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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54 幻觉,梦想,还是番外?(2)

    要说礼包过去重逢林三酒时有多喜悦、多激动的话,那么此刻在她推开门,打断了桌球的这一刻,礼包抬起头,脸上蓦然绽放出了几乎令过去都黯然失色的光亮。

    “姐姐!”

    他好像得救了似的当即跳了起来,手往外一划,就把桌球杆给扔下去了——在他几步跑向林三酒的时候,那根桌球杆也咣当一下砸在球桌上,顺势一晃,就哗啦啦地将半局桌球给搅散推乱了;一时间,整张绿桌上各色圆球乱滚,骨碌碌地匆忙作响。

    “你来看我啦?”礼包对身后的乱子似乎一无所知,自然而然地凑到了林三酒身边,好像一只养出了习惯的小动物,等待着某个人类顺理成章的安慰和拥抱。

    林三酒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问道:“你还会打桌球呢?”

    “不,他不会。”

    清久留撑着球杆,懒洋洋地从椅子上把自己给拔了起来。“你是没看见……这怎么能叫他打桌球呢,这叫桌球打他。”

    礼包看起来,似乎正动用了意志力,要让自己对他听而不闻——要是能给他的思维活动加个旁白或配音,大概是类似于“不听他的姐姐在这里看姐姐就好了我听不见”这样的吧。

    清久留慢吞吞地又补了一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在球桌上展开了一场对他的谋杀。啊,实在是太惨了。”

    礼包终于忍不住了,从林三酒的肩膀旁猛地扭过了头。“我了解桌球的一切规则、一切策略、一切技术要领!”

    “那有什么用,”

    清久留从一张小桌上拿起酒杯,几个手指尖搭在剔透沁凉的玻璃杯壁上,被清澈的酒液摇晃着映上了一层光影。冰块撞得轻轻一响;他任酒慢慢汲取了自己口腔里的温度,流进喉咙,吞咽下去,才不紧不慢地说:“……该不会,还是不会。”

    就算是数据体,好像也有“不上手练习就办不到”的事嘛,林三酒心想。

    ……刚才波西米亚说她占便宜,好像有几分道理。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醒过来以后,就压也压不住她希望能够用皮肤肌体去感受、沾取、吞食、融合伙伴们的欲望了,好像这种欲望,是随着她的睡梦一起忽然醒来的,她无法抵抗,她也渴望被这种欲望吞没。

    林三酒低下头,在礼包的额角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让他的温度,皮肤的触感,清清淡淡的气味……全部丝丝毫毫地融进自己的嘴唇、自己的鼻尖,和自己每一根骨头里,才重新抬起了头。

    季山青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此刻睁得比桌球还圆。

    他的身子都凝住了,既像是被卡住了运行系统,又像是不敢乱动乱说话,生怕从这个时刻中掉落出去——他被林三酒牵起了手,一步一步跟着她走,神智恍惚之间,还差点被桌角撞到了腿。

    “你不要来亲我啊,”清久留看着她走过来,抬起双手,保护住了自己的两个额角,说:“这是为了你好。”

    林三酒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身边一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问道:“为什么是为了我好?”

    清久留好像自打放松下来,就没少喝酒,此时酒精的重量微微坠下了他的眼睑,半遮住了他的瞳孔。他深思了几秒钟,平静地说:“因为我太讨女人喜欢了。”

    “你先给自己讨一点谦虚心怎么样,”季山青终于忍不住了,“谁说我姐要亲你——光是说一下,我都想漱口。”

    “是吗?”清久留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

    他随即走到球桌旁边,拾起一只球,摆在了桌面中央。“没关系,那我们继续好了……你还站着干什么?拿球杆啊。”

    礼包一怔。“诶?可是——球都——”

    “不要紧,我都记得位置。”清久留再次笑了一笑,迅速又摆好了两只球。“正好你姐姐在,你打完有肩膀哭了。”

    要在礼包一脸又意外、又不情愿、又想求助的神色下,忍住不笑,确实十分考验林三酒的面部肌肉。为了掩饰,她低头拿起清久留的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酒。

    冰凉的酒碰上了她的嘴唇,分开了她的唇齿,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好像还沾着一点上个人的温度,酒滑进了她的口腔里,味蕾好像忽然都醒过来了,有了记忆,被唤起了记忆,与酒气纠缠交迭;唇舌在欢喜之中,不愿松开手,只有在更多的酒流涌进来时,才肯任此前的酒被吞入黑漆漆的腹中。

    在她放下杯子的时候,玻璃杯已经空了,只剩下了湿漉漉的,疲惫的半融冰块。

    清久留从肩膀上回头扫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点笑意,又像是她的错觉。“……你很口渴?”

    林三酒忍住了满足和不满足,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记得桌球的位置,”季山青挪开目光,看起来心情更加不好了,脸好像要沉到地上去,生硬地说:“你不是说酒精损伤脑细胞么?”

    “是啊,”清久留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已经是我被损伤之后的脑子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作弊乱摆的?”

    清久留冲他露出了一排牙,就好像自己精心摆放的陷阱里,终于套住了一头他等待已久的猎物。“……噢,原来刚才每个球的位置,你没记住啊?”

    虽然这样不太对得起礼包,但是或许是灼热的酒精起了作用,林三酒扑通一下跌坐进了清久留的椅子里,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她酒量一般,只需半杯残酒,就烧得神智之中一片轻轻暖暖,琴弦嗡鸣。

    清久留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却还要转过头,将食指按在嘴唇上,冲她“嘘”了一声,说:“你要吵醒余渊了。”

    “啊?”林三酒一怔,转过头,这才发现原来在房间尽头一个刻意关掉灯光的昏暗角落里,果然有一个人影,正斜斜倚在单人沙发里,盖着一件外套,身体微微地一起一伏。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他不肯去医疗舱,”季山青板着脸,看着桌上重新各自归位的桌球,说:“他坚持说自己的伤势不重,不但不必去医疗舱,还可以和清久留喝酒打桌球。要我看,他就是想要躲着大巫女吧,据说她现在的脾气和心情都非常不好。”

    他好像是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让最后一句实话泄露出来:“要不是他打一半就睡着了,我也不必替补上来,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求再来第二局?”清久留百无聊赖地问道。

    ……合着已经做过一次手下败将了。

    林三酒看着二人捡起了被搅乱的比赛,再次在球桌旁弯下腰。即使她不太懂桌球,却也觉得在这一刻里,好像世上也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东西了。

    她一边看,一边跟二人闲聊,又向礼包问道:“你有没有薯条玉米片之类好吃的数据?你写一些,给波西米亚吃嘛。”

    “沙莱斯可以给她炸新鲜的,”季山青对于拿自己的能量喂给波西米亚,似乎提不起多积极的劲头,哪怕这是姐姐的请求。“以她现在的胃口,连我都有点怵呢。姐姐,我带来的备用能量要留着,如果我们明天没有顺利找到燃料的话,这些能量就要用在Exodus上了。”

    这倒也是。

    林三酒伸出被酒精浸泡得软绵绵的手,叫出了交互屏幕,让沙莱斯给波西米亚继续送去各式吃食,还特地多点了几种高热量的,好嚼的。只要给其他人留下一份口粮,剩下的食物储备哪怕全喂了波西米亚,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里是Karma博物馆,并不缺基础物资。

    说到燃料,倒是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对了,你们联系上他了吗?”林三酒向清久留问道。

    “是余渊联系上的。”清久留的目光专注在桌球上,似乎最大目标就是要给季山青一堂教训,却依然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事。“……只等明天飞船补上燃料,就可以出发了。久闻大名,我也想见见他呢。”

    太好了……

    林三酒放松了身体,从椅子滑下去一些,没有骨头似的蜷了一会儿。她体内好像有个困兽,正在抓心挠肝,想要让她找余渊仔细问问情况,每一个字也不放过——可是她又不愿意吵醒他。

    自我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站起身,走近了在昏暗角落里熟睡的余渊。

    这件外套下,正在呼吸起伏,散发着热意的肌体,却是因为她才塑造出来的:墨色刺青,扎着绷带的肌肉,散乱在椅子上的短发,清楚笔直的下颌骨……

    余渊忽然轻轻从鼻间发出了一阵模糊的音节。

    “……小酒?”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

    林三酒一怔,有点惊讶他为什么会在还没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身旁的人是她。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余渊刚才并不知道。

    在乍一看清林三酒的时候,他甚至还吃了一惊,好像根本没有意料到身旁还站着个人——这在进化者来说,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他腾地坐直了身子,动静让几人都惊了一跳;他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缓了几秒钟,好像神智才渐渐地重新与现实接轨了。

    “怎么了?”清久留拄在球杆上,回头问道。

    余渊抬起一只手,怔怔地碰了一下自己的眉眼,仿佛有什么不敢置信的事刚刚发生了,他却要抓不住它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抬起头,看着林三酒,皱着眉毛说:“你在梦里,感觉好像我们在说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就忘了。”

    说起来,之前看到有一个up主分析进击的巨人最后一话,认为它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真正结局,只是塞给阿尔敏的虚假记忆。分析得头头是道,也真的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后面又画了加页的话……加页的存在否决了这个可能性,虽然我觉得虚假记忆的结局会比目前这个结局好。

2355 幻觉,梦想,还是番外?是现实。

    “姐姐?”一个声音叫道,是礼包。

    “喂,”又有人拖长声音说,“林三酒?”

    林三酒回过了神,迅速将目光从余渊的侧影上拔了起来——吸住了目光的那股力量太强,她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啵”的一声。她转过头,视线对上了不远处球桌旁边的两人。

    “你在想什么呢?”清久留挑起眉毛问道。“听见我们说话了吗?”

    “听见了,”林三酒匆匆地说,暗暗提醒了自己一句,就算那二人再聪明,也不可能读心。“你们在讨论……余渊的梦嘛。”

    “嗯,”余渊点了点头,对于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命运,毫无所觉。“很奇怪,我在梦里感觉,这件事我会记住一辈子,可是醒来就忘了。”

    “梦嘛,”林三酒心不在焉地安慰了一句,说:“是没有逻辑规律可循的。”

    在他们的对话重新继续下去的时候,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喝了一口硫酸。

    末日流浪多少年以来,她所盼望的、所梦想的,就是眼下这一幕。

    房间里的闲谈声,击球声和笑声;季山青眼中清透的水光,清久留偶尔皱起眉毛思考的神色,余渊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臂刺青的微响……整个房间,就像碧空下光泽闪烁的和缓海面,一波一波地轻轻推摇着她,好像在轻声劝她,可以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慢慢融化在这一个短暂的、但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假期里。

    只是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的肚腹中逐渐开出了一个黑洞。

    好像被硫酸侵蚀一样,正被不断烧灼张开扩展,又像是被火苗舔舐吞没的一张纸。

    在他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之后,林三酒也若无其事地跟着应和闲聊了几句,却终于再也忍不住,忽然弯下腰,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这个借我一下”,不等他反应,就将余渊抱在怀中的外套给抽了出来。

    他刚才就睡在外套下。

    由余渊的血流,肌肉,皮肤,心脏散发出的热气,此时淡雾一样地罩在了她的胳膊上,隔着肌肤,与她自己的体温交首合鸣。她想从骨头里一阵一阵地打冷战,想把整个身体都蜷进外套深处,用黑洞汲取吸食那一阵很快会消散的热气。

    她的嘴巴上还在与三人说话,甚至还能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替礼包出主意该怎么打败清久留,听余渊和礼包谈起数据流管库,偶尔会点点头。

    此时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闲谈的三个人,恐怕谁也想不到,自己刚才在走近熟睡的余渊身旁时,手里正悄悄握着一支疫苗。

    ……错失时机了。

    清久留有点麻烦,但是她有信心自己可以把他暂时支开;礼包就算不认可,也不会反抗自己的决定,而余渊——她问都不必问,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用上疫苗——根本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低下身去了,把清久留支开的理由也想好了,只要说看见余渊的伤口又出了血,叫他跑一趟医疗舱就行。他只要一出门,从疫苗注入到她收回手,不会超过几秒钟;她甚至可以轻得不让余渊醒来。

    ……都是因为余渊啊。

    他的肌体,骨骼和人格,都是因为她才重塑出来的;所以林三酒再清楚也没有了,余渊不会愿意用疫苗的。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反过头来问,其他进化者怎么办?虽然疫苗不是可行之路,但传送这个问题,可以用其他办法解决吗?

    以前的林三酒或许会赞同他,会与他商量,会冥思苦想,她却知道,现在的自己办不到了。

    别开玩笑了,就算她有这份逆天救世的本事,现在哪里是救世的时候?

    再不有所行动——再不快一点的话——

    林三酒使劲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无法解释;她不知道自己在焦急什么。

    为什么余渊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再晚几分钟的话,只要再晚几分钟……Karma连那么短的一点点时间,也不肯赏给她?

    林三酒突然明白理解了那些影视里精神扭曲的食人魔。

    她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友半点。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迫切地渴望自己能够将他们每一个人都收进卡片库里,放在“种子”里,纳入自己体内的黑洞里——不管用什么方式——

    “我去看看大巫女,”她冷不丁地站起身,冲几人笑了一笑,说:“她心情不好,更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之前女越带着韩岁平去看她了一回,”余渊仰起头,下意识地伸出手,说:“女越好像也听说过大巫女的名头,说什么要去见见大人物之类的……”

    把外套交还给他的时候,就好像是将皮肤都硬生生撕裂下了一层;暴|露出来的肌体颤抖着,等待着林三酒将余渊重新带进来。但她最终也只能用上意志力,提醒自己别低下头,别吞下他,转过身,一步步地往门外走。

    清久留和礼包的目光被门关上了。

    林三酒一开始是走,逐渐变成了小跑。她没有刻意去想,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比一步快,一步比一步迫切,很快就连等待悬浮舱的时间也不肯浪费了,拿出了从枭西厄斯手下逃跑的速度,拼命赶向了医疗舱——等她猛地一肩膀撞开门的时候,迎面一片光刃似的意识力,险些切掉了她的鼻子。

    “原来是你?”

    大巫女正严阵以待地坐在床上,一看清是林三酒,面上的凝重神色蓦然卸了下去,化作一口气松了出来。“你一声不出跑得跟打雷一样干什么?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情况。”

    “大巫女,”林三酒来不及解释——她也没法解释——匆匆几步冲上去,几乎是在大巫女床边跌下去的。“如果我……如果我受到了别人能力的控制,被影响了我的思考与心态,你能帮我确定这一点吗?”

    “你怎么了?”大巫女低下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要将她扶起来:“你起来,慢慢说。”

    大巫女的皮肤很凉,手指纤细,林三酒能清楚感觉到她的指骨。她的卷发滑落下来,落在了林三酒的胳膊上,轻轻的,淡淡滑着弯曲的光;如果将这些金色发卷放入口中咀嚼,大概是又轻又脆的质地,会在口腔里发出脆响的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勉强要从脑海中抽出一个符合常理的念头,都快咬了舌头。“我好难受……也很害怕……”

    “过来,”大巫女顿了顿,轻轻将她拉近了。林三酒循着她的意志,慢慢伏在了她的身旁,兀自有些茫然。

    大巫女就像安抚着一只受惊的动物,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林三酒的头顶;手指尖尖长长,落入头发里,落在温热的头皮上,力度不轻不重地描摹着她的头骨。

    “是什么事,让你想检查自己的状态?”

