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公主长安TXT下载公主长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公主长安全文阅读

作者:夏忻然     公主长安txt下载     公主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章 夜中行(听说二更增收)

    阿笙倒是不紧张,虽然她的手臂受伤了不能制香,但是她在脑子里构思了许多种配料。

    春寒和她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打趣她道:“你当然不紧张,你有武林高手近身保护,一个能顶很多个了。”

    “好好吃你的。”阿笙瞥了她一眼道。

    春寒哈哈笑了,然而饭后她还是叮嘱阿笙道:“虽然你有高手相护,但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刺客来人多的话,打起来可顾不了你,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阿笙想起这段,微微失笑摇了摇头,丢掉膝上的书册去插上门。刚插上,门口就传来蒋离清冷的声音。

    “今夜我要出去。”

    阿笙的手从门闩上放下,静静地没有作声。

    与她隔着一篇薄薄的木门,他道:“一起吧。”

    蒋离又戴上了那顶斗笠,他的身形极快,行走在夜色中犹如幽魅。

    在一座府邸后院,他放下了阿笙。

    “这里是?”阿笙环视了周围的环境一圈,水石相映,叠石为景,很明显是某一处富贵人家。

    蒋离带着她在一丛一人高的植物后躲好,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然后又带着她穿行于楼阁间。

    看蒋离熟门熟路的样子,难道他这些天晚上都是来了这个地方?

    阿笙正想着,蒋离忽然带她跃入了一座小院落,藏在了一丛一人高的植物后面。

    过了没多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丹红的裙角转过廊下。

    来人是位极美的女子,芙蓉脸上一点朱唇,眉眼微勾,端的是妩媚妖娆,倾国倾城。

    阿笙怔了怔,她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只是另一种感觉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忽然涌上心田,让她的心神在此刻只注意到了它。不知怎的,这是种难言的奇怪滋味,她品了品,不堵心,但也算不得舒坦。

    她没说话,蒋离在她身后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道:“看她身后。”

    阿笙这才将眸光落在那位红裙女子身后,那里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她低着头,存在感极低,更何况还有珠玉在侧,阿笙承认自己的目光都被那极美的女子吸引走了,若不是蒋离提醒,她都没留意到她。

    小丫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红裙美人身后,手上捧着一个镶玉宝盒,她原本是一路垂首跟着主子走的,然而在入房前,却忽然似有所感,一个激灵便往阿笙与蒋离的藏身所在看来。

    蒋离踏出了半步,故意露出了半个身子。

    阿笙不动声色,她观察到小丫头见到蒋离时的表情,那神情很明显瑟缩了一下,似是害怕极了。

    阿笙若有所思,而那小丫头在见到蒋离以后,又马上重新低下了头,更加加紧步子跟在自己主子身后进了房,她关上了门,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

    转头,阿笙用眼神询问蒋离。

    “再等等。”蒋离低声对她道。

    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外头传来的不知是蝉鸣,还是蛙鸣声,两人躲在同一株植物后,距离极近,近到阿笙能感觉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拂过了她落在颈上的头发。她感到有些不自然,于是便往旁边挪了挪。

    只是她一动,蒋离就马上握住了她的双肩,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更紧了。

    阿笙唇角一抿,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那扇房门又打开了。

    还是之前的那个小丫头,她鬼鬼祟祟地朝外头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任何人后,立即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径直疾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她看着蒋离,开口斥道,只是小丫头脸上的神情却与她说的话极不协调,她神色慌张,似乎极害怕被人发现。

    “你想好了吗?”蒋离一脸淡然,只丢出了几个字。

    “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小丫头不安极了,只一迭声儿地赶他们走,声音也抖抖索索的。

    “如果你现在不说,被他们知道了你还是得死。”蒋离模样冷静,一动不动地站着。

    “可是只要我说了,他们查到了是我也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的。”小丫头说罢,又继续祈求道,“既然你不肯带我走,那我求求你别再逼我说了,你走吧。”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话里渐渐出现哭腔。

    蒋离不为所动,只冷静地告诉她,“如果我带你走了,就会马上引起他们的注意,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和你的家人就会被杀手追在后头,你们不会有活路的。”

    阿笙不知道蒋离想让这小丫头说什么,可既然他最近在帮她查黄仁弼之死,那这小丫头估计也与这事情有关系,当下她便帮衬道:“这件事你说不说都可能死的话,那你告诉我们,至少我们可以护住你的亲人。”

    看到小丫头开始变得挣扎起来的神情,阿笙立刻补充道:“你留在这儿这么久了都还活蹦乱跳的,那就代表他们没有发现你知道了这件事,因此你暂时还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小丫头神色痛苦地挣扎了良久,她有些被这两人说动了,横竖如果哪天被发现了都是要死,倒不如选一个最好的。

    她确认般地看向阿笙问道:“你保证会保护我的家人?”

    阿笙定定地看着她许诺道:“我会,如果事情有不妥,一定会马上安排稳妥的人送走你的家人。”

    听闻此言,小丫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大决心,一咬牙道:“好!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通通都告诉你们!”

    蒋离与阿笙跟着小丫头来到她自己的房间,她说这里就她一个人住,安静得很,在这里谈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阿笙跟着小丫头在她自己的炕上随便坐了,蒋离抱臂倚在墙边,眉色淡然。

    “莲奴与牙奴是大少爷身边得用的奴隶,伺候他有好几年了,我年纪小,原来也是跟在他们身边学习伺候人的。”小丫头目光怅然道,“可是没想到人哪,说没就没了,大少爷也太狠心了。”

    “等等,你说大少爷,那这里是……”阿笙这时才想起来,从到了这里开始,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是哪家府上呢。

第45章 弼之死

    “这里是齐府呀!”小丫头脸色诧异地道,又转头看了蒋离一眼,“就是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阿笙心里有些意外,她也抬眼看了看蒋离,对方显然是等着看她的反应,见她望来,也跟着挑了挑眉,似乎就是要让她出乎意料一般。

    “我们大少爷的名字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小丫头怯怯地看着两人道,“就是京中小霸王齐陵天。”

    阿笙恍然,她知道方才见到的红裙美人为什么会眼熟了,那个女子就是那日她在安平坊见到的女奴,当时她还和齐陵天竞价过一番,只不过后来五皇子插手才不得不让给了他。

    那会儿在台子上,女子面色苍白,神情憔悴,阿笙也完全没有想到她梳妆起来,竟会变得如此貌美,让她一见之下几乎不认得了。不过今日看来,那个女子似乎变得与她那日见到的不大一样了,彼时她暗藏尖刺,眸色如雪,方才却全然无了踪迹。

    阿笙想,短短几日,是因为被磨平了性子,还是将尖刺埋藏得更深,等待合适的时机一举而发?

    想到这里,阿笙心中冒出了几个疑问,待一会儿再问问这个小丫头。

    “约莫在上个月初,府里来了一个大夫说要求见国公爷,当时大少爷和二少爷也在书房,莲奴与牙奴自然也在那里面伺候着了。”小丫头继续道,“只是他们深夜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对劲,我以为他们是身体不舒服,问了他们好几遍,莲奴才告诉了我。”

    “她说那晚的那位大夫,是来请求国公爷帮忙的,他说黛夫人没有谋害先皇,先皇是被魏国舅毒死的,当年他的哥哥宋太医不仅发现太医院有内鬼,还发现药膳房有魏国舅安插的人,太医院的人配合着药膳房的人偷换了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阿笙眸光一紧,沉声追问道。原来是药膳房的人换了药材,又有太医院的内鬼打掩护,因此才让先皇的身体在两年里查不出衰弱的原因。

    小丫头摇了摇头,“这我倒不清楚,莲奴没跟我说。”

    “他们还有没有和你提到内鬼是谁?”蒋离问道,黄仁弼既然敢来国公府,那他的证据一定是准备齐全的了。

    “啊,你说坏人吗?”小丫头回想了一下,莲奴好像是有和她提到过,“具体名字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有一个是姓……廖?”

    阿笙微凝目光,现在只要拿出先皇被换药的具体证据,再有当年的人证,就能判定黛夫人是无辜的了,她没有谋害自己的丈夫。

    不过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冬至宫变后绝大部门与此有相关联的人都被灭口了,阿笙不确定这位姓廖的人是否还活着,她要让瑶花和朔风去查查。

    “莲奴与牙奴原本都是官宦人家出身,所以他们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小丫头道,“那时候他们回来,整夜都睡不着,心里藏了这么大的秘密都坐立不安了,我那会儿和他们在一个屋,他们实在忍不住了才告诉了我。”

    官宦世家都对这些官场上、宫里头的事情了解得紧,就算不大清楚内容,风还是过过耳朵的,怪不得莲奴与牙奴这般反应,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事情的可怕和严重性。

    就是不知道,齐家是否也是因为明白这件事的干系过大,为了避免搅和进去,时局再起波澜,所以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黄仁弼,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们可以确定,黄仁弼是死在告密后的了。”蒋离对阿笙道。

    阿笙冷笑,“我倒要看看齐国公府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已经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答应了我,一定要保护我的家人的。”小丫头紧张地攥着帕子,重新征求确认道。

    阿笙再次许诺,又问她另外的问题,“那个红裙美人是你的主子?”

    小丫头点头,“是啊。”

    “我在安平坊见过她,她那时候正在被拍卖,境况不是很好。”阿笙道,“可是方才我见她似乎……不大一样了啊。”

    小丫头笑了笑,“主子运气好,刚被大少爷买回来就洗掉了脸上的奴字刺青,现在还抬了侍妾,正受宠爱呢,大少爷每顿膳食都要主子亲自伺候。”

    阿笙心下微讶,这么快就从奴隶变成了半个主子,看来也是颇有手段的人,她又想到了女子那晚含恨的眸光,心里头忽然有种预感,齐家将来怕是安宁不了。

    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呢,她也只是个在外面看戏的人罢了。

    蒋离又带着阿笙离开了齐府,这回他没有直接带着她在街上施展轻功,而是与她肩并肩地走了一程。

    “所以这些天你都是来找这小丫头的?”阿笙问道。

    蒋离嘴角一勾,潋滟的眸色在月光下星星点点地荡漾开了,“不然呢?”他靠近阿笙问道,“你以为我是来找她那主子的?”

