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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全文阅读

作者:柯遥42     为什么它永无止境txt下载     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109 章 傲慢

    维克多利娅看了眼表,时间已经指向了

    9:24。

    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

    9:30

    前返回基地或是让苏西她们开着飞机过来——除了安排这两位潜在受害者的撤离,她们今天还有着非常繁重的任务。

    别的不说,单是斯黛拉捕捉到的刺杀者影像,就提供了相当丰富的线索,它们是刺杀者在近乎封闭的钟楼内部与维克多利娅的角逐,在那种状态下,刺杀者没有必要再模仿任何人。

    换言之,那极有可能是刺杀者“真实”的作战影像。

    这样的东西,维克多利娅显然是要亲自送去核心城的,她绝不能让照片和底片半路出什么意外。

    偌大的会客厅里一片寂静,维克多利娅突然拉开椅子站起身,在这个瞬间,她看见唐格拉尔表情惊恐地抬起了头。

    在意识到维克多利娅并非要走之后,唐格拉尔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这个细节让维克多利娅忽然觉得一切还有的谈。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过一种神奇的动物,叫晕倒羊?”

    唐格拉尔铁青着脸没有回答,维尔福则摇了摇头。

    “这种羊很有意思,一旦受到了惊吓,它们会直接四脚朝天地昏厥过去。

    “晕厥虽然能暂时免除死亡恐惧,但却无法拯救它们的性命——等到别的羊都跑远了,它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沦为捕猎者的口中餐。”

    唐格拉尔的五官已经扭成了一团,“……你现在……你现在讲这种故事——”

    “我得说,这种应激反应有时候也会发生在人身上。”维克多利娅真诚说道,“微量的恐惧唤醒人的斗志,过于强烈的恐惧则直接击碎人的意志,让人宁可待在熟悉的地方等死,也不肯放手一博。

    “我请两位认真想想今天我提出的方案和当初施密特老警督自己策划的那个有何不同,我理解你们现在的恐惧,但至少现在你们是安全的,只要稍微让理性恢复一些——”

    “别白费力气了!”唐格拉尔哗啦一下掀翻了桌前的杯盏,白瓷杯盘顷刻间摔得粉碎,棕褐色的咖啡在地面的花砖上溅起水花。

    似乎是仍不解气,唐格拉尔紧接着又掀翻了维尔福桌前的杯碟刀叉,他激动地站起身,肥胖的肚腩也因此激烈晃动。

    “我最信不过你们这些水银针,一个个从荒原爬到宜居地里,什么恶心玩意全给你们招来了!”

    他指着不远处维克多利娅的脸,厉声道,“自己一个个孔武有力,只知道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刺杀者就是你们内部的人吧?你在这装什么救世主?你就直接告诉我,在如果我跟你们走了,出事了,你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什么代价’?”恩黛没有听懂。

    “我们和你们一架飞机。”维克多利娅回答,“如果你们出事了,我们跟着一块死。”

    唐格拉尔发出一阵放浪的大笑,在得到这个回答之后,他好像突然有了许多勇气。

    他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激动地在空中比划,“那我们就先不讨论你们这些荒原贱民的命值不值,你这话要是当真,现在就拉几个你们小队的人出来给里希施密特偿命——你们做得到吗?”

    这句意图激起对方怒火的刺探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对面的三位水银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丝毫没有展露出他预想中的恼怒或委屈。恩黛甚至往后缩了缩脖子,挤出了一层双下巴。

    这表情像是在问——这人是疯了吗?

    突然间,维克多利娅感到些许释然,她两手抱怀,心平气和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在宜居地里也不可能,没有哪个警察会因为嫌疑人谋杀了受害者而被枪毙。

    “不过我也能看出来,子爵似乎不太相信我们在这件事上愿意尽全力……除了立刻杀几个水银针来给阁下解气,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暂时相信我们的诚意?”

    唐格拉尔等的就是这一句,他摆出汹汹气势,振声道:“那好,你们的父母呢?兄弟姐妹呢?丈夫也行——看你们也不像生了孩子的……让他们过来,让他们全程和我们待在一块儿,我就相信你们的诚意——否则,一切免谈!”

    “那真是太不幸了,”维克多利娅突然笑出了声,“因为……”

    唐格拉尔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维克多利娅的下文,他焦急地敲桌子,“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全都死光了,当不了你的人质。”维克多利娅看向身旁两人,“你们呢?你有没有能让子爵殿下安心的家眷?”

    恩黛耸肩,“我是加达托夫荒原惨案的唯一幸存者。”

    特里莎摇头,她的声音慢条斯理,像是带着几缕遗憾,“我也是我们荒原唯一的幸存者呢。”

    “这可怎么说呢。”维克多利娅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尽力了,走吧。”

    一瞬间,唐格拉尔恍若雷殛,他站在原地望着三名水银针朝外走的背影,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子爵终于跳了起来。

    “哈——我要——我要让你们

    AHgAs

    名誉扫地!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你们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我绝不会像霍夫曼他们那样悄无声息地走——我已经约好记者了!我要让宜居地里的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有多无能,多下作——”

    “我们等着。”远处传来维克多利娅的回声。

    ……

    出了维尔福公爵宅邸大门,恩黛看向维克多利娅,“什么是‘贱民’?”

    维克多利娅沉着嘴角,显然还在生气。

    “是一种骂人的话,”特里莎在一旁解释道,“就是说你出身不好。”

    “但我是水银针诶!”恩黛睁大了眼睛,“百万里挑一,这还不好?”

    特里莎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还有,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提出杀掉几个我们的人,他不怕这会惹我们不高兴吗?”

    “我想,那应该是一种谈判技巧吧。”特里莎温声开口,“先提一个绝对不可能达成的要求,再亮出自己的真实意见——”

    “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的人就别用什么谈判技巧了,”维克多利娅忿忿回头,望向身后的建筑,“一个人怎么能傲慢到这种程度?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在这儿浪费一早上的时间。”

第 110 章 抵达

    一整个上午,千叶在内部法庭转悠。

    为了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形迹可疑,她找了个从前在预备役基地一起共事过的老同学带自己到处逛逛。

    老同学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多年未见,她没想到像千叶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主动找上门,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千叶如今说话的声音竟大到如此地步,这情景不禁令她想起了那些耳背的老人——因为自己听不清旁人讲话,这些老人家总是推己及人地提高自己说话的音量。

    也许是多年战斗令千叶听力受损了。老同学如此推测,于是她也主动抬高了自己的嗓音。

    两人十分聒噪地穿过刑一庭前的花园,千叶对这里的一棵老栗树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绕着它转了好几圈,四下无人的时刻,她甚至三两下翻上枝桠,去看上面一个鸟窝“到底是空巢还是有鸟在住”。

    这种行为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点奇怪,不过千叶不一样,她以前就不怎么在乎别人眼光,往往兴之所至,胡作非为。

    临近十二点,老同学想留千叶去食堂吃饭,千叶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拒绝,并很快从北门离开——她甚至连拒绝的理由也没有给。

    对此,老同学非常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千叶好像还是和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样不通人情世故。

    午后时分,布鲁诺市开始下雪。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绒毛似的雪点,两小时后大雪纷飞。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千叶走得漫不经心,她无目的地在城市中穿行了一段时间,以观察自己是否被非目标人员跟踪。

    临近三点,千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墓园附近,她沉吟片刻,直接走了进去。

    墓园外围,还有管理员牵着一条狗在主干道上散步,千叶则沿着石碑与石碑中间的小径向墓园深处走去。

    白色的雪已经在生着青苔的墓碑上积下了白白一层,天幕阴阴沉沉,四面寂静无声。

    这片墓园比千叶想象得更大,她走到一片铭刻着家族徽章的石室前,这些已经略显破败的石头房子就像一座竖着敞开的棺椁,里面摆放着一些假花和小石像。

    千叶停下脚步,她闭上眼睛,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忽然,她听见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它是什么东西踩在了与淤泥混作一团的腐叶上。

    千叶转过身,在石室与石室之间的缝隙间,一只黑色的手扶靠在墙壁的边沿,一个影子就隐于其间。

    紧接着,轻微的摩擦声传来,缝隙间的人像是突然脱力,沿着仅有的一点空隙向下倾滑。

    千叶快步上前,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臂——眼前人低垂着头,整个人像一滩软泥歪歪斜斜地靠墙站着。

    “……简?”

    黑衣人喉咙里传来一阵气泡声,她看起来竭力想抬头,但失败了。

    千叶伸出手,缓缓摘了眼前人的兜帽和面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赫斯塔看起来是如此疲惫,如此虚弱,她似乎是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最终呈现的效果稍微有些惊悚。

    “……千叶小姐。”

    千叶原本有一千一万个问题要问,但在此时,她忽然又觉得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此前某些令千叶感到困扰的矛盾点也豁然开朗。

    ——简显然正处于制约时刻,原来她已经二次觉醒了。

    ……

    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赫斯塔的亲口证实。

    “什么时候的事?”

    “杀费尔南的时候。”赫斯塔回答。

    虽然已经二次觉醒,但赫斯塔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子弹时间究竟有多长。

    从觉醒到现在,她经历的最长子弹时间大约是四个小时左右,在那之后,她的制约时间大约有24分钟——这个长度显然属于不完全制约,可见,她的子弹时间总时长至少是超过八小时的。

    千叶听后心情复杂——原来费尔南真是简杀的,艾娃没冤枉她。

    ……这老太太眼睛怎么这么毒啊。

    “费尔南是感染了?”千叶皱起眉头,这句话才说出口又立刻被她自己否定,“不会,如果是这样他的报告里肯定会有相关线索。”

    赫斯塔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觉得和他是否感染关系不大,因为面对费尔南的那种感觉……那种,即将进入子弹时间的感觉,以前在基地的时候也有过一次。”

    “哪次?”

    “我揍肖恩的那次,但当时被莉兹拦下来了,”赫斯塔轻声道。

    “……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过?”

    “当时是想找机会说,但之后好几次见面我都把这件事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又去了其他大区,”赫斯塔抠了抠头皮,“再后面基地又安排了一连串针对畸变者的特殊作战训练,我就没再想二次觉醒的事……”

    千叶两手指尖相对,焦虑地点触着。

    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些更为危险的事实——严格来说,简其实已经暴露了,只是还没有人发现而已。

    只要有这么一个水银针,此人既了解赫斯塔作战方式,又在自身进入了子弹时间的情况下嗅到了简身上已经不再有初次觉醒的特殊气味,那么简二次觉醒的事实就昭然若揭。

    甚至不必有如此巧合,只要此刻哪个荒原又涌现了螯合物潮,简像从前一样被单独征召上前线,一切也结束了。

    “难怪,难怪……”

    许多无心留意到的细节开始在千叶脑海中串联。

    “我上次去艾娃那儿的时候,你突然打翻香水,你是怕我——”千叶的话戛然而止,突然又陷入另一重疑问,“不对,你打翻香水干什么?那种时候我根本不可能进入子弹时间。”

    “我不是怕你发现我已经二次觉醒,”赫斯塔轻声道,“我是怕千叶小姐会记住地下室的气味。毕竟我身上可能会有残余,之后万一遭遇了的话——”

    “简直是胡来,”千叶捏紧了拳头,“你知道你在做的事情风险有多大吗?”

