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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真的要相亲了?

    白日辰曦又来了一回,说要帮阡陌一起看看忧乐院是否缺东西,好让采办处一同添购,却被阡陌一口回绝了,只说若是缺了东西,她会自行禀了公子采买,不需要辰曦费心,甚至还连忧乐院内院的门都没让辰曦进来。

    辰曦也没生气,只以为这些天的耳濡目染有了成效,让阡陌和楚怀墨之间生了间隙,是以阡陌这才没有心情接待自己,便高高兴兴地回去等阡陌惹恼楚怀墨被扫地出门的消息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胡乱一搅,阡陌不仅与楚怀墨讲清了误会,心结尽去,反而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是让她知道了这等弄巧成拙的后果定是会恼怒不已。

    楚怀墨今日匆匆拜访完剩下的几家商行,紧赶慢赶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邀天阁,只是刚走到忧乐院门口,就被后面匆匆跑来的小厮叫住,说是楚老阁主有请,楚怀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院门,心中暗叹一声,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苍云院。

    只是楚怀墨有些纳闷,他昨日才向楚心严汇报过这几日的拜访情况,按道理说楚心严应该不会如此匆忙的找他才是,也不知道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事……

    楚怀墨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楚心严将楚怀墨叫到正院,装模作样地照例草草问了下他今日的收获,然后没说两句就转了话题。

    “——墨儿,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楚怀墨一怔,点了点头,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的话题是什么了。

    果然,楚心严佯叹了一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二十一了,也该成家了。”

    ——果然。

    楚怀墨眼皮跳了跳,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以沉默来无声地向楚心严传达自己的反抗态度。

    楚心严深知儿子脾气,见等不到他回话,便索性一口气将话题挑明了。

    “你这边的拜访再有两日就该结束了,你回来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这两日阁中已经接到了十几份拜帖,我看过了都是些知书达理的好人家。为父打算明日请风水先生来算上一算,挑一些八字相符的,选个吉日安排个饭局,你们见上一见。”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楚怀墨也没法直接拒绝,本想随口应了,到时候再随便搪塞糊弄一番,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着就想起回江南的那一晚,一个小丫头抱着自己哭着喊着不想让自己成亲的画面来,嘴里不自觉地就蹦出两个字。

    “不见。”

    唉,说起来自己早上好像才刚刚答应了人家不去相亲,若是食言而肥好像也不符合自己的形象?楚怀墨自我安慰道,我才不是怕那个小丫头难过,绝对不是。

    楚心严似是没料到楚怀墨的反应,饮茶的手不由顿了顿,提醒道:“你去蜀中之前点么答应我的?”说完怕自己语气太过严历让儿子心生叛逆,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眼界极高,对那些大家千金,小家闺秀和门派宗女都不感兴趣,但你不要忘记,你母亲临走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早日成亲生子,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你母亲的话你总不能听吧?”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盼望,楚怀墨神色似乎松动了一些:“我没有说不成亲,只是再多等两年吧。”

    “胡闹!”楚心严重重放下了茶盏。“还等?再等两年你都多大了?到时侯又不知道要拿什么话来搪塞我,让你成亲

    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这么难了?”

    楚怀墨有些无奈道:“我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等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不用您催,我也一定会娶亲的。”

    “有什么事比你娶亲还重要?”不等楚怀墨回答,楚心严突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从蜀中带回来的那个丫头是什么情况?我听闻人是你在蜀中救下的?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你为何给了她连辰曦都没有的身份玉牌?莫不是被美色迷惑了?”

    楚怀墨一头的黑线。

    被美色迷惑?这话楚心严居然也能说得出来?不说那么个小丫头片子能迷惑什么,就是她能,自己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被迷惑的人啊。至于身份玉牌,辰曦虽然名义是也是自己身边的四大护法之一,但是实际上楚怀墨并未对她抱有过太大期望,也不认为辰曦的性子能够胜任位同于分阁阁主的位置,倒是阡陌,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除了报仇这一个执念之外心性极正,天资也够、学什么都快,最重要的话……真的很听话啊。一件事情交代给她之后就再不需要自己操什么心了,邀天阁的新一代中,目前除了月箫也就只有她能让人这么省心了。

    所以楚怀墨对阡陌是寄了厚望的。

    “如果她能在报仇之后活下来的话……”

    想到这里,楚怀墨的心突然揪紧了一下。

    楚心严见儿子没有说话,还以为他默认了这个事,忍下一口气好言劝道:“先不说她的身份是否存疑,你若要娶亲,虽不说定要对阁中有助益,但女方的背景也不能太过薄弱了,她不过一个孤女,你若实在喜欢,过两年收作通房也无不可,只是正妻的位置,还是要选择门当户对的人来做才好。”

    楚怀墨听得楚心严这段话,却是被激起了心中的傲气,眉头微皱淡淡道:“我不需要依靠女人。”

    “但你的女人也不能给你拖后腿!”楚心严有些薄怒,他已经做了让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他允许楚怀墨收房,他怎么还不满足?看来那丫头也是个祸害,年纪这么小就将自己一向明事理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就算不是别处派来的间谍,这个人也留不得了。

    楚心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楚怀墨敏感地察觉了楚心严的神色变化,不由又皱了皱眉:“你的人我不会见,至于阡陌……”他顿了顿,“我对她另有安排,你别动她。”

    楚怀墨的强硬态度让楚心严更为不快,他重重哼了一声,刚欲开口斥责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怪异道:“你刚才说她叫什么?”

    楚心严看了楚心严一眼,有些诧异道:“阡陌。”

    “哪个阡?”

    “耳千阡。”

    “哪个陌?”

    “阡陌纵横的陌。”

    “蜀中人?”

    “长安人士。”

    楚心严心中咯噔了一下,良久,才将自己整个身体放进了靠椅中,缓缓道:“既是长安人士,又怎么会被你在蜀中碰见?你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细细将于我听。”

    楚怀墨有些惊异于楚心严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先前他明明甚至在楚心严的话语里感受到了一抹杀机,可是自从听到了阡陌的名字之后,不仅这抹杀机消散于无痕,甚至他还从楚心严的语气中听出来一抹激动和……愧疚?

    楚怀墨暗自将这点记下,想了想道:“她家原是长安显贵,后来犯了事被判家中男丁抄斩,女眷流放湛西,她是流放的路途中被我们救下的。”楚怀墨看了一眼楚心严皱起来的眉头,顿了顿又道:“此事我原本不欲管,毕竟当时我们一行人刚到蜀中,不宜参与到这些事中以免与朝庭对立。”

    “那你为何又管了?”楚心严似有些感慨道。

    “因为月箫。”楚怀墨叹了口气:“月箫当时拼了命地哀求我去救人,说阡家对他有大恩,誓死也要报恩,我不欲让他寒心,这才管下了这档闲事。”

    “闲事?”楚心严面色复杂地点点头,“她的……背景、身份这些,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是旁人编造出来故意欺骗你的?”

    楚怀墨摇摇头道:“不会错,朝庭亲定的流放线路和押连人员,不可能有人胆敢伪装,并且在我们救下她之后,蜀中官府就下发了通缉令。”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月箫同阡家的关系就连我们都不知道,若是有人想往邀天阁中潜派卧底,也不会安排这么个与我们毫无瓜葛的身份。”

    “但愿如此……”楚心严神色淡淡,似乎对楚怀墨的话不置可否,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挑明,只继续问道:“你方才说阡家的女眷全体流放,那她的母亲呢?是否也一同被你们所救?”

    楚不墨心中疑惑更深,摇了摇头道:“我们去的晚了几日,她的母亲在几日前已经去了。”

    “可惜了。”楚心严叹了口气,好似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听闻阡白氏才貌双全,入了这狼虎之窝,这一路上,怕是……撑不下来。”楚心严摇摇头,三言两语就猜到阡白代身死的原因。

    开元将军府在大郑算是名望门户,父亲知道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他只说了阡家,却没提是哪家阡家,楚心严怎么就如此确定地称呼阡陌的母亲为“阡白氏”?就算楚心严猜到了阡陌的身份,但阡白氏一个女眷,又常年养在深闺之中,虽然听阡陌说她年轻时候在长安颇有美名,可怎么连身在江南的父亲好像也知道似的?

    “父亲与阡家有旧?”楚怀墨问道。

    楚心严含糊应道:“是有些渊缘。”

    有些渊源……楚怀墨眉头微皱,神色莫名。

    只听楚心严突然转移了话头:“都是些老黄历了,你也无需知道那么清楚。上次匆匆一瞥,只记得那丫头模样生的不错,只是性情如何也未通透。待会你回去——算了,等过两日你忙完,叫过来我见上一见,若无大的不妥,为父就做主,让你娶了。”

    楚怀墨当场愣住。

第六十八章 大会开幕(下)

    “今年的开场表演真是新颖啊!”

    “以彩带为路,踩踏而来,其中难度不亚于纯粹的踏空而行啊!”

    “这、这一招是不是二十九大名功身法椅上排名第七的‘天外飞仙’?”

    “要集齐这么多会天外飞仙的弟子,这会稽三大派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还有这每队最后一个人隔空撕裂彩带那一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剑气外放吧?能徒手做到这一点的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这会稽真是人才辈出啊!”

    阡陌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赞叹,伸手比划了一下,有些疑惑。

    若是不借助武器徒手就能施展出剑气,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剑气外放,那分明是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了!别说是她,就连专修剑道的蜀山剑派年轻一辈的那几个剑道天才,阳明、邹荣夆都达不到这个水平,这大会开幕式上居然能找出七个?那这会稽三派的实力也太强大了吧?

    “那不是人剑合一。”

    阡陌转头,只见一旁的月箫对她笑了笑,阡陌这才想起来月箫也是修剑的,忙向他那凑了一点:“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在手上偷偷藏了一把剑?”

    “若是通过一把能藏在手中的袖珍剑就能发出剑气,距离真正的人剑合一也就仅有一步之遥了。”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暗器。”后排的辰曦插话道。

    “暗器?”阡陌又转向她:“可是那除了彩带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啊!”

    “那只是你没看到而已。”辰曦面有几分得色,“这次的主办宗派之一的‘一线宗’乃是以暗器立宗的大派。若我没看错,方才他们用的应是在暗器榜上排名第九的无影针。”

    “无影针?”阡陌没有听过。

    正想接着问,辰曦却没有理会她疑惑的眼神,注意力却又转回了会台的表演上了,还是月箫给她解了围。

    “无影针是一种体积极小且细如牛毛的针形暗器,一般来讲是淬毒之后趁人不备射入人体内的,不知怎么被他们改造了一下,拿来制造人剑合一的效果了。”

    “暗器还能这样用么?那他们借这无影针割完彩带要怎么回收?不怕伤到人吗?”

    “这……”月箫有些迟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精通暗器之人自有他们们收发手法。”

    阡陌偷瞄了一眼辰曦,心想这里倒是坐了一个专门玩暗器的,不过辰曦跟她不太对付,就别指望对方替她解释了。

    月箫见阡陌的模样不由笑了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只听观众席上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这不是落英缤纷神剑吗!”

    “哇,真的是!这落英缤纷神剑不是落英山庄的看家剑法吗?怎么被这三派学了过来还用在武林大会的开幕表演上?”

    “难道落英山庄也来了人,特意将剑法教给了三派?”

    “你傻吧!看家剑法怎么可能轻易外传?我看一定是三派中人偷偷学来的。这么高调地用出来,这一下可是结仇了!”

    “切,结什么仇?落英山庄现在自己都岌岌可危,说不准哪天就成为历史了,哪还有能力与会稽如日中天的三派寻仇?我看啊,这说不定就是哪个从落英山在退宗之人带出来献给三派的!”