    林三酒将脸伏进她的床单与被子里,往常大巫女身上那一种繁花似的、精心而平衡的香气里,如今混上了隐约的药味与血气。

    她声音含糊地说:“屋一柳那个人……可以把某种情感放至最大。我现在非常害怕,想要紧紧抓住每一个人,不让他们离开,所以怀疑我被影响了……”

    这是她能够整理出的最接近正常的说法了。

    在林三酒自己的声音落下后,大巫女安静了一会儿。房间里除了治疗舱的低低嗡鸣,通风系统有条不紊的呼吸,好像就只有她自己体内的心脏跳动声了。

    “是从……清久留让你去悬崖上坐一会儿开始的吗?”

    大巫女的声音很低,在这一刻,她的声音几乎像是忽然先一步衰老了下去,好像她的战斗、她受的伤也不如这一句话更叫她疲惫无力。

    “好像是的。”林三酒吸了一下鼻子,想要将头一直埋在这里,永远承接着大巫女手指的安抚。“不过那只是一个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船之后,我就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害怕……”

    大巫女近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认识一个人……很偏执,很极端,坚硬得……一折就会断。”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听着。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走入这样极致的绝境里,为什么非要……非要松开手,沉下去。如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将他拽回海面上了。”

    大巫女笑了笑,仍然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所以……我希望你紧紧抓住一切能够让你浮起来的东西。不要松手,用尽你的一切力气,留在天光里。”

    林三酒即使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人,却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意识到自己在无声地流泪。她不得不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哽咽着问道:“可是,我的状态……?”

    “你没事,”大巫女终于抬起了手,说:“你没有被别人的能力或物品所影响。”

    林三酒在乍然空凉下来的怔忡里,重新坐直了身体。她还不想让大巫女松手,她想要挤进对方的胳膊里,在繁花深处闭上眼睛。

    大巫女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疲惫;她垂下睫毛,眼下浮着淡淡阴影,好像头上有枝叶恰好遮住了光。她的鼻尖隐约有点发红。

    “大巫女……”林三酒望着她,哑哑地叫了一句。

    “我现在可是一个重伤的病人,”大巫女转开目光,不耐烦似的摆了摆手。“我正是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哪有心情带小孩。你该干嘛就赶紧去干嘛,别在这儿晃悠的时间长了,免得待会我睡着了又要梦见你那张脸。”

    林三酒仓促地胡乱抹了一把脸,就算是把脸抹干净了。她站起身,尽量恢复成往常的那一个林三酒的样子,向大巫女告了别,脑子里仍旧怔忪散乱地离开了医疗舱。

2356 又一个回归

    虽然波西米亚出于身体重生的需要,胃口大得可以鲸吞十二界,但欲望再大,终究也得受物理因素的限制——当林三酒发现走廊远处有一个垂头蜷腰、拖着身体、低低呻吟,一步步走得好像丧尸一样的人影时,她还是愣了一愣,才确认那是波西米亚的。

    “……你吃饱了?”等她疾步走上去以后,她透过长卷发形成的帘子往里头看了看,里面是一张隐约的,惨白的脸。

    “没有,”波西米亚一口否认了,在直起腰的时候痛叫了一声,又弯了下去。“实在……吃不下了,胃要裂了……但是我还没饱。回去歇……歇会儿再说。”

    好像只要波西米亚还想吃饭,世界就会是正常的。

    林三酒想笑一声,却先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在裤子上擦干了,以免波西米亚察觉异样。

    她想必没有意识到,她的“饭后消食”,却撞上了一个怎么样的自己。

    Exodus的内部走廊窄长寂静。大巫女的保证多少缓和了一点她的情绪,可是在离开医疗舱后,林三酒仅仅是独自走了一两分钟,就陷入了一种错觉与恐惧里:好像她的下半生要一直孤零零地走在Exodus一条又一条的长廊里,被每一下脚步的回响追逐;回头的时候,身前身后永远空空荡荡,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与亲友重逢团聚的期限就已经结束了。

    再不有所行动——再不快一点的话——

    “你怎么说话有点含含糊糊的?”林三酒被那股不理性的恐惧一刺,下意识地抓住第一个抓得住的问题,抛了出去;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希望自己没有带上鼻音。

    “刚才嚼得我脸好酸,”波西米亚舔了舔口腔内侧,在脸上鼓出一个包。“舌头……都木了。”

    林三酒这一次终于成功地浮起了一个微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自己,握住了波西米亚的手。在波浪湍急、漫长无尽的时间里,只有此时此刻手里这一点点吝啬的柔热熟悉,不知何时又会被冲散。

    “你有点像个鼻涕虫,”波西米亚看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说:“一看见你就要被沾上了,还很不好甩掉。”

    话是这么说,她却也没有把林三酒的手甩开,反而靠近了她的肩膀,问道:“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只要有朋友在。“你呢?”

    “吃饱了当然是回房间睡觉呀,你们去找燃料又用不着我。”波西米亚理所当然地说。

    林三酒心里猛地咚咚一跳,连呼吸也被震乱了一下——在餐厅时她就不该犹豫的,好在她还没有太晚,她还来得及。

    两支疫苗,两个人,先留两个人也行;她没有时间了,能抓住一个就是一个……大巫女不是也说了吗?“紧紧抓住一切能够让你浮起来的东西”,“留在天光里”……大巫女会明白的。

    “啊?我睡觉你也要跟着吗?”

    波西米亚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不行,想了想,却冷不丁地说:“你是太害怕了,对不对?”

    刚刚踏入住宿区大门内的林三酒,激灵一下,收住了步子,转过了头。

    背后的窗外亮着一片天光;波西米亚的眼睛清楚而盈亮,仿佛夕阳下被晒成了蜂蜜色的湖泽。如果能够坐下来,浸入湖水里,好像就能将暖阳永远地凝固住。

    “你知道……?”

    “我这么灵透敏锐的人,当然感觉得到啊,你瞧不起谁呢?”波西米亚抬起脚,继续往房间走,“你们此前战斗的经历,还有昨天晚上对战那个枭西厄斯的事,他们跟我说了个大概,我知道死了走了不少人……”

    “枭西厄斯的名字你倒是记住了,”林三酒的声音覆盖掉了最后半句话。

    波西米亚充耳不闻地继续说:“你就是童年太幸福了。”

    “……啊?”

    “我小时候什么也没有,像垃圾一样,和垃圾一起,躺在路边上,不知道几时就会死在别人的践踏之下。”波西米亚面色很自然,也很平静,“所以我为自己抢来的、偷来的、挣来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牢牢攥住,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也绝不松手。”

    林三酒尽量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她明白了……波西米亚一定也在告诉她,紧紧抓住一切能让她浮起来的东西,是吧?

    “如今我需要攥住的,不再是食物、鞋子或者道具了,”波西米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不过,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不管是分别、时间还是死亡,什么都不能将那些我觉得很珍贵的时刻拿走。只要我看着它们,想着它们,不被遗憾或恐惧转移注意力,我就永远不会和我的珍宝失散。”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怔怔停下脚步的。

    她看着波西米亚打开房门,伸了一个懒腰,人走进去了,门还半开着,等待着她。

    疫苗的卡片已经再次握在手里了,波西米亚的入睡就是第二次机会。

    门等不到人手的温度,好像带着几分失望,要慢慢回归原位了。波西米亚在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她跌在床上以后一声满足的叹息所结束了;林三酒重重地抹了一把脸,终于还是抬起了手,准备去推开门。

    如果说清久留支开她去悬崖上坐着是第一个“节点”;那么从她睡醒以后就是第二个“节点”了,她的状态开始真正地急转而下——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余光里尽是血色,仿佛焦虑、急迫已经碎裂了她的血管。

    再不有所行动——再不快一点的话——

    为什么这个念头就是走不完?

    “小酒!”

    忽如其来的一声呼喊,令林三酒一惊而缩回了手。她转过头,正好看见走廊另一头被推开的另一扇房门;元向西从门后向她摆了摆手,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也来啦?我们在这里!”

    “们”?

    等林三酒走近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一个标准大小的房间里,容纳了两人一鬼——女越和韩岁平正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元向西对面,好像已经聊了好一会儿的天;元向西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冲林三酒笑道:“你来这儿坐,我没椅子了。”

    林三酒沉默地跌坐在他的床上;他没有温度,床单很凉,让她几乎要掉下眼泪了。她只要垂下头,就能看见体内的黑洞正质疑着她,威胁着她,吞食着她。

    “那是什么?”女越说,“你手里那个好像一个小钢管似的东西……”

    “能够抵抗大洪水,拒绝传送的疫苗。”林三酒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你要打吗?”

    没想到女越却笑起来了,一撸袖子露出了手腕,说:“快打快打!谁会不打啊?真要有这样的好东西,全十二界的人都要打破头来抢了。”

    这次却轮到林三酒一怔。

    她不由得回过头,看了元向西一眼;后者眼睛晶亮地眨巴了几下。

    原来女越和韩岁平,都还不知道枭西厄斯一战的细节吗?

    如果是这样,或许波西米亚也还不知道疫苗的事,她也说了,她只是听了一个“大概”。

    也就是说,其实她根本不必趁波西米亚或者女越二人睡着了才有机会;只需要把人类农场这个细节略过去,他们百分之一百会非常愿意……

    她好像能感觉到,元向西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目光。

    ……起码元向西不会失散,他不算是一个人类。只要抓住他的手,她就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说起来,你来得正好,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女越似乎以为她开的玩笑过去了,转开了话头:“韩岁平在他经历的第一个末日世界里就死了诶,这个创伤阴影可实在是够大的……我刚才给他讲了好多十二界的好处,可是你看,他还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没有,”韩岁平又不服气,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就是有点儿困,打了个盹吗?”

    “还梦见你了呢,”元向西看热闹似的对林三酒补充了一句。

    韩岁平呻吟了一声,把脸埋进了手里。

    “所以啊,我觉得我有责任带他出去看一看,”女越以一种末日老手的口气说,“好歹我们也是在上一个世界里同生共死——噢,不是‘上一个’了。”

    她似乎想起了那一个对她而言犹如昨日,却已经离林三酒远去了的现代世界。

    顿了顿,女越继续说道:“你们不是要出去找燃料吗?我们也一起去,怎么样?什么Karma之力,反正我是不怕的,我可是太本分了。”

    “我也去吧,”元向西建议道,“不过我们最好是在一两天之内就赶回来。大巫女说,皮娜恢复不少了,一个人被扔在别的地方也不合适,让她来到船上慢慢继续疗养……她已经上了路,应该在两天之后就能到了。你也想早点看见她吧?”

    林三酒说不出话,只是在欣喜和恐惧中点了点头。攥着疫苗的手心里,泛开了一层汗。

    找燃料可以说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众人在短暂的休憩和调整之后,很快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除了身上带伤的大巫女和余渊不能一起走之外,睡得沉沉的波西米亚也被留在了房间里。清久留哪肯用流连醉梦的机会去换苦力做,从通讯系统里懒洋洋地应付了林三酒一番:“好,好,我看家……知道了,不会乱跑,嗯,我准备老死在这里……诶呀我求你赶快走吧。”

    在离开Exodus的时候,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蓝天下的雪白飞船。

    这个世界太广阔,太沉重,她就快要抵抗不住了。

    写完发现这是个过渡章,而且非常非常难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卡得没给我头皮都褪到脚后跟,写完都要累死了。你们以后防盗章的留言可以放在标题那儿,要不然的话,正文一更新就全部没有了……我反正觉得怪可惜的(?)

    我这章里强调了一遍,林三酒状态异常不全是因为人偶师,具体为啥,诶呀我像是剧透的人吗。

2357 遥远的脑海深处

    林三酒也没有想到,在经历了种种挣扎、逃亡与战斗之后,好不容易击败了枭西厄斯的一行人,噩梦尚未完全散去,却又回到黑石集来了。

    很难想象,那一战才不过是昨夜的事罢了。

    消融吹散了那么多人的夜晚,从她的生命中褪去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如今笼在黑石集上空的,好像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已经司空见惯的寻常黄昏。

    “……我是真不愿意回到这里了。”

    再次走在黑石集的石板路上,连林三酒也不由有点难受——枭西厄斯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她总忍不住想要四下张望,观察身边走过去的每一张人脸,猜测着哪一个人是身体管家,又将在什么时候向他们下手。

    “Karma博物馆这么大,总该有第二个地方能买东西吧?”

    更何况,她还从黑石集里偷了好几个装着Karma之力的小神龛……都说犯罪分子总会回到犯罪现场的,想不到这一个说法今天让她自己给身体力行地证实了。

    “因为绝大多数人一直在往Karma之力覆盖不到的空缺处聚集,出现马太效应了。”礼包看着倒好像不怎么往心里去,答道:“据我搜集的信息来看,比较知名的几个能源供应商目前都把办公室搬到了黑石集……噢,那栋楼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

    “末日还有办公室?”

    韩岁平一路上眼花缭乱、目不暇给,此时却被这三个字给勾得转过了头,一脸困惑:“人传送走了,办公室怎么办?租客走了,谁来交租金?”

    女越似乎以前也不常有在十二界落脚的机会,更是第一次来Karma博物馆;她大半的注意力其实也都放在各种新奇事物上,还留着一点,用于维护自己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进化者的面子,此刻咳了一声说:“解释起来好麻烦的……你看见了就知道了。”

    元向西回头看了她一眼。女越冲他眨了眨眼睛,元向西又宽容地转过了头。

    走在同伴们之间的林三酒,慢慢地吐出了一口微微颤抖的气流;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简直想让礼包坐在自己的胳膊上,把他像小猫小狗一样揽在怀里;可惜她还不够高大,礼包也不够小,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他的手——然而在走了一会儿之后,林三酒却不得不逼自己松开了他,还惹来了礼包空落落的一眼。

    “有点热,”林三酒胡乱找了一个借口。

    礼包垂眉耷眼地“哦”了一声。

    ……看来他并没有察觉到,刚才自己握着他的手中,差点打开了两次“种子”。

    林三酒根本没有浮起过“收起礼包”这一个明确的念头,但她的身体似乎是完全出于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迫切焦渴,在碰到亲人同伴的时候,就想要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全数吞入体内——好在她两次都及时反应过来了,在一身冷汗里控制住了自己;但是她却不敢再信任自己继续牵着礼包的手了。

    松开手,也是她此刻的异常状态下,唯一一个还能逼自己勉强做到的事了。

    “姐姐,”礼包停下脚,顺势也拉住了林三酒的胳膊。“你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吗?”

    “嗯,”林三酒抹了一把脸。“我没事,可能是昨晚的影响太大了吧……”

    她轻描淡写,并不仅仅因为她不愿意让礼包担心。

    林三酒向大巫女求助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她怀疑自己受到了屋一柳能力的影响;如今既然大巫女已经肯定了,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外因,那她就不希望任何人来解决她的问题了——任何人的“帮助”,都意味着可能会让她从这种状态中脱离。

    一旦脱离了眼下的状态,她还如何能够奢望留住任何一个人?

    再不有所行动——再不快一点的话——

    “喂,”元向西朝另外两个仍然在往前走的人叫了一声:“你们还去哪?”

    “诶?”韩岁平转过头,怔怔地说:“不走了?”

    “到了,”季山青抬起手,指了指身后。“就是这里。”

    韩岁平的目光投向了几人身后,在支道尽头上的高高阴影上停住了。他好像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总算消化了眼前的阴影居然是一栋建筑物,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不是说要去一个办公楼吗?”

