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恭敬
“不晓得。”周氏挨近沈笑耳边,神秘的说:“有人说是明嘉公主。”
沈笑略一想,真有可能,听说那位公主一生未婚,离开军营后,代太祖巡查天下。
好多地方都有她生前留下的传奇故事。
“你不知道,焦婶子嫁给小舟岳父,还是他媳妇朱氏的姐姐上门求的亲。”
周氏的话又一次惊到了沈笑,这个朝代的女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大嫂,别卖关子。”
就知道小姑子和自己一样喜欢听古,周氏接着道:“小舟家的说,她姐姐当时已经九岁了,和她爹进城给她娘买棺材,太贵买不起。
她要把自己卖了给她娘买棺材,她爹自然不同意。
夹着她就回家,在路上,正好遇到焦婶子的仆妇们要把她那棺材烧了,于是就想买了下来。
焦婶子听她说钱不够,可以当丫头抵债。
就和她讲,我只收你一文钱,你的孝心比当丫头值钱多了,你娘虽然去了,但有你这个女儿,也是福气。
她家办完丧事后,才听说了焦婶子的事。
那会儿,谁都不敢上门求娶焦婶子,连那些泼皮无赖都不敢。
他们亲眼见到焦婶子刀架脖子上时,是真的按下去了流血不少。”
周氏很为焦氏叹息,她道:“小舟家的姐姐朱大姐,央了舅母们上门,开门见山说,大家都说焦婶子不会生孩子了,他们家孩子多,可以给她养老。
还说,将来她真的再给他们生了弟弟妹妹,他们也会爱护。”
沈笑觉得这也太简单了,“焦婶子就答应了?”
“哪有,朱氏说是她姐姐见焦婶子拒绝了,就说,她是看重了焦婶子有嫁妆,能养活妹妹弟弟们才来的。
而且还说,她爹还不知道她来,但是她保证她爹不打人,她家爷奶也早就过世了。
说她家除了很穷,是四邻皆知的好人家,错过她家,焦婶子不见得能找到没有公婆妯娌的好人家。”
周氏失笑道:“焦婶子虽然拒绝了她,但是确实去打听她家了。
知道他们家穷是因为两位老人先后病重去世,才借了债,朱氏的爹也确实能干,还疼妻儿。
妻子难产过世,也非人力能改变的。
光看他岳家两位嫂子都来说合,就知道他人不错。
然后,她就找媒人,就嫁了。”
“唉,焦婶子怕是在娘家日子不好过。”沈笑想也知道,五个嫂子且不说,光是村里异样眼光和闲话,就够她受的。
豁出去那一刻,什么都不怕了,但是她毕竟还要活着。
“她没再生孩子?”沈笑问道。
“生了,生了一儿一女,不过女儿夭折了。”周氏挺服气焦氏的,“朱氏姊妹们对最小的弟弟,那是真的好。
不过焦婶子对他们更好,用心教养,每个闺女都陪嫁丰厚。
你道你小舟哥每年去岳父家是做什么?”
沈笑等着大嫂说。
周氏乐道:“他岳父跟着焦婶子学会了种花,听说那花还送到过王府。
小舟是上岳父家帮忙,也学种花去了。
他岳父对三个女婿不藏私,可就小舟一个喜欢学种花。
另两个人家有自己的家业。”
“看来小舟哥的连襟家境都挺不错的。
那朱嫂子怎么嫁给小舟哥了,我只听说他是在码头上认识他岳父的。”
“哈哈。”最后一个沟挖完,周氏扛着铁锨和沈笑边走边说,“你小舟哥运气好,帮他岳父搬花时,被你朱嫂子相中了。”
“就和大嫂相中大哥一样吗?”沈笑说完就大笑跑走,周氏在后面哭笑不得。
想到大郎还在河堤上,不知道吃的好不好。
此时,沈远和村里的壮丁们,正在河堤上抬石头。
看到负责他们这一段的差役又拿鞭子走来了,沈志他们立刻收回目光。
他们一步步踏进了河堤边沿。
那差役甩着手中的鞭子,看谁不顺眼,就甩谁一下。
沈志身上已经被甩出好几道印子,有两处在渗血。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饭时间,轮到他们沈家村时,杂粮馒头都少了许多。
如果这时候他们还没发现是被针对了,那就是傻了。
聚在一起咬着馒头就着水,沈大勇气恼道:“等回家,一定得让我爹找找人,每次最累的活儿给咱们,又比别人下工晚一盏茶时间不止,几个馒头还不让吃饱。”
“找八叔顶啥用,我看得大郎的舅舅。”沈成恨恨的道:“哪个王八蛋搞的鬼,一天一轮的活儿,次次派咱们最累的,这才来不到三天,个个都带伤。”
“是得找管大舅,今年比往年多了晚上这顿馒头,听说是京里大官批下的。
监工也不是咱们县的,八叔和里长,都不会认识。”沈大路赞成。
陈家的一个小子道:“后庄村的和咱们分开了,咱村里得罪谁了?”
“要不,咱现在凑个钱找找人。”赵家小子道。
沈远吃完了馒头,问向卢老实:“卢大叔,能现在找人往家递个信不?”
沈小舟他们几个,全都看向了大花的爹。
卢老实转圈看了看,沈家村的人就挪动位,把他们几个围在了最中间……
……
此刻,沈笑他们已经把紫云英种子撒播种完了。
也是刚刚吃过晚饭,正在院里说着吴伯娘她们搬家的事。
隔壁的成嫂就拉着女儿的手进来了。
和大家打过呼后,她道:“文大叔,婶子,这几天回娘家给我爷过寿,走之前忘了和你们说,我们家也种紫云英的。
回来时你们都下晌了,不知道还有种子吗?”
管氏就看向了身边的沈笑。
“嫂子,我给你留着呢,半亩地对吧?”沈笑知道她也种不了太多。
“还是七两心细,你大成哥当时就说了一句种半亩试试。”成嫂子笑的眉眼带花。
给了半串钱,接过周氏递来的种子,听到沈笑说明天教她怎么种后,高高兴兴回家了。
焦氏看看这一家子,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小姑娘能当半个家。
沈笑转头见她看着自己,连忙倒了一碗水,十分恭敬的递上:“焦婶子,您喝茶。
昨天是我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第六十二章 马蹄声
焦氏挑了挑,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道:“小姑利落有担当,是个可人疼的。”
沈笑一揖,道:“谢婶子。”
“她婶子太客气了,我家这丫头呀……”管氏笑着和焦氏她们长篇大论聊了起来。
沈大伯则是给沈志招招手,趁着天色还早,送朱小弟去了小舟家。
次日一大早起来,沈志就自己往县城送菜,沈笑则去通知村长,说县令今日不晓得什么时间会来。
“七两,昨天你们说阮氏之事时咋没一块儿说呢?你瞧咱们什么也没准备。还有里长也没通知。”沈村长急急的喊小儿子沈方。
沈笑实活实说道:“村长叔,不是我们不说,是县令的师爷专门交代不让说的,也不让通知里长。”
“为啥?”
“不知道,但是你别找里长就对了,只当不知道。”沈笑交代完,“我走了啊,今天轮到我家用耧车种豆了。
成嫂还等着我教她种紫云英呢。”
她挥挥手离开,只留下沈村长和小儿子面对面无言。
“爹?啥事?”
“没事。”沈村长决定去找几位族老。
……
成嫂子的娘家哥哥来帮忙耕种,半亩地,又有牛使唤,很快种完了。
很凑巧的,两家的地不仅顶头,耧车也挨着号。
于是沈笑从成嫂家地里忙完,一转头就能到自家的地里。
三脚耧车真的很好用,它不仅能播种小麦,还能种大豆。
只要调整好上面的大小籽斗就行。
今天,昌林被放到七太奶那里,大嫂也和大家一起下地。
她牵着骡子在前面走,二哥在后面扶耧车。
沈笑和伯娘交代一两句,就跑地里跟上。
沈大伯正跟着指挥沈志怎么操作,但这个不像犁地,犁下去进行。
需要扶耧车的人掌握住耧铧下入土中的深度。
别小看这小小的工具,三个耧腿下都有铧,相当于三把小号的犁,种子从耧腿中空的孔中下落到铧后面的耧眼处,每每耧车穿过去,种子就被埋到一拳多深的位置。
如果扶耧车的人手劲轻,种子下的就会浅,将来种子扎根不稳,太重了,走不大会儿,犁铧就会被土噎住。
这不,沈志又一次停了下来,沈大伯不得不再次伸手,把籽斗里的挡板封住。
“二郎啊,爹也晓得你尽力,这活儿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一直停也耽误事儿,我来扶耧车,你多看看。”
沈笑就看到二哥涨红了脸,咬着唇蹲下把耧铧里的土用棍子捅出来。
“二哥。”沈笑和他一起把耧铧疏通。
沈大伯开始扶耧车往前走时,沈志垂头在后面用脚抹土,掩一掩没盖住的种子。
“二哥,你第一回用耧车种豆,能够稳当的种完一畦,很了不起。”沈笑和他一起掩土。
沈志的动作一滞,慢慢抬头看已经走的有点远的沈大伯,脸上已经不再通红。
“七两,我是觉得自己都十四了,还让爹生着病种地,心里难受。”
“二哥。”沈笑走近他,“大伯晓得你也想做好的,你看,今天大伯一句都没挑你的不是。”
沈笑边掩土边想,好像真是,今天爹只扶着他教他怎么做,然后跟在身边看。
他不解的道:“爹今天怎么不挑我毛病了?”
沈笑朝耧车那边扬扬下巴,道:“大嫂在牵骡子呢,换成我牵着骡你试试。”
“难不成是因为爹不挑毛病了,我一下不适应了。”沈志一脸迷茫的摸摸后脑勺。
沈笑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恢复了心态,直接跑去看大伯种豆。
呆会种完豆,用带钉的长耙反过来,把地压一遍,没盖上土的种子自然就全掩上了。
她才不跟着二哥继续做这无用功呢。
不大会儿,耧车到头拐弯了,沈志好像迷过来自己刚刚做了傻事。
他跑的贼溜快,抢在沈笑拿瓢之前,从袋子里舀了一瓢大豆放进耧斗里。
这一趟刚到地头,成嫂子的大哥就道:“文大叔,我来扶两把。”
“那怎么成?你是客,来家就让你干活哪能行。”沈大伯摆摆手。
“我坐地头闲着也是闲着,大叔是老把式了,我扶耧车时,您给指正指正。”说着他就将手搭在耧把上。
沈笑看了看他,心想,真会说话。
就听成嫂子和管氏道:“婶子,我哥打小就跟着我爷做活,是个闲不住的,就让他试试呗。
好几天没在家了,一堆活儿等着我收拾,一会儿我不在地里时,让二郎也帮我家牵牵牛。”
“这……”管氏和沈大伯对视一眼的功夫,成大哥已经把耧车放在田垄里了。
沈笑上前换下大嫂,转头对大伯和伯娘道:“成嫂放心,一会儿我跟二哥一块给你家牵牛。”
其实大家都清楚,是因为沈大伯播种太慢,人家兄妹才会说两家互相帮忙的。
“哎呦,七两,嫂子中午给你打鸡蛋卤面吃。”成嫂子扶着锄头乐道。
沈笑哈哈哈大笑,“嫂子别呀,今天中午小舟哥家搬新房请吃席,吃了你的卤面,我哪还有肚子吃席去。”
“呀!”成嫂子一拍大腿,和管氏道:“婶子,咱一会儿得去帮忙摘菜切菜去吧?
我们这一辈儿的,该送啥合适?”