    “所有行动都有风险,”赫斯塔答得不紧不慢,“即便不行动也有风险——”

    “……你再嘴硬?”

    赫斯塔默默垂眸。

    “你背后的人是谁?是谁怂恿你站到这个位置上的?”千叶沉声道,“在你被囚禁的那段时间,是谁帮你绕开的艾娃?”

    赫斯塔欲言又止,“我……不能说。”

第 111 章 那个人

    “赫斯塔。”

    千叶沉声呵了一句,一旁赫斯塔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千叶几乎从不这样直接喊她的姓氏。

    “你知道艾娃摩根是什么人吗?你以为自己的这点小动作真的能躲过她的眼睛吗?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了!”

    千叶少见地发出了直白的斥责。

    “我告诉你艾娃会做什么,她会先装聋作哑,暗地里收集证据,等时机一到,不光是你,还有你背后怂恿你的那股势力,全都会被她屠个干干净净——你根本不了解艾娃!”

    赫斯塔认真听着,没有做声。

    事实上,她此刻正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千叶的反应——老人至今仍将与千叶的合影放在她的卧室里,她们之间应该是非常熟悉的,毕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艾娃是千叶的辅佐官。

    从千叶的话里,她听见了另一个艾娃,尽管这个艾娃的形象赫斯塔未曾见过,但与她对老人的认知并不矛盾。

    更重要的是,这是千叶小姐眼中的艾娃。

    当千叶发现自己费尽口舌也无法撬开赫斯塔的嘴,她终于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想象得严重——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这个人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完成了对简的洗脑。

    她有些懊恼,并十分震怒。

    “你背后那个人有没有和你承诺过什么?”千叶目光如鹰,“他为什么要帮你——这总是能说的吧?”

    “……可以。”

    关于这一点,赫斯塔的实在印象深刻。

    “我问过她一样的问题,”赫斯塔轻声道,“她说,‘一些基于共同利益或兴趣之间的友谊,常常发生在男性之间,女性则不然……’”

    仅仅这半句,千叶的脸上迅速闪过一缕惊异,像一道寂静的闪电,她听着赫斯塔以缓慢的语调复述着,却感觉雪好像下得更静了。

    “她反问我,‘如果我非要一个理由,这条够不够’,我就没有再追问了。”

    赫斯塔望向千叶,这才发现千叶似乎有些恍惚。

    “千叶小姐?”

    千叶没有回应赫斯塔的轻喊,她在寂静的墓园站起了身,先前的急躁、恼火从她的眼中一扫而空。

    她听到了一个完全超出意料的回答,以至于一时间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她是,亲口对你说的吗?”千叶半侧过身,问道。

    “嗯?”赫斯塔没有听懂千叶这个问题的所指。

    “她是亲口对你说的,还是让别的什么人转述给你的?”

    “亲口说的。”赫斯塔回答。

    “你见到她本人了?”

    “……见到了?”赫斯塔答得没有多少底气,她隐隐觉得千叶心里似乎对谁是自己背后的人有了猜测,但是……

    千叶的表情沉静下来。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难怪能绕开艾娃的眼睛。”

    等等,千叶小姐……

    你是否弄错了什么。

    赫斯塔有些拿不准是否要做出更多解释,对于千叶的“明白”,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来找我,是她给你的建议,还是你个人的想法?”

    “是我自己的主意。”赫斯塔回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想让你也卷进来……”

    千叶嗤笑一声。

    “……但眼下我遇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坎,如果没有人能配合我,我过不去。”

    “什么?”

    赫斯塔拨起自己后颈的头发,“除了脸颊,我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有伤口,虽然都是小伤……但很容易发现,一旦被询问,我没法解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刚好,我必须要在今天结束前换出在独立监狱里的‘我’,期间我可以用一些手段制造一些冲击,将这些伤口合理化,只是必须有人配合——”

    “为什么非要在今天结束前?等到后天不可以吗?”千叶颦眉,“等到庭审当天,就在内部法庭那边直接行动。”

    赫斯塔摇了摇头,“我和她之前约定过,如果今天的置换行动出了什么纰漏,我们俩必须立刻想办法补救,否则会产生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什么后果?”

    “不知道。”赫斯塔回答,“她说不便透露。”

    千叶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呵”,“这也是你们背后那个人的意思吗?”

    “……也许是吧,”赫斯塔望向千叶,“千叶小姐很了解‘那个人’吗?”

    “了解吗?我也不知道。”千叶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虚空中的一点,“不说这些了,讲讲你的计划。”

    赫斯塔一怔,半天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是连计划都还没想好?”

    赫斯塔飞快摇头,她忽然觉得有一股气顶住了心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从昨夜至今,她一直在思考如何向千叶解释自己那一段复杂的过去,它们像一团曲曲折折的藤蔓扎根在她心里,每一条横生的枝节都牵扯着血肉,稍一触碰就痛彻心扉,

    如何能克制地把这一切全都和盘托出,或是选择性地作出解释,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然而当她真的站在了千叶面前,对于她为什么要手刃霍夫曼等人、为什么要以如此残忍而公开的方式作案……千叶一句都没问过。

    她不需要自揭伤口,不需要讲述自己的行为是基于何种逻辑,从见面开始,千叶所有的质疑和担忧指向未来,指向那些尚未发生的危险——千叶已经站在了她这边。

    ……当初艾娃也是。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我……”

    赫斯塔深深呼吸,她迅速调整情绪——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现在不是表达感激的时候。

    “我确实有一个计划。”

    ……

    下午五点一刻,维克多利娅已经从核心城重返谭伊的预备役基地。

    基地的地下医院有一批专门为水银针准备的安全舱,每个安全舱就像一个巨大的胶囊,一旦上锁就只能从内部打开。从水银针离开子弹时间到恢复正常体能的这段危险期,她们可以在安全舱内平安度过。

    这种近乎奢侈的安全保障通常也只有核心城与预备役基地可以提供,所以这一整天下来,维克多利娅几乎没怎么退出子弹时间。

    这种自由在其他地点非常稀缺——水银针们通常会在确认周围安全以后立刻结束子弹时间,开始休息,以免之后遭遇什么意外,不得不进入子弹时间的后半程。

    进入后半程是可怕的。因为这意味着在子弹时间结束后水银针们必然会跌入“完全制约时间”,那长达数小时的软弱期极难消磨。

    这一不断进入子弹时间并适时退出的行为,被称为“小重启”。

第 112 章 新线索

    随着小队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返回了基地,维克多利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从队员们的表情上她读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笃定,这通常说明每个人的任务都执行得很顺利,没有人扑空。

    她们依次进入这里的地下会议室,所有人都沉默着,直到司雷踏进会议室,维克多利娅起身去迎接,两人郑重握手、问好,并相互介绍彼此的姓名与身份。

    “谢谢你派佐伊来接我,”司雷感激道,“不然从荒原回来这段路我可能得走上好几天——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具体在什么地方的?”

    “昨晚千叶回来过。”维克多利娅回答,“她说你们在荒原上的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刚好我们也是,所以我今早让佐伊去找您。如有必要,接下来佐伊可以一直陪同您进行调查。”

    “……你们方便?”

    “方便。”维克多利娅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司雷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眼前人说这话的口吻就像在说一会儿可以开车送她回公寓那么简单。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那么着急前往荒原……至少应该先见见这批水银针。

    很快,所有人都重新落座,维克多利娅先向司雷同步了她们这边的消息,在司雷离开宜居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联合政府与

    AHgAs

    的两拨水银针与刺杀者先后交手,刺杀者在金乌宫被毁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随后里希和施密特遇害……

    维克多利娅又一次谈及了她与刺杀者在中心医院的那次交谈,那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刺杀者已经肯定了接下来的作案目标是唐格拉尔与维尔福。

    “我可以继续去做这两个人的工作,”司雷自告奋勇,“我对和这类人谈判比较有经验。”

    “不用了,”维克多利娅摇了摇头,“今天下午核心城那边已经正式拒绝了唐格拉尔和维尔福的临时避难。”

    “……什么?”司雷有些意外,“但你们今天早上才——”

    “所以我才说要抓紧时间,”维克多利娅笑了笑,“今早带那两人去核心城的机会,包括之前施密特争取到的庇护措施,都是利用了第三区第

    277

    号法案的‘紧急避险条例’。

    “今天下午核心城已经宣布该法案立即进入‘司法悬置期’,在新的修改法案公布以前,他们将无限期推迟所有以该法案为依据的个人与团体的庇护申请。

    “也不难理解,”维克多利娅的语气带着些许欣快,“刺杀者太危险了,仅仅为了保护极个别宜居地住民的安全,就将核心城乃至第三区母城置于可能的危险……这势必会遭到巨大的反对。”

    “但这也太儿戏了?”司雷仍旧无法相信,“就半天时间,直接悬置一项法案?”

    “我记得,紧急悬置‘277

    号法案’的提议应该是之前施密特申请庇护的时候就被2号议会提上日程了,”特里莎用吟唱般的语调轻声解释,“只不过刚好在今天下午执行。”

    维克多利娅发出一声冷笑,“怪只怪唐格拉尔和维尔福自己了,没有把握住最后的机会——等他们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恩黛顺着这话想了想,轻轻哼了一声。

    “所以对付刺杀者的最终战场就是谭伊了,我可以这么理解吗?”司雷问。

    “可以。”维克多利娅点头,她将一叠照片滑向司雷的身前,“另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在这儿,有一个记者冒险拍下了刺杀者的一系列照片,配合之前我们拿到的刺杀者影像,核心城给出了一些刺杀者的基本信息和潜在匹配人选。”

    一块荧幕在维克多利娅的身后浮现,她站起身,开始以手势操作空中的电子屏。

    “刺杀者的实际身高应该在

    186~192cm

    之间,女性,右利手,仅左颊和右颈侧就有两处伤口——不是淤青就是痂,应该都是在上次金乌宫作战中留下的,她被斗篷遮住的部分应该还有更多伤口。”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维克多利娅挥动手势,调出了一份名单。

    “这里的十四个名字,是根据现有影像信息匹配出的刺杀者可能名单,它是某套动作分析算法参照以往所有水银针训练数据后做出的无监督筛选结果——不过大家不要把这份名单看得太重,因为这里匹配度最高的人已经被彻底排除了。”

    名单上,简·赫斯塔的名字位列榜首,其拟合程度一骑绝尘,高达

    91.2%,是所有人选中唯一一个冲上了

    70%的水银针。

    “等等,这匹配度也太高了,”司雷忍不住打断,“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之前之所以排除她是刺杀者,原因是当时她不在第三区,是吗?”