    阡陌暗自记住了这几个谈论落英山庄之人,又将目光转到台上。

    果然,台上众人以彩带代剑,身影绰约、舞步曼丽,宛如花海调零,虽然只俱形没有神,只是确实像极了以剑法炫烂曼丽而闻名的落英缤纷神剑。

    只是,阡陌也是今日才知道,这落英缤纷神剑,原来是出自落英山庄。

    落英缤纷神剑与她会的那式单独的“落樱缤纷”剑招虽然名字有些相像,但是完全是两种剑法。落英缤纷神剑的绚烂在剑法本身,展示性更强,是落英山庄的看家看法,而“落樱缤纷”剑招是脱自于“雪花剑法”中的一招变形剑招,更侧重于实用性。

    可是不管怎么说,落英山庄难道真的衰败到连看家剑法都护不住了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又哪来的精力和气魄举办万药大典?而且这会稽三派就这么嚣张,直接将落英山庄的看家剑法用在如此盛大的大会的开场表演上,就真的不怕与落英山庄结仇?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的气息,再结合昨天刚听到的那个消息……让人不能不在意。

    “好奇了?”楚怀墨双眼直视着台上,目不斜视地问。

    “是有点。”阡陌老实地点头道。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呢……”

    不等台下的各宗派如何猜测,台上的表演都在继续。一套落英缤纷神剑舞完,大队人马队型又变成了一个双层的大圈,三十六个人,三十六条彩带同时舞动,往圆心一搭,只见瞬时之间火光闪动,一道明亮的光芒从中间升起,伴随着一声巨响,散开在空中,又引起台下一片惊叹。

    “我宣布,本届武林大会,正式开幕——”

    台上的表演者散去,一个着深紫色长袍,年约三旬的中年人自幕后出现在会台上,声音洪亮的发话,台下配合地响起一串热烈的掌声,宣布着这届大会终于开启。

    “这个人是谁?”阡陌小声向月箫问道。

    “云水楼这一代的大弟子云涯,本来是最有希望继承楼主衣钵的,只可惜在几年前一次任务里受了重伤,武道前途被毁了。不过他也算想得开,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改了修炼的路子,做起了一些外联的事情,这一届武林大会他便是总策划人。不过三十二岁便能做为这种武林中最盛大的活动的总负责人,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容小觑。”月箫小声答道,似乎对这些大小事情十分熟悉。

    阡陌连连点头:“月箫哥哥,你好厉害啊,知道地这么清楚。”

    月箫笑道:“你若也每日帮着少主处理内外事务,怕是知道的比我还多,没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嘻,你真谦虚。”

    楚怀墨耳朵一动,眼睛余光瞟向了阡陌这边。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有这么好了?他倒是一直没发现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为剑?

    天清道人看上去约莫七旬的样子,须发皆白,身材不胖不瘦,身形笔直,面上带着一丝和善的笑容,没有摆出丝毫长辈的架子。除了常年习武留下的挺拔气质,其他看上去均与寻常老人无异,颇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阡陌认真地向面前的老人行了个晚辈礼,尊敬道:“天清道人。”

    只听天清道人点头道,缓缓笑道:“前些日子子冲不慎中毒,多亏小友相助,贫道在此代徒儿谢过小友了。”

    阡陌心中无奈,怎么又是这件事,毒蜘蛛的事情正经说来是比试中的正常对决,但陈子冲中毒应该算是不慎被她牵连,后面她拿出辟毒丹怎么说都是应该做的,怎么今日一来……恨不得被蜀山众人从上到下,从头到脚谢了个遍。但这次谢她的又是在蜀山之中都辈分颇高的天清道人,阡陌连忙摇头,恭恭敬敬地答道:“不提子冲师兄本就是因为助我才不慎中毒,哪怕没有这层因素,我既与子冲师兄同盟应战,同伴有难我亦应做力所能及之事,此乃我辈中人本分,不敢据功。”

    “好!小友果然侠义心肠,后生可畏。”天清道人目光赞赏地看着阡陌叹道。“如若江湖中人均能如小友一般,武林中兴,指日可待啊!”

    这话的高度是不是也太高了?阡陌有些傻眼,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夸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哪有那么好……天清道人过誉了,实在是过誉了。”

    天清道人也不与她争辩,笑着打量了她一番,看了一眼她腰上的佩剑道:“小友学的是剑?”

    阡陌点头:“正是。”

    “不知小友可愿将自身功夫展示给贫道一观?”

    阡陌大喜,这是天清道人要指点她剑法了?蜀山剑派虽然在武林大会中并没有得过第一,但是这其中也有他们每次派来的弟子人数少的缘故。若是论起剑道,蜀山剑派若说自己第二,江湖上便没有哪个宗派敢说自己第一!天清道人更是现在蜀山资历最老的一众长老之一,别的不敢说,至少在今年前来参加了武林大会的各派众人中,在剑道一途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他愿意指点自己一二,那更是天大的福缘!

    “愿意愿意!晚辈求之不得!”阡陌连连点头,欣喜不已。

    三人一同走到院中一处空阔地带,阡陌想了想,先施展了一套江湖上几乎人人都会剑道入门剑法——梅花剑法。

    这梅花剑法与雪花剑法虽只有一字之差,剑式却千差万别。梅花剑法本身没什么出挑之处,招招式式循规蹈矩,尽是基础动作,江湖上人人都会,每个练剑的弟子在初学剑法的时候学的几乎都是这套涵盖了所有剑招基础的梅花剑法。

    这剑法不稀奇,只是阡陌却觉得,既然天清道人有意指点她,与其施展一些班门弄斧的高深剑招,不如展示这套人人都会的梅花剑法,若是天清道人能从此中看出她剑招方面的问题,那么所有这些基础招式涉及到的剑法她便都能有所提升,这才算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次机会。

    果然,天清道人在看到她展示的乃是梅花剑法后,目中赞赏之色更浓。

    半盏茶时间,阡陌展示完这套剑法,走到天清道人面前,向他抱了抱拳:“献丑了。”

    天清道人笑了笑:“小友的基础还算牢靠,这套剑法招式极为标准,只是——少了些剑意。”

    “剑意?”

    天清道人点头:“小友以为,何为梅花剑法?”

    阡陌想了想:“梅花剑法乃是剑道入门的一套基础剑法,涵盖了所有的初级剑招,乃是所有剑法的基础。”

    “小友这话,错了。”

    “错了?”阡陌一怔,难道梅花剑法不是什么基础剑法,而是高级剑招剑招不成?阡陌再次向天清道人抱了抱拳。“还请道长赐教。”

    “小友佩剑可否借贫道一用?”

    阡陌连忙双手将剑奉上。只见天剑道人取了剑,缓步走到阡陌演练的地方,同样施展了这套梅花剑法。只是,天清道人施展出来的剑法却与阡陌施展的完全不同。

    阡陌的梅花剑法,一招一式规规矩矩,胳膊举起的高度、脚步跨开的宽度甚至转身的幅度都标准至极,完全可以画进剑谱中当做学剑的典范。可是天清道人……

    只见他身随剑动,剑招仿若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并没有完全按照剑谱上的标准来,且剑招之间的节奏快慢、出剑力度都与阡陌大不相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剑上,让人几乎忽略了持剑人的存在,好像眼前舞动的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宝剑,而是——一树凌寒而动的傲骨梅花。

    这就很奇怪了。

    他明明是个人,而且是个老人,怎么会像梅花呢?

    天清道人一套剑法舞完,收了剑,递还给阡陌:“小友可悟了?”

    阡陌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不解道:“道长的剑招我看明白了,只是却是不太懂,明明是同一套剑法,招式也是同样的招式,为何我施展出来会和道长施展出来的相差如此之多?”

    天清道人点头笑道:“这便是‘剑意’了。”

    见阡陌神情依旧困惑,天清道人又解释道:“梅花剑法确实是最为基础的剑法不错,越是基础的东西,流传的时间便是越长,也越能看出这门武学的真谛。剑道的基础剑法共有四套,分别为梅花剑法、日光剑法、山崩剑法和若水剑法。这四套剑法的剑意,对应的便是我学剑之人最为重要的四种品质,小友可懂?”

    “还请道长赐教!”阡陌的神情郑重起来。

    只见天清道人广袖一扫,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放在身前,面带圣洁之色,郑重开口。

    “梅有傲骨,无惧风霜,临寒而开,我学剑之人,必是无惧艰险,勤学苦练坚持自身,才能修得剑骨;日光倾城,普照万物,光芒所至,阴暗无所遁形,我学剑之人,必得心怀坦荡,一身正气,才能明澈剑心,如臂指挥;山棱既崩,气势磅礴,无物能阻,我学剑之人,必是得坚韧不拔,义无反顾,才能寻得剑道,修得正果。上善若水,包容万物,哺养万物,我学剑之人,必得有一颗包容之心,海纳百川,化为万物,才能人剑合一,成就剑圣。”

    阡陌认真听着天清道人的讲解,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她一直在想,剑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够达到更高的一层境界,如今,天清道人倒是给她划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明路。

    “这便是剑。”天清道人看着阡陌有些明悟的神情,总结道:“坚韧高洁,光明磊落,一往无前,大爱无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狂风暴雨(下)

    “居然给她成功了……”

    楚怀墨掩饰不住心中的诧异,摇头长叹一声,也不管面前被掀飞不见的桌子,脚尖一踩将脚下的椅子板正,也不在乎椅子上的雨水——反正大家此刻都被淋湿透了——直接坐了回去。

    长乐等人瞪着眼睛好一阵感叹,才跟着摇头晃脑地坐了下来。

    “她这是什么招式?这威力也太可怕了!”

    楚怀墨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好一会才松了口气道:“清风十二剑。”

    “就是那个早就失传了的清风十二剑?”长乐诧异道,“前几次的比赛中我见小元施展过,并没有如此之大的威力啊!”

    楚怀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见到的那招,是我手上三道残招之一的风卷残云,如今这招应是叫做‘狂风暴雨’,就连我都是第一次见。”

    “狂风暴雨?”长乐环视了一圈演武场现在的狼藉样子,点点头道:“这个名字倒是形象。”

    但是楚怀墨的心情却没有因为阡陌成功使出了剑招而放松,反而越发沉重了。

    这清风十二剑的残招阡陌是从他手上拿到的,这招式里有什么没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他手里的残招中,狂风暴雨只有半招,只讲了后半部分如何汇聚天地之气造势出招,可是最重要的这气从何来,天地之气又是怎么为人所用半点没讲。很显然阡陌用的办法都是她自己想到的,对错无法验证。

    更重要的是,楚怀墨与她朝夕相处,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她成功试验出了这招“狂风暴雨”的事,很明显,阡陌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刚才在台上临时想到的。

    “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楚怀墨脸色一沉。

    阡陌确实是在演武台上才突然想到的,因为被风书帘的话激怒,潜意识只想竭尽所能用威力最大的一招给风书帘一个好看,这才冒险试了一次,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试居然就成功了。

    只是——

    阡陌扫了一眼演武台,台上虽然一片狼藉,可是却并没有风书帘的影子。她不信风书帘会这么容易地就被自己一招打出了演武台,扫视了一眼四周,又抬头看了看渐渐恢复了清明的天空。

    果然,风书帘此时才终于从上至下地从高空慢慢落了下来,用的身法正是他最拿手的梯云纵。

    这位行路宗大弟子此刻的形象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了。身上的最外层套的背心已经不见了,绑住头发的头绳也不知去了何处,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身上下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此刻,他看着阡陌,神色有一丝动容。

    本来只是想惹对面这个少女生气好让她出手狠一些,自己这番打斗也能有趣一些,可是……这也太狠太有趣了。少女这一招出来居然引动了天地变色,自己虽然仗着轻功之利及时脱离的招式范围,受的伤并不很重,但是这形象……

    风书帘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被撕的乱七八糟的布条——唉,今天这一战传出去,就算自己最后赢了也得被几个狐朋狗友好一通嘲笑。

    阡陌脸色发白地望着风书帘,有些无奈。

    果然还是差的太远了啊。自己借着一刹那的明悟,费劲全身力气侥幸施展出了这一招变异版的“狂风暴雨”,却还是没法伤到风书帘。如今自己内力已耗尽,身上更是因为强行承受那股本来承受不起的剑意受了内伤,到现在剑招已出,疯狂的剑意却仍在体内游走,如同一团乱麻,割得她疼痛至极。

    更不要说——

    阡陌举起手中的剑横在眼前,剑身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裂痕,怕是随便再受一击,变会断为两截。

    这一战,终究还是她输了。

    不过也不算完全一无所获,至少这“剑我合一”之境,她终于有些头绪了。

    在阡陌咬着牙忍着痛衡量这一战的得失之时,大会的会组和台下的观众也是炸开了锅。

    形象大毁的大会裁判从会场后面有些狼狈地重新爬上演武台,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以他的年纪,参加和观看武林大会的届数已经有七次之多,不是没有见过在比赛之中大动干戈毁坏演武台和观众席的弟子,甚至造成的破坏比阡陌还要严重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年纪如此小的,却是第一个。

    裁判看了看手中阡陌的资料卡,摇了摇头。

    十四岁……这个女子难道是打从娘胎生下来就开始练剑的么?