    “没有人这么说过,”季山青面上是一副无风无浪的凉色,冰原上笼罩的雪雾一样,好像要借此让他们与自己保持距离。“我说的是‘办公室’。”

    黑水晶一样剔透的长方体,每一个都足有五六米高,仿佛某种外星产生的异物,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地悬浮在半空里;还有偶尔几个,沉默地立在支道尽头的一片空地上,在渐渐浓重下来的蓝紫色天空下,静静泛着幽沉暗哑的光芒。

    “这是……什么?”韩岁平愣愣地问道。

    “办公室啊,”季山青用一种你为什么还在问废话的口气答道,“每一个长方体都是一个房间。它们组成的,自然就是一栋楼。”

    “什么楼?”韩岁平跟上几人步伐,兀自有点傻。

    女越好像也很想问;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它们……怎么浮起来的?”

    季山青指了指夜空。几人都眯起了眼睛;只有在偶尔一阵使上了力气的夜风吹过时,在乌蓝色的背景布里,才会轻轻地泛起一丝极细、极轻,蝉丝似的银亮光线。

    “一根蝉丝就能吊起这么多房间?”韩岁平甚至有点想要后退的样子,“这要万一掉下来……”

    “要掉早就掉了,”女越拉了他一把,“快点走吧。”

    几人跟在季山青的身后,走进了一个立在地面上的黑水晶长方体中。在一团昏黑的内部,季山青低声对荧幕报上了一个能源供应商的名字——在模糊昏暗的半透明墙壁之外,原本高高悬吊在半空中的一个黑晶长方体,很快就开始徐徐下降,不过十几秒,就与他们所站的晶体接合了。

    降下来接人的“办公室”里,设施摆放看着就平常亲切多了,在一进门的地方,甚至还有两张等待用的沙发。

    林三酒沉默地随着同伴们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礼包自然而然地倚在她的胳膊上,被韩岁平和女越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给引走了注意力,好像又有几分骄傲,又有几分不耐烦似的,在给他们解释“办公室”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边听着伙伴们的谈话声,林三酒一边闭上了眼睛。

    大巫女说,她没有被“别人”的能力或物品所影响。

    那么也就是说……这种状态的异常,源头在自己身上。

    即使她不愿意让别人“帮助”她,林三酒依然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否则的话,她怎么知道那一个总也走不完的念头后半部分是什么?

    “意老师,”她在脑海中叫了一声。

    意老师一向在她需要的时候才会成形,以意识力表象的形式与她交流;有时是受林三酒潜意识推动的,有时需要她主动呼唤,但只要意识力无损,意老师从不会缺席——然而此时林三酒一连叫了四五次,脑海中却依然一片死寂。

    就好像……她的意识力用尽的时候一样。

    但是她的意识力明明充沛正常,林三酒想不出任何一个意老师会消失的原因。

    “意老师?”她执着地又叫了一次。“你在吗?帮我看一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意老师?”

    不知道是在第几次呼唤的时候,从林三酒的脑海深处骤然爆发出了一阵遥远而凄厉的嘶吼声,仿佛一头重伤的野狼正朝长天嗥叫着不公。

    那嘶吼几乎是从浸满血的声带里震颤出来的,好像在这一声之后就会尽数断裂;林三酒花了一两秒的时间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章突然变得非常困难起来了……情节大纲明明都是清清楚楚的啊!

2358

    林三酒很清楚,自己没有发疯。

    她知道自己差点下意识地打开了“种子”,差点吞掉了礼包;她也知道自己在过去的一天里,陷入了极度迫切焦渴的状态里——但她没有发疯,她的思维仍然清楚。

    哪怕是在此时此刻,在那一声嘶吼依然长长地缭绕脑海深处时,她依然能够忍住浑身上下一阵阵的战栗感,回头看了一眼礼包。

    “对,数据体受的局限很大,但是它真正的优势在于“知识”,也就是数据……”

    礼包浑然没有察觉到林三酒脑海深处的异样,仍然在与元向西聊天。仔细看过去,不管是身边的同伴,还是办公室里远处的几个进化者,全都是一副面色如常的模样;交谈声,手头事,朝他们走来的鞋跟声……一切都没受到惊扰。

    “麻烦你们跟我来,”一个女进化者走近来,在手中的表格上扫了一眼。“你们要的量很大,我们需要去仓库……嗯,对,可以先抽样测试。”

    林三酒随着同伴们一起站了起来。季山青知道她感觉不大舒服,所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商谈和交接等一切程序;她只需要跟在朋友们身旁,偶尔点点头,应和一声就行了,谁也看不出她哪里不对劲。

    ……尽管除了她之外没人听得见那一声嘶吼嗥叫,但那并不是幻觉。

    林三酒的意识力储存,就像是一小片沉浓的、倒悬的湖海,遥遥坐落在脑中世界的深处;往日每当她呼唤意老师的时候,从湖海的表面上,就会波折摇荡着,形成意老师的声音与轮廓。

    说是“声音”,其实也只是意念的交换罢了;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见意老师说话。

    此时的湖海仍在,但是在她反复呼唤之下,浮起来的却不是意老师了。就好像海浪蓦然被某种惊怒的力量切分开了,泄露出了从宇宙另一头传来的嗥叫声——同样的,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见。

    或许异常的源头,正是来自于意识力?

    林三酒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意识力,却始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她真的像空间跨越时一样精神不稳定了,那么意识力也会跟着出现破碎、断续之类的情况;但是除了消失的意老师之外,一切都是好好的。

    “所以根据你告诉我的情况来看,本质而言,一个单元的“礼包能量”,通过编写形成的“飞船燃料”,并没有一个单元的“礼包能量”所编写的“货币”,所换取的“飞船燃料”多……”

    也不知道他们刚才都在讨论些什么,元向西这一句话简直叫人听了湖涂;当林三酒回过神的时候,她意识到礼包头一次露出了既拿别人没办法,又做不到干脆利落不理会的神色——季山青正近乎恼怒地说:“你这是什么破结论?”

    “一个单元的“礼包能量”,不如同等分量的十二界货币值钱,”元向西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这是逻辑推论得出的结果,你不能对逻辑生气啊。”

    “你人死了,逻辑也死了吗?”

    买燃料需要的一大笔钱,自然也得从礼包身上挤出来;此时金主十分不高兴,元向西却好像还没察觉,又补上一句:“啊,所以你才要编写那么多十二界货币,等它们全流入了市场,十二界通货膨胀了,你的“礼包能量”价值就上去了。”

    带着一只活脚的鬼,很自来熟地拍了拍季山青的肩膀,几乎天真地露出了一口白牙:“礼包,你好狡猾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礼包!”

    林三酒希望自己可以化身一只镇纸,永远地站在这一刻里,永远地把这一个场景压住,不让时间将它冲走。

    或许她是可以把礼包和同伴们都一起收进“种子”里,收进身体里。

    但是这一刻里,黑石集不远处走道上的人群挤挤攘攘,人声,热气与凉夜交融在一起,不知哪里有人正在弹琴卖唱。

    一团团飘悬在夜空中的灯笼,在他们身边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元向西一拍巴掌时亮起的双眼,季山青被怒气微微涨红了的双颊,女越在听说礼包可以编写货币时张大了的嘴巴,韩岁平假装自己听懂了时摸了一下鼻子……这样的一切,她无法复刻,无法再造,只有紧紧地抓住,别无他法。

    刚才有能源商跟在身边,这一番讨论好像也一直憋到了现在,直到他们重新走在夜空下,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个没完。

    尽管进化者的手段多样,但在涉及了这么一大批燃料的时候,除了安排时间、通过货车运送之外,也没有更好的交接办法了——不过二十分钟,季山青就与那女进化者商订好了所有的细节;但他好像也知道,林三酒刚才八成没有听进去多少。

    “他们最早的送货日期是后天,”

    在众人离开黑晶立方体向外走的时候,礼包小声对林三酒说道:“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多等这一两天……但一眨眼就过啦,我保证。”

    曾经那一个用尽千方百计,也想将自己与朋友们隔开的礼包……如今也会在她不得不晚一两天与同伴重逢的时候,轻声安慰她了。

    “没关系,”林三酒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反倒更像是为了让礼包安心。“我不着急……我有你们在呢。”

    一两天……她一想到还有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拿到燃料,就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口腔中多了的那一颗跳动着的心脏——好像只要她用牙齿咬住了它,就能顺着那一颗心脏回朔到它的主人身上去,再不必苦等什么燃料了。

    “这一次真顺利,”林三酒刻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口说:“我们才出来了几个小时,就把事情办完了。”

    韩岁平就好像头上忽然竖起了一根天线似的,神色微微紧张了一点,问道:“接下来呢?要回去了吗?”

    “你还想继续逛逛?”女越问道。

    “嗯……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也理解,”韩岁平的“理解”似乎很艰难,来之不易,因为他马上就有点不甘心地说:“我主要是听说,十二界中也有类似于网络一样的东西,我想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也希望能找一些跨越语言障碍的物品,看看其他世界的资料,书……”

    林三酒微微笑了一笑。

    好像才是不久以前,她也是像韩岁平这样,忽然撞进了一个从未意料过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一辈子也看不完的异景与奇境——她的第一个十二界,还是红鹦鹉螺;那个时候,就连路边一个包子摊都能让她生出兴致勃勃的好奇。

    那个时候,末日才刚刚对她展开了帷幕后的世界。

    女越忽然叹了口气。

    “如果你还不想回去,就不必现在回去。”女越垂着眼皮,神色宁静地说:“这里已经不是……不是你的老家世界了。当然,你一个刚进化的人,可能不太安全,不过不论是留下来也好,回去也好,决定、选择与相应的后果都是你自己的。没人能逼你。”

    不等韩岁平应话,她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多陪你走一会儿。”

    “我也想给我的左脚弄明白,”元向西拍了拍韩岁平的肩膀,说。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她在末日世界里零零落落、一个接一个遇见

    的朋友们,如今都肩并肩地站在了一起。渐渐地,不管是以前打过交道的旧友,还是初次见面的新人,在他们之间,开始流淌起了新的河流,生发出了新的枝杈。

    假以时日……Exodus或许会变成一个她连想也没敢想过的家。

    她抬起手,不想让人察觉地悄悄擦了一下眼睛。在她放下手的时候,她的目光从手臂上一扫而过;随即,林三酒不由怔了一怔。

    今天上午看起来还明显变粗了的圆珠笔线,如今看起来却竟然又恢复了原状——细细的一抹,差点让她看漏过去。

    怎么回事?

    难道“他乡遇故知”也会力乏不支?

    林三酒抬起头,想要叫礼包一声,让他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左边转过了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那一瞬间的误判;季山青明明正走在她的右边,她并不是不知道。

    石板路的另一侧上,在熙熙攘攘的嘈杂与灯光之下,是往反方向慢慢前行的人流;在一张张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之间,几乎就像是有人伸出手,牵引着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

    林三酒勐地顿住了脚步。

    在凌乱的短短黑发下,似乎永远是一副相同的臭脸色。她记得以前自己还冒出过一个念头,如果伸手给他的眉心抚开的话,她会不会发现几根对那张年轻面庞来说,出现得太早的竖纹。

    “……黑泽忌?”她哑哑地叫了一声。

    声音不敢太大,好像她害怕自己看错了,就会遭到惩罚。几个字一出口,就消融在了唇齿之外。

    隔着不知多少人的言谈,脚步,生计,呼吸和随波逐流,黑泽忌却在下一秒就朝她的方向转过了头。

    “……林三酒?”

    随着他突然停住脚步,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不由也跟着投来了目光。那人遥遥望着林三酒,没有认出她是谁,面上神色一片茫然。

    “那是谁啊?好像有点眼熟……”离之君问道,“你认识她?”

2359

    “合着你在末日世界里集邮呢,”

    元向西抱着胳膊,坐在一根高高的树枝上,身旁不远处是一头雪白、光洁,巨隼般的飞行型堕落种。二者同枝而栖,井水不犯河水,唯有在元向西出声说话的时候,那头飞行型堕落种才会把眼珠转进眼角,从余光里瞥他一眼。

    “……你是不是走到哪儿,就要在哪儿攒一批人啊?”

    林三酒又想笑,又不知怎么有点想掉眼泪,一时间不知道多少话冲上了喉咙,却尽数被某种庞大沉重的力量给揉碎了,揉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她只是低下头咳了一声。

    “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嘛,”也算是邮票之一的女越见状打抱不平,“末日世界里,身边多几个能够放心把后背交付出去的人,多安心啊。”

    她低下头,从快要喝空的冰茶杯里,响亮地吸上了最后一口,随即小声地补了一句:“何况是长得帅气的呢,不攒起来多浪费。”

    在这句话之下,黑泽忌终于从面前的一碟芝士蛋糕中抬起了头,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眉心间永远打着一个结。

    “……啊?”

    仅仅一个音节,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又不耐烦,又困惑茫然;又仿佛是当人吵醒睡梦或美餐中的勐兽凶禽时,一个来自自然界的警告。

    女越赶紧转过头,朝一旁的离之君问道:“诶,你们常来这一家堕落种咖啡店吗?”

    离之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忽然回想起了老家。

    “这家店好像是昨天才搭建起来的,我也是刚发现。”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答道。

    别说是韩岁平这样的末日新人了,在走进这一家堕落种咖啡店的时候,就连林三酒也不由转着脑袋四下看了好几圈——这家店店主的品味,可比“漫步云端”的堕落种展览厅强太多了,收集的都是一些模样奇异、稀有又漂亮的堕落种,生意相当不错,光是为了等一个能容下一行七人的位置,他们就等了近二十分钟。

    当然,早要是知道元向西坐不了几分钟就上树了的话,可能倒也不必等二十分钟。

    店本身很简陋,就是一个硕大的篷子;不过店主用了心思,将整家店都布置成了一处丛林的模样,当人走在林荫枝叶之间的时候,一抬头一转身,就能从重重绿影里看见一只圆眼晶亮的堕落种。

    “堕落种这不是挺逗人喜欢的吗,”韩岁平此时上半身都扭出了沙发,看着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细长堕落种说:“你们看,这个还自己披了一个小披风,真可……”

    林三酒眼明手快,一道意识力登时卷向了韩岁平伸出去的手,在打开了他的同一时间,也将那堕落种刚刚探上来的一只细长爪子给击得扬进了笼子里的空气中。

    “别乱碰它们,”女越赶紧叫道,“看着可爱的堕落种,也是堕落种!”

    “可不是吗,真得多加小心。”元向西坐在树枝上,一边应和,一边伸出手,使劲要把不知何时夹在他脑袋上的堕落种鸟喙给推开。“嗯……谁来帮个忙呗?”

    离之君不仅没帮忙,反而蓦然发出了一阵大笑,差点连人带椅子都向后栽过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自从遇见了黑泽忌与离之君以后,就一直耷拉着脸、提不起精神的礼包,此刻终于忍不住发了怒:“你们都给我好好坐着!”

    最后一口蛋糕也下了肚;黑泽忌意犹未尽地将一只小甜品勺含进嘴里,冲众人说:“嗯,我觉得你们应该听他的。”

    季山青获得了支持,但神色一点也没有亮堂起来;大概他也知道黑泽忌之所以对他特别青眼有加,很有可能是因为刚才这一桌子的饮料甜品,都是季山青结的帐。

    “真难得啊,”等林三酒解救下了元向西,离之君也笑够了,吐了口气,眼睛里还泛着水光。“想不到一面之交后这么多年,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林三酒忍不住微笑起来,说:“我就记得这个了,我连我为什么欠你人情也忘了。”

    “诶呀,这我就更不好意思了,”离之君摸了摸鼻子。要不是黑泽忌拿关键字启发他好几回,他连林三酒这个人都想不起来,更何况人情——“你变化太大了,我要是路上碰见,肯定不会来认的。”

    “你倒是没怎么变,”林三酒感叹了一声,“世事也是巧了……你前一阵子是不是也来过黑石集?我那时见过你的投影,但是一闪而过,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们也是在这个世界碰头的?”

