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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全文阅读

作者:柯遥42     为什么它永无止境txt下载     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分享

    女人们在一起打量着塔西娅,就像看着一只奇珍异兽,一人再次上前确认她是否真的去过了二层甲板,塔西娅点了点头。阑

    她们彼此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就是那边那个小伙子带你去的吗?”

    “你们说菲利普?”塔西娅眨眨眼睛,“当然不是,我是自己去的。”

    “你自己去!?”

    面对眼前几个女人脸上错愕的表情,塔西娅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她半张着嘴,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也不是,就是,我自己想去,所以就挑了一日子让他陪着我——”

    塔西娅说着,便注意到眼前的几个女人同时看向她们当中一个褐色头发的同伴。

    这个褐色头发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没笑,而是始终咬着嘴唇,好像受了什么侮辱。

    “怎么了吗?”塔西娅试探地开口,“去二层甲板……很奇怪?”阑

    站在塔西娅面前的女人打起骨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她稍稍昂起了头,脸上带着某种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当然不奇怪。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也跟到了一个好男人,因为一个真正的好伴侣从来不会拒绝带你去探索新世界,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体贴的丈夫……再明显不过了。”

    “……呃,”塔西娅颦眉,“你们可能误会了,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他不是你的监护人吗?”

    塔西娅一怔,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些女人似乎搞错了她和菲利普的身份——或许是因为那枚胸章的关系。从她们之前的反应来看,在这里,似乎男子佩戴胸针更加常见……

    “塔西娅女士。”调酒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将再次陷入沉思的塔西娅唤醒。

    她回过头,一杯酒被推到了眼前。阑

    “或许你需要一杯酒,”调酒师笑着道,“你看起来有点焦虑。”

    塔西娅感激地端起酒杯,借着饮酒的间隙,她重新整理思绪,“……对,我和菲利普之间,是监护人和风险乘客的关系,但我们还不没有……嗯,应该说完全没有提到过要再进一步,所以……”

    “让我猜猜,”一个女人挽住塔西娅的手臂,“你的监护人名下,应该是只有你一个风险乘客吧?”

    “……算是。”塔西娅低声道,“我们是一对一监护。”

    几个女人同时发出一阵轻叹。

    “太纯情了……”其中一人道,“现在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好男人……”

    几个女人同时笑了起来,在笑声中,那个褐色头发的女人突然站起身,她紧绷着脸,什么都没说就直接离开了。阑

    塔西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望着褐发女人的背影,刚想起身去追问发生了什么,就被身旁的女人按住了肩膀。

    “别管她,我们继续聊天。”

    “但她看起来好像——”

    “哎呀,说了别管,这种人本来就不配和我们待在一块儿。”

    塔西娅有些意外,“她不是你们的朋友吗?”

    几个女人再次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

    “我们怎么会和她是朋友,她就是个下贱货,亲爱的。”阑

    塔西娅的神经微妙地跳了一下。

    “而且,”一个女人靠在塔西娅耳边,“你没看出她嫉妒你嫉妒得发狂吗?”

    “嫉妒我……嫉妒我什么?”

    “嫉妒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了这里,”女人轻声道,“她的监护人不喜欢她,从来不肯带她参加晚宴,所以她又去勾搭了别的监护人,可惜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口味特别重的——”

    “快别提她了,”另一个女人截断了这个话题,她热切地望着塔西娅:“和我们说说二层甲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吧!”

    “……你们都没去过吗?”塔西娅问。

    几人都摇了摇头。阑

    “但我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其中一人突然说,“我听男人们聊起过……”

    “我也听过,说是比真的女人还要厉害,要不是限制次数,我的监护人都想直接住在那儿——”

    “你们可能误会了,”塔西娅望着地板,“我是去过第二层甲板,但我是去打网球的。”

    几个女人表情微凝,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忘了刚才的谈话吧,”其中一人笑了笑,“我们唐突了。”

    “没有没有,可以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吗?”塔西娅望着几人,“在你们这边,风险乘客和监护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阑

    晚宴临近末尾,几个男人来到吧台接走了他们的风险乘客,酒桌边很快只剩下塔西娅和一个盛装的女人。女人的目光始终停在舞池那边,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于是两人握着杯子,沉默地观看着不远处仍在进行的舞乐。

    “我得走了,塔西娅,”女人忽然说,“我的监护人和我挥手了。”

    “好的,再见。”

    “再见。”女人上前与塔西娅贴面,“对了,既然你还没有和你的监护人有更进一步的关系,那有件事,或许应该现在提醒你……”

    “什么?”

    “你和他的第一个夜晚,你一定要注意着点儿,不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什么第一个夜——”塔西娅突然明白过来,“呃,那对我们可能还太远了。”阑

    “不远,小姑娘,一点也不远,他现在还客气是他的风度,可你是个女人,你不能不懂事呀。”女人低声道,“你还记得刚才那个突然走开的女人吗,你知不知道他的监护人为什么不喜欢她?”

    “……为什么?”

    “因为她不会演,只知道直白地把自己的感觉写在脸上。”

    “可是……为什么要演戏?”

    “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在演呀!”女人眨了眨眼睛,“不要怕尴尬,男人根本看不出来真假。”

    塔西娅望着她,“可是要怎么演,演什么……?”

    “你不是能去二层甲板吗,听说那边有一些这方面很资深的老师,你直接去问她们不就好了。”女人笑了笑,“要是不好意思去,你就想象一下我们自娱自乐的感觉,照着那个来,肯定没错。”阑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女人的名字,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连忙提起裙摆,“不行了,我必须马上过去……祝你好运塔西娅,希望之后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逃生

    人群的密度在慢慢降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离开晚宴现场,塔西娅仍坐在吧台边,独自看着远处正和几个男人聊得火热的菲利普。

    “还要再喝点什么吗,女士?”调酒师问。

    “谢谢,不用了,”塔西娅回过头,“请问宴会一般什么时候结束呀?”

    “不一定,”调酒师回答,“有时候早,有时候晚,如果您想回去休息,现在就已经可以走了。”

    “好的……”塔西娅打了一个呵欠,“那我再待一会儿吧。”

    “您很喜欢这里吗,这一晚上都没见您到别的地方转转。”

    “还好,”塔西娅望着远处,“我看我朋友好像还在兴头上,就多待一会儿……”

    “还是不要太晚回去,太晚,外面就不安全了。”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差五分。”

    “好的,”塔西娅轻声道,“那我就再坐五分钟吧,谢谢您提醒。”

    “不客气。”

    调酒师放下最后一个杯子,转身推开了吧台旁边的木板门,离开了。

    隔着几张坐满了人的沙发酒桌,塔西娅看见菲利普正在兴奋地和周围的几个人比划着什么,他脸色微红,脖子上的血管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时浮现。而他周围的几个男人也同样激动而投入,他们不时拍打桌面或沙发,发出阵阵大笑。

    这样的菲利普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印象里,菲利普似乎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不擅长应付这类场合的人,腼腆,内向,但是……

    眉飞色舞间,两人视线不经意地交汇,菲利普的表情有短暂的凝结,他神情复杂地朝塔西娅露出一个微笑,而后迅速转过身,将原本侧向塔西娅的姿势换为背对。

    塔西娅抬头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九了。

    她站起身,朝菲利普的方向走去,刚要开口喊他的名字,整个大厅突然暗淡下来,所有的电灯骤然熄灭,只剩下餐桌和墙壁上用来烘托气氛的蜡烛还在朦胧地闪耀。

    人群陷入不安,所有人都停下了享乐,开始互相问发生了什么,大厅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站在那里,他的手中提着煤气灯,但灯火极其微弱,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反使他的脸更加变幻莫测。

    老人轻咳一声。

    “我宣布,夜宴即刻结束,第三次安全检查将在十分钟后从本层甲板开始。”

    短暂的寂静中,老人面朝大厅,往后退了出去。

    紧接着——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整个大厅彻底陷入混乱。

    ……

    十一点整,司雷带着大部分乘客来到了六层甲板的格雷斯剧场。人们紧张地望着彼此,心照不宣地确认着今晚的缺席者——除了此刻正在参加晚宴的塔西娅和菲利普,显然还有一些人也不在,比如海伦和古斯塔夫。

    过了一会儿,黎各带着古斯塔夫出现在剧场门口。

    “好了,”黎各拍了拍古斯塔夫的背,示意他自己去到人群中间,“你自己找个位置坐。”

    古斯塔夫慌张极了:“……请问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晚会有安全检查,这里是暂避点。”黎各半只脚又踏出了门外,“半小时以后大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反正听司雷指挥就行。”

    “黎各女士,等一下!”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赫斯塔女士呢,她不用和我们一起来暂避点躲一躲吗?”

    黎各笑了笑,“不用。”

    门猛然关上。

    “好了,大家都不要说话,保持安静。”司雷看了眼表,“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禁止交谈。”

    ……

    “菲利普!!”