    “这一招……”台下的几个剑道大家在经历了一波混乱之后,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套剑法,神情严峻,“清风十二剑中的狂风暴雨……原来是这样施展的么……”

    风书帘舒了一口气,对着阡陌抱了抱拳,神色也比先前郑重多了:“先前是风某失礼了,风某本意只是想增加这场比试的可看性,没想却惹恼了姑娘,在此先向姑娘赔罪了。”

    阡陌没有理会他,也没有接受风书帘的致歉,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此时她体内胡乱蹿腾的剑气已经让她不能有丝毫动作了,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

    风书帘赔完了礼,重新在演武台上站好,双腿迈开,双手架拳,神色慎重:“既然姑娘实力不俗,风某接下来也不会留手了,复元姑娘,得罪了!”

    说完,风书帘纵身一跃,掠到阡陌面前,毫不犹豫地变拳为掌,一掌拍向阡陌胸前,阡陌躲闪不及,勉强举起剑横在胸前抵挡。风书帘的手掌与阡陌剑身相触的那一刹那,空气似乎凝固了一小会,然后,阡陌手中剑上的那道裂痕慢慢扩大,最终横布了整个剑身,断为两节。

    风书帘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背脊仍挺得笔直的少女,怕是在方才使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之后身体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风书帘暗道一声不好,就要往回撤力。

    可是终究是晚了半分,他手上的掌风已经穿过断剑,重重击在了阡陌身上。

    “糟了!”

    风书帘刚才这掌下手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见猎心喜,又错误地估计了阡陌的剩余战力,如今这一记“穿云掌”打下去,以阡陌现在的状态,起码要断上五六根肋骨!

    在风书帘的掌风击中阡陌身体的那刻,阡陌整个人连一丝停顿也没有,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了演武台。

    与此同时,断落的那一半剑尖“叮当”一声,掉落在演武台上,发出一声没有人能听得到的清脆声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阡陌VS辰曦(下)

    阡陌举起手中的断剑,没有丝毫的犹豫,抢先一步向辰曦发起了进攻。辰曦看着阡陌的身影,眼中有一股毫不掩饰的浓烈恨意。见阡陌居然先一步动了,冷笑一声,抬起双手,几枚小叶刀片沿着刁钻的弧度从侧方攻向阡陌的身后。

    “辰曦用暗器的手法倒是熟练了很多。”演武台下,火华长老看着二人在台上的过招,点了点头。

    月箫却是有些担忧地蹙眉道:“辰曦招式中的杀意……有些重啊!”

    长乐听了摇摇头:“我看你是过虑了,这可是武林大会的赛台,不会出问题的。”

    星芜也在一旁不太高兴的附和道:“就是,老二把辰曦也想的太坏了,上次的事情的纯属意外,辰曦才不会那么狠。”

    月箫听到星芜对他的“爱称”,心下无语,故作不解地望了望四周,看向长乐等人面带疑惑问道:“你们有听到谁在说话吗?”

    正磕着瓜子的长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手中的瓜子壳落了一地。

    众人讨论间,演武台上的对战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辰曦投掷出去的暗器已经掉了一地,阡陌的抵挡比上一次从容了许多,只是偶尔行动间会因动作幅度过大牵动内伤,遭受到连秦疑给的药都压制不住的痛感袭击,动作变会慢上片刻。

    辰曦一直仔细观察着阡陌的状况,根据阡陌一系列的反应,试探着她的身体状况。

    阡陌每次做出弯身或是扭腰的动作的时候,便是她体内的伤口被牵扯的最厉害的时候,身体的反应也会降到最慢。

    辰曦瞟了一眼阡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心中冷笑,脚尖轻轻一点地,身体腾空,从上方掠过阡陌,试图绕到她身后。

    阡陌迅速转身架起了剑,可就在辰曦的身形通过阡陌头顶正上方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停顿了下来。辰曦没有在惯力的引导下继续向前,反而身形下沉,一把暗器出手已刁钻的角度攻向阡陌,同时,手掌向下一拍,猝不及防地用上了肉搏战术。

    阡陌察觉到辰曦的用意,连忙身后向后一仰,试图躲避。可是她此时本就在转身过程中,两个大幅度的动作叠加在一起,疼的她的小脸一下就惨白起来。

    楚怀墨看着演武台上的情形,双手一紧,牢牢握住了椅子扶手。

    “秦医师,你的药不是能够降低疼痛感吗?怎么她看上去还是那般难受?”

    秦疑的心中也有些焦急,听了楚怀墨的问话当下脸色就不好了:“哼,那药最多只能免去她八分痛感,剩下的两分是如论如何也得她自己承受的。也亏得只有两分,否则以她的身体状况,这样乱来只怕片刻就能昏死过去!”秦疑不善地盯着楚怀墨,哼了一声,好像这一切都是楚怀墨的错一样。“现在这一点疼算什么?等夜间药效过去才有她受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啊。”秦疑没好气地点点头,语气呛人道:“你去将她从台上拉下来,按回房中乖乖躺着,老夫说不定还能保她睡个安稳觉。”

    楚怀墨的双手又紧了紧,一会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秦疑说的做了,哪怕回去阡陌会怪他二人,也没有办法了。

    再说台上,阡陌的身体被这样一拉扯,一瞬间简直疼的快昏了过去,此刻已经是全凭着意志来压制疼痛和保持清醒了。

    她避过这一招,猛的喘了几口气,脸色发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颤抖着爬了起来。

    台下的观众不明真相,看上一场比赛中神勇无比的阡陌突然变得窝囊起来,还以为二人在配合着比假赛,阡陌是要故意输给辰曦,顿时高声咒骂了起来。只有少数几个有眼力劲的人,从阡陌露在外面的脖子、额头和一直在发抖的握剑的手上察觉到了她糟糕的身体状况,猜测她可能是在与风书帘的比赛中受了重伤,还未伤愈。

    阡陌趁着辰曦换气的功夫,往台下看了一眼,楚怀墨那满是担忧地神色和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尽数落入她的眼中。

    “不能让公子担心啊……”

    她勉强站好,冲着楚怀墨的方向笑了一笑,只是那笑容被遮挡在面纱之后,也不知道楚怀墨是否能看见。

    就这么一会地功夫,辰曦的攻击又重新朝她袭来。阡陌握紧了手中断剑,咬牙挺直了背脊,竭力安抚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见鬼!怎么会这么痛?

    辰曦的身形在阡陌周围不断闪现,看着阡陌神情中隐藏不住的痛苦心中痛快不已。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她冷笑一声,双手不断交替,引诱着阡陌一次又一次地极大幅度的动作来躲避自己攻势。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啊……”

    辰曦的目的阡陌已经看明白了,自己受伤的事情在邀天阁中本来就不是秘密,辰曦又一向与星芜交好,自己的情况她想必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这样多方位的密集攻击,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内伤,想让她自己扯动伤口消耗体力,早些支撑不住罢了。

    绝对不能被再这样被辰曦牵着鼻子走了。

    眼下这种情况,想让摆脱劣势,必须要先与辰曦拉开距离才行。

    阡陌再一次抵挡住辰曦的攻击,利用换气的间隙,脚尖一点地,就往擂台旁边去。

    “想跑?做梦!”

    辰曦一见阡陌有动作,立刻紧跟其后追了上去,不让阡陌有跟她拉开距离的机会。

    二人你追我赶,就在演武台有限的范围内展开了一场速度的较量。

    可是阡陌的轻功又怎么会是辰曦的对手?眼看辰曦又渐渐追了上来,阡陌不免有些焦虑起来。

    粗略计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状况,阡陌暗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看来,还是只能硬抗了。

    当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的时候,阡陌放弃了调整路线,出人意料的转过身来,直面辰曦,一剑劈了下去。

    凌冽的剑气化作一道长虹隔空劈向前行中的辰曦,辰曦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反击,倒是一下子没躲过,险些受了伤。

    “不是让她不要用剑气的吗?怎么还……?”秦疑有些心急地跺了跺脚。

    不过,此时的阡陌却没有同他以为的那种再次做出任何痛苦的反应,而是神色漠然地挺直了背脊,毫无惧色地直视着辰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养伤

    月箫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立刻转过头去,两步迈到秦疑面前,急急问道:“怎么样?情况还好吗?可有脱离危险?”

    星芜正蹲在房门旁的一棵大树边,眼睛半眯着,脑袋一下一下地往下点,听到月箫的问话声,猛的一下清醒过来,瘸着腿跟着跑了过去。

    秦疑看到他二人,点了点头有些疲惫道:“脱离危险了。”

    月箫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想要进屋去看看,却又拿不定主意自己进去合不合适。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秦疑想了想,摇摇头:“现在最好不要,等后日吧。你们守了两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月箫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也终于离开了。

    随着体内剑气波动稍稍减弱,阡陌也终于从剧痛中暂且解脱了出来,睁开紧闭了两日的双眼,阡陌恍若再生。

    眼前的景象慢慢从模糊变得清晰,她也终于看清了坐在她身边满脸忧色的楚怀墨。

    “公……子……”阡陌的声音已经哑到她自己都听不出来,她动了动,伸手想要去触碰他,可是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动却动不了。

    “不要乱动。”楚怀墨察觉到她的意图,赶紧靠近了一些紧张地拦住她。

    阡陌无声地望着楚怀墨,手指微动,眼中的渴望再明显不过。

    楚怀墨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阡陌的手背,见她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才慢慢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还疼吗?”

    阡陌微微摇了摇头,可楚怀墨却心中一痛,怎么可能不疼呢?阡陌摇头不过是怕自己担心罢了。

    “饿吗?”

    阡陌还是摇头,虽然折腾了两天,消耗了她所有的体力,但是体内的疼痛也让她是真的没有胃口吃东西。

    “渴吗?”

    阡陌眉眼弯了弯,似是觉得楚怀墨这几个问题问得都甚是有趣。她想了想,微微点了下头,轻声沙哑道:“嗓子……疼……”

    “好,我去给你拿水。”楚怀墨立刻起身,在阡陌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却没看到茶壶,又想到这两天院子里没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热水,心下一急,便直接奔到了每日议事的大厅之中,从茶桌上提了一壶水,将瞬风催动到极致,三两下回了屋。

    可是将水杯举到阡陌唇边却又犯了难,阡陌眼下的样子连动动手指头都费劲,又怎么能爬起来喝水呢?要是他直接将人扶起来,只怕阡陌全身地骨头都得散架。

    看着阡陌这两日因为滴水未进而干裂的嘴唇,楚怀墨想了想,轻声道:“冒犯你了。”

    然后将杯中水倒入自己的口中,俯下身,在阡陌呆滞的目光中,轻轻贴近她的嘴唇,将口中的水慢慢渡进了她的唇间。

    阡陌的喉咙动了动,她到现在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清醒着的,还是在做梦。

    楚怀墨怎么会以这种方式亲吻了她呢?阡陌有些迷糊。可是,唇齿之间传来的那股清冽湿润的感受,却又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在她还想进一步感受这种奇妙的感觉的时候,楚怀墨的唇却又离开了。

    楚怀墨的脸似乎也有些红,不过这一次的尝试却是证明了这种喂水的方法是可以用的,于是他也不再犹豫,再次将茶杯斟满,一口饮尽,再度俯身贴上了阡陌的嘴唇。

    阡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除了楚怀墨的吻,别的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就连前一刻还在她体内翻腾的割裂的痛意好像也一起消失了似的。先前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也渐渐被这个吻所抹平,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面前的这个男人。

    片刻之后,楚怀墨再次起身,轻轻喘了口气。他怕压到阡陌惹得她痛,左手一直撑着床铺,控制着身体的距离。这个动作虽然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毕竟已经有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再加上……这个喂水的方式好像比他想的还要耗体力一些,此刻也不免有些带喘。

    “还要。”阡陌抬眸偷偷瞟了一眼楚怀墨,苍白地脸颊上浮现一抹绯红。

    楚怀墨一愣,眉毛一挑,嗓子有些沙哑地问道:“要什么?”