管氏就和拉着儿媳和成嫂子,交待起了走礼的事儿。
沈大伯这边和成大哥道:“那麻烦大侄子了,咱村这耧车轻快,往年你也用过。”
“大叔见外了不是,都是亲戚里道的。
还真别说,你们村的家伙事儿,个顶个的好用。”成大哥十分服气沈家村的和气,村里老人们都是干实事的。
他思量着,或许是因为他们村小,又有学堂的缘故。
“十里八村,我们村的物件好用敢排前三。”
沈大伯说话时,偷瞄一下自己的左腿,虽然能正常走路,到底不如从前利索。
“哈哈哈,是呢,大叔,我们开始了。”成大哥轻摇了一下下耧车,“七两,走了。”
“唉!”沈笑就等这一声了,抓着僵绳走的很轻松。
一直没插上话的沈志,跟着成大哥不住讨教,两人一教一学热火朝天。
沈笑心里替二哥骄傲,真是个好小伙,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姑娘。
人车得力,播种是很快的,最后一畦时,沈志又重新上阵。
刚走一个来回,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第六十三章 那碗很好吃的面条
沈笑和地里所有人一样,张望那一队骑马而来的人。
她清楚,应该是林县令来了。
果然,马在半道停住,扬起的尘土散尽之时,沈笑看到林县令,哦,好像村长叔也和人共乘一骑。
她主动挥挥手,“在这里,这里。”
沈志斜了妹妹一眼,七两怎么一点都不憷当官的,难道是因为四婶的血脉不同。
他没七两心大,放下耧车道:“七两,咱得去迎一迎。”
“是啊,有客到去迎一迎是应该的。”成大哥笑道,能骑马的客人,看来不简单。
沈笑一想也对,这会儿伯娘和大嫂他们都去小舟哥家里帮忙了,地头就大伯一个人。
她点头和沈志一起向地头跑,附近田地干活的人,就都晓得这队人是找沈大伯家的。
虽然大家心里很好奇,但是手里的活儿更重要,再说村长不是也一起来了嘛?回头问村长来人是谁也一样。
主要也是上回林县令在村里呆的时间短,见过他的,有的当时不知道他是县令,知道的大花几个,家里的田地凑巧离这边远。
再说,她们这会也都在沈小舟家里帮忙。
所以林修尧一行牵马走来,没有一人近前看,最多趁着干活的间隙,瞄一瞄他们。
这也就是离京城近,村民们经常上运河码头去打短工,见过穿绫罗绸缎的多了,也就不特别稀奇了。
及至沈大伯和沈笑兄妹二人迎上来行礼,林修尧才道:“你们倒是守信,甚好,我就是怕扰民。”
一旁跟来的沈村长,不由一凛,方才他可是和村里几位老人,一起在村口等着的。
见到县尊老爷真的来了,福爷爷和陈叔几位说已备好茶饭,请县尊移驾族学时,林县令婉言谢绝了。
劝几位老人莫受累,请他们先回族学,他忙完就去拜访。
临了扫来的那一眼,沈村长莫名觉的心虚,这就是官威呀。
这厢沈大伯连忙道:“是县尊体恤我等乡民。”
他说完仰起了头,就发现他家二郎身前站了个人,面容白净身量修长,一身直缀显得人十分清俊。
“原来是你们。”林九爷指着沈志和沈笑晃晃,“我上次在路上喊了你们好多声,都没人理我。”说完他就委屈的抿嘴。
沈笑和二哥迅速对视一眼,咱们什么时候在路上遇到他了,没有,噢,看来真没有。
林修尧上前一步道:“九叔,原来你说的在码头和你一块吃饭的,就是这两位小友。”
沈笑兄妹再次对视一眼,引的沈大伯纳罕不已。
林九爷连连点头,“就是他们啊,我们一起在码头吃了顿很好吃的面条。
对了,我姓林,排行九,大家都叫我小九,你们呢?”
沈笑看到林修尧打来一个眼色,连忙给他介绍道:“我们姓沈,这是我大伯,这是我二哥沈二郎。”
林修尧对着沈大伯拱手道:“沈大哥。”
然后不等沈大伯还完礼,他又站到沈志面前,拍了拍他肩膀,“二郎,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喜欢你。
今早,我娘子坐船回泉州给阿尧收集种子了,要不你们就可以见面,就会发现你们真的很像。”
沈志闹了个大红脸,林九爷已经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给,送你的。”又将挂在一起的一个红色石榴玉坠给沈笑,“这个送你的。”
兄妹两个同向后倾身,看了一眼有些懵的沈大伯,又迅速转向林修尧看。
林修尧倒是没有看出沈志哪里像九婶,但他还是笑道:“我九叔喜欢交友,你们算是他的小辈,收下吧,长者赐不可辞。”
沈村长羡慕不已,转念一想,自家侄子和县令家人关系亲近,对他们村子来说,是好事啊。
“大伯。”沈笑轻唤一声大伯,实在是她们乡下,见面礼没这么贵重的。
沈大伯终于回神,而且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位县令的九叔,怕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朝两个孩子微微颌首,沈笑两人接过,然后放到了他手中。
林九爷疑惑:“你们不喜欢吗?”
“喜欢。”沈笑拽拽二哥,两人一起回答后,她又指向地里的骡子道:“我们正在种豆子,现在挂着怕掉田里找不到。”
“种豆子呀,我会呀。”说着,林九爷就将袍子角曳到腰间,往田地里跑去。
沈志吓的立刻去追,他家的种子可不是让他玩的。
沈笑也不敢放任林九爷拿自家的地当玩具。
小海小山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了。
交待完扬帆在地头看好马,别踏进田里的林修尧,看着沈大伯安抚道:“这个我九叔真的会,还做的很好。
沈大伯不信可以跟来一起看看。”
沈大伯勉强笑了笑,幸亏剩最后一畦地了,回头出苗了再来踢苗补种吧。
但是他们一行走近才发现,小厮在前面牵着骡,林九爷在后面有模有样的扶着耧车。
看那架式,比沈志可老练多了。
若不是一身长袍,看着就是一个老庄稼把式在干活。
沈笑几个,已经过了震惊的时刻。
她来到大伯身边,悄悄道:“真的会。”
林修尧但笑不语,蹲下来在他九叔种过的田垄上扒了扒土。
“沈大伯,检查一下。”
豆种有序的留在犁铧开出的沟里,每一处的距离就和耧车设置的一样。
面对沈笑伯侄两个的惊奇,林修尧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九叔只要做一件事,就会做到最好。
幼时在庄子里,他看到犁田种地,想学,然后就每年耕种时去庄子里和长工们学习。”
沈笑转头望了望走远的耧车,还能听到林九爷在和二哥互相交流扶耧车的经验。
钱师爷已经在地里转了一圈儿,他回来问道:“我看你们旁边开出了好多沟,不是种的大豆吗?”
“不是,是紫云英。”沈大伯答道。
“是吗?我家庄头说紫云英很是肥田,但我到京城一两年,都没见这边有人种。”
林修尧在阅书楼查了好多书,才知道北方种这个的很少。
沈村长心头一热:“县尊家乡有很多人种植吗?”
第六十四章 它来了
林修尧仔细想想,“我家庄子附近好像有的种有的不种,但这草确实肥田,出苗后的叶茎凉拌,热炒都甚为可口。
它还是一味药材,将来可以卖给药铺。”
沈村长笑了,手也抓住了沈大伯的胳膊,既然县尊那边能种他们这里也能种。
但是,林修尧又说了一句:“两地气侯大有不同,种植的东西会有差异,不知道它在这边大片种植会如何。”
沈村长的心也跟着落下,他努让自己想七奶奶和沈笑家,长的壮壮的紫云英杆儿。
“不过,南北有差异正常,泉州可以收两季稻米,咱们县多是种冬小麦,稻米也只一季,但是米的产出也不错。
紫云英虽然不是粮食,但是轮换着少种一些来肥田,应该还是很好的。”林修尧沿田埂走了一段,问道:“你们村种的多吗?”
沈村长怕县令怪罪,连忙解释道:“回县尊,只有几家试种,最主要是今年遭了灾,粮产减了不止一半,田里的沃土也被河水冲走了一部分。
我们也是听说这草肥田,想让明年开春种的小麦地力足一些。
当然,我也留了一些白地,今年不种大豆,养一养,白露后好种冬小麦。”
林修尧脚步微顿,望着成片的田地发愁,是啊,今年县里被水淹的大部分的农田,都不敢种大豆,怕的就是冬小麦地力不足。
“你们做的很好,拿出一小部分田地来,尝试新的种植物种,可以积累很多经验。”
沈村长苍白的脸色又回了血,沈笑在一旁看的都替他捏一把汗。
她干脆道:“县尊,要到各家种紫云英的地里看看吗?
我们一共十二家种了二十亩。”指着自家地道:“我家这块地种了四亩,另一块种了一亩,是最多的。
顶头一个族兄家只种了半亩。”
“不用了。”林修尧想也知道,农户们都是很慬慎的,轻易不会改变他们种了多年的种类。
“如果我把红薯秧苗运来,你们家能种多少?”
沈村长一脸疑惑,林县令这是打算让他们村来试种新种子?
而沈笑则是看向大伯,见他向自己点头,她道:“最少八亩。”
钱师爷再次侧目,有魄力呀,昨天下午,他和县尊在城郊走了好几处地头,只有一家说可以试两分地的。
前提还是种子白送。
林修尧笑了,紧接着问道:“那你们村,你觉得大家都会种吗?”
“不知道。”沈笑可不敢乱保证,这不是应该问村长叔的吗?她转头看向沈村长。
沈村长完全不了解情况,问道:“县尊,红薯是什么?”
“让沈小姑娘给你讲讲。”说完,他朝看马的扬帆招招手。
就见扬帆从一匹马上取一个袋子拎来。
沈笑快速的给沈村长讲了一下红薯,然后,盯紧着那个袋。
来了,它来了。
待林县令打开,她眼前一亮,真的是红薯。
沈大伯两个好奇的看着这个比白萝卜小,又比胡萝卜大的红薯,两人都拿出来翻看。
而沈笑则是跑到地头,抱着竹筒过来,“大伯,帮我倒一下水。”
沈大伯转头看向林修尧,见他笑着掌心向上,摆出一个请的动作。
便给沈笑倒水,看她把带干泥壳的红薯洗干净,两只手稍一用力,咔嚓咔嚓,分了三份。
“大伯,村长叔,尝尝。”她分给两人一人一份,自己那块已经咬了一口,“甜,县尊,这是沙地种出来的吧?”
呵,我们林县尊哪里知道。
沈大伯和沈村长也尝了几口,有甘甜的回味,不像白萝卜那样辣口。
虽然头一口有点涩,但是回味甘甜,如果真像七两说,荒地都能种,不费许多精力,生熟都能吃,那真是太好了。
经历过战乱和灾荒的两人,对于食物,对于能填饱肚子的吃食,分外的看重。
“七两,这个能和萝卜一样赛成干存一年。”沈村长眼眸亮亮发亮。
“能,还能磨成粉和白面高梁面蒸馒头。”沈笑点头。
沈大伯起先只听七两描述,现在见到实物,而且还不错吃,他有了更多的想法。
“七两,你上回说这个还可以打成粉,制成粉丝卖?”
