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邀天阁之阡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邀天阁之阡陌全文阅读

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刺杀(下)

    心中虽然对后院那位的做法诽谤不已,黄孟达却不敢在面露表露出来,他沉着脸细细观察着这片诡异的毒雾,还好,这毒雾虽然毒,但看上去效果却不能一直持续。黄孟达推测,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到毒雾散得差不多了,找两个人试验一下确认安全之后,他应该也能仗着深厚的内力冲进去了。

    黄孟达看着自己的断臂,暗自祈祷。看在自己废了一只手的面子上,希望这位皇帝陛下能给自己一份让他后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的抚恤金吧。

    房间里,阡陌始终没有放弃,她一遍一遍地挥剑看向躲闪中的同帝。她没有用什么高明的招式,就是纯粹地刺和砍,这种情况下乱用剑招只会白白消耗体力。同帝虽然知道自己身上的金蚕甲和薄铁片能保护他暂时不受伤害,可是还是忍不住不停地闪躲,虽然事实证明他的闪躲全部是无用功,不管他躲到哪,这个黑衣刺客的剑光总是会追上自己。可是同帝内心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挣扎——万一身上的防护突然失灵,他好歹还能拖延一点时间,等待救兵赶到。

    救兵……

    想到这里,同帝又是一阵火大。

    自己和这个黑衣剑客已经僵持了好一会儿了,可是依旧没有人赶来救驾,甚至好多次他都听到屋外确实有声音,他的侍卫和供奉想要冲进来救驾,可是每次动静都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安静了下来,简直就像屋外还有一队人马在帮着这个刺客解决救兵似的。

    同帝不知道眼前这个疯狂的刺客到底带了多少同伙过来,只是愤怒地想着自己这些侍卫真是没用,竟然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个小贼逼得束手无策,还要靠他这个当皇帝的来自保!

    “等回去,一定要把这些没用的废物统统都斩了!”同帝愤愤地想道。

    在同帝走神之间,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这下可把这位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皇帝吓坏了。

    他身上的东西不是能保护他免受伤害吗?怎么、怎么突然能感觉到痛了?

    同帝下意识地低下头,却见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本来怎么都没有反应的铁片突然漏出了一点银色的光芒。这光芒的颜色和形态都与对面的刺客挥出来的剑光长得十分相像,就像是……

    同帝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身上这块小小的铁片是一种容器,而现在这个里已经“装满了”,再承受不住这一片剑光的攻击,力量马上就要泄露出来了似的。

    与同帝神情中的惊恐恰好相反,攻击一直毫无建树的阡陌见到这铁片终于有了反应,不由神情一震。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铁片上的奇门阵法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自己先前这几剑的效果上看来,无非就是有着类似于吸收、化解外部攻击的功效,可是再大的容器能装载的东西都是有限度的,自己的一剑它能吸收,但是连着数十剑,数百剑难道它还能吸收不成?自己的剑法并不算弱,阡陌相信,只要她持之以恒地攻击,这容器总会到达临界点。

    果然,不过十几剑之后,这铁片就有了反应,剑光外溢。看起来快要承受不住了。阡陌心志坚定,相信只要自己继续高强度地攻击,三剑之内,这个阵法必破!

    第一剑,阡陌暂时稍稍缓解了一下攻击的进度,就像是砍人砍累了似的,暂时休息了一小会儿,然后聚集了全身的力气,承载着她全府人的恨意,重重砍向那一块小小的铁片。铁片之上顿时光芒大作,这一次的剑气它只吸收了一半,另一半从铁片上的纹路中泄露出来,尽数砸在了同帝身上。

    同帝被这股反噬之力击中,闷哼一声,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如离弦的箭矢一般,重重砸进了龙榻之上。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全身痛楚无比。有生之年,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受伤流血的是个什么滋味。

    “杀了你……孤一定要杀了你!”

    因为身体之上的剧痛,同帝说不出话来,但是心中却在疯狂的叫嚣。不管这个刺客自己到底认不认识,和自己有什么陈旧瓜葛,这些他通通不想管,他只想杀了这个人……不,杀一个人远远不够,一定要将她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连诛九族!才能抵消这一刻他心中的耻辱和怨恨。

    可是阡陌心中的恨意一点都不比同帝少。

    他只是身上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剑,命都没有丢,亲眷也都还在,有什么资格去恨?有什么资格去和阡陌比谁恨的深沉?

    第二剑,阡陌一鼓作气,毫不理会床上横躺着的这个人的狼狈姿态和眼中疯狂的恨意,毫不犹豫地再次一剑挥下。

    这一剑,为我父母的仇。

    同帝脖子上的铁片再一次光芒大作,这一次它用尽了全力也只吸收住了不到三成的剑气,而剩下的全数反弹打中了同帝的身体。同帝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已经不在了,他心口一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床榻之上并没有染上血迹,因为……整张床都已经在阡陌的剑气之下化作了碎片。

    阡陌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双手握住雪花剑,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看着狼狈地躺在一堆碎片之中形象尽失的郑同帝,眼中的恨意早已无法掩盖。她终于举起剑,挥出了第三下。

    第三剑,铁片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致,阡陌只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一下,紧接着,一团比仲夏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的光芒从同帝脖子底下一寸的位置“轰”地一下炸开,铁片碎成了无数的碎末,沉重的冲击力将同帝重重拍打向床榻之后的那面墙壁,在他的身体接触到墙壁的那一瞬间,整面墙轰然倒塌,整间屋子好像经历了一次大爆炸一般,同帝的身体也随着这一次“爆炸”跟着破碎的铁片和墙壁被炸到了屋子之外。

    在铁片破碎的那一瞬间,太守府后院一个正在礼佛的女人,终于睁开了美眸。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

    这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并没有让阡陌感恩戴德,反而让她生出了一股无名怒火。

    “饶?我用得着你饶吗?今天我来了这,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女人看着她眼底深刻的恨意,不轻不重地道:“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可是命只有一条,你若不珍惜,到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阡陌懒得跟她废话,从腰间取出一颗丹药服下,又立刻举着剑向同帝刺去。

    “冥顽不灵。”

    那个女人轻哼一声,停下了转着佛珠的手指,又是一掌拍向了阡陌的剑身。只是她嘴上说的话听起来有些狠,可是下手却不是很重,招式间多是以防守为主,很少主动进攻,只在阡陌的剑光接近她身后躺着的同帝的时候,招式才会变得狠厉。

    阡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一边从她密不透风的防守中制造机会攻向同帝,一边恨恨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这个狗皇帝!”

    “我为什么要护着他?”这个女人低声重复了一遍阡陌的话,叹了一口气,眼神不知不觉有片刻的涣散。

    阡陌抓住这个空挡,剑光穿过她的阻挡直斩向同帝。一旁的黄孟达低呼一声不好,赶忙出手,用那只已经废掉的右手挡在了阡陌的剑光前。

    “唰——”地一声,黄孟达废掉的右手被直接从小臂处斩断,顿时血流如注,黄孟达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可是剑光被他这么一阻,迟钝了片刻,紫衣女人也终于回过神来,脸色一沉,将剩余的剑气尽数拦下。

    “我不想多造杀孽,你若识相,就赶紧收手!”

    “收手?”攻击几次被拦下,阡陌的眼神中也透出了一丝疯狂。她恨意极深地反问了一声,咬牙切齿道:“这个狗皇帝杀我全家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人劝他收手!凭什么我要报仇你们就一个接一个跳出来让我收手?就因为他是皇帝,他的命就珍贵一些吗?收手?我若收手,满门的血海深仇谁来给我报!还不想多造杀孽?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都该死!”

    或许是阡陌的话打到了紫衣女人心中最深的那根弦,也或许是她也对阡陌报仇的事实感到无能为力,总之,她的攻击又顿了一瞬。趁着这短暂的一瞬,阡陌连人带剑笔直冲向紫衣女人身后,不管不顾地刺向同帝。

    紫衣女人见阡陌冲破了她的防守,面容震怒,又是一掌拍向阡陌的背部,欲将她逼走。

    可是阡陌的神智已经接近疯狂,她的攻击被阻挡了一次又一次,这个好不容易再得到的机会,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就是拼上生受这一掌,也一定要让同帝好看!

    “嘭——!”

    紫衣女人的掌风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阡陌的背上,让她五脏六腑都是一痛,可是她的剑却没有因为这一掌停下,她的身形仅仅是在挨掌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顿了微不可查的一下,紧接着就继续不管不顾坚定不移地刺向同帝。

    紫衣女人见她拼着重伤也不闪不避,非要取同帝的性命,神情一慌,下意识地指尖一弹,将手中的佛珠朝着阡陌的手臂打去。

    这一下攻击极重,哪怕是阡陌极力忍住重也保持不了剑尖前进的方向,进攻被紫衣女人的佛珠一把打偏,最终只来得及在同帝的右肩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然后连人带剑被直接打到了五丈之外。

    “噗——”

    这一摔,阡陌终于再也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背上和手臂上被紫衣女人打中的地方痛得让她几乎遭受不住。

    阡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右手却差点连剑都握不住了。她只好将雪花剑换到左手上,摇摇晃晃地半跪起来。

    紫衣女人收回佛珠,脸上有一瞬间的懊恼。正在她想要再做些什么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然后看了已经基本丧失了攻击力的阡陌一眼,转身将同帝打横抱起,走向了最近的的屋子。

    阡陌的脸色也是一变,因为她感觉到了,几丈之外一大片不弱的气息集结而来,她知道,同帝的援兵终于到了。

    她恨恨地看了紫衣女人消失的方向一眼,极其艰难地从腰间又取出了一颗丹药,合着嘴里的鲜血一口吞下。深吸了几口气,他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几分,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内院的方向,避开从正门赶过来的援兵,仓皇逃去。

    她知道,自己的报仇还是失败了。而且,经过了这一次的失败,下次想要再刺杀同帝只怕是会难上加难。

    她不甘心。

    这一行,她几乎算中了一切,做了万全的准备。同帝的保命后手,他身边的护卫力量和隐藏的高手她都做了应对。但是,最后的这个人她还是打不过,哪怕她抱了同归于尽的念头都依然无法从紫衣女人手里讨到便宜。尽管那个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对她下杀手,尽管这半年来她的武功飞速提升,已经比来江南之前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可是那个女人她还是打不过。

    她真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面对铺天盖地的追捕,阡陌只能逃走。

    她从后院的侧墙逃了出去,可是那一边的巷子里也安排了侍卫守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边等着她的只是会稽的普通军队,不是同帝剩下的那一百多号高级护卫,阡陌借着雪花剑的威力勉强杀了几个人拼出了一条血路,可是刚刚安抚下的伤势又裂了开来,让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

    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渐渐有人烟了,阡陌勉强提起一口气,用自己笨拙的轻功越过一条街道,暂时躲开了追兵的天罗地网,可是落地之后,身上的伤却再也按捺不住——她已经连服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上的面巾早已在逃遁中不知道掉到了何处,她也顾不得担心那些追兵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她匍匐在地上,左手还靠着惯性紧紧地握着雪花剑。

    阡陌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阡陌费力地抬起头,可是体力却怎么也支撑不到让她看到面前这个人的面容。

    “救我……”

    她只来得及虚弱无比地丢出这一句话,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失态

    楚怀墨第一反应就是阡陌会不会是知道了自己瞒着他的同帝的事情,可是再一想,这件事整个邀天阁里只有自己和月箫两个人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的,难道,是月箫背着自己告诉她了?

    楚怀墨面色一沉,没有看任何人,掀开被子下了床,穿着中衣赤脚出了房间,一把推开了阡陌的卧房房门。月箫和星芜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秦疑本来不想动,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咬牙跟在了后面。

    阡陌临走之前插在香炉里的三只香早已燃尽,只是因为一直门窗紧闭,房间里还残留着十分明显地香味,让人一闻就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出门之前必定燃香祭拜过。

    闻到这个味道,楚怀墨的心就沉了一半,揣着剩下的另一半,他面无表情地缓步走上前,打开了摆在案头的那只沉香木罐——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楚怀墨的整颗心突然就沉了下去,这份沉重感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她果然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还已经行动了。迷晕了自己,祭拜了母亲,拿走了象征她过往身份的玉佩,还有——楚怀墨环视了一眼四周——雪花剑也不见了。

    这么说,从她缠着自己去把这把剑换回来的那个时候,她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了?

    自己那么不想让她去冒这个险,可是她还是去了。甚至明明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还是一边哄着自己,一边暗地里做着计划,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心情,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走了,踏上了她的报仇之路。

    就和……就和八年前如心走时一模一样。

    不,阡陌还要更狠,更决绝。

    如心走的时候起码还给他留了一封书信,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起码还有先兆,让自己察觉到了她那几日的魂不守舍。

    可是阡陌呢?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更是连一丝先兆都没有。

    她怎么能伪装地那么好?聪明如自己,都没能从她那几日的伪装中看出丝毫的不对劲,甚至,还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隐瞒地很好,任由她耍得团团转。

    她的心怎么能那么狠?!