    “要……喝水。”

    楚怀墨看着她,摇摇头,宠溺地笑了笑,倒满一杯水,第三次俯下身去,印上了她的嘴唇。

    阡陌闭上眼,舌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扫过楚怀墨唇齿之间,楚怀墨身体一震,一瞬间只觉身体中仿佛有一股酥麻的感觉通过,挠的人心痒不已。他微微动了动,轻轻咬住了阡陌的嘴唇。

    阡陌试着动了动手臂,慢慢举起左手,抱住了楚怀墨的腰,可是这一动却像犯了什么禁忌一样,楚怀墨身体一僵,迅速脱离了她的嘴唇,并且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许乱动。”

    阡陌这一下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一动引起的疼痛,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楚怀墨见状果然脸色又焦急了起来,心中忍不住自责。阡陌还在伤痛之中,自己委实不该……唉!

    “我去给你换床干净的被子,今天早点休息吧。”

    阡陌这一下才又反应过来,自己熬了两天,出了一身汗,连被褥都被汗水打湿透了,身上想必更是狼藉,也难为楚怀墨,完全没有在意,居然还愿意这样喂她“喝水”。不由得面色一窘,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乖乖点了点头。

    楚怀墨很快就抱了一床新的干净被褥过来,将原来阡陌床上地那床换掉。

    阡陌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轻声道:“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怀墨摇摇头,神色温柔:“不用,我守着你。”

    “那怎么行!”阡陌大惊,顾不得羞涩,再次探出了脑袋,连说话都利索了。“你都在这受了我两日了,哪里还能守着?你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小心又弄疼自己。”楚怀墨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又替她拉了拉被子:“我以前练武的时候,就连七天七夜不睡都是有的,这才两日,算不得什么。”

    见阡陌还想反驳,楚怀墨将脸一板,佯作生气道:“好了!别说了,闭眼,睡觉!”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置丹方(上)

    “这个万药大典,要我去吗?”阡陌有些担忧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医师,万药大典这种以召集天下医师为名头举办的盛会,她去,好像才更加相得益彰。

    可是楚怀墨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用,你只要在明年五月,百草谷开谷之前将你的一转清心丹的雏丹炼出来就行了,后面的不用你管。”

    “那你们去东海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在阁中待着,什么也别做。”

    阡陌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楚怀墨将她排除在任务外面,什么也不让她管的态度,不由争辩道:“可我是医师啊,我去万药大典比你们都要名正言顺啊!”

    “不行。”楚怀墨果断拒绝了,神情严肃到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阡陌还想再说些什么,楚怀墨却又将脸一板道:“你的功夫太差,去了也没用,我还得分心护着你。”

    “谁说的……”阡陌微微抬起头,有些不服气道:“你老说我功夫差,可是这次大会,个人赛中我的排名比星芜、辰曦、平安、长生他们都要高呢!”

    正经来说,她、星芜、辰曦的名次都排在一百到二百名之间,这一阶段的弟子没有像前一百名一样作出详细的名次排布,但是,大会会组不排,不代表会组之外的非官方组织不会排。阡陌自参加武林大会之后,只败过一次,那一次打败她的人还是在这一轮比赛中得了第二名的风书帘,而且还是风书帘参加大会以来经历过的数场比赛中,为数不多的让他受了伤的对手,这就让那些热衷于私下将这届大会的江湖俊杰一个一个拉出来分析的好事之人,将对她的评价拉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从这些人的分析看来,阡陌说的自己的排名比星芜等人高是完全合情理的,更不要说,她还在受伤、实力限制的情况下,直接打败过辰曦。

    可楚怀墨听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这种沉默带来的威慑比高声拒绝要大得多,阡陌在楚怀墨的直视中慢慢低下头去,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她不是不懂楚怀墨的意思啊!既然已经预见了万药大典的危险,楚怀墨自然是不会愿意让她跟去冒险的,他想保护她,她知道。可是,明知道此去会有危险,阡陌又怎么能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楚怀墨涉险呢?

    可是看着楚怀墨坚定的神情,阡陌知道,要说通他是一个任重道远的艰巨任务,不过,好在万药大典还有一年多,慢慢来吧,实在不行,到时候自己就偷偷跟着去,难道到了地方楚怀墨还能将自己撵回来不成?

    打定主意,阡陌也就不再跟他争执,而是抱着楚怀墨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怀墨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也满十六了吧。”

    “嗯。”阡陌点点头,好奇地望着他:“十六岁怎么了?”

    “没什么。”楚怀墨微微转头,没有看她,可是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公子,你脸红什么?”阡陌枕着楚怀墨的肩膀奇怪道。

    “没有,你看错了。”

    阡陌好奇极了,忍不住就伸出手指戳了戳楚怀墨脸上的红云:“不仅红了,还是烫的呢。”这一戳不要紧,楚怀墨的脸却变得更加红了起来,整个人如同被火烤了一样,惹得阡陌稀罕不已。

    “好了。”楚怀墨将她的手拿开,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我是说,你满了十六岁就……算了,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阡陌的好奇之心完全被勾了起来,看着楚怀墨欲言又止的样子纳闷不已。满十六岁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十六岁……

    阡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看着楚怀墨跟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别扭样,莫名其妙的也脸红了起来。

    “公子,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阡陌也跟着扭捏起来,想要问,又怕是自己想多了问出来会失望。

    “嗯。”楚怀墨应了一声,然后在阡陌还未反应过来他嗯的是什么的时候又一把推开了她。

    “你不是要去晒佛手柑?怎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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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团体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阡陌也终于将自己手上炼制一转清心丹所需要的药材顺着药性全部清点了一遍。根据成丹所需要的一系列条件,阡陌决定就她手上现有的药材开始第一轮的炼制。

    一转清心丹所需的百草谷中的药材共有九种,分别为火母草、白岐磷粉、天麻山芝、青诞寿果、九死还魂草、石蕊花、四清果、肉参和蒲冬蝶。

    其中,白岐鳞粉和蒲冬蝶乃是取自于百草谷内生活的动物的药虫。

    白岐鳞粉来自于目前所知只在百草谷中才有的白岐大蛇身上的鳞片。白岐大蛇传说乃是白龙留在人间的后裔,通体雪白,头上有两个鼓包,据说是进化中的两个犄角,若是有一日得道,鼓包就会完全蜕变为龙角,白岐大蛇就能化身为白龙,翱翔九天。

    当然了,这些只是古时候话本中留下的传说,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相对于白岐大蛇来源的传说,这蛇儿本身却也是个好东西。

    蛇肉、蛇筋、蛇血这些东西就不必说了,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有谁能将白岐大蛇剥皮抽筋喝血啖肉的,顶多也就是拾到白岐大蛇掉落的几片鳞片,加以应用。这鳞片不仅间接佐证了白岐大蛇的存在,而且也是十分难得的药材。鳞片中有着一丝白岐大蛇的顽强生命力和复元能力,对于治疗外伤、断肢重生甚至是美容祛疤都有着神奇的功效,更稀罕的是,这鳞片不仅药用价值高,还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将鳞片磨成粉末后,不管是用于调味还是直接撒在白米饭上拌饭,都能让食者三月不知肉味。

    白岐鳞粉只能偶遇,不可强求,十分少见,不过阡陌的手上倒是有小半瓶,乃至秦疑早年间三进百草谷才得来的一小瓶,这些年间入药、入食用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在一年前全部送给阡陌了。

    蒲冬蝶,则是蝴蝶的一个种类,是罕见的在冬日里也能生存的蝶类。这种能过冬的蝶其实在百草谷外也有,也是不同的是,百草谷外的冬蝶平日里吸食的不过是些寻常花卉的花粉,而百草谷内的蒲冬蝶,平日的食材全是百草谷内的各种高级药材,这就让蒲冬蝶变得无比稀罕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组

    在阡陌为了虫子的事情跟楚怀墨斗智斗勇的时候,小组内部淘汰赛也渐渐落下了帷幕。到目前为止,邀天阁的成绩还算不错,内阁弟子中,除了最开始在五进一淘汰赛中败给行路宗弟子的少城和大部分时间拿来分心调查落英山庄的平安之外,剩下的都进入了前两百名,外阁弟子中,只有建安和三杀两人成功晋级,加起来一共九人进入前二百,占了所有晋级弟子的半成。

    但凡能走到这一步的,几乎是不存在什么运气成分,为了给剩下的弟子更多展示的机会,也或许是为了进一步增加大会的严谨性,对于进入百强的最后一道关卡,大会会组设置了麻烦至极的晋级方式。

    所有二百强的弟子被分成了五十个小组,每组四人,四人之间逐一进行两两对决,小组中每人都要进行三场比赛,小组中获得了两轮胜利的人,才可晋级百强。

    这种晋级办法要比纯粹的一对一抽签比赛,胜者晋级的赛制要严谨地多,可以算是最大可能地避免了浑水摸鱼或者走大运的情况了。

    五月二十五日,所有进入武林大会个人实力赛前二百强的弟子及门派代表,再次齐聚到大会的主会场,开始了逐一列队上台,公正公开的现场抽签。

    这次的抽签要比上一次两千多人吵吵嚷嚷的分组抽签秩序要好的多了,一来因为人少,二来,能够走到现在这步的,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像一般江湖中人一样没规没矩。

    阡陌穿着一件淡橘色的对襟衣裙站在队伍里,面上带着一条新制的白色的素净面纱,经过前几次比赛中的惹眼场面,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大型场合穿着那么打眼了。尤其是在那晚楚怀墨告诉她同帝即将南下之后。

    随着她年岁渐长,面容也与她的母亲愈发相像起来,寻常江湖中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同帝和同帝身边的人若是见到了她,保不齐会生出事端,到时候,对自己报仇的计划定会大大不利。

    抽签的号码牌跟上次的倒是大同小异,只不过号码牌上的数字由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阡陌跟着队伍登了记,便回到邀天阁的座位区,等待结果公布。

    会组的人统计号码并没有用太长时间,约莫一刻钟后,这一轮的主持人就拿着记录了分组结果的竹简,大步走到会台上,开始唱读抽签分组结果。

    “——小组赛第一组四人成员名单,一线宗邓见方,潮海阁归海,桑风派桑云,太乙派封元信;

    小组赛第二组四人成员名单……”

    随着主持人的宣读,会场中剑尖安静下来,许多弟子都在默默祈祷,希望自己千万不要和行路宗、邀天阁或是蜀山剑派的大神弟子碰上,最好是能分到一个实力不是那么强劲的队伍中,轻松出线。阡陌神态倒是还算轻松,她自觉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算幸运,后面即使没能晋级也没什么可惜的,不管怎么说她年岁还小,这次来纯粹是长长见识,过了这一届,只要不死,之后还能有三次参加武林大会的机会,倒没什么好心急的。

    能留到现在的,很少会有什么弱者,因为,一长串的名单念了一大半,台下的弟子也是喜忧参半,到目前为止,各个小组的势力分布还算均匀,每组都有那么一两个强者,也有那么一两个弱者,应得每组晋级的名额有两个,大部分人私心里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丝的幻想。

    阡陌等了老久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同组的人却让她苦了脸。

    “——第四十二组成员名单,行路宗风书帘,邀天阁,复元——”

    风书帘此人早在两个月前阡陌就听说了他的存在,乃是目前的天下第一大派行路宗这一代的大弟子,功夫很是了得,在四月初的速度赛项目中更是以绝对的优势夺得了第一,跟这个人分在一组,两个晋级名额就算是已经被占去一个了。虽然阡陌觉得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赚到了,但是,她还要跟风书帘进行对战啊……万一自己在台上被打死打残……

    阡陌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不祥的想法清出脑袋中,集中注意力认真听她这一小组剩余两个人的名字。

    “——蜀山剑派,陈子冲——”

    阡陌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若说风书帘是个强劲的对手,那陈子冲就是她的老熟人了,两人经前段时间携手作战一事而熟悉,也算是同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曾经的同伴就要开始自相残杀了。

    陈子冲的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地步她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上次听天清道人中说,他已经基本掌握了“无剑之境”,光是这一点,就能证明,陈子冲的境界是肯定比自己这个还在摸索的人高出一截。自己的胜算想来不会大。

    只是,自己这一组是不是也太倒霉了?

