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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疯的到底是谁?

    “二哥……”阡陌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我们没有……没有到那一步,你不要瞎说。”

    阡明佑在面对自己妹妹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他放下手,哼了一声道:“你为他闷闷不乐那么长时间,直到年前才有所好转,他还想招惹了你就跑,不负责任不成?除非哪一日你不喜欢他了,不然我就是硬逼也要逼着他娶你。”

    阡陌:“……”

    前一句还说楚怀墨想娶她是做梦,后一句就成了逼也要逼他娶自己……阡陌叹了口气,由衷地感叹道:“哥哥,你真的……好不讲道理啊……”

    阡明佑摆摆手,不在意道:“有什么道理好讲的?也就你大哥喜欢跟我讲道理,和其他人还不是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阡陌怀疑地看着阡明佑,似乎是在想她这个哥哥到底打不打得过楚怀墨,阡明佑看懂了她的眼神,似乎还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不快道:“虽然我不一定打得过他,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就算武功再高,也防不了一群人吧。”

    听到这星芜很不厚道地笑了两声,大概是想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有一次阡明远喊了一大票人围殴阡明佑,将他揍得两天下不来床这件事,阡陌本来还想忍着,听到星芜笑了一下子憋不住,也跟着偷笑起来。阡明佑怏怏瞪了这两个小辈一眼,也不多跟他们计较。

    “再说了,我看那个楚怀墨还是很乐意娶你的,恐怕根本用不着我去逼就自己抬着聘礼过来了。”阡陌无奈地白了阡明佑一眼,却见他又拍了一下星芜的肩膀道:“你小子还算够义气,但是我刚才说的话你记得给你们阁主带到了。”

    星芜止住了笑,一脸的懵懂:“……你说的是哪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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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已过,山林里的越发拥挤了起来,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同一个方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阡陌他们虽然说是不打扰邀天阁的人,但是因为这片山林本来面积就不大,再加上看着星芜的面子,他们也没有刻意离邀天阁诸人很远,只是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彼此不交汇,但若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照应到。

    临到丑时二刻,空气中突然一阵波纹荡漾,然后便见面前的山林像是被人拉下了一道帷幕似的露出了真容。狭小的山林中出现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阔山谷,面前有高山悬崖,也有草原清溪,甚至还有雪山沙漠,场景齐全的不像真实世界。

    “这……这些场景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不合常理啊!”阡明佑等人俱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不住地喃喃。

    阡陌之前有听秦疑说过百草谷里的事,倒还有些心理准备,只迷糊了一阵就回过神来,推着星芜和阡明佑进到谷中。

    “别发呆了,先进去再说,免得生出变故。”

    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路,阡陌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再找药,长生长乐几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却还是跟在阡陌后面不远的地方,几个男人交替着守了夜,直到天微微亮,才起来继续赶路。

    阡陌的任务是寻找一转清心丹的九种主药,白岐鳞粉、火母草、肉参阡陌手里还有一些存货,青诞寿果上次炼雏丹的时候没用上,天麻山芝和四清果江无尘手里有,因此她这一趟来的目标就只剩下了三个:九死还魂草、石蕊花和蒲冬蝶。

    “都不是什么好找的东西……”阡陌看着手上的清单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她也只能尽力去找找,若是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怪江无尘命不好了。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想来江无尘也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落英山庄本身,还有那个英雄贴,想来都是江无尘预备的后手。

    九死还魂草和石蕊花都喜阴湿,所以阡陌第一个排查的就是密林、山阴面、溪边等地。得到这个信息后,星芜喜滋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竹筒,倒出里面几只奇奇怪怪的虫子。

    “这个虫子能自动寻找水源,你要找阴湿的地方,用它再合适不过了。”

    阡陌凑过去一看,轻咦了一声:“这不是平安买的吗?怎么弄到你这来了?”她还记得去年逛会市的时候平安买的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里就有这个,难道也让星芜抢过来了?

    只见星芜得意道:“这是来之前少主特意帮我找平安换的,说在百草谷里一定能用得上。”

    阡陌没说话,阡明佑倒是点了点头:“还算他有心,他还给你什么东西了?”