    “是谁告诉她的。”楚怀墨有些颤抖地开口。虽然是在问话,可是目光却只盯着月箫一个人。

    “我……我没有说!”月箫只觉得百口莫辩。

    这件事情确实只有他和楚怀墨两个人知道,可是自己没说,难道是楚怀墨自己说的不成?只怕自己不管再怎么解释楚怀墨都不会相信。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这个……”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严峻的时候,一直被众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星芜突然弱弱地小声开了口。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星芜话音刚落,就觉得三对目光“唰”地一下扫向了他,房间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吓得他呼吸急促,忍不住都想脚下生风,找个高点的地方躲起来,一会儿好逃跑。

    楚怀墨紧紧盯住星芜,眼神像是愤怒像是不满,又抱着一丝侥幸,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月箫忙帮着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楚怀墨问道。

    星芜极其心虚地偷看了楚怀墨一眼,然后低着头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忐忑道:“那个……她说是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她那个仇人来了……所以,所以……就去报仇了……”

    “你怎么不早说!”月箫急道,看着星芜的眼神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气急败坏。

    “你是如何知道的?”楚怀墨听话的角度却是有些不同,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星芜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好像这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似的。

    星芜往月箫站的方位悄悄靠了靠,尽全力在楚怀墨的眼神压制下克制住自己想要脚底抹油的冲动,硬着头皮回答道:“她把这事儿告诉我了……让我帮她那个……打探消息,还有……那个……把风之类的。”

    “打探消息……把风……”楚怀墨冷冷看着星芜,眼神前所有未地冰冷和陌生。

    有一瞬间星芜甚至觉得自己面前站的不是那个看着自己长大、一起习文练武的少主,而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生人,用着充满着恶意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恨不得下一息就抬手将自己碎尸万段……星芜被这种目光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这次自己做的事情,可能真的触碰到楚怀墨不能容忍的底线了。星芜求助地看向月箫,想要他帮自己说句话,哪怕随便说些什么都行,只要能打断这种让他恐惧的陌生目光。

    “少主……”月箫接收到星芜的求助,往前半步想要劝说什么。楚怀墨把这件事瞒着阡陌这个主意,月箫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只是他是个局外人,说不了什么,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是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一天会泄露,楚怀墨瞒得了阡陌一时,瞒得了永远吗?阡陌的行为是一开始注定的,星芜只不过被动地“帮”了她一把,并不是造成这个结果的主因。这是十分简单浅显的道理,楚怀墨不可能不明白。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显然情绪有些失控,甚至已经是非不分了。

    可是他这一步才刚刚迈出,就被楚怀墨十分粗暴地一把推到了一遍,然后大步向前,抓住星芜的衣领,那眼神简直要把星芜生吞活剥了。楚怀墨强忍着怒火哑着嗓子问:“那人呢?人现在在哪?!”

    “太……太守府,应该是太守府。”

    楚怀墨极恨地看了星芜一眼,终于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一边,然后大步迈出了房门。

    星芜瘫坐在地上,揉了揉被嘞红地脖子,咳了两声,劫后余生般喘了两口气,看楚怀墨刚才的眼神,星芜差点以为他要失心疯把自己杀了……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星芜哭丧着脸。

    月箫叹了口气,把星芜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怎么什么忙都敢帮……”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星芜无辜地看着月箫,一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是没看到小阡陌当时的样子,我要是不帮她她恨不得当场自尽了……唉……我还从来没看少主生这么大的气过,真是,里外不是人。”

    “何止是你,我亦从未见过少主如此失态……”月箫摇摇头,对着默默站在一边的秦疑鞠了个躬,做了了告辞的手势,然后就拉着星芜“将功折罪”地追了出去。

    秦疑看着这三个人一前两后跟着跑出去的背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默默地叹了口气,慢步走出了门房。

    “阡家的人……真是……一个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与仇(中)

    谢天恩慈爱地望着阡陌,不无内疚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好,是谢伯伯没有照顾好你……孩子,你受苦了。”

    “你闭嘴!”阡陌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谢天恩。“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我过得不好?我为什么过的不好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若不是你背信弃义卖友求荣诬陷我父亲,我们一家……又怎么过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唉……”谢天恩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对着跪在一边的两个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退出去,然后将身下的凳子搬到离阡陌稍稍近了一点的位置,看着她道。“当年的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或许无情,可是……那些都是我和你父亲没有办法的选择。”

    阡陌敏锐地抓住了谢天恩话语中的重点,什么叫那些是他和父亲的选择?难道父亲还会专门跟谢天恩联合好了来坑自己不成?

    “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天恩长叹一声,终于开口讲起了这段已经在他心中掩盖了数年的旧事。

    “大概是五年前,陛下想要弱化将军府在民间的影响力,于是暗中找了几位御史,在朝堂上提出阡家早已无帅的事实,提议撤掉将军府的牌匾。你父亲当然不可能同意,于是因为这件事和陛下产生了分歧……

    正安那时也是太过气盛,冲动之下做了一件陛下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集合阡家在京城的剩余力量,闯进那个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的御史家中,将人揍了一顿,还拆了人家的府邸。

    正安的作为看似只是针对那个御史,可是实际上,御史只是一个将陛下的想法展示出来的工具而已。他的激烈反应,不是报复了提议的御史,而是打了陛下的脸面,陛下自然不会高兴。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陛下就生出了彻底毁掉将军府的念头。

    四年前,我在御书房等待向陛下汇报公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们的皇帝陛下,联合了数位朝中重臣和他的心腹暗卫,伪造了一系列文书信件,准备在上元夜宴起事,给正安安上一个谋反忤逆的罪名,将阡家彻底灭族——”

    阡陌咬紧了嘴唇。她就知道,父亲一定要冤枉的,他怎么可能谋反?怎么可能!

    “然后呢?”

    “然后……”谢天恩摇了摇头,“我与你父亲乃是生死至交,发现了这种事情自然是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快些做自保的准备。

    可是皇帝要说你谋反,这种事情纵然能躲过一次,却躲不过一世。我们在一起商量了无数种应对方法,可是不管怎么推算,都没有丝毫生机。

    于是,我们只好采用了釜底抽薪的最后一招,意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方法?”

    谢天恩盯着阡陌,一字一顿道:“牺牲他,保全你们母女俩。”

    牺牲自己,保全她和母亲?

    “你这是什么意思?”阡陌紧握的双手有些发抖。

    谢天恩接着解释道:“陛下联系的朝中重臣中没有我,因为他知道我与你父亲乃是旧交,不一定会和他站在同一阵营。为了让我们的计划更顺利的进行,那年的冬天,我开始与你父亲假意交恶,并且有意无意地在陛下面前发表一些……看不惯正安的言论。

    上元夜宴中,陛下果然按照计划发起了行动。我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冲在最前面,挤掉陛下安排好的人马,第一个拿到了你父亲谋反的‘罪证’,然后将它们交给陛下以表忠心……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正安入了狱,被判斩首,你的母亲暗中向我求救……”

    谢天恩说到这里,神情中有一丝痛苦。他不只和阡正安是莫逆之交,更是几乎爱了阡白氏一辈子。虽然后来在公平竞争中输给了阡正安,为了让他们二人安心也有听从家中安排令娶她人。可是少年时代纯洁的感情,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下?反而越是身居高位,看惯了勾心斗角,年少的情谊便越显得弥足珍贵。

    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如此。

    “我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在那个时候救。陛下想要处置阡家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忌惮根本不可能逆转。而长安城内,天子脚下,我若是私下出手,莫说救不出你们母女,只怕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

    我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我若死了,长安城里就真的再没有人能保全你们,正安的一片苦心,就真的白费了。

    于是我只能无视你母亲的求救,甚至还故意将这件事以不屑一顾的方式透露给陛下,来加深他对我的信任。

    这么做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后来我费劲了心思,好不容易劝动了几位朝中元老出山,拐弯抹角地以阡家毕竟是大功臣之后,不宜做的太绝以免朝中人心浮动为由,劝说同帝将一应女眷改为发配……

    前面的戏我与你父亲配合地很好,陛下当时也已相信我与你父亲是真的分道扬镳,甚至为了手中权势不惜污蔑构陷来讨他的欢心,加上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个主意,建议他用你们做诱饵,借机挖出阡家旧部,所以陛下也同意了这个提案。

    我知道阡家的旧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按捺不住,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你和你的母亲就会没命。

    劫囚最好的位置是湛西前的黑沙漠,所以我安排好了人手提前在蜀中以西的昌郡候着,只要你们流放的队伍一出蜀中,我的人就会行动将你们偷偷接出去安顿好……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蜀中出了意外……”

    说到这谢天恩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阡陌,目光中不无侥幸。

    “还好你活了下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这个与阡陌的所知无疑是相差甚远,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谢天恩说的话。

    若他说的是真的,为何当初自己被邀天阁中救走后他没有来找自己继续履行对父亲的承诺,反而留自己深陷江湖之中?可若他说的是假的,今日在小巷之中他又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救自己?甚至特意来给自己解释这些?以谢天恩如今的地位,难道还用得着讨好自己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吗?

    阡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催婚

    在星芜躲在房间里偷吃的时候,楚怀墨正被楚心严拖在正院主屋,前所未有地发起愁来。

    让他发愁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楚心严又在催他成亲了。

    原本这半年楚心严已经消停了好些,可是这几天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阡陌和他“闹掰了”,离开了邀天阁的事。在确认了这次阡陌并没有跟着阡明远和阡如心两人同回邀天阁后,便一手拉着阡如心,一手拉着楚怀墨,在阡明远含笑目光的注视下明目张胆地做起了媒。

    “如心长大了,越来越好看了……可曾许了人家?”楚心严笑眯眯地夸赞了阡如心几句,直截了当地切入重点。

    阡如心满脸红云的摇了摇头,轻轻低下头不敢看人。

    “那便好,那便好。”楚心严呵呵笑了两声,硬扯着楚怀墨的手拉过来叠在阡如心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再转向楚怀墨时,却又恢复了严父的姿态。“如心和明远久不来金陵,对这里这些年的变化也不清楚。左右你这几日无事,便抽空陪他们在金陵城中转转,熟络熟络。”

    什么叫“没许人家便好”,然后又“左右你这几日无事,不如去陪陪人家”?楚怀墨眼皮抖了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从阡如心手背上抽回来,冷声道:“继任大典之事千头万绪,怕是一时半会抽不出空。”

    楚心严不悦道:“大典各项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下面的人各司其职就是,不用你亲力亲为。”

    楚怀墨负手道:“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些好。”他似没看到楚心严眼中的不满似的,又补充道,“再者,阁中公务本就繁多,处理起来需要耗费大量心力,实在无暇兼顾其他。”

    楚心严见儿子拒绝自己两次,不由怫然,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冷意。“阁中事务处理不暇只能说你这个少阁主未用心、不称职,不是你没有时间的借口!”

    楚怀墨听了父亲不留情面的斥责却是连脸色都没有变半分。楚心严一惯对他不满,这种程度的责骂已经算好的了。而且,谁当家谁才知道累,楚心严因为身体问题已经当了老久的甩手掌柜,邀天阁在这几年里到处发展分阁,累积起来的工作量是楚心严时代的一倍都不止,楚怀墨能够在这么繁重的公务中巍自不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不过,楚怀墨虽然对楚心严的话没反应,一旁站着的阡如心却有些尴尬了,她见父子俩之间弥漫的火药味,忙出声笑道。

    “伯父可不要因为如心的事情动怒了。我和兄长此次来金陵本就只是为了探望伯父,哪有抛下这正经事不做反而跑出去游玩的呢?怀墨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全我的一片心意,伯父要是为了这个生气,可就是在说如心的不是了。”

    楚心严暗哼一声,算是接了如心递的台阶,只是仍有些火气难平地看了楚怀墨一眼道:“你看看如心多懂事,你啊,你身边就是缺了这么一个温和的人时时劝着,脾气才那么冲。”

    阡如心面上又是一红,楚怀墨却仍旧未接这个话,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道:“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书房了。”

    “客人还在这,你想往哪去?”楚心严不悦道,但是看到阡如心有些焦急的神情,又缓和了语气。“我让你带如心到金陵城游玩不是因为城里景色有多怡人,而是想让你抽时间多陪陪她。你们毕竟从小就相识,总比旁人熟稔几分——为父的意思你可明白?”

    话说的这么清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楚怀墨每次一听楚心严说他的终身大事就烦闷不已,这时听来更是觉得刺耳,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父亲可是又想给我说亲了?”

    听楚怀墨如此直白地将自己的意思点了出来,楚心严倒是点了点头,而阡如心脸色先是一红,待听出楚怀墨话中的讥讽之意又,复又一白。

    果然,楚怀墨接下来的话便不大客气了。

    “自我回江南这半年,父亲已经为了说了十余回亲,难道是想让我将这十余人全部娶回来不成?”

    “你放肆——!”楚心严猛一拍桌子,脸色因为盛怒而变得通红,好半天才喘匀了一口气,气骂道。“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父亲没有给我说这十几次亲?”

    “你!你……混账!”若不是楚心严身体大不如前,动起手来不一定能打得过现在的楚怀墨,听到这混账至极的话真是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打人了。

    他们父子俩争论的时候不在少数,但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训斥,楚怀墨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默默听着,就算心里不满也很少直接表露出来,从来没有这么不留情面地顶撞过他——而且是在外人面前。

    曾经楚心严觉得他们父子缺少沟通,私下没少和楚平楚阳抱怨过,说儿子不愿意和自己交心,每次父子之间有了矛盾都一声不吭,“哪怕他能顶个嘴、和我吵一架也是好的”,可是当楚怀墨真的顶嘴了……楚心严又觉得气不过。

    特别他们说的这个事又和阡如心大有关系,他这浑话说出来,让人家女方怎么想?

    楚心严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阡如心,怒气更盛。这混小子怎么还活回去了?说话这么不顾场合!

    眼看着父子之间剑拔弩张,原本站在后方微笑不语的阡明远终于出面了。他上前两步,面上依然带着笑,只是这笑容却也是有了几分冷意。

    他朝着楚心严做了一揖,不紧不慢道:“老阁主这玩笑可是开得大了,我阡家虽大不如前,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也不是能够摆到明面上来开玩笑的,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行,还请老阁主莫要玩笑了。”

    他的语气还算客气,可话中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客气了。

    阡明远本来就不觉得楚怀墨这种心思阴沉的人堪为良配,只是他知道阡如心心中喜欢,两家祖上又确实有些交情,再加上他们在江南一带行事若有邀天阁这个地头蛇相助也能多几分胜算,这才不动声色乐见其成。

    可是楚怀墨今晚一番话是摆明了对阡如心无意,他阡明远是多骄傲一个人?既然明知道对方无意又怎么可能上赶子去赖着人家,让阡如心受委屈?当下便也摆明了态度——我阡家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娶的!就算你是真的想娶,也得三媒六聘,还得过我这个兄长这关才行!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非我不可?