    “不止,但更具体的部分因为涉及保密我们无法解释向你太多,她不仅仅是‘不在场’,而是这段时间这个人一直处于拘禁状态。”

    司雷一怔,没有吭声——她记得之前千叶说的是“赫斯塔在执行特殊任务”,和维克多利娅的说法对不上。

    “更重要的是,”维克多利娅顿了顿,“恩黛,你来说。”

    恩黛望向司雷,“我今天中午去了一趟简·赫斯塔被关押的地方,也再次审查了她半个月来的监控影像——所有刺杀者出现的时刻她都待在那儿,哪里也没有去。顺便,我还拍了一些赫斯塔的照片……”

    维克多利娅再次拨动屏幕,画面上出现了一些局部照,它们分别是女性的双颊、脖子、两肩和四肢,除了小腿脚踝有一处挠痕,照片上的皮肤基本没有破损。

    “她身上完全没有作战痕迹。”恩黛说道,“这段时间赫斯塔本人一直没有外出过,这一点是确定的。”

    “很好,还有其他什么需要同步的吗?”

    “嗯……”恩黛想了想,“对了,今早千叶也去了趟那里,和我就是前后脚,据说她们聊了半小时,内容是什么暂时不清楚。”

    “这正常,”维克多利娅抬起头,“今天庭审结果怎么样?”

    “没有庭审,听说是推迟到后天上午了。”

第 113 章 排序

    在谈了几句赫斯塔的庭审情况后之后,维克多利娅又同恩黛聊了几句费尔南的案子,司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司雷不太清楚千叶的这位被监护人是为什么身陷囹圄,但她记得艾娃认定费尔南案的主凶是那个叫优莱卡·德蒙的女孩子。

    现在听起来,赫斯塔似乎也牵涉其中,好巧不巧优莱卡的受审时间也在这个月……但具体是什么时间,司雷的印象已经不太深了。

    “关于费尔南的案子……”

    “那边的事交给艾娃就好了,我们还是说回刺杀者吧。”维克多利娅说道,“在刺杀者的身份问题上我们内部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我不希望这种混乱持续下去——尽管里希等人是受害者,但这些人对自己的处境都有些缺乏认知。我们不应该被他们的指认带偏。

    “以上种种证据已经足以说明两件事:刺杀者与赫斯塔是两个人,但两人显然关系匪浅。”

    司雷靠在了椅背上,试图把这些线索重新拼接起来——维克多利娅的这套推论,在某种程度上刚好对应了她这些天在荒原的调查结果。

    但她仍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有些欠缺。

    维克多利娅望向司雷,“这大概就是我们这边的情况了,您怎么看?”

    司雷没有立即回答,她斟酌片刻,才开始向维克多利娅等人介绍荒原上“圣·塞文山援外中心”与“瓦莱利共盟会”的情况。里希曾提到的那个“女巫”很有可能就通过其中一个渠道被送进宜居地的。

    “琼·瓦莱利有很多养女,”司雷轻声道,“据说其中有未被

    AHgAs

    吸纳的水银针——当然这个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为什么我之前想再问问费尔南的案子,因为费尔南是联系荒原和宜居地的关键。其实我也倾向于认为杀死费尔南和霍夫曼等人的都是同一个人,为的都是同一个目的。

    “也正因如此,我认为要揭开刺杀者的真面目,首先就应当查清楚当年他们做过的每一桩恶行,否则一切就是大海捞针——我们永远不可能用排除法找到刺杀者。”

    “……但费尔南已经死了,”佐伊颦眉,“死无对证,你要怎么查?”

    “我的想法是先批捕唐格拉尔。”司雷道,“里希施密特霍夫曼这几个人是死了,但当初为他们办过事的人还在,而且我在荒原还找到了两个从宜居地逃出去的姑娘。”

    “只逮捕唐格拉尔吗?维尔福呢?”

    “我目前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查到和他有关的证据。”司雷回答,“你们真的确定他也在刺杀者的名单上吗?会不会是里希他们拖人下水的借口?”

    “那不可能,维尔福今早亲口说他想和刺杀者见一面,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司雷很快将这条线索记了下来。

    “也许你应当去见见赫斯塔本人。”维克多利娅道,“瓦莱利晚年长居短鸣巷,而赫斯塔就是在那儿长大的——这种巧合可不多见。”

    “可现在做这种事还来得及吗?”佐伊打断道,“说不定过两天刺杀者就来了,到时候她直接杀了唐格拉尔和维尔福,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刺杀者一定会先下通告,再杀人。”维克多利娅非常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佐伊不可置信地望着维克多利娅,“她杀施密特的时间就提前了……”

    “刺杀者提前下手,是因为施密特没有乖乖等死。”维克多利娅回答,“这位老警督试图打乱刺杀者的计划,刺杀者就提前取了他的性命——这种做法的收益很明显,今早唐格拉尔不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敢离开谭伊吗?”

    “是呢,”特里莎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刺杀者真的非常擅长恫吓人心……”

    “但你怎么能肯定刺杀者一定会先下通告呢?”佐伊不依不饶,“刺杀者是活人,又不是机器,她的手段完全可以变化,也许她此前所有的行动就是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她杀人和寄照片有必然的联系,以此控制我们的行动节奏——”

    “你搞错了一个基本事实,佐伊。”

    “……什么?”

    “刺杀者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杀人,她在复仇。”

    佐伊眯起眼睛,“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我之前一直有个问题没有想明白。当初在中心医院的那晚,刺杀者潜入了施密特的病房,但她在病房里站了足足半分钟,根本没有动手。

    “当时我问她,‘你在等什么?’,她没有回答,而是马上准备撤退,是我用一个交易诱她留下,才拖延了一段时间。

    “这不是很奇怪吗,施密特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抗之力,刺杀者如果真的是为了杀人去的,她为什么不立刻下手?她那时,到底在等什么呢?”

    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昨天傍晚,刺杀者突然在市中心的教堂出现,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我看见她站在高处,底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猜想,在刺杀者闯进施密特病房的那天晚上,她一定也准备了一个同样骇人听闻的行动计划,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真正的局势掌控者——毕竟房间里还有我,而我的突然出现足以威胁到她原本的计划。

    “所以,我认为对刺杀者而言杀人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那个过程,她要把这出戏做得惊悚至极,要有强烈的戏剧效果,她要把整个城市乃至整个第三区都变成一个舞台,如果这一点不能实现,她就会迅速退出。

    “死亡是她复仇链条上不可避免的一环,但并非全部。

    “霍夫曼、里希、施密特……这个杀人顺序难道没有讲究吗?谁活得越久,谁承受的折磨就越多——刺杀者心里是有排序的,谁的罪孽最重,她恨谁最深,谁就最后一个死。”

    “……我早上还同情了那位公爵一秒。”恩黛喃喃,“既然他已经被留到了最后,难道说他也——”

    “推理上可以设身处地,但不要真的落进犯罪者的立场。”一旁司雷轻声提醒,“否则会有失公允。”

    “哦……抱歉。”

    “没事。”司雷重新看向维克多利娅,“我也认同你的看法,在刺杀者给出下一步行动线索之前,我们不必杞人忧天。”

第 114 章 恸哭

    讨论大约又持续了半个小时,七点左右,司雷离开预备役基地,佐伊与她同行。

    司雷走后,维克多利娅重新把所有人召回。

    “刚才还有一件事没有讲。”维克多利娅表情严肃,“关于我们的坐标是如何泄漏的,004

    号办公室有回应了。”

    ……

    七点零五,正在吃饭的坎贝尔突然接到了千叶的电话。

    “喂,千叶女士——”

    “坎贝尔先生,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

    “方便,怎么了?”

    “我必须再见赫斯塔一面,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现在?”

    “现在。”

    坎贝尔看了眼时间,有些为难,“这个时间不在监狱的探视区间,最快可能也要等明早——”

    “监狱那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千叶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得到了一些新的消息……如果你能让我见她一面,也许我有办法让她开口。”

    坎贝尔抬手,示意一旁的管家不必再为他分餐,他起身走到靠窗的位置,“您现在在哪里?”

    “拉格工作站。”

    二十分钟后,千叶已经坐在了坎贝尔派来的车上。坎贝尔本人没有出现,但他安排了自己的秘书与千叶一同去了趟独立监狱的监狱长家中。

    随后,千叶从监狱长手中拿到了他亲自签发的临时探望许可,在前往独立监狱的路上,秘书不断向千叶谈及今晚坎贝尔是多么重视这件事,以及这一连串的行动是多么高效和难得。

    千叶对此毫不意外——规则永远只能挡住那些绕不开它的人,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在这封探望许可的威力下,千叶直接来到了“赫斯塔”的囚室。

    “出去说。”

    千叶拍了拍“赫斯塔”的肩膀,先一步穿过这个空荡荡的房间,走向它的后花园。

    在深蓝色的夜幕与白亮的路灯之下,千叶单刀直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两个选择。”

    日蚀侧目看向千叶。

    “第一个风险大,需要你和简巧妙配合,成功了今晚就能走;另一个风险小,你基本不用做什么,只要跟着指定的人前往指定的地方就能脱身,但是要等明早……你挑哪个?”

    日蚀陷入沉思。

    ……

    千叶与日蚀在后院的长椅上一起坐了大约四十分钟,期间坎贝尔的秘书一直在房中望着她们的背影。

    每当秘书试图起身给两人送水或是拿御寒的毛毯时,这两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但当秘书最后一次试图接近时,他看见“赫斯塔”掩面哭泣的背影。

    女孩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两只手紧紧捂着脸,千叶就半蹲在她的面前,像是在做出安慰。

    进入独立监狱这么久,“赫斯塔”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情绪反应。

    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坎贝尔那里,原本已经打算早歇的坎贝尔立即向秘书传达了新的指令:事情结束后,务必邀请千叶来家里坐一坐。

    大约只过了几分钟,秘书发来回复:“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就一起回来,您稍等片刻。”

    坎贝尔喜不自胜,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晚没有当机立断和千叶一道同往,但不要紧,他很快就能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

    当千叶再次出现在坎贝尔面前的时候,坎贝尔已经备好了一些红酒和干酪。千叶表示自己还想要一些更饱腹的食物,毕竟她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坎贝尔立刻让厨房开始准备。

    坎贝尔竭力忍耐着开口询问的冲动——他不愿让自己表现得太急切。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千叶竟然也一直不开口,始终与自己谈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坎贝尔一方面呵欠连天,一方面内心焦灼,直到厨房撤了前菜的餐盘,把今晚的主菜端了上来,千叶才开始进入正题。

    “有一些事情尚在保密期,我原本不该说的,但后天一开庭估计艾娃那边就会主动抖落出来,所以我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瞒着,不如提前告诉赫斯塔……”千叶说着看了坎贝尔一眼,“也告诉你。”

    坎贝尔没有说话,但背直了起来。

    “最近谭伊那边有个刺杀者在频繁活动,这个您知道吗?”