    “有。”星芜点头,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掏出一大堆东西,一样一样给阡明佑介绍。“这个,指东草,永远朝着东边生长,就是阴雨天也能辨别方向。还有雄黄粉、打火折……这些都没什么稀奇的,唯独有一个——”星芜又从袖子里掏了掏,一脸嫌弃地捻着一只完全密封的罐子甩到阡陌怀里。“一罐迷你蛆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阡陌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地将罐子揣到了自己怀里。

    “这是金蚕线虫,蒲冬蝶的幼虫最喜欢的食物。”

    “虫子吃虫子,真恶心。”星芜嫌弃地甩甩手,那模样活像是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三人跟着星芜的寻水虫转了大半日,水源倒是找到了不少,可是石蕊草和九死还魂草却是一株没见着。这途中长生长乐几人也像没什么事一样一直跟在她们附近,倒是让阡明佑怀疑了几次这些人是不是想跟在他们后面截胡。

    目标药草虽然没寻着,路上其他的药材药虫倒是见着不少,阡陌挑着不常见的一样取了一些,可见这寻水虫也算是有点用处。到了下午的时候,星芜终于不耐烦得收起了寻水虫,改为用肉眼寻找。

    “喂喂喂,你看那里那株白的是不是玉瓣兰?”星芜上蹿下跳地拍了拍阡陌的肩膀,指了指远处。

    “哪呢?”阡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神色迷茫:“什么?哪呢?哪有什么白的?”

    “笨蛋,你看那啊!”

    阡陌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瞪着前方:“没有啊……”她一只手扯了扯阡明佑的袖子,一只手顺着星芜指的方向伸了过去。“哥哥,你有看到什么白色的花吗?”

    “不是这边。”星芜把阡陌的手往旁边掰了一点,“这个方向,看到了吗?”

    阡明佑顺着他俩指的方向望过去,和阡陌一样神色迷茫地摇摇头:“我看这满山都是绿的,哪有什么白花?”

    “两个瞎子……”星芜小声嘟囔了一声,终于提气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飞到五十丈外的一簇草堆里,捡了一株小巧可爱的白花回来。

    “这么远的地方他都能看得清?千里眼吗?”阡明佑惊叹道。

    “不止千里眼,恐怕还有顺风耳。”阡陌叹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阡明佑的形容词。

    “给你。”星芜高兴地将那株白色的小花塞到了阡陌手里,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卷帘春的主食材找到了,回去做给我吃。”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辰曦的看到,她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流转,沉着脸嘴里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星芜的要求阡陌很少拒绝,她点点头,顺从地取了一只玉瓶将这株玉瓣兰装好。

    “你别光顾着找食材啊,快帮我找药。”

    星芜留恋地看了一眼被阡陌收好的玉瓣兰,喃喃道:“记着下次我去找你的时候再做,不要直接送到阁里来,每次你送过来的东西我都一口都吃不上,全被少主抢走了。”

    “……快找药啦!”

    “记着我的卷帘春啊!”

    “……”

    即使有着星芜神乎其神的目力帮助,九死还魂草和石蕊花也不是什么好找的东西,直到傍晚时分,一行人草草用饭之后,星芜才有些不确定地指着斜前方的一处陡峭的山崖道。

    “刚才一阵风吹过,我好像看到那山崖中间的蔓藤后面有一株九死还魂草……”

    “哪呢哪呢?”阡陌忙问。

    因为星芜指的地方在悬崖峭壁上,还被蔓藤遮挡不好辨认,三人商量一阵,决定还是亲自爬下去看看。

    “我对药材最熟悉,就由我下去看吧。你们两个在上面拉住我……”

    “不行!”阡明佑和星芜同时出声反对道。

    阡明佑说不行在阡陌的意料之中,可是星芜也反对……阡陌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只听星芜又道。

    “你轻功太差劲了,眼神也不好,让你下去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吗?还不如我下去,以我的轻功,就算中途有什么变故也能轻松化解。”

    “算了吧,你那么粗心大意,怎么干这种细致活?”阡陌不赞同道。

    “你们两个都不用争了。”阡明佑动作麻利地将绳子的一头绑在自己腰上,另一头扔给了星芜。“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在,哪有让你们这些小辈出头涉险的道理?今天是端午,陌儿手臂上又有伤,站着把风就行,不要乱动,星芜拉好我。”

    阡明佑拿出兄长的架势,阡陌和星芜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警惕地横剑打量着四周可能出现的人或凶兽,另一个握住绳子的另一端。

    “二哥,你小心一点啊!”阡陌一边举着剑,一边侧过头不放心地叮嘱道。“星芜一定要把绳子抓牢啊!”

