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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全文阅读

作者:老汨     现代武侠任侠记txt下载     现代武侠任侠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算乾(二十三)千年之過

    卻說司徒子乾獨自一人,乘風來到臨海上空,屈指一算,煞星連珠之日已迫在眉睫,若讓黑龍在煞星連珠之日破陣而出,煞氣加持之下,必然難以對付。

    看著手中的五靈輪,料想以己身天地借法,加上五靈之力,要加固陣法勢必可成,但舉目下望,千年前的景象因輪迴仙夢變得異常清晰。如今滄海桑田,仇恨卻隨年深日久更趨濃厚。

    眼下景況彷彿看到了兩種未來,一是黑龍死於陣下,代替崑靈子和整個隴邪教蒙受不白之冤;二是黑龍破陣而出,一場血戰,在所難免,玄術降龍招來天雨洪災,不知得有多少無辜百姓遭殃,失去家園。

    這時半仙終於明白千百年來,玄真道那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心理,黎民受苦從來都不在師祖一輩的選擇範圍內,況且也沒人能使用至寶五靈輪,使以千百載全在將錯就錯。

    也許是機緣巧合,也許是冥冥中有安排,千百年前流離的魂魄,到他這代重新聚集,結合了前世與今生的記憶,終於讓這千年的冤屈有了一線得雪報償的機會,自己身為這份契機,身為局中人,如何能置身事外,哪怕是一絲失誤都不該有,但因為自己的誤判,眼下已經累得胡茵一家家破人亡,悲憤懊悔的滋味比任何失敗都要來的更銘心刻骨。

    五靈半仙雙眼堅定,現出法相,施了一個避水咒,鑽入海底,兩臂成圓,喃喃念道:“天地逆行,五靈生剋,七星倒轉,三才歸位,解!”

    霎時之間,雷雲密佈,五雷紛落,打碎海底的神木根,根部連帶著凝固土質一同碎裂鬆落,四周海水溶解了石像外殼,海中冒出真火破去雷陣固術,就聽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吼──龍身破土,龍尾攪浪,黑鱗如鏡,尖角似塔,頷鬚飄飄,五爪鑠鑠,正是千年冤憤佈雨龍,飛鱗破陣怒騰空。

    一隻黑龍威然而現,長長的龍身在海底捲纏如盤,怒眼一轉,定在司徒子乾身上,立時怒不可遏:“是你!崑靈小賊!”

    “龍哥,請您暫息雷霆之怒,還請聽小弟一言!”司徒子乾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昂首無懼。

    千年之怒,天水難熄,黑龍怒吼:“老天有眼,在吾壽盡之前得以脫困。崑靈小兒,陷我汙名,困我千年、斷我龍角,竊我龍氣,今日要你一併償還!”也不管司徒子乾說了甚麼,張口便咬。

    司徒子乾只覺黑龍身上煞氣難消,幾近成魔,值此有口難言的窘境,決心底定,口中喃喃唸咒,單腳向地一踱,土陣升起,氣延萬里,立時將一人一龍包裹在土陣中央。

    黑龍見之更為震怒:“還想困我!”張牙舞爪而攻。

    司徒子乾暗嘆一聲:“連人都不見得聽我解釋,更何況一隻跟我有千年之恨的龍!”多說無益,手中五靈印法加催,一邊腳下維持法陣不散,兩相兼顧,實是冒險托大,好在黑龍老邁,仙息陣餘力仍在,勉強戰成五五之局。

    正逢黑龍口吐水波,司徒子乾靈機一動,左運風,右起火,風捲神火之勢與水波相交,砰然有響,散出水泡,如群魚亂竄般雜亂遮目。

    黑龍一時難辨敵方,正欲口呼龍氣驅散泡影,便覺一陣熟悉的感覺從頭上傳來,同時一聲:“龍哥!現在必須請你冷靜一下了!”

    但見司徒子乾收起土陣,黃氣盡入手上法印之中,連周遭海水都明顯不敵玄土之氣,向旁退散。

    眼前此景何其熟悉,黑龍怒噴水波相攻,司徒子乾高喝一聲,挾五靈輪當頭按下──“土靈.四聖神罡移五嶽”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兩方,同樣的招式,唯一不同的是,招出之後傳出的不是龍吼哀鳴,而是龍神發出的一聲驚咦……

算乾(二十四)逍遙護法

    卻說談靈笑一路護送兩名半妖小孩回到山中玄天觀,才歷經千辛萬苦帶著兩名孩子通過登雲級,便見坡級坪上的結界居然無人看守。

    談靈笑心起異樣,抽傘在手,把兩名小孩護在身後,緩步接近。

    穿過結界,景色一變,該有的仙境美景一樣無缺,有的是風雨欲來的危機肅殺。

    此時便見數名玄者,持劍拿符,全副武裝而來,當先一名未見盜仙背後的兩名小孩,便已聞到些微妖氣,大聲喝道:“你是誰!怎麼上來的……?”喝聲未止,後面一人似是見過談靈笑,趕緊解釋:“師兄!他是元靈的朋友,掌門說過,只要是他或元靈都一任放行。”眾玄者這才一聲請字,放他入內。

    依談靈笑的個性本該酸嗆一番,但眼見仙府門派面臨存亡之秋,雖稱逍遙,也知所輕重,肅言點頭致意,問即掌門所在。

    為首那人說道:“掌門和眾師兄弟都在靈天禁地,施術加固陣法阻擋煞氣,再過幾個小時便是煞星連珠的日子,全玄天觀上下輪流施術輸氣和戒備防守,以防變數發生。”

    談靈笑聽了不禁懷疑:“靈須真人怎麼知道司徒鯰魚會怎麼做?”

    過橋上坡,來到靈天禁地,但見眾玄者以靈須掌門為首,在禁地裡圍成一圈,將手掌對著中間法陣,不停輸出陣陣玄氣。

    靈須真人站在石上,維持法陣不散,其餘門人累得再支撐不住時,便有另一名師兄弟補上,前一位則下去,一來休息回氣,二來衛陣護法。

    談靈笑向一旁正準備前去守衛的玄者表明來意,那玄者看了看背後兩隻小半妖,幼年喪親,孤苦無依的模樣,心腸也自一軟,便說道:“畢竟是收養妖物,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這次風波過去之後,我再請掌門定奪,先將他們安置在弟子宿舍裡……”

    言至此處,便聽北方傳來一陣騷動,一名弟子一邊大喊戒備一邊跑來,身在禁地眾人忙問備細,那弟子道:“有人開始攻山了!現在登雲級有師兄弟擋著,北方的仙峰麓也有人集結……”

    談靈笑一聽,不消說便知那是隴邪教的人馬,這些人早就有了攻山計畫,利用奸細元淨將自己與司徒子乾調開,藉機取走胡茵的千年妖魂,待黑龍現世便是訊號,各地集結教眾按照元淨透露的上山路線,通過機關障陣,一舉攻下玄天觀,真武觀便不足為患,從此打著玄真道的名頭,貫徹隴邪教的教義,控制整個凡爾莎的思想也不再是難事。

    念想及此,談靈笑總算明白司徒子乾為何有此安排,他藉護送半妖上山,實則希望他助其保護師門。當下只覺血脈奔騰一股豪氣,提氣朗聲笑道:“隴邪教!連我逍遙傘仙你都敢惹,今天我就便宜你,讓你在這仙山滅教!哈哈哈!”人影一閃,直往登雲級而去。

    宏亮笑聲遠遠傳出,震動山谷,不僅顯示高超的內家功力,另有一番豪俠正氣,在登雲級、仙峰麓兩方倉促應戰的玄真道徒聞言,知道己方來了奧援,精神一振,奮勇向前,手中玄術招式一往無回。

    從登雲級底下縱上的隴邪教眾甫聞逍遙傘仙盜名,膽氣皆怯,有人腳下一個不穩,跌落萬丈深淵,哀號不止,又是一人跌下,竟自引發骨牌效應。

    正值陣腳紛亂,逍遙身影赫然從天飄落,足尖點在石筍頂端,擋在陣前,俊目一掃,嘴角微翹,這樣一個瀟灑好看的微笑,卻令惡道望之卻步。

    但見談靈笑倒拿巨傘,兩腳點踏,飛身迴旋,如綠柳揮揚的青光劍閃,當者數名隴邪教眾瞬間被斬落深淵,正是一式“迴風撫柳臨太虛”。

    玄真道眾見來者面臨千軍萬馬,一無所懼,又看他劍式一出,便逼退敵方前鋒戰陣數十米步,顯然是方才發話之人,士氣大盛,陣線向前推進,一時五行光芒大起,拳勁掌氣四溢,劍芒滾滾,刀氣森森,殺得隴邪教大敗潰輸。

    其實自古以來怎有邪能勝正的道理?邪魔外道如何敵得過玄真道的玄法精妙,只是人們難免為眼前情勢所惑,興起對自己的懷疑和失去自信,這才讓邪惡有機可乘,談靈笑正是那明心見性的關鍵,最少也起了鼓舞人心的效果,因為他正是那擁有根本自信的人,才得以影響其他人。

    他本打算揮衣擺手示意玄者前去仙峰麓幫忙,不料自己一現身,小露一招,便引得萬夫敢死之局,瞬間一愣,方才的口出豪語頓失宣洩出口,但眼看登雲級這方大獲全勝,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到底來幹嘛的……?”默默飄然離去,轉向北方仙峰麓。

    穿過頂峰,正要從北路而下,卻見暗處一道人影閃過,逕往禁地方向而去,此時多數弟子都前往守護通往玄天觀的兩大要道,只有功力較深的師兄長者需到禁地維持陣法不斷。

    此人身形鬼祟,又在這時前往禁地,談靈笑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當下縱身一個翻滾落到他前頭,一傘阻之。

    那人不消說便是玄真叛徒元淨,他趁亂掙脫束縛,正往禁地而去,誰知登雲級處隴邪教敗得如此之快,恰巧讓談靈笑給遇上,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劍氣已然臨身,吃了一驚,慌忙中出掌以迎。

    一是蓄勁而發,一是倉促應招,此消彼長,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元淨雖未受傷,仍不免被震退數步。

    就見黑影飄飄,傘尖熀熀,談靈笑或正迴橫抹,或倒劈上斬,有若迴風輕徐般輕盈靈動,困敵於劍芒劍氣之中。

    須知逍遙劍式主率性施為,重於劍意,不泥於招,以根本之意面對變幻世事,雖同樣一式“迴風撫柳臨太虛”卻因為不同的“意”,而呈現出全然不同的風貌。

    同樣的“逍遙劍式”在不同的人手裡使出,也各有不同妙處,招隨人而異,人隨意而變,以達“人劍合一”之境。

    眼下談靈笑所使的一式“迴風撫柳臨太虛”正是在他宣怒無門之下所出的第一招,但見他身若落葉般捉摸不定,手中黑傘有若飄風,似快似慢,外虛內實,攻敵必救,一傘遞出,妙著橫生。

    元淨被搶攻在先,先機已失,如何敵得過逍遙之劍,脅下胸腹之處遭劍氣劃破數道口子,鮮血淌流,心頭一怒,猛然大喝,身上鮮血受內力一逼,向四周散射。

    談靈笑見狀,直覺不妙,蓬地一聲黑傘旋張,一邊擋住血箭,一邊挺步直進,傘珠揮劃,劍氣陡升,激散血氛,隨後傘尖直指,定在元淨咽喉前一指節距,壓制敵人。

    談靈笑隔著黑傘冷道:“帥哥,俘虜就該做好俘虜的本分,乖乖被關,等著看戲!”