他一说完,林修尧几个瞬间全盯着沈笑。
而正沉浸在可以烤红薯,拔丝红薯,蒸红薯,炸红薯丸子幻想中的沈笑,如同一只小松鼠般,咔嚓咬一口生红薯,无意识的又点了点头。
钱师爷翻来覆去的看手中的红薯,心里激动,这要是能制出粉丝,不知比绿豆多挣多少,县里的开支也能宽松许多。
两文钱现在还买不到一斤涨价后的绿豆,却能买三斤红薯。
要是能制成粉丝来卖……
“县尊,此事暂时不宜外传。”
“嗯。”林修尧也知道,若红薯能制成粉丝,利润不会少,这是商机。
他扫视一圈众人,“我们先要种出来才行。
粉丝之事容后再议,此事先别说于别个。”
沈村长立刻点头。
被大伯偷偷拉了一下袖子的沈笑,也醒过了神儿,她道:“县尊,红薯粉丝可没那么白。”
“这个以后再说。”林修尧很好奇她在哪学到的。
不过上次启航查过,她生母嫁来时带来许多书。
“沈村长,我打算从泉州运一批红薯来,让你们村试种,你看如何?”
“这。”沈村长沉吟片刻道:“县尊,是自愿吗?”
“是。”林修尧在宣德帝那里据理力争来的各户自愿种植。
若强制让农户种红薯,得不偿失。
下乡宣告的小吏们又不懂种田,到时候发了秧苗,为了收上足够多的斤量,不定会发生什么。
再者地质的不同,种出来的产量肯定不一样,既然是备荒粮,就选种在荒地更合适。
不然,万一有人种不出来,害怕官府追究,栽种到良田里,到时夏粮怎么办?
不若先选一个村试种,让农户们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到时,不用皇帝下令,百姓自己就会想买种苗种。
……
此时,宣德帝正半倚在塌上,看太医院院使给自己把脉。
他胃里有些烧,嘴巴冒酸水,还会想放气。
太子在他的塌前来回踱步,不时皱起眉头看宣德帝。
第六十五章 定心丸
李院使把完脉后,将脉相上禀记录在案,开好药方就告退了。
殿内的众人,也都跟着夏公公一起退到殿外老远。
只夏公公守在了门口,半垂着眼盯着地砖。
太子的眼神,刚刚实在是让人怕,冷飕飕都冻人。
“爹,您吃东西也要有个节制吧,再好吃再对胃口,也不能照着一天三顿的吃。”太子一脸不赞同的坐到塌侧。
宣德帝握拳掩口咳了一下,“我这不是想试试,那红薯到底顶不顶饿。”
“那么多人,随便找谁试不行,非得您自己试?”太子气的又站起,“那个谁谁,当时就说这红薯不易多食,特别是胃不好的人,尽量少吃。
您还以为自己个的胃是二十年前吗?”
“娘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您早前在南边打仗伤了胃,吃食上一定要注意。
这御膳房的总管,还是她亲自安排的。
爹,你就……”
巴拉巴拉……
宣德帝眼睛瞟了一眼他,忽的拉拉身上的凉被,顺势翻了个身。
不听不听,老和尚念经。
太子……
“爹,爹。”三皇子如风般冲到了大殿外。
“哎呦,我的三儿,快快进来。”宣德帝在塌上起身,望向大殿门口。
“你太子大哥不让我吃东西了呀,你快劝劝他。”
听到这话,太子差点翻了个白眼,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爹说什么请他吃甜点,那一盘五个烤好的红薯,三个半都进他爹肚里了。
三皇子进来行了个礼,立刻近前问:“爹,怎么叫上李院使了,是不是以前的箭伤……”
“呸呸呸,少乌鸦嘴,老子没事,就是胃疼。”宣德帝一把推开他的脸。
“胃疼?”三皇子直起身,疑惑看向他哥,“大哥,往常爹不是一直都少食多餐吗?”
“倒是多餐了,可没少食。”太子没好气的道:“觉得那烤出来的红薯香,连吃了三天,每次两三个不止。”
三皇子又弯下身,把头凑到宣德帝脸前,轻声道:“爹,您五十一了,不是一十五。”
“去去去,就不该叫你来。”宣德帝再次推开他,“我吃个东西怎么了?
朕贵为一国之君,吃个不到两文钱的烤红薯而已。”
“那您倒是别闹胃疼呀!”三皇子凉凉的道。
“滚滚滚。”宣德帝大掌遮住眉眼,语带哽咽,“老子造了什么孳哟,就生三个儿,个个都翅膀硬了。
成天介不让老子吃不让老子喝,我当个什么皇帝。”
太子两兄弟根本就没接他的茬,神情自若的坐下喝茶。
宣德帝手缝里一看,哼的一声,又转身躺下了。
“人已经送走了?”太子上前给宣德帝拉拉凉被,见老爹扯着不松手,他就找三皇子说话。
三皇子从早起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本来去了太子府,还没进门就被小夏公公宣进宫。
拿起桌上的点心连三拐四的吃了几块,又接过太子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道:“送走了,我派曹九亲自跟着呢。”
宣德帝听到也不躺了,坐起身来,“待红薯秧苗装船,着令运河各关口给予方便,使船尽速进京。”
“爹,还是低调的来吧。”太子给他身后放了两个大迎枕倚着。
“儿子也赞成大哥的意见。”三皇子道:“此次漕粮有失,绝不止周王叔一人的原因。
且,京中粮价居高不下,爹不如趁机看看都是哪些人在蹦达。”
宣德帝沉思良久,颌首道:“也好,皇庄那里,老三盯着点,勿必让人学会怎么秧苗,怎么种植。
将来,有了出产的数据,势必要在边屯推广。”
“是。”
“老大,林修尧那里,你……”宣德帝看了太子一眼,见他眼底的疲色,便改了主意,“回头让工部负责吧。”
他最近给儿子压的担子太多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歇一天。”
太子和三皇子对视一眼,道:“爹吃了药,儿子们再走。”
一刻钟后,本来想只喝半碗药的宣德帝,在两儿子的注视下,硬是把一碗药喝完了。
……
林九爷扶耧车上瘾了,也不跟林修尧去看什么荒地了,“阿尧,我和二郎一块帮着成大郎种豆,你忙去吧。”
“那你种完了别四处玩儿,就和沈二郎到村里找我去。”林修尧也不拘着他。
“放心放心,有二郎在,丢不了我。”林九爷哥俩好的把手搭在沈志肩上。
这一会儿功夫,沈志就和林九爷混的熟熟的,他也笑道:“县尊安心,我会把九爷看好的。”
沈笑看他们勾肩搭背走向成大哥的牛车,不禁失笑摇头。
把长耙给二哥他们留下,沈笑驾着骡车载上大伯和沈村长。
领着骑马的林修尧三人,一起到村北的半坡地去。
“七两,咱开始时不是说的只种一半吗?”沈大伯在车上悄声问沈笑。
“大伯,林县令既然想在咱们这试种,定然会运很多秧苗过来。
而且,我想他很可能是佘给我们种的。”
“一亩地真能出产千斤?”沈大伯很心动的,林县令说能运来秧苗时,他就想到这是官府也支持种的,要不七两说种八亩时,他也不会不阻止。
“最少八百斤到一千斤。”沈笑不确定不用化肥的荒地会不会产两千斤,所以只保守估计了一下。
不过,她家地一定会施肥深翻一遍的。
沈村长就道:“若是一亩地像你说的能出产千斤,可比我们种豆子划算。
以前半坡的豆子,一亩最多收一石多,才一百多文。
若种红薯,哪怕九百斤,也能卖500文。”
沈大伯识字少,算的没沈村长快,但是大概多少还是有估摸的。
“老八,你种多少?”
沈村长眯了眯眼,道:“十五亩都种上。”
沈大伯放心了,老八比他有成算。
沈笑挥着鞭,心里直乐,村长叔算是给大伯吃了颗定心丸。
很快,他们就到了半坡地,现今这近千亩的荒地,沈家村也只开出了一半左右。
齐朝之前,这附近一片大部分都是荒草石滩,干涸废弃的河道。
到了大齐太祖时,定都京城,或清淤或重新开通河道,又广迁百姓入京,才形成诸多村落。
如今大周朝又鼓励耕种,荒地开垦的不少。
第六十六章 惦记上
但是,大家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良田上。
村里人都忙着种别的田,这半坡地就排到了最后,现下田地里一个人也没有。
林修尧问过沈村长,知道有五百多亩荒地已经开出,余下三百多亩实在是杂石太多,不好开荒。
他支开了沈村长三人,要在荒地里看看。
“这片碎石树根是不少。”钱师爷跟着一块在荒地里趟了一段。
“确实不少,收拾起来麻烦。
你看这石块,”林修尧踩上一块风化的大石头,“这里在很早以前,被北疆占据过,这石头就是以前河道修河堤用的。”
钱师爷远望四周,看到沈笑爷俩和沈村长进了田里拔草,笑道:“大齐建朝时,附近已经没有了人烟,死的死逃的逃。
现在好多村子,都是齐太祖下令移民过来的。
沈家应该就是那会儿迁入了此地,他们的祖先有远见,中举后一直办着族学,每一代都能出个秀才,最不济也是童生。”
“沈家村是附近少有的文风浓厚,几岁小童都会背两句三字经,听说他们村的姑娘不愁嫁。
你看那叫七两的小姑娘,肚里的墨水恐怕不比书院学子们差。”林修尧很是查阅过各村的来历与现状。
钱师爷莞尔,片刻后他道:“县尊,可听说过前朝末帝罢免国子监祭酒之事?”
林修尧想了一下,道:“陶祭酒?听说他被流放到了琼州府,据说他们那批人渡海时船翻了。”
钱师叹息,颌首道:“陶祭酒当时曾力阻末帝关闭阅书楼,将书籍散卖敛财的蠢行。
说他是自掘坟墓与天下士子为敌。
全家获罪流放时,陶公有一幼女,在通州被人抱走了。”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沈氏有人抱走了吧?”林修尧猜测道。
钱师爷很肯定的点头,“是,陶公的女儿,如今就在沈氏族学教导女童。”
林修尧赞道:“大义之举。”
他们说着话,就来到了沈笑家的地里,满地的麦茬子,偶有烂豆荚散在地头。
沈笑抱了堆草扔到路上,问道:“这片地全部种成红薯的话,估计得近两百株秧苗,哪怕只种一半,也得八十万株才够用。
县尊,能运来这么多吗?”
一起迎来的沈大伯和沈村长,一听需要这么多苗,都有些眼晕。
走进田里,拔出一片麦茬看的林修尧乐了,“一斤红薯能收三茬秧的。
两万多斤就能把你这一半地种齐了。”他是做过功课的。
“那二茬三茬苗不是耽误时间吗?地不等苗的。”沈笑原先就是这么说服她大伯的,所以她希望能多送来些红薯。
林修尧反问:“那这片地,你能说服大家给我留出一半吗?”
他不知道九婶能收来多少斤红薯和秧苗,这次带来的上万株秧苗,有三成都蔫了,一千斤的红薯倒是完好无损。
不过今早皇爷已经派人拉走了,只给他给下不足百斤的红薯。
沈笑一顿,她还真不能,但是,“县尊,若你有足够的秧苗供给,我就能给你提供一百亩的荒地。”
“七两。”沈大伯上前一步,把她拽边上道:“你八叔都不敢保证,你可不敢乱承许。”
沈笑找了根棍子,给沈大伯列着数字,“大伯不怕,我给你算算,咱家八亩,村长叔十五亩,大花家肯定跟着咱家走。
她家开了四亩的地,吴伯娘他们家是两亩,成嫂子也会跟着种一亩。
这加起来,就有三十亩了。剩下的,每家出个一亩,都能有五十多亩。”
“噫,快一百亩了?”