    “行了行了,啰啰嗦嗦的。”星芜不耐烦地应了声,但是却将绳子又绕着虎口多缠了一圈。

    “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阡明佑笑眯眯地拍了拍阡陌的脑袋,抓着腰上的绳子退到悬崖边,一点点将自己往下放。

    一直跟着他们后面的长生长乐等人见状也跟了上来,走近阡陌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在长乐走过来的那一刹那,阡陌的太阳穴突然涌起了一丝不太真实的刺痛,她轻轻揉了揉眉心,摇头道:“不用了,星芜能抓住。”

    星芜拽着绳头,双脚在离崖边半丈远的地方扎定,为了以防万一还将绳子往自己腰上也绕了一圈,两只手一起拽的严严实实。

    阡明佑沿着崖壁一点一点往下,很快来到了星芜先前指向的地方,他将崖壁上悬挂的蔓藤扒开一条缝,朝里望去。蔓藤后的崖壁刚好在这个地方往里面凹了一大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洞穴,洞穴里堆积了一些常年只进不出的雨水、露水,潮湿至极,而在这个小洞穴的最里面,一株通体紫黑色的草药孑然挺立。

    阡明佑朝崖上喊了一嗓子:“紫黑色,一尺高,有一、二……九根枝茎,叶子粗短如柏叶长势密集——这棵是九死还魂草吗?”

    阡陌迷迷糊糊地听完阡明佑的描述,只觉得脑袋里的疼痛感又强烈了一些,她暗道一声不妙,只怕之前齐一针给她下的暗手就快要发作了。阡陌甩了甩脑袋,往悬崖边上站了一点,竭力回想着阡明佑刚才的描述,扬声道:“是的,这就是九死还魂草!”

    阡明佑得了肯定的答复,又朝上比了个手势示意了一下星芜,双脚踩在崖上凹进去的那一块地方,上半身往洞穴里探了探,从靴子里取出了一只铲子,试图将这株九死还魂草挖出来。

    “没事吧?”星芜看着不太对劲的阡陌,有些不放心的问。

    阡陌用力摇摇头,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站在崖边努力查看着阡明佑的情况。

    就在这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排暗哑的飞刀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了阡明佑头顶的绳子。

    直到绳子被切断,蹭蹭蹭地往下掉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阡陌眼睁睁地看着阡明佑双手在半空中无声地划了几下,身子往后一仰,慢慢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崖下。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兄长掉下去了。

    阡陌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思考,朝着崖下伸出了手,努力向前想要抓住那根断掉了绳子。

    星芜只觉得手上一松,好像绳子那一头栓着的东西突然一下消失了,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到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下了山崖。

    他张了张嘴,努力伸手想要将人抓住,却只触摸到一片冰凉的衣角。

    星芜终于回过神来,猛得转过身望着几人中唯一以飞刀作为武器的人——辰曦的双手还保留着发出暗器的姿势,脸上充满了报复之后的快感。

    “你疯了!”星芜第一次对着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年,也默默喜欢了十年的人发出了暴戾的呼喊。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慢慢转过头,目光追逐着那道即将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的红色身影,心口没由来地疼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释然,星芜跟着前方这道身影,纵身跳下了山崖。

    看着星芜的举动,辰曦的眼中突然晃过一丝迷茫,只是不过片刻功夫,这丝迷茫就被妒忌和疯狂取代。

    “你说我疯了?”辰曦冷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看疯的人是你才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崖底少年

    “好……疼啊……”

    茂盛的草丛里,不时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低吟,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像是沉睡中人无意识的梦呓。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白天又黑夜,草丛里的那个红色人影终于动了动,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脑袋,从紧闭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疼……”

    阡陌记得自己好像是跟着阡明佑跳下了山崖,可坠落到后半段的时候,齐一针留下来的暗创却终于爆发,那一刻脑袋中的疼痛完全掩盖住了她本身的意识,让她根本没有余力关心自己到底有没有抓住阡明佑。

    “二哥……二哥!”

    想起生死未卜的阡明佑,阡陌终于大喊一声,挣扎着从草丛里坐了起来。

    很奇怪,身体居然并不是很疼,不像是刚从深不见底的悬崖上坠落,倒更像是睡梦中不小心翻了个身从床上摔下来了一样。

    满头的冷汗被谷底的晚风渐渐吹干,阡陌的手指嵌入身上潮湿的草丛中,用力将一大把无辜的青草连根拔起在紧握的掌心中拧碎。

    “二哥……”

    不知过了多久,阡陌停下颤抖的身体,双眼通红地站了起来。她不能放弃,既然她能在山崖下活下来,她的二哥一定也能,至少阡明佑在坠崖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如果这一路有什么能保护他们不会摔伤的阻拦,阡明佑一定比她还先看到,说不定……还说不定阡明佑根本没有坠到崖底,说不定他在途中就抓住了蔓藤、树枝一类的物件,好好地躲进崖壁中的洞穴里了!