    元淨溢出鮮血的嘴角一揚,笑道:“顯然你這護法也沒有把本分做好!”

    談靈笑聽出他的笑意,心起異樣,隨即聽得禁地方向傳來騷動,暗叫不妙,連忙押著元淨前往。

    才剛踏入禁地,又是一驚,但見玄真道眾跪伏在地,連靈須真人也已坐在當地調息,而石台上的法陣已然消失無蹤……

算乾(二十五)雲淡風輕

    原來在東邊遠方的深海裡,一隻小小手掌抵在巨大龍頭上的斷角處,玄術頓起:“天地借法,靈心化水,氣脈成風,倒捲邪煞,滌濁於清,淨!”一個閃著五靈光芒的盤子從司徒子乾手中飛出,逐漸化成一支龍角接回斷角處,同時黑煞之氣從斷角處湧現,直撲半仙而來。

    黑龍一聲驚疑:“嗯?你……”

    “前世怨,今世還……龍哥,小弟我代前世崑靈子向你道歉……我……我錯了,我受奸人所騙,衊你千年。你看看,好好的一身龍鱗,都被黑成黑色的了,至於竊你龍氣呢,雖說是隴邪教在搞鬼,但往後受益者仍是小弟師門,我願代師門受罪,以渡氣之術清你煞氣。”

    黑龍本滿心恚怒,煞氣深重,本打算破印而出後便要向這天下討報這千年之仇,但不料為自己解封的正是仇人轉世,更如此低聲下氣的道歉,又聽他也是受奸人所騙,情有可原,頓覺一陣悵然,隨又想起受困千年不得自由之苦,拉不下臉,怒哼道:“憑汝一人不到百年修行,妄想淨吾千年煞氣,吾千年受困,汝待一言消之,叫吾如何甘心!”

    “起碼……我要把你的龍角……還給你!”半仙勉力支撐,簌簌發抖的手印慢慢現出一股黑氣,逐漸向胸腹漫去。

    黑龍怎看不出他一身靈氣已然消用殆盡,現以魂靈元神為媒,為自己淨氣滌煞,用不了多久,半仙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雖為仇讎,但見他這般悔意至誠,黑龍不知怎麼,心中的恨意減了大半。回想過往,自己也曾風光,騰身翱翔,呼風喚雨,為百姓普降甘霖,帶來漁獲豐盛,難道為了千年之恨就必須將自己變成人憎鬼厭的魔神,如此又跟那些陷害自己的奸人有何分別?

    正自思潮洶湧,海底封印忽然閃起藍光,源源不絕的清氣透著熟悉的氣息從陣中散出,靈氣大增。

    司徒子乾一驚:“……師父?”

    原來靈須真人正是將靈天禁地裡的逆靈陣改成了“順靈陣”,以逆靈陣本來建構起的通道反向運用,藉由殘存的仙息陣法將長期吸取的龍氣加以整個玄天觀門人的靈修之氣,盡數歸還。

    通曉各式陣法的司徒子乾自然一眼即明,心中暗暗佩服師父料事如神,知曉大義。

    眼看自己的雙手逐漸變成半透明之狀,只覺輕飄飄的彷彿沒了形體,只存意識記憶,知道自己即將灰飛煙滅,心中卻感一陣“人生一世不拖欠”的輕鬆,肩上承載千年的擔子終於在這一刻可以全部放下,所有的歉意和愧疚都隨自己生命的消逝得到寬容與救贖。

    看著黑龍煞氣逐漸變為清身白氣,司徒子乾露出一抹心安理得地微笑。

    殊不知人活一生,哪可能沒個“欠”字──

    就聽黑龍忽然大喝一聲:“吾乃一屆龍神,還需爾等凡夫施捨渡氣!”怒擺龍尾,但聽一聲巨響,刺眼光華大放,使人不知身處何方。光華散盡,海上復歸平靜。

    雨,終於停了……

    過不多時,司徒子乾正自意識模糊之間,耳聞一聲:“那陷吾千年,欺汝萬世之隴邪教今在何處?”

    司徒子乾聞言露出欠揍的笑容,只可惜全身癱軟,動彈不得,便言明玄天觀所在後說道:“龍哥,好累啊……我先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算乾(二十六)欠字猶存

    玄天觀,靈天禁地

    談靈笑眼看玄天觀眾徒皆幾近虛脫,想來是為固陣法而氣盡力殆,稍作調息應是無礙,其中看起來最過嚴重的非靈須掌門莫屬。

    但見她滿身肅黑煞氣,正自運氣全力壓制,談靈笑見狀,趕緊跑到她身後,運掌準備助她一臂之力。

    就聽靈須虛弱道:“別碰我……你的功夫拿煞氣沒辦法……趁現在隴邪教還沒攻上山……你快去仙峰麓幫忙,仙峰麓道路多又複雜,我派這麼一點人……守不住的……”

    話沒說完,便聽禁地入口階梯處傳來吆喝聲,黑字黑旗的隴邪教旗在空中隨風飄揚,教眾已然攻上山來,逼近禁地。山下守衛的玄真道徒不知是撲了個空,還是早已被殲滅殆盡。

    重傷跪地的元淨聽得吶喊聲,得意笑道:“這一役是我隆神教勝了,師父,『為達目的,寧負天下』,這才是現代社會的生存之道,還望師父好好深思深思。”

    靈須搖頭道:“人可以不識字,但不可不識人,為師確實要好好反省……”

    元淨得意洋洋道:“是嗎!師父請放心,我絕對會好好讓師父認識認識我們隆神教!”

    談靈笑聞言一怒,傲然挺傘,怒道:“今天我也讓你隴邪教好好認識我這把傘!”

    “誰!”忽然天空中響起一陣霹靂般的怒吼,眾人聞聲吃驚之際,陣陣烏雲隨風飄來,瀰漫整個靈天禁地,眾人聞之,無論玄真隴邪,皆感不妙。

    值此眾人驚疑不定,一顆龍頭從烏雲中伸探而出,一些膽小的玄者教眾忍不住驚叫出聲。

    “誰?誰是隴邪教?”但見龍口微張,吐煙散氣,吼音化成人聲。

    有誰敢在這時站出承認,談靈笑走遍天下也沒見過真正的龍,小口微張,呆立當地。

    真的隴邪教更沒見過這般神蹟,嚇得作聲不得,就見龍角旁緩緩飄出一人,那人上身完整,下半身卻只存半透明的形體,在場皆是修行玄術之人,一看便知那人身上只存一魂三魄,早已不成人形,就算死去再行投胎,也永世無法完全。

    不消說那人正是“五靈半仙”司徒子乾,只可惜現在他連“半人”都不算是了。

    司徒子乾眼睜一線,說道:“就是那個受傷跪在地上,剛剛笑得很囂張,很像蠢貨的那個……”

    “其餘旁人,汝待如何?”

    “黑色服飾的……除了那個持黑傘的以外,都是隴邪教,藍白服飾的……是小弟師門。”

    “吾已老邁,不願再造殺業。”

    “他們害你被困千年,你也可以困他們千年……”

    “善矣!”

    元淨聽聞,知眼前之龍正是海中受困千年的怨龍,當即說道:“恭喜黑龍大神手刃仇寇,我隆神教上下受大神之德感召,特來助大神剷除惡人。大神心如明鏡,必不會受這衊人小兒欺瞞蒙誆……”

    “崑靈小兒為證其清,以魂靈渡吾千年煞氣,爾等敢將性命交予吾手?!”

    本是為求一命,這時卻要自己將生命交出去,元淨大感躊躇,微一支吾,換來龍神大罵:“無信騙徒!!”

    元淨見欺瞞不過,趕緊大喝下令:“攻擊!攻擊!快滅了……”話沒說完,但聽一聲龍吼,冰晶四射,一陣霜雪過處,元淨整個人化成冰雕石像。仔細一看,冰雕裡的元淨,眼皮及眼球都還能動,顯然還未身亡,只是這般情況,死了倒比較好。

    隴邪教眾見有人命喪當場,嚇得魂飛天外,拔腿就往山下逃,但聽一聲豪笑道:“龍神請喝咖啡,千古都遇不到的事,還不好好把握啊!”就見談靈笑持傘守在入口,隨即冷道:“我說過……我今天要你隴邪教在此仙山滅教!”當下手起傘落,殺入人群。

    怒龍在後,盜仙擋道,隴邪教眾膽氣皆喪,哪還有反擊之力,逍遙傘仙登時如虎入羊群,擋者披靡,隴邪教眾不是死於逍遙傘下,便是遭黑龍冰封,至此大敗潰輸,再無作亂能為。

    靈須真人看著被冰封的元淨,他眼睜睜看同教夥伴遭人屠戮,難以動彈的嘴角竟似尚有一抹微笑,感嘆道:“邪的不是教,邪的是人心……只要人們無法克制自己的私心邪念,隴邪教永遠都在……”

    這時便聽黑龍說道:“此番隴邪教債還你我,接下來,便是汝欠吾之債。”

    司徒子乾甚是虛弱,聞言不禁“咦”的一聲,正欲開口相問,黑龍忽然化作一道黑光,投身而來,同時說道:“吾尚能保汝性命長達百年,汝在壽終元盡之時須至極東海底龍塚,靜待千年歲月,自有重塑魂靈之法,切記,此番是汝等欠吾之債!”

    司徒子乾聞言大驚,這意思不是死了之後還要坐牢坐一千年嗎?正想掙扎,忽覺腳下一空,哇的一聲,從天空墜落,摔了個四腳朝天,痛得半晌爬不起來。

    一個沒有形體的人怎會感覺得到痛?司徒子乾睜眼一看,四肢健全,下身完好,登時哀聲嚎叫:“龍哥!別鬧了!出來啊!這是什麼世界啊!連死你也不讓我安寧!天哪!有沒有搞錯啊……”翻衣掏背,似是黑龍就在懷中,承諾隨時可以反悔似的。

    “世上除了你,大概只有極其悔恨的人才會像你一樣這麼想死,能活到一百二十五歲也算便宜你了。”靈須真人調息已畢,走來說道:“現在黑龍與你融為一體,你自然也身負五靈輪之力,往後觀中事務,還希望你多出點力。”

    “我不要!!讓我死!!!!”

    “再囉嗦,不用等百年之後,我現在就送你去極東海底等著……”靈須真人冷言一發,司徒子乾立時收聲,樂得眾師兄弟及逍遙傘仙在旁看戲竊笑。

    “為師有些任務要交給你……”

算乾(完)八千坑洞

    山上災劫平定,山下水患亦退,只是山上修繕容易,畢竟人修有仙法,至於山下就沒那麼好運了。凡爾莎南部之都──海港市,因這次豪雨意外發現用於地表鋪路的原料材質參差不齊,偷工減料,一經豪雨沖刷,二經車輪輾壓,地表頓時下陷成坑,總計八千多個坑洞,造成市內交通多有不便。

    只是年後便是各市市長選戰開打,此間市政府的土木工程弊案,全被鋪天蓋地的選戰新聞給蓋了過去,直到後來國家應國黨俞函天選上市長之後,此八千坑洞才遭鋪平。

    而任俠協會所在的北部碧瑩市,此次也無法倖免於難,主要道路淹水將近一個小時,積水這才退去。

    幾經調查,乃是碧瑩市府上任的醫師市長李仁哲將近四年沒有下令查看地下管線,導致排水管線堵塞不通。當然,這類新聞也被當成攻擊的要件之一。只此一場豪大雨,揭發了這期間政治人性醜惡的樣態。

    只是這場大雨也帶來了不少新鮮事物,例如凡爾莎各大夜市突然出現一個移動式算命攤,聽說他算命神準,但招攬用詞實在不怎麼樣,不過僅僅一句:“客官,看你雙目無神,印堂發黑,恐有凶兆啊!”竟能引起一時風潮。

    古曆新年,家家戶戶都在餐桌前圍爐小聚,任俠協會今日也是熱鬧非凡,一名身穿紅衣帽梯的小男孩一邊舉杯,一邊高聲道:“大家新年快樂啊!”