    塔西娅大声疾呼,她试图向着刚才看见菲利普所在的位置移动,但在整个向大门涌动的人潮之下,这完全是一种徒劳。

    即便夜宴的客人只剩下了满员的三分之二,但当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跑的时候,场面仍旧难以控制。

    塔西娅被裹挟着进入了走廊,脚上的鞋也被踩掉了一只,然而更令她感到惊慌的是,在随后离开毕肖普餐厅的人群中,她找不到菲利普的脸。

    几百人涌向电梯口,但电梯的载客量只有不到13人,人们争先恐后地进入轿厢,榨干每一点能载人的空间。而就在电梯口的另一端,一个半掩了门的逃生通道却无人问津。

    塔西娅竭力为自己挣出一个能够呼吸的空间,慢慢逆着人潮移动,等到她终于来到空旷处,她立刻冲回了大厅——此刻那里已经没有了正常乘客,只有几个衣衫不整的疯人坐在角落,拿着酒瓶狂笑。

    塔西娅不敢深入,只得折返,朝着那片扭成一团的人群大声呼喊菲利普的名字,依旧无人应答。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钟——距离那个老者提到的“十分钟”只剩下三分多钟的时间……望着眼前荒谬的拥挤景象,塔西娅咬紧牙关,转身朝着逃生通道的方向跑去。

    果然,虚掩的门后是一条黑黢黢的楼梯。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步,索性丢掉了自己的另一只鞋,快步下楼。这里似乎并不是她之前走过的楼梯间,楼道的距离更窄,而且没有夜灯。

    在黑暗中,她很快来到下一层甲板,只是当她试图打开通向客舱的大门时,却发现门是锁住的。

    塔西娅用力拍门,询问是否有人听见。敲门与询问的声音交叠着,在原本寂静的楼道回荡。阴森森的回音打在她的后脑勺上,诡异得无以复加……然而到了这一刻,这些本该令她恐惧的事情反而让她感到麻木。此刻,除了离开这里,她再没有第二个念头。

    塔西娅一层一层地下楼,每下一层,似乎就离地狱更近了一层。仅有的勇气在萎缩,体力似乎也所剩无几,她记不清自己已经拍了第几扇门,但她清楚,再走下去,她就真的没力气回头了。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塔西娅颤声问道。

    一如既往的安静之后,她听见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

    希望之火瞬间蹿升。

    门很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正是刚才在吧台的调酒师。

    “塔西娅?”她惊讶地看着塔西娅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进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重返

    等真正跨过了那道原本锁上的门,塔西娅反而彻底失去了行动的力气。她靠着墙滑坐在走廊角落,止不住地颤抖。

    调酒师从别处拿来了一杯热饮,递了过去,“来吧,喝一点儿这个。”

    塔西娅双手接过,“您……怎么称呼?”

    “普京娜。”

    “谢谢您,普京娜女士……”

    “您怎么会从这边下来?”普京娜问道,“这条路,可不适合像您这样的客人走啊。”

    塔西娅刚要开口,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它们正朝着顶楼的方向进发。塔西娅无法辨别出那里面究竟有多少人,但她能感到那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

    塔西娅缓缓回头,所有声音都来自她刚刚跨过的那扇门之后。

    “别怕。”普京娜朝她伸出手,“跟我来。”

    塔西娅刚想站起身,整个人却失去平衡再次跌倒,连手里的玻璃杯也随即摔得四分五裂。

    “对不起……”

    塔西娅看向自己的脚踝,这才发现下午扭伤的地方已经肿得很高,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打破的杯盏,想将几片碎片捡去一处。

    “别碰,小心划伤。”

    普京娜走到塔西娅身后,抱着她的肩膀与双膝,将她整个人抬离地面。

    “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一会儿这里也一样要接受检查,我先带您去暂避点吧。”

    经过一个转角,塔西娅突然认出了这层甲板——这里不是别处,而是她下午来过的二层甲板,那些一度热火朝天的场馆此刻空无一人,整层甲板只有走廊还剩下一些微弱的照明。

    随着普京娜的前进,塔西娅感觉自己离某个下午刚去过的地方越来越近。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的暂避点是……”

    “这就到了。”

    普京娜用脚推开一扇门,一些纯白的机器设备再次出现在塔西娅面前——是的,她没有猜错,就是这里,海伦今天下午才强迫她在这里完成了某个预约。

    “如果一会儿您感到害怕,可以把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普京娜说道。

    “……您还要到别处去吗?”塔西娅紧紧箍住了普京娜的肩膀,“既然现在外面不安全——”

    “我后半夜还有别的工作,您不用怕,就在这儿待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是——”

    “哦,您运气很好,”普京娜望着前方已亮起的灯光,表情忽然变得变得明快,“今晚这里不止您一个客人……您不用一个人熬到天亮了。”

    进入等待室,普京娜将塔西娅放在了靠墙的椅子上,塔西娅再次道谢,她看向角落——那里坐着一个坐轮椅的中年人,塔西娅只能看见她的一点侧脸。

    她正在翻靠窗一侧陈列架上的画册,一次也没有回头。

    “好了,有事按求助铃,这层的值班船员会过来的。”普京娜抬手示意方向,“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谢谢您。”

    “希望您度过一个平安的夜晚。”

    门再次虚掩起来。

    塔西娅再次望向窗边,这下她终于认出了那个正在读画册的女人——在格雷斯剧场发生枪战的那个晚上,这个读画册的女人就和赫斯塔她们一起站在舞台中央,眼睁睁看着那个随行的小女孩被千叶处决。

    虽然事后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并不算悲痛,但有许多次,当塔西娅的目光从这个人身上经过,她都感到一阵淡淡的孤独。

    突然,一条猫尾从女人的膝边垂下,左右甩了甩。

    塔西娅一怔:“这只猫……是您的吗?”

    安娜回过头,“嗯?”

    “哦,下午我在这边看到了这只猫,”塔西娅笑着道,“它……好像很通人性,很聪明。”

    安娜收回目光,“动物是不会通人性的,是人喜欢把自己的喜怒映射到它们身上。”

    塔西娅无言以对,但又忽然感觉眼前人的表情有些似曾相识——那种不愿多说一句的冷漠,让她不由得想起下午遇见的千叶。

    “但您的猫真的很聪明,”塔西娅小声解释着,“下午我在楼梯口哭的时候,它甚至主动过来安慰了我……”

    等待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安娜翻页的声音。

    突然,安娜抬起头,但并没有看向塔西娅那边。

    “……我是不是应该问一下你为什么哭?”

    “呃,”塔西娅反应了一会儿,“嗯,因为……当时,嗯,我——我一个朋友她——”

    “……也不用勉强自己。”安娜忽然低声喃喃。

    “不勉强,”塔西娅正襟危坐,仿佛童年时面对一位严厉的家庭教师,“我也确实想找人聊一聊下午的——”

    “我是说我自己,”安娜的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画册,“不用勉强问你,也不用勉强来听。”

    “……对不起。”塔西娅的声音更低了。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塔西娅望着那条甩动的猫尾,过了一会儿,尾巴缩了回去,又过了会儿,猫头探了出来。

    塔西娅忽然调整了姿势,她扶着椅子,勉强起身,“……您在看什么?”

    “摄影集。”

    “是关于什么的……?”

    塔西娅的声音再次消散在空气中,她看见画面中一朵被切去一半的巨大花苞,它的整个内部结构——梗、萼、冠、蕊……全都暴露在镜头之下,紧拢的花瓣交叠成一个三十度的角,外形就像……

    像是一个女人的……

    安娜翻过一页,又一页。

    之后的几张图片风格类似,而后的画面则变成了是盘根错节的树藤与根,乍看之下,它们完全不像死去的植物,反而像许多拉扯的人。树根与藤纠结难分,就像彼此缠绕和拉扯的手臂,交错的身体……

    这其中有几张照片,塔西娅曾经在父亲的工作室里见过,幼年时父亲并不允许她进入自己的办公场所,但她好奇心旺盛,就非要去看一眼不可,结果当晚母亲就同父亲大吵一架。第二天,母亲直接把那几张巨大的照片换成了海岸风景。

    安娜很快翻完了整本摄影集,她将书合上,放去一旁,自己从陈列架上又取出了另一本。

    塔西娅上前翻看封面,封面上是一个沉浸在午后阳光中的修道院后厨,桌面上一些盛水的玻璃罐散乱地堆放着,在它们的空隙之间,金色的日光与水影构成了两个仿佛在跳舞的女性轮廓,而其后的墙面上,则恰好悬挂着两张庄严的修女遗像。

第二百三十章 萨沙

    “喜欢吗?”安娜突然问。

    塔西娅摇了摇头,“……太轻浮了。好好的花,好好的树,非要拍得这么下流,我反正理解不了某些男人的这种乐趣……”

    “摄影师是女人。”

    “女人……?”塔西娅短暂地睁大眼睛,“女人为什么要拍这种东西——”

    “因为她生活在一个,女性即是禁忌的地方。”安娜低声道,“她四岁时,她的曾祖母就亲自为她主持了格里。”

    “女性也有格里?”塔西娅更加惊奇:“可女人根本没有……那个东西,为什么要——”

    “为了免除星的快感,以确保她在婚前守贞,婚后也会属于她的丈夫。”

    “可……这要怎么做到呢,”塔西娅着实感到费解,“她们总不能把她的隐道翻出来——”

    “关隐道什么事呢?”安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还是你真的认为,你的产道,就是你的星期?”

    塔西娅有些羞赧地看回了摄影集的封面,她不太习惯这个话题,即便安娜的口吻没有半点调侃的意味,仍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第九区针对女性的格里有很多种,用铁片切除女人的音地,再用荆棘缝合,永失乐园还是小事,更要命的是失血和持续感染……大部分女人终身都要忍受伤口的疼痛。”

    听到这里,塔西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安娜望着她:“你没有遭遇过这种非人的折磨,是吗?”

    塔西娅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这种事她连听都没听过。

    “那你很幸运,”安娜继续翻阅图书,“性本身总是被作为一项权利来讨论,但很少有人意识到,享受它其实是一种权力。”

    塔西娅陷入沉默,理解着这句话的含义。

    过了一会儿,她指着封面上的标题与作者名,低声问道:“……这是哪一区的文字?”

    “第六区,不过摄影师是在第九区长大的。”安娜回答,“摄影师的名字叫萨沙·克利安。”

    “……我父亲应该很喜欢她的作品,”塔西娅低声道,“他曾经把它们挂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除了和她同时代的那一批,后世的很多男人都非常喜欢萨沙的作品。”安娜的口吻不无讥讽,“他们觉得萨沙镜头下的风物别有韵味,夸赞她的审美超越了她所属的时代,当然这里面更猎奇的部分可能是萨沙的死因——因为拍下了这些照片,她在四十二岁的时候死于石刑。”

    “……她的家族非常保守?”