    “略有耳闻。”

    “刺杀者有极高的作战素质,在和她交手的过程中,我们还发现此人对

    AHgAs

    极为了解,不仅掌握了内部资料,甚至连一些机密信息都能染指……在之前的某场行动中,她表现出了与赫斯塔高度相似的作战行为,再加上几个死者生前都曾经一口咬定刺杀者是多年前加入

    AHgAs

    的‘赫斯塔’——”

    坎贝尔听得心惊,“……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这说来就话长了……”

    千叶从容咀嚼,边吃边讲。

    食物的香气从她面前的一盅红酒炖鸡里氤氲浮升。白蘑菇、肥猪肉和红酒共同炖出来的汤底,配上鸡腿跟的牡蛎肉——坎贝尔家的私厨水平着实不俗。

    席间,千叶的目光不时瞥向腕表,时间的指针正在缓慢旋转。

    “可惜艾娃这段时间一直在核心城治病,不然我真好奇她听到这些线索以后的表情——她这次是看走眼了,她一口咬定赫斯塔是费尔南案的凶手,但如今看来,在谭伊行凶的刺杀者嫌疑更大。

    “不过,她们很可能会把赫斯塔当作抓捕刺杀者的突破口,毕竟刺杀者刻意表现出了很多与赫斯塔相似的行为特点……这些事情我都说给了赫斯塔听,顺便还有一些我这一周在荒原上打听到的消息。”

    “您去荒原了?”

    “对,去调查刺杀者是什么来路,看看赫斯塔是不是真的和她认识。”

    坎贝尔屏息凝神,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千叶那头,“那赫斯塔女士怎么说?”

    千叶轻轻耸肩,“……她对这些莫须有的指控非常震惊,说需要时间想一想——这些天她一直在监狱里,和外面没有联系,会有这个反应也正常,就让她想想吧,明早我们过去一趟就行了。”

    “所以,今晚赫斯塔女士在监狱恸哭就是为了这个吗?”

    千叶点了点头,“对。”

第 115 章 潜入

    坎贝尔凝神想了想,轻叹一声,“这种心情……能理解。仅仅因为拿不出不在场证明,就被怀疑谋杀一位宜居地里的男爵,这样的事已经够荒唐了,现在忽然又多出一个刺杀者或其盟友的指控,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是巨大的不幸。”

    千叶颇为赞许地向坎贝尔举杯:“……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坎贝尔没有应和。

    今早第一次见到千叶的时候坎贝尔就隐隐感觉到此人身上的浮躁和尖锐,而从今晚这短暂的交谈里,他再次从千叶身上感到了一种玩世不恭的傲慢。

    千叶这个人好像什么也不在乎,这让坎贝尔有些拿不准她的立场……不要说立场,他有时甚至分不清这个女人究竟是在发出嘲讽,还是真诚地直抒胸臆——就比如她刚才的那句话。

    就在这时,秘书突然跑了进来。

    “坎贝尔先生,千叶女士,独立监狱那边刚刚打电话来——赫斯塔失控了!”

    “……失控?”坎贝尔怔了怔,“怎么失控?”

    “说是本来已经熄灯睡下了,结果躺了不到半个小时,赫斯塔突然暴怒,要求监狱放她出去。”

    坎贝尔心里一惊,“她没有逃走吧?”

    “没有,通往后院的门夜里是锁上的,她出不去。”秘书飞快回答,“监狱方面说赫斯塔一直大呼小叫,要求马上见律师或者见千叶女士,他们本来想冷处理,就晾了她一个多小时,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她开始冲撞牢门——”

    坎贝尔愕然,“为什么监狱不采取措施?”

    “有少数几个狱警是知道她水银针身份的,他们怕一旦开门,会制服不了——”

    “之前不是都强调过赫斯塔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威胁吗!”坎贝尔恼火不已,“都白交代了!”

    “监狱方面通知

    AHgAs

    工作站了吗?”千叶突然询问。

    “说是暂时还没有,”秘书回答,“他们说先看看我们这边的意见。”

    千叶点了点头,“告诉他们,我们半小时内赶到。”

    秘书没有立刻应和,而是用试探的目光看向了坎贝尔,坎贝尔已经站了起来,“……备车。”

    “好的。”秘书答道,“二位稍等,我先去回个电话。”

    五分钟后,三人已经坐在了同一辆车上。

    秘书连续发动引擎,然而除了一点轻微震动,发动机毫无反应。

    “诶……下午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换一辆车吧。”千叶提议道,“你们还有备用汽车吗?”

    “有的。”

    三人先后下车,然而,当秘书坐进备用汽车的驾驶座,他很快又发现这辆车也同样持续熄火,无法启动。

    “我来叫车吧。”千叶已经取出了手机,“不好再耽误了。”

    ……

    大约离坎贝尔宅邸四个街区的位置,乔装后的赫斯塔正在等候。

    她换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前面的刘海遮过了眉毛,后面的长发恰如其分地挡住了她的脖子和一部分侧脸。

    眼线和眼影改变了她眼睛的形状,鼻子两侧的高光在视觉上拓宽她鼻翼的宽度,除此之外,还有一副平光镜架在她的鼻梁上。

    她戴着白手套,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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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站的外勤制服,此刻她上衣口袋里装着不属于她的证件,证件上的照片与她此刻的形象有着微妙的相像。

    忽然,放在操作台上方的手机振动起来,赫斯塔在黑暗中接起电话。

    她调转车头,朝着千叶所在的方向驶去。

    ……

    几分钟后,赫斯塔成功接到了人,汽车行驶在寂静的道路上,车厢内无人说话——在上车之前,千叶已经嘱咐过坎贝尔等人不要在车内聊天,尤其不要提及与案情有关的任何细节。

    坎贝尔全程闭目养神,他的秘书坐在他旁边不停看表,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

    千叶与赫斯塔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两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前路,脑海中预演着今晚将要发生的一切。

    载着四个人的汽车就这么直接开进了独立监狱的侧门,在狱警的指引下,赫斯塔把车停在了离出口大约二十米的空旷地上,接受检查。

    千叶三人下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监狱警察上前仔细查看了车厢与后备箱,并对千叶等人的随身物品进行了登记。

    在进入监狱以前,千叶又回到汽车旁边,“一会儿我们回去还要用车,你把钥匙给我然后直接回工作站吧,明早我把车还回去。”

    赫斯塔没有动,“抱歉,这不合规定,车在哪我在哪……这是我们的职责。”

    “但我们也许要很久?”

    “我可以等。”

    “行吧,”千叶看向近旁的警察,“能不能麻烦你带她去附近的什么休息室里坐坐,直到我们出来。”

    一旁警察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

    千叶转过身,快步登上台阶——坎贝尔及其秘书已经在另一名狱警的带领下消失了楼梯尽头,两人快步流星,甚至没有往千叶这边多看一眼。

    在她身后,赫斯塔终于下了车,正要给她引路的警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刚才坐在车里的时候看不太出来——这个女人……好高。

    “劳烦您带路了。”赫斯塔有礼地开口。

    “不用客气,”警察转过身,将赫斯塔引向不远处的另一栋楼,“这边。”

    ……

    经过几道铁门,千叶与坎贝尔终于来离赫斯塔牢房不远的一处走廊。

    他们已经隐隐能够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与铁门被砸的巨响——电话里描述的“失控”和身临其境地聆听感受完全不同。

    狱警向眼前三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但一切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余地,这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崩溃”。

    “我不信!”千叶揪住了狱警的衣服,“监控呢?拿监控给我看!”

    “女士,请你冷静!”

    “她绝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你听听她现在的声音,什么‘突然的崩溃’?在我走了之后,你们的人对她做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东西?”狱警也火了,“就算你是水银针你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吧?凡事要讲证据!”

    “千叶女士……”坎贝尔艰难地上前试图阻拦,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抓住千叶的衣袖,“你是经历过极端战斗的人,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理解——孤立无援的处境,巨大的压力,还有最后一根稻草……人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不要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快一起拿出一个方案,再去看看她吧。”

第 116 章 开幕

    远处,赫斯塔的嚎啕声接连不断,千叶面色铁青,但还是松开了抓住狱警的手。

    “……今天还有什么人来过吗?”坎贝尔轻声问道。

    狱警十分不满地瞪着千叶,他稍稍理了理衣领,“中午的时候有其他水银针来过,从谭伊那边过来的,说是为了调查‘刺杀者’相关的事情……”

    坎贝尔和千叶都是一怔,“她们聊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那个水银针还拍了很多照片,像是手啊,胳膊啊之类的地方……过程很平静,很顺利,什么事都没有,”狱警看向千叶,挑衅道,“反而是晚上您来过之后她才突然变得这么疯魔,我倒是想问问阁下,你和当事人说过什么?”

    “你也少说两句吧。”秘书连忙开口制止道。

    “……那我明白了。”坎贝尔突然说。

    千叶望向老人,“你明白什么了?”

    “……其实‘突如其来的崩溃’一点也不荒唐,千叶女士。”坎贝尔的声音变得沉着而肯定,“就像我此前曾经同你说过的,这段时间发生在赫斯塔身上的一切是一场‘巨大的不幸’,不管是谁承担了这样的命运,都会感到痛苦。

    “这些天里,她把自己独自封闭在这个囚室,拒绝一切外部的帮助,即便如您所说,这是她一贯处理棘手问题的方式,其间要背负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你早晨突然现身探望,紧接着另一支水银针的队伍又来向她取证,她即便当时还不理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等到你晚上的那番谈话过后她也该想明白了——

    “仅仅因为她这段时间的沉默,一桩接一桩的恶行就被安在了她的身上,这种委屈,这种愤怒……对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的哭声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坎贝尔这一大段的侃侃而谈听得千叶着实意外——下午和赫斯塔讨论行动计划时,她最在意的就是这段过于剧烈的情绪变化可能会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但现在看来,坎贝尔不仅把它说圆了,而且还圆得声情并茂。

    “您觉得呢?”坎贝尔认真望向千叶。

    千叶轻轻摇头,不过这动作中并不包含否定,反而带着一些慨然和叹服。

    “你说得对,”千叶肃容看向别处,以免自己不小心当着坎贝尔的面笑出声,“……真的特别合理。”

    这句感叹着实令坎贝尔感到受用——他已经垂垂老去,精力和反应速度都不及年轻人,唯有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和一颗时刻悲天悯人的心才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处。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身体上成年了,精神上仍然稚嫩。有时候我们需要主动体谅。”

    坎贝尔取下眼镜,在手中轻轻擦拭。

    “您能不能谈谈过去和赫斯塔的相处?我们得先想个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

    休息室里,赫斯塔佯作看报,目光不时瞥向墙壁上的挂钟。

    她所在的这栋大楼有些老旧,似乎是一座半使用半废弃的办公楼,入夜以后只有一楼值班室有人驻守。

    狱警们为她在一楼额外开了一间会议室,并为她端来一杯咖啡和几块甜饼干。

    在休息室坐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赫斯塔站起身回到大厅,“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儿?”

    一楼值班室的人闻声抬头,很快指了指西面,“每层楼都有,女厕在西面男厕在东面,您顺着走廊一直往头上走就行……不过一楼的排水坏了,上二楼吧。”

    “好,谢谢。”

    “不客气……呃,没有冒犯的意思,您需要我跟着一起去吗?”