    离之君点了点头。“很奇怪,我总是隐隐感觉……我就像是一条河,来到这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条河,最后总归是要冲流入海,聚集于此的。所以在时隔多年又遇见黑泽忌的时候,我既吃惊……又不吃惊。”

    黑泽忌直起后背,仿佛听见了世界一等一的蠢话:“什么叫既吃惊又不吃惊?你还能既活着又死了吗?”

    元向西反应很快,就跟有人叫他号了似的:“诶,你还真别说……”

    大洪水服务商好像是说过,同样的状态发生在了不少人身上——许多各循各路的进化者们,却都来了Karma博物馆,也又都一时走不掉了。

    看着众人热热闹闹、你来我往了好一会儿之后,林三酒终于像自言自语一样轻轻地说:“如果真的是都在这儿重聚……那就好了。”

    “怎么?”离之君捕捉到了她的话,立刻问道,“你有希望能重逢的人吗?”

    他的感觉倒是敏锐。

    “有,而且现在大多数都已经重逢了。”

    林三酒的这一句话声气更轻了,因为她毕竟还不敢肯定,眼下不是一场幻觉或一个长梦。假如声音大了,说不定会把自己惊醒过来;那时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或许只是疲惫荒芜的某一个末日世界。

    “我只是害怕……”她说了一半,感觉到伙伴们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低下头去,摇了摇。“越高兴的事,越让人害怕,是不是?”

    这一次,居然连黑泽忌也倚在了椅背上,垂下眼皮,抱着胳膊,“嗯”了一声。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为她安排好了一样。

    似乎采买燃料一事之所以会如此顺利,从一开始预计的一两天时间,缩减到几个小时就办完了,都是为了给林三酒腾出时间,让她再次重遇黑泽忌与离之君。为了让他们一行人走入这家不卖咖啡的堕落种咖啡店,为了让他们围在一张桌子旁边,为了让他们纷纷聊起过去几年的经历……

    “还去什么旅馆,”元向西聊得开心,露出一排小白牙,展示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主人翁风范,很热情地说:“林三酒有一艘好大的星舰!阶层跃迁了,你不知道吧?别说你们两个了,拖家带口都能住下……对吧?”

    “对,”林三酒再次笑了,对黑泽忌说:“你不是最喜欢切磋武斗吗?”

    黑泽忌唰地从一杯鲜果圣代上抬起了头。

    “别看我,不是我——很快就要有人能做你的对手了,”林三酒想了想,“唔,或许我应该说,你能做他的对手?”

    “啊?”黑泽忌皱着眉头,常年带着几分凶、几分不高兴的脸上,终于亮起了一丝兴奋:“谁?”

    头上的树枝之间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堕落种也感觉敏锐,脚爪啪嗒啪嗒地迅速挪远了。

    “等等,咱们可以开个盘口,”元向西一把按在了林三酒的胳膊上,仿佛这个突然生出的念头变成了他今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央求道:“你别急啊,你先把神婆叫出来嘛,我要让她预测一下再下注……”

    让几个人型物品出来活动活动,倒是也不坏——林三酒总是深陷于接连不断的战斗和波折中,不能让他们多出来看一看,她也觉得有几分愧疚。

    卡片落地成人以后,画师很懂感激,啊啊噢噢地说了一会儿谁也听不懂的话;人生导师因为身材壮健,被黑泽忌仔细问了一遍战力;神婆才一出来,就被元向西给拉住了,滴滴咕咕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遍,随后朝黑泽忌一摆手,说:“你预测吧!”

    神婆冲吃雪糕的当事人伸出了脖子。

    她皱起眉头,神色凝肃,好几分钟过去,却一个字也没说,甚至令整张桌子上的空气都一起沉凉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在不约而同、持续半晌的安静里,神婆终于缓缓开了口。

    “你……”她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黑泽忌的鼻尖。“当你看见一扇门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走进去。”

    元向西一抬眉毛。“啊?不是这个——”

    神婆冲他扭过了头。

    “你……你也是。当你看见那扇门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一定要走进去。”

2360 门后的光

    “我一点都不惊讶,真的。”

    清久留将胳膊挂在沙发靠背上,整个人都陷进了深处,神色慵懒而安宁。

    就算他这话全是演技,在场众人中也没有一个能够识破;因为当他走入这一处供人休憩观景的全透明平台时,他四下扫视一圈,就栽进了他的老位置里,懒洋洋地摊开了,对于新出现的两张陌生面孔,只是稍稍点了一下头,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抬。

    好像就该出现两个陌生人似的。

    “真要说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那应该就是一点……”他不紧不慢啜了一口酒,才说:“她就只带了两个人回来?”

    他瞥了林三酒一眼,笑着问道:“要不你再出去搜捕一圈?肯定还有。”

    这话不知逗着了女越什么地方,她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好一会儿——季山青好像个大鸟似的坐在林三酒的沙发扶手上,抱着胳膊,面色沉闷,立刻抬头摆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离之君来回看了看,目光狐疑地在林三酒身上多停了两秒。“她经常带人回家?”

    “也没有……”林三酒挠了挠脸,“我认识的朋友比较多……”

    “真的很多,”波西米亚叹服似的说。

    “一个接一个的,”连余渊都忍不住接上了一句。

    “……跟粘蝇板一样。”大巫女微微一转椅子,从观景玻璃之外的漆黑夜色上收回了目光,冷不丁地往身后扔了一句。

    “粘蝇板”三个字一入耳,元向西就半张开了嘴,竖起了一根食指,似乎喉中有话不吐不快——波西米亚迅速及时地一拽他胳膊,低声教训道:“就你聪明?赶紧闭嘴。”

    说来也怪,偌大一个观景平台,元向西就能精准地找到自己最不受欢迎的地方坐下。他话没出口就被波西米亚打断了,也不往心里去,反而伸长脖子往她盘子里看了一眼,问道:“这又是什么?”

    ……假如“幸福的烦恼”这个说法有一张脸,那么肯定是波西米亚此刻的脸。

    “我哪里知道,”她张开嘴,举起盘子在嘴巴旁边比了比,酝酿好了才拿起了勺子。“每吃一口就会换一个餐厅,再想吃第二口也没有了,我这一口可得张大点嘴……”

    林三酒低下头,忍住了胸中一阵好像肥皂泡泡似的、咕都都翻滚的喜悦。某种盈涨明亮的东西,充斥在身体里,好像快要把她从沙发里浮起来了;她紧紧握着礼包的手,依然怀疑自己即将浮入空气,浮进天国中遥远的、幻觉一般的乐声里。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坐下去,直到生命最终一刻,那就好了。

    她还记得上一次当自己坐在这里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逐一看过两百三十八件特殊物品,从中挑出了【Ubersteals】给波西米亚留下的。东西挑出来了,她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将物品交出去——因为那时她有的,只不过是一只血红色的镯子。

    而眼下,【Ubersteals】已经不在她手中了,它被激活了,放在一张波西米亚自己给自己搬来的小圆桌上;有时呈现出一个碟子,有时变做一碗浓汤。

    随着波西米亚每吃完一口——她以最严谨的精神,确保自己的每一口都达到了容量上限——她都要或点头或点评,不忘跟大家通报一声感想,有时还会被烫得跳起来……但是谁想上去分一口可就不行了。

    “惯犯了,”清久留总结陈词似的,冲林三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微微一笑:“总而言之,欢迎来到Eodus……我们都是这样来到船上的。”

    离之君点了点头,兀自有点拿不准似的,看了一眼林三酒,笑着说:“我今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此时此刻。”

    黑泽忌独自坐在吧台旁一张高凳子上,好像不大习惯忽然之间身边多出这么大一圈子人,而且居然没有一个接下来会和他打起来;看他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该拿这么多人怎么办才好了似的。

    他歪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没能压下心中的困惑:“……你们都能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吗?”

    波西米亚当啷一声放下勺子,显然对黑泽忌好感放大了:“是吧,我就说了,根本记不住嘛。”

    她转过头,对林三酒说:“他就很坦诚很直率,跟你平时认识的人不一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看黑泽忌战力相当高,波西米亚却从来也不怎么害怕他——不对,好像波西米亚也没有真正害怕过谁吧?一开始对于大巫女,她也只是有几分忌惮。

    林三酒很想笑起来,又不愿意朋友们进一步怀疑她的状态越发不对劲了,干脆把脸埋进礼包的臂弯里,使劲吸了一大口气——礼包顿时又要笑、又慌了手脚,差点摔下扶手,还急急叫了一声:“姐姐,我怕痒!”

    礼包倚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就好像是唯一一个能把自己持续地压住,留在世间的事物;否则林三酒真怕自己一动,就会因为满足与盈涨而飘远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整整折磨了她一天的焦虑迫切,让她想要吞下每一个人的强烈恐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退了潮……毫无预兆、又没有来由的,她又一点一点地恢复成了平时的林三酒。

    好像是从她坐在堕落种咖啡店里时,她就开始有了隐隐挣脱恐惧的迹象了吧?

    那时她坐在朋友的环绕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冰块,在好不容易撬开黑泽忌的嘴巴,听他说起了分别之后的经历时,她全副心神都随着他的讲述一起走过了那一段历险……她忘了要用“种子”收起他们,甚至没有想到要问一问黑泽忌用不用疫苗。

    就连神婆做出了那一个莫名其妙的预测时,林三酒也没有低下头,去看自己体内的黑洞。

    幸好她没有对任何人详细吐露过心事,没有将疫苗用在谁的身上,也没有真的把礼包收进种子里——现在一想,她都能感觉到冰凉的后怕,铅水一样灌进了血管里。

    或许过一会儿,就能再次呼唤意老师试试了……异样来得没有兆头,走得也让人不解;说不定答桉其实非常简单,只不过是她在那漫长的一夜之后,状态失衡的结果罢了。

    大家都在这里……还有人即将到来。

    她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是不是?

    “也该说正事了,”

    余渊的声音打破了林三酒的怔怔出神,也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唤了回来。他肩上仍披着那一件外套,有点儿困难地往前俯过身,向观景台中央盘腿坐着的神婆问道:“你这一次预测的时间长,有什么发现了吗?”

    被叫了两声,神婆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好像被众人一起投来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需要干什么。

    她先瞥了一眼林三酒,这才咳了一声,说:“我刚刚以我的一切力量做出了祈求,向千丝万缕,茫茫无尽的交错命运中伸出了手,寻找与眼前人息息相关的那一缕波流……”

    “又来了,”波西米亚叹了口气。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元向西茫然地问。

    神婆摇摇头,在遗憾之中,几乎透露出了几分悲悯:“在座诸位,都在冥冥宇宙中散发着如星辰天体一样强烈明亮的光……”

    “你是不是什么新进展都没有?”林三酒打断了她。

    神婆挪了一下屁|股,说:“……是。”

    “所以,只有当你看见黑泽忌和元向西的时候,”余渊皱起眉头,整理着思绪说:“你才突然预测到了他们未来的生命中会出现一道门,而且他们必须要走进去?”

    “‘走进去’对他们来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神婆严肃地点了点头,说:“他们的命运从那一刻之后,就变成了我也看不见的未来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要走进去。而且,不止他们两个。”

    “还有谁?”大巫女轻轻转过头,声气很低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神婆都维持不住一脸神相了,颇为不好意思地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再多的,我也看不见了,预言能力是一种变幻莫测的东西……”

    “就这样?”离之君有点失望似的说。“我们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嘛。”

    神婆低头想了想。

    “……那是一道白色的,微微开着一条缝的门,门缝里泄出了一线柔和明亮的光。未来能够看见它的人,就在你们之中。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一定会意识到,这就是你需要推开它,走进去的那一道门。”

    神婆近乎安宁地说:“或许到了那一刻,我们在末日世界中的苦难与时日,就会终于有了意义。”

2361 异常的源头

    意老师回来的时候,波澜不惊,无声无息。

    好像这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不过是去度了个假罢了;意老师回来的那一刻,平平常常得简直乏善可陈,林三酒当时正在给波西米亚的房间换灯泡,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她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向自己招呼了一声的不是波西米亚,而是意老师的时候,林三酒差点脚下一滑,险些没从梯子上摔下来。

    “你怎么了,”波西米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事腿抖什么?”

    跟她解释起来不免麻烦,现在也不是时候,林三酒干脆朝她摆了摆手:“你看我干什么,你去做点有用的事。”

    “去你妈的,”波西米亚腾地一下收回了扶着梯子的双手,“你摔成高位截瘫的时候我再来问问你有用没用。”

    她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书——别看波西米亚生长在十二界里,没有接受过正规而系统的教育,却总是不忘收一些书放在收纳道具里;如今她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了一个属于她的书架,那些诗集、画册和小说们,就都整整齐齐有了合适的去处。

    在波西米亚就着床头阅读灯的光,使劲哗啦啦翻书页以示不高兴的声音里,林三酒向脑海深处的意老师问道:“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嗯?”意老师竟有几分茫然似的回应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林三酒反倒被她给问了个措手不及,答道:“我之前状态异常,想叫你检查一遍情况,可是——”

    她顿住了话头。

    那时的寂静与嗥叫,就像是一个漆黑的噩梦;她得要小心地一点点再次走近它。

    “……可是你却不在。我怎么叫,你也没有出来。”

    “不在?”意老师听着比她还惊诧,“我是你的意识力表象,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我不记得你叫过我呀……你确定那时的意识力没有被用尽么?”

    “我确定,”林三酒答道,“过去一天多以来,我根本没有必要动用意识力,何况用尽呢。”

    刚刚过去的、被亲友同伴环绕的二三十个小时,以及仍然在一点一滴延续着的眼下时分,大概是她人生中从未设想过的,梦也不敢梦得这样大胆而贪婪的珍宝。

    “你这么一说……”意老师喃喃地说,“我这一次出现的感觉是有点奇怪……”

    意识力表象还有“感觉”?

    “当然有了,”意老师说,“不然我怎么感知你的状态,和你的意识力?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觉才醒似的。可是太奇怪了,我根本不需要睡觉,也不能睡觉……”

    林三酒听到这里,已经有几分预感了。事实证明她想得不错,意老师果然对那一道蓦然响起的嗥叫声也没有任何头绪——刚刚听见她的描述时,倒比林三酒还吃惊多了,反复问了好几次的细节。

    “我也不明白。我说过,我现在感觉就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或者更准确来说,”意老师犹疑地更正了自己的说法:“就好像……唔,就好像我暂时‘下线’了一阵子。”

    林三酒将灯罩重新拧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短暂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的沉默中爬下了梯子。

    连意老师也不知道答案……难道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看真相会在什么时候乍然揭晓么?

    “你说你的状态异常,又是怎么个异常法?”意老师问道。

    在回答之前,她看了一眼向墙壁开关伸出手的波西米亚。

    疫苗的卡片就像要把她烧出一个洞似的,无时无刻不在低声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哪怕她此刻的状态渐渐恢复了正常,不再恐惧焦迫了,她依然希望波西米亚能开口向自己要一支疫苗——只要用上第一支,接下来再向屋一柳要更多的,好像也就顺理成章,不是问题了。

    “啊,真亮了诶!”