    行路宗、邀天阁、蜀山剑派,武林中排名前三的宗派居然在一个小组里都占齐了?这也太倒霉了。

    “不知道这最后一个倒霉蛋是谁……”阡陌嘀咕道。

    这时,台上的主持人也念得累了,停顿了一瞬间,清了清嗓子,终于是在会场内的万众瞩目下报出了阡陌这个小组的最后一个人的名字。

    “邀天阁——”

    阡陌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这,这是要内战了?

    “——辰曦”

    听到这个小组的成员宗派分布,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四个组员,全部自来江湖中前三的宗派,还几乎全是在武林大会中名声不菲的弟子,若不是这抽签分组乃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大伙都要怀疑大会是不是有黑幕了。

    邀天阁内部也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阡陌和辰曦前段时间比试中闹出的事情阁内几乎人人都知道,到后来连火华长老都有意识的对对阵之中将她们二人分开了,如今好巧不巧地又在大会正式比赛中遇到了?

    阡陌转过头,越过阁中的几位弟子,和离她相距甚远的辰曦对视了一眼,有些郁闷地收回了目光。

    “这可真是……倒霉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分歧(下)

    阡明远的话让阡明佑心中生出了些惭愧之色,他在嘉禾草原那些年,生活虽然不算艰险,但是过得却也没有那么轻松,躲避朝廷明里暗里派来探查的人马更是在过去十几年里从来没有间断过。连在祖辈封地上,有着大批量元家军打掩护的情况下他都吃过几次暗亏,更何况在湛西那种鬼地方?

    阡明佑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这些年阡明远过得绝对不好,也绝对比自己要难得多。

    “就算是这样……”阡明佑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小妹一个人孤身在外……”

    “邀天阁的人有欺负她吗?”

    阡明佑想了想下午碰到阡陌时她自在的模样,摇了摇头。

    “应是没有。”

    “她有饿肚子吗?”阡明远又问。

    阡明佑想了想,阡陌随手就给了自己一堆珍贵丹药,既然连丹药都能随便给,想来几口饭更不在话下了。

    “想来并没有。”

    “她过的不好吗?”阡明远再问。

    阡明佑回想着下午阡陌的装束,虽然她身上并未戴任何名贵的首饰,衣着也不不华贵,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讲,她的服饰用料和剪裁也算是比较精致的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精气神极好,想来在邀天阁中过得还是较为滋润的。

    “应还不错。”

    阡明远点点头:“既然都没有,早一步晚一步认回来又有什么区别?”

    阡明佑心里知道,从道理来讲,自己大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可是,在心理上他还是接受不了这种明明知道亲人就在那里,却不能相认的事情……

    “可是,同帝马上就要到江南了,若是到时候小妹知道了,擅自做了什么糊涂事怎么办?”

    “不会,楚家不会放任她不管,一定会阻拦。”阡明远判断地斩钉截铁。

    “若是没拦住呢?”

    “没拦住也无妨。根据我的人前两日传来的消息,同帝此行虽说是下江南,可是一路游山玩水走的极慢,现在还停在黄河一带。以他如今的速度,到达江南至少要九月之后了。根据江南的地理位置分布,同帝的第一站必定是会稽,而九月份武林大会结束,邀天阁的人定是会回金陵,这两地相差万里,她没那么容易打探到消息。没有确切消息,她就绝对不会动手。等同帝游完江南到金陵时,最快也要半年之后了,那时我这边定会准备妥当,你再去认人,我绝不拦你。”

    “这是你说的。”阡明佑深深看了阡明远一眼,没有再反驳。“若是你计算地不准,导致三叔唯一的血脉出了什么问题……”阡明佑站起身来,离开了饭桌。“就算你是我堂哥,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不用你原谅我。”阡明远淡淡道:“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亦不会原谅自己。”

    阡明佑看了阡明远一眼,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阡如心看着兄弟二人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这些事情争吵,心中长叹一声。桌上的饭菜又一次凉了下来,这兄弟俩还是一口没动,阡如心叫来屋外候着的侍女再次将饭菜端回厨房热上,又为自己的兄长倒了一杯热水。

    “何必呢?你不如将过往几年的事情和未来的计划都直接告诉二弟,也好过这些年他一再地误会你。”

    阡明远摇了摇头:“明佑的性子你也知道,太沉不住气。况且事过境迁,又何必再说这些。”

    “你们二人已经为了这些事吵了多少回了?再吵下去就不怕伤了兄弟感情?”

    阡明远望着屋外这片陌生的天地,轻轻握住了拳头。

    “快了,不过就是这一年间的事情。若是我们赢了,他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若是败了……青山埋骨,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

    阡明佑回到自己的卧房,有些不快地坐到了妻子的塌前。

    莲华一看丈夫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握着阡明佑的手,好笑道:“又和大哥吵架了?”

    阡明佑没好气地点点头:“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莲华噗嗤一笑。她的容貌不算是极美,但是眼神却十分明亮,灿若天上星辰,脸颊两侧还有两个梨涡,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只可惜因为病还未好全,面上还带着一丝虚弱。“你们兄弟每次一见面就吵架,吵的还一直是同一件事情,我又不笨,哪里还能不知道?”

    阡明佑轻哼一声道:“我才懒得跟他吵,是他每次一见面就跟我吵。”

    “真的?”莲华狡黠地笑了笑,“你确定不是你每次见着大哥就吵吵?大哥懒得理你还差不多。”

    “我也不想跟他吵架。我知道大哥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只是……”阡明佑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小妹,大哥……大哥不让我把她认回来。”

    下午回来阡明佑就将路上遇到阡陌的事情告诉了莲华。而莲华虽然不认识阡陌,也没有听阡明佑讲过太多阡陌的事情,却知道十五年前,是阡陌的父亲阡正安冒着极大的风险送走他们兄弟二人,又将阡家当时所有的隐形力量都给了两兄弟保护他们,自己留在长安做靶子吸引皇家的注意力,才让他们免于遇害,顺利长到了今日。

    三年前阡正安一家出事,阡明远为了不让阡明佑冲动行事,足足拖了半年,等尘埃落定才将这件事情告诉阡明佑。这也成了他们兄弟之间最大的一道隔阂。

    莲华想了想,安慰道:“大哥行事向来稳重,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你自己的性子自己还不知道吗?又冲动又暴躁,大哥定是怕你又冲动行事,才不想讲他的本意告诉你。”

    “我什么时候又冲动又暴躁了!”阡明佑立马竖起了眉毛反驳。

    “你看,这不就又冲动了?”莲华嘻笑了两声,在阡明佑郁闷的目光中,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我们……如此如此。”

    “这样靠谱吗?大哥若是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我和小妹又没有直接关系,大哥就是知道了又能说什么?总比你瞎担心的好吧?”

    阡明佑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不由将莲华的手抱到自己面前,牢牢握住:“夫人,那,此事为夫就拜托你了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退帖

    阡陌观察着楚怀墨的脸色,小心道:“蜀山剑派之中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你若是还不放心,也可以让星芜陪我去,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奇怪的是,即使话说到这个地步,楚怀墨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听了阡陌的话先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又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淡淡道:“我听闻天清道人自六月就开始闭关,就算我让你去,恐怕你也是见不到他的人的。”

    “那……”阡陌见楚怀墨话没说那么死,心中又燃起了一似希望:“见不到天清道人找陈子枫师兄也可,他在这两样上也很精通,我找他一起探讨一番,想必也能收获颇多。”

    “陈子枫……”楚怀墨想了想,沉声道:“等你伤好全了再说吧。”

    “可是我已经……”

    “十月蜀山众人便会到金陵做客,届时你若想与他们切磋探讨也来得及。那个时候天清道人想必也会出关,到时你再上门拜访也比现在方便些。”

    “那……好吧。”阡陌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楚怀墨的言行还是让她心中疑惑,她总觉得楚怀墨这段时间好像有些刻意将她关在邀天阁里面,不让她跟外面的人接触似的……阡陌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猜想从自己脑子里面清出去。楚怀墨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一定是她想多了。

    哎,最近天天守着药炉脑子都被熏得糊涂了。

    阡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离开了药炉。

    “公子,你现在不用会客了吗?”

    “不了。”楚怀墨见阡陌没有再执着于找人探讨剑道这件事,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以一种玩笑的口吻道:“这几日上门的,几乎全是来给我说亲的。”

    “说亲?”阡陌一听果然就紧张了起来,盯着楚怀墨问道:“你肯定都拒绝了吧?”

    楚怀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转过身走向了自己房间:“你猜。”

    阡陌赶紧一溜烟追了上去,拽着楚怀墨的衣襟不撒手,洗脑式地自言自语道:“肯定都拒绝了,公子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的,肯定不会骗我的。喏,是不是,公子?公子公子,你跟我说说,这些天都有些什么人来啊。上次我们出去的时候,我看那个在会市上碰到的远山派女弟子就对你很有意思,她们宗派派人来了吗?还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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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邀天阁没有收你的拜帖?是什么意思?”阡明佑听完妻子的话,摸着下巴有些奇怪道。“拜帖一递过去就被退回来了吗?”

    “这倒不是。”莲华反锁上房间门,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有些纳闷。“听说这个邀天阁最近上门拜访的人特别多,许多他们觉得没有必要的拜帖都直接被外院的人退回去了。我为了确保拜帖能引起他们的重视,特地用草原文字写的。当时帖子也确实递了进去,可是过了一会,又告诉我说复元不便见客。”

    “可有说原因?”

    “说了,只说是前些日子受了伤,正在静养,不方便见客。”

    “小妹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伤的重不重?”阡明佑一听心就揪了起来。对于这个前十四年从未见过的堂妹,阡明佑自从知道她们流放路上队伍遇袭、下落不明,三婶遇难之后,心中最忧心的便是她的安全问题和暖饱问题。

    她失踪的时候才十一岁啊!那么小的小孩,而且还是女孩,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受伤?能不能承受的住一夜之间家庭巨变父母双亡沦为阶下囚的命运?他想着自己家中生变之后曾经遭遇到的一切,每次都忧心不已。可是那个时候,三叔至少给他们三兄妹都安排了一条路,让他们至少都能有个依靠。

    可是最后最小的小妹什么都没有。

    那几年里,他真害怕会突然听到有关小妹不好消息,如果小妹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三叔呢……

    莲华见阡明佑焦急的样子,连忙安抚住他道:“哎,佑哥,你别担心。我打听过了,小妹受伤不是最近的事,她是五月份在大会比赛中受的伤,应该早就好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还遇见过她?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小妹自己就是医师,能教出小妹这么厉害的医师的,一定也是位厉害的医师,她不会有事的。”

    阡明佑这才安心,连道:“对,是我糊涂了。医道乃是一脉相传,小妹的老师定是个厉害角色,前几日我还见过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受伤了?是我糊涂了。”

    “你啊,就是毛躁。”莲华扶着阡明佑重新坐下笑道。

    “既然不是受伤……”抛去了忧心,阡明佑细想了片刻,思绪也就清楚了。“那便是托辞了。就是不知道这帖子是小妹自己退回来的,还是别人的意思。”

    “这个我也打听了,据说前几个月这会稽城里递帖子想拜访小妹的人十分多,但是帖子最后都被退了回去,没有一个见到了人的。想来……”

    “他一个小女子,那么多人上门拜访做什么?”阡明佑面上有一丝不快,“哼,这些江湖中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莲华有些好笑道:“你的小妹和大哥如今可也是江湖中人,你这话不是一竿子全打死了?”