    这些指责的话连脸色都没让阡明远变一变,他只平静地等着阡明远说完,然后转向了阡陌淡淡问道:“你如何打算?”

    阡陌看了拼命维护自己的二哥一眼,心中暗叹一声,转向阡明远道:“非我不可?”

    阡明远没有点头或是摇头,他只是无视了阡明佑愤怒的目光,然后侧过身指向身后的那副金陵城郊地图比划道:“我的计划中需要一个人吸引同帝和他身边三位江湖好手的注意力,拖住甚至限制住那些人的行动,给我们留出充足的时间寻找兵符的藏匿点,这个人选需要一个在身处困境下还能冷静判断局势、与各方周旋的聪明头脑,熟悉同帝身边高手的武功套路并能与他们过招的超群功夫,对阡家绝对的忠诚和抱着必死的信念。后面一条任谁都可以,可是前面两条——”阡明远顿了顿,看向阡陌认真道,“只有你能做到。”

    “——你放屁!”阡陌还没回话,阡明佑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怒道:“你前头派了那么多人去刺杀同帝,他身边那几个武林人士的武功路数恐怕你早就心中有数了,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武功路数以你的能力早就应该安排好了对策,找好了合适的人选,备下了至少三套可行的方案,怎么就只有小妹能做到?你骗谁?!”

    阡明远这次倒是看了阡明佑一眼,他面容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我是派了不少人出去,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活着带回了情报啊!而且,根据事后我打探的结果,去的这些人中成绩最好的也不过是逼出了同帝身边那个姓黄的独臂供奉,小妹所说的紫衣妇人和另一个上次不在太守府的高手均是连面都未露……按照这个结果,我不管再派谁去都只会是送死而已,只有小妹,有活下来并保证计划成功的机会,而这个几率也不过是在五五之间……”

    “我去。”阡明佑没有多和阡明远废话,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手底下的人功夫不够看,我去给你做这个诱饵。”

    “你疯了!”阡明远平静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绽。“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就是阡家唯一的男丁,你知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去?若是你有什么万一……”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阡家的女儿去为我冒险!”阡明佑怒道。

    阡陌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感动之情。

    她这两位堂兄的性格全然不同,这一点她早就深有领会。阡明远以大局为重,做的所有决定都一定是对大结果最好、对阡家整个家族最有利的。他故而能让自己去为他冒这个险,但是阡陌也明白,阡明远自己冒过的险、付出过的心血是比他们其他任何一个阡家儿女都要多的,所以阡明远让她去做诱饵,她能理解,也会答应。

    可是阡明佑不一样,他做的任何事情一定是把阡家的“人”放在前面,先将人保全了,在这个大前提下才会去考虑什么报仇、未来,若是阡家的人一定要有牺牲,那么阡明佑一定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那个人。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半路捡来的妹妹,阡明佑有一种近乎于不计代价的纵容和不讲道理的偏袒。虽然这种偏袒很大程度上可能源自于他对自己这一脉的愧疚,可是这样袒护却是阡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到了两位兄长中间,止住了二人的争吵。

    “大哥为大局考虑,我懂。二哥护着我,我亦明白。只是二哥既然肯替我去冒这等生命危险,我也不会吝惜为阡家的仇出一份力。”

    “不行。”阡明佑第一次驳回了阡陌的话。“这哪里是什么出一份力的事情?这明明是要命的事情!家里的男丁还没死完,怎么能让你出面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要去也是我去!”

    “二哥……”阡陌抓住阡明佑的衣摆轻轻摇了摇,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我去不是为了阡家,只是为了我自己。同帝害得我爹娘惨死,能有这个机会再去找他报仇出气……你可不要抢我的差事。”

    “你……”阡明佑被阡陌三言两语绕得有些头昏,不明白怎么着就成了自己抢了她的差事了?“二哥是……”

    “二哥是护着我,我知道。”阡陌轻轻接了阡明佑的话,拍了拍他的衣袖。“若是有更好的选择,长兄也不会选我,不是吗?”

    阡明佑愣了愣,似是觉得阡陌的话好像也有道理。阡明远的大道理他听不大进去,阡明远也很少与他解释,但二人毕竟也是至亲,他内心始终不觉得自己兄长会是那么冷血的人,阡明远与阡陌只有亲情绝无仇怨,若是真的有更好的选择他又怎么会偏要害自己的亲妹妹?

    阡陌见阡明佑听的进自己的话,又接着道:“二哥说要替我去,可是若你有什么意外……二哥,你是想要我下半辈子都活不安稳啊。”

    “胡说!”阡明佑哭笑不得地斥了一句,“你若有事难道我们就能活得安稳不成?”

    阡陌又看了阡明远一眼,笑了笑道:“长兄既然属意我去,想必心中定然已有章法,总不会让我白白送死吧?”

    阡明佑又是一愣,望向阡明远。阡明远接到一弟一妹的目光,心情平静了一些,淡淡点了点头,却没有去看阡明佑。

    “我是有些计划,但这一去仍是危险重重,我无法保证你一定能……还要看你自己的气运。”

    阡明佑正欲说些什么,阡陌连忙拦住了他,坚决地摇了摇头。阡明佑没有办法,想了想,扣紧了手腕上的袖口,捋了捋衣服下摆负手道:“那我便陪你一起去。”

    阡陌一愣。

    阡如心望着三人的模样也是心情复杂。前几日阡明远便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她也有疑惑过,阡陌虽然武功尚可,可也不至于高过阡家剩余的嫡系那么多,为何阡明远就非要让她来做这个诱饵?

    可是阡明远的解释却让她说不出话来。

    “——因为只有阡陌去做这个饵,邀天阁才不可能袖手旁观。”

    而这个理由,是绝对不能讲给阡陌听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景南山之变(三)

    萱苑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屋外已经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你这把火虽能制造几分混乱,却也同样限制了自己人的逃生之路。我们的兵力远胜于你们,你没有胜算。”

    “你以为我放火只是为了制造混乱?”阡陌举起雪花剑,摆了一招梅花剑法的起手式,眼中划过一丝冷光。“看来你是忘了,我最拿手的本事不是杀人放火,而是下毒啊……”

    萱苑心头一跳,按理说这十几日里他们所有人的吃喝全部用的专供食材和餐具,不仅做饭过程中有专人看守,每一餐用饭前更是会有十几个御医轮流验毒,验过之后还会有专人试毒,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可是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就听见屋外的暗卫们接二连三发出了惨叫,气息一个个慢慢消失,竟像是同时遭到了什么毒手似的。

    萱苑脸色一变:“你到底——”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句话未问完,就见面前的人提起剑大开大合刺了过来,剑光冷冽,虽然内劲并不深厚,招式却是十分变幻莫测,有些剑招即使以她的见识都闻所未闻,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只是阡陌也十分狡猾,她的内力远不及萱苑,速度也比不上她,却占了剑招斑杂的便宜,常常一招简单的梅花剑法施到一半突然就换了一套连萱苑都没见过奇怪剑法,有的招式转换之间竟有些违背武学常识,让萱苑措不及防。

    不仅如此,阡陌还经常在打不过落了下风的时候突然发起言语攻势,半句不离同帝可能面对的危险处境,扰乱萱苑的心神。

    “我倒真要感谢你,居然让人把郑棣楷带出这个安全小屋了。他躲在这个屋子里我的毒或许还奈何不了他,你偏要把他送出去受死。”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外面的惨叫声你听到了,你猜,这中间有没有哪一声惨叫是郑棣楷发出来的。哦,我忘了,他已经逃的远了,就是叫破喉咙大概你也听不见。”

    萱苑脸色又是一变,最终还是没有忍受住阡陌的言语刺激,一个抬手挡住阡陌的剑,转身飞出了屋子。阡陌目光一闪,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同时雪花剑向前一挥,一道银色的剑气贴着萱苑的身体砸进了密林之中。

    收到信号,两个隐藏在远处的人影弯下身,从相反的方向快步钻进了木屋之中。

    萱苑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木屋周围的暗卫数量至少已经减少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中还有不少人身体正在慢慢腐烂,手脚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兽咬了一口似的,一点一点、大块大块地消融,有的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化成了一堆残渣。

    剩下的人被这个诡异的现象吓得几近精神失常,纷纷扔掉武器,惨叫着四散跑开,试图躲避火光中那一丝丝看不清晰的黑色烟雾。

    萱苑大惊,急忙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吞进口中,然后迅速双脚互点使出一招梯云纵,飞快脱离那淡淡黑烟的包围圈。

    阡陌轻功差,追不上萱苑,去不了那么高的地方,这却并不妨碍她言语刺激:“阁下好功夫,居然能借着身法之利躲出去,就是不知道那断了一只手的大叔有没有阁下这么好的身法和眼力劲,能不能抱着一个人躲那么远了。”

    萱苑躲开这黑烟后额上直冒冷汗,心中更是慌乱不已,她一眼就认出了这种让人心悸不已的毒药——绝户。看着同帝的暗卫一个个折损在这黑烟之中,而刺客那边的人手却丝毫不受黑烟影响时,她便明白,今日的这些刺客当真是有备而来。

    “你是药神谷的人,还是阡家的人?!”

    阡陌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因为萱苑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有什么慌乱。早在她将自己上一次行刺的经历告诉阡明远时,他便对那个武功高深的紫袍女子身份做出了一番猜测。

    据元奇元殊的父辈,也就是十六年前亲眼目睹了湛西变乱的阡夜身边的心腹回忆,当年混在金国余孽的队伍里,对阡夜父子三人下手的武林高手中,就有一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容貌甚美、身手极佳,精通防护阵法,善用珠形武器。只是在阡夜最后的复仇之役中不小心被绝户沾染,毁了半边容貌,从此便长年黑纱覆面,不肯再在人前露出半点真容。

    在听了阡陌的描述之后,阡明远便断定,阡陌第一次行刺时遇到的那个紫袍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当年混在金国队伍中的那个被毁了容貌的高手。

    阡明远一开始就打算对同帝的人用绝户,但在知道了同帝身边有这么一个受过绝户伤害的女子后,便担心这个人因当年的遭遇影响在身上随时备上绝户的解药以防万一,若她真备了解药,不会受绝户影响,凭些一人横扫千军万马的功夫,阡明远原先的计划便会失效一大半。

    所以他才需要一个人缠住这个女人,一来将她与同帝隔开,让她没有机会在发现绝户时给同帝喂解药,二来也让她没有闲工夫对剩下的元家军动手。可以说只要缠住了这个人,阡明远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而在阡陌她们埋伏在景南山中的十几天里,却又意外地发现,这个紫衣女子似乎和同帝之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未免暴露,阡陌她们没有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回金陵告诉给阡明远,只是阡陌和阡明佑商议了一阵,又对阡明远的计划做出了一些小的调整。

    “与其关心我是谁,不如关心关心郑棣楷还能活多久吧!”

    萱苑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变了又变,终于没能忍住,彻底抛下木屋周边的战局,朝黄孟达消失的方向赶去,阡陌足尖一点,拼命催动起全身真气,紧跟其后。

    阡陌轻功不好,途中好几次差点跟丢萱苑,还好她的感知范围还算大,总能在最后一刻及时调整方向,蹿近道追上萱苑的影子。阡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拼命地往前,只恨不得自己能多长一双腿,倒是无比羡慕起星芜的轻身功夫。要是今天能将星芜也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借助他的轻功和眼力劲,不知能省下多少事……

    阡陌暗叹一声,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自私至极,连忙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集中注意力追踪萱苑。

    两人追赶的途中,萱苑大概是发现了后面的女刺客轻功不佳这个致命弱点,几次在关键位置猛得提速扭转身形,试图甩掉阡陌。可是追不上人这个可能性早在阡明远的谋划范围之内,萱苑试了两次没甩掉阡陌之后,突然猛得停在了半空。

    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二)

    阡明远苦笑一声:“四年前的长安令谋反案,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了。”

    阡明远的叙述比阡如心早上在问天鼓下的状告还要更清楚一些,经他这么一说,大家终于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

    怪不得每一个为阡家鸣不平的官员最后都只能落得被贬出京城,遭土匪欺凌的下场。

    怪不得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对阡正安谋反一事生出一点疑问便会被处死,甚至祸连家人朋友。

    怪不得当年从湛西回来的有功之臣要么被调离了长安,要么不知所踪。

    怪不得……

    ……

    这一切都是因为同帝心虚啊!

    众人来不及思考阡明远欺骗自己的事情,他们的心绪已经随着阡明远的讲述生出了更多对上位者的怨怼之情和对阡家的不平之心。

    阡明远接着道:“直到几个月前,我们兄妹三人突然得到消息,三叔唯一的女儿在当初的流放路上被人救了,还活在世上!”

    众人精神一震,显然有不少人都听说过四年前流放的队伍被劫这件事。

    “可是……”阡明远话锋一转,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同帝的人比我们更先知道这件事,他带着一众武林高手和亲卫队秘密去了江南,想要和十五年前杀害我们的祖父、父叔一样杀死三叔唯一的骨肉!”

    “啊——!”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军中有流传同帝在今年五月微服去了江南,只是这个消息一直没有明旨,只是流传,无法确定真假,如今听阡明远这么一说,这件事居然是真的?而且同帝秘密前往江南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杀阡正安的女儿?他对阡家真的就猜忌到了这种份上?