    阿笙闻言面上一热,她转移开眸子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齐府这条线的。”

    蒋离笑了笑,朗声道:“很简单,我去了趟国舅府。”

    阿笙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曾以为黄夫人口口声声指责的魏国舅就是凶手,是蒋离给了她另外一种思路。

    “魏国舅那人胆子小得紧,我不过是半夜装神弄鬼地吓了吓他,他就吓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蒋离的唇边弯出了一道弧度,“他说黄仁弼不是他杀的,我相信他。”

    “另外,我之前偶然间从齐陵天身边带走了两个奴隶,他们很快就被灭口了,这才让我对齐家产生了怀疑。”他补充道。

    那时候阿笙也恰巧见到了此事,原来当时那两个奴隶就是莲奴与牙奴。

    “但是现在还是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就是齐国公府杀害了黄仁弼。”阿笙蹙眉道,单凭小丫头的一面之词可不足以坐实齐家的罪名。

    蒋离抱臂,一点儿也不在乎,“这还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么,又不是开堂办案,自己知道就得了。”如果非要挖出蛛丝马迹,那还得下功夫,大理寺就是这样才每天麻烦事一堆。

    阿笙想了想,这倒也是,便也随它去了。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寂静无人,只有明亮的月华当空倾泻而下,在地上拖拽出一对影子。

    蒋离忽然轻声道:“阿笙,我知道你,或者说你们在做什么。”

第46章 街上月(二更求鼓励)

    阿笙驻足,扭头看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她平静问道:“知道了多少?”

    蒋离便也低头看她,目光清明,“你想为黛夫人翻案。”

    阿笙也没答是与否,路旁楼铺瓦顶有野猫跑过,跳在碎瓦上发出清脆的“砰”声,阿笙又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蒋离跟在她身后,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更为明晰,他忽而问道:“你和黛夫人有什么关系?”

    阿笙走在前头,声音轻又快,“你不是很厉害么,你来猜猜啊。”

    “你不是越人,你帮黛夫人翻案有什么好处?”蒋离眉头皱了皱,道,“难道,你是冬至宫变的受害者?”

    冬至宫变牵连了无数朝廷官员,光是斩立决的就有大大小小上千个,整整一个月,菜市场门口那片地上的血就没洗干净过,据当时住在附近的百姓所言,刽子手累得手脚发软,刀子都砍钝了,因而那个月也被人们称作“血色十一月”。

    可想而知,被清算的人就有如此之多,更别提那些受到连累被贬谪的,新皇登基后,半个朝廷都换了血。

    阿笙眸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冷淡道:“可以这么说。”

    蒋离听到阿笙的语气,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蓦地轻声道:“对不起。”

    阿笙转头看他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道歉。”

    蒋离眸光闪了闪,正欲说什么,又被阿笙制止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让我又想起了这些事,那更不必了。”阿笙眉目清冷,语调极淡,她低声道,“因为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没有哪一天我不是想着这些事情过的。”

    因此,她回来了,现在她回到雒京就是要把这一切做个了断。

    蒋离沉默了会儿,倒是没有接着说出他原本想说的话了,他只道:“你要翻案,这并不容易,不,应该说基本不可能。”

    阿笙面色冷然,十指微微握拳。

    蒋离微微一叹,又道:“就算魏国舅毒害先皇的证据确凿无疑,也不代表你就能真正翻案,因为据我的观察,魏国舅此人色厉内荏,且眼观短浅,绝对没有谋害先皇的胆量,如果真是他买通人下的毒,那只能说明他的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势力在操控整件事。”

    这件事涉及面之广,就连蒋离这样游离在朝堂之外的江湖人也知晓,阿笙若要深究只会越挖越深,后面的结果只怕不是有的人想看到的。

    阿笙却是冷然笑了笑,“无论是谁,我都不会饶了他。”

    蒋离只当阿笙年轻,怀着一颗复仇之心难免容易冲动,他只好把话再说得通透了些,“如果你最后查到的那个人,手握无上权力呢?”

    不得不说,蒋离这个人的确胸有悬镜,心思敏锐,只凭着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像猫儿扯线团般越扒越多,并且极为莹澈地洞察到事情背后的可能隐藏的本相。

    “手握无上的权力又如何?”她早就知道那个真正藏在后面的人是谁,他现在拥有无上尊荣,高坐金殿,江山万里,可是那又如何,早在那年那个漆黑又冰冷的夜晚,她就无所畏惧了,“那些冤魂,需要安息,那些欠他们的数,每一笔我都要替他们讨回来!”

    蒋离看着薄凉月色下侧脸含霜的青衣姑娘,她身子纤瘦,但挺立的背脊在夜风中犹如苍松般笔直。他看着,心头忽而一动,似乎有些什么正在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如果说方才他还觉得阿笙不过是冲动之举,那现在他从青衣姑娘身上感受到的,就是一股强烈的信念,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支持她。

    尤其是她方才说话时下意识微微扬着头的神态,片刻动作间有一瞬让他感受到了淡淡的矜傲之气,清贵而不可侵犯。

    “算上我一个吧。”他突然道。

    阿笙眉宇一扬,“为何?这和你似乎没有关系吧?”

    蒋离抬了抬头上的斗笠,看着前面道:“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

    阿笙向来谨慎,她实在想不到蒋离参和进来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回想她一直以来接触到的他,好像总是这么的随性恣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小,她就对这样自由自在的人,对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满了向往与想象,彼时受限的是身,此时受限的是人,忽然间,她就对蒋离产生了淡淡的艳羡。

    她犹豫道:“你现在的日子过得那么逍遥自由,你确定你要做这件事?明知自己有可能会就此泥潭深陷,万劫不复?”她是怕他有朝一日会后悔,同时也是对他的选择不解,明明他过着的是她最向往的生活,可如今他却要放弃它并过她的日子?

    阿笙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你知道什么是自由的生活?”蒋离故意嘲笑她道,但转眼又正经起来,正色对阿笙道,“能做你自己想做的,才叫自由。”

    他又道:“或许你并不觉得你自己的生活自由,但对于我来说,我想并选择了你的生活,便是自由。”

    阿笙深深吸了一口街上的凉风,自若地回过头去,声音似不经意地轻快道:“既然是你的自由,那我同意与否又有什么不同,你选择做了,我不同意还能干涉你?”

    两人走走停停,速度很慢,待回到周家大院已经快二更天了。

    阿笙睡下后,蒋离在她的房门在站了一会儿,也去隔壁躺下休息。他走了两步,还未走到自己的门前,忽然间感到空气中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气息波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只有片刻,但蒋离还是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

    竹里居里,阿笙悠长的呼吸在隔壁均匀响起,然而这个地方,却不只他们两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蒋离的唇角在斗笠的阴影下挑了挑,束着双手慢腾腾地转身,对着竹林中的某处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你方才露了马脚,我还未必能发现你呢。”

    林中的人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对着蒋离拱了拱手,“二少爷。”

第47章 身份现

    来人一身灰色夜行衣,站在竹林的阴影下,完美地与那片漆黑融为一体,就像自己本身就是从那片阴暗中分割出来的一部分。

    蒋离双手环胸,斜眼道:“看来我大哥已经把我卖了。”

    “老夫人年事已高寻孙心切,大少爷只是顾及到老人家的心情。”那片阴影道,声音没有明显起伏。

    “你是裴太尉身边的人?”蒋离眯眼。

    听到蒋离对大人的称呼,那片阴影顿了顿没有置喙,过了半晌才回道:“卑职明夙。”

    “果然,这件事情真的和裴家有关啊。”蒋离嘴角一勾,顾及到阿笙正在房内睡觉,声音低低的。

    明夙沉沉地望着他,没有言语,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蒋离潋滟的眸子一凝,看着明夙的眼神锋芒隐现,“所以你现在是来对她下手的。”不是反问的语气,而是笃定。

    明夙静了静,他感觉不到蒋离的内息,不知道他的深浅,顾忌到这一点,他向蒋离再次抱拳,“卑职奉命行事,还请二少爷看在裴家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裴家的面子?”蒋离面色一嘲,似有讥笑,“早在十多年前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明夙不动声色,沉声屏气道:“卑职只是来向阿笙姑娘问个问题,二少爷不会连这都不允许吧?”

    蒋离当然知道明夙的问题是什么,先不论阿笙不会告诉她,就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妥当,他淡淡道:“阿笙已经睡了,要问问题还请明天一早递帖子吧。”

    明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心想蒋离不会是故意的吧?如果阿笙能同意交出黄夫人母子的下落,他还需要这样深夜前来劫人嘛?

    “看来二少爷是决意不肯行个便利了。”明夙面色一寒,看着蒋离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蒋离站在院子中,衣袂从容,眸子波澜不惊。

    明夙觉得他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不由心头暗恼,冷声道:“那卑职只好得罪了!”言罢,身形如影子般一闪,飞速像蒋离掠来。

    蒋离步子往身边一动,错开了明夙的攻势,明夙迅速回身,指尖银芒一闪,数道暗器破空疾射而来。

    蒋离眼眸一凝,旋身躲过,而在下一刻,明夙的招式已经紧随其上,迎面招呼过来,蒋离出手如风,不过片刻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缠斗半晌,两人分开,明夙眉间紧蹙,他看着蒋离,对方落在院子的另一边,紫色的衣袂翻飞,在皎洁的月色下形如鬼魅。

    待落定后,蒋离站得随意且从容,可一时之间,在他的全身上下,明夙竟找不到一个薄弱点。

    沉寂不过片刻,两人很快又战在了一处,无论明夙从哪个角度进攻,都总被对方挡了回来,而且对方动作流畅自如,显然还留有余地。

    想到自己今夜的目标,他一咬牙,出手瞬间变得毒辣阴狠,若说方才他还顾忌到蒋离的身份不敢全力以赴,那现在他则是半分也没有手下留情。

    明夙长剑出窍,每一道剑风都携着巨大的剑气,卷起了庭院中的花草与瓦片,这些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碎裂之声。

    蒋离神色一变,他看了一眼阿笙所在的房间,手下内劲也变得更加绵长有力,他引着明夙的攻势,让两人的战场移到了外边。

    明夙的内息不及蒋离,出手迅猛只求速战速决,而因着心里有了顾忌怕吵醒了阿笙,蒋离此刻同样也只想着快些解决此间事宜。

    半夜,小婢女起夜,因为有上次遇到刺客的事情,所以后来每次她都是小心翼翼地,一步数次查看周遭的情况。

    今晚的月色十分明亮,行至上次遇到刺客的那个廊道口,她拽紧袖子,警惕地观察了四面八方的动静。

    周围十分安静,可是她总感觉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正当她决定继续往前时,前面花园一处高高的花草倏尔一动,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吓得她立即要拔腿就跑。

    跑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停了下来,手中紧紧捂着嘴,战战兢地往那边挪了过去。

    拨开花草,花园的空地上,两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人影缠斗在一块儿。

    “啊!”幸好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这一声惊叫脱口而出。

    小婢女瘫软在地上,待看清了那两个人,砰砰急跳的心脏才落回了原处,方才她一望之下,还以为见到了鬼魂。

    那一灰一紫的人跃上半空中,灰衣人长剑一横,霎然间与对方猛力对了一掌,内劲波及到周围的环境,泥石滚飞,花叶翻腾,小婢女也被这一道气力掀翻在地上,往后打了数个滚,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一堆烂叶间。