    “是的,非常保守,”安娜低声道,“在萨沙生活的地方,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像牲口一样待在家里,直到婚姻把她们带去另一个门圈。

    “所有家庭以外的地方——学校、法庭、医院、教堂……看不到一个女人或女性的形象,就连石像雕刻也只有雄性动物和历代的男性君王、主教、将军……一切圣洁的东西,只要和女人沾染了联系,就立即变得污秽。”

    “你看到的这本摄影集,《我们》,收录的都是她十九岁到二十一岁之间的作品,她十九岁那年因为战争离开了故土。然后,在逃难的途中,萨沙邂逅了一位病重的战地记者。

    “两人一见如故,萨沙照顾着她的起居,她则教会了萨沙怎么用相机,也很快发现了萨沙身上的摄影天赋。临死前,记者将自己的相机和一袋未开封的交卷全部送给了她,而作为交换,萨沙需要想办法帮记者把这几个月拍摄的照片寄回第六区。

    “这个记者的名字叫伊莉莎·蒂坦,此后,萨沙每一本摄影集的扉页都会印上一句‘献给伊莉莎·蒂坦’。”

    塔西娅翻开扉页,果然,黑色的硬卡纸上印着一行烫金的手写体。

    “萨沙的镜头下到处都是女性的剪影……她们无处不在,”安娜轻声道,“萨沙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决定性瞬间,那几年,她拍摄了大量第六区女性的生活特写,其中有很多作品都非常有趣。”

    “……您是说拍摄真人吗?”塔西娅问道。

    “对,人物特写。”

    塔西娅再次快速翻阅摄影集,然而,这本书里的每一页都是静物,不要说是人物特写,就连能看到人影的都没几张。

    “……但为什么这里一张都看不到。”

    “那你要问问这套从书的编辑们了。”安娜轻声道,“这是在萨沙被杀二十年祭那年推出的纪念辑,他们邀请了十六位当时颇有声望的男摄影师共同挑选出萨沙在不同时期拍摄的‘最有价值’的作品……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女人,怎么左右他们的意见呢?”

    塔西娅皱起了眉头。

    “自从离开故土,她的往后余生都在为了废除格里而四处奔走,为此,她多次往返第九区,”安娜轻声道,“而最后一次的致命出行,则是被她的兄弟骗回家探望母亲……哈,找到了。”

    安娜手中的摄影集停在了一张女性的侧脸画面上。

    塔西娅也望着这张照片,“您今晚,是专门为了……”

    “没错,我就是专门为它来的。”安娜微微一笑,“听说罗博格里耶专门在布置这里的时候挑选了萨沙的摄影集……而我这两天正想换掉我床头的装饰画。”

    “装饰画?”

    塔西娅还没理解安娜话里的意思,就看见她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裁纸刀,动作轻快利落地将这张大约三十厘米见方的特种纸直接裁下,收进了一个更大的文件夹里——其动作之迅速,神态之自然,都塔西娅看得目瞪口呆。

    而后,安娜驱使着轮椅前往不远处的求助铃,在按下那个蓝色的按钮之后,一旁的话筒传来一阵电子杂音。

    “您好,这里是二层甲板值班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的任务结束了。”安娜低声道,“来接我吧。”

    “好的,您请稍等。”

    通话刚一挂断,塔西娅有些意外惊喜,她连忙拖着受伤的腿脚赶到安娜身旁,“请问您是要回第五层客舱吗?”

    “是,”安娜轻声回答,“但你恐怕不能和我一起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裁定者游戏

    “……为什么?”

    “因为我预约的时候只登记了我一个人的名字,”安娜答得理所当然,“一会儿她们大概无法同时带走两个人。”

    塔西娅更加慌乱。

    “……您来这里看看书也要预约吗?”

    “当然了,”安娜答道,“在这个地方生活,还是应当稍微遵守一下规则……”

    正说着,有船员从外面打开了门,她向安娜与塔西娅打了个招呼,然后来到安娜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就要往外走。塔西娅上前询问是否能带自己一起,果然得到了拒绝。

    出门前,安娜忽然想起什么,她回过头,对身后的船员道,“你们还是找个人来看看她的脚。”

    塔西娅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脚面已经肿得有些夸张了。但此刻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反而是她最不在意的东西。

    “请稍等,女士,”船员回过头,“我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我可以跟上你们——”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船员严肃地回答,“请务必等我回来。”

    安娜还是离开了。

    塔西娅待在原地,忽然觉得这间昏暗的等待室又一次变得阴森起来。

    ……

    另一头,黎各按照赫斯塔给的地址找了半天,终于来到先前关押过伯恩哈德的禁闭室。

    还没靠近,她就听见了海伦敲打门栏的声音,踢打和撞击的声音不断响起,夹杂着海伦不断的问询“有人吗?该死的!”

    黎各放轻脚步,慢慢接近,很快在禁闭室另一头找到了一处入口——而赫斯塔就在后面的某个玻璃间里安坐。

    一见面,黎各就惊奇地问:“……你怎么直接就把海伦抓起来了,也不喊我?”

    “人不是我抓的。”赫斯塔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但我现在终于明白裁定者的特权在哪里了。”

    “怎么说?”

    “你先坐。”

    黎各拉出椅子,坐在了赫斯塔旁边,此时她才注意到桌上有两堆杂物,其中一堆是几张船卡、钥匙、门卡、几张创可贴、两把手枪以及五把弹簧刀,另一堆则是一些餐厅里随处可见的杯垫,不过图案各异。

    黎各拿起那几张船卡查看——其中一张的编号正是62。

    “这堆东西……”黎各指着桌上的刀具和枪支,“都是海伦的?”

    “对,这里放的都是她的随身物品。”赫斯塔将一张白纸推到黎各眼前,“这是我晚上刚递交的禁限用物品存放清单,你看。”

    黎各接过白纸。

    在物品名称那一栏,赫斯塔填了许多东西,第一行写的就是“编号为62的船卡”,表格上的存放时间填的是今晚11:00~12:00,发起人和保证人都是赫斯塔本人。

    “中午的时候,塔西娅说她亲眼看见海伦随身带着这张船卡,”赫斯塔轻声道,“所以我就用它来试试这张表格到底有什么用。”

    黎各看了赫斯塔一眼:“……你直接把古斯塔夫的那张船卡列为了禁限用物品?”

    “对,”赫斯塔轻轻敲击桌面,“然后,晚上十一点整,这张船卡就被放在了我跟前,而携带船卡的海伦则被囚禁了——因为她随身携带违禁物品。

    “而且我刚才和船员确认过,今晚的安全检查属于A类检查。你还记得吗,船上有三类安全检查:裁定者换届,S类;安防人员排险,A类;船员违规,D类。换句话说,今晚的这个安全检查,完全是由当期裁定者——也就是我,独立发起的。”

    黎各愣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只要你看上了什么东西,你就能强行把他薅过来?”

    “对,也不对。”赫斯塔点头,“因为不是什么物品都能被列为‘禁限用物品’,你看我后面写的几样东西……”

    黎各往下扫了一眼,在“编号为62的船卡”下面,赫斯塔还分别填了“海伦的船卡”“海伦本人的船卡”“伯恩哈德的《细则·安全版》手册”若干事物,这几行表格的末尾都有红色的批复:驳回。

    “什么原因?”黎各问。

    “还不清楚。可能是禁限用物品本身的门类有限制,也可能是我的描述不够具体……”赫斯塔停顿了一会儿,“但反正指定了编号的船卡是有效的……看起来,我还可以规定这个东西的存放地点:我要它在我面前,它就在我面前,我要它在别的什么地方,那它就会在什么地方。”

    “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赫斯塔的眼睛闪着光,“你知道更厉害的地方在哪儿吗?”

    “哪儿?”

    “只要我知道了一个人的船卡编号,那么,我想让谁变成风险乘客,谁就是风险乘客。”

    黎各的脑筋转了一会儿,猛然明白过来——

    知道了船卡编号,就能用安全检查夺走这个人的船卡;夺走了船卡,就能直接去登记风险乘客——毕竟船卡才是整趟旅程中唯一有效的身份证明。

    而绝大多数乘客甚至不会把安全检查和裁定者联系起来。

    赫斯塔接着道:“之前戈培林说过,一旦裁定者卸任,就默认自动退出游戏。这一条规则与其说是为了保护裁定者的安全,不如说是为了彻底隐藏这一点,好让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我没懂,”黎各举起手,“继续游戏和隐藏裁定者手里的特权有什么关系?”

    “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遵守什么《细则》,也不在哪个监护人手上,即便某些监护人平时看起来颇有权威——比方说海伦这样的,但她权威只能建立在她的风险乘客身上。但凡她触及了裁定者的逆鳞,照样被幽禁、被惩罚。

    “恐怕,在我们这艘船上,谁掌握了安全检查,谁才掌握了真正的权力……”

    说到这里,赫斯塔突然闪念。她混沌的思绪之海上划过雷电,一切在骤然间变得清明。

    “……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

    “安娜骗我……安娜又骗我!”赫斯塔捏紧了拳头,“这根本不是什么对监护人的驯化之旅……就算它是,它也不会是罗博格里耶的主要目的!”

    “……为什么?”

    “在裁定者眼里,这些监护人和风险乘客根本就没有区别,我看罗博格里耶是想在至高礼赞上挑他的继承人,看谁能在这场游戏里迅速抓住主旨……”赫斯塔望向黎各,“应该说,这是裁定者的游戏。”

第二百三十二章 植入

    午夜,安娜修剪完今晚新得的画卡,将它装进了相框里。

    “我要睡了。”安娜低声道。

    “请等一下,”零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我还有三条消息需要向您同步。”

    “嗯?”

    “针对戈培林大脑的数据分析两分钟前完成了,结论基本和我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完全吻合。因为您在过去半年内,始终拒绝在北津古语项目上和他们合作,所以他们策划了这次暗杀。

    “如果行动顺利,他们不仅能够彻底中断你和第三方接触,也能给陈道平留下一个警告,方便后续对他进行针对性威慑……但有一点目前是可以确定的:他们确实不了解你的身份。”

    “好,那他们的身份呢?”

    “我整理了一些名单和对应的职务信息。”

    一张屏幕在安娜面前展开,她快速地浏览相关信息。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有照片,”安娜有些在意地凝视着眼前的信息,“难道这些人戈培林都没见过?”

    “不是。”零回答,“船上设备有限,如果要进一步提取信息,只能使用有创手段。那样一来……会带来大面积且不可逆的脑损伤,可能会直接导致戈培林死亡。”

    安娜不置可否。

    在看完了所有人员信息之后,安娜陷入沉思。

    “戈培林和罗伯的手术进行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罗伯·格林的身体太过衰老,已经无法承担任何程度的植入,但戈培林那边很顺利。我们目前已经在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和植物神经系统内植入了大约七十六万枚追踪子,其中包括了3796个控制核和两个终止核。”

    安娜目光中闪过些微诧异:“……这七十六万全部属于有效植入?”