    赫斯塔有些意外地看了值班者一眼,“不需要。”

    等上了二楼,赫斯塔多少明白为什么值班的警员要问那样的问题——这里没有监控,没有人,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关着,过道里的灯是感应式的,但不太灵敏。有些灯已经不亮了,有些灯亮起以后会频频闪烁,只有尽头的女厕始终亮着惨白的光亮。

    到处都是透着诡异的昏暗角落,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鬼怪从暗处伸出干枯的手指,把人拖进不可知的危险之中……

    这样很好。

    这样的寂静令她感到亲切,甚至仅仅置身其中便有安慰。唯一的缺点只有走廊里的回声太大了,一点点响动也能惊起余波。

    她感受着眼前景象中令人颤栗的部分,有许多次,她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一步步完成自己的复仇。

    在若干悚然而可怖的背景里,她扮演着恐惧本身。

    赫斯塔步履不停地前进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女厕,轻轻带上了门。

    半个走廊瞬间陷入黑暗。

    ……

    “……真的要用这样的办法吗?”

    “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如果你还有更好的想法可以讲,”千叶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觉得这是没问题的——我来演坏人,你来演好人,再说我和赫斯塔相处的方式一向就是这样,你突然要我怀柔,我学不会。”

    “但……会不会太暴力了。”

    “这算什么暴力?有日常训练的百分之一么?”千叶的语气显露出些许不耐烦,“你要是觉得不行就自己上,或者让他们联系

    AHgAs

    去找其他水银针来。”

    “那不好,那更不好。”坎贝尔有些犹豫地望向千叶,“那……那我们就按你说的来,但千叶女士,你可要注意力度啊,你要记住你的目的是为了让赫斯塔冷静下来,可不是真的要教训她。”

    “我有分寸,”说着,千叶向一旁的狱警伸出了手,“手铐呢?给我。”

    狱警递了手铐,又交了房间的密码和钥匙,千叶随即踏出这间办公室的门,走了几步,又折返过身。

    “你们是在这儿等还是跟我一起去?”

    坎贝尔想了想,“我们……一会儿再过去吧,等你铐住了赫斯塔,我们就现身。”

    千叶离去,坎贝尔竖起耳朵。

    脚步声,开门声,突然中止的哭声,无法辨识的低语……而后一切都归于安宁。

    正当坎贝尔等人以为也许千叶本人的出现已经足以平息赫斯塔的躁怒时,一声巨响突然惊得老人浑身一颤,他抬起头张望,只见千叶整个人踉跄地跌出了门框,又迅速冲回囚室——显然,千叶本人遭到了赫斯塔的攻击。

第 117 章 充电

    屋内的监控精确地记录下了一切:

    在千叶进屋之后,两人先是平静地说了几句话,而后赫斯塔突然偷袭,将千叶摔出了门。

    这一幕着实让坎贝尔感到了惊吓,但紧接着,他就听见了更加激烈的打斗声,其间还伴随着千叶暴怒的呵斥和威胁。

    坎贝尔有些慌张地推了推眼镜,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刻有两个水银针正在屋子里打架,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闯进去……

    随着又一声轰然巨响,监狱的报警器突然铃声大作——赫斯塔囚室里的另一扇门被千叶一脚踹开,两人厮打着进入后院,消失在室内监控的视线。

    门外,坎贝尔掐表等了大约三分钟,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上被迫听着拳拳到肉的击打声,这些混乱而激烈的声音在坎贝尔心底唤起了某种微妙的恐惧和厌恶——那是隐藏在文明深处的动物性,是无数野蛮、直接、且极具破坏性的暴力本本能。

    随着一身沉闷的撞击,后院的嘈杂归于寂静,坎贝尔让秘书进入囚室查看,紧接着,他也进入现场。

    坎贝尔跨过空无一物的牢房,快步走进这里的后花园,只见悬挂着监控的金属杆已经折断,几处灌木林压出了豁口,正中央的喷泉雕像没了半个肩膀……这里已是一片狼籍。

    院子的正中央,千叶正捏着拳头。

    “想当着我的面越狱,还跟我动手?”千叶声音怒极,“我看你是疯了!”

    顺着千叶的视线,坎贝尔终于找到了赫斯塔——她正一动不动地趴在不远处的软草地上,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坎贝尔一声惊呼,快步上前查看赫斯塔的伤势。

    女孩的额头和左颊与花坛边粗糙的水泥墙面、地面磕撞,在暗淡的灯光下,这些地方尚且残留着几道明显的血印,而留在赫斯塔身上的伤口就更令人目不忍视。

    “赫斯塔,你没事吧……”

    赫斯塔甩开老人的手,勉强翻过了身,试图再次站起来。

    坎贝尔当场倒吸一口冷气——在她的后颈与肩侧,许多碎裂的玻璃片还粘在上面,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她左臂一道长约二十厘米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造成这一伤口的金属断杆还倒在一边,坎贝尔一眼看见了金属杆上的锈蚀痕迹——这得赶紧打疫苗啊!

    “冷静一些,赫斯塔,”坎贝尔抬起手,“听我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听到没有,”千叶呵斥道,“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坎贝尔无言以对,一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赫斯塔剧烈地喘息着,她一言不发,只是一手捂着胸口,咬紧牙关,眼中带泪,好像连呼吸都带着痛苦。

    “快!快喊医生!”坎贝尔急呼。

    在所有人略显慌张的疾呼里,赫斯塔朝着千叶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千叶扬眉,看向了别处。

    赫斯塔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回来了。

    接下来,日蚀只需要穿着她来时的衣服回到休息室,这场置换就算成功完成。

    ……

    一刻钟后,AHgAs

    工作站的水银针闻讯赶到。两名随行医生与监狱狱医共同用医疗室内的设备对赫斯塔做了全面体检——她右侧第四、五前肋发生轻微骨裂,全身各类大小创口无算。

    事实上,赫斯塔身上的大多数创面并不是由直接的击打造成,而是在摔落过程中在地面滑滚导致的擦伤,那几乎就是一层皮肉刮蹭下来,创面沾满了灰土,清理起来非常困难,当事人也极为痛苦。

    不管怎么说,千叶这一次下的手实在太重了。

    工作站的几名水银针随后就对千叶今晚的暴力行为提出了严肃的批评教育,但考虑到今晚赫斯塔有越狱意向,所以暂不深究。

    坎贝尔全程守在赫斯塔身边,直到千叶离开时也没有现身,他的秘书代替他本人送千叶出去。

    “你们今晚还回去么?”千叶问道,“今晚的车——”

    “监狱这边都能匹配的,”秘书回答,“实在不行我们今晚也能在这边住下,您不用担心,今晚辛苦您。”

    “应该的。”千叶望着远天之月,“希望她脑子真的清楚了,不要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尝试。”

    秘书一声苦笑。

    在秘书走后,千叶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可是本该很快回来的“司机”却迟迟不现身。

    这让千叶隐隐有些不安。

    “休息室在什么地方?”千叶向附近的警员询问,“就之前那个司机去的地方。”

    “我们的人已经过去喊人了,您就在汽车附近等着就好。”

    “哪个方向?”

    “那边。”狱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老办公楼。

    千叶朝狱警挥了挥手,“我过去看看。”

    还没进这栋办公楼的门,千叶就感觉到了不对,三楼和四楼的走廊上不断传来手电筒的光柱,“女士?”“女士”的寻人声不绝于耳。

    千叶瞬间感觉不妙——难道那个顶替赫斯塔的人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成功跑出来?如果她还被困在这片监狱的某处,那就太糟糕了!

    千叶加快脚步,飞速踏入楼中,她向值班人员询问情况,答曰:那个司机半路去了趟洗手间,就一直没回来。

    “你们去洗手间找过了吗?”

    “找过了啊,没人应。”

    “洗手间在几楼?”

    “二楼。”

    千叶快步上楼。

    二楼女厕里空空荡荡,千叶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查看,里面都空无一人,正要离开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卫生间最里侧的工具间。

    才一推门,千叶立即看见了一个倒在拖把池上的女人,她的外套只穿了一条袖子,假发跌落在地上。

    “喂!”千叶连忙上前检查,既摸不到脉搏,也感觉不到心跳。

    “人找到了!在二楼女厕!”千叶大声喊,“快喊急救!”

    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突然开口,“……不,不要急救。”

    千叶一怔,“你还醒着?你现在怎么样?”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太好……但……不能……绝不能去……医院……”

    千叶颦眉,“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日蚀紧紧抓住了千叶的袖子。

    “我……不需要……医生……我……需要……充电……”

    仅此一句,千叶已经明白了大半。

    “你还能撑多久?”

    “……可能……二十分钟?”

第 118 章 阿蕾克托

    千叶将眼前人打横抱起,快步朝老楼的出口奔去,几个听见声音的狱警几乎追着千叶出来。

    “女士!她是怎么了?”

    “她犯了急病,需要救治,”千叶边跑边答,“没关系,我带她去中心医院。”

    “要不要先送去我们的医疗——”

    “你们的医疗室占着人呢。”

    千叶抱着日蚀回到车上,她取出车钥匙,迅速发动汽车,门口的狱警通力配合,为千叶敞开大门。

    汽车驶离独立监狱大约两个街区,日蚀再次起身活动,她将手伸向副驾驶一侧的充电口,试图拨开上面的的塑片,然而,还没等她用力,千叶突然抽出一只手,摁住了那块塑片。

    日蚀不可置信地望向千叶——也许千叶是担心她误触,好心阻挡?

    “手……我……适配……”

    日蚀抬起手,她无名指与中指浮现出深褐色的纹路,她指尖的皮肤沿着这纹路向外扩展、开裂,原本应当是骨节的部分出现两支骨质接头。

    “不是还有四分钟吗,急什么。”千叶拍开她的手,向她这边瞥了一眼,“派你来的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刻,日蚀完全理解了千叶语气中的威胁。

    “你……指……”

    “安娜·索科洛娃。”千叶目视前方,表情平静,“她在哪儿,说。”

    ……

    凌晨四点,坎贝尔和赫斯塔相对而坐。

    赫斯塔的胸口装着一个固定带,她左眼青肿,右颊擦出了六七道血痕,嘴角的出血口结了一层薄痂,若干淤青和细小伤口分散在她的脖子、手臂和小腿上,看起来非常狼狈。

    赫斯塔的眼睛半睁着,她的目光始终望着地面。

    尽管此刻女孩依旧沉默,但坎贝尔能够感到她今时今日的沉默与往昔任何时刻都不同。

    “天快亮了。”坎贝尔忽然开口,“明天,就是你开庭的日子。”

    坎贝尔看见赫斯塔的眉头皱了一下,带着怀疑,还有一些精疲力竭的无奈。

    “……她们不能这样随意怀疑其他人。”赫斯塔喃喃地闭上眼睛,“就算我不抗辩……这些罪名也……不该落在我头上……”

    坎贝尔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赫斯塔此刻能抬头看他,会看见他的眼睛闪烁着真诚的光。

    “我准备的材料你应该都看过了,是吗?”