    那两人也被这一道冲击力弹开,不过相比于小婢女的狼狈,这两人还是双脚现在地上的。不同的是,灰衣人落到地上后,突然踉跄着倒退了数步才定住身形。

    紫衣人则立在原处,眸子微闭,一动不动地调整自己的内息。

    在这一场冲击力后,花园重又安静了下来,忽然间只听“哇”的一声,灰衣人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紫衣人调整完内息,睁开眼淡淡地将他瞧着。

    灰衣人面上浮现一抹阴郁,脚下一点,身影融入黑暗中急速离去了。

    小婢女在那一堆破烂花草里待了一会儿,忽听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传来,最后在她前面安静下来。

    是那个紫衣人,他拨开了烂叶,打量了这个小婢女几眼,见她面色略微苍白,但应该只是受到惊吓后,就抬步离开了。

    小婢女从地上坐起,抚着胸口道:“玉皇大帝的,真是吓死我了。”

    蒋离经过方才在打斗间已经一片狼藉的花园,重新走入竹里居。阿笙的屋子黑黑的,他站在庭院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听到了那一阵细细的均匀呼吸声。

    阿笙正在睡梦中,似乎丝毫没被这一场打斗惊醒。

    又站了一会儿,蒋离听着阿笙均匀的呼吸,慢慢再次调整着自己仍旧有些翻涌的内息。过了半晌,他睁开眼,这才满意地进隔壁休息去了。

第48章 一抹红

    隔日下午,城外十里亭,圆脸婴儿肥的少年坐在栏杆上,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细草不住晃动着,他撑着头,日头已经渐渐西斜了。

    直到黄昏,一骑才出现在山包小道的尽头。

    少年从栏杆上站了起来,还未等骑手下马,就跳到了亭子前,对着马上之人蹙眉道:“靖阑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不是约好了申时二刻的么?”

    在太尉府门前,她给裴靖阑的纸条上写曰:十五申时二刻,十里亭,长安。

    “让郡主久等了,有些事情耽搁了。”裴靖阑道,翻身下马,将乌云的缰绳系在了一边的亭柱子上。

    “靖阑大哥,我觉得长安姐姐的死有些蹊跷。”裴靖阑步入亭子里,端颐便对他道,直入主题。

    “你说。”沉默了半晌,裴靖阑眸色漆黑厚重,就像山雨欲来前那片浓厚的云翳。

    “长安姐姐在信园殒身,但是信园的那场大火实在是太蹊跷了。”端颐颦眉,手指纠结在一起,“那些宫人基本上都没受什么伤,怎么独独就是长安姐姐出事了呢?”

    裴靖阑心口一抽,隐隐作疼,静谧许久,他道:“是我害了她。”

    “这和靖阑大哥有什么关系?”端颐怔了怔不解道,不知道裴靖阑为何要这么说。

    裴靖阑放在石桌上的拳头紧了紧,侧脸就像刀斧砍削出来般线条坚硬,然而他说了一句后就顿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端颐悬了一半的心急了,她当年还小,并不十分地清楚那些事情,因此现在她才想好好地了解当年发生的事,好不容易遇上了知情的裴靖阑,她当然要死死咬住不放了,“靖阑大哥你倒是说呀,别说了一点就停了。”

    那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勇敢无畏的将军,现在反倒是哑了一般,唇间几次震颤,就是没有吐出一个音节。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见他如此,端颐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人还能露出这样的一副神色,痛苦、愧疚、无措、悲哀......

    她小心翼翼地轻声道:“靖阑大哥,当年......究竟是怎么了?”

    过了很久,桌子上的拳头慢慢松开了,裴靖阑垂着头道:“长安是从城墙上坠落,才会变得痴傻的,而我是造成这一切的人。”

    高高的皇城城墙巍峨耸立,那抹鲜丽的红色立于其上,俯视着下面攻来的千军万马。这是她十三岁的生辰日,她还穿着宴会上明丽的装束,脸庞虽还未全然长开,但已是美丽动人。

    文帝最宠爱的皇长女站在金宫的最前沿,腰间玉石在风中轻轻撞击,那还是早晨他给她挂上去的。

    城楼下,他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阿阑,你会一直保护我吗?”那个骄傲的小姑娘神采飞扬地问他。

    “会的。”他回答道,俯身跪倒在她裙下,眸色虔诚,“只要殿下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侍奉殿下。”

    昨日的誓言犹在耳边,然而转瞬就支离破碎。

    他想要解释,脑海里转过万千的言语,只可惜还未组织成语言,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开口,这一切就再没有回寰的余地。

    乱箭射向城墙,或许是宫人们慌乱躲避间无意的碰撞,又或许是避让流矢时不小心的错踏,一切发生得太快,当他耳边响起众人的惊呼时,那抹华丽的红已经从空中堕下。

    鲜艳的绣金红裙猎猎翻飞,那抹红,如鲜血般刺目,又如折翅的蝴蝶。

    “不!殿下——”

    他目眦欲裂,发了疯似的打马往前冲,却被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拦下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过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个眉目锐利如鹰的男人,在旁边冷漠地说道。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握住马缰的手青筋毕现。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那抹堕落的鲜红便成了他的梦魇,让他屡屡从梦中惊醒,心慌不已。

    如果他没有应下了那件事,那长安是不是现在还是好好的?有他在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即使家破人亡,荣华不复,他也能带着她隐性埋名,远走高飞。

    “靖阑大哥……”端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才好。

    裴靖阑将脸埋入手掌中,“起火了,所有宫人都好好的,如果长安没有痴傻,她怎会连一间房子都逃不出去?”

    端颐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那些宫人伺候长安姐姐,难道起火后第一反应,她们不是应该先去救他们的主子吗?”就是这样,整件事才可疑。

    裴靖阑倏地抬头,“你说得没错,皇后娘娘当时与我说,长安身边有十多名宫人日夜贴身照料,既如此,那些宫人都逃出来了,怎么就单单剩了殿下?”

    两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裴靖阑眼底有风暴在酝酿。

    “靖阑大哥见过长安姐姐吗?”端颐试探着问道。

    裴靖阑摇头,“那晚事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所有消息都是皇后娘娘,以及陛下告诉我的,他们殿下需要静养,不宜探看,而且自这些事以后,她若见到我只怕会……”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但言下之意谁都清楚。

    端颐也只能缓缓地点头道:“我明白的。”

    裴靖阑望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石砖再次沉默起来。

    端颐又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了,会不会长安姐姐的生活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这般好?”她想到从前听见的那些夫人贵女们的讨论,又犹豫着道,“我曾听说宫人们惯会捧高踩低的,虽说有皇后娘娘的命令,但娘娘的事情也多,会不会有看管不到的地方?。”

    “如果真是宫人的失职……”后面的话裴靖阑没有说下去,他的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身上泛起了一股只有经历过战场才有的血腥杀气。

    “所以还希望靖阑大哥能和我一起查清此事。”

    端颐走后,裴靖阑才去牵他的乌云。

    今天的迟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被任何事情耽搁,他只是忽然有些胆怯了。

第49章 小辫子

    在书房门口,他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握拳的双手都渗出了汗来,他才下定决心去马厩牵出了乌云。

    他不曾设想过有那么一日,当他听到长安公主的消息时,自己心头竟然会涌上了一股恐慌。

    纸条上只有“长安”二字。

    他害怕。

    那半年里,他求而不得见长安,他无法想象在她眼里会怎样看待他,是杀害她母亲的帮凶?是毁了她生活的仇人?还是背弃了誓言的背叛者?他真的害怕,害怕她用在他梦里的眼神愤恨地盯着他,害怕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深衣将军牵着马儿走在小土路上,步伐沉重缓慢。

    月上竹梢,阿笙坐在竹里居的庭院里和蒋离对弈,安静的气氛里只闻小桥下的流水声淙淙。

    阿笙放下一子,在石桌台面上发生清脆的啪嗒声。

    半晌,蒋离亦放下了另一子。

    “没想到你竟然还下得一手好棋。”阿笙手里摩挲着圆润的棋子,若有所思道。

    蒋离笑了笑,却少有的没有接话。

    阿笙也不在意,又下了一子,岔开话题道:“对了,黄夫人那边......你觉得我该怎么和她说才好?”

    “黄夫人的心愿是向魏国舅报仇,可现在魏国舅并不是杀害黄仁弼的凶手。”蒋离执子道,目光没有离开过棋盘,“黄夫人要报仇的对象应该是齐国公府才对。”说完,他又落下一子,阻断了阿笙的路。

    阿笙蹙眉看着棋盘,“让黄夫人向整个齐国公府复仇,你不是在开玩笑?”

    蒋离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对她道:“你都能做的事黄夫人如何就不能?何况与你相比,齐国公府不过就是一碟开胃小菜。”

    阿笙瞄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这是在影射我?”

    “非也。”蒋离叹息道,“我只想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话题沉了下去,两人又在棋局上厮杀起来。

    过了一会儿,阿笙忽然又问道:“你当真觉得黄夫人能扳倒整个齐家?”

    蒋离敛神,正色道:“现在当然不可能,所有的果实都是需要耐心等待的,只要时机到了,一切都是可能的。”

    阿笙思考着,手中转动着玉棋子。

    于是蒋离又道:“若她一定要尽快报仇也未尝不可,只是结果就不能是最好的了,不过估计也能让齐家损失一笔重的。”

    “说来听听。”阿笙把棋子放到棋局上,轻脆一响。

    “齐家多年以来历经风雨而不倒,靠的就是中立自保的策略,齐家是世家,只要没有大错,就不会有灭门的灾祸。”蒋离淡淡道,“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阿笙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棋子的布局。

    “齐家杀了黄仁弼,图的是什么?在这件事上看他们完全没有得到好处。”

    阿笙颔首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齐家并没有受益,如果不是你找到了齐家,说不定我并不会怀疑到他们。”

    “那就有可能是因为齐家,只是单纯不想让黄仁弼知道的事泄露出去罢了。”蒋离的手指修长如玉,捻起一颗棋又放到了棋盘上。

    阿笙沉思,齐家的做法是不想让人知道魏国舅毒杀了先皇,可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难道齐家与冬至宫变也有关系?心里想着,她也便说了出来。

    “以齐家一向中立的态度,冬至宫变这样的大事情他们不可能参与,就算知晓,也只会当作不知。”蒋离摇头道。

    “所以这次他们也是在当作不知了?”阿笙挑眉,她预想了一下若齐家真的发声,而不是选择将黄仁弼灭口的结果,突然好像又隐隐抓到了什么,“冬至宫变牵扯的范围太广,一旦黄仁弼将事情的真相传出,必定天下哗然,齐家会不会是不希望看到现在的时局有变?”