“是啊,大伯,”沈笑扬扬下巴,点着挨着她家地边的荒地,道:“等回头,咱出点钱把荒地再开出个百八十亩,你想想……”
沈大伯眼睛越瞪越大,然后伸手拍了拍沈笑的头,“闺女,你心真大!能开出一二亩都费吃奶的劲了,你还百八十亩。”
“那大伯同意不同意开荒?”沈笑追问。
沈大伯笑了,“开荒虽然头三年免税,但后头不管你丰年欠年,都要交的。
基本上头一年别想有什么出息。
你看,今年才收半石豆子,税就一斗。
有这开荒的工夫,不如去码头上挣两天铜板。
别忘了,荒地也得先出钱买的。”
沈笑不赞同的道:“大伯,那不能打一辈子工的,年岁一上来,扛不动包咋办?
但有田有地就不同了,咱家里的菜地,一年进项不少吧?
咱们完全可以在这搭出个大暖棚来种菜卖。”
“你那院里的窝棚拆了,回头你大哥回来,咱们再建一个。
开荒的事,再说。”沈大伯否决了,主要是他自己没精力,也没钱再买几亩荒地了,更别说百八十亩。
沈笑失望不已,不过,等她挣钱吧,谁让他们这里离京城不远,地价一直都不便宜。
想想村里的荒地不像别处,离的近时间成本低,不买了太可惜。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田野空旷,林修尧想不听见都难。
他问向沈村长:“你们荒地一亩多少钱?”
“三两二亩地。”沈村长回神答道,原来,听到沈笑的话,他才迷过来。
他们村每家出一个一亩地,就有近百亩种红薯了,这事好像不难办到。
林修尧觉得荒地也不算便宜,他转头问钱师爷,“若有人一次购得百亩,可否优减。”
“这个需要核查历年卷宗,核准本地荒地的最低费用。”钱师爷主管的刑名,钱粮上的事他知晓,但涉及具体数字,还得找高师爷才行。
重新走回来的沈笑,听到了这话,忙道:“若能优减一半,我愿一次买下百亩。”
“好啊,到时我找人通知你。”林修尧不知为什么,直觉沈笑能买百亩地。
沈大伯头疼,这孩子,一定是惦记上了她娘留给她的金瓜子了。
到底孩子大了,他不方便说,回家让他伯娘教教吧。
“地也看过了,沈村长回头统计一下有多少人能种,把结果告诉我。”林修尧又在这片转了一刻多钟,发现村民们整的地还是很平整的。
这说明村子里的人都勤快。
“县尊要到其他村去找试种点吗?”沈笑另有想法。
第六十七章 鸡毛令箭
林修尧被问住了,他并不确定会有多少秧苗,万一沈家村选择种的人少了……
目前他只找了沈家村,且既然试点,还是集中到一处更方便管理。
只所以选这里,一是沈家爷俩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到了红薯。
据他所知,沈家的樱桃树,就是沈七两想种来吃,她大伯托了好些人才找到的次年可挂果的树。
恐怕他不运种苗,这家人也会自己想法去找来种。
二嘛,就是他们村子小而识字的人多一些,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第三就是,他们村既没有地特别多的大富户,又没有其他村富户地主的田地在此,基本都是自家的农田,避免了秧苗先被大地主们垄到手里待价而估的风险。
村里唯一把地租出去的,还是因为家里没有成丁,租给了自己族里人。
再加上他们村离县城不远不近,来往十分便利。
仅作分流灌溉的凤港河,又正好把沈家村的西,北两面与外界隔开。
这条件,真是难得了。
最主要的是,新运来的秧苗皇爷一定会拉走大半。
在皇庄试种,那里的地都是上等良田,并没有普遍意义。
沈家村这片地,是他们县城附近,最下等的田地了。
林修尧避过这个话题,“我要先去你们族学一趟,怎么,怕我把秧苗分给别人?”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到,今天村里有席面,若县尊不急着走,不若把红薯做成几样食物,放在席面上,好让大家切实体会体会。
等到稍晚村长叔跟大家说的时侯,也不用太费劲。”沈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村长觉得,这法子不错,不住的在旁边点头。
林修尧略微考虑了一下,问道:“你打算用多少?做几样。”
“二十斤?”沈笑不确定他还有多少,既然林九爷说他娘子回泉州找种子了,那么昨天那队带雁翅刀的人,应该是拉走了大部分的种苗。
“扬帆。”林修尧喊来人,吩咐他快马到县衙再取些红薯来。
他们这边进村后,沈笑把骡车赶家里锁好门,就跑到沈小舟家。
洗菜的大花刚好看到她,招手道:“七两,这边。”
沈笑看着满院子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喊了一圈姐姐嫂嫂婶子伯娘,才走到大花跟前。
和几个小姑娘打过招呼后,她蹲到大花身侧。
“大花,吴伯娘在厨房吗?”
“刚还在,她和朱嫂子的弟弟好像去七太奶家了。
不过,焦婶子在堂屋呢。”大花勾勾手,对凑近脑袋的沈笑道:“这一院子的人事,都是焦婶子铺排的。
偏几个平日里好掐尖的婶子,没一个不服气的,再没这么听话的领了差事。”
大花用手掩着嘴道:“只请了你三伯,姚伯娘都没吱声。”
两人互相挑眉,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管氏刚一出厨房门,就看到了沈笑:“七两,种完了?”
“差不多了。”
“这孩子,差不多是多少?”管氏嗔她道。
沈笑和大花低语一句,走近管氏,把人拉出院落,道:“伯娘,才县尊老爷又来了。”
管氏微愣,“为啥?”以前的县令,很少下乡的。
沈笑抬头看看四周还是人来人往的,又把管氏搂远。
“伯娘,红薯,县令拿来了红薯。
想在小舟哥家的席上做几个样,让大家先尝尝。”
管氏上下打量着沈笑,连点她几下额头:“主意是你想的吧?”
“嘿嘿!”沈笑趴到她肩上,悄声道:“昨天太忙没给您说,我们在路上遇到挎雁翅刀送林县令回城的人。
他应该是把红薯高产的事上报了。”
沈笑的手指指天,给管氏眨眨眼。
“现在,林县令选了咱们村试种,伯娘,红薯是真的高产,种的人越多,现在的米粮才能降价。”
管氏想了想,问道:“书上有怎么做的法子?”
沈笑扬起笑脸,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一颗心都在吃上。”管氏忍不住扭扭她的笑脸。
“哟哟,你们娘俩上这儿亲香来了。”远处一位大娘拎着一个篮子走来。
“赵奶奶,您也来了。”沈笑娘俩冲来人打招呼。
“来了来了,你吴伯娘虽然说今天不是乔迁宴,就是大伙儿热闹热闹,聚聚人气。
咱也不能白来吃一顿不是?”赵奶奶笑的十分开怀,老年人就喜欢喜庆。
“我先进去了,你娘俩继续亲香啊。”
“咱们找你焦婶子问问去,菜色都是她安排的。”管氏低声道:“你先说说准备做啥,这会肉都蒸上了,准备了八大碗的流水席。”
“丸子是肉丸子吗?”沈笑问道。
“真当是财主家呢?四样荤的四样素的。
丸子是素丸子,刚巧你吴伯娘去七奶奶家拿绿豆面了。
你那红薯能炸丸子?”管氏奇道。
“能,还能和山药一样做成拔丝的。”
“那多抛费呀。”管氏话刚落,吴氏就和背着绿豆面的朱小弟迎面走来。
“咋不进家来?”吴氏笑问。
沈笑跳到吴氏面前,把人拉过来如此这般讲了一下:“县令来咱村看看豆子种的如何,还带了一种地瓜,挺好吃的。
听说伯娘家有席面,就说凑个热闹,让随从又送来一袋,说给大伙儿加个菜。
吴伯娘,你看,加不加?”
吴氏一脸懵,“县令?大老爷要上咱家吃席?那地瓜咱们也没见过,不会做呀。”
“不是,他在族学,有村长叔和族老们招待。”
“那咱给送一桌去。”吴伯娘大松一口气。
管氏就听她家七两拿着鸡毛令箭,忽悠吴嫂子做什么甜品。
“走,你炸出来咱试试。”吴氏晓得今天人多,才去七奶奶家买了几斤绿豆面,准备和白面豆面掺着做打卤面用。
如今能多两道菜,她脸上也有光,“咱就按你说的做法,加两道菜品送席上去。”
县令拿的东西,那能是孬的?
“东西马上就送到族学了,不如请焦婶子过去我家看看炸的过不过关?”沈笑提议道。
“行,我去喊人去。”吴氏很快找来焦氏。
沈笑去族学时,管氏领着焦氏到家,一个锅里加水点火烧,另一锅里放了许多油。
扬帆送来的红薯不止二十斤,帮沈笑送家时,又帮她从井里打了两桶水才走。
第六十八章 好香好香
焦氏看着沈笑清完一盆她口中的地瓜,迅速削皮切薄片。
有部分被她切成拇指大的颗粒后,全部上锅蒸。
“伯娘,红薯丸子要用糯米粉和面粉兑一块炸了才又酥又软。”沈笑蹲到烧火的小墩土边,仰头看向管氏。
“咱们就剩一斤多糯米了,还是给你大嫂做月子时买的。”管氏没想到小丫头半路给她出难题,糯米比大米贵了一倍有余。
“那我去七太奶那里拿点。”沈笑讨好的笑着。
焦氏噗嗤笑了出来,道:“糯米我给你小舟嫂子带了些,等着,我去拿。”
说着她就起身回去拿米了。
管氏见人走了,立刻道:“小祖宗,快说你下一个打算做什么,别又要贵死人的东西。
糖咱家有你两个舅舅送的,别的再没有了。”
沈笑往前凑凑,“伯娘,下一个太简单了,可以和胡萝卜丝掺一块做成咸饼,也可以和南瓜小米熬成粥。”
“做饼,席上上小米粥不好看。
就你这做法,平常人家哪能抛费的起。”管氏立刻拍板做饼,“不要别的了吧?”
“除了一小把芝麻,别的不用,我去后院把种的春萝卜拔几根来。”沈笑说着就跑后院去了。
主要是炉灶里烤红薯容易烤黑,而且二十多斤红薯没多少的。
拔完胡萝卜和葱,她刚洗好,焦氏就拎个大篮子进来了。
“那,这里面是磨好的糯米粉,还有碗白面,白糖我也拿来了。你看还缺什么?”