    身穿白袍的常郁沖長哼一聲道:“小寶───把酒放下,誰准你喝酒的!”

    紅帽梯小男孩正是任俠協會裡的創始俠員,人稱“血紅帽”小寶,他厚的一聲道:“大過年的耶!喝兩杯不會死啦!”說著仰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跟著轉移話題道:“起笑哥!你剛剛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談靈笑夾起一支雞腿,狠狠啃了一口,續道:“你不相信!去問大棒槌啊!他還看過那狐仙呢!”

    但見鐵棍常郁沖點了點頭,證實其言,小寶這才道:“哇靠,這世上還真是甚麼事情都有耶!不過你也真倒楣……怎麼這種恐怖的事專門出在你身上?”

    “等一下,我現在糾結另外一個問題,為甚麼我說你就懷疑我,大棒槌說你就信……?”

    “因為常大哥不會說謊,你會啊。”坐在一旁,人稱“銀月小仙”的柳玥寧抿嘴笑道。

    小寶差點沒把剛喝進去的酒給噴出來:“啊哈哈!你就再唬爛嘴啊!”

    談靈笑道:“那個司徒鯰魚比我更唬爛咧!”

    小寶說道:“說真的,把這個人拉進協會,之後就好辦事了嘛!甚麼事都叫他先算一下就知道啦!要不然就來個隱身術,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監視誰就監視誰……”

    談靈笑與常郁沖異口同聲道:“你當他真是神仙啊!”

    “欸!他不當俠員不然要當什麼啊?常老哥不是也有把通訊器給他嗎?”

    常郁沖說道:“名目上他是任俠顧問,實際上任俠是打算推出興辦法事、驅鬼消災這類委託……”

    小寶見鐵棍一臉無奈的說完這句,便知這是誰出的鬼主意,眼角看向談靈笑說道:“你要一個玄修之人出來做靈媒啊……”

    談靈笑攤手道:“那是他師父說要報答我們啊,所以就任我差遣囉!”

    常郁沖撫額道:“我也沒把隴邪教的人抓光,才讓胡小姐不幸……實在不應該這樣的。”

    談靈笑一想到胡茵也是一陣悵然,柳玥寧看這情況不對,趕緊說道:“今天過年,司徒先生還在忙啊?”

    談靈笑說道:“有鑑於隴邪教之亂,最近他會出外尋找資質合適的人,引導他們加入玄真道,這也是他師父交給他的事情。不過……我大概知道他現在在忙什麼……”

    同一時刻的桃林渡,村內前有妙義巨災,又逢水患方定,正是張燈結綵,沖沖喜氣的好時候,此時卻有一位身穿藍白斗篷的年輕人牽著兩名小男孩,帶著三牲菜餚,來到一處墓地,焚香祭拜,垂手供花……

    多年過後,滄海桑田,世態變化,人事全非,在極東大海中央飄著一艘船,船身不大不小,但全船只載著一個人──一個老人。

    老人身上的藍白斗篷已然失去嶄新的光輝,留下的只有歲月的皺褶以及對新世代的憂心,底下的寬敞束褲也變得汙穢破爛,彷彿都能從褲上汙洞細數過往走過的滄桑。

    老人撫著長至腹部的白鬚,感嘆吟道:“龍哥啊……這輩子太久了,也太快了……人生到頭何來輸贏,唯問欠字何時還清……”說著站上船沿,淡然一笑道:“不欠你了!”言畢,縱身一跳,鑽入海底。

    隨著身體慢慢下沉,老人也逐漸變成半透明之狀,四周昏暗下來,但老人臉上始終掛著安心的笑容,緩緩沉入海底一處破敗的宮殿中央。

    在水泡瀰漫之間,老人彷彿又回到年輕的時候,一道霞光閃過,一個蒼老熟悉的聲音響起:“汝既守信諾,吾甚感欣慰……萬里外之魂靈,盡在念想之間,來,與吾萬里傲遊一番……”

    地表慢慢隆起,黑龍乍現真身,歷經百年,煞氣早已不復存在。老人靜靜的躺在龍角旁,回想起從前;回想起認識的人;回想起他的一生,點點如分子般細小的金光慢慢從萬里外飛來,在老人身上聚攏匯集,讓他細數曾經的快樂憂傷,曾經的是非對錯,在那一刻,老人彷彿重得肉體靈魂,又重新活了一遍……

    (完)

艟夢(一)童夢高遠

    連鎖艟艨盡狼煙,浪蕩江湖不知年,昔日刀槍冠雙絕,今時獨對碧連天。

    重憶心頭邦國恨,哪見子嗣與紅顏?乘風破浪伴蛟龍,血染衣襟淚蒼猿。

    流風吹醒四海夢,笑忘年少痴與顛。風波干戈今猶在,再持刀劍亦無言。

    歐歐歐──

    數聲海鷗歡叫劃過天際,驕陽燦爛撒在萬頃碧波之上,粼粼生光,凡爾莎北部碧瑩西城的青達漁港正徜徉著這暖洋洋的浪漫。

    忽見一顆頭從粼粼波光中探出,逕自往港埠邊一艘漁船游近……

    漁船上一名年約六十的漁夫正坐在船邊,補著魚網、調著釣線,過著再平常不過的生活。

    突聽嘩啦一聲破水,一道人影縱上船沿,右手猛揮,一道刀影砍向漁夫的後頸,招數狠辣放肆,似是覺得這動作傷不到人。

    那漁夫竟也有武技傍身,但聞破水之聲便已警覺,把頭一低,閃了過去,著地滾出。

    不料背後又來一聲破水狂喝,破風勁氣,強而有力,料想來者手持棍棒一類的鈍器。漁夫身材臃腫碩壯,身手卻是極其靈敏,把腰一扭,又閃了開去。

    偷襲兩人見一招不中,立即展開分進合擊,一左一右,默契配合。漁夫閃左,左邊那人便出猛招,漁夫躲右,右方那人便下殺著。

    漁夫一聲冷笑,也不出手回擊,腳步慢慢後退來至船桅處,正逢右方那人一刀劈來,漁夫側身閃過,剎然出招,一掌按在刀背上,直按到地,忽然飛起一腳,踢在船桅桿上,忽然傳來“唉呦”一聲,一人從船桅上掉了下來,持刀力劈那人也是喂的一聲大叫,反而向上方飛去。

    仔細一看,刀身上纏著一條繩索,繩索的另一頭正是在掉下來的那人手裡。刀身粗鈍,連繩索都切不斷,原來是把木刀。

    漁夫藉一踢之勢,飛身後退,笑道:“你們三個小鬼,用這種賊方法就想算計我?”

    上方那人被困窘境,對著跌在地上那人喊道:“方運辰!你『定海樁』的功夫是練假的啊!怎麼老鄭一踢,你就下來了咧!”

    漁夫老鄭笑道:“我說于瀚啊!我教你的『斷流刀』你也沒好到哪裡去。你好意思說小辰!照他的定力,若不是我用上真力,還真震不下來!只是我想不到,你跟正崙胡來也就算了,怎麼這次連小辰都參一腳……”

    身旁持木棒的那小孩程正崙嘿嘿笑道:“不就是因為暑假太無聊了嗎!怎麼樣?老鄭,我的輕功不錯吧!”

    “教你們的功夫不好好練,成天找我麻煩……”

    這時于瀚自行解開繩索,縱身而下,三個不過九到十歲的小孩圍在老鄭身邊,于瀚央求道:“老鄭,今天你帶我們出海嘛!”

    方運辰卻道:“不要啦!之後再去,老鄭再說說你之前的故事。”

    “就邊出海邊說嘛!時間還這麼早!”

    這老鄭原名鄭智昌,以前曾入海軍作戰過,後來退伍落拓一時,便當起了海盜,盜遍世界,搶劫多國,卻是盜亦有道,名盛一時,因他滿臉虯髯,天庭厚重,兩眼圓睜,威風凜凜,道上弟兄給了他一個渾號,叫“海龍王”。

    後來天下太平,龍王自知年事漸高,便洗手退休,來到青達漁港,靠捕魚過日。

    小孩自然仰慕英雄,三名小孩自小生活在青達漁港邊,聽了許多沿海漁商攤販說起傳聞,便即慕名而來,結下這段忘年之緣。

    老鄭識武極廣,見三名小孩資質不差,便傳授三人各式武藝,航海技術。

    這時就聽老鄭道:“你們到底是要出海還是要聽故事啊?”

    三人異口同聲道:“都要!”

    老鄭笑著搖了搖頭,嘆道:“于大副,交給你了!我去發動推進器……”

    三人一聲歡呼,于瀚當先喊道:“是!船長!領航員,報告位置!”語聲未畢,但見程正崙雙臂伸張,捷如猿猴般攀上船桅的瞭望台,手搭涼棚,喊道:“位置,青達漁港,方位,船頭向正北,夏季吹西南,今日無風,報告完畢!”

    于瀚回頭向方運辰道:“方二副!收錨!準備啟航!”

    方運辰按下開關,船下機械自動拉起鐵錨,老鄭掌著舵,向遠方地平線駛去,颯爽的海風傳頌三名孩童嘹亮的歌聲:

    “藍天的海洋,兇猛的大浪,它正是我的故鄉,只是沒有養育我的爹娘,沒有盼著我的姑娘。

    藍天的海洋,兇猛的大浪,它了解我的痴狂,無須穿戴虛偽的皮囊,盡情展現真心的嚮往……

    海洋啊,我的夢想,沒有人生的迷惘

    海洋啊,我的自由,沒有流浪的悲傷

    只有一顆雄心,天邊海角到處闖……”

    九到十歲的小孩只知隨著音律詞句,歡聲高唱,而歌詞背後記述的心情,這年紀的孩子又怎會明白?

    老鄭耳聽高亢的水手歌,看著遠方海島,臉上浮現異樣的表情,彷彿是悲傷,又似是憤怒,更多的是遺憾,好像這輩子有好多想為這個世界做的事情都還沒做,人就已經面臨遲暮。

    看著三個新興茁壯的幼苗,他們年輕熱血,他們志氣高昂,老鄭心裡除了欣慰、羨慕以外,也多了許多憂心……

艟夢(二)家庭革命

    多年過後,熱血少年也終被世俗紅塵搞成抑鬱青年。

    凡爾莎215年初,古曆年剛過,18歲的于瀚揹著書包,神情頹靡,抑鬱寡歡的漫步回家,絲毫沒有考完大考的興奮與輕鬆……

    雖說他的成績向來不好不壞,要上個有水準的學校自不難,但最主要是想專攻的學科與眾不同,這是自教育制度開始分門別類之後所產生的弊病,也造成眾多家庭失和革命的主要原因,今日的戰場就發生在于瀚的家……

    “你讀航海未來是能夠幹甚麼!當漁夫?”于爸爸一聽兒子的志願,雖忍著脾氣,但出口的話語還是傷人。

    于瀚耐著性子道:“爸,現在也有很多運輸產業、觀光產業,都可能會用到航海技術,至不濟我還能考海軍學校啊!況且……當漁夫有甚麼不好?!”