    “嗯。”

    “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或者,你认为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应当知道的?”

    赫斯塔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终于睁开眼睛望向坎贝尔,那目光令坎贝尔感到惊喜——这是晚辈看向长辈的眼神,尽管其中还带着一些不信任。

    “抱歉……”赫斯塔低声说,“这段时间……我不该……”

    “不必提这些,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的问题,这是至关重要的。”

    赫斯塔沉默良久,这让坎贝尔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之前……确实说谎了……”赫斯塔低声道。

    “什么谎?”

    “在艾娃那儿的时候,她……曾经盘问过我从前在短鸣巷的事……”

    每当赫斯塔说出半句话,坎贝尔就会在停顿的间隙点头,以表明他始终在倾听。

    “这方面的材料我已经读过了。”坎贝尔答道,“你说你是一个孤儿——你指的谎言是这条吗?”

    赫斯塔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或许是因为伤势,或许是因为回忆,但这一切都让她轻如呢喃的低语听起来更加真实。

    “其实我并非一直独自生活,有一个人——不,一些人,一直……都在照顾我。”

    ……

    独立监狱之外,舆论沸沸扬扬。

    作为一起手段刻意的连环凶杀案,它神秘、张扬,甚至带有一些民间喜闻乐见的传奇意味,同时,这与其他穷凶极恶的犯罪事件又不同,因为普通人几乎不会从中感受到威胁。

    ——仅仅死者全部位高权重这一条,就让这个案子听起来颇具正义感。

    但它在某些人当中掀起的恐慌是空前的。

    霍夫曼遇害时达官显贵们还未反应过来,里希与施密特的遇害则结结实实地在他们耳边敲响了警钟,新闻与报纸上掀起了对“刺杀者”的讨伐:一个文明世界绝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亡命之徒。

    然而一个案件越是血腥残暴,它在民间的生命力就越是旺盛,尽管谁也不知道刺杀者的面具下究竟是谁,但这根本不影响人们的想象。

    没有人喜欢“刺杀者”这样一个不带褒贬的名字,在人们自行创造的各类传言里,他们称呼刺杀者为“阿蕾克托”,又或“降罚者”,这名字来自第十二区南部的古老神话,是十二位复仇神中最年幼也最暴虐的神祇。

    传说中,降罚者阿蕾克托从大地之神黛赫的眼中出生,她生来冷酷狡黠,力大无穷,一出生即被父神厄拜丢弃在荒岛上,当她的十一个姐姐找到她时,她已经被荒岛上的鬣狗抚养长大。

    阿蕾克托永远是一个六岁女童的形象,她左手握着三条带着尖刺的荆棘锁链,一条能让人说实话,一条能让人痛不欲生,一条能祛病辟邪,甚至叫人死而复生。

    女童的右手则托着一枚头骨——那是初代战神盖荷的头颅。

    由于自幼长于荒野,阿蕾克托完全不受世俗约束,她常常逃开所有人的视线一个人去外面玩耍。

    阿蕾克托喜欢扮作误闯仙境的人间孩童捉弄路过的仙女,或是坐在诸神之山的神道旁俯瞰人间。倘若有谁在驾车经过的时候对她抱以厉色,她就当场现形,用荆棘铁链鞭笞冒犯者的脸——在众多故事中,中尤以阿蕾克托寻衅太阳神与战神的事迹最为有名。

    年幼阿蕾克托完全没有继承黛赫的仁慈与宽厚之心,却继承了母亲的敏锐与智慧——毕竟她出生于黛赫的眼睛,所以生就一双慧眼,能一眼看穿善恶是非。不论加害者如何巧舌如簧,是头负王冠还是同为神明,她总是在识破这些人的谎言与虚伪之后,迅速降下残酷神罚。

    于是众神三次前往黎伯海湾,向阿蕾克托发起征讨——神庭无法容忍女童的胡作非为,尤其,被她施以极刑的恶徒中有好几个已经博得了诸神的宽恕。

第 119 章 开庭

    众神拉起庞大的队伍,结果三次铩羽而归。

    战场失利后,诸神又给阿蕾克托送去宝石与金币,给她送去异常俊美的奴隶,接着又许诺愿意在众神之天的神殿里为她单独设立一个位置——从未有儿童神跻身神殿,此为无上殊荣。

    作为回报,诸神只求阿蕾克托稍作收敛,对已有定论之事不再置喙。

    然而在孩童眼中,这些送上门的东西就和他们所提的要求一样,毫无意义。

    最后,仍是厄拜心生一计,他与自己的十一个儿子一道换上女装,趁阿蕾克托远足时,扮作前来寻她的地神黛赫与阿蕾克托的十一个姐姐。

    见到母亲与姐姐后,阿蕾克托防备全无,被厄拜抓住破绽,丢入了时间之河——他们希望时间之河的河水能洗去她的儿童心性,好让她变成一个女人。

    彼时,地神黛赫刚刚陷入沉睡,她的十一个女儿随之被驱逐,失权的女儿们化为复仇之神,终日在虚溟之海上飞行咆哮。

    神域之中,只剩下阿蕾克托一人,她失去了母亲与姐姐们的庇护,独自以儿童之心抵挡河水的侵蚀。

    隔着时间之水,阿蕾克托向神域诸神立下重誓:

    有朝一日,当她重新踏上时间的河岸,这世上的每一个谎言都必将付出代价,她会斩下每一双犯下了恶行的手,挖掉每一只对苦难熟视无睹的眼睛,每一个肮脏的灵魂,都将被投入冥府的烈焰之林,永生永世承受阿刻戎之火的灼烧。

    神话里,阿蕾克托的故事至此结束,直到“刺杀者”突然出现,现世与传说交相辉映,人们仿佛看见了一个重返人间的阿蕾克托,正在实现她的誓言。

    ……

    开庭日转瞬即至。

    坎贝尔心情大好,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赫斯塔不仅向他和盘托出了她的过去,还与他谈及了许多此前从未提到的心理活动。

    她的担忧,她的失落,她的恐惧,她的不甘——是以在坎贝尔眼中,这个女孩子的形象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单薄,变得更加立体、鲜活。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往自己已经完稿的自传里加上赫斯塔这个案子了,他相信在他过去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没有哪个会比此案更适合展示他“以柔克刚”的沟通手段。

    唯一的问题只在这件事牵涉到太多水银针的秘密,如果着墨太多,可能无法过审,但如果不把一些必要的限制和经历讲清楚,又无法展现出他的个人形象,这中间的取舍着实令坎贝尔伤透了脑筋。

    “早上好。”坎贝尔从等候室的长椅起身,看向已经换上白色马甲的赫斯塔。

    考虑到赫斯塔在前夜的暴力行为,AHgAs

    临时给她上了全副手脚镣铐。

    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浮肿,昨晚大概是没有睡好的。

    “准备好了吗?”坎贝尔还是问了一句。

    赫斯塔疲惫地点了点头——她前天夜里被千叶揍过的地方还没有消肿,眼睛下方的豁口上贴着方形胶布,只是这小小胶布只能盖住血口,大片的淤青自她的颧骨朝四面扩散,看起来很是可怜。

    “那好,”坎贝尔微笑着,“我们走。”

    ……

    许多人都在关注着今天的庭审。

    刑二庭是新启用的法庭,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新,相比于刑一庭外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根,冬日的刑二庭外墙光洁,看起来十分清冷。

    赫斯塔稍微有一些紧张——她很少置身于人群中心,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扮演好一个能够取信于人的角色。

    当赫斯塔走进肃穆庄严的法庭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千叶。四目相对的一瞬,千叶朝着赫斯塔露出了一个夸张的微笑,而后迅速将目光移开。

    赫斯塔也收回目光,她轻轻抬起左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坎贝尔昨天已经和她说过,今天的庭审分为上下两个场次,上午,法庭会当众挑选陪审团,然后休庭吃午饭,正式的案件审理——譬如公诉人发言、传唤证人等,会从下午开始。

    入席之后,坎贝尔开始低声向赫斯塔介绍眼前诸人的身份——今日台上一共有一位审判长,四位法官和一位书记官,四位法官里有两位来自宜居地,两位来自

    AHgAs。

    此刻,审判长与法官们还没有到,只有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书记官正在上面整理文书。

    赫斯塔不自觉地过滤了坎贝尔的絮絮叨叨,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陪审席上的面孔吸引——她发现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水银针,大都有过极危作战经历。

    很快,赫斯塔调转目光,看向公诉人的桌子,那里坐着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此刻她正在闭目养神。赫斯塔熟悉这种表情,在一些重要作战来临之前,她也会以这种方式放空思绪。

    “开庭之后,法官会宣读法庭的规章制度和被告人的权利义务,陪审团上现在有十四个人,其中两人是候补。

    “一会儿法官会要求全体陪审人共同起誓,在庭审过程中,他们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地对待审理过程中的每一桩争论,每一份证据,以此断定被告是否有罪,如果陪审员觉得自己无法做到,他们可以临时申请退出,然后由候补陪审员进行替补。

    “当然,今早的一切就是走个过场,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在下午……我说明白了吗?”

    “嗯,”赫斯塔收回目光,“明白。”

    上午十点,随着一阵悠扬的钟声,审判长与四位法官一同现身,他们步履轻盈地从法庭中间的过道经过,带起的风掀起了他们的法袍。

    一切如坎贝尔所言,在漫长的宣读过后,赫斯塔俯身在文书上签字,以此表明她已经完全理解自己在接下来的审理中所拥有的权利。除此之外,她拒绝了所有宣誓流程。

    接着,法庭的重心转向陪审团。

    原则上,只有与被告毫无瓜葛的人才能担任此职,通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通过背景审核。十二名陪审员中有五个位置留给了宜居地内的普通人,余下七个则都属于水银针。

第 120 章 正义之友

    这个微妙的人数差是对水银针的偏袒——在某些特殊案件中,被告的行为动机是宜居地公民很难理解,而水银针自身也难以解释的。

    对此,联合政府方面并没有提出疑议。

    法官询问了每个人能否做到公平公正,而每位陪审员都给出了坚定而肯定地回答——直到最后一人。

    “应该……可以?”那位陪审员不确定地回答。

    “应该?”法官皱起眉头,“请陪审员注意自己的措辞,这不是儿戏。”

    “抱歉,请允许我解释一下……”年轻的陪审员站了起来,她走上前,两手握住了陪审席边缘的围栏,“我绝不是在儿戏,因为除了八年前那个案子,我根本没见过什么简·赫斯塔……”

    “然而?”

    “然而……然而我现在觉得……”她严肃地看向被告席,“我可能有个问题,得先问问被告人——”

    “反对。”坎贝尔平静地打断了这名陪审员的话,“被告没有义务回答这位女士的任何问题。”

    “但我不是问和案件有关的事情。”

    “这同样不合理,”坎贝尔再次开口,“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就更不该开口。”

    “反对。”公诉人望向坎贝尔,“陪审员显然对被告人身份怀有疑问,这关系到陪审员自身能否秉持对案件的公正态度——是不是?”