    阡陌安慰着自己,努力不去想最坏的结果。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初到江南时,你挑拨我和公子的关系,我没有与你计较,切磋中下狠手,我也没有与你计较,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兄长!辰曦啊辰曦,你最好帮我一起祈祷,祈祷我兄长平安无恙,否则,就是整个邀天阁都在你身后为你撑腰,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踩着朦胧的月光,以自己醒来的地方为中心,阡陌一点一点绕着圈子仔细搜寻着阡明佑的身影。空荡的山谷里一遍遍回响着她越来越嘶哑的声音,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又到黑夜。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阡陌这样安慰着自己,阡明佑和她是在同一个位置掉下去的,如果他真的坠落悬崖,没有道理自己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这一天一夜里,她就连自己的雪花剑和散落在崖底的包袱都找到了。

    “二哥一定是还活着,说不定他现在也在满山谷的找我。”

    这么想着,阡陌的心里也稍稍好受一些。

    “明天再找一天,要是还没有人,就回百草谷外面等着,二哥要是找不到我一定会在外面等我的。”这一点阡陌坚信,只是唯一让她不太确定的是,她从山崖下摔下来后就陷入了昏迷,梦中无岁月,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现在到底过去了多久。

    不过她记得秦疑曾经说过,药神谷每次开谷只有五日,五日之后所有滞留在谷中的外人都会被自动屏蔽出去,从她现在仍好好地待在谷里这一点看来,大概……或许……应该还没过五日的时间吧?

    “就算没到五日应也有两三日了,要抓紧时间了。至于江无尘要的药材……算他倒霉了。”

    眼下兄长生死不知,阡陌也实在没有闲功夫帮别人找药材,而且,若不是为了帮采那株九死还魂草,阡明佑又怎么会……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根本就不该来百草谷!”

    要是知道这一次圆诺竟然会连累阡明佑遇险,阡陌宁愿背上忘恩负义言而无信的骂名都不会来这一趟的。就算要来,也绝对不会答应让阡明佑跟来。

    “都怪那江无尘,非要让我炼什么一转清心丹!”

    阡陌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脚踢开面前的一簇野草。

    “嗯……”

    黑夜之中,好像有什么人轻轻哼了一声。

    “有人?”阡陌愣了一下,接着面露一丝喜色。

    她刚才踢腿的时候好像有碰到什么东西,本来她还以为只是踢到了石块之类的东西,可是刚才那一声轻哼好像就是从她踢到的那个地方传来的。难道她踢到的不是石块,而是一个人?

    “二哥!”

    阡陌飞快地弯下身子,扒开面前的草丛,果然,那里有一个人。阡陌小心将这个背对着自己的身体转过来,满怀期望地朝他的脸上望去,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容。

    这个少年面上看起来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苍白五官清秀,甚至还有些女气。他穿着一身不太符合年龄的深紫色衣袍,倒是有几分小孩扮大人的模样。

    “不是二哥……”阡陌万分失望。

    虽然这个少年生得极其好看,但是阡陌见过的生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加上此时挂念兄长的安危,也没什么细细观赏他容貌的念头,甚至连对这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人“负责”的心思都没有。

    只可惜,让人尴尬的是,就在阡陌正准备将人扔回地上的时候,少年悠悠睁开了眼睛。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怎么是你?”

    少年看到阡陌后的反应也很奇怪,他乍一下似乎十分惊喜,但是这种惊喜中还夹在了很多奇怪的情绪,接着好像又有些慌张,飞快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又愣了一下,最后又慢慢放下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眼神也平静下来。

    “你认识我……?”阡陌有些尴尬地问。

    “大名鼎鼎的复元姑娘,江湖中谁人不知?”少年看着她,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阡陌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少年在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声音和刚开始不一样了,就好像……清脆了许多?

    不等阡陌说什么,那少年突然面露些许疑惑道:“先前昏迷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身上一阵疼痛,这才惊醒过来。不知复元姑娘是何时来到此地的,是否知道先前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被她“不小心”踹了一脚呗!