    “是的。”零答道,“戈培林的身体机能非常优越。如果在接下来的航行中,我们能一直将戈培林保存在生命舱内,创口预计会在三周内愈合。此外,就目前追踪子的适应情况来看,它们在有机体内的适应期大约也会持续三周,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接收第一波信号。”

    安娜望着前方,若有所思,“追踪子的数量达到七十六万的级别……是不是就不止能做到追踪监控了。”

    “如有必要,我们确实能够操纵一部分思维与动作,但并不建议这么做,因为强行操纵会导致强烈的排异反应。”零的声音毫无起伏,“如果一切顺利,戈培林接下来的存活时间应该在17~24个月左右,如果发生排异反应,这个时间会骤然缩减至4~6周。”

    安娜嘴角微沉,“……身体机能非常好,也只能活不到两年?”

    “对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这个数据确实已经非常优越。”

    “好吧……”安娜摇了摇头,“那接下来的航行就让他一直待在生命舱里,你把目前能从他脑内提取到的信息都复制一份,他身份特殊,就算现在已经卸任了裁定者,也不能消失太久。”

    “好的。”

    “另外两条消息是什么?”

    “12:03分的时候,塔西娅进入了体感仓,但不清楚为什么她直接选择了海洋场景——”

    “第三条消息?”

    “赫斯塔发现了,”零停顿了片刻,“罗博格里耶策划那场航行,是为了挑选接班人。”

    ……

    清晨,赫斯塔三人还在沉睡。

    虽然昨晚的安全检查确实折腾,但三人都睡得非常踏实。没有突然失踪和被害的乘客,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尸体和敌人,一切仿佛确实进入了一段新的平稳期。

    直到有人用力敲打她们房间外的大门。

    声音传到房中已经非常微弱,但黎各还是立刻就醒了,她推醒司雷,然后自己出门查看——玻璃门外站着拄拐的塔西娅。

    “塔西娅……”黎各揉着眼睛,“这么早,你怎么——”

    “菲利普没有回来!”塔西娅急切地说。

    黎各顿时清醒过来。

    ……

    早晨七点,赫斯塔三人来到五层客舱的电梯前,这次,司雷喊来了机械师,她们很快打开电梯门,好让黎各能直接顺着电梯井上去看看。

    塔西娅一边哭一边讲述昨晚和菲利普的分别,不断责备自己太过粗心大意——她原本以为菲利普戴着胸针,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事,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你昨晚回来的时候,没有去他房间确认过吗?”司雷追问道,“怎么现在才发现他昨晚没回来?”

    塔西娅又讲起了昨晚在二层甲板的奇遇。

    正此时,另一侧的电梯突然从一层开始缓慢上升,赫斯塔与司雷的余光同时留意到了这一变化。

    电梯的指针慢慢上升,很快来到了第五层。

    金属门缓缓开启,戈培林从轿厢里走了出来,他向三人点头示意,刚要离开,突然被赫斯塔叫住。

    “这么早,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啊。”

    “去船头看了看海浪。”戈培林答道,“站得有点累了,就回来再睡一会儿。”

    “一个人?”

    “一个人。”

    “你这样很危险啊,一个人在船上晃荡。”赫斯塔望着戈培林的眼睛,“下次还是注意点。”

    “谢谢,我会的。”

    “戈培林先生!菲利普不见了!”一旁塔西娅低声哭着道,“这都是我的错……”

    戈培林并没有理会,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客舱走去。

    “塔西娅,你也先回去吧。”赫斯塔轻声道,“好好休息。”

    “可是菲利普——”

    “他不是拿着胸针吗,那应该不会有事的,”司雷安慰道,“你先回去休息。”

    塔西娅走后,司雷看向赫斯塔,“你刚才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觉不觉得戈培林今天有点奇怪。”

    “大清早的从船头回来,是有点奇怪。”

    “我不是说这个,”赫斯塔低声道,“气味变了……”

    “什么气味?”

    “他的香水。”赫斯塔凝视着眼前的走廊,“之前不管什么时候碰到他,他身上都是同一种木头的气味……今天不是了。”

    司雷有些意外,“……你确定吗?”

    “气味很淡,但我不会记错的,”赫斯塔低声道,“因为,罗杰身上也是那个味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边缘

    不一会儿,黎各回返——隐藏甲板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不仅如此,上次伯恩哈德带人在上面留下的破坏痕迹也全都消失了。鸎

    “不过也猜到了,”黎各低声道,“那天晚上我和司雷都亲眼看见过船体像活物一样愈合,伯恩哈德的人连承重结构也没有破坏,恢复起来只会更容易。”

    “菲利普不会真的出事了吧,”司雷担心道,“我们要不要先搜寻一下船上有没有新出现的尸体?”

    “好,不过这件事交给我和黎各吧,”赫斯塔回答道,“你去陪陪塔西娅,我怕她出什么事。”

    司雷点头,转身往塔西娅的住处快步走去。

    “司雷!”赫斯塔突然喊了一声,不远处的司雷停下了脚步,“如果今天九点多我和黎各没有去毕肖普餐厅,你就代我主持今天的例会吧。”

    “那胸针的问题怎么办?”

    赫斯塔沉吟片刻,“……先拖着。”鸎

    “好。”

    等到司雷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黎各回头,“……你是不是又想干点什么坏事啊。”

    赫斯塔不解地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干过坏事了?”

    “那你突然把司雷支开,给自己揽这种活?”

    赫斯塔立刻往客舱的方向望去,还好,这个时间,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再没有一个闲人。

    “好吧……”赫斯塔这才转向黎各,“菲利普,应该是没死。”

    黎各表情微变:“……哦?”鸎

    赫斯塔按下一旁的电梯,金属门再次打开,

    黎各迅速推着她进了轿厢,电梯门甫一合上,黎各立刻问道,“怎么回事,菲利普现在在哪儿?”

    “应该是第四层甲板?”赫斯塔回答,“先去看看。”

    ……

    菲利普和海伦失踪的消息迅速在所有乘客中发酵,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秩序再一次崩塌,让所有人再一次陷入痛苦。

    显然所谓的监护人制度并不牢靠,前天夜里古斯塔夫的遭遇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幸运,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身为监护人的海伦和与监护人一同出席夜宴的菲利普同时不见了。

    在这艘船上,失踪几乎就是一种死亡预兆。鸎

    亚当斯带着人早早来到毕肖普餐厅,决心与赫斯塔当面对质,但偌大个餐厅只有司雷、塔西娅和伯恩哈德正在吃早餐。

    “早啊,司雷警官。”亚当斯从三人身旁经过,他的眼睛瞥过伯恩哈德餐盘里的培根,突然笑出了声,“这会儿终于吃上肉啦,将军?”

    伯恩哈德脸色一变,他抬头瞪着亚当斯,却又说不出话来。

    亚当斯本来要走,被伯恩哈德这么一瞪,反而来了劲,他轻轻拨开上衣夹克,露出腰侧的枪套边缘,“怎么了,将军,有什么想说的吗?”

    司雷放下了手里的刀叉,“要找茬吗?”

    “哪里哪里,不敢。”亚当斯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他和几个人在司雷的旁边坐了下来,从落座一刻开始,司雷和塔西娅就同时感受到了某种来者不善的气息。鸎

    亚当斯的餐盘里堆着小山一样的培根、圆片火腿和酸菜肉肠,他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水煮蛋,在伯恩哈德面前用力砸碎鸡蛋壳,动作刻意且张扬。

    “将军,我有个问题啊,”亚当斯剥着鸡蛋,“之前不是说你们这批人都直接上的船,没有船卡吗,那你是怎么登记的风险乘客?”

    司雷望着他:“……谁告诉你登记风险乘客一定要船卡?”

    “古斯塔夫啊。”亚当斯笑着回答,“昨晚我们回去之后海伦不是没回来吗,我们就问了下他具体情况——去医疗室,带着船卡,就能登记。”

    “所有人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哈哈,”亚当斯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司雷警官现在也是监护人了吗?”

    “不关你的事,吃你的早餐吧。”司雷冷声道。鸎

    伯恩哈德安静地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所有东西,他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的自助餐台。那里现在还没什么人,但如果自己现在过去,估计船员又要过来提醒他食物超量了,就像今早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你还需要什么吗?”一旁的司雷问道,“我可以帮你去拿。”

    “呃,如果您方便的话……”伯恩哈德用自己最低的音量开口,“我想再要两个鸡蛋——”

    对面的亚当斯突然大笑起来,伯恩哈德的脸瞬间涨红,他恼火地抓紧了手中的刀叉,在沉默中酝酿着自己的怒火。

    “你们几个,去别的桌子吃。”司雷切着自己餐盘中的火腿,“现在,马上。”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空位置,人人都可以坐——”

    “你拿个假枪套骗骗你的朋友可以,还以为能骗到我吗?”司雷目光微抬,“有本事现在就把你的枪掏出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型号的。”鸎

    亚当斯又笑起来,“也不用真生气吧,要是打扰到了你们几位,我道歉。”

    他端着盘子站起身,“不过我至少还有带个空壳到处转悠的自由,哈哈。”

    “亚当斯——!”