    “是的!”陪审员立即答道。

    公诉人看向法官,“所以,我认为我们至少可以先听听陪审员的问题,再决定是否需要被告人回答。”

    法官彼此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人看向陪审人,“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当年在第五区的‘里克尔荒原之役’里,曾经有一位年轻的水银针被空投到爆发了螯合物潮的城市中心,迅速帮我们甄别并歼灭了城中的两名畸变者。

    “我当时只匆匆与她打了个照面,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谢谢……”

    陪审人有些怀疑地望向赫斯塔,“……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无凭无据,但我觉得你——您似乎有些……眼熟?”

    在短暂的寂静过后,法庭内升起一阵细微的讨论声。

    “肃静。”法官敲了敲法锤,她看向赫斯塔,“请赫斯塔女士回答这个问题。”

    坎贝尔在赫斯塔耳边说了一些什么,但赫斯塔没有反应,直到法官再次重复提问,赫斯塔终于抬头,她清了清嗓子。

    “是的,我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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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春天参与‘里克尔荒原之役’,当时我使用的姓名是’黎贝卡‘,”赫斯塔轻声道,她转头望向陪审席,“我认得你,伊德女士。”

    陪审员伊德瞬间屏住了呼吸,她轻轻喘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这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很快又转向惊奇与不可置信。

    “但……但您怎么会……您怎么会被卷入到现在这种——”

    法官轻咳一声:“伊德女士,你与被告人相识对吗?”

    “是的,很抱歉,”伊德看向审判席,“我……我无法作为陪审员出席这个案子,在里克尔荒原之役被告人救过我的命。”

    一时间,法庭再次变得喧嚣。

    法官再次敲响法锤,让众人安静。

    “谢谢你的诚实,伊德,请离开陪审席。”

    伊德向审判席轻轻躬身,又向赫斯塔敬礼,她推开陪审席侧面一扇半人高的木门,在下了三层台阶以后,直接在法庭后面的旁听席坐了下来。

    “是否还有其他陪审员有类似疑问?”

    “抱歉,法官大人,”又一个人举起了手,“我可能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

    ……

    在接连不断的询问中,一连串的功勋浮出水面——第五区的里克尔荒原之役,第四区雅格荒原之役,第十二区德布罗意之役……

    在每一桩陪审员们提出的极危作战中,赫斯塔变换着她的姓名,然而有些人记得她的红发,有些人记得她的脸,有些人记得她的声音……不到半小时的询问,陪审席上的七名水银针已经下去了六名,余下的两名候补陪审中也有一人主动放弃了陪审员身份。

    坎贝尔对此惊喜万分——比起他被动地念一遍赫斯塔的战斗记录,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显然更加有说服力。

    这些陪审员是一个个具体的人,她们经历的每一个故事都有血有肉,也正因如此,她们展示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此刻坐在被告席上的女孩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勇敢、多么难得一见的战士。

    这种事情在内部法庭还从未发生过,坎贝尔如何能不激动。

    置身于风暴中心的赫斯塔始终平静,她一面依据陪审员们给出的线索,回忆着自己当初参与的那些战役,一面也暗自思忖着天下是否有这么离奇的巧合——她并不是每一场战斗都会露面,更多时候她会乔装出行,旁人根本不会看见她的红发或她的脸。

    而今,那些她曾在战斗中匆匆打过照面的水银针竟就这样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她的陪审席上。

    如果这不是一个命运的玩笑,那么它就必然出自某人的安排。

    ……除了艾娃,还能有谁有这样的魄力呢。

    然而,一切如法官所言,为了司法公正,这些陪审员不会允许自己以个人的经历来左右判决——她们一旦认出她,就不会再留在陪审席。

    这算不算是老人的失策?

    赫斯塔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是——说不定这就是艾娃原本的计划。

    在法官们彼此讨论的间隙,赫斯塔就这么坐在被告席上。她出神地回忆着与艾娃初见的情形,当时老人对她一直以来隐姓埋名的做法深感不满,并警告她不要以为躲在幕后就能全身而退——

    “赫斯塔,这可不是什么‘虚名’,它背后是实打实的权力。”

    “权力,是很好的东西,不客气地说,它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不要抗拒它,更不要轻视它,当你有机会攫取它,不要轻易放弃它。”

    望着审判席上法官们有些惊诧又有些感动的脸,听着身旁坎贝尔志得意满的微笑吐息,回想起这些日以来她在实际执行中感受到的一切……突然之间,赫斯塔对艾娃的这些话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明白了吗,简?自始至终,都要努力去做正义的朋友。”

    赫斯塔深深呼吸。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艾娃。

第 121 章 同道者

    临近中午,审判长宣布休庭。

    这不仅仅是一个短暂的午休,原本安排在下午的审理也取消了——原定的陪审员突然全军覆没,下次开庭最快也要再等上五个工作日。

    突然之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随着内部法庭的公示迅速在整个

    AHgAs

    内部传播开来——

    十四个大区的水银针突然被告知在他们过去的十年间,自己曾经见过或听过的几个畸变者猎人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此前在内部籍籍无名的年轻人,这怎能不引起人们的热烈讨论。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谭伊,发生在维克多利娅的小队。鉴于维克多利娅先前的含糊其辞,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显得有些“过分特殊”的赫斯塔究竟是何方神圣,直到她具体参与的战役被公布,所有人才真正感知到了她的分量。

    维克多利娅当即开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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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争取,希望总部能够暂时解除赫斯塔的禁足令,允许她参与到针对“刺杀者”的围剿之中。

    在申请报告中,维克多利娅写明了赫斯塔可能有倒向刺杀者一方的可能,但考虑到这是一个能够对刺杀者产生重大影响的存在,她愿意冒这个风险。

    但不出意料,004

    办公室严正拒绝了这个要求,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没有人会莽到直接把当事人放出来干活。

    维克多利娅仍不死心,之后她与恩黛又专门跑了一趟布鲁诺市,希望能再见一面这个经历传奇的水银针,然而这一次赫斯塔拒绝了她们的见面要求。据坎贝尔说,这段时间来找赫斯塔的人有如过江之鲫,为公平起见,她什么人也不见,谁也不能例外。

    维克多利娅只能感叹,自己总是错过良机。

    ……

    独立监狱里,日子好像又过得慢了下来。

    对赫斯塔而言,这段时间像极了当年她刚进预备役基地的日子——当年她也像现在这样在医院养病,那么多人突然发来了问候,送来了鲜花,甚至提出了想要登门拜访的恳求。

    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送来的长信大都出自曾与赫斯塔有过合作的水银针之手。

    这些信热情洋溢,许多信封上的名字赫斯塔已有些记不清楚,但当她展信读到她们的安慰,那些面孔和声音又再次鲜活起来。

    她们在信中都提到曾在作战结束后寻找赫斯塔的事,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发现第三区根本查无此人,如果不是这次庭审结果公布,她们还不知道这位勇敢的战士此刻竟在狱中。

    虽然信中对赫斯塔的夸赞与描述令她自己感到陌生,但在独立监狱养伤的这段时间,她仍然将每一封寄来的信都仔细读了一遍。

    几乎是突然之间,赫斯塔对于其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她忽然发现,一旦将信中的这些称赞放到莉兹的身上,一切就变得恰如其分。

    她是那样地喜欢莉兹,因而她几乎能真切地感受到某些字句背后饱含的深情和关切……那几乎与她对莉兹的情感如出一辙。

    这种完全的错认与突如其来的真诚令赫斯塔感到惊奇——仅仅凭借战场上短暂的相处,这些写信的人如何能够断定她是一个高尚且惨遭连累的无辜者。

    于是她一遍遍地阅读,试图从文字中寻找答案,其中有几封由于看的次数太多,已经到了几乎能背诵的地步。

    她记得从前艾娃曾说过,一个人在“实际上怎样生活”和“应当怎样生活”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如果有人为了自己应当要做的事而放弃了一般人实际所做的事,那这人就不是在保存自己,而是在自我毁灭。

    但是艾娃,一个人……究竟要怎么才能区分自己“应当的生活”与“实际的生活”?

    赫斯塔基的,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对她而言并不算一个问题——在短鸣巷,谁分不清这个差别,谁就活该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但在加入

    AHgAs

    以后,二者开始变得高度统一:信任

    AHgAs

    的情报、指令、信任自己的同伴,以及信任自身的能力——这是一切胜利的基础,也是在意外频发的战场上生存下来的的底线要求。

    置身于战斗序列以后,水银针的生活里就不再有“应当”与“实际”的差别,如果一件事是“应当要做”的,那么它就必须被“实际执行”——任何前期的敷衍马虎都有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血的代价。

    直到……后来。

    直到她觉察到母亲亡故的蛛丝马迹,直到她看见莉兹死后发生的一切……赫斯塔终于再次看见了那个横亘在“应当”与“实际”之间的巨大裂口。

    一切浮现出明确的界限——她作为“水银针”与“刺杀者”的分野,作为一柄利刃与作为一个人的分野……然而二者之间,究竟哪一个属于“应当”,哪一个属于“实际”?

    哪一方,才是决不能因另一方而放弃的生活?

    赫斯塔得不出答案。

    但这根本不影响她做出选择,她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还有其他选择。

    命运的交易场波诡云谲,自我的保存与毁灭仿佛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她想要其中一面,就必须接受另一面——心中的正义一日得不到伸张,置身于这样的人间就如同置身炼狱,因而谁想要热烈求生,谁就必须一次次只身犯险。

    几乎在顷刻之间,赫斯塔感受到了一个已死之人曾经感受过的孤独——她又一次想到了莉兹,她总是想起莉兹,想一千一万次。

    赫斯塔重新看向手中的这些手写信,忽然有了一些新的念头,眼下已经掀起了这样的巨浪,也许她应当把握时机,再勇敢一些。

    可惜此刻她无法走到艾娃跟前,无法把这些突如其来的领悟告诉任何一个朋友,以征求她们的建议。她只是沉默地把这些信件依次折叠、对齐,放去一边,一道强而有力的洪流从她的心口流向全身。

    也许我们一直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只是我今天才意识到。

    也许,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第 122 章 认罪

    第二次开庭在

    11

    月

    25

    日。

    这一次,瓦伦蒂也特意请了半天假来法庭旁听,与千叶坐在一块儿。

    所有的流程同上次一样,法官仍一丝不苟地向赫斯塔宣读了一遍法庭的规章制度和被告人的权利义务,而后轮到陪审席众人做出公正承诺。

    这一次陪审席上的水银针以男性居多——考虑到第一次开庭后水银针的内部反应,这一次法庭直接拒绝了所有具备多次极危作战背景的申请者,以此保证陪审员不会因为自己的职业经历而过度偏向被告人。

    坎贝尔提出了抗议,但抗议无效,不过这本身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虽然缺乏极危作战背景可能会导致今天的陪审员不像上一回的那么友好,但坎贝尔相信,今天的陪审员将比之前更加理性,从而更加懂得衡量赫斯塔的作战价值。

    事情发展至此,坎贝尔的欣喜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在今日前往法庭的路上,他就已经意识到这将是在罗杰案之后,又一个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用这个案子来为自传结尾,实在是太合适了。

    “那么,罗宾女士。”法官看向公诉人,“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传唤证人?”

