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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服星芜

    阡陌看着一脸不爽地站在她面前的星芜,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仔细想来,这段日子里,除了她往秦疑的院子里跑的那些时候,楚怀墨不在阁里的时候她好像总是能在自己身边看到星芜或者三杀。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件事,原来一切都是那么一目了然。

    她最信任的楚怀墨,带头欺瞒她;她自觉亦兄亦友的月箫,也是知情不报的帮凶。而面前的星芜……不知道他又知道多少呢?

    阡陌心中沉重,低头思索了片刻,却又对着星芜露出了个从前从未有过的刻意笑容:“喂,你拉着个长脸做什么?既然不高兴见我,又跑这来干嘛?”

    “喂什么喂,叫星芜哥哥,没礼貌。”星芜翻着白眼怼了阡陌一句,才有些不情不愿道:“你以为我愿意过来啊,还不是少主,非要我来看着你……我正在给辰曦讲笑话呢,好不容易把她给逗笑了……”

    阡陌目光一闪,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玩笑道:“公子要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怕我偷偷跑了不成?”

    “这我哪知道?”星芜又对着阡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他去。”

    “哼,我看你就是不敢。”

    星芜:“难道你敢?”

    阡陌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敢,她确实是“不敢”啊!

    星芜十分嫌弃嫌弃地看了跟他大眼瞪小眼的阡陌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补充道:“还有,你别对我那样笑,假的很。”

    阡陌刻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看星芜的反应,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楚怀墨为什么要他看着自己,只是奉命完成任务而已。还好,总算还有一个没有故意骗自己的。

    既然这样……

    在这种严密监视之中,她想要溜出这座院子简直是痴心妄想。虽然她去秦疑那边可以暂时脱离这种监控,且秦疑也不太可能完全按照楚怀墨的吩咐办事,但是同样的,阡陌如果想要秦疑站在自己这边,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从一开始,秦疑就是最不支持自己报仇的那一个,他不可能为了这种事给自己打掩护。

    剩下的便只有星芜,他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对报不报仇什么的也毫不关心,虽然不敢明着违抗楚怀墨的命令,但是他却是十分的讲义气,还爱钻空子。这点从当初帮陈子冲给自己带口信就能看出来。如果自己需要一个内应,星芜便是最好的人选——不,应该是唯一有可能的人选。

    阡陌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脸上虚伪的勉强笑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星芜,帮我一个忙。”她没有问星芜自己能否相信他,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星芜被阡陌的眼神瞅的有些发毛,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干嘛?”

    话一问出口,星芜就后悔了,而接下来阡陌的回答更是让星芜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把问的话回收回去。

    “我要出门。”

    “你疯了吧!”星芜一下就跳了起来,“我是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啊!你出门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少主还不剥了我的皮?哥哥平常对你也不差吧?你干什么这么害我!”

    阡陌定定地看着星芜,直到他无可奈何地平静下来,垂头丧气地问道:“你要出去干什么?”

    “杀人。”

    听到这个答案星芜明显愣了一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道:“……你在拿我开心吗?”

    阡陌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刚才的话,一字一句认真将事情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告诉了星芜:“我的仇人到会稽了,可是公子和月箫一直都瞒着我,我是今天无意中听到的……”阡陌抬起头望着夜空,泛红的眼眶蓄满了克制的泪水。“抄家灭门的血海深仇啊……换做是你,能忍住不报吗……”

    “你的仇人?那不是……”星芜的表情瞬间变得纠结起来。

    他还没有听说同帝到会稽的这个消息,但是就算以他的脑筋也能知道,阡陌要是听说了这件事必然忍不住,而楚怀墨为了让阡陌忍住肯定没有把这事告诉阡陌。一遍是少主的命令,不能违抗,一边是谁都可以理解的深仇大恨,他要是在知道这件事后还拦着阡陌不让她出去……他自己都觉得这不是人做的事。

    怎么办?

    怎么办好像都不对。

    “可是少主让我看着你,要是你……”星芜顿了一下,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手,眼神亮了起来。“不如我陪你一起出去吧!”

    “你……陪我……一起?”

    “对啊!”星芜仿佛是对自己的机智佩服地五体投地似的,眼中闪起了兴奋的光芒:“少主只是让我看着你,不准你出岔子,又没跟我说一定要把你关在院子里。我跟着你一起出去,不也是叫看着你吗?既没有违反少主的命令,还能顺带着危险的时候救你的小命,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可是……这样、这样也行吗?”

    “当然行了!”星芜兴奋地点头,就好像两人不是要对楚怀墨的命令阳奉阴违出去以身犯险,而是行侠仗义做了什么好事要去领奖似的,对自己想出的绝妙主意自得不已。

    “星芜。”阡陌看着他,嘴角上扬,但是眼泪却不停往下掉,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在哭还是在笑。“等我大仇得报那日,我一定好好谢你。你就是想要一转清心丹当豆子吃,我倾家荡产也给你炼!”

    “呸呸呸,我又不是江无尘那短命鬼,吃你的清心丹做什么?”星芜没好气地白了阡陌一眼,见她破涕为笑,才催促道:“你不是要出门?还不去换衣服?难道要大晚上的穿着一身红裙子去搞偷袭?”

    阡陌如梦初醒地慌张点了点头,立刻一路小跑地回屋找衣服去了。

    星芜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神情倒是难得地正经了片刻,不过没过一会儿,这份正经就转化成了嫌弃。

    “身为江湖中人,赶时间居然用跑的……轻功都学哪去了啊?唉,丢人,丢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寻路

    “你就穿这个?”星芜看着阡陌身上那短了一截的青灰色衣裳,脸上的的神情半是讶异,半是嫌弃。

    阡陌的表情也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就这两身暗色的衣服,还都是来江南之前做的,有些小了……不过……”

    “我不是说这个。”星芜不在意地摆摆手,上下打量了阡陌一眼稀罕道:“你没有夜行衣?”

    阡陌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夜行衣都没有你搞什么刺杀啊!”星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我看你这趟最多也就能打探点消息。”

    阡陌本来也没抱一次成功的希望,报仇是个阶段性的活计,哪怕复仇的对象是户普通人家,也得先去踩两次点,把情报打探清楚了再动手,更何况她要杀的人乃是微服出巡的当今皇帝。

    好在星芜还算够义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扔给阡陌一条黑面巾,让她拿好备用,然后便一声不吭地领着她从自己常“走”的那条路翻墙出了门。

    “知道该往哪儿走吗?”星芜指了指二人脚下漆黑的街道,后知后觉地问道。

    阡陌摇摇头,赶在星芜再次翻白眼之前又赶紧补充道:“我不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哪,但是我知道有谁知道。”

    星芜翻到一半的白眼总算是收了回去,没好气道:“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就几个字还大喘气的。”

    阡陌委委屈屈地看了星芜一眼,星芜立马摆了摆手:“行了,快说该去找谁。”

    “行路宗的风书帘,或者蜀山剑派的冯祁和风一阳。云水楼的云涯应该也行,但是我怀疑他现在应该已经出门了,我们可能找不到人。”

    星芜没有感叹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也没有问阡陌后面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只想了想道:“风书帘跟我们有些过节,不能找他。蜀山剑派我倒是路熟——那就去蜀山吧!”

    “啊?”阡陌有些犹豫。

    “啊什么?”星芜奇怪地看着她,片刻后又反应过来阡陌在顾虑什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幸灾乐祸道:“不过风一阳、冯祁两人我倒是都不认得,看来还得先找个人来牵线。就先去找子冲怎么样?反正你俩也挺熟的。”

    阡陌无限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情感上她是不愿意再去打扰陈子冲的,在她拒绝了陈子冲的求亲之后,虽然陈子冲表现地依然淡定——甚至是比求亲之前还要淡定一些,但是阡陌总觉得有些愧疚,认为自己不应该再转回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但是……当这份愧疚和报仇放在一起时,她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地果断选择了报仇。

    “那就去问吧。我们要抓紧时间。谁也不知道公子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要是被他发现了……”阡陌上下打量了星芜一眼,似是在用眼神提醒他“到时候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撺掇我帮你偷跑出来,还威胁我?”星芜差点气歪了鼻子,脾气上来差点就要撂担子不干了。阡陌懒得跟他多说,也不等他反悔,扯着人就朝着蜀山剑派落脚的方向去了。

    蜀山剑派两人倒是熟门熟路,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陈子冲。陈子冲本来在闭关感悟剑法,不过在听到了来人是星芜之后还是出了关。门房没有通报阡陌的名字,因为她是做的男装打扮,门房也不认得她,好像星芜他们还是熟悉的,这才转去帮着通报了。

    陈子冲看到和星芜一起来的人居然是阡陌之后,先是呆了呆,然后目光便像黏在了她身上一样,再也挪不开了。

    星芜看到这场景不仅没出来解围,反而极其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二人,不管阡陌在后面怎么扯他都不肯站出来说半句话。阡陌没有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走出来跟陈子冲说明了来意。

    陈子冲听到这俩人居然是来找冯祁和风一阳的,显然是有些惊奇的,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说这两人都在闭关,不知道能不能帮她们把人喊出来。

    阡陌想了想,不由有些心急地问:“那你知道这两位师兄近几日有没有收到什么请帖吗?”

    陈子冲点头,望着她道:“两位师兄每日收到的拜帖、请帖都极多,你想找的,是哪种?”

    “同时下给他们两个人,约在今天晚上见面的那种。”阡陌想了想,又快速补充道:“应该是从会稽的官府发出来的,时间的话……可能是在三日之前。”

    “这个……”陈子冲垂眸仔细想了想,他们蜀山内部的关系虽然都不错,但是拜帖这么私人的事情他却是不太清楚。只是看阡陌神情焦急,不忍让她不安,于是提议道:“不如这样,自从我们闭关后,收到的帖子便都搁在了门房那边存放,我带你去那边找找,应能寻到线索。”

    阡陌点点头,急躁中带着些歉意道:“那个……麻烦你了,还打扰了你闭关。”

    “无事。”陈子冲冲她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阡陌和星芜二人一边走向前院,一边语气淡然道:“剑道并非一日之功,也从来不可强求,又谈何打扰。更何况……”陈子冲侧过头看了她一会,声音低了下去,却是到最后也没说出来到底更何况什么。

    星芜丝毫不在意陈子冲这种“重色轻友”的表现,只是一直闭紧了嘴巴,看来是憋得很辛苦。见他们二人没有再说话了,才凑到阡陌耳朵边上,故意用一种陈子冲刚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对着阡陌嘀咕道:“这段时日我每次来找子冲他都要问你好不好,我看他还挺关心你的,你要不要多考虑一下?”阡陌转头狠狠瞪了星芜一眼,可他依旧继续不知死活的道:“别的不说,我敢拿人格担保,子冲至少是肯定不会骗你的,你看啊……嘶!你踩我做什么!”

    星芜抱着右脚在原地哀嚎了一阵,抬头就看到阡陌那又羞又恼的眼神,还想申辩几句,陈子冲却也是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星芜,你不要胡说。”

    星芜没好气的白了这两人一眼,对着陈子冲道:“兄弟是在帮你,你装作没听到就行了,插什么话?真是……”

    陈子冲是正人君子,学不会装傻充愣那套,也不像星芜这般口齿伶俐,可是阡陌却是跟星芜逗惯了嘴的,听他在那胡言乱语只恨不得提起剑来再追杀他一轮,只可惜她手中无剑,现在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先忍耐着,只能恨恨道。

    “你到底是哪头的?”星芜还想调笑几句,可是阡陌狠狠把他的话瞪了回去,颇为强势地压低声音吼道:“闭嘴!别捣乱!”

第一百七十章 夜探酒楼(上)

    这一场稀奇的宴会最终到场了八人。风书帘一开始打算称病,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来了,只是宴席上看着楚怀墨的眼神有些敢怒不敢言。

    这宴会背后真正的主人果然不是李德泽,而是另一个年纪比他稍稍小一点的华服中年男子。

    他的体格不胖不瘦,只是稍微有一些人到中年的正常发福,中等身高,其貌不扬,只有周身的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执掌生杀大权的样子。

    虽然来的人几乎都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同帝仍然故弄玄虚地并没有表明,众人也就乐得陪他做戏——至少身份没表明,大家就不用下跪了。这一点对于一向高傲惯了了这些宗派天骄来说,倒是松了口气。

    同帝表现地倒是很客气,只说自己是李德泽的“朋友”——可怜的李太守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吓得差点没当场腿软跪下去。

    乖乖,皇帝老儿的朋友?自己要是敢认了,只怕这宴会一结束就要人头落地了。

    同帝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大还是在暗中做了别的功夫,总之至少明面上看来,他只带了一个布菜的随从,连侍卫都没带一个。

    众人分别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等着酒楼挨个上菜,然后陪着这位“李太守的朋友”说着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同帝似乎对江湖中的事情很是好奇,仔细问了很多关于各宗派之中“前辈高人”的传奇事迹,对武林大会的看法,甚至对于整个武林局势的看法。

    众人对同帝的问题都回答得很是小心,这些事吧,答得太快怕同帝套话,想的时间太长又怕同帝以为自己弄虚作假想刻意隐瞒什么,一顿饭吃得糟心不已。

    众人在酒楼之内的纠结阡陌倒是感受不到,她只跟着星芜寻找着能潜入东来酒楼的时机。

    这个东来酒楼与其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处私宅,布局与一般的五进院落没什么区别,只是平常人家作为内院的那两排屋子,他在前面那排多盖了一层,算是有一点“酒楼”的样子。

    星芜在距离东来酒楼十几丈远的一颗茂密的大树上将阡陌放了下来,眺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今夜东来酒楼的守卫格外地多,而且全都隐藏在一眼望不到的暗处,也就是星芜目力耳力皆是极佳,才能在十几丈外提前观察到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手。

    “一、二、三、四、……三十五、三十六……五十、五十一……”星芜集中注意力细细数着酒楼中潜伏的人手,摇摇头干脆道:“不行,今夜这酒楼里起码埋伏了二百多号人,而且个个是好手,从他们的站姿和肌肉力量上看来,最差的实力也能在武林大会上排到前五百名,凭我们两个绝对溜不进去。这还只是肉眼看得到的,帝出门身边必定还会带些不露面的高手,只是我们离得太远,这些人的气息我感受不到。”

    阡陌听了点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惧色,也一点没有好奇这么多的高手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只淡淡道:“能不能确认他们的具体人数、分队方法、分布范围、活动范围以及交接周期?”