    这样的事情,连锁效应都是巨大的,到时候别说将会重新牵扯出黛夫人的事,就连当今皇上也会受到质疑。

    蒋离眸色一凝,“齐家不愿看到时局变动也是常情,相比于现在平庸的日子,若黛夫人的事情再次被扯出来,齐家未来的命运就不可知了,当年有那么多官'员被连累,其中还说不清有多少无辜之人,齐家万一受到无妄之灾就不妙了。”

    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齐家不愿节外生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掉黄仁弼,那么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过还有一点,”蒋离补充道,“黄仁弼被灭口也可能有齐家的私心在里面,一来抓到了魏国舅的小辫子,二来也不会轻易暴露了自己知晓这件事。”

    “齐家就算抓到了魏国舅的小辫子,这个把柄也不太好用啊。”阿笙面色微嘲,将手中的棋子丢进了玉盒里,“一旦用了不就是向所有人诏告自己知道此事么?魏国舅身后的势力会想要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完,她抬头,却蓦地对上蒋离晶亮的眼神。

    阿笙一愣,然而很快就回过味儿来。

    “你方才说黄夫人若现在要报仇,也能狠狠伤了齐家?”她语速极快,视线抓紧了蒋离,对方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

    “原来是这样。”阿笙喃喃,也笑了。

    黄夫人现在可是各方的关注点,若是她要把齐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事宣扬出去,那可真是容易得紧。

    齐家想用这个秘密在最后的时刻作自保的筹码,如今提前暴露,可是说不得利益得失了,到时候他们还能继续保持中立吗?

    只要下了中立这个位置,那日后处理起来就不必顾虑了。

    “齐家里现在也有出现不同的声音呢。”蒋离状似无意道,“毕竟中立太久,齐家的风光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可要看一场好戏了。”阿笙说罢,起身回房。

    “还没下完呢,不接着下了?”蒋离在后头道。

    “不下了,我想要解决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阿笙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心情好,去睡觉了。”

    蒋离看着她洒脱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坐在石凳上收拾起棋局来。

第50章 夏落叶

    一夜好眠,次日阿笙写了一封信,让朔风去查查那晚齐府小丫头说的廖大人。

    待芹姨给她上好药妆,她就去见黄夫人。

    阿笙没有半分隐瞒,听她说完所有的事,黄夫人抱着儿子坐在床前,许久不能回神。

    “黄夫人……”阿笙见状也有些于心不忍,终归还是全盘托出,让黄夫人自己拿主意才好。

    “我夫君那个傻子,辗转奔波努力了这么久,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毁在这样的一步上,我早劝他放弃了,如果能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不也是好事?”沉默许久,黄夫人忽然低哑地笑出了声,笑声哀婉悲凉。

    阿笙微微低头,叹了口气。谁又能提前知道哪一步是凶险的呢?如履薄冰,每一步皆小心翼翼,其实归根结底也是一场赌注罢了。

    “小姐,”黄夫人低低地问道,“我想报仇。”

    阿笙看了她半晌,“好。”

    “从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傻子夫君总是惦记着这样的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黄夫人抹了抹泪,仰起脸叹道,“我也没办法让他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去,我不想让杀害他的人好过。”

    “我这儿有几条思路,可以给夫人参详。”阿笙将一封书信递给黄夫人,这是她今天早上才整理好的。

    黄夫人接过,放入怀中后,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五六岁的孩童异常安静,阿笙也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听见过他的吵闹声。

    “我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燮儿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劳烦小姐帮我照顾一二,他还小,什么也不知道,想来那些人应该也不会找他麻烦的。”黄夫人摸着孩子的脑袋,慈爱道。

    阿笙听着黄夫人的话,倒像是在交待遗言,她忍不住皱眉道:“夫人这是哪里话,你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等这阵子过去,我就找人将你们母子接走。”

    黄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拉着孩子跪倒在阿笙面前,“小姐大恩,今生无以为报。”说完,她与孩子一起规规矩矩地向阿笙行了个大礼。

    阿笙赶紧后退了一步道:“夫人千万别这样。”若不是无意间遇上了黄夫人,哪里能那么快得到了如今的线索。

    离开小院子的时候,看着树上突然掉下来的叶子,阿笙心头隐隐有不好的感觉,明明还在盛夏,为何就有落叶了呢?

    “你要入宫?”

    峪王府,王妃坐在正房的榻上,身后的婢女正给她揉按着肩膀。

    端颐点点头。

    “怎的忽然要入宫?你不是不喜欢的么?”峪王妃睁开半只眼睛,瞧了端颐一眼,“昨儿十五,我进宫拜见皇后,也不见你愿意跟着。”

    “我......”端颐张了张嘴,脑中过了很多种理由,可她还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托辞。她和那群公主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平常也甚少来往,如果说要找她们玩,母妃肯定不信。

    峪王妃见她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鬼心思,但我劝你最好收敛一下吧,平常你溜出家门别当我不知晓,我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颐的脸色瞬间蔫儿了下去。

    “还有啊,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正在帮你相看夫家呢,你注意着点自己,小心嫁不出去!”峪王府嗔了她一眼道,敲打她。

    提到成亲这样的事,端颐就只想脚底抹油,好不容易才从峪王妃的房中逃了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

    “阿珠!”她唤来自己的婢女,“给我准备马车,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最后,在阿珠责备的眼神中,阿笙让车夫架着马车往周家大院去了。

    那时阿笙才从黄夫人房中回来没多久,就听到门房来报端颐郡主来了。

    阿笙想了想,“还是请郡主到竹里居来吧。”她的脑中浮现的还是此前在安平坊前,端颐负气走掉的场景,她能来主动找她,大概已经想明白了。

    可是阿笙还是低估了端颐。

    看到阿笙,端颐就咧着嘴巴跑了过来,似乎早就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阿笙感叹,端颐就是个遇事容易情绪化的人,但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这边事情一过,她就忘了。

    “阿笙你那次不是和我说你要做什么香水吗?”端颐看到她的模样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做好了吗?快给我看看!”说罢就抓住了阿笙的手臂。

    阿笙眉头一蹙,还没说什么,端颐就已经“咦”了一声,拉开了她的袖子,“阿笙你的手怎么了?”看着那些纱布,她吃惊道。

    阿笙摇了摇头,“没事,也快好了。”

    “来来来,你快坐,别站着了。”端颐对她的态度马上来了个大转变,就像对一个伤残病人一般,神色紧张。

    阿笙失笑,其实她已经好了许多了,有些口子浅的地方已经结痂了,一些普通的动作她也可以做了,就像昨晚与蒋离下棋。

    “最近事情有点多,香水还没有完全做好呢。”阿笙最后还是依着端颐的意思,坐了下来道,“不过也就差最后一步了。”

    听到前半句,端颐失望了,但是听到了后半句,她又高兴了。

    她有些顾忌地打量了一下阿笙的手臂,“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吗?”

    “郡主怎么突然对我的香水着紧起来了?”阿笙的眼眸灵动地眨了眨,之前端颐虽然也表示过对香水的兴趣,但是并不急着要她做出来。

    端颐托着腮叹气,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阿笙,反正当初也是因为阿笙的原因,才让她对当年的事起了疑心,才让她也下了决心要去查长安公主殒身的真相。

    阿笙一怔,初闻端颐想打着将香水送给五公主的名头入宫时,她嘴边还微微噙着一抹笑,然而在听到端颐说要借机去查探长安公主的事时,她便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了。

    “......所以,我才来问你香水做得怎么样了。”

    “就算郡主知道了长安公主的真正死因又能怎么样呢?”阿笙忽然问道,看着端颐不解的脸,她心里有淡淡的无奈。

第51章 蒋侯府(二更送上)

    “如果是那些宫人玩忽职守的话,”端颐冷哼一声,眸里泛着凉意,“我和靖阑大哥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定远将军也参与了?”阿笙眸光闪了闪,衣袖下的手指不经意地蜷起。

    “嗯。”端颐点点头,没有注意到阿笙的小动作,接着道:“那些宫人都逃生了,唯独长安姐姐没能出来,这也太可疑了,靖阑大哥跟我说,那时候皇后娘娘告诉他长安姐姐身边有十多个宫人伺候着呢!”

    阿笙低头,长长的睫羽遮挡住眼睛,看不见里面的眸光。

    “你还有伤,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端颐道,言罢又叮咛,“香水出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呀!”说完,这才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走了以后,阿笙看了一眼自己隔壁的屋子,房门闭着,里面没有人。

    阿笙思忖了半晌,回房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让芹姨将它递了出去。

    芹姨收好了信,福了一福,这才往外走,然而阿笙并不知道的是,待走到没人处,芹姨将这封信拿了出来,熟练地拆开。

    上面只有寥寥一句话:停止调查蒋离。

    不同于其他世家的富丽堂皇,蒋侯府的整体风格肃穆沉稳,只有在那些百年砖瓦上才能看出这个家族的历史底蕴。

    蒋老侯爷坐在书房前的廊下专心致志地逗鸟,虽然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但仍然腰板硬朗,精神矍铄。

    他的夫人在一旁替他倒了一杯茶,他从容接过,端在了手上。

    远远看来,这两人举手投足间倒是默契非常,不愧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也不愧为当年京中人人艳羡的眷侣。

    蒋离从墙外翻进了,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然而他的脚还没落定,一物就快速朝他掷来。

    他赶忙在空中一个转身,避开了那样物什,只听“嘭”的一声清脆裂响,那物稳稳当当地砸在了方才他原本要落脚的地方。

    再抬头,蒋侯爷手里端着的茶盏已经不见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侯府老夫人嗔怒自己的丈夫,“干嘛一见面就动手乱扔东西。”

    “回家不知道走门的么?非得要像个贼一样?”蒋老侯爷轻哼,声音不咸不淡的,他看着旁边的鸟儿,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对面站着的年轻侠客。

    蒋离一脸无辜地站在那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侯府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见到自己的孙子回来,立马就丢下自己的丈夫迎了上去,“阿离回来了?快过来让外婆瞧瞧。”

    “好咧!”蒋离嘴角一吊,晃着手走上前去,步子走得悠哉又惬意。

    蒋老侯爷终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嘴里骂道:“连走路也没个正经!”

    “你闭嘴。”他的妻子回头瞪了他一眼,老侯爷又把头转回去看鸟了。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宝贝孙子,“看看你又瘦了,上次你回来我就让你住在府里,你就是不乐意,非要去外头奔波。”

    正在看鸟的老侯爷闻言又忍不住插嘴道:“他能有什么事,我看哪,这臭小子在外头过得不知道又多逍遥呢,那日他回来,前脚刚出侯府大门,后脚就把齐家小子的人给抢了。”

    “怎么就是我抢人了?”蒋离挑眉,却懒得解释。

    “就是,阿离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老夫人自是无条件站在自己孙儿这边。

    蒋老侯爷闷闷不言了。

    “吃饭了吗?”老夫人问道,这时已经是午饭的点了,“要是没吃,不妨陪着我们这老两口吃些?”