    “是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法官大人。”

    “好,请传唤——”

    “请等一等,”赫斯塔举起了手,“我有话,想说。”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骤然打断了所有人的节奏,坎贝尔茫然地转过头,望向赫斯塔——此前她从来没有提过今天要当众发言。

    “反对。”公诉人罗宾冷声开口,“按照既有流程,不论被告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应当先——”

    “我认罪。”

    突然间,四下一片寂静。

    赫斯塔的声音像一道隔音的绒布,无形地降落在每个人的头顶。许多人的脑子都在这一刻“嗡”了一下,后排观望的千叶已经停住了呼吸,她放下二郎腿直腰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赫斯塔的背影。坎贝尔则先看了看法官,看了看公诉人,最后才看向赫斯塔。

    “……你说什么?”坐在中间的审判长扶了扶眼镜,“请你再说一遍。”

    “我认罪。”赫斯塔目光微垂,但又很快抬头,“我确实有杀费尔南的动机,当晚我也的确潜入了费尔南的宅邸。”

    “荒谬!”坎贝尔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死者的伤势是只有进入子弹时间的水银针或螯合物才能造成的,你根本——”

    “不矛盾,人不是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赫斯塔回答道,“但如果杀害费尔南的凶手没有在那天晚上行动,他就会死在我的手上,这就是我要认的罪。”

    整个法庭突然变得吵闹起来,赫斯塔突如其来的招认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尤其是坎贝尔——他已经根据上上周赫斯塔的“坦白”构建好了整个无罪辩护的框架,这突如其来的翻供打得他措手不及。

    公诉人罗宾就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她立刻低头重新整理材料,把五六页已经用不上的文稿放去了旁边的空椅子上——这些都是正面驳斥赫斯塔身世的材料,是证明赫斯塔具备杀人动机的第一环。

    法官的法锤落下,“肃静。”

    四周的环境再度安静下来,法官看向赫斯塔,“你接着说。”

    赫斯塔:“有一件事我已经向坎贝尔律师坦白了,但还从来没有与第三人说过——在被艾娃·摩根女士扣押期间,我没有对她讲过一句实话,所有当时我被迫留下的口供、文字,全部出自我的临时杜撰。

    “我骗了她,当然,她也识破了。”

    不远处,千叶喉咙微动,眉头紧锁,肩颈前倾,表情十分凝重——她已经完全看不懂赫斯塔想做什么了。

    旁观席上,瓦伦蒂同样震惊,但她并不像千叶那么紧张。一方面她并不清楚这些天里赫斯塔都干了什么,另一方面她对今天原本应当发生什么也没有一个明确的预期。

    不过更重要的是,虽然赫斯塔的这番话石破天惊,可瓦伦蒂仍能感觉到,简当下的状态是放松的。比起眼下正不断用手帕擦拭额头的坎贝尔,以及表情或愕然、或费解的法官、陪审员,赫斯塔的声音始终平静,既无犹豫,也无恐惧。

    而放松的人,往往能够掌握谈话的节奏。

    “别担心,真崎,”瓦伦蒂轻声道,“简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千叶应了一声,表情没有变化——她并非看不出这一点,但越是如此,她悬着的心就越是无法放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罗宾问道。

    “因为我知道,那天晚上唯一的变数就是有人捷足先登,摩根女士怀疑我的理由其实全都成立。与其实话实说,惹人怀疑,不如一口咬死我根本对此一无所知……这是更聪明也更安全的做法,对吗?”

    众人哗然。

    坎贝尔的脸已经变了颜色,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道,“赫斯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坎贝尔先生,”罗宾即刻打断了他,“注意你的态度,法庭上,任何人都不得威胁被告人。”

    坎贝尔深深地望了一眼罗宾,捏紧了拳头。

    “那就先谈谈你在费尔南遇害当晚的所见吧。”罗宾接着道,“费尔南的宅邸守卫森严,在不能开启子弹时间的情况下,你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潜入其中的呢?”

    “他的宅邸根本谈不上守卫森严,只是人多而已。”赫斯塔反驳道,“别墅南门有一条小路,是专门为厨房菜品的供应商留的,每天下午四点都会有人开一辆中型货车进去,供应商和他们的人很熟,所以基本不做检查。

    “其次,每晚八点,费尔南的私人保镖会换一趟班,凌晨三点再换一趟——这是他在谭伊时的习惯。这次他来布鲁诺参加慈善晚宴,带的人并不多,其他守卫大都是临时在布鲁诺招募的,这些人拿钱办事,迟到早退比比皆是,想找个空溜进去不要太容易,除此之外——”

    “你选择的潜入方式是哪一种?”罗宾打断了赫斯塔的长篇大论,“是从食材通道进入,还是趁守卫换班?”

第 123 章 为此而生

    “都不是。”赫斯塔答道,“那天晚上费尔南**,前后有四五辆车进出他的庄园,我瞅准机会就溜进去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但门口是有监控的,当晚进出庄园的人应该是全都都——”

    “不必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吧,”赫斯塔轻声道,“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到现场再演示一遍,其他的,多说也无益。”

    “那么,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在潜入主楼以后,我在顶层阁楼潜伏。费尔南的卧室在别墅二层南侧,但那天晚上他几乎整个前半夜都在地下室活动。凌晨一点左右,我听到他和几个保镖一起上了楼,我在凌晨三点零四,我趁安保换班的间隙潜入了他的卧室,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审判席上,法官们已经依据赫斯塔的叙述在警察先前的调查结果中找到了部分对应内容,除了一些细节还需要补充侦查,总体出入不大。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费尔南?”罗宾问,“动机是什么?”

    这一次,赫斯塔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她仿佛被这个问题击中了,因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紧接着,她抬起头看向审判席上的众人。

    “这正是我今天想说的、要说的。它牵涉到我在加入

    ahgas

    之前的全部经历,因此,我要求

    004

    号办公室重新评估本案的机密程度,看看接下来是继续由内部法庭审理,还是彻底移交

    004

    号办公室。

    “但不管结果是哪一种,我都会配合。”

    审判席上,法官们再次低声交谈。台下的坎贝尔也不再理会赫斯塔,他竭力向法庭请求暂时中止本案的审理,原因是被告人很可能受到了胁迫,总归“神智不大清醒”。

    法官们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请求,不过他们很快宣布先休庭二十分钟——法官们需要前往休息室进行一个简短的讨论,并且向联合政府与

    ahgas

    同时报告这个变化。

    审判席空了下来,很快,罗宾也离开了公诉人席位,坎贝尔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压低了声音向赫斯塔发出激烈的问询,然而赫斯塔闭目静坐,对一切充耳不闻。

    赫斯塔的沉默进一步激怒了坎贝尔,当他蓄怒起身要去抓赫斯塔的左臂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坎贝尔回头,见千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法庭里太闷了,”千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陪你一起出去走走吧。”

    这次休庭实际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赫斯塔的第二轮问询正式开始之时,整个法庭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审判席上只剩下审判长和一位法官,陪审席的全部陪审员尽数回避,旁听席空无一人——就连千叶也被要求暂时离开。

    公诉人罗宾最后一次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提问逻辑,接下来就要由她完成对简·赫斯塔的细节询问——原本这件事应该由坎贝尔来做,但考虑到老人不久前在法庭上的过激反应和提前早退的行为,最终人选还是换成了她。

    罗宾起身,走到赫斯塔身旁。

    “准备好了吗?”

    “嗯。”

    眼前这位年轻的水银针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罗宾自己也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

    ……谷偅

    ……

    “很早以前,我就听她说起过,在维柳钦斯基荒原的最南端有一座十四区戍卫战争的纪念碑。

    “她说,那座纪念碑上写着‘最高尚的人,接受最残酷的试炼,最纯粹的理想,总以最沉重的代价实现’。我一直想去亲眼看看,但总是没有机会。

    “那时候我还很小,可能五岁?四岁?我印象也不太清了。”

    赫斯塔言语缓慢,但罗宾飞速地记录着。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抚养你的这位老人就是琼·瓦莱利的?”

    “几年前吧。”赫斯塔轻声回答,“琼·瓦莱利这个名字是外面人的叫法,我们喊她伊莉丝。”

    “伊莉丝是你幼年时期的主要照顾者吗?”

    “当然不是,她很忙。”赫斯塔轻声回忆,“事实上,共盟会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忙,她们当中没有谁能拿出一长段的时间来专门照顾孩子,所以大家就像值班一样轮流上岗。”

    “共盟会里像你这样的孩子多吗?”

    “很多。”

    “很小就要上战场了?”

    “又不是什么坏事……”赫斯塔淡淡道,“伊莉丝说我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怎么拆一把枪了,我们这样的人不需要什么无微不至的照拂,我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听起来你似乎很喜欢在共盟会里的生活。”

    “喜欢,也不喜欢。”赫斯塔望着远处,“在荒原,尤其是在短鸣巷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往往强者遍地,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力图制定规则,强迫其他人服从,结果过不了多久就被人取而代之。

    “另一些人纵情酒色,醉生梦死,就是有一天真的死了你也不会知道他们死讯,他们只是忽然消失了,不见了……

    “总之,在那种地方,没有谁能长久地留下姓名。”

    赫斯塔脸上看向罗宾,“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罗宾女士?”

    罗宾也凝视着赫斯塔的眼睛,她能看出这双眸子里的少年野心,它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火热赤诚。罗宾自己很欣赏这种蓬勃锋芒,在她眼里,它远远胜过那些与年龄不符的隐忍老成。

    在沉默间,两人彼此观察。

    “共盟会照顾了你多久?”

    “从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了。”赫斯塔回答,“伊莉丝虽然很少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但她非常重视我们的教育,她很喜欢问我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有人说想做将军,想做国王,她就很高兴,有人说想做裁缝、厨子,她就大发雷霆。”

    “有趣,”罗宾笑了一声,“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吗?”赫斯塔低声喃喃,“我想做一个水银针。”

    罗宾有些意外地看了赫斯塔一眼,赫斯塔正仰头望向高处,戴在她手脚上的镣铐随着她的动作彼此碰撞,发出一阵清冷的撞击声。

    “我就是为成为水银针而生的……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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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30/ 第一时间欣赏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 作者:柯遥42所写的《为什么它永无止境》为转载作品,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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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它永无止境介绍:
如果成为「工具」已是不可违抗的残酷命运,
那么,比这更残酷的,也许是在过程中仍然保持作为「人」的秉性。
真实世界注定会有残缺,但总有人不愿被同化成残缺的那个部分,
她们要用理智,用情感,用一切有目的的劳动,对抗这命运。
……
世界历4632年,一个在异国被囚禁多年的中年人重新回到了故土,故事从这里正式拉开帷幕。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