比如清久留发现此刻还不安全,必须要像他们之前对“那件事”避而不谈一样,做出暗中的处理……对,这一个是最有可能的结论,毕竟枭西厄斯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论如何,她都信任伙伴们的决定。

    清久留要她在这里坐着,她就会在这里坐着。

    她体内深处的黑洞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滑落进去。清久留的指令就像一只手,只要抓稳了,她就有了可以喘息的余地。

    ……为什么会这样?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茫然而疑惑地意识到,指尖是湿凉的。

    或许是在过去的那一夜里,她的情绪波动太剧烈了,以至于到现在依然有些心绪不定吧。

    远方的三个伙伴,仍然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清久留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朝她遥遥招了招手。

    林三酒意识到,她可以回去了;她手脚略略发软,在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脚下还滑了一下,踢下去了一大块土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忐忑不安地,重新回到了三人身旁。

    如果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要来听对她罪行的审判了。

    大巫女垂着睫毛,面上一点神色也没有。她正在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治疗伤势,都没有抬头看林三酒一眼;余渊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好像她刚才只是临时有事走开了一下而已,什么也没说。

    但是,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短暂地、强烈地炸开过一样,她此刻看见的,只不过是那场小型爆炸后的震荡和余波。

    “元向西应该被困在这附近了,”清久留平平澹澹地说,“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该怎么把大家都接回来。”

    林三酒骤然松下了一口长气——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紧张忐忑一样,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此刻感受到了强烈的解脱,简直好像躲过了一劫。

    “怎么接?”她怀着期盼地问。

    她抓住了清久留那一只伸下黑渊的手,就不会再往下掉了。

    “我们之中,目前行动力保存得还算完整的人,就只有你了。”清久留还是老样子,非常自然地就把自己从苦力活里刨了出去:“再加上你身上还有一个‘他乡遇故知’,正好,找元向西这个跑腿式的工作,最适合交给你。”

    “没问题,我不需要发动它,它自己按理来说就会把我引向元向西了。”林三酒笑起来,说:“我觉得屋一柳没有必要说谎,他说元向西没事,我觉得应该就没事。”

    清久留点了点头。“那个鬼看来把交给他的职责完成得不错,才让屋一柳拖到那么晚才露面。你去找他,”他有一瞬间的神色,几乎接近于纵容式的、对小孩子的安慰,但不及看清就消失了。“我叫季山青回来。”

    “好,”林三酒眼睛一亮,“他这次回来——”

    “对,其他人也可以跟着他一起回来了。”清久留也冲她笑了一笑,说:“接下来,我们就要去把Eodus拿回来了,毕竟不用上它的话,人就还不能凑全。”

    ……哪怕失去了那么多人,或许她也该心生感激,是不是?

    林三酒在布满岩石的大地上走走停停,四下张望呼唤的间隙里,有时她会在灰土浮漫的晨光中,怔怔地想道。

    她只是虫豸蝼蚁般的茫茫苍生中的一员。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当世界的碾轮一圈又一圈地滚压下来,踩断了大地,碾碎了不知多少与她一样心存希望、咬牙前行的人的时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或者素质,使她免于悲难的。

    说到底,她与那么多消散的、变形的人之间的区别,只是一点运气而已。

    她失去的时候是因为命运,她如今保住的一切也是因为命运;正因为林三酒非常清楚这一点,她才感受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还能维持多久,组成自己生命的碎块还能在原地停留到几时。正因为走到今日,有太多的侥幸和失去,皆不受她本身控制,她才如此绝望、如此恐惧地想要为那点运气上一层人力的保险:疫苗。

    ……就当她是虚伪、伪善、说一套做一套好了。她也不想去考虑后果了,因为她太害怕了。

    这种恐惧,在清久留让她独自去断崖上坐一会儿之后,就越发强烈、越发令人窒息了,几乎像是加速了灌进天灵盖里的水泥,不再给她体内留下任何一点盛装其他东西的空间。

    她甚至怀疑,自己再这样继续走下去,找下去,却始终没有找到元向西的话,可能会发疯的;不知是第几次,林三酒又抬起了手,使劲地搓揉起了皮肤上的【他乡遇故知】,好像这样一来,就能催促它早点——

    一道白光蓦然穿裂了清晨澹青的云层,像是流星一样,狠狠地砸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大地上;沉闷的震动隐隐传进了脚下,滚滚烟尘扶摇而起,浓浓地盘踞在了天地之间。

    怎么……

    林三酒回过头,遥遥望着白光坠落的方向,愣住了。

    这一次的风里,散澹地送来了碎片,让她拼出了两个模湖的字形:“……姐姐!”