    “好。”蒋离笑着,一口应下。

    用完午膳,蒋老侯爷擦了擦嘴巴,放下了巾子,对旁边坐在的蒋离道:“说吧,突然回来献殷勤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探望您们二老不行么?陪陪二位怎么就别有居心了?”蒋离放下筷子,吊儿郎当道。

    蒋老侯爷轻哼,“你小时候还是我带的,你小子往哪边撒尿我还不知道?”

    “好吧,”蒋离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既然您是这么认为的,那我也不能拂了您老人家的意思不是?”

    蒋老侯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侯府老夫人对着老侯爷道:“好好和你孙子说话。”

    “真是没大没小......”蒋老侯爷嘀咕道。

    “我这次来,是想找您老打听一下当年冬至宫变的事情的。”蒋离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

    蒋老侯爷面色一顿,收起了方才顽童一般的神色,他看了两旁的下人一眼,起身道:“你跟我来。”他示意蒋离。

    蒋离擦了擦嘴,连忙离席跟上。

    侯府的书房朴素洁净,一墙放满了书籍,另一墙上挂着宝刀弓箭。

    以蒋老侯爷的话来说,就是要“文武双全”。

    蒋老侯爷在书案后坐下,盯着自己的孙儿半晌,而蒋离就坐在他对面,腰板挺直,与外公平静地对视着。

    片刻后,蒋老侯爷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为何突然想知道这些事情。”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外公是怎么想的。”蒋离见蒋老侯爷如此,知道他这是肯告诉他了,于是便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环胸。

    “哼,我能怎么想?”蒋老侯爷道,“我们侯府本身就没参与这件事。”

    “可我们蒋家一直以来不是先皇的人?”蒋离的笑容里有淡淡的疏离。

    蒋老侯爷眼里精光一闪,全然不像之前那个孩子气的模样,“蒋家一直忠于皇帝。”无论是先皇,还是现在的皇帝。

    蒋离嗤笑道:“别拿这些官话跟我说,蒋家若真是忠于皇上,那先皇的死因有疑,外公就不能放任不管。”

    “是谁告诉你先皇的死因有疑的?”蒋老侯爷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他直直地盯着蒋离,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异样。

    然而蒋离的脸色还是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况。

    “外公别管我是怎么怀疑的,您真的认为是黛夫人谋害了文帝么?”

    蒋老侯爷看了自己的孙儿半晌,忽地一声哼笑,“不是。”

第52章 孙媳妇

    “此话怎讲?”蒋离神色一肃,眉峰拢起。

    蒋老侯爷这时却又犯脾气了,学着蒋离的样子双手环胸,挑着眉道:“你也别管我是怎么怀疑的。”

    “外公......”蒋离抚眉,无奈了,只得放软了声音道,“您要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就告诉我吧。”

    “你小子先说说你是怎么突然对这事儿上心了的。”蒋老侯爷看着他道,还是问方才同样的问题。

    蒋离斟酌了半晌,“外公你可得对此事保密。”

    “那是自然,我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吗?”

    蒋离摸了摸下巴,潋滟的眸光流转,“唔......大致就是你未来的孙媳妇受累了。”

    蒋老侯爷惊怔得张开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句话,“孙、孙媳妇?”

    “是啊。”蒋离轻快道,笑得灿烂,“我今年已经弱冠,就等着合适的时候让您老去提亲呢。”

    蒋老侯爷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甩了甩衣袖,负着手在室内踱了几圈。

    他顿下步子,双眼如潭,“她是冬至宫变的殃及者?”

    蒋离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来找您探听当年的事,看看有没有解决之法呢。”

    “那她现在情况怎样?”蒋老侯爷的神色沉沉的,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想翻案。”蒋离简短道,刚说完,果不其然看见自家外公更加凝重的神色。

    于是他又问道:“怎样?”

    “棘手。”蒋老侯爷只抛出了这两个字,又再次在室内来回踱起步来。

    “外公您刚才说,您知道黛夫人没有谋害先皇?”蒋离问道,“那您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蒋老侯爷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蒋家从东朝建国起,就世世代代效忠皇帝,不敢有二心。我辅佐过老皇上,也算是看着文帝长大的,那位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

    蒋离坐在椅子上,看着蒋老侯爷花白的鬓边,在窗外透入的阳光下闪着亮色。

    “文帝敦厚善良,天性纯孝,是位心怀仁慈的君王,然而他太过醉心于琴棋书画,城府不深,在政治一途上并非合适的人选,我曾向老皇上谏言道他不适合登基为帝,可还是挡不住老皇上喜爱这样的儿子。”蒋老侯爷负手迎着窗外射入的光线叹息道,“朝堂风云诡谲,天下之事瞬息万变,东朝需要一位更有魄力的帝王。”

    “外公有属意的人选?”蒋离手指屈起,轻轻敲着椅把手。

    蒋老侯爷沉默了半晌,转身慢慢回到太师椅上坐下,“嬴王。”

    “据说黛夫人派人刺杀嬴王,是冬至宫变的导火索之一。”蒋离眸色深沉,“可是若黛夫人没有毒害先皇,那她行刺嬴王的罪名是不是也是被陷害的?”

    “现在没有证据,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蒋老侯爷倒是十分谨慎,“如果她刺杀了嬴王,而后文帝一死,她就能以幼子为筹码垂帘听政,独掌大权,这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他顿了顿,想想又道,“可问题就出在黛夫人她不可能毒害先皇,先皇正值壮年,皇幼子年纪还小,就算嬴王死了,对黛夫人也并没有多大的好处,还有可能会让她承担巨大的风险和后果。”

    “外公还没回答我,您为什么会认为黛夫人没有谋害先皇?”蒋离提醒老人家道,“我得到的消息中,说先皇身上的毒中了已经有两年了,而黛夫人是调理他身体的人,也是唯一能频繁亲近他日常起居的女人。”

    “看来你小子知道的也不少嘛。”蒋老侯爷指着蒋离,脸上的表情又爱又恨,自己这个孙子有颗七巧玲珑心,若他能入朝为官,只要他愿意那定是可以风生水起的,只可惜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蒋老侯爷叹着气道:“黛夫人不可能谋害文帝,是因为她与文帝感情甚笃,别人或许没看出来,但我与你外婆是不会看错的,不管她外表如何,但心底里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女人心海底针,多少妻子谋害亲夫的事情呀,您二老就凭这个能相信么?”蒋离道。

    “别的我也懒得和你说,你小子什么也并不知道。”蒋老侯爷哼了哼,“文帝是我看着长大的,黛夫人入宫以后,他们二人十几年的恩怨瓜葛我也看得分明,对于黛夫人我老头子还是自认有信心的,如果她真的下的去那个手,那......那只好算我瞎了老眼了!”

    “好好好。”蒋离投降,对着老爷子道,“当年的事,真正的幕后主使我有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

    蒋老侯爷眯着眼睛看他,神色莫测,等着他说出他的猜测。

    “幕后主使往往是得利最大的不是么?”蒋离薄凉的勾了勾唇,“将近五年了,哪些人成为了得利者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他看着蒋老侯爷,神态自若,“当年成王在以裴家为首的世家支持下,打的可是‘清君侧、诛妖妃’的名号呢。”

    “阿离小子。”蒋老侯爷忽然冲蒋离一笑,今日终于第一次没有喊他臭小子了,“你真的不打算下水么?”

    蒋离摆了摆手,摇头叹道:“不了不了,我还是乐得逍遥自在,不想湿了衣服,难受。”有些事情,其实他只是身在局外反而能看得清楚。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回答,蒋老侯爷也并没有多少失望,他只是看着蒋离问道:“你媳妇儿可知晓这个中关系?”

    “她知道的。”蒋离点头。

    “不惧?”

    “不惧。”

    “好呀。”蒋老侯爷一拍大腿,“看来是个有骨气的姑娘,你小子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好好交待一下?”

    “唔......”蒋离故作沉吟道,“等追上的时候估计就差不多了。”

    “臭小子原来你还没有把人追到手?”蒋老侯爷满面嘲笑道。

    “所以这不是来向您老求助,挖一挖当年的事情么。”

    玩笑只是须臾之间,过后蒋老侯爷又端起了凝重的面色,手指头在桌案上敲击着,“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断送整个蒋家,阿离,我不能轻易拿这样的事情与你开玩笑,待我好好想想,过些天你再来吧。”

    “好的,外公。”蒋离站起,正色道,对着将老爷子规规矩矩地鞠躬。

第53章 恨之切

    因着端颐的惦念,阿笙加快了研制香水的节奏,过了数日,一瓶淡色的水就出现在阿笙的桌案上。

    “闻着香味有点淡,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春寒打开琉璃瓶塞,凑到瓶口处闻了闻。

    “这个比起我在海外见到的,只是初具神形罢了,后头还要再次改良的。”阿笙将桌面收拾干净道,“不过郡主心急着要,我就先把这个送过去吧。”

    春寒点点头,盖上瓶塞,放下了瓶子。

    阿笙将瓶子放进袖子里,正欲出门,外头忽然降了细雨。

    她驻足,抬头看了看天色,从墙角拿了伞,复又走了出门。

    “去哪儿?”清冷的嗓音在隔壁响起,却透着淡淡的温和,阿笙转头,看到蒋离亦打了伞,往她这边走来。

    “我和你一起去。”他的伞很大,走到她身边,轻易就把她整个身形纳入了伞下。

    阿笙没有拒绝,默认让他跟上了。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峪王府前下了马车。

    “你......”

    “无妨,我跟着你一起进去吧。”蒋离撑着伞笑了笑,手腕微动,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那边靠了靠,让雨水丝毫也没有落到青衣姑娘身上。

    车夫披着蓑衣上前敲门,不过手还未来得及碰到那扇门,门就忽然打开了。

    “公公请慢走。”里边的人边走边恭敬道。

    一行人步出,右边为首的人衣着十分显眼,乌衣墨纱帽,手持拂尘,显然是宫中之人,且品级还不低。

    “总管也请留步。”白面公公对旁边的中年男子笑道,然后回过头来,瞟到了门前的马车与阿笙、蒋离、车夫三人,不过也仅是一眼,瞄到他们的衣服料子并不如何,就当他们是无关紧要的百姓一般收回了视线。

    照面之下,瞧清楚了白面公公的长相,阿笙顿时脸色大变,这张人脸......这张人脸激起了她记忆中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他的脸也与记忆中那张血腥狰狞的人脸重合了起来,分毫不差!