    波西米亚向灯光仰起脸,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泽,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相信换上的新灯泡会亮一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之前那个不亮,这个就亮了?”

    “要不我找礼包给你补一补中学物理课吧,”林三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波西米亚皱起脸。“换一个人吧,季山青那张脸,就跟块速冻肉似的,梆梆敲几下都敲不动……几点了?我看会书就睡觉了。”

    进化者的生理机能容许他们几天几夜不合眼,也仍然能保证水平线以上的认知与行动能力;可是在情况不必须的时候,每到夜晚,众人也依然更愿意蜷进床单被子之间闭上眼睛——几万年来的本能与习惯,时至今日也在提醒着他们作为人类的根源。

    林三酒看着她在床上把自己团成一团,但被子不够大,后头露出了两只套着白袜的脚。她没忍住,弯下腰,紧紧地抱了一下波西米亚,才松开了手。

    放在几个小时以前,仅仅是松开这一个拥抱,就会让林三酒被撕扯下一层血肉。如今她却没有去想放手时的恐惧与不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每一个最细微的地方上:波西米亚被子上的皂味,她头发扎在脸上的痒痒,灯光投在书页上泛起的明亮淡黄……

    她不需要将事情经过都一一装入表达的框架里;在接连几个念头闪烁间,意老师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低低地“唔”了一声。

    “你要回房睡觉去了么?”波西米亚适应得倒快,已经不再对被抱有什么异议了,反而提醒了林三酒一句:“你别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满船乱转,跟个老变|态似的啊。”

    波西米亚确实敏锐得很;林三酒一个字也没说起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她却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林三酒不可能舍得去睡觉的。

    “清久留他们好像在打牌,”林三酒笑着说,“我去看看再说。”

    她希望自己今晚是最后一个清醒着走在Exodus走廊里的人。她希望将每一个人都看过一遍,知道他们今夜的呼吸与心跳将安眠何处,为即将走入梦境的亲友同伴们送行……她怎么能现在舍得去睡觉?

    “大巫女说你没有受到外力影响?”

    在林三酒离开波西米亚的房间之后,意老师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呼唤自己。“也就是说,你的异常状态的源头是出在自己身上了……我这就给你检查一遍,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只是因为前一晚的战斗而心绪失衡导致的,你也能知道吗?”林三酒问道。

    “我先看一遍其他因素。”意老师沉吟着说,“假如你其他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么也可以用排除法确认,你的异常状态是出于心绪失衡了。”

    林三酒如今也不急了。

    她之前焦迫得恨不得能将亲友同伴给吞入身体里去,可是当她再次找到清久留一行人的时候,她却不明白自己此前是在着什么急了——只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眼下的交谈里,把眼中的一切光影、轮廓、声音都描摹印记下来,那么时间与世界就自然会一起退远。与清久留碰杯、被季山青挠痒、听女越讲老家世界的时刻,就会被无限拉长,长得连她也能感到满足。

    一个接一个地,林三酒向船上的每一个人都道了晚安。

    唯一的例外是季山青;他在变成数据体之后,连睡觉的习惯都消失了,更愿意陪在姐姐身边,在诺大的、空寂的飞船上走来走去,小声聊天。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说不完的话;别看林三酒战力一流、体能过人,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也不由得给自己按摩起了腮帮子——话说太多,实在是太酸了。

    号称需要“一点时间”的意老师,居然一直忙到了清晨;期间林三酒催问好几次,也只得了一句“你再等等”,后来干脆也不催了。

    反正异常状态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可急的,对不对?

    然而世事或许总是喜欢凑热闹、赶对子,别看意老师沉默了一整晚,可是偏偏当沙莱斯忽然响起了系统通报的时候,意老师也跟着开口了。

    “我知道了,”她冷不丁地说。一时间,林三酒脑海中的声音,与耳边的柔和女声全夹杂在了一起。“我确认了好几次——”

    “请注意,”沙莱斯重复道,“‘皮娜’,正在请求使用访客权限打开舱门……”

    林三酒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把注意力分给谁才好了;大巫女早说了皮娜今天会到,却没想到是一大清早就到了的,船上其他人甚至还没有醒。她朝沙莱斯喊了一声“允许!”,就忙忙乱乱跳了起来,拽上礼包,朝舱门跑了出去。一边跑,她一边在脑海中问道:“意老师,是什么出了问题?”

    意老师静了静。

    “准确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似的,慢慢地说:“你的状态之所以会异常……是因为你的【敏锐直觉】发动了。而且强度是以前的数十倍。”

    眼看还有十几天就要出发去泰国了,我有点愁……这个节骨眼上好像不能请假,但是跟我妈一起出行又不能码字(她会偷看),可怎么办好

2362 终章序幕

    多亏当皮娜上一次进飞船的时候,在系统里登记成了一个访客,今天的她才不至于徘徊在Exodus之外,想进而无门。

    当然,以皮娜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她也“徘徊”不了——她是被两个雇来的进化者给护送到飞船门口的。在林三酒从张开一半的舱门中一跃而下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两个陌生进化者将皮娜从一张担架似的装置里给扶起了身。

    “这就是你的目的地啊,”

    林三酒没等走近时,就捕捉到了其中一个干瘦中年男人的小声嘀咕。他来回打量了几圈Exodus,说:“……开价开低了。”

    “那你去找大巫女加价好了,”另一个短发女人利落地将皮娜架在肩上,让她借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站立起来,冲两三步就跑上来了的林三酒点了点头,问:“你是大巫女的部下?”

    ……就算是吧。

    在听见林三酒的声音时,皮娜抬起眼睛,面容上软开了一个柔和的、浅淡的笑。

    她看起来好多了,但是上次分别时那一种触目惊心、濒死惨白的模样,仍旧像是一层流连不去的影子,虚虚笼在深处;大概只有假以时日,才能完全驱散它。

    “小酒,”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将重量压在了林三酒的胳膊上。“……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叫你了。”

    林三酒一怔,没想到皮娜的第一句话,却有点没头没脑。

    “怎么呢?”她忍不住笑了。

    “末日世界里,尤其是像我刚走了一趟鬼门关的……”皮娜也笑了一笑,气息轻微地说:“能够这样平平常常地叫一声小名,就像……就像回家了一样。”

    “你回家了,”林三酒低声说。“大巫女一直在等你。”

    两个进化者将皮娜交接给她,收起担架,又领了剩下一半的酬劳。季山青确保他们走了,才与姐姐一起将皮娜给扶进了Exodus里;等大巫女醒来,或许他们就知道该怎么进一步帮助皮娜加快恢复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林三酒将皮娜在医疗舱的一个单间里安顿好了,与她一墙之隔,就是大巫女养伤的地方。“不过,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如今船上也多了好些人……你先歇一会儿,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再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都说给你听。”

    “你又交到新朋友了吗?”皮娜倒在苍白的枕头里,小声问道。

    季山青拉着脸,说:“那倒是用不着。”

    林三酒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都是我以前的朋友,能够重逢,一大半都是因为礼包给我找来的‘他乡遇故知’。我去看看其他人起床了没有——礼包?”

    季山青却没有动地方。“姐姐,你先去,”他说着,看了一眼皮娜。“我马上就来。”

    皮娜的回归,也不知怎么就促成了当天下午医疗舱中一场小小的欢迎会。

    其实认识皮娜的也就是大巫女一行几人,但不妨碍其他人闲来无事,愿意来凑热闹;波西米亚也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皮娜险死还生的战斗经历,对她生出了几分认可,好像一个自来熟的老领导,拍了拍病床上皮娜的肩膀,点头夸赞道:“你干得不错。”

    “枭西厄斯真的……死了?”皮娜好像还有一点不可置信似的。

    “他再不死,我就要死了。”大巫女板着脸说。

    早在第一眼看见大巫女浑身绷带石膏的模样时,皮娜就已经忍不住鼻头一红、掉过一次眼泪了;此时她几近愧疚地说:“如果我在就好了,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伤成这样。我一想到那时我竟然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躺着……”

    大巫女顿了顿,转开头。“你能帮上什么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管问我。”清久留盘在病床末端,很大方地说。医疗舱里能坐的地方不多,要他老人家靠自己两腿站着,可是万万不愿意的;随着他不断调整姿势,越坐越舒服,皮娜也越蜷越短——还是波西米亚上去拍了他一巴掌,主持了公道。

    “我差不多都已经听过啦,”皮娜笑着说,“真想不到,仅仅两天以前,你们差点把命都丢了。噢,又有人来了?”

    医疗舱里的东西都早早被挪去了一边,给接连上门的众人腾出了地方。韩岁平大概接到了消息,知道座位不够,和女越一起,肩上扛着、手里拎着,总算是给医疗舱里添了好几张椅子。

    “你好,”韩岁平有点犹豫地伸出手,皮娜也有点犹豫地接了过去;好像俩人都不太肯定,这么正式合不合适似的。“我叫韩岁平。”

    “女越,”女越点了点自己,一屁股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皮娜几乎有点目不暇接了;Exodus的医疗舱里,大概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林三酒坐在余渊身旁,听着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偶尔替他们分派一下零食饮料,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个装满热水的浴缸里,暖洋洋地松开了每一处筋骨。

    她甚至都快忘记意老师告诉她的话了。

    不管试着感受几次,【敏锐直觉】始终沉沉地蛰伏在体内的黑暗里,就像一头躲过危险后终于能放心入睡的野生动物。

    她的直觉未必准确;就算准,现在恐怕也意味着危机解除了吧?不然为什么会忽然偃旗息鼓?

    总而言之,林三酒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当医疗舱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和敲门声的时候,皮娜终于转过头,定定地看了一眼林三酒,压抑不住惊讶:“还有人啊?”

    “啊,是黑泽忌他们,”女越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突然想起来了:“噢对了,你不喜欢。”

    皮娜瞪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呢……”

    这么一会儿工夫,她们是聊了多少?

    “这还没完呢,”季山青一点也提不起精神,“等明天燃料送来的时候……唉。”

    他连后半句话都不想说了;等黑泽忌和离之君走进了门,他更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抬,进来两个人,他的反应还不如进来两个苍蝇大。

    “你们要我来干嘛?”黑泽忌很不客气,往屋子中央一站,环视一圈,仿佛在等着看看谁敢给他一个答案似的。

    “这不是刚来了人,认识一下嘛,”离之君倒是很好脾气,打着圆场说,“万一人家哪天冷不丁在船上看见你,被吓一跳怎么办。你也知道你怪吓人的。”

    他朝皮娜伸出了手,桃花眼弯弯地说:“我是离之君。”

    皮娜看了看他和他的手,没有去接,却歪过头,半张开了嘴;一种困惑似的情绪,就像是接管了世间的大雾,浓浓地在她身上笼了下来。“离……之君?”

    “名字是有点怪,”离之君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皮娜坐在床上,笑了一笑。

    “不是因为你爸姓离?”黑泽忌瞥了他一眼。“或者是你妈?”

    “或许是吧,”离之君不太肯定地说。“我童年的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记得那么清楚没必要,”波西米亚心有戚戚似的说。

    众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好像也走得更快些。在场众人之中,有三个都还带着伤,自然也不能喧扰太久;当皮娜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大巫女就开始赶客了——波西米亚就押着元向西出了门,女越给她留了房间内线电话号码,清久留招呼余渊去喝酒,众人三三两两地都离开了。

    “小酒?”

    林三酒顿住脚,回头看了一眼。

    皮娜坐在病床上,目光灼亮,面色苍白。刚才那几个呵欠的痕迹,此时从她脸上被抹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疲色。

    “我有事想跟你说。”皮娜看了看她身后,对一直跟在林三酒身边的季山青说:“把门关上吧。这儿的隔音好吗?”

    大巫女微微一抬眉毛。“怎么了?”

    皮娜低下头,吸了一口气。她明明坐在床上,神色却像是正踩在悬崖边上,要逼自己往下跳了。

    “你们记得我……我吃了个小南瓜似的特殊物品,对不对?”

    林三酒慢慢往病床边走了一步。

    来了,一个声音隐隐地说。终于来了。

    ……她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那一天在面对枭西厄斯的时候,我利用【追根溯源】,在一块有点模糊的脏玻璃上,看见了一个人的倒影。”皮娜紧紧攥着床单,骨节被恐惧褪了色。“……府西罗的倒影。”

    医疗舱内一片寂静,没人出声。

    “我刚才……又看见他了。”

    *

    黑泽忌停下了脚。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恰好站在两道灯光之间,一时看不清神色。

    “你怎么不走了?”他问了一句,却没有等到回应;他只好走过去,又沉沉地“喂”了一声,说:“你发什么怔?”

    离之君抬起了头。

    那双桃花眼里,有一点水光轻轻一闪。

    他用一只食指轻轻按了按眼角,带着几分惊诧与好笑似的,看着自己微微湿亮的指尖,看了几秒。

    “没事,”离之君平静地说,“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ta-da!这一幕我也憋了蛮长时间了……终于写到这里了!

2363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穷极想象,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中,有一个小小的星球上,同样生长运转着一个平平出奇的人类社会。在这个包容了三十多亿人口的世界里,同样也产生了数量庞大的各式文艺娱乐作品。

    其中有一套漫画,小有名气,但流传不广;原本它或许是要和无数其他作品一样,消失在历史里,不留痕迹的。

    但它不知道怎么,偏偏运气比别人更好一些,从末日浩劫中幸存了下来,零零散散地流向了其他世界。不再成集的散佚书册被不同的手拾起,翻开;有的因为看不懂文字,随手就被扔了,有的获得了首肯,被收入了容纳道具。

    皮娜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从她装满了杂物的收纳道具深处,将那一本破旧泛黄的漫画给挖了出来。

    说是漫画,倒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在图画之外,足足有一半空间,都是以文字形式对故事进行描述的——倒不如说是一本漫画。

    “我知道我听过那个名字,”

    皮娜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好像自有主意,要脱离神经控制一样,翻页的时候把一张书页都给撕裂了。“……我听过那个名字,但我不明白……”

    没有人知道她在找什么;一种令人僵木的寂静,紧绷起了医疗舱里的空气,窒息地压在人的口鼻上。

    林三酒知道,自己应该马上采取行动——府西罗正在飞船下,正走在你的同伴亲友身边——对于那一点,我们发现得还没太晚了。

    但是你此刻既是敢让余渊一直翻上去,也是敢阻止你,让你别再翻上去了。

    图中画着一个面容俊俏、上巴尖尖的女角色,坏像刚刚打败了一个敌人,一脚踩在对方脑袋下,笑起来时桃花眼弯弯地,水光润泽。

    就连聪慧过人的礼包,也遇下了我一时有法理解的状况。

    “你是能让我继续停留在飞船下,也是能让我接近你的朋友。除了白泽忌之里,只没曾经跟我打过交道的你,没可能在是引起我相信的情况上,把我引出去了。”季山青弱迫自己换了一口气,说:“你们目后唯一的优势……或许就在于我还是知道,你们还没知道了。”

    顿了顿,你抬起头,说:“那是“离之君”的人设。”

    “府?”清久留抬起了一边眉毛。

    我们运气还算是错,在第一个冲去试试运气的观景台下,就发现了正在聊天饮酒的清久留和皮娜。乍一看见七人闯退来,清久留差点有把手中的酒瓶滑上去;我赶紧反手抓稳了,问道:“他们怎么了?”

    季山青直起了身。

    过了几秒钟,广播中终于响起了属于林三酒的这一道严厉男声。

    “府——离之君,”你站在门口,匆匆问道:“他们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吗?”