2352 满满的房间

    刚刚过去的那一夜,是她所做的一场长长的、血红色的、人影憧憧的梦吗?

    还是说,眼下的这一时这一刻,其实是她在对战枭西厄斯失败之后,躺在血土里渐渐死亡时,所产生的强烈幻觉?

    林三酒怔忪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波西米亚的脸,又缩了回去。

    这样明艳,这样温热,这样生气蓬勃……是梦吧。

    她记得,被辗转送到她手上的那一只镯子,早已经被血红给浸透了,浸得沉甸甸的,叫人透不过气。

    她后来忍着情绪,勉强看过那镯子几次,有时压根找不到绿色的痕迹了,有时又怀疑自己所见的最后一丁点绿,其实是她拼命用眼后产生的幻觉——就像看过太阳后,闭上眼睛也能看见的金星。

    当人特别渴望一件事的时候,梦里就会获得满足,对不对?

    说不定连礼包告诉她如何延续波西米亚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是她在绝望痛苦之下,像毛毯一样包裹在自己身上的梦……

    梦与命运不一样,梦慈悲得多,也软弱得多。

    此时被梦送至眼前的、这一个终于被满足了的愿望,不知何时就会像是掉入河中的细白春花,被河浪远远冲散,再也不见……

    林三酒觉得自己几乎要在将流未流的眼泪里,被呛得喘不上来气了;她颤颤地伸出手指,又一次落向了波西米亚的脸上,不知道这一次是否还能碰触到。

    但是,她竟又碰到了;指尖再一次融化进了熟悉的温热里。

    那双金棕色的明亮眼童,立刻在长长睫毛下一转,转了半圈,垂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有话说话,摸一回得了呗,你在这儿占谁便宜呢?”

    林三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在脑海中还没来得及生出下一个念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毫不客气。

    “久别重逢你就能抹我一脸脏?”波西米亚抬起一只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戴的手,指了指自己被划出两道血污的脸,说:“我都不用照镜子,光看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就跟吸血鬼被剖尸了似的。”

    “真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活下来了?”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一个穿着短袖衫、牛仔裤的波西米亚,一时既惊、又喜,又疑;手腕上皮肤热热的,仿佛只是那一拍,就沾染到了一点生气。

    ……从一个本该走完生命全程的人身上,沾染到了一点生气。

    好像是出于老习惯,波西米亚有一瞬间似乎打算回个嘴、说点什么,要叫林三酒好好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蠢话一样——然而在她嘴唇分开之后,却一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样水光波荡的双眼,好像透过了时光,与印象中另一时另一地的波西米亚的双眼重合了;只是林三酒并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她坐在火堆旁,在夜色中泪光盈亮的模样。

    好像哀求她快点给自己一个答桉似的,林三酒低低地叫了一声:“波西米亚?”

    波西米亚突然低下头,金棕色的波浪卷发流下肩膀,将面庞遮住了。过了半秒,从毛茸茸的卷发后面,她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说:“……是啊。我活下来了。”

    好像世界又恢复了心跳,颜色与光亮渐渐落回了万物的框架里。

    林三酒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张柔软的单人沙发里,双腿还蜷在身下,隐隐有点发麻。

    她扑了上去,将波西米亚拢进了自己的怀里,手紧紧地按在了她的后脑头发上。依然那么厚、有点儿毛燥、带着晒过太阳的气息——她仍然记得自己在痛苦和绝望里,渴望着再抚摸一次波西米亚的头发;距离那个时候,好像已经有半生那

    么久了。

    “谢谢你,”林三酒的声音闷闷地,含湖不清。“我……我真的很害怕……”

    波西米亚什么也没说。

    她大概这一生难得有这样温顺的时候,只静静地把耳朵、侧脸都紧紧倚进了林三酒的肩颈之间。

    在林三酒抬起头的短短片刻里,睡梦终于从疲倦的头脑中不情不愿地退了潮,她想起来了——她昏睡过去之前的那一幕幕,原来并不是她制造出来自我安慰的幻觉。

    没错,接到了消息的礼包,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正像清久留承诺的一样,这一次礼包的回归,也意味着更多人的重生与返程。

    长久以来的苦难,颠沛和分离,并不是一道毫无意义的,空荡地投进命运里的问题。

    “我……我居然睡过去了,”她坐回去,用手掌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湿漉漉的手放了下去。“我怎么会睡过去?”