    星芜迟疑了一下:“可以,但是需要点时间观察。”

    “那就麻烦你了。”阡陌神情有些僵硬地答道,看上去既像是生无可恋,又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这些人就靠你了,至于那些你感受不到的,就由我自己靠近感受一下。”

    “……你疯了吧?”星芜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阡陌。“那种级别的高手只怕你一靠近院子就能感应到陌生气息靠近,你轻功那么差,被发现之后跑都跑不掉!你去感受什么?感受丢掉小命的体验?还是我被少主削的体验?”

    阡陌望着远处地酒楼,语气有些冰冷地解释道:“就算是最顶尖的高手,最多也只能感受到七八丈远处的气息,这个酒楼长宽各有十来丈,以当皇帝的人胆小的性子,如果真的有你所说的那种藏于暗处的高手,这酒楼里至少有两位这样的人,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必然是不仅两人的感应范围能将整座酒楼完全覆盖,而且还会在处于中间偏前处的宴会厅那里产生重叠,以便更好的感受同帝那里的变化。同时,这两个人彼此也应该在对方的感应范围之内,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按照这宅子的面积算来,他们所处的位置至少离宅子边缘有三丈远,我靠近到离宅子五丈左右的地方,应该不会被发现。”

    “你这纯属胡说八道。”星芜被她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说的头晕,但是还是凭着丰富的经验一下就找出了阡陌言语之中的漏洞。“第一,你到高手感应不到你的安全距离,那你自然也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怎么探查?第二,你说的都是建立在高手只有两人的基础上的,但是万一他们有三人甚至四人呢?你怎么应对?第三、那个距离就算高手感应不到你,难道那些普通的侍卫也看不到你?他们又不瞎!”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看清楚他们的分布情况,好给我找一条安全的路啊!”阡陌理所当然道。

    “难不成你有办法逃过别人的感知?”星芜的脑筋转的极快,不敢相信地望着她问道。

    阡陌的脸色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偷听到公子的讲话的?他可是在七丈之外都能感觉到我的气息啊。”

    “少主的感知范围什么时候变那么大了?”星芜有些稀奇地嘀咕了一声。“算了,先不管这个,你那个不让别人感应到的招式是从哪学来的?赶紧说来听听,这种技能配给我这种轻功天下无双的人才是如虎添翼啊!”星芜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生平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钻进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找吃的喝的,只是有的地方防卫实在太严,他跑的再快却也进不去,要是有了这种能掩人耳目的功夫,还不是想溜哪就溜哪?

    “你就别想了。想学这个不仅要同时精通医道、剑道,还要运气好才行。”阡陌用星芜能听懂的方式简单解释了一下,又催促道:“你倒是快帮我看他们的兵力分布情况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探酒楼(中)

    约莫两刻钟后,星芜一脸严肃地将东来酒楼的兵力布置情况告诉了阡陌。

    “比我粗估的还要麻烦。”星芜随手折了一根细枝,蹲下来在脚底下的枝干上比划了起来。“这酒楼的防布是典型的外松内紧,外围一个人都没有,进出的两道大门附近也没有安排人巡逻,乍一看十分安全。但是二门、三门里里外外都各有十人小队专门守护,内院的那个二层的主楼就更恐怖了,门里门外各安排了二十号人专门盯着,屋子里面我看得不清楚,不确定情况。宅子里其余的空地也从中间分开,左右安排了专门的定点巡逻小队,几乎没有死角。”

    阡陌没法跟星芜一样在这树干上随随便便如履平地地蹲下起身,她只能先扶住了树干,再小心地弯下身来看着星芜的比划,点头道:“几乎没有死角,那就是说还是有死角的了。”

    “……”星芜无语。这人怎么听的话?自己说了那么多,到她这来就听出了一个“几乎没有死角就等于有死角”?有这样抓重点的吗?

    “我观酒楼里的动静,他们安排宴会的地方应该是在主楼的第二层,那里倒是没有侍卫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高手专门看护。你要想进去,光闯这四道大门和一道楼门,就要对付一百二十号人。一百二十号最弱也能在武林大会上排进前五百的人,还不提四周游荡巡逻的那一百多号人……”星芜看了一眼阡陌空荡荡的腰间,摇头道:“你身上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怎么闯进去?”

    “谁说我要现在闯进去了?”阡陌奇怪地瞥了星芜一眼,这第一趟自然是为了收集情报,情报都没搞清楚就出手,那不是找死吗?她是心急复仇,可是又不傻?

    “你不进去?那你刚才那么着急干嘛?对我又催又打的?”

    “呃……我刚才不是着急上火吗?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啊!”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跳脱?”星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你要找的人只是在这东来酒楼举办一场宴会而已,你就是今夜收集了这里的情报,过两日再提刀去砍人的时候也用不上,白费这功夫做什么?”

    “我问你,这同帝一声不吭地来了江南,民间没听到任何风声,他这一趟偷偷摸摸的来能带多少护卫?今日在东来酒楼开这一场宴会,来的都是江湖好手,他难道就不怕别人对他动什么歪心思?以咱们这位皇帝的性子,今天晚上这一餐饭定是将他身边能用的力量全部安排进了这座宅子,我只要弄清楚了今天晚上有多少人,就等于弄清楚了同帝身边的所有防卫力量。在他的大部队来之前,同帝平常身边的护卫力量比今晚只会少不会多,而且他们的布阵定然是在今晚的排布队形上做减法。我只要按照今夜的兵力去做最坏的打算,就等于有了最大的把握,怎么能叫白费功夫?”

    星芜挠挠头,觉得阡陌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先不论你这最大的把握到底有几分,只是今夜过后,离开东来酒楼,你又要上哪去找同帝?”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阡陌眼中划过一丝冷光。若是在看到风一阳他们收到的请帖之前,她对这个问题还有所疑虑,那么在看过那两张请帖之后,她几乎已经肯定了。

    自古帝王出巡都是会有固定的居所,要么是某处行宫,要么是隐藏的别院,要么是当地某位大臣府上。总之是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临时买一栋宅子再随随便便地住进去的。只是郑朝建立时间还不长,前四十年又一直忙着到处打仗,真正和平下来的时间并不长,加上战争劳民伤财,郑朝的皇帝目前还没有那个人力财力各郡城地新建行宫出去游山玩水。而江南这一带还有些特殊,因为会稽乃是虞朝的首都,对后世皇朝来说是个有点“糟心”的存在,所以姬朝、吕朝皇室都没有在会稽建行宫。同帝这一次来,至少在会稽这,是没有正儿八经的行宫可以给他住的。

    而别院……

    星芜在路上跟她介绍了一下这座东来酒楼,甚至神秘,平日不对外开放,只能为皇族亲眷所用,不归当地官府管辖,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还起了个那么惹眼的名字——东来酒楼,紫气东来,除了皇家别院,还有谁敢取这么个扎眼的名字?也不怕犯了忌讳?

    可是今日同帝偏偏又在东来酒楼设了宴。

    正常人是不会在自己住的地方招待这么多危险人物的。万一有人在宴会期间埋下了点什么特殊的毒烟、毒虫什么的,岂不是后面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所以同帝必定不会住在东来酒楼。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太守府。

    请柬最后的落款是李德泽的私章,这一点也佐证了阡陌的猜想。

    太守府阡陌还没去过,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但是官员的住宅大小都是有明文限制的,既然这处皇家私院都才五进,太守府最多也就不过是个四进甚至三进的宅子。地方小了,能够布置的兵力自然也就少些。

    不过有些麻烦的是,李德泽作为会稽的父母官,府上还有私兵,这些人手和同帝的人马是怎么个结合法,却让人不好猜了。

    按照星芜的说法,酒楼的最外面一个院子明面上是没有人驻守的。阡陌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决定直接以身犯险,过去感受一番。

    “你确定要去?”

    阡陌点头,从他们藏身的这棵树上跳下,寻了个转角处,扮做正常路人的样子,收敛了全身气息,慢慢向东来酒楼走去。

    这也幸好她只是扮做了男装,没穿夜行衣,不然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只怕连装成路人的机会的都没有。

    从转角处走到院子边缘的这段路不过十来丈,但是对于阡陌而言,却像漫长的十几个时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刀

    从东来酒楼回去之后,阡陌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她不懂兵法,不知道什么样的列队方法是最合理的,只能纯粹地凭着自己强大的推导能力把东来酒楼里的二百多号侍卫往太守府里套。不过在推导的过程中,阡陌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不知道这太守府的后院,有没有同帝的侍卫呢?”

    后院是家中女眷居住的地方,李德泽的夫人、小妾、女儿甚至母亲都在,就算李太守能把自己的正院让出来给同帝住,总不可能把自家女眷居住的后院也让出来给这些来历不明的侍卫随便进出吧?阡家从来没住过皇帝,是以她也弄不清楚一般这种事情会怎么处理。

    只是,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都是不会打扰到家中女眷的。若是这样的话,那太守府的后院,岂不是一块天然的防御薄弱点?

    再有就是,同帝这次下江南,有带自己的后宫嫔妃吗?若是带了,这些个妃子们是跟着同帝一起住进了太守府,还是被留在了那个什么——井岗镇呢?想到这里,阡陌又轻轻咬住了嘴唇,似乎对楚怀墨告诉她的这个半真半假的地名耿耿于怀。她提起笔在自己这几日凭着记忆绘制出的太守府的结构图上圈了几笔,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她一一落实的啊。

    这可惜接下来几天楚怀墨哪也没去,是以她也没有办法出门——毕竟她总不能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溜出去吧?

    ……

    阡陌叹了口气,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这么干了。

    不过现在还没到那种时候。

    阡陌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她的一转清心丹雏丹已经搁置了这么多天,也总该派上用场了吧?将桌上散乱的纸笔收好,阡陌搓了搓自己僵硬的面庞,将表情揉捏成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模样,走向了书房。

    楚怀墨的书桌上摊着厚厚的几堆纸张,而他本人正一脸无奈的看着那堆纸张,轻轻揉着太阳穴,一副十分头痛的样子。余光瞟见阡陌走进来,他没有丝毫吃惊,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阡陌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接替了给他按太阳穴的活,语带一丝好奇道:“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头痛?”

    楚怀墨将面前的那一摞纸随手取了一沓,往后递给阡陌:“你看看就知道了。”

    阡陌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接过这一沓纸一张张翻开。这一摞似乎都是些衣服的制式,有的繁琐有的华贵,反正就是没有一种是简洁的。

    “咦?你做这么多衣服做什么?邀天阁来新的绣娘了?”

    “不是我要做。”楚怀墨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为十月份的继任仪式准备的。”他又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几摞纸,补充道:“还有那一日选用的菜式和布场方案、宾客座次……这些都需要我尽快选定。”

    “你就是因为这个愁成这样?”阡陌有些好笑,不就是选几套衣服、挑几道菜吗?座次排布可能稍微复杂一点,但是大致的东西下面的人已经拟好了,楚怀墨只要做选择或者提意见就好了,用得着头疼成这样?

    “你觉得很简单?那你来挑好了。”楚怀墨难得地孩子气了一回,拉着阡陌的手腕把她从背后拽到身前,指了指桌上厚厚的几摞纸,然后又从抽屉里取了一张写了一半的信折子。“每个条目选的东西填在对应的空挡处就行。”

    阡陌拿起这封厚厚的信折子,看着上面的好几百个空档,也不禁咋舌。

    楚怀墨的这场继任仪式办的极为考究,光看信上的内容还以为是哪个王爷世子的继位大典似的,步骤极为繁琐,光是仪式上不同阶段要换穿的衣服就有五套,约莫半个时辰换一套,还有十几场奏乐、歌舞的曲目和顺序要做决定,菜品更是罗列了二百多道,要楚怀墨从中选出哪些第一轮上,哪些第二轮……最后一轮……

    “这些都要你来选?”阡陌的神情带着些不可思议。办这种宴会、仪式从来都是下面的人先在每个环节作出三五个方案,然后主事人在这些方案的基础上做整合调整,哪有从头到尾每一步都空着让主事人一样一样挑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楚怀墨点点头,用一副“现在你知道我在头痛什么了吧?”的表情望着阡陌,看地她有些脸红。

    “可是这些不应该是下面的人先给你挑好,你只用点头摇头就行了吗?”

    楚怀墨笑了一下,有些意味莫名地看着她:“也不全是。这继任仪式一般是提前一年开始准备,前半年确认大的方案和仪式基调,而后三个月选定具体的服饰、菜式……最后三个月开始采买、准备。而且你现在看到的,已经是初选过一次的了。”

    阡陌在看到这些图纸的时候便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如此。这些需要楚怀墨做决定的全是一些很细节的东西,可是大典这么复杂,需要决定的东西那么多,怎么会离开始只剩一个多月了才堆到楚怀墨这里让他选择?

    只听楚怀墨接着道:“这些东西若是分摊到一整年里,倒也不算那么让人头疼,只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中女眷敲定,而我母亲过世地早,我又还未娶亲……我父亲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的功夫,便直接推给了我。”他指了指阡陌手上的信折子的落款处,笑道:“这折子和图纸都是五月份就送过来了,只是我一看这些东西就头大,所以迟迟未能做决定。眼看着就要到仪式开始的日子了,父亲便来信催促说九月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定下来……”楚怀墨轻轻推了推桌上的那一沓纸,看着阡陌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调笑的意味:“你既然主动提起,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阡陌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本来做个选择没什么,但是配合楚怀墨那一套“家中女眷”的言论和他现在的表情,这话……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暧昧呢?