    于爸爸就職金融業,聽兒子如此不知人間疾苦,語氣也重了:“你做那些事情能賺幾個錢!還運輸產業!你以為你能當凡爾莎首富謝松齡啊!要當漁夫,我們花那麼多錢讓你讀那麼高的學歷幹甚麼?!”

    “錢錢錢錢錢錢!你就只在乎錢!除了錢,人生就沒別的了嗎!!你不讓我做你怎麼知道我不行!”

    “沒錢你吃大便啊!!”

    “難道所有捕魚的都吃大便嗎!!”

    眼看父子倆沒說兩句就吵得快動手,于媽媽趕緊說道:“好啦!有話慢慢說……先吃飯吧,等一會兒再說嘛。”

    于爸爸憤然迅速用完餐,說道:“你要當漁夫,就自己繳學費!”說著轉身便走。

    于瀚故意提高聲音道:“媽!你今天做的魚真好吃,我巴不得天天吃!”說完就真的只吃了魚,把整碗飯倒回飯鍋裡,收拾碗盤,到廚房幫忙洗碗。

    于媽媽見兒子滿臉怒氣,勸道:“你爸爸也是為你好啊!怕你未來吃苦,你何必跟你爸爸賭氣呢……”

    于瀚語氣平和的道:“我知道啊……老爸有很多經歷,他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可是我有我的人生,我的選擇也會有我的經歷,就算我選擇了他幫我選的路,我也不一定就會跟他有一樣好的結果。人生又不是等式,考好成績+考好學校+讀能賺錢的學科+出外工作歷練+賺大錢=成功人生?如果每一個人的人生都一樣,都被這個世界所定義,那人活著還有甚麼意思?”

    “……”

    “老媽,想想看,我當漁夫,頂多生活在海上,天天捕魚,天天吃魚,偶爾可以拿到魚市場去賣,一樣能活,而且我活得很開心!等到錢存夠了,我們也許一家買一艘屬於自己的船,我們到海上生活,你不是最怕吵嗎?海上完全沒有這些吵雜的聲音,難道不好嗎?”

    “我即便當漁夫,即便只能打工過日,但起碼那是我選擇的人生,那是我堅持的夢想!起碼我很滿足!”

    “你怎麼不跟你爸爸說?”

    “怎麼說?他的觀念已經固定了五十幾年,一講大家都生氣……你兒子雖然很有主見,但也懂得『做人』的道理,我只能盡量不起衝突,盡量忍耐……”

    于媽媽深知自己這個兒子本性不壞,況且他所支持的非是偷搶拐騙、造謠抹黑、欺善凌弱的事,至於未來的事又有誰能預料得到?與其憂天憂地,不如信馬由韁。

    于瀚自也曉得雙親的擔心,只不過年輕的他,對於人生有自己的定義,他想成就那屬於自己的“成功人生”。

    奈何時代不同,人心不古,連坑矇拐騙所賺的錢都可以受萬人景仰,而腳踏實地的理想反而遭人鄙夷奚落。

    喟嘆之下,于瀚便道:“媽,今天我約了方臉和程猴,可能晚一點回來,你們如果想睡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于媽媽知道兒子心情不好,便不多說,只道:“盡量早點回來。”

    于瀚應了一聲,拿了東西,便出門找朋友去也。心想不知家裡發生的狀況,是否也發生在兩位兄弟的身上。

    人生的事情誰也料不準,就像誰也不知道,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分離是否會是從此生離死別的開始……

艟夢(三)太子幫眾

    晚間九點多的夜晚,碧瑩西城的蠻渡大道閃著燈紅酒綠的霓虹,映照夜晚臨海的波光,幻麗以極。

    于瀚漫步走進一家水手專去的酒吧,便聽吧檯前一名服務生衝著他喊道:“喂!瀚子,這裡!”

    就見那服務生雙眼精幹,臉型剽悍,猿臂舒伸,動作熟稔的調好一杯酒放到吧檯上,正是于瀚兄弟程正崙。

    程正崙語帶無奈的調侃道:“看你一副可憐樣,又跟你老爸吵架了對吧!”

    “你別只會說我,你也差不多啦!我就不相信你老爸比我老爸好喬……啊方臉咧?”

    “這不說人人到嗎!”程正崙下巴向門口一點,轉頭一看,便見一人身形修長,臉型稜角分明,一派正氣,正是三人中最聰明的方運辰。

    三人先互碰了一次杯,彼此之間殊無解脫苦海的歡愉,于瀚當先開口:“要畢業了耶,你們有甚麼打算?”

    程正崙擦著杯子嘆道:“還能有甚麼打算,我老爸叫我讀有關餐飲的學科,畢業之後就直接來這裡上班,準備接他這店長的位置……”

    于瀚心有同感,苦笑道:“照你的本事,何必再念?直接上位就好了啊。”

    程正崙道:“放屁啦,你不知道現在人的口味有多難搞,不學著推出新產品怎麼行!況且這間店也不是很平靜。”

    方運辰說道:“程大伯的這間店雖然背後有神夜會罩著,但還是有一些其他的勢力存在……”話沒說完,便聽門鈴亂響,一名水手扶著一名同伴闖了進來,大喊道:“有人受傷了,快來幫忙。”

    酒吧裡幾名水手紛紛站起,不到一會兒,外頭便傳來救護車的聲音,剛才幾名外出幫忙的水手復又回來,臉色甚是不悅。

    于瀚知道各大航海公司背後都有一定的勢力,彼此打擊競爭對手,甚至還會產生械鬥,到後來神夜會成為凡爾莎最大黑幫,這才鎮住各大勢力。

    眾人見事態似是平息,便回歸平靜,三人回過頭來,于瀚續道:“方臉咧?甚麼打算?”

    “是蠻想讀語言的,未來要幹嘛的話……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就不想那麼多了。每個當下都是全新的生命,不如用心活在每個當下,不要被過去和未來影響!”

    程正崙又調了一杯,道:“哇靠!照你這樣說,你不會去當哲學……厚──又來了!”

    背對沙發座位的于瀚突感腦後一陣疾風,側頭閃過,一個空酒杯擦耳而過,一人怒聲而起,醉罵道:“你剛剛說誰肉腳啊!臭他媽賣國賊!”

    “媽的,總比你們這些狗腿好!”才兩句話引起店內兩批人憤然對壘,大打出手。

    “老狗日的!”程正崙一聲粗話,從酒櫃後面抽出一根短棒,翻出吧檯,化成一道銀光,一套海龍王所授的“二十四路殺惡棒”衝入人群,見人就打,硬是將兩幫人馬分開。

    兩幫正處酒醉,猝不及防,登時被打得東倒西歪。

    程正崙一棒敲在中央桌上,大罵道:“誰他媽敢在這裡鬧事!”

    其中一名酒醉挨棒,甚是不爽,見他說得囂張,罵道:“你小子混哪裡的啊!”

    程正崙舉棒指著他,道:“老子太子幫的!你是要我打你走,還是你自己滾啊?”但見于瀚、方運辰及數名服務生漫步走來,將兩幫人圍起。

    那人見敵我人數懸殊,不敢造次,但要這樣退去,自己也下不了台,正自處在當地,進退兩難,雙方僵持。

    “太子幫?我怎麼不知道我們有這分堂?”突聽數聲擊掌,一群黑衣漫步入店,為首一人正鼓著掌。

    鼓掌那人臉如刀削,看來四十上下,說道:“我才正想看戲呢,就被你給打斷了。小子,毛都沒長齊,學人充黑道啊!”

    程正崙雖看出眼前之人並非易與,但仍絲毫不懼,把胸一挺,道:“你想不想試試看!”

    于瀚思量,要再起衝突,對店裡生意恐有影響,挺身走來擋在程正崙身前說道:“黑道也是道,就不知……”說著在那人胸口拍了拍:“你這黑道有沒有那個理字了!”

    那人也不生氣,笑道:“意思是要看他們是給我神夜會面子,還是給你太子幫面子囉?”說完冷然一望,輕輕問了一句:“還有誰想鬧事啊?”

    眾人一聽神夜大名,暗叫糟糕,紛紛溜出店外,經過那人身邊時還悄聲道歉賠禮。

    程正崙也是暗自叫糟,店裡本就是神夜會罩的,現在得罪了幹部,以後這生意還怎麼做……

    這時門外又衝進一人,程正崙一看,登時叫道:“老爸!”

    程爸爸是個壯實的剽悍大叔,一進門便大喝道:“是哪個龜孫子在這兒鬧事!”一見那神夜幹部,愕然道:“老劉?怎麼是你啊?”看當場劍拔弩張的,趕緊揮手道:“通通把傢伙放下,都是自己人!”

    神夜幹部老劉微微一笑,搭著程爸爸的肩,道:“老程啊……你這個兒子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啊!”

    程爸爸本名程四海,本是神夜會的一員,結婚之後,金盆洗手,開了間酒吧,安穩度日,只是江湖腥波自染人,引退後仍引來不少麻煩,幸虧神夜會舊部好友暗地裡相挺幫忙,平靜這才得以維持。

    程四海搖頭道:“小鬼頭們不懂事亂學,還跟朋友組甚麼太子幫,都是胡扯懶蛋!”

    老劉說道:“不過……說這間店是太子幫的,這讓我很難做欸……”

    太子幫三人一聽,把臉一變,上前一步,程正崙更當先嗆道:“這句話是我說的,怎樣?”

    程四海罵道:“沒禮貌!我是教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

    老劉揮手笑道:“沒事沒事,我怎麼會跟年輕人計較呢!老程,我們都幾年交情了,喝完這瓶,咱們就當甚麼事都沒發生過!”說著身旁會眾拿了一瓶陳釀烈酒出來,恭敬的放到桌子上。

    程正崙聽他這話,以為是欺他年紀輕,不懂喝酒,以此硬逼老爸低頭,當下一手奪過酒瓶,仰頭便乾。那酒甚烈,連久戰酒吧的程老闆都無法這樣仰頭瓶乾,才嚥下三四口,便覺肚中氣脹如鼓,只能強忍不吐。

    突感手中一空,酒瓶被奪,但見方運辰手持烈酒說道:“我朋友不會喝,我代他乾了這杯。”方運辰雖是文質書生氣質,但自小修練“定海樁”的下盤氣功,氣血活絡,酒量大得出奇,本打算就此一飲而盡,可才喝到一半,酒瓶又被于瀚所奪。

    “太子幫是三個人,劉老大,這杯敬你。”三個人,三口氣硬是將一瓶烈酒全灌進肚子裡,登時臉紅氣脹,仍屹立不倒。

    老劉仰頭大笑,道:“哈哈哈,看吧,老程!我可沒說錯!這三個年輕人我很喜歡,好!今天就當甚麼事都沒發生過,只不過……現在有另一個問題了……”

    “那是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爸爸一起喝的酒,現在被你們三個喝完了,那我們要喝甚麼?”