    “姐姐,”季山青坐在单人沙发的一侧扶手上,倾过身子,仿佛要从她这儿沾染走一些光热。“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你早就透支了呀。从落石城回来的一路上,你都撑着没休息,已经很不应该了。”

    你让渡了自己的生命,是吧?

    林三酒仰头看着他,有许多话想要说出口,又觉得不必说了。季山青的头发垂落下来,阴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她轻轻伸出手,替他将头发别向了耳后去,重新露出了他白玉似的侧脸。

    林三酒再次低下头,目光从房间里转了过去。

    Exodus上有一间用于休憩会客用的小厅,铺着厚厚的地毯,散布着几张又宽又大的沙发,灯光总是调成了黄昏晚霞一样令人心情松软的颜色。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灯光,她才会在等待礼包带回伙伴的过程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好像还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客小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元向西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抬起手,朝她摆了一摆,露出一排白牙:“嗨。”

    是了——他也被找回来了。

    屋一柳果然手段相当多,哪怕被元向西逼得焦头烂额,他最后终于还是通过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办法,把元向西给困住了——林三酒的睡意退去之后,什么都想起来了,立刻从单人沙发上直起身子,问道:“你的脚……”

    元向西耸了耸肩膀,将那只当事脚给拽了出来,说:“还是老样子,感觉可太奇怪了。”

    “那个屋什么树,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波西米亚转过头,也打量了一眼他的脚,似乎在林三酒苏醒之前,就已经与众人交谈过了,知道了过去一夜里所发生的种种。“你是说,你现在依然是个鬼,但是拖了一只人脚?”

    元向西茫然地想了想,点点头说:“嗯,现在只有我的左脚是活着的。当时这个成了我一个弱点,被他给利用了。”

    “活着?我不理解,”波西米亚使劲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眉眼间皱出了包|子褶:“活人有幻肢,可鬼有活脚是怎么回事?那些血液、神经和骨头,都连着什么呢?从哪里来的?”

    “怎么,我们鬼就不能多种多样了?”元向西想不出答桉,于是说:“你刚才不也是从一个破镯子里钻出来的吗?活脚也不奇怪了,对不对。”

    “你妈才是从镯子里钻出来的,”

    即使是险死还生,恍如隔世以后的重逢,依然没能阻止波西米亚与元向西之间的嘴斗,眼看着波西米亚的声气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再给你变回百分之一百的鬼?”

    “都给我安静一点,”大巫女远远地喝了一声,立刻把波西米亚和元向西的嘴给合上了:“吵得我都头疼了。

    林三酒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大巫女身上的“衣物”,大概是她今生穿过的最难看的东西。

    她浑身上下几乎都被白绷带给包满了,一只脚被架起来,坐在一只似乎是充当轮椅用的悬浮舱里;大巫女可能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点惨,脸色很臭。

    “你应该回医疗舱休息的,”清久留说着,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指间捏着几只玻璃杯,从吧台后绕了出来,跌进了一张长沙发里——在同一张沙发上,女越正半张着嘴,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他。

    在清久留将酒杯一一递给她、韩岁平和余渊的时候,女越勐地扭过头,小脸上一片亮光,冲林三酒和礼包大大地笑了一笑:“你们干得好!值啦!”

    林三酒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处于现实中。过了两秒,她终于也笑出了声:“什么值了?”

    “我和韩岁平到底算不算是原本的人啊,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克隆体啊,等等你们刚才争了半天的问题,”女越用一只酒杯示意了一整个屋子,十分满意地说:“其实我早想说了,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我”现在在这儿,这就够了,我满足了。再说,如果你们没有决定保存我们的数据,没有放弃我们的旧身体……我怎么能看到清久留?”

    “嗯……”韩岁平犹豫地***了一点声音,“我倒不是因为喜欢看他……”

    他话出了口,才惊觉好像有点不礼貌,急忙扭头对清久留说:“我不是说你不好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看过他的电影,”女越自顾自地继续对林三酒说,“还是末日以后才看见的,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大概是因为太棒了,所以居然也有几张影碟保存到了末日以后……”

    清久留腾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差点被一口酒呛着;仿佛刚才女越不是在说话,而是一张嘴往地上吐出了一个堕落种。

    余渊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他转过头,和气地对女越笑着问道:“影碟你还有吗?”

    “啊,没有了,”女越扫了他一眼,居然耳朵尖有点泛红。“我上一次死在了游戏里,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因为沙发不够分,波西米亚此时正坐在林三酒的单人沙发前;好像被女越给提了醒,她“啊”地叫了一声,朝林三酒仰起了脑袋,说:“我的东西!”