    吃了个八分饱的伯恩哈德直接掀翻了桌子,和亚当斯扭打在一块儿。亚当斯勉强接住了前几招,但之后也只有挨打的份,司雷连忙上前制止,但伯恩哈德已经打掉了对方两颗牙齿。

    伯恩哈德气喘吁吁地坐在了一旁,突然的剧烈运动让他有些不适——这两天巨大的精神压力、糟糕的睡眠和糟糕的伙食几乎把他逼入绝境,此刻冷静下来,他立刻张望周围船员的反应。

    还好,好像没有谁打算管刚才发生的事。

    亚当斯仍处在被打懵的状态,他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诧异地捂着脸颊——明明昨天伯恩哈德只是亮了下枪就被一堆人冲上去给卸了甲,怎么今天直接动手打人反而没人管了?鸎

    司雷看了亚当斯一眼,没有理会,转身从自助餐台拿了两颗鸡蛋回来,丢给了伯恩哈德。几个船员上前迅速更换了被破坏的木桌,伯恩哈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别管这些人。”司雷低声道,“一群神经病。”

第二百三十四章 身份

    “这很合理,”伯恩哈德低声喃喃,他咬紧牙关,看着桌面,“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现在正在为它付出代价。”寁

    塔西娅有些不忍:“您别难过,我相信赫斯塔女士一定也是好心……”

    “她——”伯恩哈德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意识到司雷正坐在自己对面。他只得咽下了所有怨言,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剥下鸡蛋壳。

    司雷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想了一会儿,低声道:“还是不要现在就下结论,事情到底怎么样,这会儿还不好说。”

    伯恩哈德发出几声低笑,“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司雷,但不用说这些,没意义。”

    司雷正斟酌着如何回应,就听见塔西娅手中的刀叉突然掉落在餐桌上——塔西娅睁大了眼睛,望着餐厅的入口。

    司雷和伯恩哈德也同时转过头。

    只见海伦一个人狼狈地走了进来——她还穿着之前的那件深蓝色背心和牛仔裤,手臂和十指都染着一些灰黑色的污渍,但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寁

    亚当斯第一个起身朝她走去,他嘴角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但他并不在乎,只是一路追在海伦身后问她昨晚去了哪儿,为什么安全检查的时候没有和大家一块儿前往暂避点。

    海伦就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径直走到一个远离众人的位置并坐了下来。她开始喊船员点餐,但亚当斯仍在一旁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于是海伦当即抓起他的衣领,狠狠揍了几拳,几个船员迅速上前,把亚当斯当众拖走。

    塔西娅有些担忧地追了过去,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在她试图阻拦之后,几个船员竟真的停下了脚步,仔细地向她解释将亚当斯强行留下的风险,好像她也是个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大人物。

    塔西娅的脸渐渐烧了起来,这种莫名的尊重来得如此可疑,甚至她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自己在虚伪地扮演一个角色,一个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为首的船员望着她,“……基于这些原因,我们希望您尊重我们的工作。”

    塔西娅回过神来,“不,你们不能带他走,我们马上要开今天的例会了!”

    “那您愿意为他担保吗?”寁

    “担保?”塔西娅一怔,“呃,愿意吧,刚才的事情肯定是意外,因为亚当斯先生平时并不这样,只是……”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放了他。”

    “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

    几个船员再次面面相觑,“您不需要再做额外的事情了,您是监护人,您当然可以为他担保。”

    船员们松开了亚当斯的肩膀,他的几个朋友立刻上前搀扶,绷着脸将亚当斯重新扶回餐厅。

    塔西娅目送几人离去。

    “……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吗?”塔西娅眨了眨眼睛,“签名?或者别的什么——”寁

    为首的船员笑了笑:“您是监护人本身就意味着您值得信赖,如果接下来您还需要什么帮助,请随时招呼我们。”

    “……好。”

    几个船员离开了,塔西娅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日间活动建议”的末尾——每一位品行端正、性格高尚的乘客都应当成为监护人。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为了成为监护人而变得值得信赖,正相反,她因为成为了监护人而直接被视为了一个可信赖的对象。成为监护人的过程里没有任何与道德有关的部分,它需要的,就只是得到风险乘客的同意,并拿到对方的船卡而已……

    这又是什么道理。

    塔西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将椅子往司雷的方向移动了一些。

    “……我们可以去问问海伦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塔西娅问司雷,“既然她昨晚也没有回来,那也许她也知道菲利普的下落?”寁

    司雷摇了摇头,“先等等。”

    她始终观察着海伦的背影,今日的海伦仍然像往常一样傲慢、强硬,但像昨日那样气定神闲的从容感,已经褪去了大半。

    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您好,司雷女士吗?”

    一个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司雷回过头,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也穿着船员的制服,但款式上又和刚才的那些人有着微妙的差异。

    “您是?”

    来人俯身:“赫斯塔女士托我嘱咐您几件事,这里不方便说话,您看我们能不能到旁边去?”寁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部分乘客再次聚集在毕肖普餐厅,古斯塔夫刚一进餐厅,就欣喜地往海伦那边跑去,但海伦暴躁地将他推开,一脸的生人勿近。

    九点整,赫斯塔仍没有出现,但司雷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塔西娅好奇地凑过来,“谈得怎么样,司雷警官?”

    司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前方。

    “对了,”司雷想起什么,“菲利普没事,人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塔西娅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司雷已经站了起来,并宣布今天的例会将在赫斯塔不出席的情况下直接开始。

    像往常一样,在司雷的吩咐下,塔西娅开始讲述昨晚的遭遇,以此向众人分享参加夜宴的经验。这部分内容她讲得很快——显然那些女人之间的交锋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一旦略去这些话题,她能说的,就只剩下在夜宴上干坐的几个小时。寁

    “后来……安全检查开始了,我和菲利普就是在那时候被冲散的,我从逃生通道下到了二层甲板,然后一位调酒师帮我开了门……我就在那边待到了今天早晨。”塔西娅回过头,“刚才司雷警官和我说菲利普还活着,我不知道……”

    “你漏讲了一个重要细节,”司雷提醒道,“胸针。”

    “哦对,胸针,是的,我们昨晚也戴着胸针去的……”塔西娅不由自主地往海伦那边看了一眼,“我把胸针让给了他……菲利普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被送回客舱了。”司雷回答,“……可能,精神不太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立威

    司雷看向人群,“我有必要提醒各位,从现在开始,如果还有监护人要带风险乘客参加夜宴,绝对不要乱换配饰。”

    “你是说……”塔西娅一时语塞,“菲利普……菲利普的危险是,我造成的?”

    司雷点了点头。

    塔西娅往后退了两步,“……我现在能不能先回去看看他——”

    “不能,你必须把例会听完,”司雷答道,“今天的例会很重要。”

    人群中,一个女人慢慢举起手,“那请问……那个胸针现在在谁手上?”

    司雷侧目而望,看见一个烫着小波浪的短发女人,她的个子也很矮,圆脸,但有一双非常大的眼睛。

    “杰奎琳女士吗?”司雷问。

    女人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对……您知道我?”

    “以前听塔西娅说起过你,”司雷走到杰奎琳身旁,从口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天鹅绒方盒,“您收到了今晚的夜宴邀请,对吗?”

    杰奎琳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别怕,”司雷将方盒递到杰奎琳手中,“胸针在这里。”

    “……我,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监护人,”杰奎琳磕磕巴巴地问道,“要紧吗?”

    “你是说你名下还没有登记任何一个风险乘客?”

    “不是不是,我哪里当得了什么监护人!”杰奎琳慌忙纠正道,“我昨晚都听说了,只要登记成风险乘客,那些《细则》上的规矩就都不用遵守了——如果我现在能登记成风险乘客的话,晚上的晚宴是不是就可以让别人陪我去了?”

    “成为监护人也可以让其他人陪着去的。”一旁塔西娅小声补充。

    “不是,”杰奎琳立刻摇头,“我、我的意思是——”

    司雷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这些情况,等例会结束,我再来和您单独解释,好吗?”

    “好的好的,”杰奎琳立刻握紧了司雷的手,“……太感激您了,司雷警官。”

    杰奎琳重新坐下,司雷则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海伦。

    她缓步走到海伦身旁,将一张船卡放在了海伦眼前。

    海伦几乎立刻遮按住了那张船卡的卡面,突如其来的拍桌声吓了众人一跳——那正是属于她自己的,37号船卡。

    海伦目光惊惧地抬起头,司雷也正看着她的眼睛。

    “你暂时不是古斯塔夫的监护人了。”司雷低声道,“最近一段时间,你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招揽任何风险乘客,减少外出,好好待在客舱里反省吧。”

    “……反省什么?”海伦咬牙切齿,“这船卡,你哪里来的?”

    “赫斯塔刚刚让一个船员转交给我的。”司雷回答。

    海伦当即起身,她踢开椅子,毫不顾忌众人目光,径直离开了餐厅。

    “好了,那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件事。”司雷自言自语地往人群中走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几个船员就在这时聚集在一处,伯恩哈德立刻认出这正是昨天捉拿自己的几人,只见他们同时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伯恩哈德心跳骤然加速,他立即起身,跳过了桌子,“干什么!你们又要干什么!”

    几个船员停下了脚步,

    “我们昨天的行为太过激了,”其中一人道,“赫斯塔女士非常不满,她要求我们来向你道歉,并归还一些私人物品……”

    另一人将一个黑色的皮箱放在了伯恩哈德面前。打开皮箱,他看见里面放着自己昨天被缴的武器和一些私人证件。

    伯恩哈德看着箱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你们……什么意思。”

    几个船员踢脚立正,“很抱歉,伯恩哈德先生,请接受我们的歉意。”

    几个深呼吸之后,伯恩哈德合起行李箱,“她是……怎么和你们说的?”

    “她认为我们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尊重,”其中一人回答,“她作为你的监护人,有必要为你讨回公道。”

    “所以……赫斯塔女士要求你们来向我道歉,你们就来我面前说两句话,嗯?”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我记得你,”伯恩哈德看向其中一人,“你就是昨天抓着我的后颈,拿我的头往地上撞的那个人……”

    “我明白了,”对面的船员上前一步,他稍稍松开衣领,“如果这样能让你感到释怀,你当然可以——”

    伯恩哈德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出拳打在船员的颧骨上,其力道之大,直接将对方重重击倒在地。

    所有乘客都愕然望着这一幕,发出阵阵惊呼。

    然而,船员竟没有回手。

    被打的人捂着脸,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很抱歉,伯恩哈德先生。”

    伯恩哈德再次朝他另一侧的脸颊打去,如此重复,直到他自己再次脱力,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

    被打的船员被抬走,余下几人则仍在原地等待伯恩哈德的原谅。

    “还有那个人,”伯恩哈德并不罢休,他指着亚当斯,“就因为因为你们昨天的荒唐举动,这人今早主动找我的麻烦,我非常确定,如果赫斯塔女士在这里,她也会为我做主的!”