    “你调戏我。”阡陌红着脸将头转向一边。

    “难道……”楚怀墨眉毛一挑,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你不愿意?”

    不愿意什么?是不愿意做这件事还是不愿意被他调戏?楚怀墨没有问清楚。

    阡陌脸上的红晕在楚怀墨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褪去,转变成了苍白。她的神情在那一瞬间看上去异常地痛苦,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平静到听不出任何异常。

    “不愿意你个头,你就知道欺负我。”阡陌将手中的信折子摊开,赌气似的盖到了楚怀墨的脸上。“我都还没开口找你帮忙呢,你就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活。”

    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楚怀墨把脸上的信折子取下来放回桌上,心中嘀咕道。可是听到阡陌的后半句话,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皱。

    “找我……帮忙?”他这句问话尾音略微上扬,听起来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威胁。

    阡陌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将手上剩下的那一沓图纸也放回书桌上,取出袖中的玉瓶塞到楚怀墨手中,有些息事宁人地道:“好啦,是找你讨债——我的雪花剑呢?”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向着楚怀墨摊开双手。

    楚怀墨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瓶,阡陌这丹炼成的时间不太好,刚好赶上了他收到同帝的宴会请帖,宴会过后又头疼着继任大典的事情,倒是把跟江无尘的交易给抛到脑后了。

    “你很着急?”楚怀墨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两个月前不是你催着我快些炼丹去跟江无尘交换的吗?”

    “哦?我忘了。”楚怀墨理所当然地答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歉意。

    阡陌有些无语。

    这人什么记性?自己说的话也能忘那么快?

    “你真的是我的公子吗?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冒充的吧?”阡陌无语地打量着楚怀墨,神情中带着三分怀疑,三分认真。

    楚怀墨细细观察着阡陌的神态,见她只有些无奈,却没有多少焦急,突然笑了笑,将手上的玉瓶装进了自己的袖带中,有些懒洋洋地道:“也该约约江无尘了,不过……”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大片图纸,身上不知从哪沾上了一股淡淡的公子哥劲儿。“这些东西,你先给本公子处理了。”

    “好吧,就当我们互相帮忙了。”阡陌看着楚怀墨这副少见的派头,点了点头。硬是把一件本来有些暧昧的事情,说成好像是利益交换的样子。又故意等到楚怀墨忍不住挑起了眉毛,才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唉,明明两件全部都是你的事,怎么弄的好像我占了便宜似的……有些人啊,真是……”

    “嗯?”有些危险的语气。

    “无事无事,我在看你的信折子呢,就……先选大典穿的服装吧。”阡陌抱着画着服饰的那一摞纸,背对着楚怀墨,走到了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比照着大典的流程,一张一张看似十分认真的筛选。

    可是在被身形挡住的楚怀墨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手指却忍不住轻轻抖了起来。

    楚怀墨,在试探她。

    以有心算无心,阡陌并未在楚怀墨的试探中漏出什么马脚。但是楚怀墨的这个行为却更加让阡陌明白了他的态度,他是真的想要对自己隐瞒同帝到江南的事情,甚至……

    他不想让自己去报这个仇?

    想到这个意外的可能性,阡陌不禁有些迷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件事情,他们不是早就达成一致统一意见了吗?为什么楚怀墨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

    她不懂楚怀墨的转变,因为她不知道在她被剑气剑气反噬的疼痛折磨到神志不清的两天两夜里楚怀墨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只怕是再也见不得她受半点疼痛,舍不得将她置于任何危险之中了。

    至于放她去找明显准备周全心怀鬼胎的同帝报仇?别闹了,他只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关在屋子里,拴在身边,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甚至,不让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瞧见。

    阡陌不知道楚怀墨时怎么想的,甚至对于这件敏感万分的事情她连问都不敢问——就算她鼓起勇气问题,楚怀墨只怕也不会回答,就算答了,那个答案恐怕她也不敢听。所以阡陌下定了决心,不管楚怀墨是怎么想的,这份血海深仇她都绝对不能放弃不理。否则,她便是愧为一个“人”。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下定决心,面上该做的还是得做。她白日里正常的练剑、炼药,正常地服侍楚怀墨的饮食起居,甚至正常地帮楚怀墨挑选着他的继任仪式每一个环节所需要的东西,正常到她第一次讶异地发现自己的伪装天赋竟然是那么的好,好到就是真的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侍女,只等着来年一过,顺顺当当地嫁给她的心上人似的。

    但是,在谁也看不到的夜深人静之时,阡陌就会从被窝里爬出来,借着月光摸黑研究她藏在床褥下的太守府防布图,认真地寻找着生还几率最大进攻办法。

    如此地昼夜不分却没有让阡陌神情憔悴,反而让她看上去反而更加精神饱满了。她心中那一股坚韧的报仇的意志和想要手刃仇人的渴望支撑着越来越空虚的身体,就好像是人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时候渴望一口清水,就好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楚怀墨终于再次出了门,带着阡陌给他的那个装着一转清心丹雏丹的瓶子,去见了江无尘。阡陌也终于能趁着这个时间,换上这几日新做的一件不起眼男装,在星芜的掩护下,支开被派来监视她的三杀,转身出了门。

    对于自己的刺杀计划,她考虑了很多,也推算了很多遍,列出了一大堆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有的她请星芜帮她弄清楚了,还有的太过麻烦或者星芜不便去做的,她便只有自己去核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 踩点

    通过前几日拜托星芜对专门给太守府供菜的贩子的试探,太守府这些日子对蔬菜肉类等的需求量比以往提高了两倍,而且对东西的种类、品质的要求,也在之前本身就很精致的基础上再次拔高了。菜贩子跟星芜说这些的时候神情不免有些抱怨,太守府该换要求和菜量改的太突然,他们事先完全没有准备,想了各种办法跑了好几天才算是搞定了货源。

    太守府从前的菜量大概够六七十号人食用的。按照这个比例计算,这些日子他们府上应该多出了大约一百二三十号人。但是考虑到来的人都是食量大的男子,这个数目应该还要稍微少一点。阡陌估算大概在一百号人左右。

    这个数量比那一晚在东来酒楼少了一半,就是不知道少的那一半都安置在什么地方了的。

    太守府周围的民居、同帝这几日在会稽经常去的几个地方,还有东来酒楼之内……都有可能。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只能阡陌自己去探查。

    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男装,肩上背着一个棉布包袱,阡陌扮做寻常路人的样子,绕着路围着太守府周围的十几栋民宅转了好几圈,她只恨自己的气息感应炼的实在是不好,分不出气息归属,数不清对手数量。阡陌叹了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在心中又默念了三四遍,这才作出一副又期待又怯弱的样子,敲开了在她的推算中,最适合支援太守府的位置的那户人家的大门。

    “咚咚咚——”阡陌极有礼貌的敲了三下,在等了大概十来息还无人应答之后,才又敲了三下。

    “——来了!等着!”前院里传来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应答声。阡陌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普通但是精神头还不算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他看着门外的“少年”十分面生,见对方虽然衣着普通,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得体,面容清秀,不像是坏人的样子,还是礼貌地询问:“这位……小哥,敢问有什么事吗?”

    阡陌连忙对着中年男子做了一揖,脸上摆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欣喜,还有一些紧张。“小生姓李,六月的时候接到姐姐家书,说是平安产下了一子,特地从长安赶来探望,敢问家姐在府上可好啊?”

    这太守府周围住的都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门房见惯了前来拜会的人,她想要不被对方三言两语打发了去,就必须编出一件能和对方稍稍说上几句话的身份和事件。

    找人是最好的理由,因为她能借着同样的理由敲响很多家门。李姓是郑国最为寻常的姓氏之一,每家每户就算没有姓李的人,也总有那么几个姓李的远亲外戚,门房听到这个姓氏怎么着也得稍稍想一想,不会直接赶人。而刚刚产子的李氏……

    太守府周边住的人非富即贵,都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家,不管是老爷还是少爷,总得有几位夫人、小妾什么的,阡陌这句话一问出,门房怎么也得好好想想自家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这么一位今年刚刚生产过的夫人姨娘,因为能产下儿子的,怎么着在府内也会有几分薄面,这样的人,府上若是有,那她的家人一个区区门房也不会一句不和就直接赶走吧?

    至于说来自长安……这也是没办法,毕竟阡陌说话带了点长安口音,普通人虽然听不出来,但是这种会稽土生土长识人众多的门房却是很有可能听得出来的,她要扮做不认识路的外地人,为了不露马脚,也只有坦言自己来自长安了。

    再说,同帝一行人也是打长安来,若是对方府上真的住着同帝的侍卫,对这个地点多少会有些敏感,只要对方神情有异,阡陌便能从中得到她想要的情报。

    不过这么防止门房不知道家中客人由来,一听到长安就关门,她还是把这条信息放到了最后,以期能多拖对方听自己说一会话。毕竟初次会话能留住对方的时间越长,交流的信息越多,就越容易建立好感。她后面想要探听点别的东西也会容易一些——这还是过去几年里楚怀墨教她的。

    果然,门房在听到“姓李”、“姐姐”、“产子”这几个关键字的时候,稍稍往前倾了下身子,似乎在想家中老爷和几位少爷的房中,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在听到对方来自“长安”之后,却面露一丝疑惑。他们府上,刚刚产子的李姓姨娘是有一位,但是好像没有什么长安的亲戚啊?

    不过人虽然没有,但是阡陌彬彬有礼的模样和温和的语态还是赢得了他的一些好感,于是也耐着性子答道:“我们府上没有什么家在长安姨娘,小哥怕是找错了人。”

    阡陌面上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可是家姐的来信上,说的是会稽东一街道,不是这里吗?”

    那门房探出半个身子比划了一下面前这条街笑了笑道:“这一整条街都是东一街道,你若是不知道你姐姐夫家姓氏,怕是难找啊!”

    “知道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阡陌点点头,余光瞥了一眼这栋宅子门上的牌匾,急道:“姐姐夫家姓刘,所以我才敲的此处的宅门。我……”阡陌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焦急和窘迫,涨红了脸道:“小生家道寻常,比不上刘府气派,姐姐是不是……是不是没有特别说这件事啊?”

    这个可能性倒是有。这些嫁到大户人家为妾的,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嫌贫爱富的,瞒着本家情况,倒也是有可能。阡陌说的虽然委婉,但是这大户人家的门房个个都是人精,哪里有不明白阡陌话中真正意思的?于是,他看着阡陌的眼神不由带上了一丝同情。

    得知姐姐生产,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探望,结果却因姐姐虚荣,没有对府里人如实说家中情况,导致家人找不到自己。别说家中情况,这夫家的情况说不定没有如实告知家里,以免家里人找来……

    门房从阡陌几句话中,得到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形象。

    “我们府上确实没有这么一号人,小哥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可是……可是这哪里还有刘府呢?”阡陌话语中有些焦急。

    门房手一指道:“往前面走还有两家也是姓刘的,你可以去看看。我们府上,确实没有这么一号人。”

    “大叔,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吗?我,我,长安……”阡陌有些语无伦次道,急得眼眶都红了,“对了,我的几位兄长在我前面来的会稽,大概一个月前就到了,您再想想,他们有找到府上来吗?”

    “唉,小哥,我们府上真的没有。”门房看着面前的清秀小生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同情,“不止是我们府上,这一整条街,都没听说过有什么长安来的人——”

    阡陌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哦,对了,旁边的太守府前些日子倒是来了几个带着长安口音的人,只是啊,我们太守姓李,不姓刘。”

    用类似的套路敲开了自己选定的四户人家的院门,阡陌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同帝的护卫们,并没有藏身在附近的居民家中。不知道是同帝不愿意打扰平常人家——想到这里,阡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还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行迹,又或者是纯粹觉得没有必要,总之这太守府附近,就只有这一百来号人了。

    至于剩下的一百来号人去了哪,阡陌没有问,也不关心,那些已经和她的计划没有半分关系了。

    打探完这一轮消息,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阡陌担心楚怀墨回来,便匆匆结束了这一趟行程。

    江无尘是个麻烦人,尽管心中已经对一转清心丹渴望地要死了,谈起买卖来嘴下却丝毫不肯放松,明明是早就达成一致的事情,楚怀墨却连着跟他吃了三天饭,才换到了彼此想要的东西。

    至于他们俩私下还有没有谈些别的,就没人知道了。只是在最后一天,楚怀墨带回雪花剑送到阡陌面前时,小侍女欣喜的表情和抱着他撒了半天娇的神态让他格外受用,只觉得这一趟虽然跑的麻烦了些,但是能让阡陌高兴,就还是值得的。

    也多亏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娇憨可爱的小侍女已经快修炼成了精,两种不同的人格切换得格外顺溜,一边哄着他掉以轻心,一边趁着他出门谈正事的时候不声不响地跟着溜了出去,绕着太守府周围转悠。楚怀墨若是知道了,只怕就着那把雪花神剑砍了阡陌的心都有。

    阡陌在这三天里确认了太守府的守卫情况和人员结构,甚至还借着给自己买“装备”的由头,从会稽最大的珠宝店和布匹店里拐着弯打探出了“太守府里住进了几个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的消息。根据那个店员八卦地描述,阡陌知道了这几个女人“容貌极美,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高贵劲,挑选首饰的时候,就连太守夫人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侯着”,看上去不像是太守新纳的小妾,倒像是什么尊贵的客人似的——要么就是小妾太得李太守的心意,导致宠妾灭妻。

    这些普通茶余饭后最爱聊这些官家老爷的八卦,在跟着布庄掌柜一起去太守府帮着拿货的店小二在一次闲聊中神神秘秘地讲了这么一段之后,一些关于太守府的乱七八糟的八卦就这么流传开了。

    也幸好这些店小二并不知道自己编排的根本不是什么“李太守新纳的小妾”,不然只怕是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嘴巴。

    阡陌抱着几匹布和一堆情报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偷偷摸摸地将布料藏好,又偷偷摸摸地从被褥底下摸出了几张纸,推导行刺的方案。

    她做的所有行动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邀天阁以内的人,可是没有注意到,邀天阁之外,有几个已经守了一个多月的身影,在她出门的最后一天,终于犹犹豫豫地吊在了她的身后,将她的所作所为都远远地看在了眼里。

    与此同时,几日前东来酒楼里那场保密性极严的宴会,终于通过极少数的几个知情人,口耳相传地在极少数的几个门派里,悄悄地流传开来。

    “你说同帝已经到了会稽?”阡明远在听到元奇带来的这个消息时不禁略微提高了音量。以他的涵养,也不免有些失态了,毕竟在他们的情报线中,同帝可是还在百里之外的井岗镇游山玩水呢!