    這次輪到程四海得意大笑:“我兒子的意思就是,來這裡只能喝我程四海的酒!老劉,想請我喝酒,你還早呢!來,到包廂來,我跟你喝……”一席豪語,連繃著臉的于瀚三人都被逗笑了。

    當天太子幫和神夜會把酒相交,直到夜半,這才一一散去,太子幫三人助程爸爸躺下休息後,便到外場收拾殘局。

    三人看著狼藉的杯碗,程正崙苦笑道:“我看我這店長想不幹都不行了……”

艟夢(四)有個主意

    月升半空,夜涼如水,太子幫照看忙乎已畢,已然凌晨時分,三人坐在臨海的小圓桌下,聽著潮汐漲退,規律而輕柔的颯聲,喝著回神水湯,回憶童年記憶,計畫將來……

    于瀚道:“明天放假咧!你們有要幹嘛嗎?”

    程正崙道:“我覺得大家應該都差不多吧!研究申請排行怎麼填……看到老爸給我的那些,我實在有點不想面對……”

    方運辰笑道:“很簡單啊,就照他給你的學科填,但都填一些絕對不可能上的學校,中間穿插幾個你想上的就行啦!”

    于瀚哇的一聲道:“你也蠻賊的嘛!小辰學壞囉!”

    方運辰白眼一翻,送給他一個不雅手勢。

    程正崙嘆道:“真羨慕你都不用煩跟家人溝通的問題……真希望我家人也可以這麼開明……”

    方運辰微笑道:“第一,這種事你煩也沒有用,就想辦法解決而已,第二,我不用煩惱家人的問題,不代表我不用煩惱其他的事……”

    程正崙問道:“那你需要煩惱什麼?”

    “不知道……”

    程正崙一副被耍的樣子,道:“你看!不就沒煩惱!”

    方運辰道:“就是因為不知道問題是甚麼,所以才煩啊,人不可能沒有問題,如果連問題是甚麼都不知道,那才是真的大問題。”

    程正崙說道:“那這樣跟活在無邊地府裡有甚麼差別,一直都有問題,沒問題還要繼續找問題。”

    方運辰道:“差不多,所以要學會跟『煩惱』相處。”

    程正崙撫額道:“天啊!你不讀哲學太可惜了吧!”

    于瀚聽了淡笑道:“程猴,你辯不過他的,而且他講得蠻有道理的,快樂是短暫的,因為短暫所以才顯得更珍貴,所以嘛!笨蛋才會沒煩惱。”

    程正崙揶揄道:“哇!怎樣?你老爸同意你專攻哲學是吧!”

    于瀚笑罵一聲:“去你的!”三人笑罵一陣,于瀚望向右方漆黑一片的港埠,隱約一艘艘漁船的隨波擺盪,空氣中的那股海水鹹味,彷彿那乘奔逐浪的自由又回到眼前,隨即想起明天之後,三人各有計畫,兒時的夢想即將遙不可及,不覺微微興起一陣惆悵。

    程方兩人見他好一陣不說話,癡癡望向海邊,似也感染這份心情,一同望向海上,默默懷想小時候那段自由的日子。

    這時于瀚突然問道:“欸……還記得我們以前怎麼玩的嗎?”

    程正崙道:“記得啊!每次我們都讓方臉來計畫。”

    方運辰憶起當年,淡笑道:“是啊……計畫把老鄭吊起來。但好像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于瀚笑道:“不然……我們再玩一次!”

    程正崙驚道:“真的假的,這樣很無聊耶!我們都多大了!”

    方運辰也勸道:“不要啦!現在都這麼晚了,而且之前老鄭不生氣是因為我們都還小,現在玩這個……誰知道他會不會生氣啊……”

    于瀚搖頭道:“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反正感覺今晚之後,就沒什麼機會可以再玩了啊!不如……我們這次玩大一點……”

    一杯黃湯膽氣壯,更何況現在有三個人──三個年輕的膽,喝了不知道多少黃湯……

艟夢(五)秉燈夜遊

    “欸,動作快一點啦!你到底會不會啊……”

    “開玩笑!在酒吧上班甚麼人沒遇過,鎖匠的技術不是人人都學得會的,不過你也要有點耐心嘛!”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大好耶……”

    “唉呦,這已經可能是最後一次了,明天就要回來面對了啊!”

    “我知道是最後一次啊,只不過我們好好說,老鄭應該好說話吧,這樣用偷……”

    話沒說完,“喀喇”一聲響,漁船主控室的門被程正崙撬開,于瀚說道:“安啦!就一天,出去晃一圈就回來,就算被罵也值啊!”

    程正崙訕笑道:“你的臉方就算了,你不會連心也是方的吧!做人別那麼死板嘛!”

    方運辰深知自己這兩個兄弟脾氣,再說要他就此撒手退出也心有不甘,便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雙肩一聳,直接上了這“賊船”。

    “這就對了嘛!反正萬事有我們,對吧!方二副。”

    程正崙驚嘆道:“哇靠!我們是有多久沒來了啊。欸欸欸!就是這個!”于方兩人循聲望去,但見程正崙手拿一根鏡身帶刺、長型的金色單眼望遠鏡。

    “我小時候最喜歡玩這個,老鄭就用它來教我功夫!哇賽,這麼久不見,還是一樣亮耶!”

    于瀚莞爾一笑,道:“好啦!領航員,到底還出不出海啊……”

    又聽程正崙道:“這個是你的……”說著立馬丟了一柄刀過去,于瀚趕緊抄住刀柄,道:“你小心一點,很利耶!”

    “全是老鄭之前當海盜的時候用的傢伙……你這傢伙也真奇怪,練刀又練槍的,這裡有一枝……”一把海盜手槍遞了過去,意思彷彿是叫他閉嘴。

    于瀚忽見他拿著手槍對著自己,嚇了一跳,道:“叫你小心點!別拿槍對著我……”

    程正崙玩得不亦樂乎,從桌上拿起一個護腕狀的東西,道:“這是甚麼玩意兒,還連著鐵鍊?”

    方運辰冷道:“這是魚矛索加袖箭,左邊那個是指虎,他也是用這個來教我功夫的……”

    于瀚見他滿臉警戒,笑道:“方臉,不要那麼緊張,現在應該沒有人,我們趕緊出發……”

    方運辰說道:“不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兩人聽他口氣不對,乍然一愕,皆停了動作。

    “老鄭已經不幹海盜這麼多年,連我們上次見到這些東西都不知道是甚麼時候,怎麼看起來還這麼新?”

    于瀚道:“老鄭常常拿出來保養啊!你知道槍管刀器這類武器都需要定期保養的。”

    “保養了要幹嘛?他又不做海盜了……”此語方出,眾多想像在三個年輕的腦袋裡奔走,氣氛頓時冷煞幾分。

    程正崙見氣氛詭異,便說笑道:“可能他懷念以前的時光,所以才拿出來懷舊吧?我們現在不也是這樣嗎……”

    方運辰道:“希望是吧……等等……外面有燈光!”但見船外一道人影,伴隨手電筒的光亮疾步而來。

    三人定眼一看,各吃一驚,于瀚驚道:“是老鄭!”

    眼看老鄭走向主控室,三人做賊心虛,頓時慌了手腳,程正崙連連揮手:“躲躲躲!快躲!”

    但看主控室除了行船儀器以外,著實沒有藏身之處,情急之下,三人一同擠進一個老舊的衣櫃裡頭。

    才呼出一口氣,便聽于瀚悄聲叫糟:“門!門沒鎖!快!”一把將程正崙推出衣櫃。礙於眼下情況,程正崙差點大爆粗話,趕緊腳下虛點,飄身一個翻滾,輕輕落到門口,小心翼翼將門鎖起,正逢老鄭在外取鑰匙開鎖,連忙飛身復回。

    當門鎖喀喇打開時,衣櫃門扉也恰好閉上。程正崙在衣櫃裡指著于瀚,用唇語道:“你狗日的,今天我算認識你了,姓于的!”

    于瀚攤手動唇道:“我們三個就你輕功最好,你不去誰能去……”

    方運辰趕緊摀上他的嘴,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接著悄悄門開一縫,向外望去。

    但見老鄭手按幾處開關,自小常上船遊玩的三人自然曉得那是收錨的按鈕,不禁心起疑竇,互望一眼,眼中都帶著相同的疑問:“老鄭這麼晚是要出海去哪裡啊?”

    接著不到一會兒,船身發出隆隆作響,推進器啟動,衣櫃裡的三人都感覺到船漸漸向外航行而去。

    就見老鄭設定好航行路線,便坐在案前,拿起一塊磨刀石,認真仔細的磨起他的海盜刀和魚矛箭頭,磨刀的鏗鏘霍霍,每一聲傳進衣櫃裡,都聽得三人心驚膽跳。

    昏暗的燈光下,老鄭冷煞肅穆的表情,一心一意,心無旁鶩,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彷彿讓整個主控室裡的空氣都為之凍結。

    在門縫前的方運辰從來沒看過這樣的老鄭,旁邊的于瀚也感受到這股可怕的氣息,輕輕拉了拉方運辰,以唇語問道:“怎麼了?他到底要去哪裡?”

    方運辰搖了搖頭,動唇道:“不像去搶劫……”

    過了好一陣子,老鄭只是不停的磨刀擦槍,直搞得三人一頭霧水,這時船身忽來一陣搖晃,好似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三人各自一驚,卻見老鄭氣定神閒,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緩緩備好槍,繫上寶刀,套上腕式矛索,插上袖箭……

    只看得衣櫃裡的三人越發緊張,不由得奔馳想像,忽覺船身向右傾斜,外頭人聲大響,似是有人以擴音器傳聲,但距離稍遠,櫃裡三人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麼,不料那人語音未歇,船外立馬傳來咻鏘叮噹之聲。

    槍聲!

    任誰都聽得出來那是槍聲,太子幫三人面面相覷,怎麼一艘夜晚出航的漁船會引來槍聲?

    方運辰偷眼外望,卻見老鄭仍大馬金刀的坐在案前,臉上嘴角卻揚起了一抹冷酷兇殘的微笑……

艟夢(六)血染衣襟

    喀喀兩聲子彈上膛,老鄭拿起海盜槍輕描淡寫的按下下錨的按鈕,緩步走出主控室。

    方運辰關緊衣櫃門扉,悄聲說明所見,程正崙緊張道:“不會吧!那我們不就很危險!”

    于瀚悄聲道:“老鄭怎麼可能害我們……”

    看過老鄭那冷煞模樣的方運辰實在不敢斷言,又聽外面數聲槍響,聞之悚然,程正崙道:“我們現在怎麼辦?總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吧?”

    于瀚說道:“老鄭現在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對付誰,我們應該出去幫忙吧!”

    方運辰連忙阻止,道:“現在情勢不明,貿然出手,只會添亂……”

    正自猶豫,突然聽得外頭有人說話,衣櫃裡三人瞬間禁聲,只聽來者嘰哩咕嚕,也不知道在說些甚麼,語氣卻透出濃烈敵意。但聞腳步聲一步步走近,太子幫三人的神經如繃緊弓弦,不知該衝出迎戰,還是祈禱來者沒發現。

    但衣櫃這種躲貓貓必找之處,來者怎可能放過,太子幫三人忽然眼前一亮,門扉前站著兩名身穿卡其色水手服,手拿槍枝的男人。

    兩名男子似是沒料到這種爛地方居然也有人藏,突見三人藏在裡頭,當下一愣,彷彿疑問,你們怎麼在這裡?太子幫正自進退兩難,這時忽現光明,明知大難臨頭,仍不免呆愣一陣。

    兩方互相呆望近乎數息之久,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與處境,相對放聲大叫,太子幫為求保命,下意識衝出,猛然抓向兩人手上槍枝。

    兩名男人來不及扣下板機,便被三人撲倒,三名青年兩名成人滾倒在地,扭打成一團。

    方運辰緊緊抓著左邊那人手中長槍,于瀚右手制住那人的左手,另一手死命將槍口推至那人頷下。

    兩人壓在那人身上,那人右手卡在板機附近,被方運辰死命按住,動彈不得,只能死命掙扎。

    板機近在眼前,雙方都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都使盡力氣抵抗,于瀚眼看快支撐不住,啞聲喊道:“方臉……扣板機!”