    船员往亚当斯的方向看了一眼,亚当斯完全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无妄之灾,他刚想辩解些什么,一个船员已经走到他面前。

    “您的监护人是谁?”船员问。

    “什么……”

    “您是……亚当斯先生是吗?”船员低头翻阅着一本手册,“哦,你没有监护人。”

    “我今早什么都没有做,”亚当斯高声道,“完全是伯恩哈德先动的手——”

    “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船员已经抓住了亚当斯的手,他试图挣脱,但无济于事。

    “伯恩哈德!伯恩哈德!让他们停下来!”亚当斯惊恐地叫喊,“司雷警官!救救我,司雷警官!”

    司雷皱眉望着这一幕,想说些什么,但忍住了。

    塔西娅也回过头来:“司雷警官……?”

    “只是关个禁闭,”司雷移开目光,“他不会有事的。”

    “这样可以了吗?”船员看向伯恩哈德。

    “可以!”伯恩哈德的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起来,“相当可以,哈哈。”

    船员点了点头,又走到伯恩哈德耳边,“……但我们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箱子里的这些武器,你是绝不能佩戴的,不要再有下次了。”

    伯恩哈德别扭地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了,不用你们操心这个。”

第二百三十六章 隐瞒

    船员离开了,司雷宣布今日的例会就到这里,但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没有起身。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司雷警官,”其中一人举起手,“请问赫斯塔女士和黎各女士呢,她们俩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司雷望着他:“这样的例会,她们以后都不会参加了。”

    “什么……”那人站了起来,“为什么!”

    “作为裁定者,赫斯塔女士肩上的任务很重,总是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司雷答道,“但也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她会来的。”

    ……

    房间里,赫斯塔靠着床,正在读那本从安娜那里得来的《雄性觉醒》。黎各卧在她旁边,闭着眼睛浅睡着。

    忽然,黎各翻了个身。

    “……司雷好像回来了。”

    外面果然传来了司雷的脚步声。

    “好了,都结束了,”司雷推门而入,“你们一早上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船员突然——”

    黎各忽然从侧面拍了下司雷的肩膀,司雷本能地要去拔枪,黎各连忙抱住了她的腰,“不至于,不至于……”

    “黎各!”

    黎各笑出了声,“吓到你了吗?”

    司雷摇了摇头,重新把门关了起来。

    她坐下喝了杯水,很快将今天上午在毕肖普餐厅发生的种种概括了一遍。

    “你们怎么会有海伦的船卡?”司雷问道,“还有塔西娅昨晚给菲利普的那枚胸针……你们是今早拿到的吗?”

    “塔西娅昨晚给菲利普的胸针在这里。”赫斯塔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塑封袋,丢给司雷——司雷双手接下,只见一颗巨大的蓝宝石碎成了几个小块,胸针上的银饰也四分五裂。

    “早上让船员给你送过去的那个,是新的,”赫斯塔回答,“菲利普昨晚戴着的那个已经损坏了。”

    “……怎么回事?”

    “菲利普还好吗,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顺路去看看他?”

    “不太好,他现在不敢见人,应该是昨晚和塔西娅走散以后看到了什么,受了惊吓。”

    黎各和赫斯塔彼此看了一眼。

    “人都不敢见,那是不是就更不可能问话了……”

    “现在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等等吧,给他点时间回复,”司雷答道,“不过他身上没有伤,他的几个朋友已经检查过了……人是你们救的吗?”

    “也不能说救,”黎各回答,“我们是今早碰到他的,刚好附近有船员路过,我们让她们把人送了回去——他昨晚应该是在四层甲板待了一整夜。”

    “四层甲板?”司雷敏锐地回忆起这个特殊的位置,“你们今早是一起去那里了?”

    “对,但我和赫斯塔过去的时候,整个四层甲板还是空的,就他一个人睡在地上。”黎各答道,“我们猜,真正的四层甲板应该也有自己的开放时间,或者别的什么进入条件。”

    “再就是,”赫斯塔接道,“我已经申请了临时监护,把海伦登记成了我的临时风险乘客。”

    司雷不由得怔住了。

    “难怪今天那个船员说海伦和古斯塔夫的监护关系暂时解除……”司雷恍然大悟,“但你到底是怎么拿到的她的船卡?”

    “也是意外,”赫斯塔回答,“昨晚你带那些乘客前往暂避点以后,我去禁闭室一带转了转,结果就发现有人被抓起来了,我看到船员搜出来的东西里有62号船卡,才确定被抓的人是海伦。”

    黎各喉咙动了动,目光转向司雷。

    “然后你就拿到了她本人的船卡?”

    “嗯。”赫斯塔点头。

    “这个‘临时,是多久?”

    “三天。”赫斯塔回答,“不过三天以后我还可以续期,主动权完全在我这里。”

    “……即便现在船卡已经还给了海伦,也是如此吗?”

    “对。”

    司雷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黎各坐在两人中间,每当一人开口说话,她的视线就转到那个人身上,如此变幻。

    此刻,房间再度安静下来,她的喉咙又忍不住动了动,余光也往赫斯塔的方向瞥了一眼。

    赫斯塔轻轻抬眉,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但你昨天专门让塔西娅去确认了海伦的船卡编号……”司雷的语速很慢,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即便她带回的号码是古斯塔夫的,你也没有特别失望。”

    “只是试一试嘛。”赫斯塔低声道,“我本来也没有在塔西娅身上寄予厚望。”

    “……我以为你当时就是在确认海伦是否会随身携带古斯塔夫的船卡?”

    黎各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也没错,”赫斯塔很快回答,“所以我昨晚一看到船卡,就确定被关的人是海伦而不是古斯塔夫。”

    “那你为什么……”司雷的表情有些微妙,“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吗,简。”

    “什么?”赫斯塔稍稍睁大了眼睛,“什么事?”

    司雷望着她,“……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不明白……”赫斯塔也直视着司雷的眼睛,“如果——”

    赫斯塔话还没有说完,司雷突然摇了摇头,她抬起手,低声笑道,“……别在意,应该是我的问题,我有时候太容易多想了。”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司雷外出察看,房间里只剩下赫斯塔与黎各两人。

    “……”赫斯塔和黎各同时松了口气,一起躺倒在床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那个禁限用物品登记表的事?”黎各问。

    “……反正,再等等,”赫斯塔闭上眼睛,“司雷要是知道我昨晚直接把菲利普佩戴的胸针补上了登记表,她是要发大火的。”

    “我感觉司雷还是会很快知道,”黎各低声道,“这个人实在太敏锐了吧。”

    黎各侧过头,“你觉得过了今天,船上的风险乘客能增加多少?”

    “不好说。”赫斯塔低声道。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雄性觉醒》的封面,心里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罗博格里耶的某些理论确有其事,那么下一次再见塔西娅,还有那一众罗博格里耶的信徒,她得到的礼遇和诋毁将会激烈得超乎想象……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探望

    临近傍晚,塔西娅听见有人在敲门,她打开门,看见杰奎琳站在门外。

    一开门,杰奎琳就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你一定要帮帮我,塔西娅……”

    “……怎么了?”

    “没有人能当我的监护人……他们都没有资格。”杰奎琳哀求地望着她,“我不敢去找海伦,那位司雷警官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能来找你……只能来找你了!你帮帮我——”

    杰奎琳的声音才高了几分,就把躺在床上的菲利普吓醒了。他尖声喊着塔西娅的名字,塔西娅连忙回到床边。杰奎琳试图在一旁帮忙,但只让情形变得更加混乱,她无可奈何地回到门边,直到塔西娅再次安抚好受惊的菲利普。

    塔西娅重新来到杰奎琳面前:“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把你登记成风险乘客吗?”

    杰奎琳连连点头,“我找古斯塔夫看过了风险乘客的规定……里面就只有四条规矩,和《细则》比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不那么容易的,”塔西娅担忧地说,“光是饮食那一条——”

    “我平时吃的也不比那多多少!而且伯恩哈德将军说了,只要有监护人在旁边,这些规矩都是有商量的!”杰奎琳的脸上展露出一点无力的笑意,“伯恩哈德今天早上就吃了很多东西,是不是?”

    塔西娅欲言又止,“……你都找过了谁?”

    “就费昂斯他们,六七个人都试过了,不知道为什么全都不行,医疗室的船员说费昂斯他们都没有资格,但我问她所谓的‘资格,具体到底是什么条件,她又不肯告诉我!”

    杰奎琳深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声量。

    “亚当斯现在还没有回来,也许亚当斯可以……但我怕在九点之前可能都见不到他,那我——”

    “别着急,”塔西娅握住了杰奎琳的手,“你先坐,这事情真的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

    “已经快六点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杰奎琳几乎要哭了出来,“再找不到监护人,我就只能一个人去参加夜宴了,万一又遇上什么——”

    “听我说!”塔西娅大声打断了惊慌的杰奎琳。

    杰奎琳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的菲利普也坐起了身,塔西娅抚摸着他的背,将他重新按回床上。

    “杰奎琳,你还记得海伦和古斯塔夫的赴宴经过吗,”塔西娅轻声道,“她之前在餐厅大致讲过。”

    杰奎琳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挂满了脸颊,“……我太害怕了,当时没有听进去。”

    “好,那你现在听好,海伦和古斯塔夫赴宴的那晚:她是监护人,她带着她的风险乘客共同赴宴,而且她全程佩戴着宝石胸针,第二天她和古斯塔夫都平安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肯定这样是绝对安全的,但照着这个模式来总没错,”塔西娅低声道,“你现在已经试过了找监护人,那你有没有尝试去找你自己的风险乘客呢?”

    杰奎琳仍旧摇头,“下午已经有人和我提过这个建议了。我也问了费昂斯他们,但他们都不愿意做风险乘客……哦,倒是确实有几个人特别想找监护人的,但他们都想找赫斯塔或者司雷,没有人愿意和我登记……”

    “那你可以去问问伯恩哈德或者古斯塔夫,如果你不愿一个人去,也许他们——”

    “求求你,求求你了……”杰奎琳抬起头,“你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别让我找别人,你来做我的监护人好不好——”

    “冷静下来!”塔西娅一下抓住了杰奎琳的肩膀,她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杰奎琳瞬间的颤抖,塔西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我也知道这种恐惧多么折磨人……但这种感觉不是真的!”