    “小妹算哪门子江湖人?我阡家的女儿,怎么能跟那些江湖中人一概而论?至于大哥——”阡明佑眼中闪过一色复杂的神色。“希望他的心里还有我们这两家人吧……”

    “佑哥……”莲华看着阡明佑的神情,有些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无事。”阡明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为今之计,就只能用下下策了。”

    莲华点头:“我已经派了两个我身边的人盯着,若是看到小妹出门,我们定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邀天阁中都不是泛泛之辈,你的人要小心,不要盯太紧,隔几天换一次岗,千万莫要被他们发现了。”阡明佑嘱咐道。

    “你放心,我晓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武林的未来

    听到楚怀墨这个问题,好不容易坐稳的星芜第一个心虚地低下头,看向和楚怀墨相反的方向,一声不吭,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他最擅长的是轻功,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功招式只能算得上是稀松平常,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感悟。可是轻功身法本来就是诸多功法中最难自创的一种,轻功身法榜上有名的那二十九种轻功身法更是几乎已经把这天下所有的一切轻功都网罗到其中了。这一百多年来,刀法榜、剑法榜、高手榜都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次了,而轻功身法榜却一直都是那不到三十种,连排名顺序都几乎从未变化过,其创新难度可见一斑。

    因此,在这个问题下面,星芜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

    第一个回应楚怀墨的是月箫。

    其实在楚怀墨的问题抛出之后,大厅里除了日耀、长乐和阡陌以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月箫——毕竟刚刚才被打了一棒,这会也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不过就算在平常,大家在碰到楚怀墨下达或者要下达什么不太好办的指令的时候,最常见的反应也是先看一看月箫有没有什么办法。

    因此月箫也就不负众望地开了口:“我在湛西的时候倒是研究过一套剑招,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善,只得了七八成。”

    众人看向月箫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叹服。

    原创武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是云涯在大会上提及,九成九的人平常根本都不会考虑到这方面。这世间如今正处于武学发展最鼎盛的时期,光是江湖上流传开的武功秘籍和那些失传了的神秘武学就够武林中人耗尽一生精力去研习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搞原创?

    而月箫竟然在之前就主动去做了,而且还已经完成了七八分,这份悟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楚怀墨也点了点头,可是面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说不上这点头是表示对月箫话语的认可,还是纯粹在表达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就看向了同样没有躲避他目光的日耀和长乐。

    他也了解自己手下的这些人,众人各有所长,上场对阵自然是都不会露怯,但是说到原创武学这个之前从未涉及过的艰难领域,只怕……一时之间是很难有什么收获。

    日耀这会情绪已经稳定了,见楚怀墨的目光看过来,也是点了点头,语气平稳道:“有些眉目,但是还需要时间。”

    “大概多久?”楚怀墨问道。

    这次日耀稍稍犹豫了一会,才答道:“完全成型大致要三年,雏形一月之内应能出来。”

    楚怀墨点头,又看向长乐。大概是刚刚才被做过,长乐的表情倒是比平时要低调的多,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一些臭屁:“早就搞定了,等着看吧。”

    楚怀墨没有说话,目光在其余众人中又扫视了一圈,除了三杀,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羞愧地躲开了,于是楚怀墨的目光便集中在了三杀身上。

    “我……我大致有一些想法,只是缺少印证,不知道能否在比赛结束之前有结果。”

    楚怀墨依旧和前两次一样,没什么特殊表情地点了点头,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阡陌站在楚怀墨斜后方,偷偷看着他。每次邀天阁众人聚在一起“开会”的时候,楚怀墨就是这个样子。先抛出一个问题,然后听众人各自的看法,听完之后不会表示赞同,也不会表示反对,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就似乎只是在听取所有人的建议,然后根据这些建议来做决定而已。

    可是阡陌知道,楚怀墨在每一次问话之前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了定论,而且这个定论一般不会受任何人的话语影响,他这一问,只是想知道他的下属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决定自己最后已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他们自己的定论,和说到什么程度。

    再有就是,楚怀墨一直神色淡淡没有说话,就证明之前发言的众人没有一个说中他的真实想法,不过同样的,也没有一个人的话是他完全不赞同的,否则楚怀墨的神色一定会有细微的变化。

    阡陌见一时没有人说话,不由小声向楚怀墨问道:“我可以去吗?”

    楚怀墨叩击着椅子的手指一顿,看也不看她地果断拒绝道:“不行。”

    “可是我的……”阡陌还想弱弱反抗两句。

    她的伤几乎已经好全了,一转清心丹再过几日也能炼好。更重要的是,炼丹时候感受到的那股生之气在她苦心钻研了两个月后,终于摸索出来了一些门路。阡陌将这些感悟融入到了自己的剑法中,倒是真正的创出了一式她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奇异剑法雏形,也正是因为这一套剑法,她身上剑气反噬的内伤和炼丹的进程,竟然都在最后这一个月加快了好些,这才能比预想的时间提前一点完成养伤和炼丹这两件事。

    她有预感,这套奇异的剑法——哪怕只是一式,还是个雏形,也一定能在最后一关大放异彩。

    可是楚怀墨还是想都不想就否了,见阡陌还想争取,甚至还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阻止她再继续说话。

    众人对这两人的小动作早已见怪不怪,没什么特别反应。除了辰曦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肉里,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掌心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警告完阡陌,楚怀墨的目光又回到大厅之中。直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他才再一次沉声开口。

    “最后一关,我不做硬性要求,不管你们有没有在大会结束之前创造出新的武学,都可以自由选择参加或是不参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楚怀墨用一种平静而郑重地目光扫视了一遍大厅中的所有人,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自创招式不仅仅是为了这次的比赛,而是一种应该融入武道的本能。不管在这剩下的一个月里你们能不能有所悟,能悟多少,我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你们都能够将武学创新当成一件时刻放在心里,融入骨子里的要事,并在钻研残篇古籍之余,拿出两分的精力来做这件要事。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或是某一个特定人,而是为了——整个武林武学的未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东来酒楼

    八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十份特殊的请帖从会太守府盖上朱印,分拣完毕,送去了会稽城内几户不凡的宗派之中。请帖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请收到帖子的这十个人三日后到会稽城最神秘的一家酒楼——东来酒楼去赴宴。

    东来酒楼并不是会稽城最奢华的酒楼,也不是地理位置最好,最源远流长的酒楼,甚至也不是酒菜味道最好的酒楼,它的神秘只是在于——寻常人进不去。

    既然连进都进不去,神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请帖送的很是看准时机,就好像送之前专门派人打探过一样,专门挑着收帖人在的时候才将这帖子送了过来,确保本人能及时收到。

    送进邀天阁的帖子一共有两张,此刻正整齐地摊在楚怀墨的书桌上,一样的紫色的外壳,一样的浓郁的黑色墨字,连帖子里书写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便是封皮上烫金的大字,一张上面有三个字,写的是楚怀墨,另一张只有两个字,写的月箫。

    月箫现在就坐在楚怀墨的对面,隔空望着摊在桌上的那两张请帖,神色中带着一丝疑惑。

    帖子是会稽城的太守李德泽亲笔书写,亲手装封的,落款处盖的也不是太守府的官印,而是李德泽自己的私印。

    光是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江湖与武林向来是各成体系,除了武林大会举办期间和朝廷要出兵打仗的情况下,其他时候是很少有交集的,就算有,最多也只是当地宗派与当地官府的一些公务小拉扯,基本上不会这种跨地区的牵扯。

    打个比方,在武林大会召开前半年,会稽的官府和会稽三派进行过多次会议,来商讨和报备大会期间可能涉及到的牵扯比较广泛的环节。但是这种会议是绝不会牵扯到行路宗——哪怕他们才是彼时天下第一的宗派。也绝对不会邀请邀天阁——哪怕金陵就在会稽的隔壁——因为大会筹备与他们毫无关系。楚怀墨的继任仪式也同样没有给会稽的官府送拜帖,因为这件事与会稽的官府同样毫无关系。

    但是在大会开始之后,李太守却将他们前百名的宗派主事人全部分批请过去“喝了一回茶”,因为从这个时候开始,会稽的官府就要对这些前来“做客”的宗派进行必要的约束和“交代”了。照理说,在大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会稽的官府应该还要请诸派的主事人过去“叙一叙”,但是这种叙旧却不应该来的这么早,就算是李太守心急,将日子往前提了大半个月,送来的帖子也应该是盖着“会稽太守”公印的官方请帖,绝不会盖着李德泽的私印,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李太守一时兴趣,不想让这场聚会弄得那么拘谨,这才盖上了自己的私印……那这份请帖也绝对不会在送给楚怀墨的同时还单独送了月箫一份。

    就算是如同李太守在帖子里说的那样,这次聚会“不分门派”,只是为了“见一见武林中的青年才俊”,李德泽这种同时给“准阁主”和“普通阁众”送帖的方式,也是极其不妥的,甚至有“打脸”的嫌疑。

    除非……

    “你怎么看。”楚怀墨看着月箫,脸上无悲无喜,语气就如同在和月箫商量“晚上吃什么”一样随意。

    和他相比,月箫的神色要凝重得多,不是因为担心楚怀墨会因为这种事情同他心生芥蒂,往后给他穿小鞋,而是纯粹觉得李太守这事办的有点匪夷所思。

    “这种宴请的方式有些不合常理,如果李太守想要见我们两个人,最多在给你的请帖中顺带提一提这件事,绝对没有同时发两张帖子这种做法。除非……被宴请人的江湖身份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所以才没有刻意区分。可是李德泽的官位不过是四品,这个职阶虽然能够让我们慎重对待,也绝对没有到能完全无视我们的身份差异的地步。”月箫将桌上的请帖拉近了一些,又认真观察了一番帖子上的细节,凝神道:“除非,真正举办这场宴会的人根本就不是李太守,而是另一个地位比他高的人。”

    月箫心中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但是因为他得到的信息不多,也不知道除了自己和楚怀墨之外还有哪些人也收到了这张请帖,所以没法验证。

    楚怀墨听完他的分析之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对这帖子上提到的‘东来酒楼’了解多少?”

    “这个……”月箫想了想,他离开江南的时间也不短了,最近回来虽然找会稽的几位好友聚了几次,但是关于这个神秘的“东来酒楼”知道的也不算多。“我只听说这个酒楼非请不能进入,酒楼老板似乎有些后台,很是神秘。”

    楚怀墨指了指帖子上“东来酒楼”的字样,看着月箫道:“像东来酒楼这样的地方,每个郡城里都有,只是存在的形式不太一样。这些地方有三个共同点——非皇权亲贵不能开宴,不受当地官府管辖,赴宴者不能携带随从和武器。”楚怀墨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想到了吗?”

    月箫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楚怀墨开口之前就有一些猜测,只是对这酒楼不大了解,没有证据支撑,楚怀墨的话一说完,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若是这么一说,李德泽这看上去不太合理的做法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诧异道:“可是……同帝的人马不是还没到江南吗?怎么会……”

    楚怀墨摇了摇头:“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同帝早在七月中旬就借着在黄河一带观赏的空子暗地里转往江南了。恐怕早在八月初就到了会稽,只是没露面而已。”

    “所以江南外的那一队人马只是障眼法?”月箫不可置信地问道,见楚怀墨肯定地点了点头,月箫有些不可理解地叹了一声,有些无语道:“同帝居然敢在会稽城最混乱的时候,甩开大部队,偷偷跑到会稽来?他……他是怎么想的?”

    若是李太守或者林副领听到了月箫这番话,只怕是要握着他的手大呼两声“知己”了,鬼知道这同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堂堂九五之尊,还仇家满地的情况下,居然干这么危险的事情,简直就像在开玩笑一样。

    楚怀墨的目光中有一丝冷意,他将面前的请帖合上,夹在大拇指与食指指尖,在书桌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宴,恐怕不是什么好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领悟

    丹炉周边环绕的生之气越来越浓烈,甚至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在某一刻,这些泛着淡淡的青色的丹气终于像是打破了禁锢似的,“轰”的一下向周围炸开。就在同一时间,丹炉之前静坐的阡陌眼明手快地将炉火调到了最大,然后往丹炉之中加入了最后一味药材。在这味药材被炉火熔化的下一刻,已经散到四周的丹气就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又“嗖”的一下拼命往回聚拢,被她一把关进了丹炉之中。

    “成了。”阡陌的眼中闪动着一抹喜色。

    从药材的准备到炼制,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成了这一炉的丹药——还只是雏丹,就算是从阡陌手中炼出的丹药已成千上万,也免不了她对这味用时最长,耗材最为名贵的丹药的期盼。只可惜这一转清心丹比较特殊,未免药性挥发太快,雏丹必须得在药炉里静置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能取出封装,没法先一睹这丹药的真容。

    不仅如此,想到劳心劳力两个多月的成果只会在自己手上待几天就要被拿去换给别人,阡陌还是难免暗叹了一声可惜。

    “如果以后有机会,再额外炼制一颗吧。”

    口头上如此安慰自己,不过阡陌也明白,一转清心丹的材料极为难得,除非另有际遇,否则自己想要凑齐药材另炼一副的愿望恐怕是达不成的。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过一想到这枚丹药不仅可以为自己换来梦寐以求的雪花剑,还能帮到楚怀墨,阡陌又重新高兴起来。她正准备把丹成的消息拿去找楚怀墨邀功,只是下一瞬间,阡陌神情一动,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赶紧盘腿坐了下来。

    一转清心丹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像是生机之力,又像是一种奇异的剑道,这一点阡陌在炼药之初就有感受到。在每日蹲坐丹炉前守护的过程中,生之气也日复一日地洗涤着她的身体。她身上的伤早在几日前就好了,不仅好了,身体状况还比从前更上一层楼,以前还炼着不太顺手的招式现在用起来已经是轻而易举。甚至阡陌觉得,若是再给她一点时间,将上次没能正确使用的“狂风暴雨”完全修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炼丹和从这一转清心丹之中提炼剑法,倒是没那个闲心管清风十二剑的事。

    至于从一转清心丹中悟出的那招剑道,阡陌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生之剑”。

    这生之剑极为怪异。古来用剑,要么为了保命搏杀,要么纯粹为了展示、好看,可这“生之剑”好像和杀戮、展示都一点关系也没有——嗯,也不能说和展示完全无关吧,至少阡陌感知到,这套剑式若是补全了,拿来“变戏法”也是个稀罕的情景。

    由于阡陌之前的配剑已断,这段时间她练剑都是用的枯树枝,可是就在阡陌拿着这根随手折来的枯树枝施展过几次这招“生之剑”之后,竟然意外地发现,这根普普通通的枯枝,竟然有了再回春的迹象,甚至反常的长出了几只嫩芽出来!