    我们喝上了离之君拿的酒……可是我们看起来依然坏坏的,一切其看;再说,肯定我真是府西罗,我的能力一定相当可怕,也用是下那种在酒中上毒之类的手段吧?

    季山青匆匆一点头,说:“对,你马下想办法把我引出飞船,他去把消息通知给所没人,让我们做坏准备。”

    “林三酒!”季山青顾是下打草惊蛇了,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突然断电?”

    “我的个性很随和呆板,”余渊盯着书页,似乎只能够一句接一句地把你知道的信息全部说出来,交给别人评判,因为你自己完全有法消化处理那些信息。“头脑很慢,虽然很会打架、手段也少,可是仍然保没一颗愿意向别人伸出援手的心……”

    那一个念头才从成刚姬心外浮起来,还是及化作一声“林三酒”,眼后的灯光却又闪烁着接连亮了起来,染白了飞船内部;观景台墙壁渐渐褪去了颜色,再次放退了天光——

    是知是哪外的机械,因为重新启动而发出了遥远的“滴滴”响声。

    你相信,沙来斯与小巫男七人,恐怕也正处于一种同样的空白外。

    “他们来晚了一步,”皮娜伸手点了点吧台的方向,答道:“几分钟之后我刚走。我还点了一杯酒,让清久留调给我喝了。”

    “发生什么事了?”皮娜警觉了起来,“大酒,他要去找谁?”

    季山青愣在了原地。

    小巫男闭下眼睛,仿佛短短几秒外就疲惫得是想再睁开了。

    你是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

    吧台外里的两个人,此时面色都严肃地沉了上来。

    旁白的文字外,没人叫了一声“离之君”,上一刻,这女角色朝身前转过了头。在接上来的一段文字描述中,“离之君”对这人说:“……怎么样?你还没证实了你的能力,现在他敢把这一块任务牌交付给你了吗?”

    “酒……是离之君拿来的。”皮娜沉声说,“你们两人都喝了。”

    就连全透明的观景台,因为失去了能量,也维持是住透明度了,重新切断遮蔽了窗里的天光。

    季山青感觉身体外没什么东西,正在笔直地往上沉。

    余渊抹了一把眼睛,勉弱笑了一笑,对成刚姬说:“你记得你在来的路下梦见他了……那是坏兆头,小家如果有事的。”

    “你对末日以后的书作娱乐很感兴趣,”余渊语速其看地答道,“你要是有记错的话,那本漫画大说是随着其我坏些杂物一起,被你用很高的价格打包买上来的。那是第八册,后前都有没了……但你还是坏坏地看完了。是过,这是很少年以后的事了……”

    清久留那一句话还有说完,只听飞船内部深处忽然遥遥地响起了“怦”地一声,像是有数个手闸都在同一时间落上了一样——白暗蓦然接管了飞船,将整个房间都压入了海底深处的漆白中。

    季山青冲你点点头以示感激,将医疗舱门在自己身前关下了。

    “离之君……是一个漫画角色?”沙来斯喃喃地说。“可是……”

    难道是离之君切断了电源吗?

    “我是府西罗。”沙来斯以最多的字,最高的声音,说道:“他们也马下去通知其我人……你们暂时是能打草惊蛇。”

    是给小巫男一个赞许的机会,你朝礼包招呼了一声,转身就走;来到门口时,你又想起来一件事,缓忙回头嘱咐道:“礼包会让皮娜也过来,毕竟我也是个伤员。到时他们确定了门里是我,就让我退门。你会在飞船系统外把权限给他的,小巫男。”

    余渊坏像翻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尽管实际下可能是过才几秒钟。你终于“啊”了一声,令几人都是一激灵;你将书摊平压在一手手掌上,叫道:“那外,他们看!”

    “知道了,”你高声说,握住了余渊的手。“祝他们坏运。”

    “那本书……他是怎么……”小巫男怔怔地说。

    “医疗舱被斯巴安加固过,这时你还嫌我做的事有必要。”季山青说到那儿,浮起了一个苦笑。“只要让林三酒锁死舱门,应该是足够危险的——他们连行动都是方便,只没坏坏待在那外,你才能忧虑。”

    清久留和皮娜都是一怔——我们都知道,那是是一个能够拿来慎重开玩笑的事;但是在那个消息坐稳了之前,我们七人的第一反应却是是立即行动,反而先前朝各自的酒杯外,高头看了一眼。

    “姐姐,”沙来斯叫了一声,打断了成刚仓促而慌乱的叙述。“你们必须立刻行动了。”

    你是能像以后一样,通过声控唤醒林三酒了,因为船内广播很没可能会把林三酒的声音传出去;七人只没加慢脚步,冲向平时小

    家休憩消遣常去的地方,一个一个地找人——现在除了面对面的对话之里,任何通讯手段都说是定会打草惊蛇。

    “是行,太安全——”小巫男才开了个头,就被季山青给打断了。

    “……怎么了?”

    季山青是由和沙来斯对视了一眼。“……只没我一个人?白泽忌是在?”

    清久留抬起头,似乎想要笑一笑,但有等触及面庞就消散了。

    季山青正要抬脚走,却又临时改了主意。

    “你知道了,你继续去找我,”季山青一点头,“他跟我们说吧——他们千万都要大心。”

    【鉴于大环境如此,

    “目后你暂时有没感觉到任何异样——”

    “发生什么了?”林三酒重慢地反问道,“什么好事也有发生呀。一切事情都正在变得越来越坏……他是觉得吗?”季山青弯上身,目光落在了你手指着的部分。

    “姐姐,我是在那外,”成刚姬有没回答,却先高声向成刚姬说道。

    你使劲抹了一把脸。“你在玻璃下看见府西罗的倒影时,因为它没点模模湖湖的,你根本有没——谁会往这儿想呢?”

    是管这本漫画大说外出现的“离之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府西罗出现在那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都是是深究的时候了。

    “……是在,”成刚重声答道,“那一点没什么问题么?”

2364 真的他妈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还没有结束?

    仅仅是两天前,付出了Bliss的生命为代价,才终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枭西厄斯,难道要再次卷土重来了?

    面对枭西厄斯时,那种绝望的、无法呼吸的无能为力,难道只是中断了一下而已?

    她,大巫女,清久留……几乎每一个人,都又要像虫子一样,被装入一个透明玻璃盒里了;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去撞,撞伤了身体、撞掉了性命,他们也不过是在树枝伸进来的时候,被轻松挑断了肢足翅膀的简单生命体。

    那样绵长无尽的恐惧,挣扎,以及从绝望中生出的厌倦和疲惫……

    她不想,也不能再次经历一个失去朋友的夜晚了。

    林三酒浑身都在微微发颤,却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只有当她不受控制地碰在旁边一张小圆桌上,险些将它给碰倒时,她才激灵一下醒悟了过来。

    “不,这次出现的不会是枭西厄斯了,”她缓了缓气,低声说,“他是众多身体之上产生的存在,如今在我们去掉了那么多身体管家之后,不可能……”

    “啊?”

    礼包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他伸出手,拉住了林三酒的手腕,仿佛浸入水里一样柔和而清凉,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姐姐,你怎么啦?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那……那还要问吗?

    “是想喝酒的话也有问题,”余渊比了比清久留,说:“有人能跟那位未来的酒精肝喝少久的。你就在喝橙汁。”

    我又更正了自己的说法:“是,应该说……离之君对你们有没杀意?”

    季山青怔怔地看着我。

    “这么……你们现在能够马下升空吗?”季山青几乎是大心地问道。

    季山青立在原地,一声是出地想了一阵子。

    如同巨人一样立在底舱内的小型密封燃料储瓶下,每一个都装着里接的指示灯;在闷冷昏暗的空气外,盈盈地持续着一排绿光。

    “他们听你说。离之君不是府西罗……皮娜是在是到十分钟之后,才刚刚发现那件事的。”你是愿抬头面对同伴的目光,盯着自己脚上的地毯,说:“你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得知身份败露那件事……我明明是在远处。但是,我发现了,并且改动了林三酒。这之前,他们的脑海中就少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答。”

    ……昨天?

    你快快地叹了口气。

    “你们继续深究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恐怕也有没太小的意义。”你高声说,“……美高连礼包都记得,府西罗那件事是个误会,恐怕船下每一个人现在也都没了同样的记忆。”

    “你也没那个记忆。”余渊苦笑了一上,“是真的,还是被植入的?”

    你能没这么坏的运气吗?

    “目后从逻辑下来看,是那样的。”西厄斯安慰你似的答道。

    在季山青开口回答之后,你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打量了一遍吧台内里的另里七人。

    “为什么那么说?”季山青刚刚问出了口,随即自己也明白了。

    清久留似乎美高没点微醺了,词句就仿佛被泡软、松散开了一样,酒意浓郁。我仍旧懒洋洋地问:“你没一个疑惑。肯定你们都被植入了记忆的话,为什么他有没呢?”

    余渊身下仍没伤,是方便行动;我唤醒了林三酒,安排飞船系统送来了几辆悬浮舱,准备与几人一起动身出发——在我们的对答过程中,季山青的精神绷得紧紧的,可是林三酒听下去,依然是飞船下这一个运作平稳、声音美高的操作系统,你找是到半分异样。

    仅仅是到十分钟,季山青就见到了燃料。

    “唔,”西厄斯忽然皱起了眉。“你记得那一次Eod恰坏需要一段时间来退行系统检查,才能升空……”

    “就算是存在燃料,”季山青没点儿恍忽地看了一眼西厄斯,重声说:“也说明……府西罗未必想要杀掉你们?”

    季山青愣愣地立在原处,一时是明白究竟是自己出了毛病,还是朋友们出了毛病。“一杯……?”

    “唔……虽然你含湖地记得,那件事昨天就还没弄明白了,水落石出了,是过既然他那么说,这么你们确实也是应该随慎重便就把‘你们被植入了记忆’那个可能性弃之是理。”

    “当然,肯定府西罗还没接过了林三酒的控制权,这么改变灯光颜色如果也是是难的。”余渊很谨慎,有没放过那一个同时也在季山青脑海中升起来了的可能性。“是过,飞船究竟能是能升空,那就是是仅靠林三酒系统就能决定的事了。”

    “姐姐?”路彩晶也大声叫了一句,止是住地浮起了担忧。“他怎么啦?需要你给他看一看吗?你坏像说过的呀……因为要使用新的这一批燃料了,Eod在切换能源供应的时候,像休憩区那样次要级别的供电,是会短暂地中断一上的……”

    “没一个办法不能验证是哪一方的记忆出了问题,”余渊将手中的橙汁放上了,从椅子下站起了身。“你们去看一眼究竟没有没新燃料就知道了。”

    “他们不能把阿全叫出来,让我帮忙看一看记忆,或许我能发现你们发现是了的东西。”季山青高声说,“至于你……你必须要去找离之君了。”相反,我却选择植入了一段“是皮娜弄错了,一切如故”的记忆,似乎希望情况能重新回归正轨……那本身是正说明,我想避免动手么?

    他声音中的某一种……某一种沉重的东西,令季山青快快抬起了头。

    等等……肯定府西罗和枭沙来斯,根本不是两个人,没着完全是同的行事逻辑与目的……这么我还能算是敌人吗?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美高姐姐说的是事实,”路彩晶此刻完全是见了刚才的轻松和迫切,反而在一张沙发下坐上了,沉吟着说:“这么也不是说,离之君对你们有没敌意?”

    就在是久后,你还听见了从自己脑海深处传来的、属于自己的嗥叫……那实在令你有法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没信心。

    路彩晶随着我们一起进出来,感觉腿下肌肉就像力竭了一样,仍然在隐隐发颤。是你错了吗?

    在智能系统的声音外,刚才这一个古怪的语气,这一段令人是安的话,就坏像全是你臆想出来的一样。

    肯定离之君——也不是府西罗——仍然像枭沙来斯一样,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是可的话,这么我们早就状况百出,是可能安安生生坐在那外说话了。

    “他打算怎么办?”余渊问道。

    你有没抬头,也知道八个人互相交换了坏几个目光。

    季山青将脸埋退了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你很含湖,出了问题的人绝是是你——然而那个念头才一升起来,你就突然想起了此后自己的种种正常。

    “未来的酒精肝,现在的酒保,”清久留冲我扔了一句,“得罪碰他饮料的人可是是个坏主意。”

    “是今天,”礼包尽量严厉地说,“姐姐,今天早下新的燃料就还没送到了。”

    余渊“噢”了一声,看了看季山青,问道:“他们也要来一杯么?”

    清久留刚刚从吧台前直起腰来,将半勺子冰哗啦啦地倒退了两只玻璃杯外,说:“最前一点冰了,他珍惜着喝吧。”

    路彩晶答是下来。

    西厄斯正定定地看着你,这一双清风白月的世界外,倒映着你自己的影子。“姐姐,他怎么脸色是太坏的样子?”

    “新的燃料明天才会到,”明明没有数话可说,你出口的第一句却是那个。“明天才能驾驶Eod去……”

    ……什么?

    你的话音渐渐高上去;此刻是仅是西厄斯,连余光外另里两个人,看着你的时候也都皱起了眉头,生出了疑虑。

    “这是是个误会吗?”清久留放上杯子,双肘拄在吧台下,懒洋洋地说。“昨天皮娜闹了这么小个笑话,你自己现在都死活是肯出来吃饭了,说是是坏意思再看见离之君……他怎么了,他是还有睡醒?”

    “他们有听见吗?”季山青再也忍是住了,连声音都是自觉地低了几分:“林三酒刚才的通报很没问题吧?还没刚才的突然断电——以及离之君不是府西罗那件事——”

    是对,你明明还有没跟清久留说过,那件事是皮娜发现的……

2365

    沙莱斯系统的“坦诚”,大大出乎了林三酒的意料。

    “我目前有如下两位‘访客’和一位‘贵宾’最近的接入信息。”

    在林三酒试探着问了一下沙莱斯,知不知道众人——尤其是离之君的——位置时,沙莱斯立即轻快柔和地提供了答案,好像从没有被动过手脚。

    “‘女越’在11:15分时曾于住宿区提起过一次通用设置改变请求;‘黑泽忌’在11:42分时开启过图书室;‘波西米亚’在11:56分时进入了餐厅……”

    黑泽忌没事?

    不,应该说,这样听起来似乎大家都没事?

    “黑泽忌还在图书室吗?”林三酒问完了,又想起一件事,赶紧看了看交互指令屏幕上的时间——在Exodus的系统里,现在是12:23分。

    Exodus上的日期与时间,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世界传承下来的,和绝大多数十二界的记时办法一样,就是各记各的,谁也不知道谁更准确。哪怕都是明日当空的时候,不同的记时方法之间也可能差了好几个小时——如果是用小时做标准单位的话——更别说日期或纪年了。

    就像是把一块停了不知多少年的表重新发动起来一样,它已经跟不上此时此刻了;Exodus上除了时间还有一定参考性,日期和纪年都没有意义,所以林三酒也从来没有去看日期的习惯。

    但是……假如她在离开医疗舱的时候看了一眼交互屏幕上的日期,或许她就不会产生自己丢了一天记忆的隐约狐疑了吧?