“焦婶子费心了,都齐活儿了,您歇会儿,剩下的我来。”沈笑接过篮子放一边。
然后开始把红薯和胡萝卜切丝。
看的焦氏眼前一亮,不由从案板上捏了两根又匀又细的萝卜丝,“管姐姐,你家姑娘这刀工,真是比那经年的大师傅都不差。”
“她也就这点本事了,等一会你就知道了。”管氏拨了拨灶里的火。
专心致志切丝的沈笑,并没有听清伯娘她们在说什么,刚刚她趁机把几个红薯扔到了空间。
好等晚上撒紫云英籽的时候,一起种上。
回头糯米稻种也得在粮店买一起,嗯,还有芝麻花生也种点。
“伯娘,切好了。”沈笑放下刀,把两样丝和切好的葱花一起放进盆里。
管氏看看火,道:“你来看着着火。”
“不用,我来烧。”焦氏挪到墩子上坐下。
“嘿,谢谢婶子了。”沈笑蹭蹭鼻尖。
“客气什么,这是往我闺女脸上贴金的事,反倒我该谢谢你们才对。”焦氏也是上的厅堂下的厨房的。
她再嫁之时,当年的三个奴仆已经被她放了身契。
能陪她一起患难的人,焦氏一点没亏带,分文不取放了他们归家。
嫁入朱家,她就真正的放下过去,认真的让自己做一个农妇。
看着沈笑和管氏亲腻的互动,她会心一笑。
只见管氏拌馅时,沈笑又是递盐又是递芝麻,等管氏把盆里的馅拌匀了,沈笑又将面粉奉上。
天份这个东西,玄乎的很,别看沈笑给她伯娘说放这个那个,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
真让她动手,她就抓瞎了。
所以看到管氏撒过面粉之后,萝卜丝和红薯丝被恰如其分的裹到一起,她再次叹道:“伯娘你可真厉害。”
“你就哄着我吧。”管氏转看冒蒸气的锅,鼻子嗅了嗅,“味都出来了,熟了。”
沈笑上前,和她一起掀锅把蒸透的红薯片起出。
“接下来怎么做?”管氏问道。
沈笑迅速用筷子夹到碗子几片,递给焦氏道:“婶子尝尝。”
又给管氏夹了一片凉一下送嘴里。
“别说,怪好吃的。”焦氏道:“其实直接上桌也是可以的。”
“人多,不做成别的,每人难吃到一片。”管氏也觉得好吃,又甜又软面。
沈笑忍不住多夹了两片,吃完后道:“伯娘,得趁热辗成地瓜泥,把糖加里,兑一半白面一半糯米粉就行。”
管氏动作很快,木勺一会儿就把红薯片压成了泥,她这边兑面粉时,沈笑已经烧起了油锅。
油五成热时,只见管氏把一个个小剂子放入油锅。
很快丸子上色膨松起来,第一锅没几个,管氏捞出先给焦氏尝。
“又软又酥,要是裹上一层芝麻,不就和麻球一样了?”焦氏连吃了三四个。
“加了糯米粉,这吃法都是富贵人家才做的。
她婶子,让你破费子。”管氏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破费不破费,咱们又不是天天的吃。”焦氏看管氏又下了一锅,道:“管姐姐,不如拿到小舟家里炸吧?”
“不用,费不了多少油。”管氏自然清楚她的意思。
“七两,来把这碗炸好的送到族学,给县尊和族老们尝尝。”
“唉。”沈笑起身接过。
“哇!好香好香。”一颗脑袋伸到了厨房。
看到沈笑手里的吃食,林九爷咽了咽口水,“七两,我能吃吗?”
沈笑一顿,和管氏她们小声道:“县尊的叔叔。”
林九爷眼巴巴的瞅着丸子,跟着他的小海不好意思的给大家点头。
后面沈志进了院子,也瞅见了丸子,他一把拉住林九爷,“洗了手再吃。”
“好。”林九爷给着去井边。
小海连连作揖后转身跟了上去。
“伯娘,林九爷小孩子心性。”沈笑给管氏解释。
管氏和焦氏相视而笑,她们都是上年岁的人,什么人没遇到过,心中已经有谱。
“去送吧,我给他盛出来一份。”
沈笑放心的离开,临走还给沈志使个眼色。
待她从族学里回来,就看到她二哥和林九爷主仆三人,一起蹲在厨房墙根。
地上碗里的红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厨房里,管氏不停的炸着丸子,沈笑也会偶尔偷拿一个吃。
炸完后,焦氏搬走了一盆,林九爷还要跟着去。
沈笑道:“九爷,我伯娘还在做另一种好吃的。”
林九爷跳进厨房,没看到,“你骗我。”
“七两没骗你。”沈志也进来,坐到灶前烧火,指着他面前的铁锅道,“你看,我娘要用这个摊饼了。”
那锅里已经被刷了一层油,管氏将调好的馅铲进锅内摊匀摊薄。
焦香的味道,一下吸引了林九爷的注意力。
第六十九章 红心的
沈笑忙着给管氏找来大锅排,转过头来,就见林九爷双手撑着下巴,蹲在二哥身边。
那眼晴看着伯娘翻饼的动作,真是一动不动的。
门口的两个小厮,只站在门外守着,两人虽是习惯了九爷的小儿心性,但是这么不客气的蹲在别人灶沿等吃的,还是头一回。
“七两,”管氏叫了一声,沈笑就把锅排抵锅台,看管氏手里用红高梁稍儿绑成的小炊帚,压着饼在地锅里转一圈后起到锅排上。
管氏手脚麻利的又摊入一张后,把刚摊好的第一张饼在案板上切成一块块的三角小牙儿。
盛到盘里先递给林九爷,“给,你先吃。”
“谢谢。”林九爷放下撑下巴的手,开心的接过咬了一口,焦黄咸酥,真好吃。
再咬一口后,他将盘子举起到锅台边管氏身前,“大嫂你吃。”
管氏将定型的饼翻过面,笑道:“你吃你吃,守着锅台还能饿着了我。”
沈笑就见林九爷又蹲回二哥身边,还给二哥塞口中一牙饼。
顺着沈志的视线,林九爷看到沈笑注视他们,犹豫了一下,举起饼道:“七两也吃。”
沈笑一怔,果断摇头,“案上还有。”
“噢对,七两,把案板上的给那两位小哥尝尝。”管氏提醒道。
小山小海连连摆手,没接沈笑递来的一盘饼,倒是在林九爷连说了两个“吃吧,吃吧”,两人才接过。
等到后面几张红薯饼切好装盘,沈笑又端着往族学里送,她还把炉灶里烧好的几根细长红薯带上。
转过东院的影壁,竟然见到三哥和程怀谦踏进门里。
“三哥,念哥儿,你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沈曜拉了拉肩上囊箧的带子,道:“书院里很多人请假,说父兄上河堤固堤去了,家里夏收夏种人手不够忙不开。
先生们见请假的人多,明天又是初一,就给我所有人放假,正好和三天端午假连一起。”
“七两,你这挎个篮子去做什么?”程怀谦闻到院里飘出的香味了。
沈笑心下一动,招手让两人和她一起走,三哥过一两年该考童子试了,此时多接触接触县令,有好处。
“我跟娘说一声。”沈曜进到院内,见到门口两人一顿,随即喊道:“娘,我和七两出去一下。”
“伯娘,我也一块儿去。”程怀谦和沈曜一起解下囊箧。
“唉,好。”管氏答应后想想不对,拿着锅铲迈步厨房门外,就只看见三郎门口的两个囊箧。
沈曜和程怀谦,此时早就和沈笑一起走在去族学的路上。
两人听了沈笑关于红薯的事,程怀谦却道:“七两,应该让县尊去坐席才对呀。”
“为什么?”沈笑不解,“他若上席,大家会很拘紧的。”
林县令穿的再朴素,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势。
“不是,你不是想让村里人都在半坡种红薯吗?”
“对呀,现在种下,种冬小麦前就可以收获了,大家这一冬天不用紧巴巴挨饿了。”
程怀谦道:“你把县尊请上席,让村里人知道他是县令,就说红薯就是他送来让大家试试口感,然后给大家种的。”
一旁的沈曜已经明白了,他道:“七两,县尊代表着官府,他说让种什么,只要不占用良田,不花钱买种子,下面的百姓都会听的。”
沈笑略一想就明白了,她被林县令说的自愿限制了思维。
但是她还是摇头道:“秧苗还没运来,看样子林县令不希望消息外传。
这次,连黄里长他都没让通知。
他只交代村长叔在村里慢慢统计愿意种的人家。
若他们走的是海路,差不多一个月后我们才能拿到秧苗。
这会让县令出面说,会不会为时过早?”
程怀谦看了一眼沈笑,叹道:“好吧,只能下次再说。”
“运送时间这么久,会不会耽误农时?”沈曜很细心的想到。
沈笑沉吟片刻道:“咱们这气侯还可以,五月到六月都能种夏薯。
不过,若能五月种肯定收的更多。”她希望林九爷的娘子能顺风顺水快收苗送来。
此时,文九太太已经离开通州老远了。
林妈妈从外面端来一盘洗好的果子走入仓房,“太太,九爷有五少爷带着,还有小山小海随侍,您不必太忧心。”
文九太太从窗口收回目光,轻语道:“九爷知分寸的,不会给阿尧添乱。
我忧心的是,咱们回去之后能收上来多少秧苗。”
林妈妈垂手立在她身侧,“各处人手都找找,应该不少的。
这会儿正是刚种完春薯的时间,田里秧苗肯定是有剩余的。
再不济,咱们可以到老太太娘家漳州浦县,那里好似一直都能种。”
“对呀。”文九太太轻拍掌心,“我怎么忘了,给阿尧带来的这批薯,有些是舅老爷专门给老太太送来的红蜜薯。
说是在六鳌岛的沙地种的,甜的很,老太太可喜欢吃了。
回去咱们就给舅老爷写信,哦不,到时候不若你代我亲自去一趟。”
“太太哪里话,老奴应当的,到时候您和老太太一说,她老人家定会大力支持。”林妈妈觉得,说不定老太太都要亲自派人走一趟。
文九太太终于笑了,阿尧最得老太太欢心,一准儿上心。
……
沈笑三人一起前往族学,村老们刚已经吃过了红薯丸子,这会儿再吃送来的饼,都觉得这红薯不错吃。
福爷爷和靠在椅上的沈四爷分了一根烤红薯,还是红心的。
老人们心里已经接受这种吃食,关键县尊老爷说了,种苗不要钱,收获时每家按他定的价卖给他一部分就行,他不限定产量的。
这样一来,就亏不到哪儿去。
至于宴席上,大家肯定是先被肉菜吸引呀。
全村一共才几百口人,焦氏没有安排成流水席,各家桌椅一凑,几十桌就出来了。
凉四热八十二个菜走完,在大家以为可以撤席时,桌上又上来两份小点心。
连林九爷都说好吃,更何况是村民们,席上最后端上来的两道点心,一甜一咸,好吃极了。
丸子软甜,切成牙状的酥饼咸香,都是真材实料用油炸出来的,能不好吃吗?
那一个个焦黄丸子周围,点缀的方方块块,面甜面甜的,可大家愣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第七十章 艺多不压身
村民们不知道,但是林九爷知道呀。
他缠着沈志,换了沈大伯的一身短打,跟沈家兄弟们坐在了一桌。
听到隔壁桌上的人问丸子边的白色颗粒是什么时,他张口道:“我知道。”
刷的一下,附近好几个人看向了他。
沈志夹起一颗丸子就塞进他口中,面向大家道:“他觉得的像山药。”
林九爷鼓着两腮,匆匆嚼着丸子,很是哀怨的看向沈二郎,明明就是蕃薯。
“山药可不便宜的。”一位大叔道,“吴嫂子手笔不小。”
另一位有些好奇的道:“二郎,他是谁呀?以前没见过。”
“他是……”沈志总不能说他是县令的叔叔吧。
沈曜慢条斯理的道:“这是一位林先生的亲戚,他今日在我家中做客。
盘中的白色颗粒是取自一种名为地瓜的食物。”
女席那边,沈笑接上话茬道:“地瓜就是林先生家乡的一种瓜,听他说一亩地能出产八九百斤,三斤就能卖两文钱。”
“那一亩地就是六百文的收入了,七两,比你家半坡的麦子都值钱。”程怀谦把白色的红薯粒夹起,似乎很认真的研究着。
嗡一下,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丰年时,上等良田一亩产小麦不过四石多,还不足千文的收入。
这什么瓜,真的能有这么高的产量。
真的假的?