    方運辰雖知生死交關,但從小的教育使他認知到在手中的是一條人命,板機雖近在咫尺,卻說甚麼也不敢去碰。

    突聽身旁驚啊一聲,兩人嚇了一跳,手上一鬆,竟被那人掙脫右手,方運辰反應最快,趕緊右拳上去,貫在那人臉上,登時將他打昏。

    于方兩人才鬆一口氣,卻見身旁那男子壓在程正崙身上,趕忙一腳踢去,欲助兄弟脫困,卻覺觸腳軟綿,絲毫不像掙扎時的肌肉緊繃,爬起一看,就見那人早已死去,只存程正崙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微微喘著氣。

    原來程正崙與于方兩人一同撲出時,便把右邊那男子手中的手槍打飛,兩人一同跌落地板。

    那男子失卻了手槍,順手便抽出藏在靴子內的短刀,對單獨一人的程正崙刺下。

    一個十八歲剛從青年組畢業的男生,如何抵得過一個成年人老練的攻擊,只能手忙腳亂的向後爬退,第一刀落了空,那男子奮起第二刀時,程正崙不假思索,抄起放在桌上的單眼狼牙望遠鏡,當頭便是一棒。

    那人不料他身旁還有利器,程正崙求生的一棒登時敲在那人的太陽穴上,鮮血併流,兩眼翻白,死在地上。

    只為保命,無意中竟取人性命,即使生活環境複雜如程正崙,也不免驚呆當場,胃酸反滾,差點嘔了出來。

    于方兩人見此景亦慌了手腳,船上情勢不明,現在一條命突然葬送在兄弟手上,腦中霎時一片空白,不知進退。

    忽聞門口傳來一粗聲怒罵:“你們三個小鬼怎麼在這裡!!”

    但見老鄭環眼圓睜,驚中帶怒的對三人咆嘯,三名少年早已被失手殺人的情況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如何開口解釋。

    這時突然砰砰兩響,三人這才回神,低頭一看,老鄭兩槍將昏厥在地的那人打死,說道:“沒時間說話了,現在船上都是敵人,準備好!照顧好自己!”說著將手上海盜刀和魚矛索丟在桌上,自己右手槍;左手指虎,縱身出門。

    三人只覺莫名奇妙,一頭霧水,但情勢險峻,不容片刻質疑,趕緊配齊裝備,強自定了定神,正準備邁步出門,就聽窗戶框啷一聲,一人倒撞了進來,同時聽得老鄭大喝道:“瀚子!斷水分流”

艟夢(七)非你即他

    于瀚甫聞指令,身隨刀動,刷刷兩刀,正是一招“斷水分流”,刀光過處,削斷來者手中長槍。那人腰部噴出鮮血,昏死過去。

    此招本擬一擋來刃,二斬胸口,但于瀚正值心神不穩,砍殺胸口的那刀偏得幅度過大,竟斬在腰上。

    于瀚一招得手,精神回穩,信心陡增,當即腳施水上飄輕功,縱身出窗,同時一招“四海生風”刀護周身,迴身旋斬。

    但見外頭甲板上數名手持槍銃的水手,漁船旁不知何時停泊了一艘巨大戰艦,仍不時有水手從戰艦上甩繩攻來。老鄭一邊對付甲板上的敵人,一邊開槍阻止敵方援軍上船。

    眾水手突見一名陌生青年持刀縱出,立即開槍招呼。

    于瀚吃了一驚,趕緊舞刀護身,竄到船沿一處木桶掩體後,此時生死交關,于瀚只存保命意識,知道敵眾我寡之下,絕不能待在同樣一個位置超過半分鐘,趕緊腳下一點,不停轉換,閃避子彈,這時忽聽老鄭高聲令道:“瀚子!九斬斜陽!守住主控室!”左手拳一邊將一名敵人打飛,右手退出空彈匣,裝上插在腰上的新彈匣,口中喊道:“猴子!阻止他們上船,教你的『一葉渡江』全忘了嗎!”

    于瀚聽從指令,左右閃身,手中刀式奔騰而出,登時刀勁瀰天,一式九斬,將主控室周圍的九名敵人斬翻在地。

    跟在于瀚身後縱出的程正崙,本提單眼狼牙望遠鏡拒敵,仗著身法高妙,敵方雖眾,一時也奈何不了他,只是地方狹窄,難展大範圍遊鬥的優勢。這時聽得叫喚,舉目上望,就見隔壁戰艦數條繩索飛來勾住己船,敵人如軍隊進攻般向漁船跳來。

    不說敵人源源不絕,只消戰艦舵手一轉,一頭撞來,小小漁船能不翻船,那才是怪事。程正崙趕緊施起“一葉渡江”縱上船桅,腳下猶如蜻蜓點水般點在敵方繩索上,右手殺惡棒一陣亂打,將沿繩索跑來的敵人全數打落海中。

    撲通哀號聲尚未止歇,另一波攻勢又已攻至,程正崙心知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當即收棒入懷,提上一口氣,四肢並用,盪爬縱躍,飛身來到繩索勾結處,提棒破壞,奮力堵截敵方增援。

    援助遭截,敵方攻勢頓時慢了許多,老鄭見時機已到,高喝一聲:“小辰,到主控室!走!”只是出聲半天,也不見船有駛離的意思。

    原來方運辰右手套著魚矛索,一套“狂鯊顎”拳法,跟著于瀚一同堅守主控室周圍,那“狂鯊顎”正是老鄭周遊四海的獨創絕技,右手腕下魚矛連著鐵索,拳中機關使魚矛收放自如,近能加強拳法招式,遠能射擊作鞭法變式,加上左手上的指虎,更是變幻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要記住練會這繁瑣的變招後著,非有極高的耐性不可,三人中就屬方運辰最為沉著,老鄭樂得有個傳人,便以這套“狂鯊顎”授之。孰料方運辰最為聰明也最為理性,心懷正義,是非善惡根固於心,即便眼前面對生殺險惡,右手魚矛索仍始終不出,頂多以刺劃傷敵,袖箭所傷之處也全非要害,敵人一個倒下,隨又爬起,加之敵軍源源不絕,時間一長,兇猛狂鯊也感心力交瘁。

    就聽啊一聲痛嚎,方運辰右膝遭子彈劃過,一名敵人奔到他背後,槍口瞄準,便要結果他的性命。

    于瀚撇眼望見兄弟有難,驚呼一聲:“方臉!小心!!”隨即一聲大喝,一招“橫斷北海”刀隨念出,情急之下,全力一斬,登時血染刀刃,一顆腦袋從天而落。

    鮮血落在于瀚頭頂,順著他的臉龐流下,雙眼驚怒,宛若煞神,敵人甫見,未戰先怯,全數停了戰火。

    這時程正崙剛好破壞最後一條繩索,漁船重獲自由,老鄭力拼餘下群敵,那些水手見一名青少年都這般凶狠,又見陡失奧援,戰意低迷,留下重傷難逃的同伴,紛紛跳海逃生。

    程正崙腳踏“一葉渡江”復回,趕緊開船駛離,待老鄭將船上屍體盡數丟下海之後,于瀚與方運辰仍呆站在原地,難作一聲。

    老鄭緩緩走來,舉槍戟指,冷然道:“你還要害你的兄弟幾次……”

    語氣冷煞到聽聞的兩人為之一顫,于瀚首先回神,見老鄭槍指方運辰,又是一驚。

    就聽老鄭冷道:“小辰,你是三個當中最聰明的,你應該最清楚,剛剛那種情況叫『戰爭』,你眼前的是『戰場』,如果你在戰場上還對敵人有憐憫之心,就是對自己同袍的殘忍。”

    這時角落突然傳來細微一聲呻吟,老鄭一個箭步竄去,手提一人出來,原來剛剛戰事已了,一名水手受了重傷,昏死過去,而後漁船晃動,陡然醒轉,竟被遺忘在敵人船上。

    老鄭一把將那水手擲在方運辰面前,舉槍冷然道:“對準他的頭,放箭!”

    那水手與方運辰同樣心驚,一個是擔心自己性命難保,一個是參想不透是甚麼樣的深仇大恨,可以讓人不問青紅皂白,下令奪取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性命?

    “現在我們還沒脫險,那艘船艦可能去而復返,老子不要一個會拖後腿的同伴,在戰場上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老子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放箭!”說著舉槍指著方運辰的頭頂。

    方運辰跌坐在地,看著那水手以額碰地,雙手合十,不停發出有氣無力的求饒,心下極其矛盾,深知老鄭所言皆屬實情,但眼前那水手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一條生命,就算真有甚麼深仇,也不該這般毫無人性,趁其傷重,取人之命,心中猶疑難定,右手彷彿變得無比沉重,重得他抬不起手,更別提瞄準射箭。

    于瀚見狀,便欲上前求情,但聽砰砰兩響,兩顆子彈打在他的腳邊,阻卻他的腳步,老鄭槍口復對方運辰,怒喝道:“這就是戰爭!不是你就是他!給老子放箭!”板機扣處,一顆子彈射出,劃過方運辰的臉龐,打在後方船沿。

    方運辰驚呼一聲,眼淚鼻涕混合著汗液流了滿臉,咬緊牙關,本想緊閉的雙眼也被老鄭喝開,緩緩抬起手來,對準那人,可說甚麼也沒力氣按下機關。

    又聽砰砰砰三響,三道疾風擦過自己的頭頂和雙耳,方運辰彷彿只聽到自己的吼叫聲,手中一緊,按動機關,袖箭發出。待五官回復知覺時,那水手已然死在地上。

    方運辰呆坐當地,雙眼無神的看著那具屍體,心裡意外的沒有一絲愧疚,也沒有感到噁心翻湧,反而感覺到原來殺人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而正是這樣的心情讓他感到害怕,怕他自己──我殺了人,但卻沒有感覺到慚愧內疚,我是不是一個惡人?

    于瀚也是今日甫歷殺人之事,差別在於他是為救同伴而出刀,且心思較為剛毅堅強,心情較易於平復,走上前將兄弟扶起。

    老鄭卸下左手上的指虎,丟在方運辰面前,冷漠令道:“小辰守甲板,猴子作領航員,瀚子跟我進來幫忙掌舵。等一下用對講機講禦敵計畫。”

    “老鄭你……”于瀚見他絲毫不體恤方運辰驚魂未定,正欲理論,卻被方運辰一把拉住:“老鄭是對的,這裡是戰場,我們……我們不能內訌,我沒事……”說著套上指虎,緊握雙拳,用衣袖拭去臉上血汙,挺立於甲板中央,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站在主控室裡的老鄭看著在外頭相會的三人,暗嘆一口氣,自言道:“為甚麼你們要跟著一起來呢?”殊不知,太子幫三人也懷著相同的疑問,其時,已入深夜……

艟夢(八)魚龍台島

    夜空月懸,海面上靜謐如常,平靜得幾乎窒息,同樣的氣氛也瀰漫在老鄭的漁船上。

    太子幫三人換上便捷的衣褲,全然一副海盜的模樣,按老鄭的意思,一人一個對講器,各司其職,只有程正崙站在瞭望台上,用對講器所報告的航行狀況,其餘甚麼聲音都沒有:“凌晨2:48,方向東北,風向北北東,目力所及沒有船隻。”

    于瀚與老鄭待在主控室,見程猴方臉都不說話,便拿起放在桌上的對講器,放膽問道:“老鄭,剛剛那些是甚麼人?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出海?”