    阡明远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边,脸色苍白的阡如心:“我们的小妹今年才十四岁。她什么都没有,三叔将阡家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们兄妹。小妹被流放那年才十一岁,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亲人,身无分文,一个人流落江湖无人照料……我都不敢想象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就算是这样,同帝都不肯放过她,不肯放过我们阡家任何一个人。”

    众人随着阡明远的目光看向阡如心,不由暗叹一声。

    是啊,姐姐如此柔弱,妹妹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年纪还那么小,也没有兄长、家臣照顾……不知道这些年都会遭遇些什么事啊……

    远在江南的阡陌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值夜的丫鬟睡眼朦胧地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给阡陌又加了一床薄被子,这才安心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阡明远再次转头看向对跪在自己面前的四十万将士,缓慢而坚定地开了口。

    “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就算再给我们十五年,我们也逃不过同帝的追杀。就算能熬死了同帝,也熬不过郑家江山代代人,不仅我们熬不过,我们的朋友、后代也同样熬不过,甚至还有那些因为为阡家说话而陷于窘境受到牵连的人也一样熬不过。我们若想平安存活于世,反抗,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面对四十万将士深深一叩首:“曾经为阡家仗义执言的人,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我们到现在才站出来反抗,害你们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

    二叩首。

    “元家军残余的旧部,我对不起你们,不是我们不想反抗,而是势单力薄,实在没有办法反抗。”

    他三叩首。

    “无辜被牵扯到这场战争中的诸位将士,我对不起你们,我欺骗了你们,将你们带到长安,却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给我自己、给阡家一个公道。”

    阡明远抬起头,神色悲伤而诚恳:“即使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可是……欺骗就是欺骗,错了就是错了。你们恨我也好,怪我也好,都是应该的。接下来我绝不会再对诸位做任何要求,不管你们想要离开长安回家,还是想打我一顿出气——甚至你们就算想杀了我我都绝无怨言。

    在这里,我一个人愿意任你们四十万人处置。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们不要牵连我的妹妹,她是无辜的。”

    四十万人沉默地望着阡明远,他们能怪他吗?不能。

    阡明远走的每一步都是被逼无奈的唯一反应,他不反抗,难道要等死吗?

    阡家的几位将军为了大郑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他们的后人却要面临这样的危险处境吗?

    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啊!

    沉默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第一个开口的是曾在黄河渡口被阡明远救下的士兵中的一个,他满面的感激,神情激动。

    “元将军,您别说了!虽然您的身份是假的,可是这一路上您对我们的照顾是真的,对我们好也是这也是真的。我们做武将的生来的使命就是打仗,既然跟着谁都要打仗,我们为何不选择一个能真心对我们好,更值得我们守护的主子?不管您是同帝的暗卫还是阡家的儿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跟随您!谁想要动元将军,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是啊,元将军做错了什么?他这一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我们,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休息,最后一个用饭,每一次战斗都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若是这样的人是个骗子,那我倒希望以后遇到的所有将军都是这样的骗子!哪怕骗我一辈子我都认了!”

    “元将军明明可以把这些事都瞒到最后,只要他不说谁又会知道?可是元将军还是如实告诉了我们。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吗?”

    “士为知己者死,在我心中,元将军永远是我们的元将军,我愿意追随元将军!”

    “我们愿意追随元将军!”

    ……

    一个、两个、一百、一千、一万、十万……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到了阡明远身前,他们神情狂热却又面带警惕——别误会,这份警惕并不是针对阡明远,而是针对后面没有过来的那些人,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眼中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谁想对元将军动手,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

    大军还在转向。

    二十万、二十五万……三十万、三十五万、三十六万、三十七万……

    最后,一共有将近三十八万人站到了阡明远的同一边,只有两万多人留在原地,显得格外地突兀和孤单。

    这两万人对视一眼,渐渐聚在了一起,他们小声商议了一阵,最后推选出一个代表,对着阡明远行了个军礼。

    “将军,我们几个不是不愿意跟随您,只是……我们实在不想再打仗了,只想回老家做点小生意,种几亩薄田安静地过日子,所以……”

    阡明远理解地点点头,侧身与阡如心商议了一会,独自一人朝这两万人走了过去,他取下挂在腰间的荷包,塞到了说话的人手上。

    “我这些年有一些积蓄,但是大都是和元家军的旧部们一起打拼下来的,我不能擅动。这些是我们兄妹俩这些年存的一点私房钱,虽然金额不多,却是我们兄妹的一点心意。阡某对大家愧疚良多,无法言表,只希望这点银票能够帮助诸位后半生生活地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也算是为我赎罪了。”

    为首的汉子一瞬间红了眼眶,他再也支撑不住,握着阡明远的手跪了下来。

    “将军,您别说了!”

    *********************************************************************

    皇城之内,将士们同样彻夜无眠,除了禁卫军的直系亲兵营,所有人都为今日听到的真相辗转反侧。

    几个禁卫军在床铺上睁着眼对视了许久之后,终于一咬牙偷偷摸摸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起去了长安城防军的周将军那边,只是等他们溜到周将军的营帐门口,才发现自己的许多同僚都悄悄摸摸地偷跑过来了。

    众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一起进了周将军的营帐。

    “周将军……”

    禁卫军们傻眼。

    只见周虎换了一身夜行衣身边跟着几个亲信,显然是正准备偷溜出去。

    “呃……你们怎么来了?”周虎面带尴尬。

    禁卫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选出一个代表,往前了一步。

    “我们想借您的手令,出皇城一趟……”

    皇门由长安军和禁卫军一起把持,若是想要出去,必须要周将军或者孙将军的手令才行。孙将军那里肯定是没有办法指望了,所以他们想来周将军这里求求,毕竟从白天的阵仗看来,周将军好像并不是皇家这一边的。

    谁知,周将军居然在自己的帐篷里换了一身夜行衣?

    周将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禁卫军的来意,于是小声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皇门已经换了禁卫军训亲军看守,就是我也出不去。”他拍了拍几个禁卫军的肩膀,安慰道:“我现在正准备暗中去联军那里探探情况,再找阡姑娘详细问问当年的事,你们放心,一旦我问清楚了,一定回来告诉你们。”

    禁卫军地对视一眼,不无担忧的点了点头。

    等周虎溜出皇城,进入到联军军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阡明远孤身面对四十万联军将士,请求原谅的那一幕。他终于明白了初见这位元将军时的那抹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原来,原来……这位元将军竟然是继元将军的后人!

    周虎迅速回了皇城内,将这个刚刚亲眼看到的消息告诉长安军和部分来他这里打探消息的禁卫军。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长安军问。

    周虎神色有些激动:“我万万没想到,继元将军居然还有后人在世,而且长成了如此英勇不凡的男子汉!继元将军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将军。”一个不起眼的小兵道:“现在阡将军的后人虽然还在,但是一旦同帝陛下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他有些担忧道。“白天孙将军的样子您也看到了,我只怕那位阡家后人……活不过明日啊!”

    “这绝对不行!”周虎神色严峻,十五年前湛西的一切他鞭长莫及,四年前阡正安的定罪事关谋反没人胆敢说情,可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误会,他又怎么能看着继元将军的后人再死一次?“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这……”士兵们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神色一动,却没有开口。

    最后依然是最先开口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士兵小声地说了句:“同帝如此薄情寡义,我们真的要效忠于这样的君王吗?”

    周虎神色一动,终于有了决断。

    ************************************************************************

    天刚蒙蒙亮,阡明远便带着他的四十万联军来到了皇城之外。

    是的,四十万,一个人也没有少,就算是本来打算离开的那两万人也在阡明远的那袋银票之下被彻底击溃,站入了他的阵营。

    众人望着近在眼前的皇城,心情却不再像昨日那样沉重,而是充满了激动和迫不及待。

    只是让众人感到奇怪的是,皇城门口居然没有守护的军队,整座城看起来安静的不像话,众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目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我替您进去看看。”联军中官阶最高的林副领道。

    “不必。”阡明远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他往前两步,一只手握住一边的城门,用力往里一推——

    ——十几万皇城军整齐地列队站在门后,而长安军统帅周虎,双手捧着一只托盘,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阡明远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诧异。

    周虎向阡明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了他身边,一只手掀起托盘上黑色的遮布,露出了下面的明黄。

    周虎将这只明黄色的披风穿到了阡明远的身上,放下托盘跪在了地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十几万皇城军一齐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阡明远身后的四十万联军只愣了不到一息的时间,紧接着跪列于地,齐声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阡明远没有说半句拒绝或者解释的话,而是面向东方,一只手握住身后的明黄披风,一只手高举过头。

    “我阡明远在此立誓,只要这片大陆上有我阡家血脉一日,今日护我拥我的诸位将士兄弟,我必世世代代永不相负——!”

    誓言既落,天光乍亮。

    连下了十天十夜大雪的长安城,在此刻,突然放晴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年关

    这一年的年关过得格外冷清,明居的人几乎全在十月份的时候跟着阡明远去了长安,还有一小部分跟着元奇和胡大去了湛西、嘉禾,若不是阡陌在景南山上受了重伤,断断续续昏迷了许久,她和阡明佑几个本来也该跟着一块去的。阡明佑为了照顾妹妹,也留在了江南,只让胡大带人拿着自己的授信,到嘉禾去找元奇二人的兄长元慎,配合阡明远进行后期的出兵行动。

    临到过年,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不知道该不该养病的病号、一对小夫妻和屈指可数的几个下人,还要一边操心着阡陌体内的隐疾,一边忧心长安城的消息,哪怕阡明佑再立志要让妻子和妹妹过一个好年,也没有办法不担心千里之外的兄长、姐姐以及自己的几万同胞。

    大年初一,连下了十日大雪的天空突然放晴,阡明佑若有所感地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将明居的女眷和下人都喊到了一起,眯着眼睛一人补发了一个大红包,说是新年讨个好彩头。

    大年初二,持续放晴,金陵城也重新恢复了热闹,满城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到处都是走街串巷向亲友拜年的老百姓。当底下的丫环小心翼翼地过来禀告阡陌蜀山派的陈公子过来拜年的时候,有位赖着不走的客人正坐在阡陌的房间中。

    小姚真的是怕极了这位“楚公子”,虽然这位清隽矜贵的公子只来了明居三次,但是每一次听到这位楚公子的名字,她们家小姐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手忙脚乱地整一大堆有的没的,简直……简直就像神经质似的。但是等见着了这位楚公子之后,小姐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悦的样子,甚至好像……还有些……怎么说,有些不高兴?小姚看不懂。

    若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是在小姚仅有的几次接触中,发现这位楚怀墨实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的眼神太冷了,也太透彻了,好像一眼就能将人给看穿。他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谁也没发现的小姐药里的问题,话语间总给小姚一种说一不二的独断感,更奇怪的是,小姐与楚公子的关系似乎十分复杂,她有时见两人举止十分亲密,但仅仅是泡个茶的功夫,好像就能起了冲突,不过只要楚公子沉默着定定地看小姐一眼,小姐就会像泄了气一样偃旗息鼓,不再说话——虽然她看上去非常不高兴。而在楚公子走后,小姐既不会向二爷告状,也不会向下人发脾气,只是呆呆坐在床前抱着她的宝贝钗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真是太奇怪了。

    “齐一针半个月前离开江南往西南方向去了,虽然他这一路上遇山上山逢林进林,看上去是在找药材,但是我分析过他的背景和前进路线,他的目的地应该是湘楚一带。”

    阡陌垂着脑袋点点头,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

    “怎么了?”楚怀墨跟着低了低头,问。

    阡陌有些别扭地侧过身,试探道:“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抱着我,感觉好奇怪。”

    “不行。”楚怀墨不由分说地拒了,冷着脸敲了敲桌上的地图:“齐一针的老家就在湘楚一带,他这次很可能会顺道回家一趟。”

    阡陌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愈加不自在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老占我便宜干嘛。”

    “啪——!”的一声脆响,楚怀墨掰断了手上的毛笔,沉着脸看着她,一言不发。

    阡陌终于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在他腿上坐好,换了一只毛笔塞到楚怀墨手上,小声嘀咕道:“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楚怀墨不为所动,只是抱着她的那只手又紧了紧:“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阡陌不理他,抓起那只断掉的毛笔在地图上点了点:“齐一针去湘楚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今年可是有件大事在这发生。”

    楚怀墨看着她指的地方,神色一动:“你是说……百草谷?”

    阡陌点头:“还有四个月百草谷开谷,这样的际遇像齐一针这样的医师是不可能错过的。”

    楚怀墨眉头皱了皱,却是问出一句和阡陌的话并不十分搭调的问题:“百草谷……你也准备去?”

    阡陌点点头,神色淡然:“这是肯定的,没有一个医师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我也答应了江无尘进去帮他找药。”

    楚怀墨脸色更不好看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这次倒是没有再出言反驳,就好像知道这么做只会更加深两人之间的不快一样,他只是抱着阡陌的手又紧了紧,憋了半天才极其不情愿道:“到时候我会将邀天阁的医师也派去,你们一路有个照应。”

    “这恐怕是不行了。”阡陌笑了笑,摸了摸楚怀墨再次皱起的眉头轻声道:“长兄那边的消息估摸着这几日就会到了,不管结果如何,我和二哥都会回长安一趟,到时候也会从长安出发去百草谷。”

    楚怀墨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搂住她,然后突然俯身吻了下来,阡陌推了两下发现推不动,也就懒得反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楚怀墨才放开已经因为缺氧大脑发晕的阡陌,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我一时走不开,你找着药材就回来,不要在外面多待。找不到也不要勉强,反正我马上就会解决掉江无尘了。我不管你以后要去哪,从百草谷出来就立刻来找我,其他的事等我见到你后再说。”

    阡陌红着脸点了点头,但楚怀墨却仍然不是很放心,直到第三次从阡陌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放手准了她去开门。

    小姚看到自家小姐满脸通红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只要是那位楚公子在,小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正常。

    “小姐,蜀山派的陈公子来给咱们拜年了,现在正在前厅跟二爷说话在,二爷说让您也去见个礼。”

    阡陌转头忘了一眼楚怀墨,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去把我前几天酿的枣子取一罐来,拿去送给子冲。”

    “子冲?”后方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似是又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枣罐又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

    “只是我无聊时候做的零嘴,是甜食,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楚怀墨似乎又哼了一声。

    说话间,小桃已经手脚麻利地取了一只密封地严严实实的罐子回来了,两人正准备往屋子外面走,却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面前晃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身旁传来一个极其不痛快的声音。

    “我现在喜欢了。”

    *********************************************************************

    “二哥、子冲哥。”阡陌高高兴兴地跟阡明佑打了个招呼,又向陈子冲见了个常礼,然后对着陈子冲摊出了掌心。“过年好啊!有红包吗?”