还有人悄悄和沈笑求证。
大家议论纷纷之际,沈曜已经到了村长和福老太爷那一桌。
自然,不是找林修尧,他没有来,他此时正和钱师爷在沈笑家书房。
“想不到一民户家,竟有好几本孤本。”
“手抄本。”钱师爷不愧是刑名出身,很注重措词。
“哈哈哈,对对,手抄本。”林修尧翻着手里的一册《尉缭子》,还不忘调侃一句。
钱师爷抚着桌上三本奇书,“不知主人家能否外借。”
林修尧踱步他跟前,“宋慈的《洗冤集录》,赵逸斋撰的《平冤录》,王与的《无冤录》。
居然把三录集齐了,不若等主人家回来,我们借阅借阅。”
“妙哉。”钱师爷和林修尧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两人同时步向书架,想找找还有什么奇书。
沈笑不知道有人已经打起她家书房的主意,不过,书房的书多是些医书,农书,最多的其实是古人随笔写就的游记。
她正听着沈村长把大家的议论声压下:“别吵吵了,小栓子还在里屋呢。”
福老太爷用力咳了咳,并拿拐棍敲了两下凳子。
这下,大伙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村长借着沈笑兄妹搭的梯子,大声道:“咱们刚吃的这盘饼和丸子,都是那地瓜做出来的。
刚刚三郎和我说,他家准备请林先生的亲友捎些种子来种。
你们看谁有兴趣种不,让人多捎点?”
沈笑也道:“种子不贵,若答应种出来以后把地瓜卖给林先生,他分文不取。”
院里院外顿时静的落针可闻,能有这好事,不会是骗子吧?
沈笑从凳子上起来,“爷奶叔伯们,你们刚刚吃着好吃不?”
“甜!”四丫和二花十分捧场。
“入口即化。”程怀谦终于研究完了,红薯粒也进了肚子。
沈笑继续道:“这地瓜其实可以卖到酒楼做甜点的。
就跟我种的春南瓜一样。”
“七两,你这不是骗人吗?那南瓜你卖十文钱一斤,这地瓜可还不到一文。”沈大路悠悠的开口道。
旁边他爹沈老三暗自踩他脚一下,沈大路:“爹,这不是我二舅说的嘛。”
回答他的是他爹又一脚踩下。
他嘶嘶的喊疼。
大伙儿都不傻,立刻听明白了,有几个人还互相使着眼色。
沈十七笑道:“你二舅除了操心迎客来的帐,连咱们家七两的帐都算上了呀。”
“呵呵……”
“嘿!”
笑的不是一个两个。
沈志的手在桌下松了又抓,感觉手痒想揍人。
沈曜一双眼冷冷滑过沈大路。
倒是程怀谦站起时,被沈大伯压了下去。
在沈村长皱起眉头时,沈笑爽快道:“今年冬天,谁想种南瓜黄瓜,都可以来我家学。
你们种出来以后,可以卖给我,但我要抽成的。”
女席上立即有人问:“抽多少?”
沈笑看了一下,原来是拾嫂:“两成。”
“七两,太多了吧!我听说你带大花和四丫卖果子时,一分都没抽。”赵家一个嫂子道。
“那是她们也帮我卖果子了,你们要是自己种自己卖,我能抽到钱?”沈笑挺想大家都能有个活钱。
别一到开春大半村的小子嗷嗷叫,饿的半夜灌一肚子水。
姑娘小子们也能够每年添上一件新衣。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别看她和二哥三哥外面穿的没补丁,内衫却都是补了又补。
他们村的人其实不懒的。
沈村长接道:“没本事人家手把手教,你们还怕学?
当初种果树,你们不敢,现在七两和大花每年初夏都能有进项。”
他环视一圈,见大家都认真的想了,又道:“七两教大花种黄瓜时,也没背着你们,可上门看热闹的多,真用心学的少。
啥东西学会了,那都是自己的本事,艺多不压身懂不懂?
换个人试试,谁像小善爷俩这么大方,教你们这个那个的。”
“我说一句啊。”福老太爷也站起,道:“七两说什么抽成,那是怕你们种了不会卖。
你们自己在码头扛活儿,也见过卖货的人,哪个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人作揖说好话。
我说七两的两成都说少了。”
“福叔还少说一样,外面摆摊叫卖,也是要交税钱的。”陈爷爷啪嗒两口烟后道。
“那种果树不是也得交税吗?”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沈村长瞥过去,大声道:“皇帝爷爷宣德九年就下了恩诏,自九年以后栽种桑、枣、果树,与十年以后新垦田地,不论多寡,俱不起科。若有司增科扰害者,罪之。
当时各里都有宣讲的,你们说说,谁往自家种一两棵了?”
“村长,咱不是没钱买树苗吗?”
“那祠堂后面的不让你剪技插苗吗?”沈村长长出口气道。
“咱们不是正说着地瓜的吗?”二丫突然来了一句。
第七十一章 好消息
瞬间,大家想到,对呀,不是在说地瓜?怎么跑到种果树上了。
沈村长捏捏眉心,再次把嗡嗡的议论压下去,“你们回家都想想,要不要种,种子可以说是白送。
半坡的地,种豆收不了多少?种地瓜也不耽误你们种冬小麦。”
沈笑想了一下又道:“这地瓜我查过我娘留下的书籍,确实产量高。
而且一般都是种在荒地下等田。
所以我才想着,找些种子种在荒地。
如果你们怕种了卖不出去,我买。”
管氏惊的拽了她一下,这孩子怎么还有这心思?
周氏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小姑子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沈大伯腾的站起来,把两个儿子吓一跳。
“爹。”
“大伯。”程怀谦也轻唤了他一声。
旁边的林九爷左右看看,不明白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沈大伯沉声道:“现在不是说卖不卖的问题,是你们能不能吃饱的问题。
谁家没个七八口人,自己算算,夏税秋粮杂役交完后,你们哪一家能在寒冬和开春时吃十分饱?
那地瓜是能填饱肚子的。”
他给沈笑招招手,见她跑来自己身边,低头道:“一会儿和你吴伯娘说一声,谢谢她的宴席,咱该回家了。”
“大伯。”沈笑轻唤,是自己心急了,在后世时空,她的老领导就跟她说过,贫困有客观原因,但是思想局限性也是一方面。
这里是古代,主客观因素太多了。
她也不是以前的她,她只是沈七两。
在沈笑找上吴伯娘时,福老太老一帮村老们,先行告辞了。
沈村长最后道:“有想种的来找我,至于种子的事别出门瞎叨叨。
咱们先种才占了不要种子钱的先机,但不种的话,别的村知道了人家就抢走这好事儿了。”
大家伙儿陆陆续续的带着自家桌凳离开,沈笑到底没有先走,她留下来帮忙洗碗碟。
大盆里的碗其实蛮干净的,每天桌上的菜都吃的精光。
用草木灰水一洗,最后一点点油腥也没有了。
大花姐妹,大丫姐妹,都围着沈笑分类清洗碗碟。
“七两,我们出两亩荒地,刚我和我娘我哥商量了,她说我们跟你干,也种红薯地瓜。”大花对七两有信心。
二花蹲在边上不住的点头,表示她们家都支持。
四个丫虽然没吱声,但她们家有三亩荒地,回去跟娘抠出来一亩种。
“大花,你信不信,真种出来了,咱们不用出家门口,都有人主动上门买。”沈笑用布擦干盘子递给四丫。
“那我们家全种上?”大花在想这个可能性。
“村长叔说他十五亩全种。”沈笑给她打了剂强心针。
四个丫瞬间对视后互相点头,她们一定跟着一种亩。
一个穿着补丁落补丁的十三四岁女孩,听到身后的话语,轻轻放下洗好的碗。
转身和沈笑道:“七两,一亩地真能出八九百斤。”
“能啊。”沈笑一看,是陈家的一个小姑娘。
“大苗姐,你家能种吗?种子不要钱呀,多好的事儿。”大花鼓励她说。
严格来说,陈大苗不姓陈,他们姐妹两个,兄弟一个,是她娘高婶子带来的孩子,改姓了陈。
可怜高婶子命苦,因为大苗亲爹好赌,输红了眼,把这母女三个抵给了别人。
高婶子连夜带着女儿逃了,被人堵在马头那边码头。
马头曾经也是运河上一个繁华的码头,不过后州府新城建好,慢慢的这处码头落寂了。
但仍然有船会偶尔停靠,在码头做工的好些人,见一群人围着几个女子打的厉害,纷纷上前劝阻。
得知原委,众人纷纷谴责大苗爹,有人请来里老,那里老是个正直的,当场斥责他们,说他们犯了大周律。
户律,凡将妻妾受财典雇与人为妻者,杖八十,典雇女者杖六十,知而典娶者,各与同罪。
然后说他们还聚众私赌,论罪当加罚,要将这伙儿人送官法办。
谁知还没等人绑他,心虚的大苗爹他们怕被送官,当场逃跑时,大苗爹失足掉河里了。
也是他自作孳,当天饮酒过度,掉河里竟是再没有凫上来。
后来高婶子在大苗家过不下去了,经人说和,嫁给了丧妻独有一子的陈大叔。
两人婚后生了一子没多久,陈大叔高兴,多喝了两盅,却是吹风后一病不起,不久亡故。
这一大家子两女三儿,亲的后的都有。
陈大叔大儿子,从小脾性不同,素日里不受管束,其妻早早与他和离。
亲爹一死,他几次逼着继母拿出钱财,后来更是丢下寡母幼弟,不知所踪。
高婶子平常会做人,与邻里和善,但是孩子多,自生了小儿子后,身体又不好,过的十分艰难。
陈大苗的手抓住盆沿,良久,才道:“我爹当初开了两三亩荒地,一会儿我回家和娘说说,我家也种。”
“大苗姐,种这个不难,基本上只追一次肥就行,翻翻藤就不用管了,到时侯我教会教你的。
对了,前年你在我家剪的樱桃枝,长的如何了?”沈笑对陈大苗挺有好感的。
“长的好,过两年就能结果了。”陈大苗难得一展灿烂的笑容。
其实心动的人家不少,吴伯娘和成嫂子是找了沈笑问清后,去村长那报了名的。
不过,村民们在第二天大清早,听到村长敲着锣,一路宣告,今年夏税桑麻免收的好消息后,就撂下种子的事,专心种地去了。
虽说杂役不会免,又有秋粮要交,到底减轻了负担不是。
沈笑看着昨天还热情高涨谈论红薯种子的人,今天不见动静了,很是郁闷的多吃了一张红薯饼。
用力咬饼的动作,让大嫂周氏好笑不已,别人都是挣钱的法子捂的严实,唯独自家小姑子,恨不得大家都知道。
她还把炖羊肉的方子给了自己,让自己娘家因为这方子,搭上了京里的大酒楼,不少送羊进去。
饭后,和大伙儿把东洼一亩地的豆子点播完,沈笑就跑到半坡来看地。
程怀谦跟着她一起来,道:“七两,不是说下晌才来洒肥的吗?”
第七十二章 会过日子
沈笑嗯了一声,然后指着顶头未开的荒地道:“程怀谦,你觉得我把这片荒地全买下来种红薯怎么样?”
“都说了叫我念哥儿。”程怀谦对七两总叫他大名颇为怨念。
“咱们关系好,我才这么叫你的,换个人,你试试看。”沈笑斜他一眼。
“真的。”程怀谦的眼里瞬间盛满星光,不由自由的把脸伸到沈笑跟着。
然后,他的脖子就被人从后面圈住,人也往后倾了一下下。
“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沈曜冷冷的声音传进他耳边,手臂还在他脖子上又收紧了一下。
他想学沈笑那招,给对方来个过肩摔,可人家早有防备。
在程怀谦的双手用力按对方手臂的时候,沈曜就迅速用另一支手从他腋下穿过,抠住了他的腰胯时,还不忘用膝盖顶住他的膝窝。
程怀歉放弃摔人,直接顺着沈曜的力道从背后把人压倒在地。
只倾刻间,沈笑就看到她斯文的三哥和程怀谦在地上,手脚齐用撕拽起来。
总之,谁边打不败对方,谁也从地上站不起来。
两个泥猴掐假,简直没眼看。
“唉!”沈笑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原先想的太好了,每家最少出一亩地,一点儿也不现实。
她樱桃黄瓜都种出来了,大家不是照样没跟着做。
好吧,这两样都是小众,没有粮食吸引人。
在沈笑走向大片荒地时,不知何时结束战斗的沈曜和程怀谦,一起追了上来。
“七两,你真的想买荒地开垦呀?”程怀谦追问她。
沈笑手里拔根长藤,如同马鞭那样在手里甩着,“是的,你们想想看,这附近几个村子,除了我们村这片荒地,还有哪一处有地?”