    元奇的神情也很凝重,还有十分的羞愧,看到阡明远的不可置信不禁右脚退后小半步向着他单膝跪了下来。

    “是属下无能,这么晚才得到消息,害得主子白白错失了良机。”

    同帝脱离大部队悄悄来了会稽,这段时间本来应该是最适合对他下手的时间了,可是,他们偏偏事先完全不知道,同帝都来了会稽快一个月了,才在无意间探听到……元奇简直觉得自己无能透了。

    可是阡明远的失态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散乱的情绪也被他重新收拾了起来。他没有伸手扶元奇,只是面向前方轻叹了一声,摇头道:“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

    要怪,只能怪他们在江南的情报网不够大,不够深。

    他待在湛西十几年,一点一点费力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主要覆盖的范围是长安和长安以西的地带,江南一带,实在是鞭长莫及。他们在江南的人手不够,情报网也不够,元奇能在同帝到会稽的消息官宣之前就打探到,已经是尽了十二分的努力了。

    “那我们现在要动手吗?”元奇没有起身,而是像是要弥补自己的过错的似的问道。

    阡明远沉默了一小会,坚定地摇了摇头,沉声道:“来不及了,还是照原计划执行。”

    “都怪属下……”元奇听着阡明远否决这个提议,更加自责的垂下了头。

    “好了,先起来吧。”阡明远再次淡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元奇终于低着头站了起来。阡明远看着他一脸的自责,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警戒地沉声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既然同帝已经到了会稽,他接下来的行动,就要派人盯好了。”

    元奇点点头:“那二爷那边……”

    “先不要告诉他。”阡明远摇头。

    阡明佑性格容易冲动,若是让他知道了同帝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提前到了会稽,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说不定还会跑去邀天阁那边大闹一顿接人什么搅得满城风雨,打乱自己的计划。

    “如心那边也要保密,我们尽快弄清楚那一位身边的战斗力量和路线,按计划安插进我们的人,等回程路上,同帝警惕心降到最低的时候再动手。”他定神望着窗外的落日,眼中有一丝哀痛和疲惫。

    “元家军再也不能有人损伤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争执

    阡明远想要一个人解决这些事情,可他却不知道阡明佑早就在私下默默关注着邀天阁中的情况,而且并不是为了找同帝报仇,只是为了看住阡陌而已。

    几乎在阡明远接到元奇传来的同帝夜宴各派青年才俊的同时,阡明佑那边,也收到了莲华安排在邀天阁附近探子的回禀,说是这几日总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邀天阁出来,去到太守府附近转悠。

    “鬼鬼祟祟的人影?太守府?”阡明佑听了属下的转述之后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不耐烦地对着盯梢的人道:“我让你盯的是我小妹,你跑来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报告的人看着自家姑爷阴沉的样子也是有些紧张,吱唔了两句没说出什么来,听得阡明佑更加不耐烦,抬手就想将人轰回去,还好,莲华及时出来替自己的人解了围,她挽住阡明佑的胳膊安抚了他一会儿,让他稍安勿躁,又对着在一边站立不安的属下用草原语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对着阡明佑道:“胡大不会说话,你跟他较什么劲?先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阡明佑人虽然虎,对妻子还是很好的,听莲华这么说也就耐着性子坐到了茶桌旁,皱着眉头盯着胡大问:“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胡大松了口气,抬手做了个草原上的礼节,发音有些不纯正地道:“属下连着只……吉、几天都看到邀天阁的软纸(院子)里有个男人滚滚(鬼鬼)祟祟地跑出来,还宗、总是在……等楚怀墨走了之后才敢出来,属下看到几次,觉得不堆积(对劲),昨天就跟着她一起出去了。接、结果,发现她软、原来是女人,但是我们之前没有……很不认识,而且,还终(总)是在打听一些唱(长)安的事情和那个……会稽王家的人的情况,觉得很奇怪。”

    胡大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可是阡明佑却像听习惯了似的,并没有这个人的口音有多折磨人,甚至还随着胡大的话慢慢平静了下来,渐渐皱起了眉头,不过看得出来,他这次的皱眉并不是觉得胡大说的话和他的关注点不相干,而是陷入了思考中。

    他们兄弟俩在江南的情报网都不深,但是有一些明面上的消息还是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比如,邀天阁这次来会稽,总共就只带了四位女子,而这四个人中,有三个平常行动都很自由,没有约束,他们平常都见得不少,也没有女扮男装的必要。唯独有一个人,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了,而且,最有“鬼鬼祟祟”的必要。只是胡大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个少年郎,没有注意,连着几天撞见之后引起了胡大的好奇心,便一路跟了过去。然后无巧不巧地发现这人竟然是女扮男装,还一直在打听长安的事情,这才起了疑,赶紧回来禀报给阡明佑。

    “若这个人是小妹,她打听太守府的事情做什么?难不成她和会稽的太守还有什么恩怨?”阡明佑食指不停地摩擦着下巴,有些不解。

    根据他的情报,阡陌今年三月武林大会开幕前一天才跟着邀天阁的大部队到的会稽,来了之后也从未和会稽的官府有过什么交集,除了那该死的同帝,好像也没听说阡陌跟谁有什么仇怨啊……

    想到这里,阡明佑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慌乱。

    “她……该不会是同帝已经到会稽了吧?”

    阡明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可是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他回想起莲华第一次上邀天阁递拜帖被退回的事情,甚至不由不多心地想到,是不是正是因为邀天阁里不想让阡陌知道外界的消息,所以才杜绝了一切上门拜访的人。只是,若是楚怀墨那边对消息封锁地那么好,阡陌也有将近三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她又是怎么知道同帝来会稽的消息了呢?

    这是阡明佑唯一想不明白的点。

    但是,这种事情,他宁可是他自己多心了,也不愿抱着侥幸的心理置之不理。

    阡明佑几乎立刻就坐不住了,抬脚就出了房间,朝阡明远的屋子走去。

    “这丫头,真是……别人千方百计瞒着她,她倒好,不仅非要知道,还偷偷摸摸地背着人跑去调查……唉,怎么就这么任性!”

    莲华看着阡明佑急匆匆瞎嘀咕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并没有跟着他去找阡明远,毕竟在这件事上,她实在是个外人,不好参与其中。于是嘱咐了胡大几句,让他接着去盯梢,如果再发现有什么异常,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汇报。

    阡明佑抬手胡乱敲了两声阡明远的房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见屋里只有阡明远一个人,便顺手关了门,走近道:“大哥,同帝有可能已经来会稽了。”

    阡明远眼皮一跳,漫不经心地将桌上的几封信件盖上,又抬起头,凝神定气道:“这是谁告诉你的?消息可准确?”

    阡明佑丝毫没有怀疑阡明远一惊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自觉兄弟二人在各自的地盘上情报势力都是一绝,甚至在长安城里阡明远的探子也不少。可是在这鞭长莫及的江南,他们大概都只比睁眼瞎好那么一点点。他天天留意江南的情报,都没听到半点同帝的风声,同帝毕竟是九五之尊,若是刻意隐瞒,让人以为他还留在井岗镇,也不是他们能打听出来的。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要不是同帝心血来潮非得举办个什么私人宴会,这个惊人的消息也不会在极小的范围内悄悄流传开来。

    阡明远怀疑,阡明佑可能也从什么地方听到了风声。

    阡明佑不敢将自己偷偷派人监督邀天阁情况的事情如实告诉阡明远,于是也只能含糊答道:“我也不确定,只是猜的。”

    阡明远心中一松,摇摇头道:“无凭无据的,你瞎猜什么。”

    阡明佑见大哥不相信,一咬牙道:“我的人无意中看到小妹在打探太守府的情报,我怕她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个消息,想要动手了!”

    阡明佑心中又是一紧,强做镇定道:“许她只是对太守府好奇?而且我听说,那复元这几个月因为养伤都没怎么出门,既然没出门,又怎么可能到太守府去?”

    “正因为她是悄悄出门,所以我才更担心啊!”阡明佑有些着急,若胡大看到的人真的是阡陌,她特意找楚怀墨不在的时候换上男装偷偷出门,那么楚怀墨那边的态度和阡陌想做的事情全都不言而喻,胡大已经见到她这样溜出去三次了,如果是为了踩点,三次也差不多了,下一次,最多下下次出门,恐怕就要行动了。自己和大哥蛰伏了十几年都不敢动,她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阡明佑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怎么知道她是偷偷出门?也许她只是外出散散心?”

    “若不是偷偷出门为何要女扮男装?”阡明佑急道。

    “会稽此时人多眼杂,女子独自出门多有不便,扮做男装也是正常。”阡明远不紧不慢地道。

    “她要是正常出门又做什么每次非得等楚怀墨走后才偷偷溜出来?分明是——”

    每次?楚怀墨走后?

    阡明远目光一闪,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我……”

    “你派了人跟踪她?”阡明远见二弟眼中的闪躲之意,脸色顿时一沉,低声喝道:“我早与你说过,莫要轻举妄动,江南局势复杂,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不知道暗中派了多少人马来盯梢,那复元的身份也还没证实,说不定就是同帝那边故意放出消息引阡家旧部上钩,好将我们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复仇路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你怎么还如此冲动!”

    “难道像你这样步步为营做什么事都前怕狼后怕虎思虑再三就是对的吗?就因为你这样,三叔一家都死绝了,就剩这一根独苗,你还要看着她去送死不成!”

    阡明佑冲动之下不免口不择言,可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看着自己大哥在听到自己的指责之后脸色涨得通红,又在听到“三叔”等话后,脸上血色尽褪,就知道自己这位一直沉稳淡定的兄长,其实并不像他长期以来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对于阡正安一家的事情,应该……也是痛苦的吧。

    “大哥……我……”阡明佑有些局促,“对不起。”

    他并不是那种那种死要面子硬着脖子错到底的人,既然出言之后后悔,仅仅是因为阡明远的脸色不安了片刻,就很干脆地道了歉。

    阡明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缓和了脸色,苍白的面容上又重新回归了几分血色。他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外头却又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大哥,佑弟,你们在里面吗?”门外传来阡如心有些担忧的声音。

    她本来已经准备睡觉了,可是越是安静的夜晚,一点声响越是被衬托地明显。方才那一会儿,隔着两间房她都听到了阡明远阡明佑两兄弟的争吵声,于是赶紧过来调和。

    如今阡家式微,越是在逆境中越应该团结一心才对,偏偏她这两位好兄弟,在各自的地盘上都是威望不小的领袖了,可是每次聚到一起就会吵架。明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为数不多的在一起的时间却还吵个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吵的。

    阡明远收拾了一下情绪,也不看站在一旁神情有些不自在的阡明佑,走上前打开了房门。

    “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阡如心叹了口气,侧身望屋里看了一眼,果然,阡明佑就在里面。来到会稽之后,这都是她第几次给这一对兄弟劝架了?

    “你和二弟又吵架了?”

    阡明远看着妹妹担心的神情,心中也有些惭愧。如今入秋,天气转凉,见如心的穿着,应是听到他和阡明佑的争执声,外套也没来得及加就匆忙赶过来了。他是长兄,哪有反过来让自己妹妹担心的道理?

    阡如心功夫不算好,从前受过一次意外,虽然已经伤愈,但到底留下了一些病根,所以身体并不像寻常习武之人那么好。阡明远感受了一把门外的凉风,为免妹妹受寒,只好先让阡如心进屋来。

    “你怎么不多穿一些,这样就跑出来了。”阡明远问责道。

    “这才九月初,总不能把皮袄穿上吧?”阡如心不在意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同样关心地看着自己的阡明佑,轻轻叹了一声,“二弟,你和大哥怎么又吵起来了?”

    阡明佑看了一眼阡明远,闷闷地不想说话。

    “只是一些意见分歧,没什么要紧的。”阡明远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又问:“你的侍女呢?怎么没跟着?让她给你拿件厚衣裳来。”

    阡如心也不拆穿阡明远“意见分歧”的掩饰,总之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别再继续吵架就行了。于是只有些无奈道:“我在自家院子里,要侍女跟着做什么?”

    说完她又抓了抓阡明佑的衣袖,将他的手和阡明远的手叠在一起,笑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和华妹都不好多说,但我们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也是阡家仅剩的后人,就算是吵架,也不要伤了手足之情啊。”

    两兄弟面对阡如心的调解都有些不自在,阡明佑看着阡如心和阡明远的神色,率先打破了僵局:“姐,我知道了,我都和大哥道过歉了……”

    “那大哥怎么说?”阡如心又似笑非笑地看着阡明远。

    “大哥让你快回自己房间,加件厚衣裳。”阡明远板着脸看了阡如心一眼,一本正经道。

    阡如心噗嗤一笑,放下心来,拍了拍两兄弟的手背,轻声道:“那我先回房了,你们谈完事早些休息。”

    兄弟二人点点头,一齐目送阡如心回了屋,然后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一阵,阡明远看着虽然道过了歉,但是态度却依旧很坚决地阡明佑,才终于跟自己的弟弟妥协了。

    “再给我三天时间,查清楚这件事情,若是同帝真的到了会稽,小妹想擅自行动……我答应你,一定去把她接回来,告诉她真相。而你安排出去的监视他们的人手……太危险了,还是赶紧收回来回来的好。”

    “三天……万一来不及呢?”阡明远既然答应将人接回来,那在邀天阁周围偷偷安排地人手自然是用不上了,只是阡明佑还是有些担心。“我的人说她已经连着出去三趟了,我怕她……就要行动了。”

    阡明远想了想,又问道:“她今日可有再出门?”