    “这个……”阡陌微微垂头,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泛红。她刚刚还准备将人扔下自己走了,这下好了,不仅走不成,还被人抓到现行了。“你所说的疼痛应该是昏迷前的遭遇吧,昏迷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便以为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样吗?”少年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阡陌见少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既然复元姑娘这样说,那就一定是这样了。”

    “嗯嗯嗯,就是这样。”阡陌连连点头,然后小心地退后了几步,将还未来得及从少年脸上抽离的双手缩了回去。“这个,你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姑娘……”少年急急唤了一声,他看着阡陌微微蹙起地眉头,神色诚恳道。“我方才醒来,身上使不上力,能否请姑娘扶我一把,也好端坐起来,方便调息。”

    这个要求阡陌倒是没拒绝,这个少年面容苍白,体质羸弱,一看身体就不好,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八成也是和一样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刚才又被自己一脚踢醒,想来这会身上应该很不好受才是。

    阡陌顺手将雪花剑放到一边,又弯下身小心扶起了少年。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少年看起来身体羸弱,但是扶起来还挺重。她这几日先是坠崖又是昏迷又是找人的,状况不太好,扶起人来还真有点费力。

    “小心点。”阡陌轻声提醒道,费力地将少年的上半身支撑起来。

    这个过程中苍白少年一直静静看着她,直到见她额上冒汗却仍然动作轻柔,还不忘低声提醒他时,才将目光移开。

    “我见复元姑娘方才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去处理?”少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阡陌身上,带着几分闲话家常的意味问道。

    “我在找我的兄长。”这一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阡陌将人扶着坐好,就准备起身走人。

    可是阡陌一动,那个少年就像身上没长骨头一样顺势往后又靠到了她身上。阡陌皱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他又道。

    “你的兄长?可是那位喜欢在手臂上挂着一个奇怪图案臂环的男子?”

    “你见过他?”阡陌一下子忘了动,急忙问道。

    “见过。”少年点点头,又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阡陌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脸颊上居然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当真是可爱极了。“几日前我在山崖上见过他,似乎是与邀天阁的一行人起了什么冲突……从他们的对话中看来,你那位兄长好像也正在找你。”

    “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二哥他……真的好好地在上面?他还在找我?他有没有受伤?”阡陌激动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太好了。

    二哥他还没事,他还活着,我没有害死他。

    我的二哥,还活着啊!

    “他确实好好的……”少年似乎因为阡陌过激的反应有点迷茫。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复元姑娘一向是聪明、快活还有些强势的。他记得她在演武台上浑身是伤却依然背脊挺立的骄傲模样,也记得她每次跟在那个男人身边时眉眼弯弯的明媚模样,更记得她每次与自己周旋的时候坚定底线死不松口的模样……就是没见过她哭。

    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阡陌擦了擦眼睛,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将少年搬到离得最近的一棵大树前靠好,研究了一下少年现在的状况,终于想到了一个投桃报李的办法。

    “你的身体是有不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把把脉?”她怕少年误会,又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医师,若是你有哪里不舒服我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少年虚弱地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看上去别有意味的笑容:“好啊……那就有劳复元姑娘了。”

    阡陌一只手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肩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只是没一会功夫,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手上不停地变换着把脉的位置,每停到一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些,到最后更是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

    “那个……你的脉象甚是奇怪,我之前从未见过。”阡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说见过,就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别说是你,就是当年药神谷的谷主见了这副脉象,也是回书房密室里埋头研究了七天七夜的《疑脉奇经杂论》,最后才下了定论。

    这么想着,少年的脸上却是做出一副迷惑的样子不解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身体一直很正常啊!”

    阡陌不信邪地又探了探少年的手腕,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你的脉象就是很奇怪,时而虚浮无力、时而杂乱无章,时而沉底时而如珠,时而甚至还有双脉搏……这些脉象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若不是我今日亲眼见到,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奇怪的脉象。”

    “这么说……我的病很严重了?”少年有些担忧道。

    “这个……我也不敢确定。”阡陌神色尴尬,“你说你身体一直很正常?”

    少年目光闪烁:“至少来百草谷之前是如此。”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不适的?”

    少年想了想道:“就在先前,我本来打算摘取一株长在悬崖边上的草药,可是在我手掌触碰到那株草药的那一刻,突然四肢僵硬、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接着便坠下山崖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遇到姑娘了。”

    多么相似的经历啊……阡陌叹了口气。

    “难道是你准备摘取的草药有毒?你可认得那株草药是什么?”