    陈子冲笑了笑,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布裹着的包裹,双手递给了阡陌:“陌儿妹妹也新年好,这是我在山中悟剑时无意中得到的一本剑谱,剑意轻柔明朗,正合你的修炼路子,刚好当做新年贺礼赠与你,希望你能喜欢。”

    阡陌好奇接过剑谱,只翻开看了一眼,便目露欣喜之色:“谢谢子冲哥!”

    陈子冲见阡陌喜欢,也是欢喜地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慈爱。阡明佑在一边看着却暗叹了一口气,他是十分欣赏陈子冲的为人的,他也看得出来,陈子冲对阡陌也十分上心,可是他们俩互相认可了没有用,阡陌偏偏就不喜欢陈子冲,甚至还硬拉着他认了义兄,彻底断了男女之情的可能性。

    最让阡明佑无可奈何地是,陈子冲听到阡陌要认他为兄之后,居然思索了一会,也欣然同意了,从此之后他看阡陌的眼神就从爱慕变成了仿若看孙女一般的慈爱……

    真让人头大。

    说话间阡陌也让小姚送上了手里的枣子罐头:“这是我按上次你们提的意见重新酿的,你拿回去试试味道如何。”

    原本预备送给陈子冲的那罐被楚怀墨硬夺了去,这一罐是她后来让小姚重新去取的,

    陈子冲笑着接过,十分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阡明佑刚开始还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等了一会发现没下文却不乐意了,不禁轻咳了提醒阡陌,可是等了一会发现阡陌还是没反应,只好侧过头小声问道:“我的呢?”

    阡陌有些不好意思道:“目前只熟了两罐,一罐送给子冲哥,还有一罐……”

    “还有一罐当然给我了。”阡明佑理所当然道:“大哥又不在这,他的过段时间再说。”

    “不是……”阡陌神情有些尴尬,“另一罐被……人抢了。”

    “谁敢在明居里抢你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阡明佑怒道。

    话音刚落,一道同样不太愉快的声音在大厅外响起。

    “我。”

    众人转过头,阡陌这才发现楚怀墨竟然也跟了过来。只见楚怀墨完全无视阡明佑不快的目光和陈子冲的讶异,大步走到阡陌身边,低头看着她,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一种十分无辜的疑惑。

    “你不是说你人都是我的,不过一只罐头而已,怎么了?”

    这句话带来的效果实在太过震撼,整个大厅的温度都已肉体可感的速度降了下来。

    阡明佑五官都快拧在了一块,双手互相握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要不是看在楚怀墨前些日子指出了齐一针的药有问题的面子上,估计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出手打人了,陈子冲虽然觉得楚怀墨这句话有些无礼,但是他不确定这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楚楚怀墨这句话是真是假,所以神情中更多的是疑惑。小姚则是张大了嘴巴,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家小姐每次听到这位楚公子消息时候那一系列的奇怪表现是从哪来了。只是她仍然有些困惑,小姐喜欢楚公子,楚公子看上去也很喜欢小姐,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处地总是那么奇怪呢?

    阡陌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从楚怀墨嘴巴里听到这种话,她看到楚怀墨一脸无辜的模样,只觉得这人腹黑的功夫简直已经到了举重若轻、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一眼瞟到了自家二哥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动作,脑子一抽,居然先一步拦住了阡明佑,安抚地拍下他的拳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阡陌又恼火地瞪了楚怀墨一眼。

    “你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楚怀墨的神情似乎更无辜也更困惑了,“这话确实是你对我说的,不是吗?”

    是是是,是你个头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这能一样吗?今非昔比、事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些词没听过吗?

    “不是你说的吗?”楚怀墨再一次追问道。

    阡陌看着周围人探究的眼神,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你……你别乱说了,这么多人……”

    楚怀墨眼中带上了一丝胜利的笑意,他搂住了阡陌的腰,靠近她的耳垂轻声道:“知道了,下次人少的时候我再说。”

    ……就怪了!

    他有把握阡陌不会在人前——尤其是外人面前以否认事实的形式落他面子,这才看准了时机想赢回主动权,要是等人少的时候问,哼,这丫头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楚阁主自重”之类气死人的话了。

    楚怀墨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他记得这丫头以前没有这么难搞的啊,那时候不是自己说什么她都听的吗?投怀送抱什么的也主动得很,怎么找到家人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哪怕他再努力想去靠近她,都会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挡回来,两个人中间就好像多了一道无形的隔阂。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脑子一热把人赶走了,这么一折腾,怎么辛苦的还是自己?

    阡陌红着脸推了楚怀墨一把,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像以前追杀星芜那样把这个人揍一顿。

    阡明佑把手掰得更响了,他威胁地盯着楚怀墨,眼神似乎在说“你小子要是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楚怀墨对着他友好地笑了笑,轻轻放开了搂住阡陌的手。

    倒不是因为他怕阡明佑,而是他知道阡陌对这个“二哥”十分看重,阡明佑的话在如今的阡陌心里只怕是分量最重的,要是真的惹恼了这位未来的二舅子,只怕会有不小麻烦。既然主权已经宣示了,也没有必要再惹这些麻烦了。

    他又对面带疑惑的陈子冲笑了笑,可是说出来的话似乎就不那么友好了。

    “陈兄这次是来辞行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再回长安

    阡陌没好气地看了楚怀墨一眼,这人才刚来,他就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问人家是不是来辞行的是几个意思?赶人走吗?

    谁知陈子冲却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好像并没有听出阡陌以为的那层意思一样,对阡陌兄妹抱了抱拳:“确实如此,我准备回蜀中了。”

    “啊?这是为何?”阡陌奇道,“难道你的剑法已经完善了?”

    陈子冲却依旧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并未,只是前日接到师门飞剑传信,急召所有在外弟子回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阡明佑和阡陌两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是楚怀墨却多少知道一些,他淡淡补充道:“两日前蜀山剑派在围剿东海恶势力的途中突然退出,想必也是同一个原因了。”

    “楚道友知道原因?”陈子冲有些急切道。

    楚怀墨却没有多言,只道:“想来等陈兄回到门派中自然就知道了。”

    陈子冲点点头,再次向众人抱了一拳:“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他日诸位若是得闲,欢迎常来蜀中游玩,在下必定扫榻相迎!”

    楚怀墨眼光闪了闪,却是暗自打定主意:“看来这蜀中分阁还是得尽快安排个人啊……星芜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放出去锻炼了。至于其他人,还是离蜀中远些吧。”

    阡明佑本来打算留陈子冲下来吃饭,可是听他师门有事也只好作罢,中午十分不顺眼地和莲华一左一右地坐在阡陌旁边,将他和阡陌隔开。

    楚怀墨也不在意,十分规矩地吃完了饭,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展现了自身的良好涵养。可是一回到阡陌房里,这人就原形毕露地将她勒在怀里直到阡陌快要断气了才松开。

    “你干嘛!”

    楚怀墨眼中分明还带着恼火,也是这份恼火在遇到阡陌无知无觉地反抗之后就变成了无力,他轻轻将人抱入怀中,眼中有着一抹压抑的痛苦。“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

    楚怀墨只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他走之后,小姚才哆哆嗦嗦地从门后钻出来,拿着湿帕子帮阡陌擦了擦被咬破的嘴唇。

    “小姐,这位楚公子可真爱吃醋啊。”

    “吃醋?”阡陌摇摇头,“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了。”她望着楚怀墨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

    “我们这位楚阁主,你又了解多少呢?”

    *************************************************************************************

    大年初三,阡明佑终于收到了来自长安的飞鸽传书,书信是阡明远的亲笔,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天下已定。”

    阡明佑激动地一挥拳,完全不顾自己砸到了旁边一只十分名贵的花瓶,热泪盈眶地喊声在院子里呼喊起来。

    “夫人,小妹!我们——回家了——!!”

    明居的人早就做好了说走就走的准备,连行李都不用收拾,只每人带着些必备的随身物品就策马往西去了。

    金陵城外,楚怀墨站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静静望着远方出神,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握紧了手中的纸条,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彻底离开的范畴明居那边的人都没有给他送过一次信,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种地步呢?

    阡明佑带的这几个人——包括莲华都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骑术了得,阡陌骑马虽然不多,但是在蜀中那三年的地狱训练好歹什么都学了点,反倒是小姚,虽然会点拳脚功夫,但是身子骨和骑术居然是一行人中最弱的。为了节省时间,在小姚满心愧疚下,众人轮流带她一程,日夜赶路,终于在十日之后到达了长安城。

    元慎和元殊这几日一直守在城门外,一见到阡明佑等人就迅速将人接进了宫。

    阡明远的人占了皇宫,收编了秦州、豫中、江南、湛西、嘉禾五地的军队,但是湘楚、蜀中、齐州、漠北、丹枫和闽州等地的驻军他却还未接触,为防万一,改朝换代的消息他还没有传出去,只是向各州和郡自己的埋伏的棋子传了密信,目前正在等消息。

    就算是没有好消息也无妨,至少大郑最中间这条线他已经拿了下来,南北两地散落的几大州便无法联合起来,他又有西部的几大州做据点,有最骁勇的嘉禾骑兵做后盾,其他几个州就是不肯归顺,他也有把握用硬磕的方式将地方拿下。

    六十万大军虽然不算极多,但是拿来将那几个州各个击破,却是够用了。

    大郑的皇宫对于兄妹四人而言都算不得陌生,阡家失势之前也算是宫里的半个常客,哪怕是最不得意的阡正安时代,阡陌跟着父亲进宫赴宴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只是如今雕栏玉砌仍在,人和事却都变了。

    阡明远还是老样子,只是换了身衣服,阡陌这才认识到,自己这位堂兄原来在很久以前就培养出了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概,而阡如心的情况却不是很好。

    “如心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后面虽然得了秦医师的温养,顽疾略消,只是那一趟问天路走下来,情况就更糟了。鞭伤会留些浅疤,虽有损容貌,但是仍然可以用脂粉覆盖,可足下的伤口……”阡明远心疼地摇摇头,“连御医也没有办法。”

    “那你还要让她去受问天鼓的刑罚!?”阡明佑得了阡明远成功的消息原本是极为欣喜的,可是在知道了阡如心的伤势之后,立马又暴怒起来。

    阡明远这次没有反驳,只静静地听阡明佑骂完了,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的。”

    “兄长,你没有请秦医师吗?他医术高超,若是请他来治疗长姐的伤应该手到擒来才对。”阡陌提醒道。

    “请了。”阡明远点头。“只是秦医师早年发过誓,绝不踏入长安以西一步,而如心现在的身体状态又出不了远门,所以……”

    “那齐一针呢?找江无尘借人总是可以的话?”

    “找了,只是江无尘回信说齐一针不是他的人,只是欠他一个人情,又和同帝有些恩怨,这才答应在景南山上帮他这一回。现在齐一针音讯全无,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人。”

    齐一针不是江无尘的人?

    阡陌记下了这个疑点。若齐一针不是江无尘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在施针的时候对自己动手脚?难道不是江无尘让他控制自己,好要挟自己为他炼药?阡陌暂时猜不出答案。

    “不找他更好,免得又被他动手脚。”阡明佑重重哼了一声,在阡明远探究的目光下简单讲了阡陌体内被齐一针做了手脚的事情,又引得阡明远皱起了眉头。

    “这两位神医都不行,那药神谷的其他医师呢?可有请?”

    阡明远再次点头,神色却仍不怎么好:“送了信过去,但是药神谷的人性情古怪,又轻易不惹世事,如心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说起来一不算疑难杂症,二不危及生命,想要请动药神谷的人,只怕是难。”

    阡陌想起自己刚到邀天阁时,秦疑嫌她伤得太轻不愿意给她看病的事,也跟着担忧地点点头。

    “那……要不然让我试试?”

    阡明远一怔,望了一眼阡如心紧闭的房门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阡陌敲了敲房门,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听到回复,有些惊愕地望向阡明远:“人不在房间里吗?”

    阡明远担忧道:“自从御医诊断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其实只要等如心情况稳定了我就能找人将人送到江南去请秦医师来医治,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在他安排阡如心去敲响问天鼓之前就考虑到了最后的结果,在他的考量中,有秦医师的药物支持,阡如心去做这件事会受苦,但是性命却是绝对无忧的,如今只是治愈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些,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不明白,我却很明白啊……”阡陌摇摇头道,“长姐无法接受的不是晚些医治,而是这些伤会留疤啊!”

    “留疤?”阡明远和阡明佑异口同声道,似乎很不能理解,“留疤算是个什么事?”

    “对你们来说不算,对我们女子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尤其是像长姐这种原本貌美的女子,又怎么能忍受自己身体上多了无数道难以消除的疤痕呢?”