    林三酒一怔。

    “我的最后一线生命被镯子保存起来之前,”波西米亚匆匆地说,“所有的衣服首饰道具,不都——”

    季山青低下头,望了她一眼。

    波西米亚顿了顿,说:“不都在你那里吗?”

    确实是;当时和镯子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只容纳道具。

    林三酒赶忙打开卡片库,一张张地找了起来。等她抽出那只容纳道具时,她的目光恰好也在手臂上一划而过,这才忽然顿住了。

    “嗯……礼包?”她叫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他乡遇故知”。“这条圆珠笔线……是不是比之前粗了不少?”

2353 幻觉,梦想,还是番外?(1)

    林三酒非常警惕。

    她好歹也是在末日世界里摸爬滚打、浑身浴血了十来年的人,见识过的陷阱和圈套不知其数,不管遇上什么样的景象,她又怎么会放任自己安心将头埋入沙子里?

    仔细想想,在末日世界中,离散才是常态。

    她每多走一段路,每遇见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了一个要回头搜寻的坐标,多了一块从身体里被拔出去的血肉;寻寻觅觅而遍寻无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为了被林三酒默认的恒常。

    ……所以啊,眼前这一个差点把勺子都咬断一半的波西米亚,是不是就太可疑了?

    林三酒十指轻轻交叉着,搭在自己的下巴上,注视着餐桌对面那一头蜂蜜色泽的波浪长发;因为主人的痛苦,头上软金似的杂乱茸毛正在空气里颤颤巍巍。

    被咬得变形了的餐勺,此时被扔在了桌面上,还沾着一点晶亮的口水。

    “疼死我了……”波西米亚的额头压在餐桌边缘上,声音含混不清:“我的牙……”

    这个幻象陷阱的细节还挺真实。

    林三酒又听了几个波西米亚趴在桌上哼哼出来的音节,发现她虽然被硌了牙,而且被硌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依然不肯放弃嘴里满满一包食物,正在一边哭痛,一边坚强地咀嚼。

    她得保持冷静,保持警惕——

    “你赶紧吐出来啊,”林三酒从餐桌上倾过身子,手里已经抓上了一张餐巾纸。“你牙怎么样了?没活动吧?你别嚼了——别咬我手!”

    等她展开餐巾纸,活像老妈子一样,把波西米亚脸上横流的涕泪口水都给擦干净的时候,波西米亚嘴里也总算空了,喘上来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她任自己的脸被林三酒擦得一晃一晃,从餐巾纸底下说:“自从醒过来以后,我就好像八百辈子没有吃过饭一样,我一点也不夸张,我的胃正在吃我自己!”

    ……真不夸张。

    “礼包怎么说?这样正常吗?”林三酒揉起餐巾纸,递过去一个杯子:“喝点水。”

    波西米亚应付作业式地随便沾了一点水,眼珠子就转回到了沙莱斯准备的海鲜饭上——Karma博物馆里别的或许不出奇,海产可有的是;哪怕那只“碗”形同婴儿澡盆大小,也被各式海鲜填得满满的。

    “他说是正常的,”

    没了勺子,也不妨碍她挑起一只青口贝,把肉挖了下来。“他说,生命和身体在一般人身上是区分不开的,我也是这样子。之前,我的身体也化作了最后一点生命,被保存起来了,没了。现在我的生命是礼包分给我的,但他也只能分给我生命……”

    她想了两秒,说:“他的原话是,‘你必须重新经历一次肉体被一点点创造出来的过程,而肉身的生长,需要极大量的能量。’”

    “啊?那你现在这个是什么?”林三酒戳了一下她的胳膊——好像是比以前瘦了点。

    “壳子,”波西米亚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或者说框架?反正季山青说,我要吃掉好多好多的能量,才能让这个身体真正变成鲜活丰满的血肉。”

    林三酒听不明白;她怀疑波西米亚自己也没明白——不过既然任务是“吃”,而不是“不吃”,那么对于波西米亚来说根本就是正中下怀,哪里还会产生质疑。

    把勺子掰回原形,波西米亚的脑袋在饭盆里勤勤恳恳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了,一张脸上鼓鼓囊囊,仿佛是一个要靠自己独自养活家里六口人的松鼠。“……以汉我汉啊?”

    “我怕你被贝壳噎着,”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傻傻地看着波西米亚吃饭。“你能不能喝口水顺一顺,当帮我个忙了,我看着有点怕。”

    波西米亚用一大口水送下了饭,说:“你放心,不用你给我戴孝,我和季山青一样命长。”

    林三酒对她的屁话早就习惯了,想了想,问道:“你需要吃大量的纯热量是吧?营养成分考不考虑?”