    少年点点头:“认得,叫做九死还魂草。”

第二百五十六章 怪异的少年

    阡陌愣了愣,看着少年的目光突然怪异了起来。

    又是九死还魂草,居然都是因为九死还魂草。可是她找九死还魂草是为了给江无尘炼药,但是除了一转清心丹这种级别的丹方以外,别的能用到这种草药的丹方极少。这个少年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医师,找这位药材做什么?

    “你找九死还魂草做什么?”阡陌警惕道。

    谁知少年听了她的问题却愣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诧异:“你不知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这件事?”

    这下轮到阡陌不确定了:“听说什么?”

    “落英山庄啊!”少年笑了笑,眼中还带着几分向往:“落英山庄准备举行万药大典,大典的奖品是百剑榜上曾经排名第一的雪花神剑和内功心法榜上排名第一的大明神愿经译本,若是得了这两样东西,那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啊!”

    阡陌看了一眼刚才被自己扔到一边的雪花剑,默默移动了一下身子,将剑身挡在自己身后,她神情有些古怪:“可是这和九死还魂草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不知道?”少年更诧异了,“参加这个万药大典的条件之一就是在百草谷中取得一株药材,而落英山庄更是特别申明,只要在百草谷中找到了九死还魂草或者蒲冬蝶这两味药,就是最后没能夺得万药大典的冠军,落英山庄也会给一个机会,让献药者独自观摩大明神愿经译本三天!”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潮红,活脱脱一副被武林秘籍鼓诱的模样,就好像三天时间就足够他看懂秘笈成为武林高手了一样。

    这幅狂热的模样倒是让阡陌想起了江无尘。本来这并不关阡陌什么事,但是想到是毕竟是这个人告诉了自己阡明佑的消息,她还是委婉得劝道。

    “我听说大明神愿经修炼起来十分困难,好像还要满足心开三窍的先决条件才行。你觉得……你可以先想办法将这个条件达成了再去尝试大明神愿经,这样也安全些。”

    少年听了阡陌的劝告之后果然稍稍冷静了一些,他点点头,感激地轻声道:“多谢姑娘提醒,我险些魔障了。”

    阡陌对这个少年“知错就改”的性子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只是她确实诊治不出来这少年的身体状况,刚刚夸下的海口没法圆,直接把人丢在这里好像又不太厚道,一时倒是左右为难。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出了她内心所想,只见那个少年十分费力挪动了一下身体,往树干上靠好,又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虚弱地道:“我身体无恙,咳咳,不过是无法动弹而已。我观这百草谷之内应该也没有什么穷凶猛兽,姑娘若是有急事就先走吧,不用……咳咳,不用管我。只要等到百草谷闭谷,我的朋友们找到我,咳咳咳……我就能……吃上饭了。”

    阡陌:“……”

    少年:”……咳咳。”微笑。

    “我不走了还不行吗……”

    “咦?姑娘为何又不走了?不用管我……咳咳、咳咳,就算他日我命丧百草谷,那也是我……咳咳,自己倒霉,与姑娘绝无……咳咳,绝无半点关系,姑娘大可不必内疚。”

    好想让这个人闭嘴啊……

    阡陌无精打采地望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叹了口气:“倒霉的不是你,应该是江无尘。我本是答应他进谷帮他找药,如今为了看护你,他的药可算是没了,算他倒霉吧。”

    “哦?”少年轻咦一声,却是费劲地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只通体紫黑色的药材,颤抖着举起手将它交到目瞪口呆的阡陌的手中。“我倒是觉得那江无尘不仅不倒霉,还很幸运呢。”

    “九死还魂草?!”阡陌惊呼,“你……你拿到了?”

    少年点头:“呵呵,失去意识之前,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这株药材拔了出来。如今姑娘为了照顾我无法兑现对友人的承诺,我便将这药材赠与姑娘,就当是报了这几日的照料之情吧。”

    阡陌捧着这株差点要了数人性命的药材,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你可真是拼命啊……”

    可不是么?人都要从悬崖上摔下去了,还想着拔一根无关紧要的药材……这大明神愿经和武林高手的名头就那么重要吗?