    “夫人,请上路吧。”

    她双唇紧抿,用力得几近泛白,手紧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入肉中却丝毫不知。

    杀了他......杀了他......

    心中的念头在这一瞬疯狂滋生,如那荒原的野草,如那脱缰的野马,挡都挡不住。

    杀了他。

    心中只余这个念头,她抓紧了自己手腕上的妖异泛红的花骨朵儿。

    “你怎么了?”陡然察觉阿笙身上掀起了滔天杀气,蒋离神色一紧,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阿笙的异样,是在看到那个公公之后才出现的,他步子一动,挡在了阿笙的视线前,也阻断了那个公公忽然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眼光。

    乌衣墨纱帽的白面公公在坐上轿子后顿了顿,再次掀起了一线帘子缝隙往那对年轻男女的方向看了过去,方才,他分明察觉到了一道让他异常不舒服的视线。

    紫衣青年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忽然抱住了自己身前的姑娘,用自己宽阔的背脊牢牢挡住了公公锐利的目光。

    白面公公探究不得,视线又往两旁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异样,仿佛方才那道愤恨的视线只是他的错觉。

    “走吧。”

    他放下帘子收回视线,靠在背靠上闭着双目吩咐外面的人。

    几人稳稳抬起小轿子,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蒋离这才往公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往旁边轻轻退了半步,低头看刚刚情急之下被他护在了怀里的姑娘。

    她身体僵直着,紧抿的唇间没有血色,手中紧紧握着左手上那条奇异链子上的装饰。

    蒋离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她的双手分别松开,她的手握得很紧,他举着伞一手不便,尝试了几次才将它们打开。

    看到姑娘掌心还在淌血的血口子,蒋离抬眼望见她依旧无动于衷的神色,心里再次一叹,忍不住有些心疼。

    真是个傻姑娘,到头来还是自己伤了自己。

    “嘶喇”一声布帛断裂的轻响,蒋离撕下自己衣袍的边缘,细细地给阿笙包扎伤口。阿笙一动不动,任由他举着她的手给她包扎,神情还如方才那般绷紧着,眸色闪着点点冰冷的杀意。

    一旁的车夫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蒋离从阿笙袖中摸出一瓶装着淡色水的琉璃瓶,示意车夫过来。

    “你去敲峪王府的门,把这个交给他们的下人,就说这是阿笙派你送来交给郡主的。”他把琉璃瓶子交到了车夫手上。

    车夫赶紧点头,上前敲门去了。

    蒋离回头看着阿笙,轻声道:“我们走吧?”

    阿笙没有搭理他,一点反应也无。

    蒋离眉心微皱,仔细打量了阿笙一番后,拉过她的手,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方才阿笙的精神波动很大,脉象有些不稳,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蒋离思虑了一下,低低道了一声“抱歉”,忽然收了伞,抱起阿笙施展轻功疾步离去。

    怀中的姑娘一动不动地继续任他施为,天空的细雨纷纷扬扬飘洒而下,有些飘入了她的发中,有些飘入了她睁开的眼睛里,她翘着睫羽一眨不眨,久而久之眼里像是裹了一层水雾,空空濛濛,看不真切。

    蒋离没有带她回周家大院,而是径直去了他在乌衣巷的小院子,自从他之前躲避大哥住进了周家大院以后,这个小院子倒是一次也没有回过了。

    “老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阿仲惊讶地看着蒋离抱着一个姑娘翻墙而入,他直觉这个姑娘就是上次来这里的那一个。

    “阿仲,我师父给我的药囊呢?”

    蒋离将阿笙放在小椅上,就在屋子内翻了起来。

    “在这儿、在这儿呢!”阿仲跑回到他房间里,不到片刻就将一个青色小布囊拿了过来。

    “我的药囊什么时候去你那儿了?”蒋离眯眼。

    “嘿嘿。”阿仲对着蒋离傻笑,抬头看天。

    “你偷吃绿丸子了是不是?”蒋离冷哼道,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思管教他,自己从药囊里摸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放入阿笙口中。

第54章 身心疲

    药丸冰凉醒神,就像薄荷一样凉凉的,入口即化,直接顺着咽喉融汇头脑脾脏。

    阿笙忽然开口,低哑着嗓音说了一句什么。

    她的声音太含糊,阿仲没听清,他上前一步,傻愣愣地问:“姑娘,你说什么?”

    “行了,阿仲你出去吧。”蒋离挥挥手,迎着阿仲异样的眼光将他赶出了门外。

    “我要杀了他。”

    方才阿笙说的就是这句话,阿仲听不清楚,蒋离的耳力极好,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那个公公是谁?为何你要杀他?”蒋离在阿笙面前蹲下,与她平视道,态度温和。

    阿笙酸涩的眼睛眨了眨,蓦然滚下一颗泪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形下再见到那个公公,在看到他的那一瞬,自己心里倏然翻涌的杀意竟然比她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幕后主使时更甚。

    大抵,是因为她是亲眼看着那个白面公公下的手吧。

    “阿笙?”蒋离看着她的模样,忽然也有些无措起来。他七岁跟随师父上山,除了同门师兄,那里并没有其他的姑娘家,对于怎么哄一个落泪的女孩子,他还真没有经验。

    “刚才那个公公,我亲眼看着他杀死了我的母亲。”此时阿笙已经把理智找回来了大半,但是她还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才能忍住身体下意识的颤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一个人在心底酝酿着一件即将要做的大事的疯狂与紧张。

    “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人。”蒋离认为,如果是要报仇,就应该去找那个发布命令的人,底下的喽啰不足挂齿。

    “可是当我看见他,我就忍不住想起我母亲是怎样被他杀死的,一根白绫,几乎要绞断她的脖子。”阿笙的手又狠狠捏成了拳头,紧紧颤抖着,“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刻他们脸上的神情!”

    看着她手上的伤口又崩裂了,鲜血透过被他撕下来的衣料渗出,蒋离毫不迟疑地伸手往阿笙手上的一处握了握,她的手立马无力地松开了。

    “阿仲!”蒋离回头,对门外正在听墙角的鬼祟少年道,“拿干净的纱布和药箱过来!”

    “知道了。”门外的少年倒也麻溜,忙不迭地跑去找纱布和药箱了。

    “阿笙......”蒋离看着面色苍白的姑娘,伸手将她的唇从她自己的牙齿下解救了出来,“隐忍了那么多年,你跑回雒京不是就为了杀这样一个小角色的,我们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若你刚才在峪王府门前冲上去把人杀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们都不得而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些道理阿笙自己何尝不知,她就是压抑得太久了,隐忍得太久了,一朝爆发出来才会让自己也难以自控。

    “我知道。”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胸臆那烫人的灼浪重新压回心底,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却更显得沉默了。

    在峪王府出来的那个白面公公显然地位不低,蒋离看着脑袋微垂的姑娘,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她的家世,为何会是宫中之人亲自过来行刑,但是看着姑娘雪白的侧颜,他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纱布来了!”阿仲大呼小叫着从外面风一样跑进来,手里还提了一个小箱子,“药箱也来了!”

    “我先帮你重新包扎一下。”蒋离接过药箱与纱布,解开阿笙手上原来包扎着的衣料,替她重新清理、上药。

    阿笙一言不发地看着蒋离帮她包扎好,看着看着,似乎又怔怔出了神。

    “你送我回去吧。”她淡淡开了口,声音很轻,透着一股疲惫。

    经过方才那一场剧烈的情绪波动,现在松懈下来,她忽然感觉身心俱疲,只想回去沐浴,然后好好睡一觉。

    其他的事,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了。

    “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定她是否真的情绪稳定了,蒋离才整理好药箱应了一声,将阿笙带了回去。

    回到竹里居,阿笙午膳也没用,草草擦洗了一下就睡下了,芹姨替她掩上了门。

    外屋,蒋离在厅子里等了一阵,听到姑娘柔软均匀的呼吸声轻轻规律地响起,才抬步走到了院子。

    “阿笙这是怎么了?”一见到他走出来,春寒就忍不住问道,“明明上午拿着香水出去时还好好的。”

    芹姨亦看向蒋离,显然也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蒋离便将今天上午见到白面公公的事简略说了说,不过基于谨慎起见,他并没有把阿笙与那公公过去的事说出来,他只说阿笙见到那个公公,不知怎么的,就魂不守舍了。

    芹姨抬眸,面色奇异地看了蒋离一眼,又低下头去默默不言了。

    春寒不解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笙怎么会见到一个太监就变成这样了呢?”

    很显然,她对于阿笙过去的真实经历一无所知,蒋离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阿笙说的话告诉他们,不然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等阿笙醒来说不定就要恼了。

    也就是在方才那样特殊的境地里,阿笙才会选择将一部分事情告诉他吧?

    想起那个面色苍白,眸光空洞的姑娘,蒋离就微微蹙了眉,刚经历过剧烈情绪波动的阿笙,恐怕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其实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发泄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春寒愁眉紧锁地走后,原来一直没有出声的芹姨忽然开口,“蒋公子,姑娘真的没和你说什么吗?”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喜怒来。

    蒋离心下有些奇怪,他对上芹姨的眼睛,突然才发现这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妇女长了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面无波无澜,甚至看不到一丝对主子的关心,她的问话听在蒋离耳中,莫名让他觉得面前的女人好像在试探什么。

    “没有。”他笑了笑,负手在身后,云淡风轻地回答。

    芹姨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也离开了院子。

    蒋离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回头。

第55章 宫变夜

    上午经历了这些事,就是不知道,屋里的姑娘在睡梦中睡得可好?

    由于现实里遇到白面公公对她的心神影响太大,睡梦中,阿笙恍然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沁着血泪的夜晚。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啊!”

    “父皇!”朱漆大门推开,温文儒雅的帝王躺在血床上,脸色已经苍白而灰败。

    穿着一袭华美绣金红裙的少女睚眦欲裂地站在门外,似乎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然而不过数秒,她回过了神来。

    “快传太医!父皇咳血了!”她迅速反手掩上殿门,挡住外头那些欲要往内探究的目光。

    不过才到十三岁的少女雪白着脸,极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透过门缝,她对原本跟在她身后助她强闯进来的亲信禁军道:“马上封锁养心殿!给我把所有养心殿的宫人都抓起来!”

    “是!”