    “这个……好像没有了。”阡明佑摇了摇,又有些担忧道:“可是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楚怀墨今日没出门,所以小妹出不去。”

    “既然这样,就好办了。”阡明远点点头:“那我们就想个办法,让楚怀墨这三天都出不了门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夜

    与阡明远两兄弟料想的稍稍有一点不同,阡陌后来没有再出门。并不全是因为楚怀墨又宅在了院子里的缘故,而是一来,她想知道的信息通过这三日的探查和之前拜托星芜做的工作已经全部弄清楚,不再需要出门了,二来,她的雪花剑既已到手,总要留两日时间来熟悉一下手感。

    于是这两日她都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默默练剑,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楚怀墨见她对着新佩剑爱不释手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太久没碰真剑,而雪花剑又刚好合她的眼缘,或是想要从中找到雪花剑法的秘密什么的,因此也没多想。

    再加上他出门几日,外面送来的拜贴又堆了一大堆,接下来几天还要应付这些排着队要见他的人,也实在没有精力多想。

    幸好,继任大典需要确认的那些东西阡陌已经替他安排好回过信了,不然他只怕还要更头疼。

    楚怀墨想着,等忙过这两个月,正式接手阁内的事务,他也能空出手来处理一下阡陌的问题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主意极大的小侍女,已经自作主张地处理了自己的问题,用不着他插手了。

    阡陌想要报仇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急切,她害怕再过上几日自己连面上的平静都没有办法维持了。于是她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完全熟悉了这把新剑,然后将自己会的所有武功路数都复习了一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知道,报仇的时间,就要到了。

    她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包括这几日一直偷偷帮她暗度陈仓的星芜。这一天下午,阡陌用了一个半时辰温习自己的计划,又检查了一遍计划中可能会用到的各种药物的准备情况,确认了三次没有遗漏之后,才重新打开了药台,配置起了另外一副药。

    这副药说起来也算是阡陌自己研制出来的,药效和安神丹相似,但使用起来又和安神丹有些不同——算是安神丹的升级版,阡陌给它取的名字叫做迷神散。

    迷神散呈粉末状,因为被阡陌加了些香料混在其中,所以药味并不重,反而有些像女子用的脂粉香气,闻起来不容易引得人警惕。至于效果,也很简单了,只是让人熟睡而已。

    只是和安神丹导致的那种熟睡不一样,迷神散的见效要慢一些,闻到的人“昏迷”的时间也更长一些,正常情况下迷神时长能达到十二个时辰,而且醒来之后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会像许久没有休息,睡了个无梦好觉一般,不会有那么些头痛眼花的副作用。

    洗了个澡,又新换了一身衣服,阡陌事先服用了一颗迷神散的解药,便将手上的这一管迷神散均匀地撒在了自己中衣的衣领和袖口,然后,在脸上捏出一丝笑容,起身打了一盆热水,端到了楚怀墨的房中。

    “公子,该洗脸睡觉啦。”

    她弯起嘴角扬声欢呼道,没心没肺就像是没有丝毫的烦心事。

    “这么快?”楚怀墨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迷茫地从一堆文件中抽出神来,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经星斗高悬,万家灯火渐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时辰还早的样子。

    “你还说呢,这几日要么不见你人,要么就整日把自己埋在公务里,我看你已经连我都忘了。”阡陌皱了皱鼻子,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你这丫头,真是没良心。”楚怀墨失笑,接过阡陌递过来地温热的毛巾,擦了把手,然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不见人不是给你找雪花剑去了吗?现在剑到手了,反倒埋怨起我没时间陪你了。”

    阡陌哼了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楚怀墨放下的信件合上推到一遍,然后拉着他的手腕就将人从桌子前拖了出来。

    “这些明日再看,天都黑了,这么熬着对眼睛不好,你都在坐了好几个时辰了。”

    楚怀墨晚饭后才开始看这些文件,算起来顶天了也才两个多时辰,怎么到阡陌嘴里就成了“好几个时辰”了?楚怀墨听着阡陌唠叨个不停,却并不生气也不觉得她吵,只觉得自己这空了大半日的屋子里终于有点人气了。

    听阡陌让他白日再看,楚怀墨忍不住摇了摇头:“白日那么多人上门拜访,哪有时间?也只能晚饭后闲暇下来再处理了。”

    “他们上门拜访,你可以不见啊!”阡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楚怀墨失笑摇头,洗净了手脸,又接过阡陌递来的水杯涮了口,任她忙里忙外折腾了半天,最后如平日一般给自己宽下了外衣。“不早了,你也快睡吧。”

    阡陌站在楚怀墨身后,将他的外衣搭在一旁,轻轻咬了咬下唇,仿佛是生怕吵醒了什么东西似的,轻轻唤了声“公子”,楚怀墨转身,刚想问她有什么事,阡陌就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不愿撒手。

    阡陌身上传来一阵有些陌生的好闻香气,有些像脂粉味,却比脂粉味淡的多,也没有那么腻人。楚怀墨感受到阡陌恨不得将自己熔化的热情,心里却莫名地一慌,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不是在向他寻求温存,而是在告别似的。

    “怎么了?”

    “没什么……”阡陌用极低的声音呢喃着,然后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才抬起头带着三分羞涩三分娇憨三分爱慕和一分自己看不太清楚的若有若无的神情轻声道:“我想你了。”

    “我不是在这吗?”

    “可是我都有好长时间没跟你单独在一起了。”阡陌鼓着腮帮子撒娇道:“你最近每次一看到我就赶人,我就只有每天早晚才能在你身边赖一会儿……你就别赶我走了嘛!”

    楚怀墨本来提起的气息似乎放松的一些,他拍了拍阡陌的背,轻声道:“我何时赶你走了?你想待在这我依你就是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阡陌仰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同意?同意什么?”

    “同意……”阡陌踮起脚尖,搂住楚怀墨的脖子慢慢凑到他耳边道:“我今天,在你这里睡觉好不好?”

    楚怀墨的脸在阡陌靠过去的那一刹那就红了,感受到阡陌在自己耳边带着一丝刻意的挑逗的吹气细语,更是一下子连耳朵尖都跟着红了。她身上的香气也在这一刻变得更为明显。只是奇怪的是,那一刻楚怀墨心中却没有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只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快,脑子也有些晕乎。可是等反应过来阡陌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之后,整个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大爆炸,一颗心噗通噗通就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你,你胡说什么!成何体统!”

    “我又没说什么,你那么凶做什么……”阡陌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混合着纯情和风情,让楚怀墨都有些搞不清楚她在刻意挑逗还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如果她没说接下来的那句话的话。“我只是想陪着你多讲会话,又不对你做什么……你那么紧张干嘛?公子,你刚才是不是想歪了?”

    “……阡陌!”这丫头,居然故意逗他!自己这个主子什么时候当的这么没有威严了?这丫头隔三差五地就拿他开玩笑。

    “公子……你别生气嘛!”阡陌见楚怀墨脸面上挂不住了,又立刻抱着他左摇右晃,撒娇个没完,吵的楚怀墨头大无比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还不是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你还生气……别生气了嘛!”

    这话哪里是在认错?分明是在问罪!

    “唉……好了好了,你别吵了,让我安静会。”

    “你嫌我吵啊?”

    楚怀墨:“……”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惹不起,惹不起。

    “那我今天……就不走了?”阡陌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怀墨的神情,试探道:“你也不许告诉秦爷爷,好不好?”

    “……”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阡陌欢呼一声,连推带拖地将楚怀墨按到床榻边上坐下,然后哐当一下利落无比地扑倒他怀里将他压到了床上,又麻溜地踢掉鞋袜,勾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动作之麻利娴熟,简直让楚怀墨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专门练习过……

    眼看着人都扑到自己怀里了,楚怀墨没有办法,也只好“从了”。

    想自己堂堂……堂堂一阁少主,在江湖上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偏偏被身边一个小丫头片子吃的死死的……这人还没过门呢,要是以后成了亲……

    楚怀墨想想,自己一世的英名威严,大概,可能……就到此终结了吧。

    阡陌说是想跟楚怀墨“说说话”,可是大概是怕楚怀墨反悔赶人,一扑倒人就将眼睛闭得死死的装睡,一声不吭,就连楚怀墨喊她想“换个姿势”都不带搭理的,然后仿佛是趁着楚怀墨不注意,才慢慢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滑”下来,侧躺在床榻外面那一侧,摆了个稍微老实了一点的睡觉姿势,不再压的楚怀墨喘不过气。

    楚怀墨拿她明显的耍赖没有办法,只能对着不远处的烛台隔空一掌熄了烛火,然后跟着闭上了眼。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晚却没有像上一次阡陌赖在他这不走时那么辗转难眠,而是没过一会儿,就生出了困意。

    感受到楚怀墨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阡陌慢慢睁开了眼。这样的漆黑夜里,她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明亮。

    只是重新睁开眼的她,眼中却没有了平日望着楚怀墨时的那种光芒,而是充斥着一抹死寂和决绝。她死死盯着自己心爱之人,连眼睛都不敢眨,就像是害怕自己闭眼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她轻轻抚摸着楚怀墨的脸,就好像想把这个人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里,哪怕过了千百次轮回也不敢忘记。

    “公子……”她轻轻吻了一下楚怀墨略薄的嘴唇,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滴落在楚怀墨的脸颊上。

    “我真的爱你……”就算你骗我瞒我,我也还是爱你……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手

    卯时差两刻,阡陌早起习惯准时叫醒了她。她看着面前这张自己爱不释手的脸庞,眼神仅仅涣散了一瞬间,就很快坚定起来,轻轻离开了楚怀墨的怀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这么早的时辰天还没亮,邀天阁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清醒着的迹象。

    阡陌关上自己的房门,打了一盆冰冷的井水,一点一点清洗着自己的手指和脸颊,她的动作十分的庄重,神情十分的肃穆,就好像不是在洗脸,而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脱掉身上的中衣,阡陌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粗麻布白衣,认真地穿戴在身上——这显然是一身孝服。只是她已经出孝将近两年,此时又重新将孝服穿上做什么?

    换好了衣服,阡陌又取了三支香点燃,插入了案头接满了燃尽的香灰的香炉中。香炉的后方摆着一只青褐色的木质罐子,罐子四周的棱角都已经被磨得极为光滑,虽然放在香炉后面,但是罐身一尘不染,连那些细密的花纹图案的缝隙中都不落一丝尘灰,看得出主人十分的爱惜。

    阡陌退后两步,正对着案上的木罐跪了下去。她的眼神极其坚定,有伤痛,有恨意,就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朝着案头磕了三个极重的响头,等待再抬起头时,额上都已经渗出了血迹。

    但是这一切阡陌丝毫不在意,就好像额上的新伤只是个摆设,不会让人感觉到痛一样。

    “娘,陌儿走了。”

    她一开口,坚韧的眼神中却又掉下一串泪来。

    “你的仇、爹的仇,今天,我会一起报。”

    阡陌起身,在素白的孝衣之外又套了一身黑色的衣裤,最后从案台的边上拿起另一只深色的木罐,取出里面被封存了三年多的一只赤色玉佩,挂回脖子上,放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此刻她没有再担心什么“身份暴露”之类的问题,只想着就算今日这一趟有去无回,也一定要让同帝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她走出屋子,关上房门,向着主屋的方位留恋地望了一眼,趁着黎明到来之前,转身投入了黑暗之中。

    太守府的情况她已经打听地很清楚了,府中的下人每日卯时二刻起床,卯时三刻开始准备早膳、烧水预备伺候主子起床。李太守大概卯时五刻起床、更衣,卯时七刻左右用膳,辰时一刻左右去衙门报道,然后下午申时左右回府,若是日子太平,未时左右回府也是有的。不管最近大概是府上来了贵客的关系,通常都是在工位上坐不到两个时辰就匆匆回了府。

    同帝那批人出门在外,倒是比在京城的时候稍稍懒散一些,一般是辰时左右起身,洗漱更衣,然后辰时二刻到三刻之间用早膳,辰时五刻到六刻之间开始去书房批奏从各地运过来的折子,处理完公事才会开始前呼后拥地四下游玩。从这一点看来,倒也还算是以天下为先,勤勉克己。

    而院子里的侍卫每天早上卯时六刻准点交班,后一波人会在卯时五刻左右先用饭,前一波人则是换班之后再去大厨房吃早饭,然后急匆匆地回屋睡觉,以备同帝的临时召唤。

    这么算起来,每日卯时五刻到六刻,这交班吃早饭的时间段,一般就是守卫们相对来说最为混乱和放松的时候。不过他们放松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太守府外院还有二十多号李德泽自己的护卫守着,就算真有什么事,好歹也能拦上一阵。

    至于跟着同帝一起过来的三位高人……阡陌就实在打听不到他们的信息了,甚至连这几个人是否住在太守府也不能确定。因为阡陌来探查的这三日,有一次察觉到了一个人的气息,有一次察觉到了两个人的气息,还有一次什么都没察觉到。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也只能按最坏的情况去做打算。

    卯时一刻,阡陌到了太守府附近,却没有动,只是探了探脸上的面巾,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静静在一旁观察。

    这个时间府上还没有人起,太过安静,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吸引守夜侍卫的注意力,太过危险。等到卯时二刻,府上的下人陆续起身洗漱,多了些人气之后再趁乱混进去,才比较安全。