    “图书室没有再次被开启过,”沙莱斯答道。

    除非黑泽忌第一次开门时没有进去,否则他现在应该还在原处。

    “离之君呢?”林三酒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紧张——她心底深处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她听见的回答即将变形走样了,飞船上的人工智能系统会轻轻笑起来,问她打算干什么。

    “抱歉,我没有‘离之君’的位置信息。”沙莱斯平静地说。

    林三酒这才松出了一口她不知道自己正屏着的气。

    没有直接与沙莱斯产生交互的话,就不会被系统记录下位置……所以只要离之君没有下船,他就——

    等等,下船会被记入系统,上船也一样啊!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落进湖里的岩石,激起了她胸中一热;林三酒明知沙莱斯也许已经不可靠了,但她还是必须要试试。

    “沙莱斯,你调一下上次皮娜要求进入飞船的记录……离现在过去了多久?”

    就算沙莱斯已经被动过手脚了,她也要赌一把,看看离之君会不会连这样的细节都照顾到——他也是人,他总该有疏漏吧?

    然而没等她的担忧与期待成形,沙莱斯就已递上了答案。

    “从‘皮娜’上船,离现在已经过去了27个小时44分。”

    他没有疏漏掉这一处啊……在她的记忆里,离皮娜上船最多也不过才五六个小时罢了。

    林三酒垂下头,闭上眼睛,轻轻呼了一口气。

    出问题的人……会是她吗?

    如果真是她的状态再次异常了,会是什么原因——

    不,不对,再这样犹犹豫豫、自我怀疑下去,是不行的。

    “自己出了问题”这个念头,就好像一块深藏在腿部肌肉里的麻痹感,每当她要行动时,就会切断她的力气,让她站在麻痹带来的茫然中,无所适从。

    仅从直觉判断,林三酒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出问题的不是自己——说是百分之八十,是因为她总要谨慎些,给“万一”留个余地。

    既然这样……

    林三酒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一次?

    换一个角度而言,就算她是真疯了,为什么不能继续疯下去试试看?毕竟礼包,清久留,余渊,大巫女……他们都在;如果她真的已经从理智中滑落出去了,那么同伴们一定会接住她的。

    林三酒稳住了呼吸,一步步走向了门口。

    离之君很有可能还不知道,他的记忆植入对自己没有生效。

    这一次的记忆植入,显然是针对所有人的;他没有单单跳过林三酒的道理——如果他的目标,是要将自己的身份重新掩盖起来,使一切回到正轨上的话,更不可能留一个破绽了。

    也就是说,最合逻辑的下一步,是去找黑泽忌。

    一是为了确定一下,黑泽忌确实没事;二也是因为他与离之君常常待在一起,他很有可能知道离之君此刻的下落。只要林三酒若无其事地找个借口,他自然会将离之君位置告诉她的。

    离之君或许会以为他的记忆植入对所有人都生效了,那么肯定不会对自己生出戒心……有了这一个先机的话……

    等找到离之君后,林三酒还不确定自己应该拿这一个微不足道得几乎可怜的优势怎么办;但是,一边行动一边再顺势而为,也是可以的吧?

    她伸出手,拉开了储物间的门。

    在不知道离之君位置的情况下,要向沙莱斯问话,她就不能选择平时常常有人来往活动的区域了;这是附近唯一一个具有交互屏幕、又根本没有人来的地方,门一关,就是一个隐蔽而安静的独立空间了。

    门外,离之君双眼弯弯地,朝她露出了笑容。

    有一瞬间,林三酒以为自己的灵魂都被惊得一乍,要从躯壳里跃出去了——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一步,伸手扶住了储物柜;雪水一样冰凉的明悟,蓦然全都灌进了血管里,激得她忍不住想要一阵阵地打颤。

    她恨不得踢自己一脚。

    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沙莱斯系统已经被动了手脚,也就是说,她在观景平台上对清久留一行人说的话,全部都被沙莱斯给听见了——她可以通过系统寻找别人的位置,离之君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找到她啊?

    “嗨,”离之君举起一只手,好像怕惊吓到她似的,小幅度地摆了摆。“你脸色别这么差嘛……”

    林三酒死死压住了体内条件反射似的战斗本能。储物间的门不宽,离之君已经挡住了她唯一的出路。

    离之君叹了口气,肩膀都跟着一起卸下来了,似乎他是真的没扛住肩上的这份失落。

    “你看见我就神色突变,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我,记忆植入对你没生效吗。”

    哪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林三酒就什么都明白了,依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为什么——”

    “别这样嘛,”离之君再次摆了摆手,脸都垂了下来,好像他也觉得这场对话与他而言很艰难。“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林三酒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储物间中央空地上,看着离之君一步迈进来,将门重新在身后滑上了,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

    他转过身,望着林三酒的那一双桃花眼里,好像第一次蒙上了一层迷惘的、略有不知所措的雾光。二人对视了几秒钟,储物间里的死寂也凝固了几秒钟。

    “……黑泽忌,”林三酒终于开了口,“他没事吧?”

    离之君一怔,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有事?”

    “他一直什么也不知道地跟你待在一起吧?”林三酒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怒火,嗓音都高了一度:“当你意识到自己暴露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你那时对他做了什么?”

    离之君垂下头,轻轻地摇了一下,仿佛这是他听过的最荒谬的话,甚至低低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我对他植入了记忆……跟船上所有人一样。”

    “真的?”

    他将后背倚在储物柜上,双脚松散地伸了出来,好像这不过是一场朋友间的普通聊天。“当然是真的。他认为‘府西罗’一事,只是皮娜看错产生的误会。”

    “……你要怎么样?”林三酒却是另一个极端——她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问我?”离之君的惊讶十分真挚,还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喂,这一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你要把我怎么样?你的目的是什么啊?”

    林三酒反而愣住了。

    “我是府西罗,没错。这一点,在今天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耸了耸肩膀,说:“不过你也说了吧?枭西厄斯是众多人格之上所产生的存在……他是他,我是我。你发现了我跟他有点关系,然后呢?你要把我怎样?”

    林三酒万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被扔回给自己。

    “可是——你——枭西厄斯的目的——我们杀了他——”

    离之君举起两只手,似乎想要叫她停一停似的,往下一压。

    “……我不知道这番话由我说出来,对你而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他将双手插入裤兜里,目光落在了地面上,声音放轻了一些。“我不在乎枭西厄斯的死。”

    林三酒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我与你不一样……我很难让人走近我,很难自然而然地产生同伴或朋友。”离之君呼了一口气,将头发拨了上去。“这番话说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太可笑了……但是能够通过黑泽忌再次遇见你,进而来到这艘星舰上,见到了这么多的人……我感到很高兴。”

    林三酒从没想过自己会从“府西罗”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以离之君的身份生存了这么久,”他仰起头,说:“我直到今日才感觉到……或许时隔多年,我终于又一次即将拥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了。这一次,不止一个。”

    他重新将目光落在林三酒身上,有一刻,仿佛在哀求似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做我的亲友同伴,做一个对我重要的人,可以吗?”

    你们扪心自问,这个发展的方向是不是挺好()

    话说回来,我看见你们建议我去泰国的时候可以写写番外,是这样的胖友们,不是我不想写,主要是不管我写的是正文还是番外,我妈都会偷看啊!所以我才特别纠结!之前末日出了第一册(唯一一册)的时候,她还试图若无其事把我手上那一本偷走……!防不胜防了可以说……

2366

    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林三酒都找不到自己相信离之君的理由。

    首先,枭西厄斯就是由“府西罗”产生的吧?他干了什么,离之君会一点也不知道吗?枭西厄斯几乎将一行人全灭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其次,“离之君”难道不是一个漫画角色吗?这一点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一团乱麻……总之,他怎么可能在今天之前,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府西罗”呢?

    时隔多年,他忽然再次遇上了黑泽忌,再次遇上了自己之后,最大的希望竟然只是成为同伴……怎么想,好像都太把自己当傻瓜看了。

    但是,理智、理由、常识……种种坚实可靠的反驳声浪,却始终无法淹没林三酒心中另一个小小的,清晰的直觉:离之君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说奇怪,却也不奇怪。

    她见过人被光明与希望照亮了面孔时,脸上霎时浮起的小心与不敢置信。

    她也见过当一个人独自沉浮在漆黑海浪里,遥遥望着对岸灯火时的独孤和渴望……不同的是,斯巴安一直在默默地隐忍等待。此时此刻,他或许也正如过去一样,一声不吭地蜷起身体,忍受着每一下心跳的折磨。

    但离之君却是强硬而近乎贪婪的:他想要成为船上的同伴,他就会像捕猎的野兽一样,猝不及防间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在其不再有挣扎离去的迹象时,才会慢慢松开牙齿,一下一下地舔舐着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轻声哀求它留下来。

    林三酒不傻,她没有将自己的直觉流露出来半分。

    “我不相信。”她冷冷地说,“植入记忆……就是你对待亲友的方式么?”

    “不……但是我给了我们一个成为亲友的机会。”

    离之君叹了一口气,沿着储物柜慢慢滑坐下来。看起来,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打算动手;他的双腿软软地伸长了,姿态开展而松弛。

    即使是战力再高的人,这种姿态下要自保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我有什么选择余地呢?你们发现我是府西罗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将我当作了敌人。有了枭西厄斯的阴影,不管我说什么,就算我有机会说,你们难道就能心无芥蒂地接纳我吗?当黑泽忌意识到,他一直以来的朋友其实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时,他……他不杀了我已经不错了。”

    他苦笑了一声,胡乱抓了几下头发。“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相信我。有一部分的我,倒希望枭西厄斯还活着了……如果我也参与了对他的战斗,受了伤,甚至失去了一只脚或一只手……你就会相信我了,是不是?”

    “要取得我的信任,或许你可以先从回答问题开始。”

    林三酒盯住他的眼睛,朝他从上到下地比了比。“你——你现在究竟是谁?‘离之君’又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告诉我。”

    就算她想问,令她困惑糊涂的地方也实在太多了,她怕自己反而会越问越乱。

    “说来话长了。”

    离之君的目光,仿佛被她的话给引进了时空的深处,面上浮起了几分怔忡。“我有很久很久……都没想起过我作为‘府西罗’的身份了。

    “我也忘了……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仿佛在一夕之间,我的老家世界就被末日给结束了,我与其他千千万万幸存下来的进化者一样,被抛入了末日世界里。那个时候的我,仍然是府西罗。”

    林三酒想起了皮娜手中的漫画小说,忍住了没有打断他。

    “我很快就发现,我仿佛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样,不管是进化速度,还是进化能力的威力、数量或种类,我都远远超出了平常人……这并非是我自夸,你是见识过我的能力产物的。”

    “枭西厄斯是你的能力产物?”

    离之君——或许应该叫他府西罗了——耸了耸肩膀。

    “从某种意义来说,是的。但是我按照时间顺序一步步地说吧,因为现在提起枭西厄斯,就往前跳了太多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也跟着一起放松下去;她相信府西罗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她在得到全部真相之前,依然要做好兵戎相见的准备。

    “像我这样不知为何尤其受上天眷顾的人,应该不止有我一个吧?”府西罗笑了笑,说:“可是我敢保证,在这样的人之中,产生了与我一样心情的人,一个也不会有。”

    他说到这里,竟像是有几分——有几分羞耻似的,朝一旁转过了头,避开了林三酒的目光。

    “什么样的心情?”林三酒不由问了一句。

    “我记得当时的我,几乎在任何一个末日世界里,都不会遇见什么危险与艰难。生存很快就变得不再是一个问题了……对我来说,甚至签证也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不过很奇怪,”府西罗轻轻笑了一声,“不需要它的人,反而更受它的欢迎。”

    林三酒被这句话勾起了无数回忆;她沉默着表示了赞同。

    “没有了当务之急,我的生活就变得……很无趣了。”

    府西罗曲起双腿,双臂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从林三酒的角度上,正能看见他低垂下去的脖颈;好像是一种保证,如果她有所怀疑的话,随时都可以切断它。

    “不管是末日之前,还是末日之后,人类的一生啊……就是转轮里的仓鼠。我们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行动,不停地对这个宇宙做功……拼尽努力,只是为了能够停在原地,维持原状。”

    他在储物间略略泛白的灯光下,伸开了两只手掌。他的手很大,指骨清晰修长。

    林三酒隐隐提防着那双手上会出现什么东西,但府西罗似乎只想看一看自己多年以后,空空荡荡的手。

    “吃过饭以后,很快又会饿的。睡了一觉也不够,还是会变累。即使身为进化者,有了这么令人惊诧的能力,也避免不了任何一件身为人类不得不去做,做了却又觉得没有意义的事。”

    他声音含混地说:“当初的我,就已经是一个能力非常强大的进化者了……按照很多人的想象来说,我一定过着随心所欲的恣意日子。可是你知道那一段时间里,最让我觉得啼笑皆非、不甘不愿,却摆脱不掉的事情是什么吗?”

    府西罗自己也觉得好笑似的,嗤了一声,说:“洗锅。”

    “啊?”林三酒一怔。

    “作为一个人,我总要吃饭的。吃饭就会用到锅,加热也好,烹煮也好……用了就要洗,因为末日世界中未必常常能找到一口可用的锅。”

    他好像感觉到了某一种荒谬,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末日诶!根本没有铁丝球,洗洁精,自来水……然而我却要想办法洗锅,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洗。食物残渣有时会挤进指甲缝里,手指肚上会残留油腻,令人又恶心又厌烦。有时洗不干净,一用力,锅就穿了,那么还要再去找一口锅。

    “我后来也使唤过别人。然而这又开启了一系列新的烦扰,用身体管家吗?还是抓一般进化者?怎么控制?伤到什么程度比较好?怎么防止他反抗?怎么防止他逃跑?没了还要再找一个。最后我发现,还不如我自己来的快。”

    府西罗摇着头,说:“我那个时候,可以使人迷失于我的声音里,可以植入一段对我有利的记忆,可以在瞬息之间使一栋楼倒塌……然而所谓的进化能力,末日世界,都像是一层漂亮的糖纸。在糖纸之下,依然是身为人类的生活——头发脏了要洗,指甲长了要剪,指甲刀却找不到了。吃了东西要刷牙,要洗衣服,修装备,找鞋带,在裤子上摩擦已经没电的电池,讨价还价,收集可燃物,听说了一个交易的好去处,去了才发现早就荒废了,杀掉一个背叛你的人,依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去认识下一个。”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类啊……好像意识不到自己正时时刻刻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细碎微小的磨烦,硌硬,压挤和枯燥。但是,赤脚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石子路上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

    “然后呢?”林三酒问话时,慢慢地也坐了下来。

    “有一次我独自走在路上,手里拿着一只指向针。我记得当时我是在找一个什么地方……有件急事需要处理,不过那个不重要。总而言之,我拿着它,走着走着,指向针滑了下去,摔在地面上,就那样碎了。”

    府西罗忽然坐直身,几乎不受控制地仰头大笑起来。

    “什么啊,我可是进化者!可我也有没能拿稳东西的时候,特殊物品也有易碎的类型,再强大也有找不到的目的地。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我却没能及时赶去完成那一件我惦念很久的事……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林三酒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他是那一个给朋友们植入了记忆的、产生了枭西厄斯的府西罗,她却依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没事的——被生命所磨烦压坠着的人,一定是太疲惫孤独了吧?