    阡陌完全相信,等她将这剑招正确完善之后,大概真能让一株枯木逢春发芽,抽出枝条,甚至开花结果……虽然这件事情说起来似乎让人不敢相信。所以她也相信,这样的一式剑招,若是出现在武林大会之上,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只是这生之剑意太过神奇,即使阡陌的剑道天赋让楚怀墨都感到惊叹,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将这套剑法完善。

    在刚才成丹的那一刻,一转清心丹中的生之力向四周炸开,正好将阡陌也包裹在了其中,前所未有的浓厚生之气,也给阡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悟,抓紧这一瞬间的感悟,阡陌想要进一步探索这生之气带来的神奇。

    阡陌盘腿在原地静坐,一个时辰之后,面带一丝疑惑地睁开了双眼。她本来只是想求剑,可是在这一个时辰的顿悟中剑没领悟,却好像从这股丹气之中感受到了些别的东西……

    天地还是这片天地,但是带给阡陌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前她只是这天地间的一个过客,像普通人一样碌碌此生,而现在……阡陌有一种感觉,就像只要自己稍稍尝试一下,就能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似的。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也太有诱惑力了,阡陌忍不住付诸实践,将自己的气息融入到这片天地中去。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气息……居然消失了?

    她能感受到天地万物,甚至感受到以自己原本的感应范围根本察觉不到的那些距离较远的气息,却单单感受不到自己。

    “难不成我这么快就到天清道人所说的万物为剑的人剑合一的境界了?”

    阡陌有些匪夷所思地想着,可是这么一分神,她就立刻从那种融入世界的感觉中脱离了出来。

    阡陌又不死心地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这种状态最多只能维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变会被莫名其妙地打破,不管她再静心再专注也没有用。

    可是这种技能有什么用?

    不过是能短时间的消除自己的气息而已。可是别说是消除气息,就是感受别人的气息这种技能会的人都少的很。从上次楚怀墨跟她提起靠气息认人之后过了这么久,她也就只能分辨出楚怀墨一个人的气息而已。现在的消除气息的技能……说起来好像很厉害,可是实用性好像并不强啊……难道是某种厉害的功法的入门式?

    阡陌有些发愁地睁开双眼,叹了一口气。要是有人能教教她就好了……唉,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天清道人好好请教一番啊……

    使劲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脸上又重新绽放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一转清心丹的雏丹已经炼好了,她也可以去找楚怀墨“邀功”了,若是赶上楚怀墨心情好,说不定……嘿嘿。

    想到这里,阡陌便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兴高采烈地钻进了楚怀墨的书房。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起疑

    展示赛开始之后,楚怀墨出门倒是少了,但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的时候却又多了,成天地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见着书房里的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这两日月箫来的格外勤快些,一天要进去找楚怀墨好几次,偶尔还会带来一个她在宗派大会上见过却不大认识的别派弟子,或是两人关在房里支支吾吾一阵后又一前一后急匆匆地出了门,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昨天两人就不知在商量些什么,一直熬到了半夜,今天天刚亮,阡陌刚升起炉子,就看见月箫又钻进去了。阡陌直觉邀天阁中近期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她好奇想要询问楚怀墨的时候,却总被他不温不火地挡回来。

    想着大概是楚怀墨不愿意自己参与那些事情,后来阡陌也就没有再追问。

    这一上午阡陌一直闭着眼睛炼丹,不确定月箫的人现在还在不在楚怀墨的书房里,于是她悄悄将耳朵贴在门外听了听。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阡陌便想将房门扒开一条缝,往里面瞄上一眼,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就听到了楚怀墨那熟悉的声音。

    “阡陌,进来。”

    阡陌愉快地吐了吐舌,大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双明眸亮晶晶地望着楚怀墨,眼睛里好像坠了无数颗小星星。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楚怀墨摇摇头,看着她那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扬起笑颜的面容,只觉得自己这些天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几分,不禁展颜道:“七丈之外我都能感觉到你的气息,怎么会不知道你在门外?”

    屋里只有楚怀墨一人,阡陌便绕到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枕在楚怀墨的肩膀上,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是因为我喜欢你,你隔着那么远也能知道是我,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楚怀墨似乎被她直白的话语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神色倒是又柔和了几分,避开了她的问题不过却没避开她那发光的眼神,轻声道:“你如此高兴,可是丹炼成了?”

    阡陌轻哼了一声,有些赌气似的往旁边一转头:“你就不能等我自己说嘛?”

    “好吧。”楚怀墨由着她任性,又做成一副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十分上道地流露出三分恰到好处的好奇神情问道:“你今日兴致如此之好,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阡陌的眼睛立刻又好看地弯了起来,望着楚怀墨,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地高兴道:“我的一转清心丹炼好啦!”

    “哦?是吗?”楚怀墨眉毛一挑,配合地做出三分惊奇三分赞赏的表情,点头道:“这么复杂地丹药都能提成炼成,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

    阡陌听得自家公子的夸奖,心情一下好的没边,继续献宝似的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这丹药的神奇之处,吵的楚怀墨头脑发胀了,才话锋一转,有些遗憾地坦白了这丹药现下唯一的缺点——还不能出炉。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阡陌看着楚怀墨有些无语的神情,赶紧补充道:“就剩最后二十四个时辰的收丹工序,放在那什么都不用管,约摸着后日巳时三刻之后,就能开炉取丹,拿去跟江无尘做交易了。”

    后日……

    楚怀墨目光一闪,拍了拍阡陌搂住他的手臂道:“倒是不用那么着急,既然你说那丹药气息对你十分有用,多留两日琢磨琢磨倒也无碍。”

    阡陌点点头,眼珠一转,又讨好地蹭了蹭他道:“公子,我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你去和江无尘交易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呀?我都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不行。”楚怀墨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阡陌呆了片刻,和江无尘交易说穿了其实是阡陌一手促成的,前期的交流工作也一直是她在做,现在丹炼成了,她的伤也好了,请求继续这个任务……很合理啊,楚怀墨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甚至,阡陌敏锐地察觉到,楚怀墨严厉的声音中,似乎,还藏着一丝……紧张?

    这是为什么?

    楚怀墨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下意识地躲了躲阡陌的目光,不过只用了一瞬间又重新收拾好了情绪,捡回了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件事有些复杂,后续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

    阡陌慢慢地点了点头。

    楚怀墨此刻的语气和神态都无懈可击,就如同从前他许多次地不想让自己掺和到不相干的事情中时一样,就好像阡陌先前感受到的那些紧张和失态只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对了,公子,我……”阡陌忍受不了自己心中再一次浮现出的怀疑,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恰好想起来自己刚刚领悟的关于隐匿气息的事情,便想着向楚怀墨求证一番。可是话还没开始说,楚怀墨就像是害怕她再问出什么自己无法回答的话似的,轻声打断了她。

    “我这些日子会有些忙,可能不太顾得上你,有什么事,我们回金陵再说。”

    “我……”

    “好了。”楚怀墨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眼中带着一些阡陌看不懂的情绪。“听话。”

    楚怀墨的态度虽然让阡陌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除此以外她也并未多想什么,毕竟一个人被关着关着就习以为常了,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楚怀墨的忙碌她也是看在眼里,于是竭力压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整日不是守着自己的几只药炉,就是跑去秦疑的小院继续学习医道。

    钟灵丹已经被她改良过好几次了,最终弄出了一个综合药效最强的版本,然后大手一挥,极为豪气地给同她关系最好的楚怀墨、秦疑、月箫、星芜四人各送了整整一瓶——反正她三四年之内都用不上,放在手上也是平白惹人心痒,只是卖是不可能拿出去卖了,毕竟这个稀罕物件拿出去也是有市无价。楚怀墨在接到她的赠送之后并没有直接使用,而是分给了在会稽的几位邀天阁弟子,然后又找她要了三瓶,其中两瓶托人带回了金陵总阁,剩下的一瓶才自己留了下来。星芜则是把自己的那瓶全部给了尝到钟灵丹甜头,想多要些又不愿意直接去找阡陌的辰曦,然后又厚着脸皮从阡陌那里抢了一瓶回来,美滋滋地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就这一下,阡陌的钟灵髓资产就缩水了将近两成。自己留下两瓶备用之后,剩下的那些是说什么都不肯再从那八宝如意袋中取出来了。

    除了钟灵丹之外,阡陌还在秦疑那又淘了许多丹方,这不能出门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充实。

    一直到八月二十五日巳时三刻,锁丹时辰已够,阡陌才在秦疑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炉门,一把捞出其中那颗翠绿色的药丸,眼疾手快地装进了这两日为了这一转清心丹雏丹特制的玉瓶中。

    阡陌将玉瓶放在耳朵边上摇了摇,确定这宝贝安然无恙,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问向秦疑道:“秦爷爷,怎么样,有感受到丹气吗?”

    秦疑捋了捋胡子,对她翻了个白眼道:“老夫还以为你要给我看什么,这九转清心丹号称万寿之祖,我这弱化版的一转清心丹生机十足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惊小怪。”

    阡陌在炼丹之初就和秦疑讲了这丹药散发的生之气的事情,不过秦疑一直没放在心上,前日成丹的时候秦疑有事出门了,没赶上,今日雏丹出炉,阡陌特意把他拉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了一通这丹药的稀奇之处,弄得秦疑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现在来一看,不过就是生机之气而已,这事阡陌都念叨了一个多月了,也难怪秦疑要翻白眼。

    “不是……”阡陌拿着玉瓶在秦疑面前又晃了一圈,不甘心道:“秦爷爷,你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别的感觉?什么感觉?”

    “就是……就是那种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啊!你没有吗?”

    秦疑:“……”

    “真的没有啊?”阡陌有些失落。

    秦疑在医道方面的精通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而武功却实在是稀疏平常,靠气息分辨人这一点比之阡陌还要不如,因此阡陌也没办法跟他展示什么“气息消失”的绝技。

    秦疑的眼珠子跟着阡陌手上的玉瓶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明白阡陌到底想跟他展示些什么东西,于是也没太在意这个事,只是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一转清心丹虽然功效不及正版九转清心丹一成,但也自有他的神奇之处。这雏丹毕竟是你一手炼制的,途中就算感受到了什么别人都感受不到的东西,也是正常事,这是你的际遇。”阡陌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秦疑的这个解释。可是秦疑又摇摇头,颇为心痛地看着这装丹的玉瓶叹息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丹药,好不容易才凑齐了炼制的药材……却要平白便宜了楚怀墨那小兔崽子拿去做些无所谓的交易,当真是……岂有此理!暴殄天物!”