    仿佛是老天也在帮她,哪怕太阳还未升起来,阡陌也感觉到了空气中一层淡淡的水汽——居然起雾了。

    江南空气湿润,秋日起雾也不是个稀罕事,但是阡陌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

    她按紧了心头的那块玉佩,等待着时辰差不多了,立刻收敛了气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清晨,踩着外面两道院子乒铃乓啷地洗漱声,从太守府侧边的小巷混了进去。

    外面两道院子只有李德泽自己的私兵,看守的没那么严,守卫的武功水准也不怎么样,以阡陌的功夫,混进去倒是不用费什么力气。虽然阡陌到的这第一站看上去和同帝没什么关系,但是阡陌计划中有一个环节却非要来这不可。

    这个环节就是下毒。

    这种程度的以一对百就是把她榨干了她也做不到,就算勉强混进去伤了同帝,只怕逃走的时候也会被这些人斩下来,到时候打不过死在这些人手里就亏大了。

    以少敌多,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下毒。只是这些侍卫站位太过分散,若是使些外用的毒药毒粉,只怕要跑好几趟,还没等她把人全部处理完就被抓住了。下在饭菜中是最简洁的方法,不仅是同帝的侍卫,就连太守府的侍卫,也能顺带着一块料理了。不过这毒也不能随随便便下,这里面还有些讲究。

    虽然同帝的人吃喝都在太守府上,但是难保饭前不会有什么奇人异士做一些“验毒”之类的讨厌事,所以这毒药的选择一要无色无味,不易被发觉,就连银针也不能轻易验出,二来也不能选择见血封喉的剧毒,不然还没吃完恐怕就会被人发觉起了防备。三来,这毒发作的时间最好不长也不短,至少在两波侍卫交班之前不要被查出什么端倪。

    作为一个已经可以出师的医师,这样的毒方,阡陌手上还是有的,就算没有,现配她也能配置出两三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布局

    她今日带来的这一副毒药叫做“软骨散”,是一剂极为偏门的毒方,服用之后大概一刻钟才会发作。服用之后筋骨疲软,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的力气,刀可能还能勉强握住,只是武功恐怕就连一成都剩不了了。这药还有一点邪门的地方,就是只对习武之人有用,普通老百姓即使误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阡陌还知道不连累无关之人,由此看来,她倒还没完全被复仇冲昏头脑,还不算太坏。

    她将一整包的软骨散倒进太守府仆役取水的水井中,又趁着这些下人们不备,偷遛进外院的大厨房,往水缸和已经架起的大锅中都倒了半包以防万一。

    只可惜后院和正院看的太严,在放倒这些侍卫之前,那边的小厨房她暂时遛不进去,不然直接下个剧毒将人都一锅端了,也算是省事。

    做完这一切,阡陌又溜出了太守府,她能感觉到府中此时至少有两位高手的气息,她的敛气功夫最多维持一刻钟,若是待在太守府里面等,难免会被发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边也慢慢透出了一丝薄弱的光线,只是,今日果然有雾,这点微光在空气中翻腾了两下,就耗尽了力气,挫败地放弃了前行。

    阡陌耐心地等待着,卯时四刻,白班的侍卫用过早饭前去接班,夜班的守卫开始去到大厨房那边吃饭,太守府的下人们也预备着去偏院等换了房间的李德泽起床,趁着人多手杂和黑暗的大雾天,阡陌有惊无险地进入了正院。

    这正院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正因今日有雾,白班的侍卫们换岗之后要格外谨慎一些,六十多号人警惕地盯着正院,不放过任何角落,唯恐有一点风吹草动。

    还好,阡陌提前推导了这些守卫们的列队图和巡防路线的所有可能性,并且把推算出来的几种安全线路图刻在了自己脑子里。她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就将侍卫们的队形和自己推算出的路线图匹配成功,然后便沿着前几日在房中早就预备好的最佳躲避路线,稳稳当当地溜进了主屋周围。

    阡陌能感觉到,第一股强大的气息的主人就在这附近,虽然不在同帝占据的主屋里,但是应该也只有一墙之隔。而另一股气息的主人,按照距离推算,却是应该在太守府的后院。

    对于这一点奇怪之处,阡陌并未想太多,大概就是多情的同帝专门放了个人保护他的嫔妃——不对,应该说是为了在临幸妃子时近距离保护同帝自己还差不多。不管怎么样,从后院赶到正院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就能多一分安全。

    只是从正院一路躲避侍卫直到主屋附近已经用了不少功夫,阡陌剩下的敛气时间不长了。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一定要速战速决才行。

    不过眼前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阡陌虽然收敛了气息,隔壁的高手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她的闯入,可是主屋的门口却也站着八名守卫,全副武装地守护着主屋的安全。这一段路她就算能硬冲过去,但是只要一动手,双方交战,就势必会引起暗中潜伏的那位高手的注意,若是自己不能在对方到达之前闯进屋子里……只怕这一行就危险了。

    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对方听见声响但是察觉不到陌生气息而迟疑的那一瞬间抓紧时间动手。

    这种情形并不能说完全不在阡陌的预想之中,甚至比她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稍微好一点——毕竟现在看来,这太守府的高手只有两位,自己得手之后,只要不往后院的方向跑进入这两人的包围圈中,还是有可能逃脱的。

    阡陌再次静心感受了一下,确认主屋里确实有人之后。便在一队巡逻的护卫从门前走过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只两寸长的竹管,朝着主屋门前那八名侍卫的方向轻轻吹了一下,然后迅速重新捂住了口鼻。静静等着那缕淡淡的透明烟雾融在雾气里,慢慢顺着风向往八名侍卫那边飘去。

    这竹管里装的是她配置的强力迷药,和对楚怀墨用的那种柔和的迷神散不同,这强力迷药见效极快,药劲也大,是阡陌特意为了这种不确定吃没吃加了软骨散的饭菜,又站在一旁碍事的侍卫准备的,哪怕是那个不知名的高手猛的吸上两口,只怕也要迷上一阵子。

    过了一小会儿,离她最近的那几名侍卫率先受到迷药影响,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重重倒了下去。

    这一倒迅速引起了剩余侍卫的注意,旁边紧邻着的两名侍卫张嘴就欲高呼,只是用的方法不对,习惯性地在张口之前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一晃,紧跟着倒了下去。

    离得相对稍远的那几个留出的反应时间稍长一些,见到对面的战友接二连三地倒下的情景瞬时间就觉不妙,急忙捂住了口鼻朝着背对倒下的战友的方向大喝了一声。

    “有刺客!”

    可是阡陌又怎么可能干等着他们瞎喊?眼见着第二波人倒下,阡陌就知道自己的药作用大概就到这了,再往后的人一定会察觉,于是十分果断地出了手,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攻向还站着的那几人。

    阡陌的轻功不好,速度也算不上快,可是她的剑和剑气却是极快。

    为了达成目的,她下手极重,而且攻击的目标全是要害,还站着的那三个人中,除了离她最远的那个反应的时间稍长一瞬,顺利将“有刺客”这三个字喊出了两个半,最后一个“客”字的尾音却卡在了断掉的喉咙里,而离阡陌较近的那两个人要更倒霉一些,一句才三个字的话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打散,只在脑子里响了一遍,就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没有机会被别人听到。

    只是,这种情况下,不管这些侍卫是只喊了半个字还是将整句话都喊完了,带来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一出声,就会立刻被人听到。

    在阡陌的感知中,已经远离了主屋的那两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听到“有刺客”的瞬间就急忙在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朝自己的方向赶了过来,而离得最近的那名“隔壁的高手”,反而迟疑了足足两息时间,才有些犹豫地出了屋子。

    不怪他迟疑,他的感知里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陌生气息靠近,他在听到侍卫们的呼声的时候甚至都还以为他们是不是疑神疑鬼被路过的夜猫,天上掉下来的鸟屎吓到了。甚至,他还重新施展出了全身功夫仔细探查这附近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气息。

    要不是在他的感应里,门外站立的八个熟悉的气息突然之间消失了两个半……可能他连迟疑着出屋子都不会出,只会认为外面的人大惊小怪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迟疑了,阡陌却没有丝毫的迟疑,两息时间够她做太多事了。

    她看都没看百步之外朝这边赶来的侍卫们一眼,只又从怀里掏出了两支玉瓶,将稍微小一点的那只瓶口的塞子扔掉,将瓶里装的药丸倒进了自己口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将这只空瓶和另外一只稍微大一点的玉瓶一起使劲摔到了地上,撞开门闯进了屋子。

    在她身后,玉瓶的碎片之中缓缓升起了一抹淡青色的烟雾,在黎明的微光之中,并不甚显眼。

    同帝睡觉的屋子里面自然是不可能有满身盔甲的守卫的,只有两个听到“有刺客”的叫喊声后有些慌张地守夜的小太监,穿着常服,一个慌慌张张地在门口胡乱张望,却不敢开门,看到阡陌闯进来之后甚至吓得抱头蹲在了地上直发抖。

    另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举着一张小凳子挡在卧房的门帘前,尽管双腿都在细微地颤抖,但是嘴上喊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你,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我……”

    阡陌暗叹了一口气,到底没狠心对着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下杀手,只用了两记手刀打晕了二人,将“尸体”踢到一边,取出一只管子,迅速将其中的液体往门口滴了几滴,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匣子打开,放出了里面两只带翅膀的毒虫。

    这匣子和虫子还是她从三杀那磨过来的,她不会驱虫,这两只毒虫也没有主动攻击性,唯一的特征就是会对她方才滴在门口的那种液体与人体汗液混合之后产生的气味有反应。也就是说,若是门口有人再进来,这两只毒虫就会对进来的人进行攻击。

    在阡陌做完这一切之后,住在隔壁的那位高手也先侍卫们一步到了主屋门口。

    他看到门前瘫倒的八具人身之后,脸色瞬间就是一变。居然真的有人闯了进来,而他居然完全没有感应到……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再看到已经被打开的房门,黄孟达更是大感不妙,若是同帝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他可真是万死不辞其咎。

    可是在他刚欲闯进同帝的屋子中的那刻却是脸色大变,几乎是瞬间惨叫了一声,带着惨白的脸色和一头的虚汗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原路退了回去。

    门前这一小片地,居然被人下了毒!

    黄孟达仅仅近身了一瞬间,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开始腐烂,皮肤上传来的一股极度刺痛的灼烧感唤醒了他麻痹了多年的神经。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就这么小小地一步,却几乎再次让他感受到了年轻时候游历江湖那几次死里逃生的颤栗。

    他看着自己伸在最前面的右手,手臂上覆盖的衣袖已经完全烂掉,手掌和裸露的手臂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了一般,明明看不到一丝火星,却灼热地厉害。最先接触到那一团空气的手掌更是像熔化了一样,开始化脓流血,只是血还没来得及流出去,就碰到一旁的脓块,让人更觉得火辣辣地疼。

    好狠的毒,若是自己反应再慢上一点,或是功夫再差上一丝,只怕全身都会像右手现在这样,化成一滩脓水。

    这个人下这么狠的毒?难道就不怕误伤到自己么?!还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想过活着过去……

    黄孟达又惊又怒,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的刺客,这种人往往不图名利,不图财富,丝毫不爱惜自身,甚至是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地打算来的这一趟……

    可是,他却还没活够呢……

    黄孟达看着自己已经几乎废掉的右手,面色一沉,不管同帝有没有事,自己的功名前程,只怕是彻底毁掉了。

    阡陌听着门外那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冷笑一声,面上有一丝残忍之色。不过那人退的倒是快,居然没被这“千金散”给彻底腐蚀掉。千金散,顾名思义,那一小瓶可是价值千金,贵重得很,不过能用它伤到同帝身边潜伏的两大高手中的一个,哼,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阡陌掀开帘子,一步迈进了卧房之中。帘后,正是那张她死都不会忘记的脸,夜夜在她梦中出现,被她张牙舞爪地撕扯了千百遍,恨不得生啖其肉,干饮其血的郑同帝。

    仇人就在眼前,阡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她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往前走出的每一步都恨不得仰天长啸,质问他为什么背信弃义诬赖她的父亲,逼死她的母亲,也同时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告慰,告诉他们,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阡陌没有被面巾遮住的双眼已经开始泛红,只是这次却不是因为有泪,而是因为纯粹的恨。

    同帝看到眼前的黑衣人却丝毫不觉意外,就好像他早就料到南巡的路上至少会来这么一场刺杀,如今人来了他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似的,唯一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没有同伙,似乎也不是他想引出来的那伙人,但是这个人却好像本事还不错,不仅顺利混到了自己面前,听外面的动静,居然还留下了什么能伤到黄孟达的东西。

    自己的名单里怎么没有这么一号人?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刺杀(上)

    “南巡一路孤从未张扬痕迹,你是何人?受谁指使?又是从何处得到孤在此处落脚的消息?”

    同帝眼见刺客已经进到了自己的卧房,却依旧面不改色。他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坐在床榻边上,语气平静中带着威严,就好像阡陌不是一个来取他命的敌人,只是一个擅自闯入了他的寝宫的下人,甚至还有闲心来打探刺客的来历。

    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人难道真能不怕死不成?

    阡陌才不相信。

    同帝能保持镇定,定然是因为他有底牌。不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着院子里的那两个高手进来救他吗?阡陌才不会上这个当。没有与他废话浪费时间,甚至没有多搭理他的话,阡陌举起雪花剑,一剑刺向了同帝的正心窝。

    在这短短的一息之间,阡陌仿佛已经能看见剑尖扎进同帝的心脏,嘣出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床榻和地面的痛快场景,她听见风声在自己耳边呼啸,看到同帝见到自己居然丝毫不理会他的问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对,就是这样,不理会他的挣扎,把他自以为是的镇定踩碎在自己剑下。如果他对自己的临危不乱感到自得和骄傲,就让他带着这份骄傲一起下地狱吧!