    杰奎琳牙关轻颤,“……什么?”

    “这种恐惧里,很多都只是我们的想象,是我们在自己吓自己!”

    “可你昨晚还遇上了安全检查——”杰奎琳的声音不太连续,“你、你说你一个人从楼梯间逃生,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调酒师,你也许已经……”

    “对!但我还是好好在这里,不是吗?”塔西娅用力地握住了杰奎琳的手,“我把保平安的胸针给了菲利普,可到头来菲利普反而出了事,我还是好好的——我今天想了一天了,我感觉监护人这个身份承担的风险未必像它看起来那么高,风险乘客要履行的责任,也未必就像它声称得那么少……”

    杰奎琳的脸上闪过些微恍然和怒火,“说到底你还是不愿帮我!”

    她甩开塔西娅的手,抬手擦拭泪水,但落下的眼泪反而更多。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帮我!我们不是伙伴了吗?不是同道了吗?塔西娅!当初勒内勒索我的时候你还肯站出来为我说话,我以为你多少会站在我这一边——”

    杰奎琳的声音越来越大,塔西娅无法阻止,直到床上的菲利普突然开始发疯痛哭,她们的谈话才不得不再次中止。

    趁着塔西娅阻止菲利普拿脑袋撞墙的间隙,杰奎琳决绝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任凭塔西娅如何呼喊她的名字,她头也不回。

    ……

    海面上最后的一点日头落下,黎各推着赫斯塔进入地下的行李厅。

    预期中的破败景象没有出现,这里仍旧整洁、安静,安娜的那些藏品仍被好好地放在各式陈列架上,显然没什么人动过。

    两人一路来到安娜的书房,门虚掩着,后面并没有人。

    她们顺着书架中的小路来到书房的中心,赫斯塔忽然留意到桌面上有一些被铁钉固定的纸片,她拿起看了看,发现这竟然是布理的每日病况——自从昏迷之后,布理就再没有醒来,不过船上的医务室倒一直吊着他的命,直到今日。

    “我都快把布理这人忘了,”赫斯塔一张张往后翻,“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送来的……”

    突然,一个玻璃杯摔碎在地上,赫斯塔与黎各同时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门后面闪过一道梅耶的残影。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交换

    “别躲了,都看到了,”赫斯塔放下了手中的病情表,“你们最近怎么样——”

    门重重地关了起来,震下些许灰尘。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梅耶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我不想见你!”

    “那我找艾格尼丝。”

    门后安静了一会儿,梅耶又高声回答,“艾格说她也不想见你!”

    “还是见见吧,”赫斯塔挠了挠头,“除非你们俩在这儿住上瘾了。”

    “什么意思……你打算放我们出去?”

    “对,我就是来和你们聊这件事的,”赫斯塔望着那扇紧闭的小门,“现在外面每天晚上都有一个乘客会收到夜宴邀请,司雷、海伦、塔西娅三个人已经都赴过宴了,今晚轮到杰奎琳,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应该就是你们姐妹。”

    “……什么宴会,我们才不感兴趣!”

    “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赫斯塔轻声道,“最开始惨死的那几个荆棘僧侣你们还记得吗,他们每个人的死因都和这场夜宴有关……这不是什么能怠慢的事情。”

    片刻的沉默过后,艾格尼丝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怎么说?”

    “先开门,”赫斯塔低声道,“所有的事,都需要面谈。”

    “你先说你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不会那么好心的……”艾格尼丝在门后答道,“你来给我们这个消息,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赫斯塔低声道。

    门后没有回应,门也没有开。

    “非要提一个的话,”赫斯塔仰起头“你知道船上其他人经历的试炼内容吗?”

    ……

    时间逼近九点。

    司雷看了眼表盘,决定在返回客舱之前,先去医疗室确认一下今天新增的风险乘客数量。然而一推门,她就看见古斯塔夫独自坐在案台上,脑袋缠满了绷带,连左眼也包了起来。

    “……怎么了?”司雷走近,“怎么搞的……海伦又打人了?”

    “不是海伦,”古斯塔夫低声道,“但您知道海伦女士去哪儿了吗,我一天都没见到她了……”

    “我也没有,她早上离开毕肖普餐厅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司雷走到黄色的医用垃圾箱旁边——里面堆了不少染血的纱布,从血的颜色来看,都是新换不久的东西。

    “谁伤的你?”司雷问。

    古斯塔夫低着头,并不回答。

    “告诉我,我可能还能制止,”司雷低声道,“不说,往后不仅可能会出现其他受害者,你也会被二次、三次地伤害,你想看到那一幕吗?”

    古斯塔夫嘴角微沉,“……费昂斯。”

    “他为什么要打你?”

    “他要我说出海伦的下落……”古斯塔夫颤声道,“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找海伦做什么?”

    “他们觉得监护人制度是个阴谋,”古斯塔夫的声音有些无奈,“一开始,他们查看了我那本《细则(安全版)》,然后就发现手册前半部分是残缺的,但我发誓——我拿到那本手册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样的了……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

    司雷想了一会儿,“所以他们想找海伦,好拿到安全版细则的前半部分,是吗?”

    “对……”古斯塔夫点了点头,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司雷警官,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您现在是监护人吗?”

    “我吗,”司雷眨了眨眼睛,“我还不是。”

    古斯塔夫的神情忽地明亮,“那您可以做我的监护人吗!”

    “呃……”

    古斯塔夫一下从桌案上跳了下来,他走到司雷面前,“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海伦的监护人身份突然就被撤销了,我的风险乘客身份也一并失效……虽然好像少了很多束缚,但突然要捡回《细则》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您愿意吗?”

    司雷没有立刻回答,她直觉感到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落回到理性上,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您不愿意?”

    “……也不是,”司雷看了一圈医疗室,“但现在这里好像没人。”

    “明天也可以。”古斯塔夫立刻答道,“我不着急!”

    司雷稍稍颦眉,她走到古斯塔夫先前的位置坐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想就在这里待一晚……我之前问过护士了,她们说偶尔一晚是可以的。”

    “之后也不回去吗?”司雷望着他,“如果你是在顾忌费昂斯,我可以现在过去警告他,不准再为了海伦的下落找你的麻烦。”

    古斯塔夫再次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没用的,”古斯塔夫轻声道,“我之前是风险乘客,他们不会再拿我当同伴了……”

    司雷不解:“为什么?你是风险乘客又不会威胁到他们……”

    古斯塔夫咬住下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伯恩哈德那边呢,”司雷问道,“要我现在带你去三层甲板找下他人吗?他现在是被简监护的风险乘客,你们应该——”

    “我就在这里等您可以吗?”古斯塔夫望着她,“我就在这儿等,等到明天一早,您再来找我……”

    司雷仍没有回答,她找了个借口让古斯塔夫前往医务室的里间,自己则趁机拿钥匙开锁,查看登记表。

    令她惊讶的是,表格上没有任何新增的人员姓名。

    等到古斯塔夫重新回到这个房间,司雷已经把抽屉重新锁好,准备离开。

    道别后,司雷往外走了几步,又重新折返,“或者你今晚先到我们那边去休息?我们那个套间里还有好几个空房间。”

    “可以吗!”

    “要先征求一下简和黎各的意见,我感觉只一晚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司雷轻声道,“明天再具体想想怎么办吧。”

    ……

    司雷带着古斯塔夫走楼梯返回客舱,她前脚刚进入走廊,就看见黎各推着赫斯塔从电梯里出来。

    司雷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表:“这都几点了你们还坐电梯啊……”

    “没关系,我们就是从——”

    黎各话一出口,突然发现司雷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强行住了口。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司雷感到赫斯塔与黎各两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第二百三十九章 虚与实

    “哦,对……有件事要问下你们俩的意见。”

    司雷按着古斯塔夫的肩膀,将他推到了自己跟前。

    “海伦不见了,费昂斯他们欺负他,刚好我们在医务室碰上了,我想能不能让古斯塔夫到我们的套间里过夜——就一晚。”

    “就一晚吗,你确定?”赫斯塔望着司雷,“要是明天海伦还没回来呢?”

    司雷颦眉,“如果海伦明天也没有回来的话……”

    古斯塔夫主动开口:“我希望能成为司雷警官的风险乘客。”

    黎各和赫斯塔等了一会儿,见司雷好像真的不打算反驳,不由得各自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不要觉得为难,”司雷问道,“如果你们有什么顾虑——”

    “也……没什么顾虑。”赫斯塔答道,“反正我们那边,空房间也多。”

    ……

    等到安顿好古斯塔夫,司雷快步回到赫斯塔的房间——她非常确定,刚才赫斯塔和黎各两个人显然是有点欲言又止。

    “你终于回来了!”黎各一见司雷,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古斯塔夫安顿好了?”

    司雷还没有回答,赫斯塔就立刻指着司雷身后开口:

    “门门门……”

    司雷很快把门合上并反锁。

    “我让他睡在我们的房间了,我们之前休息的房间。”司雷答道,“今天突然带他过来确实是有点莽撞,但是——”

    “这不重要,”黎各把刚刚倒满的热水杯塞到司雷手里,“如果明天海伦还是躲着不出现,你不会真的打算去给古斯塔夫当监护人吧。”

    “我倒是……还没答应,”司雷狐疑地看着眼前两人,“但当监护人有什么问题?”

    赫斯塔和黎各彼此看了一眼。

    “只当监护人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黎各轻声道,“但是……”

    “但是什么,你们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就是……”赫斯塔思索着,“我们刚从艾格尼丝和梅耶那儿回来……”

    “我知道啊。”司雷仍然皱着眉头,“明后天可能就轮到她们姐妹了,所以呢?这和古斯塔夫有什么关系,她们说了什么关于古斯塔夫的事吗?”