    阡陌感叹了一会,倒是没有矫情推辞,直接收下了这株药材,这药在别人手里不过是换一个像江无尘一样走火入魔的机会,在她手里却有可能拯救一个因走火入魔而废掉的人。

    不过她也没白拿,想了想,阡陌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一瓶刚刚捡回来的药瓶,从里面倒了几颗圆润小巧的药丸,递给了少年。

    “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这是我自己炼制的钟灵丹,有一定几率帮助服用者开心窍。这东西我自己也不多,就送你几颗,当做是交换了。若是以后你有机会拿到大明神愿经,也可以略作尝试。不过记住了,在心开三窍之前,千万不要勉强修炼啊!”

    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的少年并没有接过钟灵丹,他只是双眼死死瞪住阡陌手中那几颗药丸,用力到眼里恨不得滴出血来。

    “钟灵丹……开心窍……钟灵丹、钟灵丹……哈哈!竟然是钟灵丹……”

    少年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就像陷入了魔怔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少倾竟然“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刚好洒落在阡陌的手心。

    “你……你怎么了?”

    不是吧?不就是几颗钟灵丹,这人至于吐血吗?阡陌无语。

    吐完这一口血之后,少年的神色倒是恢复了几分正常,他费力地抬起僵硬的手擦了擦嘴角,垂眸低声道:“让姑娘见笑了。我……我只是觉得我刚将观摩大明神愿经的机会的让出去,就得到了可以开心窍的机会,有些……有些可惜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阡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这个理由也很让人无语了。刚将机会拱手让出去就得到了钟灵丹,这个事确实值得让人遗憾,但是也没有到吐血的地步吧?

    阡陌摇摇头,又好心安慰道:“你也别因为这个事情难过了,我和江无尘也算是认识,到时候会告诉他这株药材是你拼着性命采到的。那家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面子功夫还是做得很足的。应该会依诺将大明神愿经借你观看的。”

    少年依然低着头,只在听到阡陌说“那家伙人不怎么样”的时候才肩膀抽动了一下,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挣扎笑容。

    “我怎么没有早些认识你啊……”

    若是早些认识你,若是早些得了这能开心窍的灵丹妙药,他又何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十五年,他被年少时的冲动造成的后果已经折磨了十四年了啊!若是能早些……若是能早些……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啊!

    “……诶?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再次抬眸时已经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收敛进了心底,他对着阡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可是少年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好像又黏在了阡陌的手上,她的掌心捧着几颗小巧的药丸,还有一滩即使是在黑夜里也看得出来颜色泛黑的血迹。

    “——你碰到了?”少年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

    “什——你做什么!”

    阡陌惊呼一声,只见这个病弱的少年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竟然一巴掌扇掉了她手上那几颗无比珍贵的钟灵丹,然后拉着她的手掌猛地甩了几下,就像她手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快!把你手上的血迹洗掉!快!”大约是因为动起来太过费劲,少年的声音中也带上了急促的呼吸声。

    “什么?”

    “快啊!我的血有毒,不能碰!你快洗掉!”

    “毒……”阡陌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焦急的神情,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了附近的小水坑中,有些迷糊地借着浑浊的泥水清洗自己的双手。

    “至于那么夸张么……我再怎么说也戴过三年的五毒手串,一般的毒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等她洗完手回去的时候,少年便急不可待地握住了她的手,仔细观察着她的手掌,在阡陌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见色起意了的时候,少年才皱着眉头放开了她。

    他犹豫了好一会,似乎是权衡了许久才有些肉痛地从怀里取出了一颗丹药,递给了阡陌:“把这颗药服了,否则对你的身体会有些影响。”

    阡陌没有接药,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

    “所以,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仍然伸着手,却是叹了一口气:“此事涉及到我的隐痛,我本不愿提起,可是……我不骗你,先把这颗药服了,以后我的血便再也伤不了你。”

    阡陌接过了药,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却仍然没有服下:“还未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我……你可以叫我子庄。”

    “子庄啊……”阡陌点头,“既是你的隐私,我也不便多问,方才冒犯了,抱歉。”说完她便将那颗丹药扔进了自己嘴中,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气氛仿佛恢复了正常,可是在阡陌看不到的地方,子庄的指甲却深深嵌入了肉中。

    “又让她起戒心了,该死的……我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

    ********************************************************************************

    在阡陌闷头在山崖底下乱窜的时候,山崖上的气氛却是异常的沉重。

    阡明佑不像阡陌江湖经验浅薄,他这十几年虽然不似阡明远步步为营,但是过的也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在绳子断掉的那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迅速拉扯住手边的一串蔓藤,同时双脚交替踩在崖壁上借力,减缓自己下坠的势头。

    可是就在阡明佑慢慢放下心来的时候,却看到让他目呲欲裂的一幕——阡陌居然紧跟在他身后跳下来了。

    这个傻妹妹!