    自己要的,反正只是他的命而已。

    “噔——!”

    在剑尖触及到同帝的身体时,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阻拦,反弹了回来,震得阡陌虎口发麻。

    同帝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慌瞬间沉淀成了“果然如此”的自得。他早料到南巡这一路必定不会太平,于是早就做了极其充足的准备,除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他在自己身上下的功夫也不小。虽然练不成绝世武学,但是以他坐拥天下的富有,弄一些防备器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知道他万全准备的人可能会偷偷在心底嘲笑他的怕死,但是,哪有皇帝不怕死的?作为人间权贵的最顶端,谁舍得就轻易地死了?那些人就算心里不以为然,也绝对不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半分,自己根本不需要分心理会。

    未想今日竟真有这么一个人,绕过了重重守卫,直接将剑刺到了他面前!

    幸好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侥幸闯进来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拿他无可奈何!只要再过一会,自己带的那几个高手过来,这个胆敢行刺他的竖子,孤定要让他九族全灭!让这背后的人,再不敢动歪脑筋!

    同帝微眯的双眼中划过一道残忍的光芒:“贼人,你伤不了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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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之外,黄孟达盯着面前这一片空气,神色晦暗不明。经过仔细分辨,他终于慢慢看清楚了这浓雾中混合进去的一点极淡的青色,应该就是刺客准备的杀招了。虽然不知道这烟雾到底是什么毒,但是从自己右手的情况看来,这毒雾应是极其厉害。他不知道这毒稀释了之后是不是也依然有效,所以也不敢盲目地将这烟雾打散、稀释。

    可是这淡青色的雾气完全覆盖了房门前的整片空间,若是不将这个东西解决,他们怎么冲进去救驾?

    正在他忧虑之时,附近的侍卫们也终于到了,几个领队的队长看着房门大开的情况,大喝了了一声“救驾!”就要领着人往里冲。

    “且慢!”黄孟达急忙出声阻拦,可是这来的是同帝的直属护卫队,虽然平日里对他还比较尊重,但是也不受他的管控,再加上护主心切,竟丝毫听不进黄孟达的阻拦就要往里冲。

    “啊——!”

    不出所料的,打头的几个人一冲进青色烟雾区域,便惨叫一声,接着一个个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着双手双脚和脑袋这些裸露的部分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一时之间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充斥了整个正院。

    而在叫过几声之后,这些个侍卫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化脓、腐烂、血水横流。紧跟在后面的几十名侍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黄孟达也借着这个机会,终于把人都拦下,隔开了这片危险的区域。

    黄孟达看着低下这些不听劝阻的人痛苦的表情,将同样伤重的右手藏在袖中,重重哼了一声:“这毒极为厉害,连老夫都不敢轻易触碰,你们一个个还敢往里面闯!?”

    “黄供奉。”剩下的侍卫里看起来是领头的那一个人向黄孟达抱了个拳,急道:“陛下就在这屋中,此刻正等着我等前去救驾,我们不能不急啊!”

    “那这毒你能对付的了?”黄孟达有些不快道。他也心急,可是他之前莽撞已经在这个地方栽了个大跟头,这片毒雾连他都没有办法硬抗,心有余而力不足。“再等等,后院那位应该已经听到了动静,等她过来,我们二人合力,应该将这毒雾解决。”

    “后院那位……”领头的侍卫不由瞬着黄孟达越过主屋的屋顶向后往下,眼神顿时一亮。“这一片毒雾我们没办法突破,干脆就从旁边绕个圈子,从屋顶上进去救驾!陛下正处于危险之中,我们断不能拖延了!”

    说罢,他也不听黄孟达的回复,招呼一声,让剩下的人小心翼翼地稍稍远离毒雾的边缘摆好阵型,呈扇形将主屋包围住,然后一声令下,让众侍卫跟着他的手势越上主屋屋顶或者窗边,打算突围进去。

    虽然这样闯皇帝的寝宫十分地不礼貌,但是职责所在,救驾要紧,也顾不得无礼了。相信只要陛下无恙,他们道明原委之后,陛下是能体谅他们的拳拳忠心的。

    只可惜,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随着领头的侍卫一挥手,众人确实都跟着提气往上一跃,但是还没等蹦到多高,就突然筋骨一抽接着脚下一软,七零八落地摔到了地上,然后个个手脚抽筋,变得虚弱不堪。

    “糟了……”领头的侍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脚下一滑,又重重摔了下去。“有人在饭菜里也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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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陌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动静,不由又是一声冷笑。

    现在情况很明朗了,外面的人想要强闯,在千金散中折损了一部分,剩下的想要奇袭,一动真气便触发了软骨散的毒,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软骨散生效,阡陌维持敛气的时间也到了尽头,慢慢显出她原本的气息。她不由皱了皱眉,今天早上使用的两次敛气,一次时间比一次短,原本她计划这个状态能一直维持到完成刺杀逃走,可是这次的敛气的时间却缩短了三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且这门功夫不能连着使用,中间需要至少一刻钟的过渡期,看来这次她的气息是一定会暴露的了。

    不过也罢,反正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该来的人都在路上了,就是显露了气息也没什么影响。

    她看着同帝还端坐在床边强作镇定的样子,眼神一冷。

    这个狗皇帝,难道真以为自己拿他没办法吗?

第一百八十章 刺杀(中)

    能震退自己的雪花剑,他身上穿的不过是金蚕甲、软猬甲之类的护具。这东西能护住他的心肺,难道还能护住他的脖子脑袋不成?就算他脑袋上也藏了什么保护罩,大不了就戳瞎他的双眼!她倒要看看,一个瞎子还坐不坐得稳皇位!

    阡陌举起雪花剑,站在离同帝半丈远的地方,右手重重一挥,一道银白色的剑光直直朝着同帝的脖子上砍去。

    同帝又是一慌,他的身上确实穿了金蚕甲,可保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可是脆弱的脑袋可没有能保护的东西,这一剑如此凶猛,他可不想成了大郑朝第一个掉脑袋的皇帝!

    同帝赶忙从榻上站起,拼了命了左右闪躲,一时之间,什么九五之尊、天子威仪通通丢到了一边。可是剑光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跟在他身后,不管他躲到哪里都能第一时间跟上。

    阡陌看着这个在自己剑下狼狈窜逃的明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高兴不起来了。

    银白色的剑光紧追在同帝身后,剑光的速度可比同帝闪躲的速度要快得多,没多大一会儿就拉近了光与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带着剑光主人的恨意重重地砸向同帝裸露的脖子。

    同帝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这一瞬间死亡的阴影差点直接将他吓晕过去。

    “早知道……就不来江南这一趟引蛇出洞了……”他这样想。

    接着……

    接着什么也没发生。

    剑光融进了同帝的脖子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在濒临死亡的体验感觉过去之后,同帝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脑袋居然还在,命也还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喜,从脖子底下掏出一根挂着一片铁片的红绳,不顾仪态地大笑起来。

    “你伤不了孤!这天下没有人能伤的了孤!”

    阡陌仔细看着同帝脖子上挂的那片薄薄的铁片,只见上面刻着些密密麻麻的眼生图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阡陌不死心,接着向同帝挥出了一剑又一剑。

    攻击一次都没有奏效,但是阡陌却慢慢看清楚了,她的剑光在触及到同帝的肩部以上部位时,就会自动被这张铁片所吸收、融入,然后消失不见。

    “想不到你这昏君身边还有一个精通奇门五行的稀有人才。”阡陌看着这张铁片,在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了口。

    她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声音,但是她的音色却还是因为极力压制的恨意而变得有些嘶哑。同帝听到面前这个刺客终于开口说话,心中却生出了一丝诡异的念头。

    他原先只是以为这个刺客个子矮小,可对方一张口他才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个女子?

    她声音中的恨意那么浓厚,难道……

    难道是自己早年下江南时欠下的一笔风流债不成?

    阡陌若是知道同帝此刻心中龌龊的想法,只怕明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伤不了他也要提剑乱砍他一顿出出恶气。也幸好这个念头只是在同帝心中胡乱闪现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口来。

    只是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无视了,同帝皱着眉盯着面前这个女刺客唯一露在外面的眉眼,只见她虽然做男装打扮,头发也是随意束起,甚至连身形也在夜行衣的掩盖下显得有些臃肿,但是却仍然难掩眉目如画、肤光胜雪,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人定是个极美的美人无疑。

    同帝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就好像自己真的在哪见过一般,只是她的声音听来却十分陌生,让同帝无法从记忆中检索出这个眉眼熟悉的女刺客到底与谁相像。

    阡陌虽然不知道同帝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看也察觉出一丝不妥,在行刺这件事情有定论之前,可绝对不能让同帝认出来自己的身份,不然逃脱之后,只怕难逃皇室天涯海角的追杀。

    阡陌眼中露出一丝凶光,不管怎么说,同帝脖子上这个奇门五行的阵法一定得先解决了,不然一会儿救驾的人闯进来,自己就麻烦了。

    如今整个太守府的侍卫已经被阡陌的一剂软骨散放倒,凡是想要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的全都手脚无力地躺了一地,主院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李太守,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下人来报居然有刺客闯入,还给整个太守府里能动的人都下了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一丁点的睡意被吓得魂飞魄散。若是同帝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什么意外,别说他头顶这顶乌纱帽,只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李德泽推开床上吓得哆嗦的美妾,急急忙忙穿着中衣光着脚就跑到了书房,手脚不利索地找出书房里的兵符,扔给还能动弹的贴身仆从,让他赶紧持兵符前去调兵救驾,自己则是急匆匆地赶到了正院的主屋外,看着眼前七横八竖地躺了一地的人,拍着手背干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陛下情况如何?”

    黄孟达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拦着李德泽不让他靠近面前的青色烟雾。

    “后院那位还没动静,陛下应该暂时没有危险。这毒雾已经开始散开,过一会我们就能试着冲进去。”他没提跟先前的侍卫们想的那样,绕过毒雾从旁边奇袭进去的事,毕竟那些地带还没有人去试验过,谁知道那里有没有别的杀招在等着他?若是再来一下,他这把老骨头恐怕都要交代进去了!

    李德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现在没有事,不代表过一会儿也没有事,他的心腹拿着兵符前去调兵了,可是这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一刻钟,他们现在又什么都不能做,这段时间若是皇帝陛下有什么万一……

    “后院那位……这,这,她为什么还不来啊?”李德泽不解道,都是同帝身边的人,后院那位难道就不会着急?万一同帝有什么好歹……哪怕是她也难逃干系啊!

    “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黄孟达有些不快。

    不过他也知道,那尊大神没动,就意味着同帝现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少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刻,不然,只怕那位也不能这么稳如泰山。只是让黄孟达不满的是,就算同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问吧?若是同帝受个伤致个残什么的,虽然没有敢动她,自己这些人也还是要跟着遭殃啊!

    真是……只管自己轻松,罔顾他人死活。

第一百八十二章 高手

    主屋之外观望的黄孟达和李德泽等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就见本来装饰精美的主屋突然变得如同废墟,而这废墟之中,一道十分眼熟的明黄色身影被“吐”了出来,一直弹射到一丈之外,才重重砸到屋外的石板路上,然后在地面上反弹了两下,没了动静。

    黄孟达第一个冲了过去,一手扶起同帝的身体,一手紧贴在他的背上,探查同帝体内的状况。

    还好,黄孟达本来沉重的脸色放松了一些,虽然同帝看起来狼狈,不过身上的伤却不致命,五脏六腑虽然震得厉害,但却像是提前被什么东西——也可能是什么人——护住了一样。黄孟达忙将自己的内力通过手掌慢慢渡给同帝,进一步护住他的心肺,不让同帝体内的残余剑气作乱。有他们这些高手在,总能让同帝死不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黄孟达知道,同帝敢走江南这一趟,必定是有些后手,而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后院那位都没什么动静,也必定是做了些防备,虽然他不知道那一位准备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些防备绝对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破解的。可如今同帝却弄成这么一副狼狈模样,便可知来的这个刺客绝对不可轻视。

    还有这使毒的本事……

    黄孟达眉头微皱,感觉有些棘手。

    正在他苦想应对办法的时候,主屋的那一片废墟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下的身影。

    嗯,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恰当。此人虽然穿着黑衣,但是外表却有些狼狈,显然在先前的那一波爆炸之中也受了波及,黑衣之上全是灰,衣袖和衣襟边还有些破损,隐隐露出了里面的粗麻布白衣,看上去格外地显眼。

    阡陌的确是在那一波爆炸之中受了点轻伤,人没什么事,只是这身衣服质地不好,不太禁得住折腾。

    她完全无视一旁肃着脸呵斥她“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的穿着中衣的光脚中年男子,也没有管半跪在同帝身后扶着他,脸色严峻右手伤势严重的瘦高男子——虽然在她的感知里,这个人的气息十分强大。

    此时此刻,阡陌的眼中就只剩瘫坐在石板路上,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形象狼狈下半张脸上都是血迹的郑同帝。

    与她挥出倒数第三剑时同帝的愤恨相比,此时同帝眼中想把来人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恨已经完全不见了。当一个人拥有伤到你的能力时,你可能会恨她,恨她损了自己的脸面,让自己受伤,可是当一个人完全拥有了将你斩于剑下的能力时,这份恨就会转化为惧怕。

    这一点就连万人之上的人间至尊也不例外。

    甚至地位越是尊崇的人就越是怕死。

    死这件事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是没有真正经历过在生死线上的挣扎的人,又怎么会懂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有的只不过是无知者的无惧。

    同帝费力地半睁着眼睛,看着提剑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那个黑色身影,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踢蹬着双脚往后躲,嘴里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因为血水的填充而口齿不清地挣扎。

    “不,拦住她……拦住她……”

    黄孟达放下同帝,起身挡在了他面前,慎重地看着阡陌,沉声道:“阁下,请收手吧。”

    “收手?”阡陌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面前这个人因为一己的猜忌杀了她全家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劝他收手?!