    “竟是这样……”阡明远沉思片刻,正色道:“是我疏忽了。”

    阡陌又敲了敲门,试着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人应答。她不禁叹了口气,就算是要留疤,阡如心也不能完全把自己关在房间吧?她试了试面前的门扉的结实程度,转向阡明远:“长兄,你最近事情多吗?国库还充裕吗?”

    阡明远一怔,似是不明白阡陌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问题。“各部事务已步入正轨,国库尚且丰裕。”

    “那就好。”阡陌点头,拔出了腰间的雪花剑,剑尖对准阡如心卧房的门缝。“那我就不用担心你没钱帮长姐修门了——”

    “——嘭!”

    一剑挥下,门扉从正中间碎裂,应声倒向两边。

    兄弟二人有些呆滞地慢慢将头转向阡陌:“这也太暴力了吧……?”

    阡陌收剑,迈步走进房间,面对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阡如心笑了笑:“长姐,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她又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阡家兄弟,语气中带着些奇怪道:“你们两个男子站在外面做什么?不要偷看我给长姐治疗。”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人扶起一半门扉,勉强遮住了半扇门,将走廊外面等候服侍的丫鬟们也一起轰出了阡如心居住的这座宫殿。

    阡陌蹲在阡如心的床前,动作极轻地卷起了她的袖子,阡如心先是往回缩了一下,但是她看到阡陌那双没有半分嘲笑、轻视,只有认真的眼睛之后,不知怎么着又渐渐放松下来。

    手臂上疤痕纵横交错有如一只只丑陋的蜈蚣,很大程度上反应了阡如心全身的鞭伤情况,常人看到会被吓一跳的惊悚伤势却连眉头都没能让阡陌皱一下,她按了按阡如心手臂上的皮肤,确认了一下她身体的弹性情况,又抓住她的手腕,探了下脉搏,最后点了点头。

    “还好,身上的伤不算太糟糕。”

    “不算太糟糕?”阡如心反问一声,神色却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带上了一丝嘲讽。“是,伤势不算糟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容貌、我的皮肤却是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了。”她哀伤地抽回了手,放下衣袖。“毁了……什么都毁了。”

    阡陌认真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每个人今天的容貌和昨天都不一样,就连我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的皮肤状态没有小时候嫩滑了。”

    “你是在嘲讽我吗?”

    “我嘲讽你做什么?”阡陌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小臂,正在阡如心以为她要刺激自己的时候,却因阡陌接下来的话愣住了。“我十一岁那年全府女眷流放,因为我最不听话,所以一路上挨的打最多。当时母亲看到我身上的鞭痕心疼地直掉眼泪,一个劲地说女孩子若是身上留了疤以后该是好。可是那个时候我连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又哪还管得了这几道疤?”

    阡如心盯着她毫无瑕疵的手臂:“可是你没有留疤。”

    “对,我没有留疤。”阡陌郑重地点头,握住了阡如心的手掌,“所以,你身上的这些伤,我也不会让你留疤。”

    “可是……御医都说做不到。”阡如心情绪平复了一些,但是依然有些迟疑。

    阡陌笑了笑:“你真该听听秦爷爷是怎么评价皇宫里的御医的。”

    “他说什么?”

    “他说,御医都是些比山村大夫还要笨的庸医。”

    阡如心终于破涕为笑,她反握住阡陌的手,又有些犹豫地开口道:“除了身上的这些伤,我的足底……”

    阡陌笑着打断了她,开玩笑似的安抚道:“足下的伤旁人也瞧不着,一会我帮长姐看看。长姐放心,我的医术虽不精湛,但秦爷爷却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厉害医师,就算我拿长姐足下的伤没办法,等我们把身上的伤口治好之后就去江南找秦爷爷,他肯定有办法的。”

    阡如心终于放下心来,也是,只要身上的伤疤能除去,到时候她也就不怕出门见人了。她十分小心地伸出包满了绷带的玉足,轻声点头。

    “那就有劳妹妹了。”

第二百五十章 治疗

    阡陌将雪花剑放在地上,弯下身将阡如心的一只脚抱在怀里,小心地拆开了她足上缠绕的绷带。

    足底散发着十分浓郁的药味,血倒是没有再流了,只留下被钉板戳伤的密密麻麻的深洞和重度烫伤的紫红色恐怖伤痕。

    即使早就心理准备,在看到这样的伤之后阡陌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阡如心一直盯着阡陌的神情变化,一看到阡陌皱眉立马敏感地将脚锁了回去,表情也变得沮丧。

    “很难看是吗?”

    阡陌反应过来,又将阡如心的脚抓回了自己手里,有些无奈道:“我都还没看清楚你缩回去干嘛?”

    阡如心抿唇看着自己的双足,眼中流下了屈辱又委屈的泪水。

    “我也不安慰你,你双足伤势十分严重,板钉留下的伤口已经发炎感染了,烧伤的部分又将发炎的地方挡在了里面无法清理,最麻烦的是烧伤之外还有严重的冻伤,三种不一样的伤势叠加在一起,彼此阻拦又互相感染……再加上之前给你包扎的医师用的是先治疗冻伤和烧伤的方法,只将简单消毒之后就将感染的地方完全封到了里面,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最里面的感染伤口已经完全腐烂了。”

    任哪个女子听到自己身体“腐烂”这种话都无法保持平静了,阡如心的脚掌瞬间用力地弯曲起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双脚剁掉,让这个腐烂的东西彻底远离自己的身体。

    “那……我要……怎么办?”阡如心话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此刻她一点都不像比阡陌年长十一岁的姐姐,反而好像两人的年龄对调了似的。

    “你先别紧张,我让外面的丫鬟打盆水来将你脚上的药膏清洗干净,再仔细观察一下,一定会有办法的。”

    “真的会有办法吗?”阡如心哽咽道。

    “会的。”阡陌认真地点头,然后放下阡如心的脚,拿起雪花剑起身去外面找人了。

    后面诊治的过程阡陌依然没让阡明远和阡明佑进来看,只是列了个清单给阡明远叫人整备好放在大厅里,再由她自己一样一样地搬进阡如心的卧房。

    将干净的丝绢打湿,阡陌细心地擦掉阡如心足上的药膏,尽管她动作很轻,阡如心还是好几次疼地发出了呻吟。

    阡陌没有说什么“忍一忍”“马上就好了”之类的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一些。

    将药膏全部清洗掉,阡陌终于看清了阡如心足底的全貌。

    伤口周边已经泛白,好几处地方的肉已经坏死,雪白的足心已经沾上了一层充满死气的黑色。因为沾水的缘故,有的伤口已经裂开,重新染上了血迹。

    她怎么觉得擦掉药膏之后情况更严重了呢?阡陌皱着眉头,盯着阡如心的足底半天没有动静。

    “……小妹?”过了许久,缓过气来的阡如心看着阡陌好像在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阡陌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哦,我是再想这个伤势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处理比较好。”

    “有办法吗?”

    “我有些想法,只是还不确定。”说实在的,阡陌在医药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在参加武林大会炼药大赛得了名次之后,她对自己的医术原本还是有点信心的,只是自从齐一针对她做手脚,连着两位神医都说她动手经验薄弱之后,她对自己的水平也不是很自信了。

    仔细想想,这些年她纸上见到的耳里听到的案例都很多不错,可是平常亲自动手医治的好像的确都是些小病小痛,类似于阡如心这种复杂的伤势她还真没自己动手处理过。

    “那……需要多长时间?”阡如心又问。

    阡陌想了想:“七日左右吧,我要先试验一下可行性才更有把握。这几日长姐不要把双足包裹起来,尽量让伤口透气,脚下也不要用力,日常需要走动的事情最好都让丫鬟代劳,我一会先开个外用的方子,你让丫鬟每日两次涂在足底消炎去肿,可能会很疼,你要忍忍。”

    御医的治疗方法其实也不算错,只是身为御医,全家的性命都挂在一个人的脑袋上,给主子看病的原则向来是大病化小、小病化无,能用“偶感风寒”解决的绝不用其他毛病,要是实在和偶感风寒沾不上边的,在另外想个听起来没那么严重又好像是那么回事的病因,就连阡如心这种程度的钉伤、烧伤、冻伤,御医院的判词里也一如既往地加了句“寒气入体”,然后开了一剂退烧药物来压制阡如心因感染引起的发热。虽然在后来的诊治中好像发现有点不对,但因为对阡明远这个新任“主子”又不了解,只想着能举旗造反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就更不敢说实话了。

    不过那些胆小鬼也不算是彻底的庸医,在外敷的草药里加了一味药性最为平和的金银花,可算是小心到一种极致了。要是按他们这种治法,阡如心的足伤估摸至少一年才能治好,而且治好之后绝对会留下极难看的疤痕,到时候为阡如心祛疤恐怕就成为他们下半辈子的主要工作了。

    不声不响就保住了个长期饭碗,你说这些人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呢?

    别人的生存法则阡陌无法妄断,只是以后住进这座宫殿的是她的兄姐,阡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找个机会跟阡明远提个醒,总不能让他们把身家性命交到一些明哲保身无为而治的医师身上。

    阡陌下了几剂重药为阡如心消肿清热,可能是因为下的量过重了,从第三日开始阡如心本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腐烂,惊得她甚至以为阡陌是故意和她过不去,想借此机会让她留下终生难医的伤疤。可是当阡如心派丫鬟将阡陌叫来质问的时候,阡陌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她的伤口一眼,说了句“还早着呢”,就回自己的寝殿捣鼓去了。阡如心又惊恐地喊来阡明远和阡明佑两兄弟,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的担忧,可是阡明远看着终于撑不住愿意见人的妹妹,只是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了句“不用担心”,又陪着她谈了会心稳定情绪,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阡明佑与阡如心毕竟不是亲兄妹,以前在明居还好,现在宫中人多口杂他也需要避嫌,阡明远走后他也不便继续待着,只让莲华陪着阡如心说了会话。

    到第五日的时候,阡如心的双足已经彻底溃烂,这个曾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温柔的笑容的可人儿终于绷不住在卧房里抱着枕头痛哭起来,也是这一日,阡陌再来探伤的时候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她双眼通红的堂姐笑了笑:“可以了,到这个程度刚刚好。”

    而阡如心却抓住了她,有些歇斯底里道:“我那么信任你,把自己的伤交给你医治,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害你?”阡陌有些无奈,“你是我堂姐,我害你做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怀墨吗?”阡如心反问。

    阡陌的神色冷了几分:“长姐想多了,我与楚阁主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关系……”她看了一眼阡如心,“好像也与长姐无关。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去害我唯一的姐姐?换做是你你会做这种事吗?”

    阡陌承认,她还是激动了。她本来不应该因为阡如心这句话激动的,可是她不仅激动了,还说了这么多话。或许是因为没放下,又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楚怀墨突然又闯入她平静的生活,拨动了她极力压制的心弦,毕竟让她又生出了几分不应该有的盼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自己却只能被动承受呢?

    阡如心盯着阡陌看了许久,情绪终于也慢慢平静下来。“我不会做这种事。”

    “这次的治疗方法有些恶心,不管我已经在动物身上做过实验,很安全、有可操作性,最重要的是不会留疤。唯一的问题就是你足上伤口过深,这一次治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足下虚浮不能用力,至少要调养半年。不过我想这个应该是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吧?”

    “真的不会留疤?”阡如心不放心地确认道,对其他的恶心、调养半年之类的字眼好像完全没听到。

    阡陌认真地看着阡如心道:“我不会骗我的病人。”

    然而,等阡陌当着阡明远几人的面把她的工具全部端上来后,阡如心的脸色还是唰地一下白了,肠胃一阵翻滚,忍不住作呕,她终于知道阡陌说的方法“有些恶心”到底是指的什么了。

    因为阡陌拿出来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盘蠕动的蛆虫。

    “这是做什么?”阡如心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将身体往远处挪了些。

    “蛆。”阡陌的回答简明扼要。

    得到答案,阡如心一阵恶寒。虽然阡陌已经提前给她做了心理预期建设,但是……真的很恶心啊……

    阡陌叹了口气,向阡明远点了点头,阡明远见状走到阡如心身后,宽大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帘。

    “别怕,哥哥帮你看过了,效果甚佳。”

    阡如心抓住兄长的手臂,终于点头。

    阡陌抬了张矮桌将阡如心双腿放置于桌上,将位置摆正,然后撒了些冰冰凉凉的汤药到她的足心,徒手捉住两只白白嫩嫩的蛆虫,分别放在阡如心的两只脚上。

    那蛆虫嗅到腐肉的味道,高高兴兴地拱着软塌的身体歪歪扭扭地钻进了肉堆里。阡如心只觉得脚底一阵清凉,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可是等她不仅没有疼痛感,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觉得身体渐渐轻松起来。

    阡陌半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阡如心的身体状况,等确认她的身体能够适应这种治疗方法之后,又抓起几只可爱(误)的小蛆扔到了阡如心脚上,加快了腐肉的吞噬速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阡如心的脚掌渐渐变薄,腐烂的伤口被逐渐清理干净,脚底的十来只蛆虫似乎也吃饱喝足,蠕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阡陌将几只停在原地不动弹的蛆虫抓起来扔回了盘子里,又继续蹲在地上观察。反复数次,白色的软体蛆虫消失,阡如心脚底露出了鲜红的新肉,她也逐渐感觉到了丝丝疼痛。

    阡陌在另一只盛满了药水的盆子里泡了泡手,又用一支在火焰上反复熏烤过的镊子夹起一团丝麻在另一碗药液中充分浸泡。

    “下面的步骤就有点疼了,忍着点。”