    程正崙與方運辰聽他突然提問,心頭一凜,凝神傾聽,就聽老鄭嘆了一口氣道:“你們知道魚龍台吧?”

    程正崙一聽魚龍台三字,便道:“不會吧……剛剛那些人不會是東和本國的吧?”

    原來那魚龍台是位於凡爾莎東北方的島嶼,距離凡爾莎只九十五海米,位置地處凡爾莎和東和本國之間,難免有海域解釋上的問題。人人都知道,魚龍台底下有豐富的非再生能源“古血”,存量之高,能可供應整個凡爾莎將近百年的時間,對國內各式產業都有相當助益。這等資源自然受到東和本國的覬覦,以海域問題為由,與凡爾莎長年爭搶魚龍台的主導權。

    兩國相爭必有死傷,最無辜的便是魚龍台島嶼上的居民以及以捕魚為生的漁民。

    老鄭雙眼迸發怒火,咬牙切齒道:“昨天一艘漁船到魚龍台附近捕魚,莫名其妙遭到攻擊,數十名船員受傷,還被沿途追趕,就是那些東和鬼子幹的!”

    于瀚說道:“你這麼晚出海就是為了來打他們?老鄭……雖然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你一個人對那麼多人,是要怎麼脫身啊?”

    “誰告訴你我想脫身的?”

    三人雖有想到,但此刻聞言難免吃驚,心中不知該後悔跟來,還是慶幸。

    “這些東和鬼子曾經侵我國土,辱我人民,殺我百姓,要不是其他大國說話不算,這些鬼子哪還有鬼命活到今天!如今執政的應國黨軟弱無能,又有在野近民黨親東媚外,置百姓生活不顧,今天東和鬼子又擅自佔領我國疆土,若人人只為護短自保,我難不成還指望當今政黨會為百姓出這口氣?!”越說越氣,粗糙的雙拳捏得喀喀作響,連太子幫三人聽了都略感羞慚,不知各政黨政客聽了會作何感想,只不過老鄭這番話還是有些地方錯怪誤會了……

    “政府不做,就我來做!從軍那麼久,連鬼子都沒殺過,一輩子不是搶人就是被人騙,還有甚麼資格談愛國!”

    這義憤填膺之詞,于瀚聽得最為清楚,說道:“你想要用自己一命,嚇走東和本國,讓他們知道若要侵占凡爾莎必付出極大的代價……”

    老鄭嘆道:“本來是這樣……只是你們三個為甚麼會來呢?”

    于瀚三人心想眼下這情況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把家裡的狀況及偷船的打算說了一遍。

    老鄭聽了搖頭道:“家人甚麼事情不能好好談,而且我已經教過你們了,世上最可惡的行為就是欺騙!平常我帶你們出海的次數還少了嗎!就一定得用偷的!”

    于程兩人心下羞愧,難言隻字,方運辰答道:“老鄭,如果我們跟家人談有用的話,我們也不用搞這攤出來了……”

    “那是你們太快放棄了!一定有更適合的辦法,那是你們的家長,連你們身為兒女的都找不到溝通的方式,那還有誰找得到!”

    程正崙打蛇隨棍上,道:“所以啊!這下我們跟著你一起……出海,就能告訴我們的父母,我們無航海毋寧死……”

    老鄭一聲怒罵:“毛都沒長齊!就只會胡扯!你們老爸老媽辛苦扶養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輕賤生命嗎!”

    三人漠然一陣,程正崙嘆道:“連老鄭都不懂,我不知道我們還能跟誰談了……”

    語意落寞,彷彿夢想落空,老鄭怎會不了解大海的自由奔放,徜徉在此間的風光灑脫,但歲月流轉使他醒悟,了解到甚麼才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事物,嘆氣婉言道:“人生遇到甚麼問題,就去想辦法解決,去面對它,不是找藉口逃避,換個名目,換個藉口,問題仍舊存在。再說……爸媽的說法也只是建議,人生要自己選擇,也要自己負責,對人生負責,不是賺幾個錢回家,而是你的內心是否端正,存心若不正,所做的事情也會是邪惡的。難道為了自己的夢想,就可以做些喪盡天良的事?為了自己的自由,就可以不顧親人感受?”

    三人聽了,略感此語虛無飄渺,感覺似有所悟,又像全無所得,如同海上的小船,試圖維持平衡而不顛覆。事實上,便如方運辰之前所言,每個當下都是全新的生命,所做的選擇自然不同,只有存心為了他人,還是只為一己之私的差別罷了。

    三名年輕人持續漠然,老鄭自忖這些事情要他們有了屬於自己的經歷之後,才能有所體悟,便轉移話題道:“這一切,等我們回到凡爾莎再說吧!記住,等一下如果有敵艦,以最快的速度靠近,不讓他們有開炮的機會,猴子,你負責先鋒,衝上敵船,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殺到主控室,把錨放下!瀚子、小辰,你們掩護猴子,我會保住這艘船,等你們回來。小辰,你首先幹掉對方的砲手和狙擊手,剩下的我會處理……”

    三人經他提醒,回歸眼下戰事,程正崙提問:“我們為甚麼不現在就回凡爾莎?”

    “我們現在已經深入敵境,離凡爾莎太遠,如果這個時候返回,就是捨近逐遠,對方若一開砲,我們未必躲得過。相反的,這也是我們的優勢,只要深入敵陣,鬼子會因為有友軍在內而不敢隨便開砲,我們便能趁亂脫出。”

    于瀚說道:“只可惜在船上沒有訊號,不然就能用通訊器通知凡爾莎政府。”

    老鄭冷哼一聲道:“別說政府不會理你,就算有訊號也千萬別打,我們剛剛迎擊的那艘船艦,是東和鬼子最新型的巡邏艦──巨鯨艦,可以攔截訊號,只怕你還沒通報,就已經爆露你的位置了。”

    方運辰突然說道:“我們剛剛碰到的那艘,位置應該是在最外圍,我們不是要去魚龍台嗎?船頭方向好像不大對……”

    這時于瀚清楚看見老鄭露出那抹冷酷又充滿自信的微笑,對方運辰的問題不答反問,道:“我以前教過你們,戰爭最重要的是甚麼?”

    “……”

    老鄭看不到另兩人,但看得到于瀚的表情,知道他們都已想到了答案,便笑道:“攻擊永遠是最好的防守。”

    于瀚本性膽大,義結太子幫,但這時卻連眼神都不敢跟老鄭接觸,他這時才知方運辰在衣櫃裡看到的是怎樣的老鄭。只覺這時眼前的更加具體,那面臨遲暮的老鄭在那一剎那間,彷彿再次變回那傲笑四海、橫霸各國的海龍王。

    當海龍王即將翻江倒海之際,凡爾莎本國也興起連龍王都錯料的情勢……

艟夢(九)任俠申援

    一隻粗大的手掌拍在碧瑩市警察局長辦公室的桌上,桌前一名白衣大漢粗聲道:“為什麼不行?難道讓我們幫忙都不可以嗎?我們也沒有要什麼報酬!”

    警察局長無奈道:“常老弟啊……難為你不知道,早些時候總統已經擬好聲明稿了,大意是……如果不撤出以及道歉的話,我國不惜開戰!已經可能開戰了!軍方怎麼可能讓平民百姓一起去戰場咧?”

    白衣大漢尚未答話,旁邊一名身穿紅帽梯的小男孩已經忍不住了,睜大眼睛道:“你說我們是平民百姓?”語聲未畢,就見他紅影一閃,來到局長背後,閃身復回時,手上多了一把警槍。

    那小男孩把玩著手中的警槍,口中問道:“對不起,你剛剛說甚麼?”口語動作,極盡揶揄之能事。

    白衣大漢喝道:“小寶!不准沒禮貌,把槍放下!”

    那白衣大漢和帽梯男孩正是隸屬不受任何機關組織管轄,以道德公平正義為準的任俠協會俠員,“鐵棍”常郁沖及“血紅”小寶。

    小寶年紀雖小,但也知所輕重,雙手捧著警槍,恭敬交還桌上。警察局長想來熟識血紅帽性格,當下嘆了口氣,道:“我不是不想……”話沒說完,常郁沖霍然站起,一把搶過手槍,槍指局長。

    局長不料向來穩重的常郁沖竟也這般衝動,嚇了一跳,慌忙道:“常老弟,你冷靜一點,我說了不是我不想幫忙,因為這不合規矩……”

    常郁沖冷道:“這把是黎明者警備槍,加上彈匣一共15發子彈……”

    局長還不知他為何討論起警備槍種,就見常郁沖調轉槍口,朝小寶連扣板機,砰砰砰砰砰砰,六聲槍響,但見血紅帽腳踩奇步,身法如電,左閃右躲,自然而然的躲過六發子彈。

    隨即常郁沖將手槍擲向空中,小寶縱身而起,抄槍在手,對著常郁沖也是一陣亂轟,常郁沖掣出背上鐵棍,單手輪棍成盾,九聲咻鏘,子彈盡數被高速輪轉的鐵棍擋在圈外。

    局長早被這脫序的行為嚇得蹲低身子,十五發子彈響盡,抬頭一看,只見兩人毫髮無傷,常郁沖恭敬的將手槍歸還,緩言道:“局長,我們都是江湖人,行事難免比較急躁,如果有開槍報告的問題,我常郁沖願意與局長一同承擔,但救兵如救火,是否可以請局長為我們任俠向海軍指揮處報備一聲,也讓我們有貢獻一己之力的機會。”

    看著快被轟成蜂窩的辦公室,警察局長還能多說些什麼,只能點頭答應,領著兩人前往指揮部。

    海軍司令是性格豪邁的漢子,自然比警察局長來的好說話,聽到新興的任俠協會有意協助,願意以特別士兵的身分讓任俠加入,一切仍需服從司令指揮。

    常郁沖心忖雖然並非完全自由,但也了勝於無,便點頭應承。那時已是凌晨三四點的事情,臨行前,眾俠員聚在協會裡商議……

    “啥?你一個人去?不好吧!”小寶聽了鐵棍之言,立表不妥。

    “總要留一個創始俠員下來吧!”常郁沖談笑風生。

    櫃台林曉玉臉露憂色:“我覺得還是兩個人一起去比較好……”

    銀月小仙柳玥寧說道:“讓談大哥陪你去好了,畢竟他在海上生活也有經驗了。”

    逍遙傘仙談靈笑苦笑道:“這句話怎麼感覺別有所指啊,小寧……”

    白霧探花謝詺一邊為所有人傾壺倒好金露香茗,一邊道:“笑哥的身分去軍隊裡……不適合吧。”

    小寶笑道:“還不被抓起來!”