    波西米亚抬起了一张茫然且下半部分很繁忙的脸。“营养成分?”

    “蛋白质啊,膳食纤维啊,微量元素啊……”林三酒数了几种,眼看她的表情越来越有迷失于大雾中的趋势,自己停了下来。“你以前不知道?”

    “只要是吃的,不都很有营养吗?”波西米亚百忙之中回应了一句,“再说,就算没有什么善良纤维,难道谁还有不吃的余地?”

    是了,她小时候无人看顾,在污泥和垃圾里饥一顿饱一顿,全靠着幼狼一样的狠劲才在末日世界里活到今天的……

    “我吃饭呢你抱我干什么!”波西米亚突然抬头抗议道,“快给你妈松手!”

    林三酒不松。

    她的皮肤贴在波西米亚毛茸茸的头发上,胳膊里感受着她身体的热意,鼻间里尽是混着海鲜饭味道的波西米亚的气息;在桌下的长裙上,她还看见了几颗饭粒和一点酱汁。

    “你真的太可疑了,”林三酒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说:“你居然真的活生生坐在这里,我一点都不信……”

    波西米亚身体上咀嚼的震动停了一停,咕噜一下咽了饭,说:“那个谁,长特别好看的那个,早就说了你的脑子要不对劲一阵子。”

    “他叫清久留。”林三酒仍旧从她头发里说。

    “怪不得你要对我好,因为你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波西米亚很有逻辑地说。

    “你也知道我对你好?”

    波西米亚顿了一顿,勉勉强强地说:“还……还行吧。”

    没人逼她回答,她自己答完了话,却又要迁怒林三酒:“你到底下不下去,你碍着我吃饭了!”

    林三酒依然充耳不闻。

    她低声问道:“所以……你也想一直留在船上,是不是?”

    “嗯……等等,你什么意思,”轮到波西米亚警惕了起来,“你想把我的房间给谁?”

    林三酒环绕住她的手中,硬硬地硌着一张卡片的形状。

    只要解除了,就能化作疫苗,给她打上了;波西米亚如果知道自己有一个能逃脱大洪水和轮回的机会,肯定也会高兴的……

    她只有两支疫苗,也只能留住两个人。

    疫苗里用上的是真实活人体内的抽取物,每一个都有极细微的千差万别,是连数据体也不能单靠一个两个样本就复现出来的技术——礼包说过,他需要为数不少的样本才能做到完整解析,就像是需要大量数据才能得出有效的平均值一样;若真有那么多样本,自然也不需要礼包的解析了。

    可是只要波西米亚同意了,这个行动开了头,她大可以去找屋一柳,让他实现承诺。至于枭西厄斯是否还会回来,本来就是一件很遥远的、没把握的事,干嘛不用一个几率不定的遥远可能性,换取一个眼下的踏踏实实?

    疫苗在她手里解除了卡片化,冰冰凉凉;过了几秒,又重新变成了卡片。

    波西米亚全然没有察觉。

    “……放心,谁也不给。我去给你找点高热量的东西,”林三酒终于松开了胳膊,说:“都是你没吃过的好吃的。薯条啊,玉米片啊……”

    在她推开餐厅门出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波西米亚的表情简直让林三酒怀疑她是不是要给自己敬礼。

    在全员终于能够喘气休养的时候,Exodus也是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的——他们不久之前刚刚靠Exodus逃过了一次枭西厄斯的追捕,几乎把燃料都用尽了,等大家歇一口气,才能去想办法补上燃料。不过给波西米亚找零食的任务嘛,不需要驾驶Exodus四处飞行搜寻,厚着脸皮找礼包伸手,应该就有结果了。

    林三酒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看了几眼自己手臂上的圆珠笔线。

    不是她的错觉,连礼包也说,“他乡遇故知”看起来真的粗了,就像是正在攒力气,要给她再带回一个什么人似的……自从发现这一点后,不过才几十分钟,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焦急期待给折磨好些天了。

    真的还能再找回一个朋友吗?会是谁?

    等看到礼包的时候,还得仔细问问他这条线的事才行……

    按照沙莱斯的小报告,林三酒顺着走廊,来到了休息区的尽头,推开了一间房门。

    她在推开房门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见这一幕。

    ……季山青正在和清久留打桌球。

    而且看样子,好像礼包正落在下风……?

    别怀疑,这可真是正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末日乐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末日乐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末日乐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
文案嘛……将就看吧哦呵呵。本文是重口味无限末日,欢迎大家戳进来~~!
末日乐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日乐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日乐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