沈曜认真回想了一会儿道:“还真是没有。”
程怀谦虽然没有走遍县里的所有地方,但他听的多,“那当然没有了,整个通州被誉为北方水乡的,你们知道吗,州府附近的上等良田都卖价十几两一亩了。
那些富户们有钱了就置办田产,京里权贵们也喜欢在通州买别院。
七两,你们这片地一直没被人买走,还真神奇。”
“我记得以前有个京城谁家的管家,来这看过地。
不过他看重了咱们东洼临河那片。
发现咱们村的人多少钱都不卖,买这三百亩荒地又觉得不划算,没谈拢就走了。”经他一提沈曜倒是记起了两年前的事。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沈笑以为,国朝初期,官府对农田都是非常重视的,基本兼并土地的缙绅豪强都是出现在王朝后期。
沈曜失笑:“你那会儿和二哥整天折腾暖房,哪出过几次大门。”
“三哥,我原先只想买一百亩的,你这么一说,我想把剩下的都买了。”沈笑觉得,这会儿不出手将来不晓得便宜了谁。
“三哥,其实这荒地,真养个十来年,也能够上个中田,咱们买了吧。
红薯价不高,但你成看了,一旦种出来,那么高产量,大家都会心动的。
咱们到时候见种一片卖秧苗,都能回本。”沈笑再次强调。
沈曜何尝不知道有了土地的好处,就他妹花样百出的折腾,或许不种粮食也能挣到钱,“你有那么多钱吗?那八十两你连百亩都买不了。”
“没准儿能买到。”程怀谦突然道:“我在通州时,有一回听他们户房说,怀柔那边山多,一次买两百亩以上的荒地,可以优减一半银两。
户房的司吏还可惜通州已不好找到许多成片的荒地的。”
沈笑更加心动,“减半?那咱们七百五十文就可以买了,三哥,听到了没?”
“两百亩起步。”沈曜打破她的幻想。
“那我去和大姐借点行吗?或者干脆让大姐也买。”
程怀谦咳了一下道:“那个,我有二百两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刷一下,沈笑兄妹全都看向了他,“没有看出来呀,念哥儿还是有钱人。”
程怀谦不好意思的笑道:“一般一般了。这钱都是我爹给我的,每次他出镖前,都会给我十两碎银。
我平常又没什么花用,就给存了起来。”
“不错,会过日子。”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不如我们一会儿去找大舅,他在户房,也好帮我们仔细查查。”
虽然昨天林县令说会查查,但是县官不如现官,等他吩咐下去,估计还没大舅查的快。
沈笑预想的不差,昨天林县令又走了几村,回到县衙时已经落衙了。
他就没和高师爷提起查荒地最低卖价的事。
一大清早,刚把差役派出通知各村免减夏税之事,就接到了知州紧急的招见。
原来是修河堤的役丁们,和督工的小吏们打了起来。
其中一位带队的里长被打破了脑袋。
等在厅外的各位知县,已经听到了他们知州和工部的人拍桌子了。
“我治下的百姓,就是让你们工部的吏员当牛马驱使的吗?
本官一定会参你们一本的。”知州怒极了,要知道,人口是考察地方官员的一项重要依据,这次一共两死四伤。
应役的乡民已经受伤好几人,工部负责的那段工事的小吏不仅不上报,人家家人得信前来,请求带人治伤时,竟被那小吏**不成,杀了。
有人看到后报信,那个村应役的乡民立刻一拥而上,混乱中有人被打死了。
太恶劣了,合该凌迟。
若非罗二当时巡到那段,差点出大事。
林修尧抚了抚额头,回去以后,必须派人巡查一下治下的役丁们都被哪一处督工。
工部尚书已经得到消息,此时正和左右侍郎商讨对册。
“此次固堤,今上为了不影响夏讯防潮,才没同以往那般,只征当年甲首。
而是发了征发全部民户丁口,当年排年都征,以期尽快完工。
如今,偏偏是我们工部这边出了问题,还涉及两条人命。
你们看,谁下去平息一下事端。”
左右侍郎都沉默不语,稍倾,陆侍郎道:“我去吧。”
工部尚书面露欣慰,刚刚点头,门外来报,皇帝爷爷陛下召工部四品以上官员觐见。
第七十三章 嚎啕大哭
沈笑三人晃悠悠的回到家,管氏把沈笑喊到房间,道:“七两,明天你和伯娘一起走亲戚去,然后我们再去一趟胡大夫家。
人家胡大夫一直到现在,都每隔一天来给你大伯针灸。”
“先去大舅家吗?”沈笑决定把她一会儿去找大舅的事儿,给伯娘报备一下的好。
管氏正愁没机会和她说那八颗金瓜子的事,她摸摸沈笑的头道:“七两,那可是你的嫁妆。”
“伯娘,机会难得。买了地,等挣钱了,再给我攒嫁妆不迟。
再不济,回头把这八十两的地都给我陪嫁了呗。”
“成天的不着调,谁家给闺女陪嫁孬地。”
“伯娘,”沈笑又开始了她的撒娇大法,又是摇管氏的胳膊,又是给她捶肩。
“伯娘,万一这块地被谁看重买走了,我都要气的吐血了。”
“胡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快呸!”管氏最怕这孩子生病。
“呸呸呸。”沈笑回头看到大伯也进来了,赶紧道:“大伯,你帮我劝劝伯娘吧。
买了荒地,咱家真的亏不了。
后院那几十株辣椒,回头我还想种个十几亩呢。
不能种在良田,正好荒地上能种不是。”
沈大伯坐在小靠椅上,看着沈笑求完自己又去求孩儿他娘,仿佛看到了小弟当年。
臭小子十四五岁就和自己说,他帮庙里大师傅找齐人,只修个庙顶就能赚回不少钱。
磨了自己三天,同意他试试找匠人,没有想到他慢慢跟那些匠人学了许多东西。
不到两年时间,他就把村里的壮劳力拉成了一队,专门接各处庙观的修缮活计。
可惜,那群和他一起干活儿的小子们,在那场兵祸里没了一半。
沈大伯右手大掌在眼睛上盖下,连连吸了几次鼻子。
“大伯,”正和管氏纠缠的沈笑,不敢再求了,“大伯,咱不买了。”
沈大伯揉揉眼睛,露出笑容对沈笑道:“买,明天大伯陪你一起去找你大舅。”
“大伯。”沈笑突然有些不太适应。
“唉……”管氏情知丈夫想到了七两的爹,“买吧,只要咱们肯干,田地不会亏待人。
那些大富户不都喜欢买地,赶明儿,咱也成个小富户了。”
“负户。”沈大伯咬字特别重。
沈笑神奇般听明白了,“大伯,一定会变成富户的。”
沈曜没想到不过一会儿功夫,七两就成功说服了爹娘,不愧是他们家的宝贝蛋。
大拇指给沈笑竖的高高的。
倒是沈志,想想后院那批辣椒苗,钱没进袋进先飞走了,连明年的都没有了,顿时感到生无可恋。
下午给半坡洒肥时,都觉的心累身也累。
那是三百三十亩荒地,不是三分也不是三亩,得开到什么时侯?
所以这天,直到晚上睡觉,他都没理七两。
沈笑完全不在意,等到开荒时,二哥就会知道他太一厢情怨了。
接下来打脸来的好快,给大舅家送端午节礼时,变成自己一厢的情怨了。
沈志欢快的挥舞着鞭子,哈哈,大舅和县令他们去巡视河堤了,他家暂时买不成慌地了。
“哼,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晚买两天,你就能偷懒两天。
我告诉你,不可能,下午回家犁完地,咱们割艾叶去。”沈笑就见不得他二哥的幸灾乐祸。
“七两,明天都初三了,城里人早就买好了艾叶。”沈志瞬间快乐没有了,他都和人约好去河里摸鱼了。
“七两让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管氏立刻表示支持沈笑。
沈大伯就看着他们乐,直到到了大闺女家,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闺女,正被一个疯婆子抓住头发不松手。
另外一个女的被她闺女压翻在地上揍。
亲家两口倒在地上,女婿许祥没在。
好像一对父子的人,手里拿着扁担和刀挥舞,四邻们都近身不得。
周围的人看样子有被波及的,一个小姑娘脸上一道血印子在她娘怀里哭。
沈笑和沈志,几乎从车上飞下。
沈志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的就手软,上去就把那老太婆揪起。
带累的沈悦头发被揪下一络。
奔到近前的管氏心疼心死了,“二郎,帮你妹妹去。”
她抓住那个老太婆的头发就开打,脸上头上都不放过。
老太婆如杀猪般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沈笑见到二哥揪开那个老太婆,大姐压着地上的女人又稳居上风。
一个转身跃起,徒手夺了那年轻男子手里的杀猪刀。
顺便一脚踢飞了拿扁担差点挥到邻人身上的老头。
接下来,根本就不用沈志出手,张屠户就揍起了那个年轻男子。
“奶奶的,敢抢老子的杀猪刀。”张屠户都快吓死了,刚才那小子一刀差点捅许叔身上。
亏的许祥的小媳妇彪悍,把人给踢开了。
那受伤小姑娘的娘更是拿着棍子抽一冷子,打那被打的嗷嗷叫的男子。
她姑娘要是破了相,她根他没完。
周围的人都大喊:揍他揍他,使劲揍他。
他们这一条街,向来邻里合睦,这几个二百五竟然敢来此行凶。
沈笑皱眉看看四周,先检查了许大叔和许婶子。
许大叔应该是应扁担打到了头,郭婶子没伤。
沈笑用力掐了她的人中,见人有了动静,道:“二哥,快去请个大夫?”
“好。”沈志起来时,已经有热心的邻居来帮忙。
拴好骡车的沈大伯,走到倒在地上的老头儿面前,蹲下,狠狠了他几巴掌。
沈大伯不打女人,但他会打女人的男人。
“起来吧,别装了,我家孩子有分寸,不会踢伤你。”
那老头悄悄盼开一只眼,见一个比他小的老头在跟前,又把另一只眼睁开。
这边,老太婆被管氏教训的没了声响,只敢坐在地上哭。
管氏斜瞥她一眼,很好,头发掉了两络,脸上也被自己抓花了半拉。
她转身把大闺女很那女人身上拉起,轻声道:“悦娘,悦儿,娘来了。”
沈悦迷乱的双眼,一下有了亮光,扑到管氏怀里嚎啕大哭:“娘,娘,你可来了。
我公爹被人打死了,祥哥回来我可咋交待呀!”
第七十四章 赶巧儿了
听到沈悦大哭的众人……
今天也是赶巧儿了,县衙几乎所有的人,都和县令去巡河堤了。
留守的人本就不多,巡检的差役们闻讯赶来时,行凶的人已经被绑了。
许大叔正被胡大夫诊治着,他开好药道:“最近最好卧床别动,有些恶心头晕是正常的。”
“好,好,谢谢胡大夫。”郭氏福了个礼,手里拿的药方,被沈悦交给了沈志。
她不住的谢沈大伯和郭氏,今天要不是亲家正好来到,当家的说不定真就没了。
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被那个女人抓住,因她是嫂子不敢还手,见到丈夫被他族兄打倒,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在地上了。
沈笑随着胡大夫一起到了院子里,差役们正在询问街坊。
张屠户眼尖,看到沈笑出来就问:“许叔怎么样了?”