    常郁沖伸手止住眾人,道:“各位各位,你們怎麼說得好像我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一樣……只是可能開戰,可能而已,照這個情況看,那邉也不會這麼笨,從他本國到路途遙遠,對掌握戰況,輸出補給都有困難,犯不著這樣就開戰……但他們也得明事理才行。”

    “所以,由我一個人先打前鋒,如果真的不幸開戰了,起碼還有你們守住家園。”

    小寶皺眉道:“這議題都吵多久了,怎麼還會出這種鬼事啊?”

    常郁沖端起金露茶,喝了一口,續道:“那是很久之前大國私相授受所造成的問題,前朝也沒能力解決。所以現在輪到我們了,是要維護尊嚴,還是受人欺負,都在我們一念之間。”

    此時即將天明,即使協會裡眾俠雲集,在大自然面前仍不免感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就當群俠在協會裡各方猜測時,孰料戰爭早已開始了……

艟夢(十)海上初劫

    天顯晨昏,魚龍台島後方圍著群艦,艦體長約百八米步,寬約五十米步,船頭甲板寬廣,船沿架設機關砲臺,中央船艙龐大,少說能容納四五百名軍士,頂部船樓高聳,顯是中央指揮部及訊號發射站。雖說此船規模已然不小,但見識過東和巨鯨艦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小巫見大巫。

    甲板船沿皆有卡其色軍服的東和士兵來回巡邏,此地並非前線,此船也只是整個東和艦隊的補給船,船上指揮部正彼此聯絡商議,審視夜海;狙擊手也因守夜將盡而顯得精神略微不濟,渾然未覺一支連著鐵鍊的魚矛悄悄由遠方射來,定在船身之上。

    鐵鍊瞬間繃緊,一道人影由鐵鍊上輕身縱躍而來,但見那人一身白短衫,灰色長褲,手持單眼狼牙望遠鏡,正是程正崙。

    他覷準左舷侍衛視線交錯的空檔,拔地縱起,落在兩人中間,當先兩棒敲在兩人頭上,兩人身體還未落地之時,他便已閃身竄向後方中央船艙。

    一葉渡江,如影如魅,程正崙一個縱身,鑽入船艙樓梯,直往頂樓而去。

    他記著先前謀定的任務──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整條船。所以他一到船艙內部,便不再隱蔽行蹤,自忖輕功本就不錯,根本無需躡手躡腳,也能不被艙內人士發現。

    一路無阻的竄到最上層,但見一道長廊連通盡處的紅色大門,一看便知是軍機密要之所,門前兩名持槍守衛,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門口。

    程正崙暗嘆一口氣,果然不出所料,非得搞個大場面才行,當下提氣縱身,直往門前衝去。

    兩名守衛忽見一道人影直衝過來,發了聲喊,提槍對之。長廊狹長,本是避無可避,但見程正崙左右縱踏踩牆,倏忽變位,兩名守衛難以瞄準,一時慌亂。程正崙趁勢而入,殺惡棒一式“青天耀世途”,狼牙望遠鏡舞出耀眼光芒,兩名守衛只覺得眼前金光亂閃,睜不開眼。

    就在眨眼瞬間,程正崙已然攻到跟前,手中望遠鏡分別敲在兩人後膝處,接著兩人後腦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程正崙單腳起處,把門踹開,門裡軍士正處晨昏中的慵懶,忽來一聲巨響,嚇得各級將領抽槍在手,卻不敢開槍。

    程正崙何等身法,當即認清各級士官位置,便要發難,突然室內燈光陡暗,伸手不見五指。

    房內軍士甫逢乍變,後失視線,頓顯慌亂,程正崙立即反應過來,暗道:“謝啦!方臉!”當下聽聲辨位,依然是那路“青天耀世途”,一時之間,房內軍士哀號四起,倒了一地。

    此二十四路棒法取名殺惡,聞之正義,處太平盛世,行之正義,自然無甚困難,但若處亂世,欲殺奸惡之人,當比奸惡更惡。此路“青天耀世途”行來雄霸狠絕,棒出如刀,不容奸佞,招式中甚至意帶陰狠,加之程正崙乃是在一片黑暗底下出招,所中何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可想那招式之橫。

    眾人只見眼前白影閃現,身上便有數處中棒,鮮血迸流,劇痛難當,倒地昏厥。

    程正崙撂倒眾人,拿出對講機說道:“方臉,麻煩恢復電力能源!”

    對講機傳來咻咻幾下箭射之聲,接著一聲嘆息,道:“我知道,記得把東西給瀚子!”

    “知道了,你……狙擊手都解決了吧……?”

    方運辰深吸一口氣道:“有……我打暗號讓老鄭把船開近,待會兒見!”

    訊號方斷,樓船中央指揮部的電力便即恢復,程正崙點開控制儀器,查找船艦地圖及內部構造圖,這時突覺腳下一緊,霍然一驚,但見一名受傷軍士以為他欲行奪船,死命抓住他的腳裸。

    程正崙見他已無反抗能力,仍盡忠職守,抽離了腳,倒轉棒頭,握把一敲,那人應棒而昏。

    只見地圖和構造圖有足足三大螢幕,程正崙罵道:“你狗日的,那麼多路誰記得住啊!”拿出通訊器,叫出照相功能,直接拍起保存,認定軍火艙的位置,提棒前往。

    原來老鄭料想東和鬼子有備而來,最需要防備的正是西南邊的凡爾莎和萬朝天國,推想而知魚龍台島北方最接近東和本國之處,必然是後方補給之地,若能斷去敵方後援補給,東和鬼子就只有退兵撤出一途。

    但己方資源甚少,即便太子幫三人盡得自己真傳,畢竟以寡敵眾,形勢不利,便打算來個“以戰養戰”,奪敵之糧,養己之兵;以敵之槍,攻敵之盾。

    太子幫三人依令行事,以擅長輕功的程正崙為先鋒,先行控制船艦,再到軍火艙行搶,以劫來的軍火對敵;方運辰以袖箭暗中解決狙擊手及砲手,並發出暗號讓老鄭接應;而于瀚則佯攻斷後。

    此計雖是凶險,但眼下無可奈何,只能兵行險著。

    卻說程正崙方出得門來,便聽得船艙甲板人聲鼎沸,暗叫不妙,怎知時間過得這麼快,任務還沒完成,便已暴露行藏。連忙依照通訊器上的地圖尋路,才穿過士兵臥艙,恰逢軍士從艙內衝出,程正崙吃了一驚,當機立斷,數棒過處,立即把頭上的照明設備敲爛,船艙走廊上頓成一片黑暗。

    正準備突圍往底部船艙竄去的同時,突然四周復又大亮,原來是船上的緊急照明設備,登時將他照個原形畢露。

    程正崙反應極速,翻身,矮蹲,騰躍,身如流雲,敏捷如貓,棒法如劍刺棒搗,靈動好看,一路打出重圍,正是一路“玉貓帶靈風”。恰好地勢狹長,雖難展絕頂輕功之能,要現刁鑽詭譎之身法卻非難事。

    一陣金芒紛飛,程正崙如行雲流水般竄出人叢,直往樓下而去,正自覓路,忽聽腰間對講機傳來于瀚呼叫:“喂!我已經等到快沒地方躲了,東西咧?”

    程正崙一邊奔逃,一邊回道:“你游那麼快要……我這邊有點熱鬧!等等到甲板左舷拿你的東西!”他本想說“游那麼快要死啊”但這個時候,即便膽大如他三人,任誰也不敢提個“死”字。

    卻說于瀚在兩名兄弟先後上了敵船之後,便從距離兩百米步的海外一路游到敵船,清晨的海水較為緩和,唯有口中咬著的海盜刀奇寒徹骨,似是恨不得馬上飲人鮮血。

    正值船上所有眼線都被方運辰封口,于瀚輕而易舉的以腳蹬縱身上船,開始東躲XZ,等著程正崙送來軍火,自己在依計畫斷後。

    當他斷去與程正崙的通訊時,人還躲在雜物裡頭,還未到發難時機,只能暫時隱蔽,喃喃道:“怎麼就攤上這輕功最好;方向感最爛的傢伙……”

    眼看外頭巡視守衛即將靠近,于瀚趕緊眼觀四周,尋找可躲藏的地方,卻聽遠方來了一陣騷動,守衛遠去之際,腰間對講機傳來方運辰的聲音:“瀚子,時間不多了,對方好像發現狙擊手失蹤了,東西還沒到手,老鄭已經靠近了……”

    于瀚心想這下絕對來不及,再不出手,若讓周圍敵艦發現此船有異,情勢只會更加混亂,當即說道:“你去幫程猴,我盡量把他們引到前面甲板上,軍火能拿多少是多少,拿完就馬上炸船。”

    方運辰心思最為縝密,人也最是冷靜,心知眼下刻不容緩,再有猶疑,便是致同伴於險地,聽完簡潔道:“好……你小心點,他們人很多,老鄭快到了,撐著點!”

    通訊斷去,于瀚深吸一口氣,專心一意,憑藉這一股求生意志,凝聚全身力量衝出藏身處,直衝向一名在左近巡邏的守衛。

    這著勢同拼命,即使年少,威力亦不容小覷,就見于瀚手中刀刃一轉一翻,便即壓制住那人手臂,夾手奪過那人腰間手槍,單膝起處,撞在那人下顎,登時將那人踢昏。

    左近士兵一聽聲音有異,趕忙奔來,才到轉角,便遭于瀚提槍一陣亂射,咻鏘聲過,正邁步衝出,轉角處忽現刀光,那士兵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眼,就是一名左手持槍,右手拿刀的淡藍身影,在長廊的上空飛過。

    于瀚施起水上漂,左右點踏,衝出長廊,來到中央樓船後方的甲板,雙手一緊刀槍,再從右舷衝殺至船頭甲板,他意在拖延,這才如此迂迴。

    但見他刀刃近攻,手槍遠射,左右開弓,前後兩顧,虛實相間,相輔相成,每逢彈盡,便奪敵槍,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毫無停滯,除卻少了那份沉著穩定,其威勢大有海龍王當年橫霸四海之風範。

    眾軍一來有友軍在側,不敢隨意開槍,二來他每每一招即止,實是難以拖住他的腳步,只能大聲吆喝,嚷著開槍,卻不知這年輕人連他們說甚麼鬼話都聽不懂。

    戰圈不斷轉移,從右舷到甲板,又轉移至船頭,于瀚仗著身法靈巧,刀法精妙,槍法精準,一方面纏住眾人,使對方投鼠忌器;另一方面,力求斃敵,削減對方戰力。

    只是一人雖勇,力量仍是有限,只見戰圈逐漸縮小,能可騰挪縱躍之處越發狹窄,迫得于瀚有志難伸。

    周圍敵人越湧越多,于瀚被逼得喘不過氣,把心一橫,右手刀為主,刀勢集中防護最為薄弱之處,向外突圍。

    忽聽兩聲槍響,兩顆子彈射在腳邊,阻卻攻勢,于瀚吃了一驚,不料敵方竟不顧友軍性命,直接開槍以對,隨即反應過來,縱身後躍,全身飛旋,左手手槍臨空而發,往子彈來向射去。

    只見左右兩方的瞭望高台,皆有一名手持狙擊槍的士兵縮頭而避,于瀚沒想到對方竟這麼快重整旗鼓,當他雙腳落地之時,早有數十人持槍圍湧上來,戰圈之小,已到了真正避無可避、退無可退的地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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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武侠任侠记介绍:
神州曆214年,新興組織--任俠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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