    她将殿门紧闭,这才迈着漂浮的步子往龙床靠近,可是越是靠近越是能够清晰地看见父皇那灰败的脸色。

    手抖得厉害,四肢冰凉,她知道这脸色意味着什么,方才一入殿内她就推测到了。

    她从前见过这样的脸色,这是只有死人,才会出现的脸色。

    可是......可是终归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父皇......”她抖着嗓音,将纤白的手指放到了九五之尊的鼻子下。

    没有鼻息。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糯软的女音斗着胆子在外面问道:“公主,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十指走到门边。

    “小竹,禁军大统领现在何处?”她没回答贴身宫婢的问题,今晚十分异常,父皇驾崩的事情现在绝不能透露出去,她有预感,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这就去问问。”小宫婢急急地就要离开。

    “等等!”她叫住了小竹,禁军大统领是父皇身边多年的亲信,这个时候本不应不在父皇身边的,她心头砰砰地跳着,今晚的异常太多了,但是她的脑子急速地转动,决定还是相信大统领的为人。

    父皇、二哥都信任的人,她不相信他会背主造反,而且眼下的情况,她也别无选择了。

    “公主?”

    “等不及了,小竹,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带着我的令牌,你现在马上就去找大统领。”公主犹带稚气的脸蛋愈发苍白,她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令牌交到了小宫婢的手上,“找到大统领后,让他立刻封锁宫门!所有人严禁通讯,见到飞鸽一律射杀!立刻传令城内东、西巡检营及外城驻军前往皇城驻援。”

    “好!”小竹提起裙摆急急离开。

    她按捺住心慌,问两旁留下护卫的人,“你们有人见过阿阑吗?”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从下午开始阿阑就不见了踪迹,她的心率跳得更快了,阿阑从来不会离开她身边这么久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殿下,养心殿的宫人已经抓起,可是有两人遍寻不见。”头先去抓人的禁军回来跟她禀报,打断了她心绪,让她暂时把对阿阑的担心放到了一边。

    “马上去找。”她微微闭上眼,希望赶得及,一定要赶得及。

    这一刻,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她替父皇擦干了面上的血迹,稍稍清理了仪容,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父皇......是谁害了您?是谁害了您?”她握住帝王冰冷的手掌喃喃。

    养心殿的另一角摆着暖榻和龙案,自从这两年来文帝身体抱恙后,日常的公务他都会在这里处理,甚少外出。

    她的眼睛不经意地落到了龙案放着的一物上。

    “父皇,不管今晚的结局如何,我都不会让那些人轻易得到一切。”她走到龙案前拿起那物,入手沉重,“就算他们赢了,我也要他们无法名正言顺地面对天下人!”

    今晚果真出了大事,下面的人相继报来不好的消息。

    “殿下,城外驻军将领被刺杀!驻军被不明身份的人接管了!”

    “殿下,左巡检营营长昨夜被调离,新营长拒不承认您的号令!”

    “殿下,右巡检营起火了!”

    “殿下......”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跪着的禁军与宫人们,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急色地看着她,在这一瞬,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孩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安排人手增派各宫,好好抚慰她们,让所有人都不要慌!”她现在最先想到的其实是母妃,但是眼下混乱的情景让她无法亲自前去找她。

    父皇没了,二哥远在北地驻守,身为皇长女,她不能退!

    兵甲之声从外面传来,步子很快却又整齐划一,宫人们都抬头去看来人。

    她微微握紧了袖子,面上不动声色,直到看到当先走入的男人朝她跪下一拜,她才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禁军大统领黄杨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黄大统领快快请起。”她赶紧去搀扶,在两人靠近的一瞬间,她收到了大统领递给她的眼色。

    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还需要依靠黄大统领,对着他隐瞒就没有意义了。

    黄杨面色大变,宽大的双拳紧紧攥起,对着殿门深深一拜。

    “公主殿下请跟马上跟末将走吧。”他站起来,高大的身材像一座石塔,令人无端心安。

    “大统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黄杨的眼底闪过急色,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成王反了!”

    他往前走,却没听到有脚步声跟上,于是回过头来催促,现在这个紧急的关头可没有时间浪费在公主身上了。

    “殿下快点走吧,末将已经安排好人手保护后宫了。”

    少女的脸上划过一抹倔强,她看着面露急色的大统领道:“我不走,请大统领带我去皇城上守着,我要亲眼看看这些乱臣贼子!”

    黄杨对公主的做法虽然不甚赞同,但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却是由衷的敬佩她一个小姑娘。

    “与其苟活,不如杀敌。”明丽的少女眼底闪过一抹低沉的光。

第56章 满眼殇

    前往皇城城墙的路上,随处可见宫人惨死的尸体。

    “宫中也有成王的内应与他们里应外合。”黄杨在她耳边对她说,额头上蒙了一层汗,“我们方才就与他们激斗了一场。”

    她握紧了拳头,心脏在胸腔内砰砰跳动,也不知是为了接下来的问题,还是为了待会儿要面对的敌人,“黄大统领,今晚你为何不在我父皇身边?”

    黄杨大恸,面色自责,声音是从咬着的牙齿间逐个字蹦出来的,“末将死罪,中了那些奸贼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神色不似有假,她看了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幸好,父皇和二哥的眼光是好的。

    “公主放心,今晚末将定与皇城共存亡!誓不负吾皇所托!”

    “多谢大统领。”她情真意切地向禁军大统领行了个礼,在此生死存亡之际,除了他皇城再无人可托付,只要能等到援军前来,多少的大礼她都行得。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成王一方的老谋深算,他们早就控制了全局,切断了皇宫任何的支援,这一役,他们十拿九稳。

    她的一方,不可能赢。

    一路上又遇到好几撮叛军的内应,她揉了揉酸疼的指间,毫不意外地接受到禁军们惊讶的眼神,他们看着那个弯弓射箭,顷刻之间毙命数人的宫装少女,嘴都忘记了合拢。

    他们以为公主要来弓箭只是做做样子的。

    她没有解释那么多,只催促他们快点往皇城上赶去。

    力孤势危的皇城风雨飘摇,叛军已然兵临城下,她的视线在那几个骑在高头大马的人上掠过,冰凉无比。

    被人簇拥在中间的一骑,成王,她的皇叔,嘴角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她曾听母妃言,成王诡计多端,在朝堂上给父皇弄出了不少麻烦,可惜父皇从来就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对待这些事情总是不设城府,一次又一次宽宏地放过了成王。

    叛军发起了进攻,万箭齐发。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在城下千千万万人头攒动的兵马里,她转眼就看到了那个身披乌色盔甲,四肢修长的年轻男子,这一次她冰冷的面具露出了裂纹,下面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不信。

    阿阑。

    那个曾经向父皇发誓会好好保护他掌上明珠的护卫,此时背叛了她,站在了叛军之中,她不敢猜想,这数年的相伴是不是全是一场计谋。

    如果有人问,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她只觉满眼痛殇。

    黄杨嘶吼的命令在她耳畔炸响,身后的过道上兵士们紧急地动作起来,架起了一面面盾牌,她正欲走向那些盾牌,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直直向她而来。

    说是流矢,不如说那箭矢更像是有人故意朝她射来的。

    豆蔻之年的少女自小长于宫廷,虽也曾私下习了一点武艺傍身,但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时,毫无经验的她只能完全凭着本能躲避。所幸此时她身量还未长高,只要往下一蹲便能顺利躲开这一箭。

    “公主小心!”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有人大喊着,并朝她身上推来。

    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她并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朝她扑过来,她唯一知道的,是那股力道并没有让她向安全的地方而去,而是猛地将她推落了城墙!

    眼前一黑,之后的事,她全然无感了。

    再次醒过来,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她躺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身下是张窄窄的小榻。她尝试着动了动,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无处不疼。

    过了不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来的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道:“啧啧,头都破了,留了那么多血,居然还没死,这公主真是个命大的。”声音尖尖的,是个女人。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惜呀......”另一人道,音色略低,带着沙哑,应该是个嬷嬷,“长安公主估计也活不久了。”

    听到这两句对话,黑暗中动弹不得的少女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难道......

    “不过既然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上面还要治她呢?”

    那个声音沙哑的嬷嬷又道:“别问那么多,上面怎么交待怎么做就是了。”

    那两人推门进来,点燃了烛台,看到那个满身狼狈的少女正睁着眼睛。

    “殿下?”那嬷嬷皱着眉喊她。

    她看着嬷嬷,忽然露出了一个痴儿才有的笑容。

    长安公主掉下城墙摔傻了脑子。

    很快,来的这两人“上面”的人就知道了这一消息。

    他们派来了太医给她处理伤口,最后证实她是真的傻了。

    伤口处理好后,过了数天,待身上的伤稍好,她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她看到石刻上的字,写着“信园”。

    母妃也在里面,但是昔日冠绝后宫的女子已经韶光不再,在她脸上看到的是那种已死之人的表情。

    送她进去的人,免不了对着文帝最宠爱的妃子冷嘲热讽几句,她呆滞的眼神与母妃的对上,清楚的看到对方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愧疚?

    “我的女儿是真的傻了吗?”那些人离去后,她听到母妃冷淡地开口。

    这些年来,不知为何,她与母妃的关系并没有世人所想的那般亲密无间,对于面前这个被天下人所称赞的才情出众的母亲,她心里是敬重有余,温情不足。

    可是无论如何,她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母女。

    “自然不是。”她低声回答,并且将那晚有人把自己推下城墙的事告诉了母妃,“我怀疑有人要害我,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逃过一劫。”若是她痴傻了,那也同死了没什么差别了,说不定还能趁机看清楚到底是谁想要趁乱取她的性命。

    母妃听了以后只道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母妃对她一向最是严厉的,以前她得了什么成就,父皇会夸赞她,二哥会奖励她,而母妃永远只会淡淡的对她说“你做得很好”,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神色了。她微微垂首,仿佛先前在母妃眼中看到的那抹愧疚只是一种错觉。

    “长安你不能死。”母妃忽然道。

第57章 不许哭

    “我当然不想死。”她不明白母妃何出此言,“母妃您也不能。”

    “澹台瀚哲不会留我,我估计也只剩下这几天时间了,等他将乱局稍稍平定,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母妃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已死之人麻木僵硬的表情,她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你父皇不在了,我要去陪他。”

    她惊慌地看着母妃,着急道:“母妃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二哥收到消息肯定很快就会回来救咱们的。”

    “你二哥?”对面,母妃的音色很淡,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其他人的事情,不过她向来如此,“昨日我听闻长平没了,北地出了刺客。”

    轰隆!平地惊雷。

    “幸好你弟弟逃出去了,不然你父皇就一点血脉都没能留下了。”母妃继续淡淡道,澹台瀚哲既然能做出谋逆这样的逆天大事,怎会还留嬴王这样一个大隐患?早在他们动手的一刻,她就猜到了,故而半点也不惊讶。

    雷霆在脑中劈过,少女木讷地听着,耳边回想的还是“长平没了”这一句话。

    “长安?”黛夫人皱眉,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

    “二哥......怎么可能......”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瘫软在床靠上,只余两簇火苗仍然在眼眶里跳动,那是她心底最后的祈祷,像二哥那样完美的人,连父皇也给他赐封号为“嬴”,怎么可能也跟着一下就没了。

    她,一直还心存希望,等着二哥回来杀光那些逆贼呢......