沈笑看向胡大夫,老头儿就气血阴阳的一通说,总之人伤的很重,脑子受伤可大可小。
有人可能流血了也不会死,有人可能看着没事,突然倒地后就死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人什么时候醒来,可能一会儿醒,可能永远醒不来,就得准备后事了。
被绑着的老头儿,此时才发觉,差点打死了人。
他的妻儿们已经吓的脸色煞白。
排年里长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今年的当年里长还在河堤上呢。
他与里老们和壮班捕头正在商量怎么办,要不要送官。
壮班捕头道:“问问主家的意思最好。”
他看这两方人打的都挺惨的,一问之下偏都还是亲戚,据说以前关系挺好。
今日反目动手,明日说不定就又和好了。
如今没有出了人命,也只能按乡里纠纷办,这种事一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沈笑听了就上前一拱手,指向那个被绑的年轻男子道:“曹捕头,这人当时手持凶器,众目睽睽之下,刀子差点插入许大叔胸口,他还用刀伤了一个小姑娘的脸。
此一事,已经不是单纯的乡里……”
“七两,”沈大伯打断她,给曹捕头和排年里长及里老们拱手道:“孩子看她大姐家差点出人命,太激动。
几位还请见谅。”
曹捕头等人也都理解,他道:“不若请主家她们出来,有什么事,咱们当面解决的好。”
沈笑看看大伯,站到了他身后,古代就是这样,官府也不喜欢乡民上堂打官司。
即便要打官司,事情也要经过里老们裁议,若不服可上告。
若不找里老调解,直接上告就是越级,进公堂先打板子。
如今大哥和姐夫去应役了,许大叔受伤,大姐和她婆婆又不便上堂。
在沈大伯的示意下,沈笑准备去喊大姐。
恰此时,屋里的人都出来了,许大叔被郭婶子托着出来。
旁边药童小鹿帮忙扶着人,面对胡大夫责问的眼神,他道:“病人非要起来不可,我劝阻不了。”
胡大夫上前把了脉,对后面的管氏和沈悦道:“搬把椅子来。”
众人就见许大叔干呕几回,坐到了沈悦搬来的椅子上。
他倚着郭氏,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五族兄。”
五族兄听他连五哥都不喊了,就知道要坏事儿,刚自己昏了头了。
他呜呜道:“十八呀,五哥不是有意的,刚刚是昏了头了。
看在我娘小时给你饭食的情份上,你就原谅五哥吧。”
他咬咬牙又道:“这回的诊费,五哥来出。”
沈笑瞟他一眼,瞧瞧,是诊费,不是药钱。
“五族兄,当年我父母兄弟皆亡,承族人关照,才能活下。
伯娘连连养了我一月,但是族里是有给她分粮食的。
不过我承她的情,她在世时,四节八礼我当亲娘给。
下葬时的棺材都是我出钱置办的。”
许大叔说完,街坊都夸奖,从前他家是租的这院子,家境并不富裕。
可一到过节,许大叔两口就大包小包往老家送东西。
卖锅贴的刘嫂子离的近,知道的更多,她道:“许叔的族兄家每回来送租子,都只挑一担来送。
走时却要抱走大包小包不少东西。”
有人道:“不是说三成租子还管交税吗?已经够少了。”
“就是白送一样,听说还是上等田。”
“那可不,这四亩地就跟白给一样,那一亩地最最少收两石麦,啧啧啧,老许太傻。”
“就算三成加交税,也要送来两石粮食吧。”
刘嫂子冷笑:“就这还不知足,每年都说收成少,只送一担租子,多了我从来没见过。”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沈悦上前一步道:“可我族伯还觉得不够。
今年只送半担粮来不说,还说我的嫁妆田怎么能租给外人。
他家的那位,说我新媳妇里外不分,上来就要替婆婆打我。
我婆婆拦下她,她还一直骂人。
骂我狐媚子……什么难听骂什么。”说着泪水就止不住了。
管氏直喘粗气,刚才对那老婆子,打的太轻了。
那老太婆抬头要还嘴,瞄到管氏吃人的目光,吓的后退半步,不敢吱声了。
沈笑走过去拉住大姐的手,沈悦仿佛获得了力量,擦了泪继续道:“我公爹看实在不像样,就送他们出去。
走到门口时,我才发现族嫂把今早我放到窗台上的镯子藏到袖子里。
我让她还我,不仅她不给还,她婆婆又要上前打我,说我冤枉人。”
刘嫂子几个妇人,立刻把那年轻女子堵上,从她身上搜了出来。
那女子还叫道:“我的我的。”
刘嫂子举给曹捕头等人看,“这是祥哥儿给她媳妇买的,我和大伙儿都见过。”
“就是就是,银楼里都记录,曹捕头可以去查。”
“呸,这是个偷儿。”
七嘴八舌中,沈笑听明白了,那老太婆走到大门口,甩大姐巴掌时,被郭婶子挡住了。
许大叔让他族兄族侄拉住人,他族兄族侄都跟没看见一样。
街坊四邻们看到,许大叔侄媳和沈悦拉扯着就打起来了。
大家来拉架,许大叔的族兄不许,抄起扁担赶人说是家事。
其实沈笑觉得,他是心恨大姐不把地租给他,借机让自己儿媳妇打大姐。
第七十五章 醉不是借口
没有想到,他儿媳不是大姐沈悦的对手,他儿子要去打大姐,许大叔上前去拦时,不知怎么把他族兄挡人的扁担甩开了。
许大叔以前常年推磨,很有一把子力气,一甩之下,他那族兄就摔了一个墎儿。
他族侄这下也不去打大姐了,转身跑到不远处,从张屠户的肉案上抓了刀,挥舞着就来砍人。
那乱挥的刀,不知怎么的,把街边一个吓到的小姑娘脸上划出了血。
这怎么了得,附近当家男人多去应役修河,兄弟多的成丁,也被三抽二了。
在家的男人见了都要出人命了,护家小的护家小,冲上拦人的拦不住。
那可是杀猪刀,利的很。
偏偏许大叔的族兄爬起来扁担一阵挥,乱马交枪之中,他族侄的刀尖顶到了许大叔胸口。
沈悦听见婆婆尖叫,摆脱族嫂纠缠,迅速从侧面踹开了族兄。
她那族嫂又从身后把她扑倒。
郭婶子被她嫂子抓住动弹不得,推不开人又不能真打。
及至她见到丈夫差点被杀,才发力撕开人。
还不待她撕开人,丈夫就被族兄挥来的扁担打中,她咬了嫂子一口,跑近一探,丈夫没气了。
“当家的,你可不能死了,”一句话没到了,一口气憋住,晕了。
沈悦听到公爹死了,把族嫂从身上翻到身下,死命的打。
然后就被那老婆子揪住了头发,正好沈笑他们刚来到。
听完全部过程的曹捕头等人,实在是无语。
你说这许家侄子,妇人拉扯,你参和什么?为你叔把你爹摔倒,你就去抓什么刀要打要杀的。
许大叔侄子,这会儿完全酒醒了,来之前他喝了点酒,想在家睡觉来着,却被爹娘拉来。
听他们嗡嗡的又吵又打,又见爹摔了,就昏了头了。
被绑着的他膝行跪地,给许大叔磕头:“十八叔,我,我酒醉昏头了。”
许大叔掩面,他平常对这个侄子不差的,酒醉不是借口。
这是在怨怪自己,没有将煮浆水豆腐的配方给他,又没让他佘了自家的五香豆干去通州卖。
都说了,这两样,一个是自己岳丈家的传家本事,另一个是儿媳的嫁妆。
自己多年来不言不语,竟是已经把他们的心给养大了。
他转头对沈笑道:“七两,给叔拿把刀来。”
众人微愣,只沈笑看懂了他举袖的意思,她进厨房把刀拿来。
许大叔接过,在自己衣摆上划下一角布,用力扔到地上。
沈笑接走了刀,听到许大叔道:“五族兄,打今儿起,咱两家不要再走动了。
我自认已经还了伯娘的恩情,这么多年来,你租我的地,给多少租子,我从来没言语过。
一会儿,请来族老们,我的祖田就卖给族里了。
你们走吧。”
“慢着。”沈大伯和一个老太太同时阻止。
沈大伯请老太太先说。
老太太先给胡大夫行了个礼,“老身托大,请胡先生给我小孙女看看。
这孩子被他家儿子伤了脸,我家是不能让他们走的。”
胡大夫给妇人怀里的小姑娘检查一遍,“别碰水,也别用水摸。”
他从小鹿拿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外敷一月。”
“可会留疤。”妇人急问。
“好好养养,七八成是能恢复的。”胡大夫积年的太医,是不会给百分百保证的,万一小姑娘正好是容易落疤的体质呢?
那妇人面露焦急,但她家老太太却是个有见识的,说七八成就和说全好差不多。
她再次道过谢,转身道:“我家孙女这是无妄之灾,别的且不说,诊费药费还请你们拿出。”
沈笑觉得市井之间,也是藏龙卧虎,这老太太一看就很有涵养。
就见里老们也是很支持的,许大叔的五族兄怕再犯了众怒,就问道:“多少钱?”
众人看向胡大夫,药童在他的示意下道:“上门看诊百文,出门应诊一两,药膏是宫里都用的冰肤雪肌霜,做价一两二钱。”
“这么贵?”老头惊到,平常人看诊不过十几二十文。
“胡大夫原来是御医,外诊一两已经是看在乡里情分上了。
至于药,由三十四药材……”
小鹿一番解说完,许大叔族兄就急道:“可我没带这么多钱。
身上只……”
“老身会请人与你还家取来。”老太太只拿自家该拿的,却不会让赖帐。
她转头给大伙点头后,拉着儿媳孙女退后,把主场让给沈大伯。
“各位街坊四邻都在,今日不若完全做个了结。”沈大伯团团拱手道:“不若请来许家族老,当面把地契交结。
亲家以为如何?”
他亲家心善,但人心这个东西不好估量。
从前,亲家常年跟在岳父母身边,只逢年过节回老宅几日,与许家的关系哪会有他族兄亲近。
再者亲家五服之内族亲皆已不存,没有兄弟支应,家里有一笔祖产又不常在家,这在乡间,是很吃亏的。
不然他族兄何敢每年每次只送一担租子。
今次之事,他族兄在村里,不定把他编排成何等模样。
说亲家仗着邻里之势欺人,反咬一口都是可能的。
等他回家卖地时,难料又惹出什么事来,说不定那地都不一定能卖上钱。
趁如今,有官差里老在场时,请来许家人看看究竟,他们族里为维护体面,也会好好把地给收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之际,沈志抓药回来,在沈大伯派他去接许家人时,沈笑道:“二哥不能一个人去。
我陪你一起,再请上一位差役随行最好。”
沈大伯想了一下,道:“你别去。”
然后他央了张屠户陪儿子一起。
沈笑又见大伯找曹捕头说话时,好似给他塞了块碎银。
等沈志和差役及张屠户去接人,院中邻里慢慢散去一部分,只刘嫂子,铁匠,还有那老太太一家未走。
沈悦带着妹妹,给曹捕头和大家一起上了一份甜豆腐脑儿。
略做梳洗,又在管氏的安排下,带了豆腐豆干,挨家挨户的去送。
一个是陪不是,惊扰了大家,另一个也是感谢大家前来相助。
胡大夫则在沈笑的请托下,一直没走。
他还和送东西回来的沈笑调侃道:“小七两,我都快都你们家的专属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