    一旁的莲华闻言轻声安抚了阡如心几句,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毛巾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是没有用,哪怕阡陌已经提前出声提醒,哪怕有了毛巾垫着,在阡陌手上的丝麻碰到阡如心足底的那一瞬间,阡如心依然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就好像有人直接砍掉了她的双足,又在断口处撒了把盐,再拿了根筷子使劲搅动一样。前半段疗程累积的痛感在那一瞬间百倍千倍地爆发,疼得阡如心只想抱住双脚在床上翻滚。

    “按住她!”阡陌高声道。

    不用阡陌提醒,在察觉到阡如心乱动的意图的瞬间,阡明远兄弟二人一人定住她的肩部,一人按住她的膝盖,莲华也慢了一拍地上来帮忙固定住了阡如心的脚腕。

    阡如心本就体弱,又如何能在四人的合力阻拦下乱动?几次挣扎无果后,居然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晕了就好办了。”阡陌嘀咕一声,趁着没被疼醒的功夫仔细地往她足底涂药,没有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虽然阡陌拿来给阡如心去腐肉的蛆本来就是特殊喂养的,但为防万一,这道消毒程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

    再三确定没有伤口遗漏之后,阡陌将换了几次的丝麻全部扔到一边,又拿起一只白色的玉瓶,十分粗鲁地将里面的白色粉末直接撒满了阡如心的足底。

    “啊——!!!”阡如心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果然如阡陌所想的那样疼得醒了过来。

    阡明远几人连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次按住阡如心。

    “现在没有必要按了,反正马上就会晕了。”

    阡明远几人闻言皆是愣了一下,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觉手下一软,阡如心白眼一翻,果然又晕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去处

    大概是有着整个皇宫的资源做后盾,阡如心的足伤比阡陌预估地好得还要快一些。看着重新回归白嫩的玉足,阡如心看阡陌的眼神也比从前亲热了许多,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堂姐了。

    阡如心身上的鞭伤阡陌还没有开始医治,倒不是她故意拿捏,只是足上伤口麻烦,又需要重新生肌长肉,若是这时候用上排毒的钟灵丹之类的药,只怕两者相冲,前面的食腐疗法就白费了。

    二月初,阡如心足伤稳定,阡陌在几次把脉确认之后,为她服用了改良版的钟灵丹。这些东西是阡陌上景南山那天早上星芜夹在那口大箱子里一起送来的,这次回长安阡陌挑了其中最珍贵的那部分随身带着,钟灵丹就是其中之一。

    这药一粒下去效果明显,阡如心已经愈合的伤口慢慢发痒脱落,一条条交错的褐色伤痕渐渐变为粉嫩的红色。

    阡陌记着秦疑给自己验药时候说的那番话,没给给阡如心多服用,只三天一粒并佐以其他伤药配合,服了十来粒之后,不仅伤疤脱落全身肌肤嫩滑如新生,甚至还成功开了一道心窍。

    除了阡如心伤势痊愈,这段时间倒还发生了些大事。二月中旬阡明远清点完朝中局势,平复了长安隐藏的内患,终于正式昭告天下宣布新朝诞生,并取国号为“元”。

    阡明远将跟随他一路到长安的大军打散重排之后,重新委任官职分驻到各个郡城,同时将业帝、同帝父子俩对继元大将军一家做的一切以及军中老兵下放出长安之后的遭遇全部昭告天下,洗刷了被强按在阡家身上的谋反罪名,并出台了零零散散几十条对百姓颇为有利的新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废除了采选制度,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再也不用担心被强行带入皇宫,然后一辈子不见天颜老死深宫。

    在多重刺激之后,大元朝的开立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或许是因为大郑立国的时间本来就不算长,也或许是开元大将军在民间的名望本身就比除了郑元帝之外的几位皇帝要高,国之英雄后人的惨烈遭遇到和阡正安等人遭受的冤屈以瘟疫般的速度在这片土地上扩散开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带来的声讨效果比阡明远设想的最佳效果还要强。

    新朝的事情已尘埃落定,各项事务也终于走上正轨,在革故鼎新的过程中战亡的将士们,阡明远也给了他们最高的荣耀和最好的未亡人抚慰——一路西行之情,不管真真假假,错错对对,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在死人身上多费点心思,不仅是为了撑场面,更多的是给活人慰藉罢了。

    英灵冢就是为战亡的将士们特定建造的,就在皇宫东南方向一片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座座石碑整齐排列,像极了战士们生前严明的军姿。

    英灵冢第一排最右侧,林宇抱着一束白菊站立在墓碑前,初春的长安又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雨,一如四年前阡府满门凋零的那个夜晚。

    墓碑上写着大大的“胡承义”三个字,标明着主人的身份。

    林宇不知道在这座墓前站了多久,直到细雨湿透了他身上的长袍,他才慢慢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在了墓前,握惯了长枪刀戟的大手抚摸着粗糙的墓碑,就如同怀抱着刚出世的婴儿那般小心。

    “你我同一年投身江南军营,结为好友。我生来莽撞,你却细致温润。我经常说你那温吞的性子根本不适合从军,可是你每次听了都只笑笑不说话。”

    “在新兵营的那三年,你不知道为我解决了多少问题,摆平了多少麻烦,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捣那么多乱,为什么一个劲冲撞旁人做那么多不讨喜的事情,你只以为我生性莽撞,做的事情便都是因为莽撞。”

    “后来你升了官,我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高兴你的升迁,也高兴你终于可以脱离我这个祸害。”

    “我真的好想远离你啊……可是那一年我偏偏接到了新的指令,不得不开始建功立业一步步升迁。还好,最后我们终于去了两座不同的郡城,我再也不用在你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事,然后害得你出来为我收拾残局。”

    “可是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联军西行?好好留在江南不好吗?”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为什么你偏偏要对大郑的皇帝忠心耿耿?哪怕你问我一句,哪怕你对我抱怨一句,我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大少……”

    “为什么你偏偏什么都不说,偏偏什么都不问?!”

    林宇一拳锤到潮湿的泥土里,身体也如同失去了控制一样慢慢跌落到地上。他看着眼前的墓碑,双目赤红。

    “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你不要做大郑的将士,我也不再做元家军,到时候,我再把欠你的全部还给你……”

    “对不起……”

    ******************************************************

    眼看大局已定,阡如心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阡明远终于能抽出时间,将自己几个弟弟妹妹叫进了书房。

    阡明远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上一成不变的明黄色衣袍和这身衣袍背后所要承担的东西,他坐在书桌前,手指微动,将一份厚厚的纸张推到了阡陌面前。

    “这是阡府的地契,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

    阡陌没有接,她有些诧异道:“给我?这是曾祖父留下的东西,就算长兄现在用不上也应该由长姐或者二哥来继承,给我做什么?”

    “你这丫头。”阡明佑拍了拍阡陌的脑袋,“你二哥过段时间就要回嘉禾封地去了,你长兄长姐以后也会住在皇宫里,这宅子若是不给你,难道放着吃灰不成?”

    阡明远的说辞则是要官方也沉重一些:“三叔当初把阡家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我们兄妹三人,自己除了这座祖宅什么也没留下,这座宅子虽然对我们四人都有着重要意义,但是唯独对你是唯一的寄托。宅子只有一栋,我身为长兄,自然要将他交到最需要的人手上。”

    阡陌鼻子一酸,将地契收到自己怀里,沉默地点了点头。

    若是收了这份地契,自己是不是也能算……有家了呢?虽然这个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至少有着自己人生前十一年那永远不会抹去的回忆不是吗?

    阡明远揉了揉阡陌的脑袋,轻声道:“这宅子大哥虽然给了你,可是也不用你非得住进去,偌大的屋子若是你一个人住实在冷清了些,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跟着我去嘉禾封地,那里都是我们自己的人,就算你大哥的大元朝明天被别人灭了,嘉禾也不会受到影响。二哥和嫂子也可以护着你,总不至于让你受欺负。”

    阡明远哭笑不得,新朝才建立不过几日功夫,阡明佑居然就开始盼着自己被别人灭了,他虽然知道阡明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这张嘴也太不会说话了。

    听到这阡如心也推了推身下的轮椅,亲昵地握住了阡陌了手,神色中再不似往日那种生硬的客套,而是多了许多真诚。

    “嘉禾风光虽不错,可毕竟太偏远了,风俗习性也与中原大不相同,你去了怕是很难适应。还是留在长安吧,长兄长姐都能照顾你。”

    阡明远亦点头,看了看这一对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姐妹花补充道:“到年底小妹就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了,留在京城日后嫁人也方便一些。等我将郑棣楷手中的残余势力清除,正好为你们择个良婿。”

    同帝半个月被萱苑带着逃出了明居,只不过他的出逃不是因为身边仅剩的这个护卫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放他走本来就是阡明远的计划,否则明居的日日在两人的饮食中放入软骨散,萱苑纵使功夫再高,又怎么会有用武之地?

    阡明远的用心反正阡陌是懒得猜了,她只知道既然阡明远能在空手套得这个天下,就不可能被一无所有的郑同帝抢回去。

    可是此时听阡明远说起自己的婚事,阡陌还是不免头大。

    “这个……嫁人什么的还是过几年再说吧,我还小,还小。”

    “我也不是很急……”阡如心亦小声附和道。

    阡明远看着这两个提到嫁人就避开的妹妹不由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说什么,只听阡明佑也不大乐意道。

    “什么叫留到京城嫁人方便?嘉禾的男儿怎么得罪你了?何以见得非得在京城才能择得良婿?”

    阡明远看了这个一心想把人拐到嘉禾去的弟弟,揉了揉眉心。

    “还是让小妹自己决定吧。”

    阡陌看着面前三人同样期盼的眼神,嘴唇张了张,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我想先去湘楚。”

    “去那做什么?”阡明佑不解道。

    “五月初五百草谷开谷,可以进去寻觅别处得不到的珍稀药材,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阡明佑一惊:“可是你的暗疾……”

    五月初五既是端午时节,齐一针给阡陌下的绊子亦是在这个时候生效。阡陌此前从未去过百草谷,百草谷开谷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这几个兄弟姐妹非给懊死!

    可是看到阡陌说话时认真的神情,众人便知道她下定了决心,也不好多劝。

    “如此……”阡明佑想了想,有了决断。“那二哥就陪你一道去这百草谷转转!”

第二百五十二章 湘楚有百草

    湘楚之地多湖泊,尤其在湘楚中部有一汪占地面极广的湖泊,当地人称为“云梦湖”。

    云梦湖三面环山,一眼望不到边际,平日里湖面平静,水波不惊,只在每年五月开始会有持续半个月的涨潮期,届时会蕴起厚厚的水汽挡住湖面,迫使船只停摆,行人也无法靠近。

    “百草谷的入口竟然在一片湖泊之中?”

    阡陌疑惑地对照的手中的地图,看着面前已经被浓郁的水汽遮掩住的行走禁区,十分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地方。

    “秦医师没有跟你说过百草谷的事?”

    问话的自然是一路陪着阡陌从长安到湘楚的二哥阡明佑了,他看着眼前的阡陌一脸纳闷地模样,又想起两个月前在皇城内信誓旦旦地宣布一定要先来百草谷才肯绝对今后去向的妹妹,不由觉得好笑。

    看这丫头的模样,竟像是什么都没打听好就跑来了,到了地方转了几日都没找到百草谷的入口不说,光是长安过来这一路就迷了好几次路,幸好自己没让她一个人出门,不然还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去了。

    “他讲过,可是讲的都是进去之后的事情,这入口在湖上这种事我也是来了才知道的……”阡陌有些郁闷道。

    她和阡明佑十日前就到湘楚一带了,她从前虽不知道百草谷的确切位置,但是想着这么有名的地方到了湘楚随便问个路应该就能找到了。

    谁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当地人对百草谷这个地名就像是根本没听过一样,一问三不知,搞得她甚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么个地方。

    后来还是楚怀墨不知怎么神通广大地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信上明着看讲的是齐一针目前的位置信息,问阡陌需不需要他派人直接去齐一针老家将人抓来,可是在信的结尾却仿若无意地提了一句“若是不愿惊动齐一针家人,也可在百草谷开谷之前前往云梦湖守株待兔。”

    阡陌这才知道,百草谷原来是在云梦湖附近。

    于是她托带信的人谢绝了楚怀墨派人前来的好意——在没见到齐一针的狐狸尾巴之前,她是不准备主动出击的。然后拉着阡明佑赶来了云梦湖,这一打听,虽然没打听出百草谷的事情,却是终于知道云梦湖每年五月的特殊涨潮奇观。

    百草谷是每三年一次在五月初五开谷,为期五天,涨潮也是在每年五月,持续半个月的时间,勉强算对得上,而且根据附近的百姓说,在涨潮的这段时间偶尔会有一大群外地人赶到云梦湖,奇奇怪怪地消失,过几天又奇奇怪怪地出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心情思考为什么当地百姓对百草谷的信息一无所知,阡陌皱着眉头,目光在手上的地图和面前被水汽遮盖住的湖泊之间来回切换,想要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阡明佑小声叮嘱了阡陌几句让她不要乱跑,然后后退两步去到了水汽外围,过了约摸半盏茶功夫,阡明佑拽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回到了原地。

    “陌儿,过来。”阡明佑朝她招了招手,“这位宋医师正好也准备进百草谷,说是愿意帮我们带个路。”

    “真的吗?”阡陌从地图上抬起头,目光惊喜地向着老者拜了拜。“谢谢宋医师,您人真好!”