    “你看着吧,杀害嬴王的罪名马上就要扣到我的头上了。”母妃冷艳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弧度。

    她看着母亲的神情,背软软地靠坐在床上,心里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前路第一次失了方向,人生第一次脱了轨道。

    “这该如何是好?”她茫然地喃喃。

    母妃似乎很不喜欢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眼中有冷硬闪过,“收起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们还没有输!”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母妃,不知道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

    “长安你不能死。”母妃看着女儿的模样,闭了闭眼,终还是忍不住软了软语气,“因为......”

    同样的话已经是第二遍了,床上的少女一怔,看着欲言又止的母妃,心里蓦地产生出一丝期冀,眸子落到了面容浅淡的女子神上。

    接触到女儿的神情,母妃蹙了蹙眉,那句说到一半的“因为”还是没能继续说完,她转移开话题道:“你弟弟我已经让人送到了宫外。”虽然已经落到如此境地,但母妃坐在椅子上,脊梁依旧挺直,淡淡的矜傲从骨子里不经意地流露。

    听到这句话,少女眼中的光彩黯了黯,她道:“所以母妃的意思是让我好好活着,等以后有机会,配合弟弟回来昭雪吗?”

    母妃皱皱她秀丽的长眉,“差不多,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她相信等小儿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回来将女儿救出去的。

    少女垂下长睫,掩去眸中受伤的神色,听着母妃继续面无表情地向她交待着弟弟的事情。

    在那最危急的时刻,母妃首先想到的是弟弟,并且不惜将所有的人手都放置到了他身上,只为能护他周全离京。此时,母妃心中挂念的依然还是弟弟,她活下去的原因竟只是为了日后配合弟弟的复仇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还是难免有一点点的酸涩。

    “母妃。”她忽然打断了母妃的话,“若是,若是我也能代替弟弟,为父皇报仇呢?等小弟长大已经太迟了。”二哥不在了,弟弟是父皇的血脉没错,但是她也是啊,弟弟能做的她为何不能?如果她能代替弟弟为父皇报仇雪恨,那母妃对她的关注是不是会更多一点呢?

    母妃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她颦眉想了想,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罢了,时间确实长了些,若你能活下去,还是找机会逃走吧,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到那时候你要如何我也管不了,但是只有找到你弟弟,我们才能报仇雪恨。”

    为什么总是要弟弟呢?面色苍白的少女坐在床上,握了握拳头,母妃还是不相信她能帮忙。

    而那个面色始终波澜不起的女子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悄然蹙了眉,从小到大皇帝对女儿太好了些,嬴王也对她百般呵护,这就让女儿忽略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事情必须是要男子才能完成的,女儿家......终究还是不足了些。

    门外的庭院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声音,这回来的人不少,恐怕来意不善。

    母妃的神色倏然变了,就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忽然砸入了平寂的湖面,激起了惊涛骇浪。

    “居然来得这么快......”母妃冲到她面前,面上是前所未有的着急,“成王狼子野心,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了!”

    这一刻,她只能猛点头。

    “我没有谋害你的父皇,一切都是都是成王的阴谋!”母妃额上滚下了汗珠,“还有裴家,一定是他们控制了巡检营!若是有人来找你,你千万不......”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单薄的房门“嘭”地一下被用力打开,扬起一阵灰尘,一群人涌了进来,打断了母妃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

    进来的嬷嬷和太监身强力壮,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她的母妃,用力将她往外拖去,而母妃紧紧拉住她的手,眼神深深地落在她脸上,里面是看不懂的复杂。

    一个傻姑娘又能做什么,她想装疯去拉住自己的母妃,可是不过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抵不过那些嬷嬷太监的力气,被人按在了地上。她隐隐知道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眼泪不受控制地瞬间滚出眼眶。

    “不许哭!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在仇人面前哭,不能让他们看到你的软弱!”母妃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声色俱厉。

    她咬着唇,想把泪水逼回去,然而徒劳无功。

第58章 未亡人

    “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要找到你弟弟,然后报仇!”母妃语速急而快,眸子里早已没了以往十多年里惯常在人前浮现的温柔矜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与不甘,抓住她手臂的尖利指甲划破了她雪白细腻的肌肤。

    “堵上她的嘴巴。”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一旁悠悠道,她顺着来声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白面公公,他站在门口,神色不屑又嫌恶。

    母妃的手还是被扯开了,她的手臂向前对着女儿伸着。

    “长安,越人不可......”母妃的头发在挣扎中披散下来,这一刻,她已经不顾在场的其他人,只想提醒自己的女儿,可惜话未说完,嘴巴就被那些嬷嬷用力堵上了。

    母妃被拖了出去。

    外边传来阵阵喧嚣声,母妃似乎咬了捂住她嘴的人一口,那个人咒骂着甩了她一个耳光。

    接下来,无数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外边的人骂着母妃“妖姬”,不知道在对她做什么,只能听见女子难以抑制的模糊痛苦的叫喊,那声音低低的,似乎被主人拼命压抑着,唯恐惊吓到什么人。

    “夫人,请上路吧。”房内,她忽然又听到那把尖利的嗓音,然后是母妃用尽全力的诅咒。

    “澹台瀚哲,我死不瞑目!我要睁眼看你何日亡!”

    少女拼尽全力的挣扎,终于从按住她的嬷嬷手下逃脱,冲出门外。她惊恐万分地看到母妃那张血痕交错的脸,那淌着的鲜血触目惊心,犹如来自地狱的厉鬼。

    那个白面公公面色狰狞,眼睛里的凶光是她这辈子前所未见的,他手背青筋爆出,不断缩紧的白绫可怖地缠在母妃纤细的脖颈上。

    “母妃!”她心神俱裂,然而还没冲到娘亲身前,就被追上来的嬷嬷大力摁到地上,下巴与地面的剧烈撞击让她自己不小心咬下了口腔里的一块肉,自己却仍浑然不觉。

    鲜血马上从牙缝间渗了出来,在她大声呼唤母妃的时候,顺着开合的嘴巴缝隙跑到了外面,蜿蜒流淌到了下巴上,蜿蜒流淌到了地面上。

    母妃倾城的脸因缺氧变得可怖起来,嘴巴张开,眼珠突出,一双泛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少女水雾弥漫的眼睛,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母妃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完成她交待的事情,还有......不许哭......

    “母妃……”少女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细腻雪白的下巴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很快就鲜血淋漓,可就算如此也再无法挣脱身上被施加的桎梏。

    在过去的年月里,她从未有那么一刻清楚地感知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母妃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下来,那条白绫紧紧地勒住她的脖颈,而她只能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在她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断了气。

    少女不再挣扎了,一双大眼睛空荡荡的睁着,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口腔间那满嘴的腥甜。

    文帝最宠爱的妃子的尸体僵硬地伏在地上,而少女被摁在地上的位置正好与她的母妃相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母妃死后那一双还睁着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死不瞑目。

    “将夫人的眼睛挖下来。”白面公公接过两旁递给他的抹布,擦了擦手,看了一眼尸体皱眉道。

    “长安公主怎么办?”有人问。

    “傻人倒是有傻福。”白面公公轻飘飘地瞄了狼狈不堪的公主一眼,“上头说别动,那就先留着吧。”

    天边绚烂的晚霞妖'娆的烧起,火'热而鲜艳,像皇城汉白玉长阶上的血,像未亡人沁着血的泪。

    阿笙披衣而起,走到窗前,外头已是红霞漫天,乌黑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身后,她的手轻轻放到窗台上,凝视着金宫的方向,目光沉凝如夜。

    父皇宽厚仁慈,但她的女儿可不会。

    血债,必要要用血来尝。

    收到了香水的端颐,次日一早就进了宫,没成想来得太早,宫人们说五公主方才起了床,现在大概在皇后娘娘处用早膳。

    于是,端颐便又去了朝阳宫。

    彼时皇后正亲自夹了一个糯米丸子到五公主碗里,听到宫人来报说端颐郡主来了,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这丫头不是向来不爱到宫里头的么?怎么忽然来了?”她放下鎏金银箸,拭了拭嘴道,“宣!”

    宫人退出去宣端颐进来,这个空当里,五公主对皇后嘟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么一大早就来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皇后拍拍女儿的手,“看看就知道了。”

    “端颐给皇婶婶请安了。”宫人打起珠帘,端颐笑盈盈地进来,朝着座上的皇后行了一礼,又向与自己年岁相当的五公主点了点头,“五姐姐好。”

    “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见外了,坐吧。”皇后笑道,“这么一大早的,用过早膳没有?”

    端颐的脸红了红,想起了峪王妃让她别这么早进宫的话,连忙道:“用过了,用过了。”

    “你这身子骨这么瘦,还是再多吃些吧。”皇后见她窘迫,又命人给她多加了一双碗筷。

    端颐瞧瞧自己身上,明明还是有肉的,她暗暗瞄了皇后瘦削的脸庞一眼,心想皇后那才是真的瘦,每天吃好的穿好的,却愣是不见长肉。

    用完了早膳,端颐就该说明来意了。

    “端颐妹妹可是有事要找母后的?”五公主瞥了她一眼,她知道端颐与自己一向算不得亲'热的,因此没觉得她会来找自己。

    “非也,其实我是来找五姐姐的。”端颐朝五公主一笑,探明长安姐姐的事情,她需要经常出入皇宫,为了能给自己制造频繁入宫的机会,她现在必须与五公主交好。

    五公主微讶,“找我?”

    “是啊。”端颐道完,又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昨天得了件宝贝,想了想好像只有五姐姐能够和我一起分享。”

    五公主从鼻子里微不可察地哼了哼,她身为当今天子唯一的嫡女,平常有什么宝贝没见过,但因着端颐那神秘的样子,她还是配合着问了一句,“什么宝贝呀?神神秘秘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11/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长安最新章节! 作者:夏忻然所写的《公主长安》为转载作品,公主长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公主长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公主长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公主长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公主长安介绍:
(新书《喜雀》连载!)
清平年间,蓄谋已久的惊天宫变,血染雒京。四年后,青衣姑娘来到了纸醉金迷的雒京,步步为营,一双素手搅乱帝都风云,直逼当年真相。
“我的亲人含冤而死,我曾立誓在他们的冤魂得到安宁前,永不着颜色鲜丽的衣裳。”
“待我手刃仇人之日,我必穿上这世间最华美的衣裙,将他们踏入地狱!”
这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复仇之路,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权谋爱情,置身于这风云变幻的雒京,两人唯有携手相依,方能锦绣得终。公主长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