    “啊你别急……”黎各抬起手,“你一急我们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了。”

    司雷的神情更加费解,她把黎各递来的水放在一边,而后坐去了床边的软椅上。

    司雷望着眼前两人,“好,我不急。”

    “迪特里希,”赫斯塔低声道,“你还记得这个人吗,第一个死在船上的荆棘僧侣。”

    “记得,”司雷回答,“那个被肢解以后挂在幕布上的孩子。”

    “他的参加的试炼,是制造三起以儿童为主体,受害人在40人以上的恐怖袭击。”赫斯塔轻声道,“他成功了,所以他出现在了升明号上。”

    司雷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怀疑、震怒、以及在瞬间张开的恐惧。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司雷的脸几乎快要变成了青紫色,“……发生在哪里?”

    “啊……放松放松,”赫斯塔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成功是成功了,但没有人真的受伤,也没有人因为这个死去……因为这些试炼都发发生在罗伯格林自己搭建的服务器上。”

    司雷整个人往后仰,直到轻轻撞在了椅背上。

    “我不明白……?”

    “罗伯格林他们手上有一种进入之后可以完全模拟现实的装置,据说升明号的二层甲板也有一套,”赫斯塔轻声道,“艾格尼丝说,戈培林找到了一些手段,能让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入装置,也就是说——人已经置身于虚拟现实,但使用者仍然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差不多是这样一个状态。

    “在罗伯格林事前设定的资金和武器支持下,迪特里希花了大概七个月的时间,策划了五个公共场合的恐袭。其中两个不慎进入了当地警方的侦查视野,被提前破坏掉了,剩下的三个都在第三区南部……其中一个福利院,正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也是被罗伯收养的?”

    “对。”赫斯塔点头,“迪特里希选择作案的时间,是福利院的义卖日。义卖日当天,小朋友们围着各自的作品在礼堂里等候买家——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活动。

    “好像是因为当地的城市动物是猫头鹰吧,所以福利院的孩子们会制作各种各样的猫头鹰小像——木头的,石头的……还有折纸作品。”

    “猫头鹰小像……”司雷喃喃低语,她忽然想起不久前读过的那本日记——迪特里希亲笔写下的日记,里面也有同样的物像。

    这骤然浮现的记忆让司雷忽然感到有些痛苦,她两手合掌,身体慢慢前倾,直到拇指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些都是艾格尼丝告诉你的?”司雷低声道,“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阅读过迪特里希的一部分材料,”赫斯塔轻声道,“但很可惜,也只有迪特里希一个人的材料。船上每个人的试炼内容都不一样,因为罗伯的设计初衷是让每个人都直面自己的弱点,他针对每个人都设置了不同的场景……

    “只要试炼过程中表现出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无可置疑的忠诚,,即便当事人没有完成卷面目标,也会酌情加分。”

    “这样的试炼,迪特里希完成了,格鲁宁完成了,艾希礼、布理、艾格尼丝……都完美地通过了试炼,”赫斯塔望着司雷脚前面的那块地面,“包括古斯塔夫。”

    司雷皱紧了眉头。

    “如果你要做他的监护人,那你也应该了解这些事情,”赫斯塔轻声道,“这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们能够登船,本身就是一种凭证。”

    在一片寂静中,黎各重新拿起了那杯被司雷放下的温开水。

    “喝点水,警官。”

    司雷无言地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一往无前的勇气……

    无可置疑的忠诚。

    在罗伯·格林的语境下,这恐怕不是什么好词。

    “我们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猜艾格尼斯的试炼,”黎各试图调解气氛,“她虽然一直不肯说,但简诈了她一下,我感觉诈着了。”

第二百四十章 无效

    黎各停顿了片刻,等着司雷的继续追问,但司雷始终目光低垂,看起来已经有些疲态。

    沉默的时间一长,司雷也觉察到自己的出神,她抬起头,“……诈着了什么?”

    “……黎各有点夸张了,”赫斯塔回答,“就是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主动问了她们姐妹试炼的事,所以艾格尼丝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试炼内容,但实际上我完全不清楚。

    “结果,今天我们问她迪特里希的事情,她就开始试探我们到底对她的事知道多少……先是话里话外都带着点我们完全不了解罗博格里耶的意思,然后又问我们是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消息。”

    “那你是你怎么回答的。”司雷低声问。

    “布理。”

    司雷不解:“布理?”

    “就是猜的,”赫斯塔回答,“之前她和布理起争执,我和黎各撞见过一次,然后这次过去我又在桌面上看到了布理的病例表——”

    “布理的病例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当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们俩出不去,那就只可能是别人送来的,”赫斯塔轻声道,“除了安娜,还有谁会干这种事呢?”

    “反正简说完布理的名字,艾格尼丝脸色就变了,”黎各撑着赫斯塔的肩,“你后面还说什么来着?那一串话是怎么说的——”

    “我说布理这种连身高都要谎报的男人,我是不会相信的,他说的每一句话,在我这儿都打个对折。”赫斯塔轻声道,“如果她愿意说说她的版本——”

    “然后艾格尼丝就打断了她的话。”黎各接着道,“梅耶一直没有说话,一脸震惊地听着看着。”

    “我之前其实一直在想一件事……”赫斯塔仰头看着黎各,“今天和艾格尼丝聊完,感觉有点启发。”

    “什么事?”

    “就是那些荆棘僧侣的死法,基本上每个人的死法都不带重复的,”赫斯塔轻声道,“为什么这个人是这种死法,那个人是那种死法,这里面会不会也有点名堂呢。”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司雷凝神沉默了一会儿,“登船那天晚上,迪特里希为了清理布理身上的秽物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翻在了桌上,其中有一枚半程马拉松纪念币……而他生前的最后画面就是绕着船上的各处设施奔跑——”

    “我知道,我记得你在晨会上和大家讲过这件事,”赫斯塔望着司雷,“安娜寄来的《须知》里写着禁止携带行李进入12号候船室,不拿这话当真的人,最后的死法就会贴着他们带进毕肖普餐厅的东西——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司雷微微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比方说……迪特里希被肢解,艾希礼被固定了一个爆炸脖环,”赫斯塔的语速慢了下来,“这些死法的设计,是不是在映射他们曾经造下的恶?”

    司雷摇了摇头,“……没法验证。如果艾格尼丝所言属实,那除非我们能拿到他们曾经在虚拟现实里的行为影像或者别的什么材料,否则,这些想法就都是死无对证猜测——”

    “不完全是,”赫斯塔望着司雷,“这才死了几个人,船上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乘客呢。”

    黎各突然福至心灵:“比如,古斯塔夫?”

    “……比如古斯塔夫。”赫斯塔点了点头,“既然他今晚就睡在我们这里,我们确实可以问问他——”

    “然后呢?”司雷站了起来,“等到他死的时候,再核对一下他的说法和死法是不是一致?”

    赫斯塔挠了挠头,移开目光,“……没想那么远。”

    “如果能问出点什么,至少能和艾格尼丝提到的迪特里希案例做个比对?”黎各也站了起来,“看起来他比较信任你,也许会和你说实话呢——”

    “我见过穷凶极恶的罪犯是什么样!”

    司雷的驳斥突如其来,把赫斯塔和黎各同时吓了一跳,两人不约而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司雷也几乎立刻紧紧咬住了牙齿,闭口不言。

    赫斯塔向司雷靠近:“……穷凶极恶的罪犯,什么样?”

    “我刚才反应过激了,我不应该这样……”司雷低声道,“仅仅以我个人的看法,这艘船上的绝大部分乘客都只是‘普通人,,他们就像所有卷入危险的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算计,会尔虞我诈……这不就是普通人的反应吗?好不到哪里去,但也坏不到那种程度!

    “因为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封闭的绝境里,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的行为并不能用来说明——”

    “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司雷警官,”赫斯塔问,“你眼里穷凶极恶的罪犯是什么样子的?”

    “……反正不会是古斯塔夫那个样子,”司雷低声道,“他收到夜宴邀请的那天晚上你们也在,你觉得他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吗?”

    “……也是,”黎各皱起眉头,“要这么说,艾格尼丝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那种会走极端的性格。”

    “或者你们也可以认为,古斯塔夫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一种伪装,他用一种非常成功的表演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睛——但这和认定一个人是犯了罪,所以就开始强行解读有什么区别?你们认为他在伪装和表演的证据是什么?”

    赫斯塔与黎各都没有接话。

    “我会去问的,”司雷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说得对,既然他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问问他经历的试炼内容当然也很合适,但我不是在套什么话,不是在认定他是一个罪犯的前提下找证据……我希望你们也别做这样的事,不管是对古斯塔夫,还是对艾格尼丝,又或者是眼下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你是裁定者,”司雷望着赫斯塔,“你尤其应当如此。”

    “……可能是职业差异,”黎各沉了沉嘴角,“你和人类打交道,我们和螯合物打交道。”

    司雷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去了。”

    房门被司雷从外面合上,赫斯塔仰面靠着轮椅,表情也有些疲倦。

    “你怎么了?”

    “……可能人就是无法彼此说服吧。”

    “怎么会,”黎各重新坐下来,“我就感觉她刚才说得也挺有道理啊。”

    “不是……”赫斯塔按了按鼻梁,“同样的话题,我们俩已经吵过一遍了……就在古斯塔夫收到夜宴邀请那个晚上。”

搬家假条

    3.26~4.2之间要准备搬家了!

    顺利的话4.3恢复更新,不顺利的话可能还要再耽误几天。

    这次的抽奖书目是:

    第一本书我还没有开始看,不知道好不好看;第二本是自传,讲述的是两个决心不结婚的女性好友在一起同居,共同度过下半生的生活经历;第三本是小说,讲述一个只能保持十来分钟记忆的顺行性遗忘患者和一个能够操纵他人记忆来犯罪的杀人魔战斗的故事;

    四月见嗷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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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130/ 第一时间欣赏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 作者:柯遥42所写的《为什么它永无止境》为转载作品,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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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它永无止境介绍:
如果成为「工具」已是不可违抗的残酷命运,
那么,比这更残酷的,也许是在过程中仍然保持作为「人」的秉性。
真实世界注定会有残缺,但总有人不愿被同化成残缺的那个部分,
她们要用理智,用情感,用一切有目的的劳动,对抗这命运。
……
世界历4632年,一个在异国被囚禁多年的中年人重新回到了故土,故事从这里正式拉开帷幕。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为什么它永无止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为什么它永无止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