    真的,真个鬼啊。他老人家好端端地在湖边溜达,准备找准时机悄咪咪地进谷,谁知才刚找到地方就被这个野蛮人二话不说拎了过来,又明里暗里威胁了一番让自己给他带路。

    宋医师叹了口气,唉,还好,旁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倒是个好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懒得跟这个野蛮人计较了。

    “你们出来前家里的老师没告诉你们进谷的方法?”宋医师问。

    阡陌倒是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目光一闪,半真半假地摇头道:“没有呢,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让我们来谷里找药,却是忘了告诉我们进谷的方法。只能麻烦宋医师帮忙带个路了。”

    阡明佑听后隐晦地看了阡陌一眼,却是没说什么。

    宋医师点点头:“也罢,这进谷的方法也没什么难的。”他指了指面前的不断翻滚的水汽,“这白雾看似不停乱动,可是它的运动轨迹却是有规则的。比如你看这个地方——”

    阡陌二人顺着宋医师指的方向望去,从他这个角度看来,面前的水汽好像被分成了好几片移动的墙壁,正在水面缓缓移动。一会儿慢慢远离,一会儿又逐渐接近。

    “——等两边的白雾重叠到一起的时候,你就直接往这雾气里一跳!就能进到百草谷里了。”宋医师如是道。

    “……直接往……水里跳?”阡陌咋舌。

    “对,没错。”宋医师十分肯定道。

    阡陌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阡明佑上前两步,盯着宋医师抱了抱拳。“那就……麻烦宋医师带路了。”

    这哪里是求别人帮忙?明明是威胁嘛!宋医师很想反抗,但是看了看阡明佑强健的体格,又想了想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算了,反正就是带个路而已,还是别给自己找事了。

    宋医师背手站在最前面,眼睛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阡陌二人,悄悄和他们拉开了点距离。这个隐晦的举动被阡明佑发现了,不过他却没说什么,只是叫了阡陌一声,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一会儿抓住我。”

    阡陌点头,牢牢拉住了阡明佑的胳膊。三个人盯着面前移动的水汽墙等了好一会,终于,两道水汽墙碰到了一起,产生了一道并不宽的融合面。

    “就是这里!”宋医师提醒一声,也不等阡陌他们做什么反应就径直朝中间重合的地方扑了过去。

    阡明佑立刻拽着阡陌跟着冲了进去。水雾之中好像有一股奇怪的磁场,隐隐将两人往不同的方向拉开,还好阡明佑反应极快,又早有防备,一感觉到这股力道就反手死死拉住阡陌,两人这才没被这股奇怪的磁场分开。只是刚才还在他们前面带路的宋医师却是不见人影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冤家路窄,故人重逢

    “那老头果然有所隐瞒。”阡明佑拍了拍被水雾沾湿的外衣,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湖泊自然是没有了,他们现在好像是在一座山上边,只是这山虽然草木旺盛,但是没不像有什么珍稀药材的样子。

    阡陌习惯性地帮着阡明佑拍了拍身上沾的水汽,笑道:“他与我们本不相熟,自然会有所保留了。再说了,二哥那么凶,他当然怕跟你走一块了。”

    “我凶?”阡明佑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这么平易近人……好了好了,你别管我了,先把你自己身上的水汽也拍……奇怪,你身上怎么是干的?”

    他们一起从水雾墙中间跳进来的,虽然因为百草谷莫名的奇妙原因并没有落水,但是身上多多少少也沾上了水汽,所以阡明佑才一落地就拍衣服。可是……他奇怪地看着阡陌,她不仅身上是干的,头发丝也一根没乱,就像根本不曾沾过水一样。

    “不知道,大概是运气好吧。”阡陌没在意这个细小的差别,又套了张方巾垫着脚帮阡明佑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生个火将衣服烤干?”

    “算了。”阡明佑扭了扭身子,他常年生活在草原上,对江南潮湿的气候本来就不大适应,但目前他们二人对百草谷都不了解,比起烘干衣服,先弄清楚情况才更重要一些。他拉住阡陌:“先看看附近的情况,为防万一,你不要离我太远。”

    “嗯。”阡陌听话地点点头,兄妹二人便在四周转起弯来。

    百草谷是在五月初五开谷,今天才五月初三,所以阡陌他们自然不会以为自己已经进了谷,这山林之中应该还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才是。

    离开谷还有两天时间,他们也不着急,趁着天色早在周围转了一圈,还碰到了一些同样来百草谷的陌生人,最后得出了一个无奈的结论。

    这两日他们恐怕只能在外面干等着,直到五月初五开谷。

    这片山林看着茂盛,可是阡陌二人转了一大圈却没有找到除了外来医师之外的任何生物,没有野兔野鸡,也没有鸟儿昆虫,甚至连一颗结了果子的植物也没有,就好像这满目的树林都是假的一样,毫无生命气息。

    “真是诡异……”

    满山的树只能看不能砍,阡明佑也就没有办法生火烘衣服,只是在这一下午的探查中,阡明佑却气闷地发现,这片林子里好像没有什么人像他一样沾湿了衣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身上都带了包行李,晚上对付着吃了点,阡明佑也找了个地方换了身衣服,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到了夜里,阡明佑将妹妹哄着睡了,自己一个人守了夜,直到第二日天亮两人才交换过来,趁着白日里无事补了个觉。到了下午,这片山林里的人才终于慢慢多了起来,就好像大家都知道这山林里没有东西,刻意踩着点来的一样。

    天色将暗,山林中人们零零散散的聚在一起,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而这时,阡陌突然看到了几个熟人。

    在一堆静静待在原地等待的人中,到处乱窜的星芜一行人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在那在那!”星芜看到阡陌二人,眼睛一亮,然后朝后挥了挥手,踩着中间一排医师的头顶飞了过来,一落地就兴奋地举起阡陌转了好几圈。“总算找到你了,少主说你要来百草谷,叫我一定要在进谷之前找到你。”

    阡陌好不容易逃离星芜的魔爪,捂着发晕的脑袋靠到了阡明佑身边,没好气地瞪了星芜一眼。

    “你老举着我转圈干嘛?头都被你转晕了。”

    星芜这才注意到阡明佑也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佑哥也在。”然后往回缩了缩准备拍阡陌脑袋地手,讪讪道:“这不是好久没看到你了,高兴么。”

    说起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事情了,一晃就是小半年,从阡陌认识星芜以来,两人倒还真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我听说明远哥现在做了皇帝?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留在长安吗?”星芜好奇道。

    因为去年星芜三天两头往明居跑,又和阡陌相熟地缘故,他便跟了阡陌的辈分,管阡明佑兄弟都叫哥,反正这两人都比他大将近十岁,这么喊也不算吃亏。

    阡陌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想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先兑现承诺,帮江无尘把丹药炼好再说。”

    “那就是还要回江南了。”星芜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挤眉弄眼道:“出来之后我带你一块回去,你可不知道,你离开江南这些日子,少主都快把我们折腾死了!”

    阡明佑饶有兴趣地听着星芜讲着邀天阁里发生的趣事,时而配合着笑两声,时而看着星芜点点头,时而拍拍阡陌的脑袋,像是在想些什么。

    几人聊天的功夫,跟着星芜一起的几个人也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定睛一看,来的正是辰曦、长生、长乐和三杀这几个邀天阁中对炼药有些研究的弟子,只有星芜一个,看上去是被派来干私活的。

    “我说星芜,你也跑的太快了吧?一见着小元怎么连辰曦都扔了?也太喜新厌旧了吧?”长生打趣道。

    星芜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小声反驳道:“我是替少主送话,要是把他的事忘了回去倒霉的还不是我……”

    “哟哟,算了吧,我看之前在江南,阁主没布置任务的时候你也三天两头往小元那跑啊,重色轻友的家伙。”

    星芜郁闷地瞟了长生一眼,又偷偷往后看了一眼辰曦,却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好了,你别拿星芜开玩笑了,不就是上次没把枣罐分给你吃吗?看你记仇的。”长乐打圆场道。

    只是他这话说完,星芜的神色反而更尴尬了,挠头退到了一边。

    辰曦和三杀站在最后面,三杀是众人中唯一一个外阁弟子,跟其他人说不上话,辰曦却是因为本来就不想看到阡陌,可是等她走近了,发现阡陌竟然靠在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身边时,她的神色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没想到复元妹妹离开阁里之后这么快就找到新的靠山了,只是可怜我们少主,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还生怕你有什么麻烦,特意把我们派到湘楚来找你,呵。”

    阡陌郁闷地看了辰曦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一来就阴阳怪气地说一通自己听不懂的话,自己好像没惹她吧?

    几人中居然还是星芜最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拉了拉辰曦小声道:“你别乱说,明佑哥是她的哥哥,不是你想的那种。”

    阡陌这才反应过来,纳闷地看了辰曦一眼。合着这人把阡明佑当成她的……新欢了?看着她们动作亲密便脑补出了一部大戏,在给楚怀墨鸣不平?

    谁知辰曦听了星芜的解释还是嗤笑了一声:“哥哥?她不是还认了陈子冲做哥哥,两人整日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一点不害臊。”

    这话一出众人都皱了皱眉头,且不说阡陌到底有没有和旁人眉来眼去,就算是有,那也不关辰曦的事啊,在还没弄清楚真相的情况下这么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太过了些。

    别人听了只是皱眉,阡明佑听了却再也忍不住了,他二话不说扬起手掌,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打在了辰曦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愣了神。

    “你打我?!!”辰曦第一个回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眼的不可置信。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了?而且还是阡陌的人?辰曦眼眸通红,带着些疯狂之色对着阡陌的脸狠狠抓去。

    “你这个贱人!你们这对奸夫**,居然敢打我!”

    阡明佑怎么让她得手?当即冷哼一声,上前半步将阡陌护在身后,然后将辰曦的手指拍到一边,又举起手用力甩向辰曦的另外半张脸。

    “啪!”

    又是一声脆响,剩下的人终于也回过神来,长生将辰曦拉到了身后,三杀挡在两方中间,长乐站在三杀身后半步的位置,一面护住辰曦,一面皱眉朝阡明佑道。

    “辰曦的话虽然有些过分,可是阁下也不至于动手打人吧?”

    “打人?”阡明佑哼了一声,阴冷的目光盯住捂着脸哭泣的辰曦,“要是她再对我妹妹出言不逊,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了。”阡明佑揉了揉手腕,目光转向长乐。“我还会杀人。”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前一息还在与阡陌他们开玩笑的长生长乐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挡在辰曦面前,共同面对眼前的敌人,神情严肃。三杀犹豫了一下,也转过身,面对阡明佑二人,将长乐他们挡在了自己身后。

    唯一站在原地没有动的居然是星芜。

    “星芜。”长乐喊了一声,皱眉道:“你还站着做什么?难道要看着外人欺负我们自己人吗?”

    阡陌叹了口气,果然,自己一直都是个外人啊。别说自己现在已经不在邀天阁了,就是她还在,只怕自己与辰曦真正起了冲突的时候长乐他们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与他们相熟了十几年的辰曦呢?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星芜在听了长乐的话后依然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眼神复杂地在阡陌和辰曦之间来回换了换,脸色有些灰败。

    “他们是亲兄妹,哥哥护着妹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子冲每次去明居我几乎都跟着一起,他们也从来没有过半点逾越的举动,为什么到了辰曦嘴里就成了眉来眼去奸夫**?这样公平吗?”

    辰曦不可置信地看着星芜,突然打开长生长乐的阻拦,冲到了星芜旁边。

    “你向着她?你居然向着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居然向着这个外人?星芜,你是怎么回事?!你也被她迷惑了不成?!”

    “是啊,我也很奇怪啊。”星芜神情复杂地看着辰曦,眼中有着一丝极为遥远的追忆之色。“我不过去了蜀中三年,短短三年,为什么你却完全变了呢?”

    “我变了?我看你才变了,你和少主一样,被这个狐狸精迷昏了头!”

    阡明佑眉头一皱,又想行动,却被阡陌拦了下来。她对着阡明佑摇了摇头,然后向一脸戒备的长生长乐抱了抱拳。

    “大家各有要事,我们兄妹就不打扰贵阁了,告辞。”

    长生长乐看了阡明佑一眼,也向着阡陌抱了抱拳,长乐还笑了笑道:“先前有些误会,我们也没搞清楚状况,辰曦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但是你这哥哥下手也太狠了,辰曦毕竟是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了,回去要是日耀问起来,我们也不好解释。”

    阡陌只当做没有听出来长乐话里的意思,阡明佑是为了她才动的手,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外人委屈自己的兄长?

    “日耀师兄一向是最公平公正明白事理的,他若问起,两位只管如实相告就是,要是日耀师兄有什么问题,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好了。”

    长生长乐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阡陌点点头,挽起了阡明佑手臂,对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哥哥,我们走吧。”

    阡明佑拍了拍她的脑袋:“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有委屈别憋着,哥哥会给你讨个公道。”

    阡陌鼻子一酸,心里竖起的防线被彻底击垮,她抹了把眼睛,一个劲的胡乱点头。“我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傻孩子,那你哭什么?”

    “我就是高兴,我是高兴的呜呜呜……”

    “傻孩子。”阡明佑拍了拍阡陌的背,也不看长乐等人,轻声道:“走吧,别管这些不相干的人。”

    “嗯!”阡陌狠狠点了点头,挽起阡明佑向一边走去。

    “等一下!”星芜见两人要走,急忙喊了一声,将正扯着他质问的辰曦拉开,慌乱赶到两人面前。“我跟你们一起。我……少主给我下了死命令一起要把你带回去,我不能离……不能离你太远。”

    “楚怀墨?”阡明佑哼了一声,指着邀天阁众人的方向冷声道:“你回去告诉他,除非他先将自己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否则,想娶我妹妹?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244/ 第一时间欣赏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作者:乾坤问路所写的《邀天阁之阡陌》为转载作品,邀天阁之阡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邀天阁之阡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邀天阁之阡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邀天阁之阡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邀天阁之阡陌介绍:
家族恩怨、江湖情仇,只等今朝一一了断。
稳定更新,偶尔爆发,绝不太监,请放心食用。邀天阁之阡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邀天阁之阡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