    现在想让自己收手?

    做梦。

    阡陌没有说话,无视黄孟达的阻挡,直接举起剑朝着同帝砍去。

    黄孟达见对方竟然完全无视他的话不管不顾地想要对同帝动手,面色一沉,伸出还完好的那只手就要阻拦。

    只是他的惯用手是右手,左手的反应速度远不如右手及时,两人过了三四招,黄孟达就觉得有些吃力了。

    阡陌虽然逐渐占了上风,但是却实在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目光一闪,从怀里又掏出一只玉瓶便直接向黄孟达砸去。

    黄孟达知道来人是个使毒的高手,一直防备着对方用毒,此时一见阡陌向他扔了个玉瓶,条件反射地就是一个闪躲,唯恐这个东西沾身。

    可是一直等他跳到旁边,玉瓶落地,却没什么其他动静,黄孟达这才发觉自己上当了。对方扔过来的完全是一个空瓶子,刻意引他上钩!黄孟达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回撤。可是这时,阡陌的剑尖已经离同帝的脖子只有不足一寸的距离!

    李德泽在两人旁边被这一幕吓得神魂具惊,下意识地就向同帝所在的地方跑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挡这一剑。

    可是有个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一个手中握着一小串佛珠,身着深紫色衣裙的女子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掌隔空拍到了阡陌的剑上,在雪花剑离同帝的喉咙只剩一分的时候将剑尖拍离了它原本的轨迹。然后借着这一点的空隙迅速挡在了同帝身前,又是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阡陌的胸前。

    阡陌躲避不及,生受了这一掌,捂住胸口连着退了五步。

    这是个高手。

    她抬起头,恨恨看着这个挡住她最后一剑的人。

    这是个女人,看上去约摸有将近四十岁了,保养地还算好,模样也生的极其美艳——如果,左脸颊上没有那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疤的话。

    一掌逼退了阡陌之后,这个女人站定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上的那一小串佛珠,看着阡陌的眼神中有着一丝淡淡的讶异,不知道是吃惊这次来的居然是个女刺客,还是在惊讶这个刺客受了她一掌,却只是后退了五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能用十八剑破开我的护心阵,你的功夫想来也不错。念你修行不易,我暂饶你一命,以后不要再来了。”她的声音淡淡的,立场不太像同帝的贴身护卫,倒是像一个远离了俗世的出家人,清淡中带着一丝漠不关心。

    阡陌将她的气息与自己之前在东来酒楼感受到的三个人的气息做对比,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最强的那个人。

    只是没想到,此人居然也是个女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事发

    邀天阁中,前来拜会的一位宗派之主坐在大厅的客座上,手中举着一只茶杯,面容有些不快。

    他一下接一下地用杯盖刮着杯中的茶水,在某一个时间点,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回了茶桌上。

    “我与楚少阁主约好今日巳时会面,如今我在这已经喝了三杯茶了,他人却还没来。我们山海宗虽然不似邀天阁这般大门大派,可也不是什么无名小派,楚少阁主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吧?!”

    三杀向着这位山海宗宗主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道:“我们少主既然跟您约了见面,就一定不会无故失约。眼下定是有些身不由己之事,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回复,还请李宗主稍安勿躁。”

    “身不由己……”李宗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地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站起了身。“既然楚少阁主目中无人,老夫也必不自讨无趣。身不由己……哼!”李宗主又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三杀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目送他离去,只是原本若无其事的目光中却带上了一丝焦急。少主从来不会无故失约,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到了跟别派约好的时间还是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月箫他们请人请地怎么样了。

    月箫和星芜此时都站在楚怀墨的房门外,星芜一下接一下有气无力地拍着房门,有些无奈地看着月箫道:“我都敲了好长时间了,里面一直没反应,少主怕是有事出去了吧?”

    “不会。”月箫摇摇头,面上带着一丝愁绪。“我能感觉到少主的气息,他一定在房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开门。”

    “那……我们直接冲进去看看吧!”星芜提议道。

    月箫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星芜,有些无语道:“闯少主的卧房,你疯了吗?”

    “也是……”星芜无奈地挠了挠头发,五官都纠结地皱到了一块。“除了小阡陌,谁敢随便进少主的房间怕是会被他打死,唉……”

    “糟了!”月箫听了星芜的话,脸色突然一变。

    他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一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如今星芜一提起,他才猛的想起来,他们在这敲了半天门,别说楚怀墨,就连阡陌都没有出来瞧一瞧。而且……他努力查探着阡陌的气息,却感应不到分毫!

    “阡陌人呢?”

    “阡陌人……这我哪知道,我又不跟她住一起!”星芜有些迷糊地看着月箫。

    月箫懒得理这个缺心眼的笨蛋,只犹豫了一下,便在星芜目瞪口呆地注视中果断地一脚踹开了楚怀墨的卧房门。

    “我去!”星芜震惊地跳到一边,惊魂不定地看着月箫,“这门可是你一个人踹的,少主要是问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

    月箫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进了房间。星芜见月箫果断的样子,先是往屋子里望了一眼,看里面没有什么动静,然后挠了挠头,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楚怀墨果然在房间里,只是……闭着眼,呼吸平稳地平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少主这个点还没起床?”星芜张大了嘴巴,看他的神情,就差没直接吐槽楚怀墨懒了。

    “他不是睡着了。”月箫面色沉重地探了探楚怀墨脖子上的脉搏,又伸手沾了一点枕边遗留下来的粉末。“他是被人下药了。”

    “下、下药?”星芜惊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能给少主下药?难道阁主来了?”

    即使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月箫也不禁对星芜无脑的猜想无语至极。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阁主给少主下药做什么?”

    “对啊,阁主给少主下药做什么?难不成要把他绑回金陵去相亲?”

    “……”月箫彻底无语。

    “……你瞪着我干嘛?”星芜无辜道。

    “除了阡陌,咱们这里谁还能在少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下药?哪怕是秦医师都做不到。”只是阡陌给楚怀墨下迷药做什么?月箫想不通。

    可是听者有意,星芜在一瞬间脸色就变了,月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是他却是知道阡陌这些天到底在干什么。难道,阡陌连他都没告诉就直接动手了?

    “别愣着了,快去请秦医师吧。”月箫见星芜发愣,叹了口气提醒道。不管阡陌做了什么,眼下还是先把少主叫醒再说。

    星芜面色沉重地向毫无动静的阡陌的卧房方向瞥了一眼,点点头,去到了秦医师的院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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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墨只觉得自己睡了这二十多年来最安稳的一觉,这一夜连一个梦都没有做,舒爽至极,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疲劳好像也在这一觉中烟消云散了。只是当他睁开眼,感觉到窗外格外明亮的阳光和床前围着的几个大老爷们时,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怎么是你们?”他下意识道,这一开口,又觉得嗓子好像有些干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我们,你想是谁?”秦疑臭着脸问。

    不怪他没有好脸色,他在被星芜叫过来,大致了解了这件事情和阡陌用的药之后脸色就差极了。阡陌捣鼓出来的这个迷魂散他是知道的,虽然药效稍微有些狠,但是药性却中正平和,而且作用的范围十分有限,能让楚怀墨中招,证明他们二人一定有过十分亲密的接触。知道了这一点,秦疑的脸色怎么能好的起来?要不是月箫和星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在旁边看着,秦疑都忍不住要给楚怀墨下毒了!

    阡陌都还没满婚龄,这小子……简直是禽兽!

    楚怀墨没有理会秦疑的阴阳怪气,而是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星芜极有眼力劲地想给他身后塞一个枕头,却被他给拒绝了。

    “阡陌呢?”楚怀墨脸色有些不太好。

    月箫见他毫不避讳地一睁眼就问这个问题,也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

    楚怀墨神色莫名。

    他生活极其规律,哪怕是头一天晚上熬夜也没有这么晚醒过。楚怀墨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亮光,按照日头推算,现在起码已经是巳时了。而且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月箫星芜……甚至还有秦疑都围在自己床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月星二人发现自己昏迷才去请的秦医师。而除了阡陌,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下药?再联想到阡陌昨晚的那丝不对劲,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楚怀墨只觉得怒火中烧。

    只是却不知道这怒火是因为阡陌竟然敢对他做手脚,还是因为想到阡陌的蓄意讨好,竟然只是为了给自己下药……

    愤怒过后,楚怀墨心中又是一阵慌张。

    阡陌给他下药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寻人

    阡陌的出走虽然看似只是小事,但是涉及到的对象却一点都不小,为了防止内情外透,楚怀墨只能忍着火气让月箫和星芜两个人来帮忙寻人,并且严厉警告他二人这件事只能限定在他们三人和秦疑之间,绝对不允许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星月二人自是满口答应,接下寻人的活将功补过,分头去大街上打探消息,而楚怀墨则是径直去向了太守府。

    但是三人刚出院子,就知道,这件事情果然还是闹大了。

    会稽的官府在这一个多时辰以内已经加急绘制出了一张人物肖像,派着重重的官兵成群结队地满大街张贴通缉令和寻人。

    此情此景让楚怀墨的心脏都纠缠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恐慌差点让他真的失去了理智。

    还好,根据那些官兵的行动还是很容易地可以推断出一个信息——人已经逃了,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抓到。

    至于那些画像……

    楚怀墨神经又是一紧。

    还好阡陌还不算笨到家,知道行刺这种事情是要做伪装的,所以画像上只画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而且一看就知道神态比阡陌本人要臃肿得多,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那一双眉眼,只是大概是画师的画工太差又或者是因为天色太暗导致同帝那边的人也没看清,画中人的眉眼还不及阡陌三分好看。他们这几个先入为主的人虽然知道那是阡陌,但是若换了一个人来看,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满大街的衙役寻找刺客,闹出来的动静实在不小。虽然官方并没有透露同帝暗访会稽的事,甚至这些满大街找人的士兵从上级那里接到的也只是捉拿“夜闯太守府”的刺客的命令,但是遇刺的乃是借住在太守府的贵客的事情还是不声不响地传了出去,引起了众人的悄悄议论。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各种版本的故事就悄悄在民间流传开来,而故事主人翁的身份,在经过几番激烈的角逐之后,被固定在了郑同帝陛下的身上。

    老百姓嘛,最爱说道这些八卦,尤其传言涉及到平时高高在上,他们一生都见不到一次的皇帝,更是难掩心中的那股求知欲,就算这会在太守府躺着的不是郑同帝,只怕大家都会硬将这个事故按在同帝身上。虽然当前情况未明,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嚼舌根,但是背地里关上门那可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觉得这是同帝失德,不然为何南巡还要偷偷摸摸地进行,还一来就遭到了刺杀。刺杀皇室这种事情,上一次发生可是在吕朝末年的时候了。郑元帝打下郑国江山,跟着南征北战那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刺杀,怎么同帝偷偷摸摸出来玩一趟反倒遇上刺客了?

    也有人觉得这刺客实在是胆大妄为消息灵通,毕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一点都不知道同帝居然已经悄悄来了会稽,而这个刺客却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居然还起了行刺的念头。

    更有人有鼻子有眼的猜测,这个刺客说是刺客,但是实际上其实是同帝在江南的相好,只是身份特殊不能入朝为妃,又或者是不愿意入朝为妃,两人才偷偷私会,不然为什么她能比别人能早一步知道皇帝的行踪?肯定是同帝自己告诉她的呗!只是不知道两人相处之中发生了什么事,不欢而散,结果那女子一气之下就想和同帝同归于尽……

    阡明佑三人听到下属回报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早饭,听完之后阡明佑差点直接把桌子掀了,又跟阡明远吵了起来。

    “我说要早些去找小妹,你偏要等!这下可好了,她果真自己行动了!如今又是全城通缉,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办!”

    “这……不可能啊……”阡明远听到消息也有些蒙了。

    他动用手中的势力,偷偷放出了一些关于楚怀墨的消息并加以渲染,引得会稽城中的诸方势力聚焦在这些天给邀天阁中递帖求见楚怀墨,以达到将他限制在院子中不得空抽身,这样一来,阡陌就自然找不到空隙溜出去。

    可是现在……难道他之前的分析有误?阡陌的行动并没有受楚怀墨限制?所以她一准备好就不管不顾地行动了?

    “不可能,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会稽官府都拿着通缉令全城寻人了,难道这还有假吗!皇帝身边的守卫力量有多强,你比我还要清楚,小妹一个人行动孤立无援,她会遭受什么你想象得到吗!”阡明佑气得眼眶都发红了。

    “二弟!你冷静些!”阡如心拦住情绪激动的阡明佑,看了神情已经因为阡明佑一番话变得无比沮丧和紧张的大哥一眼,唯恐阡明佑冲动之下再说出什么影响兄弟情分的狠话来。“你现在生气又有什么用?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在朝廷的人马之前找到小妹将她保护起来才是……二弟!”

    阡明佑甩开阡如心,固执地没有看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

    在早些接阡陌过来这件事情上他已经跟阡明远争执了无数回了,每一次阡明远都不同意,说是她不会有事,邀天阁那边一定会看住她,要他忍住,为大局着想。

    他信了,也忍了。

    可是兄弟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世事多变,一个大活人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是别的人看不住也瞒不住的。

    阡明佑万分懊恼。

    这件事情他也有错,他为什么要那么听阡明远的话?阡明远让他别去找人他居然就真的没有去找。若是自己当时能坚定想法,将人接来……

    阡明佑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上的饭菜摔了个稀烂。

    若是他自己能意志坚定,哪里还会出这样的事!

    阡明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同阡明远进行任何眼神或语言交流,笔直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在阡明佑经过阡明远身边的时候,阡明远一把拉住了他。

    “去找人。”

    “你一个人如何去?我们先……”

    “不劳你费心。”阡明佑打断道。他甩开阡明远的手,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踏出了厅门。“若是找不到人,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我没脸去见三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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