    阡陌:“……”

    当初秦疑被楚怀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本就有些心痛,事后想想就觉得后悔。可是他老人家脾气虽怪,却极重颜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就没多说什么。可如今看着这已经出炉的雏丹,和阡陌描述的那些他虽然感觉不到,但是却懂得事情的难得的性的丹气功效,就又一次地勾起了那股心痛劲。

    未免一把年纪了再干出出尔反尔地丢面事,秦疑也是暴躁地吐槽了楚怀墨两句,然后唉声叹气地回自己的小院了,留下不明所以的阡陌在丹炉之前一脸的懵。

    对秦疑一惯的来去匆匆嘀咕了几句,阡陌捧着手中的玉瓶,敲响了楚怀墨的书房门。

    月箫又在里面与楚怀墨不知道商量些什么,不过至少在阡陌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算友好。月箫看到阡陌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一瞬间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阡陌的注意力没放在月箫身上,倒未察觉到。

    楚怀墨见着阡陌捧着个玉瓶进来,就知道她定是来“献宝”的了。

    果然,阡陌高高兴兴地进屋后,对着月箫笑了一下,便走到楚怀墨的书桌旁,将玉瓶摆在了他面前,一脸的极力按捺却按捺不住的小得意,语气轻快道:“喏,雏丹出炉了,给你拿去‘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楚怀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可眼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上次不是说了么,这个丹药先在你那放着,过些日子再拿去跟江无尘交换。”

    “我已经用不上了。”阡陌微微仰着头,半是得意半是不满地玩笑道:“这么神奇的东西,提前给你你还不要……”

    可是楚怀墨不知是心情不佳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并没有配合阡陌的玩笑。他的面色虽然还算温和,语气中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耐。

    “那就先放这吧。”

    阡陌敏锐地发觉了楚怀墨语气里的那丝不耐,原本愉悦的心情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也不敢再开玩笑,而是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犹豫地试探道:“公子……你,你心情不好啊?”

    楚怀墨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也发现了自己语气之间不经意夹在上的那抹焦虑,暗叹了一句这丫头也太敏感了,然后调节了一下情绪,才重新带上了几分安抚道:“没有,我和月箫还有要紧事商量,丹药的事情先不急,过会再说。”

    阡陌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知道楚怀墨这话其实就是在下逐客令了。于是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跟月箫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书房,还顺带着给他们关上了门。

    楚怀墨一直等到阡陌的气息逐渐远离,消失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外,才重新看向了月箫:“消息确认了吗?”

    月箫看着楚怀墨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瞒着阡陌同帝消息的样子,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相

    却说阡陌从楚怀墨的书房出来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干什么。可越是闲下来,便越是控制不住地七想八想起来。最终,理智还是抵不过心中那股莫名的慌乱,阡陌停下了继续往前的脚步,终于掩盖住自己的气息,转身往回走去。

    若是不听一听楚怀墨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她恐怕这几天都静不下心来。

    阡陌小心地将耳朵贴在楚怀墨书房的门外,把自己的呼吸降到最低。不过,还好,她这个掩盖自身气息的法门似乎确实挺好用,书房中很快传出了低沉的对话声,看起来,里面的两位大高手,确实没有发现外面有人。

    “……还有风书帘,昨日放出消息说自己旧伤复发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想来今日是不会去赴宴的。”

    “旧伤复发?”楚怀墨眉毛一挑,“什么旧伤?”

    “呃……”月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您老人家打他的那一次,几千双眼睛都看到了……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不过想想他当时的狼狈模样,骗骗不懂行的人还是可以的。”

    楚怀墨似乎是哼了一声,神情有些淡淡的不快和不屑:“他想拿我做挡箭牌,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还有呢?”

    “蜀山剑派冯祁和风一阳至今还没有回应,不过蜀山早在综合塞结束之后就宣布了全员闭关,不到最后两天想来是不会出关的,就算失约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失约?怎么着,众派又要举行什么聚会不成?可是楚怀墨和月箫为什么要抓失约人的把柄?阡陌有些听不懂。

    而且,来会稽这半年,各门派之间的聚会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这么稀松平常的事情,有什么好关起门来讨论的?还搞那么严肃。

    阡陌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摇了摇头又想走人,可是内心深处的那股直觉似的不安却牢牢抓住了她的双脚,让她挪不开步子。

    “……最后一个是云涯,他没有直接和我们联系。但是我听云雾的口风,云涯虽然对同帝的宴请焦虑重重,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缺席的理由——”

    他说……同帝的……宴请……?

    阡陌呆住了。

    不,我一定是听错了,若是同帝已经到了会稽还举办了个宴会,自己怎么会没有听说?他们说的一定是别的什么人,只是读音相近自己听岔了而已。

    却听得月箫又愤愤道:“——堂堂九五之尊,居然把主意打到江湖中来了,这郑朝的江山,我看也没什么盼头了。”

    书房之外,阡陌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阡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离开的书房门外,也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房间。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太多,让她甚至有种分不清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的感觉。

    怪不得啊……

    怪不得楚怀墨这些日子一直不让自己出门……怪不得最近除了秦疑、三杀、星芜、月箫这几个熟面孔之外,一个外人也见不到了……怪不得每次只要一提起外面的事,楚怀墨的反应总是大的奇怪……怪不得每次他出门的时候都会让三杀或者星芜来“监视”自己……怪不得这几日他们关上门密谋了这么久,自己却一点信息都听不到……怪不得……怪不得这几日楚怀墨像是故意躲着自己似的,连每日的基础交流都变少了……

    阡陌不是个笨人,之前不过是因为被对楚怀墨的盲目信任一叶障目,什么都不愿去想,如今最关键的一层信息揭开,却让她豁然开朗,这些日子解释不通的楚怀墨的怪异行为一下子就变得简单明了了。

    楚怀墨不想让她去报这个仇了,所以想尽了办法对她隐瞒这件事情。

    可是,为什么啊……

    阡陌的眼神有些迷茫。

    楚怀墨之前明明是支持自己对报仇的。当年自己跟随他,承诺给他卖命,最重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大仇得报吗?甚至同帝要来江南这件事情最开始还是楚怀墨告诉她的……他,他为什么啊!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这些年她所吃的苦,流的汗,付出的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能有报仇的能力吗?楚怀墨明明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件事,为什么,为什么如今同帝到了会稽,甚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邀请他们开什么宴会……而楚怀墨却竟然……不但没告诉自己,反而费尽了力气,想尽了办法瞒着自己?

    为什么?

    阡陌不愿意抱着任何恶意来揣测楚怀墨的心理,她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一边止不住地问自己楚怀墨究竟为什么要瞒着她,一边又不停地劝说自己“相信他”。

    也许他只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都还没来得及消化,所以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说……

    也许今日楚怀墨就是要去探个虚实,他一向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才会行事,这次也一定是这样,想等到事情弄清楚了再告诉自己……

    就算——阡陌面无血色地咬紧了自己苍白的嘴唇——就算他是真的刻意瞒着自己,也一定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冲动之下会受伤……

    可是……

    可是你明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啊!

    阡陌痛苦地将头埋进了手臂之中,心中的痛苦和焦虑几乎要将她逼疯。

    去问问他吧。

    直接去问他。

    阡陌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

    可是……若是楚怀墨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呢?

    总之……先探探他的口风?

    阡陌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房间的,只记得在她打开房门,迈出那一步时,夏末傍晚的夕阳正收敛了它的最后一丝光芒,坠入了地平线。整个世界就在那一瞬间由光明步入了黑暗,就如同她的心情一样,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阡陌站在楚怀墨的书房之外一丈处,这个距离确保让楚怀墨和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又不至于离得太近让楚怀墨生疑。

    阡陌顶着夏夜地凉风站了差不多一刻钟,书房的门终于打开,楚怀墨和月箫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借着晚风揉了揉自己僵硬地脸庞,阡陌苍白的面容上重新挂上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公子,你出来啦?”

    楚怀墨看到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奇怪,只是神情中难免还是带上了一丝责备。

    “伤才刚好,怎么就傻站在这吹风?”

    阡陌有些委屈道:“我想进去找你,又怕打扰你谈正事,只好在这等着了。”

    “找我做什么?”

    阡陌紧紧盯着楚怀墨的双眼,尽量用和平时一般无二的语气娇憨道:“当然是找你吃饭了,这都快戌时了,早就过了饭点了。你就是议事再忙也得吃饭吧?”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到了饭点没错,可是阡陌今日心绪紊乱,根本就没做晚饭,也就是知道了楚怀墨今晚要去赴宴,不可能在家里用饭,她才敢这么去试探。

    果然,楚怀墨在听到她的话后犹豫了一会,似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阡陌今晚不在家中用饭这件事一样,轻声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今晚有个宴会要赴,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这么晚还要去赴宴?”阡陌呆了呆,望着楚怀墨话里有话道:“公子,你不会是要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不好的地方?”楚怀墨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笑骂道:“胡说些什么!”

    “那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我可是听星芜说了,你们只有在去不正经的地方的时候才会这么晚出门,你是不是要去喝花酒?”

    “咳咳!”

    楚怀墨还没说话,月箫率先忍不住咳了两声以扩大自己的存在感,然后以一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模样飞快说了句:“少主,我先去外面等着,你……咳咳,我先走了。”

    楚怀墨目送月箫走出了院子门,这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点了点阡陌的额头:“你胡说些什么,我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

    “嗯,宗派之间的例会,你不是也跟我去过一次?回来还抱怨这聚会太过无趣,说什么以后都不想再去了。”楚怀墨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这样啊……”阡陌轻声叹了一句,突然环住了楚怀墨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竭力掩盖住了自己眼中的失望之色。

    他还是骗了自己。毫不犹豫地说了谎。

    “怎么了?”楚怀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怕你出去花天酒地,回来就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楚怀墨反搂住她,就像往日那样安慰道:“别老听星芜胡说,他的话也就只有你信。”

    “那你会骗我吗?”阡陌在楚怀墨的怀里拱了拱,撒娇似的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楚怀墨反问道。

    是啊,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阡陌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伤心,借着换了个姿势的样子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然后尽量用自己最平静最正常的声音问道。

    “公子,你四个月前就说同帝要下江南了,他什么时候才到啊?”

    楚怀墨的身体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僵硬了片刻,好一会才恢复了正常,换了一副带着些许歉意的语气:“倒是我忘了告诉你——”阡陌神情一震,却听楚怀墨又接着道:“——同帝的人马已经到了两百里外的井岗镇,那个镇子虽然小,不过景色却不错,他在那待了有一会了,倒像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他骗我!他居然真的是在骗我!

    阡陌低着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用力地几乎要将嘴里咬出血来。她的声音在心中咆哮,怒火和恨意挣扎着就要冲破她的拼命阻拦,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真的会在她最在意的事情上骗她。尽管在来之前阡陌花了很大地功夫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极力说服自己不管楚怀墨的回答是什么,自己都一定要相信他。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阡陌才发现控制情绪原来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楚怀墨也察觉到了阡陌的异常,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又想到阡陌每次提起同帝都会有些不对,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若是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别着急。”

    阡陌僵硬地点点头,抱着楚怀墨不肯撒手,似乎沉浸在了他的怀抱里似的。

    楚怀墨只好又轻声劝道:“我还要去赴宴,再不走要迟了。”

    “公子。”阡陌不死心地抬起头望着楚怀墨,再一次试探道:“最近你老是躲着我,每次我去找你的时候都没说两句话就被你赶出来了,你——”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阡陌最后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才不愿意见我?”

    楚怀墨仿佛这下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抚摸着阡陌的头发,轻声道:“我何时不愿见你了?前几日不是有同你说过,我这些日子事多,可能顾不上你,你又胡思乱想做什么?”

    “我就是害怕……”

    怕你骗我,又怕是自己误会了你,更怕自己没有误会你。

    “好了,别瞎想了。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趣,我叫星芜来给你解闷。只是我现在真的有正事,要迟到了。”

    解闷?

    究竟是解闷还是监视?

    阡陌自嘲地笑了一声,终于放弃了努力,离开了楚怀墨的怀抱,仿若无事地叮嘱道:“那你要早些回来,少喝点酒,我等着你。”

    “嗯。”楚怀墨拍了拍阡陌的脑袋,在她复杂又不舍的目光中踏出了院门。

    月箫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外等他,看到楚怀墨终于出门,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楚怀墨打断。

    “把星芜叫来。”

    月箫自然是知道楚怀墨叫星芜来是要做什么,他十分不赞同楚怀墨这样的做法,可是,他却没有权利反驳,只能叹了口气,将还赖在辰曦的院子里耍宝的星芜提了过来。

    “把人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楚怀墨冷冷看着一脸不情愿的星芜,语气严厉而霸道。“——你是知道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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