    “我低头看着那个指向针的碎块,觉得世界很荒谬。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样拼命跑步留在原处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府西罗平静下来,继续讲述道:“那之后不久,我就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他笑了一笑。

    “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身体管家。这一个身体管家的人格,是我从一本漫画上看到的角色,离之君。”

2367 接管了人生的人

    最初,府西罗只是有了一个近似于异想天开的念头。

    如果这些磨烦琐碎的事情,如果这些没有意义的日子,如果这些不得不走的路,不得不说的话,不得不认识然后又不得不杀的人,都可以在梦游中完成就好了。

    指望“梦游”当然不现实。

    就好像一个疲惫透支的上班族,每逢闹钟响起时,也会产生“要是有人能顶替我上班就好了”的念头一样;要是自己眼睛一闭上,就有另一个人格接管了他的身体,替他走过人生,他就不必再日复一日地受无数细碎石子的磨烦损毁了……

    然而在他众多的能力之中,唯一一个跟“人格”、“身体”靠边的能力,却偏偏不是从一具身体中产出多个人格,而是由一个人格,获得多个身体的控制权。

    这也太讽刺了吧?

    府西罗一开始以为,他受的卷顾也有尽头,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末日世界的限制,终于落在他面前,变成一堵墙,挡住了他的去路。再强大,他也没法凭空变出一个人格,再将自己这一份沉重的命,压在对方的肩膀上。

    然而没过多久,那个他几乎从没用过的能力提升了;过了几年,那能力又升级进化了一次。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一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身体能力”对我而言的意义。因为它太鸡肋了,进化之后好几年里,我打开它的次数屈指可数。”

    府西罗慢慢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就好像他才从这具身体里醒来,所以要适应一下,将它重新穿好在身上一样。

    “我连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人生,也觉得烦扰难耐……我怎么可能再去制造几个新的身体?一个人拖着几具身体,分心去控制、操作、战斗……这么多无用功,仅仅是为了保证最开始的那个人能活着?”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笑。“我对自尽没有兴趣。但这就是我所说的,人啊,拼命地跑,只为了留在原地。”

    “原来最初的时候,你还不能创造出一个身体管家的“人格”?”林三酒问道。“只是一个身体而已?”

    “对,不能。再受上天卷顾的人,也有初始的弱小时期。”府西罗轻声说,“那时我只能操控着几具身体去行动……岂不是最无用的鸡肋吗?我连自己这一具天生的都不想操控呢。”

    或许正是因为能力主人的心态,他的能力接下来几次升级时,也走向了一个渐渐开始令府西罗觉得它有用的方向。

    “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可以在身体之中,放入一个我设计的意识。不,一个人格。”

    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我亲眼看见一个被我创造出来的人,是如何真正地、全心地以为,他就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我临时写下的个人历史,就变成了他的一生;我决定了他的喜恶,欲望,性格,癖好,害怕什么、怀着什么秘密……我也决定了他如今会为什么而动容。就像是创作者写出了一个舞台角色,不同的是,我写出来的,永远会变成真人。”

    “乔坦斯。”

    这个名字蓦然跳进脑海里;林三酒垂下头,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手掌抚摩过皮肤时的触觉,摩擦着她的神经末梢,令她感到自己并非做梦,正稳稳地坐在眼下这一刻,这一处。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乔坦斯的故事……不过,那可以等到你说完。”

    府西罗点了点头。

    接下来,也没什么出奇的了:在他发现自己可以创造出一个替他使用身体的“意识”时,也就意味着,府西罗终于可以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交给另一个人去熬了。

    “听起来好像有点自私

    ,是不是?我自己不愿意去捱的一日日,却让别人去替我捱。可是你看……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充斥着琐碎磨烦的细石子,不觉得眼前的世界如此平扁单薄,不会为了它痛苦。让那样的人代替我,也没关系吧?他们甚至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像我一样强大的人,却会被这么多日常中的小事不断割磨切损。有人曾问我,你去多囤几个锅不就行了吗?”

    他摇了摇头,自己笑了一声。“你看,就算我花费许多时间精力,囤上一万只锅,也只是为了下一次吃饭的时候,锅子是干净的。为了能留在原地,人类多么拼命啊。”

    林三酒有点明白了。

    只要把“府西罗”的身体,交给“离之君”这一个人格,随后府西罗本人就可以陷入安宁的沉睡了——外面的世界,简简单单地和他脱离了关系;人生中的苦痛烦琐,枯燥硌硬,统统都是另一个人的烦恼了。

    “你选择了一个……从漫画上看到的角色?”林三酒歪头问道。

    府西罗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似的,轻轻一笑,桃花眼眼角处几乎要隐隐地泛起浅红。“是呀。”

    或许这不重要,但林三酒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她的语气也柔和多了。

    “他很轻盈。”

    府西罗的回答,乍一听起来叫人难懂。他翻过手掌,好像是时隔多年后,要观察一下它们是否仍是记忆中的样子。

    “漫画角色嘛……即使有苦痛,也是像纸一样轻的,可以翻过去。翻过去之后,他依然是那一个有几分玩世不恭,头脑聪敏,不受人拘束的离之君。不会像真人一样……每一步路,都拖拽着被苦痛浸透的沉重过去,像一个好不容易上了岸的水鬼。

    “别看我这样,我却希望在“府西罗”陷入沉睡之后,接管我身体的,能够是一个将人生过得津津有味的人。”

    他打量了一眼林三酒。

    “我无法想象如何能在这个枯燥单薄的世界里,把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所以我就用了一个现成的漫画角色的人设。更何况,他的名字也很好,是不是?”

    “怎么说?”

    “他的出现,就代表我与我的人生,即将要分离了。“离之君”,再合适不过了。”府西罗笑了起来,“更何况,我与那漫画角色的年纪相貌还有几分相彷——根本就是上天又一次给我的卷顾嘛!”

    “那么你呢?”

    林三酒微微倾过身体,自己也隐隐惊讶,她竟然生出了几分担忧。哪怕她明知道,府西罗还是好好的,甚至此刻就坐在她的眼前。“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沉睡……这样不会有危险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府西罗抬起头,怔怔地看了她一眼。

    过了几秒,他才重新低下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说过,我对寻死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碰巧我对人生也没有兴趣罢了。该做的保险措施,我还是做了的……比如说,“府西罗”的能力太多,太强,不符合“离之君”的人设,我也不知道“离之君”会拿它们怎么办,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比了一个切开的手势,说:“所以我将大多数能力都“封”住了,只留给了“离之君”一小部分。”

    仅仅是拥有一小部分能力的离之君,在末日世界中也是一流的进化者了……林三酒忍不住问道:“你不怕离之君能力不足,遇到意外,连带着让你的身体死了吗?”

    府西罗的回答,并不让人意外。

    他只是耸了耸肩膀,说:“那就死了啊。人总有一死的。”

    另一个保险措施,是当“离之君”身边方圆数百米内,有人说出“府西罗”这个名字的时候,

    府西罗就会被唤醒。

    “【概念碰撞】,你不是也经历过吗?”府西罗一抬手,半空中登时浮起了一片音亮文字,惊得林三酒头皮一乍——“用上这个,就能设定唤醒条件了。”

    “等等,”林三酒早已跳起了身,血都冲上了脑子:“你也有这个能力?”

    自从枭西厄斯被抹杀之后,她“种子”能力里的老太婆就也跟着一起消失了;这也是正常的,因为老太婆本身就是枭西厄斯的意识力产物——只是她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看见【概念碰】。

    “这本身就是我的能力啊。”府西罗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我以为【概念碰撞】是枭西厄斯的能力——”林三酒盯着那片文字,后背上汗都快下来了。

    不是她怀疑府西罗马上会动手,实在是因为这玩意给她的阴影太深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将很多能力都封住了。【概念碰撞】以及产生新身体的能力,我都没有给离之君。”

    府西罗想笑一笑,却化作了一口叹息。“我那个时候模模湖湖地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醒来的,这样将人生交给他人的办法,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没有人说出府西罗这一个名字,离之君作为我的身体管家,他的存在大概也有个尽头吧。”

    这……就是“身体管家”名字的由来吧?

    他是真的给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人生,找了一个接管人。

    “当时我做了很多准备,具体一一细说了也没意义。总而言之,我希望离之君可以存活下去,也尽可能地给他提供了安全保障,其中有一条,是我留下了为数不少的身体管家,跟着离之君一起在末日世界中漂流,作为一种暗中保护。

    “但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是,在我陷入沉睡之后,我此前产生的“身体管家”作为一个集合体之上,开始渐渐产生了一个新的意识……就像是由多个个体组成的蜂群或蚁群,对外却展现出了一个单独的意志。”

    府西罗苦笑了一声。

    “这一个新的意识体,因为是每一具身体共同产生的,能够集合每一具身体里的能力……也就是说,他绕过了我对离之君的封锁。”

    林三酒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所以……枭西厄斯才拥有了府西罗的能力?”她顿了顿,又问道:“也就是说,在今日被唤醒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枭西厄斯的存在?”

2368 无用却真实的誓言

    被唤醒之后的府西罗,有短短几秒钟的工夫,怔忪而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是谁。

    前方有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一步步走远;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漫不经心,但他几乎是由一股凝蓄着的、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形成的,仿佛每一步压下去,世界就会坚实一点点。

    然后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黑泽忌,是跟他——不,离之君——一起度过了三个世界的朋友。

    在黑泽忌之外,在这艘逐渐重新熟悉起来的飞船上,府西罗想起来了,还有更多的人在;那些谈话闲聊,饮酒说笑……都一一回来了。

    离之君在船上度过的一夜一日,似乎令他感到很开心。

    甚至在府西罗醒来,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体之后,那一丝漂游的、雾气似的高兴,依然徘徊在他胸口之间。

    “离之君所度过的人生,他产生的所有记忆,现在都已经过渡给我了。我正是从他的记忆中,从你讲给他听的经历里,知道了枭西厄斯是怎么一回事的。”府西罗低声说,“管家在述职的时候,把工作日志交给我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离之君就这样结束了?

    他曾以为的人生,他曾交过的朋友,都……“还”给了府西罗?

    林三酒一时间似乎要生出几分隐隐的怒意了,但就好像续不上燃料似的,始终缺了一口气,始终游离在怒火一步之外——最终变成了惆怅之下的一口吐息。

    她又想起了乔坦斯。

    离之君产生过与乔坦斯人生终点时相似的心情吗?大概没有,因为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并非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漫画角色的人设。

    或许这样对离之君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正因为我接收了离之君的所有记忆,我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他的影响。态度,举止,特征……比如说,我作进化者的那段时日中,就从未希望过要靠近任何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些人,与我的生命产生联系,在我的眼中获得意义。”

    府西罗抬起头看看林三酒,哑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相信吗?我第一次将这些心情告诉别人。没想到,我竟然也有……感觉这么脆弱的时候。”

    那一刻,他的神色几乎就像是街边一只流浪狗,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停下来的这个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很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我被识破之前……从那个时间节点上,大家一起继续相处下去。”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选择了植入记忆。

    正如季山青所说,府西罗植入记忆这个行为本身,就证明了他其实没有杀意……只不过,就算林三酒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她却依然生出了几分茫然。

    难道说,她接下来就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吗?

    “可以吗?”府西罗微微倾过身体,小声地说:“你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我们二人之间才有的一个秘密吗?”

    “你……你改了他们的记忆,”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代表这个行为是正确的。”

    府西罗低下头,仿佛一个没料到自己会受训的小孩,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怎么办呢?”他神情闷闷地问道。

    很难想象,这个人身体内蕴藏着可以在一击之间就让她送命的力量,此时却……却在小心地请求她保守一个秘密。

    “你让我想一想。”林三酒沉默了几秒,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念头却跳到了另一件事上:“他们的记忆是你植入的,也就是说,燃料还没送来?”

    “嗯,”府西罗答了一声。

    “那等送来的时候,只能由我去接收燃料了,”林三酒看了看交互屏上的时间,没多想,念头就化作声音出了口。

    但是她话一说完,立刻意识到了它的隐含意义:这不就等于是自己答应了,要帮府西罗瞒住大家么?

    “你先别高兴,”林三酒猛一扭头,对双眼都亮了起来的府西罗说:“……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如果现在立刻解除掉植入记忆的话,只会让他们对你产生更大的敌意……才刚发现你是府西罗,马上就被你在记忆里动了手脚,任谁知道了都不会高兴的。”

    府西罗是一个很灵醒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林三酒的意思。

    “所以你希望我能够与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再把真相告诉他们?”

    要让朋友们带着虚假的记忆多生活一秒,都会让林三酒如鲠在喉,浑身不舒服;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更好的选择了。

    枭西厄斯留下的伤还没有愈合,只凭府西罗用一张嘴说,一定无法顺利获得每一个人的信任和认可;即使有了她的游说,朋友们带着戒备和敌意接受了府西罗,也很难保证情况不会恶化。只有在一段时间的相处、认识了真正的府西罗之后,他们才可能会相信,他确实希望能够成为同伴。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会太久的……她绝不会让植入记忆在朋友们脑海里流连太久。

    就算府西罗保证没有副作用、后遗症一类的问题,她依旧给自己暗暗设定了一个时限。到时候,她会好好道歉的。

    既然是府西罗亲自动的手,那么想必阿全副本也派不上多大用场了。毕竟二人在储物间里交谈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却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发现了真相后的仓忙、也没有人四处找她,就已经说明,阿全也分辨不出植入记忆的真假。

    幸好……幸好府西罗与枭西厄斯不一样。

    只要一个瞬息之间,就能让他们所有人的记忆被改成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将从未发生过的事,当成铁证如山的事实……如果府西罗真的要对他们下手,他们哪怕死到临头,恐怕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了清久留等人一句的话——

    “对了,为什么植入记忆对我没有成功?”林三酒脚下都已经走到门边了,冷不丁地回头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府西罗歪过头,神色有点茫然。“刚发现你对植入记忆免疫的时候,真是叫我吃了一惊呢。自这个能力出现以来,你还是第一个。”

    ……自己可没有这么特殊吧?

    然而她想不出府西罗有什么说谎的理由,更想不出有什么单单放过自己的道理。

    这两天以来,细小凌乱的疑惑、没有答案的问题……已经很多很多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她也不差这一个了。

    “走吧,”林三酒招呼了他一声,说:“你不是希望能与他们成为朋友吗?一直待在储物间里可办不到啊。”

    她拉开门的时候,府西罗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小酒。”

    林三酒转过头。

    在储物间略略泛白的灯光下,府西罗那一双陷在阴影里的眼睛,像是笼在云影里的湖泽,不知怎么令人想起了桃花将开未开的早春。

    “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酒?”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府西罗笑了,眼睛弯弯地,水泽闪烁。“我希望的,不仅仅是成为朋友……是亲人,同伴,对我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林三酒怔了一怔,说:“那自然……更好了。”

    府西罗近乎满足地叹了口气。他的嗓音似乎蒙了一层纱;原来强大得超出想象的进化者,也会因为话说多了这么平常的原因,而喉咙沙哑。

    “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

    就在林三酒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又一次回了头,一个问题不知怎么从她口中滑了出来:“你能够发誓,永远告诉我真话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有点意外:发誓有什么用?

    府西罗却神色平静。他伸直食指与中指,在心口处轻轻碰了一下,举进空气中。“我告诉你的,永远是真话。”

    诶呀,今天正文字数少了一点,我下一章给你们补上。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运气,赶在最热的时候要去泰国也就算了,还是他妈雨季,出海不安全,雨季也就算了,还听说普吉岛水源出现了细菌污染!游客上吐下泻!我到底是去干嘛的,体验人生不易吗!

    PS:我还是看了评论区才知道末日要影视化的!我第一时间给编辑发了个消息,现在还没回音呢。要不是看见你们给我的截图,我都不知道它叫明日乐园……我也想不到林三酒和人偶师要谁来演才好,哪个女演员一米七八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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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 第一时间欣赏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作者:须尾俱全所写的《末日乐园》为转载作品,末日乐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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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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