    阡明佑又觉得暖心感动,又惊恐焦急。感动的是这个妹妹对他的真情实意奋不顾身,惊恐的是这样高的悬崖,她若是摔了下去,岂非尸骨无存?!

    阡明佑一面焦急地寻找着崖壁上的落脚点,一面伸手想要接住阡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见着阡陌神色焦急地冲向自己,她的表情却又在下落的途中慢慢变得痛苦和呆滞,最后竟然还闭上了眼睛……

    “阡陌!”阡明佑惊恐地呼喊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阡陌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与他擦肩而过,坠入更深的深渊,只留下一片破碎的衣角,从他的指缝中无力地滑过。

    然后他又看到了紧跟着下来的星芜。

    不过,还有星芜尚有一丝理智,哪怕是在下坠的途中他也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可是和阡明佑正好相反的是,星芜是控制着自己加快下坠的速度,想要拉近与阡陌之间的距离。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成功。

    阡明佑在两人交汇的时候抓住了神色迷茫的星芜,两人一起慢慢落到了崖底。可是同样的,两人在崖下苦苦寻了两天两夜都没有找到半点阡陌的影子。悲愤之下,阡明佑便找上了此事的罪魁祸首辰曦,想向她“讨个说法”。

    只是辰曦身边有长生长乐三杀三人帮忙,星芜虽然比较偏向阡明佑,却也无法对阁中旧友下手。就像阡明佑自己曾说过的,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邀天阁来的这几人功夫本就不弱。也是长乐等人看在此事确实是辰曦有责任的份上才没有太过为难阡明佑,否则,双方冲突起来,到底是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明佑哥放心,没有找到人就是好消息,她说不定早就脱离危险了,正在外面到处找我们。等到百草谷闭谷,我们一定能在外面碰上。”星芜用阡陌曾经安慰自己一样的话安慰着阡明佑。

    阡明佑虽然焦急,可是也觉得山崖下就那么大一点地方,若是阡陌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不可能找不到人才对。再加上心底的希望,也勉强认同了星芜了说法,只一边焦急地寻人,一边盼望着快点闭谷。

    可谁知,直到闭谷之日真的来临之时,他们也都没有找到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山中无岁月(一)

    “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会没有人!”

    阡明佑暴躁地扒开一片又一片的人群,漫山遍野寻找着妹妹的踪影,可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陷入疯狂的失望之中。

    没有人。

    到处都没有人。

    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人!

    就算是死在了百草谷中,闭谷之时结界也会将尸体一道弹出来的啊!为什么会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

    阡明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

    “除非已经尸骨无存……”

    不,不会!怎么可能?

    不过是坠了个崖而已,崖下并没有什么凶猛异兽,怎么可能会尸骨无存?!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百草谷外,云梦湖旁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角落里,也有一个身穿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重复着和阡明佑一样的问题,他眉头深锁面带焦急,只不过和阡明佑的疯狂比起来,他的神色要冷静得多。没有满世界乱窜地去找人,也没有红着眼睛咬住什么人不放,他的焦急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一种疑惑。

    如今的情况和初来湘楚时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百草谷一到闭谷之日便会将所有外来人士排除出谷,哪怕是尸体也不例外。这一点是明确记载在大陆秘闻中的,据他所知百年多来也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为什么这次却突然不见了人?

    “邀天阁的那位姑娘好像也没有出来,难道庄主改变计划了不成?”黄袍男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却仍然无法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庄主的计划,按照先前的约定,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到人,就直接回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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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崖之下,阡陌的心情已经渐渐急躁起来,从她遇到这位名叫子庄的少年到现在已经在第三日了。算上进谷旳那一日和崖下寻找阡明佑的那一日,现在应该已经满了五日了才对,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被百草谷的结界轰出去?难道是她算错了日子?

    “这不可能啊……”

    就算她再迷糊,也不会一手之数都能数错吧?再说她坠崖后还昏迷了一段时间,实际的时间流逝比她算的只会多不会少,为何谷中却依然没有动静呢?

    总不至于这一次坠崖直接将她摔倒百草谷以外的地方去了吧?

    “复元姑娘。”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半路被阡陌救下的子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子庄也总算是断断续续地对阡陌讲了一些他自己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据子庄所说,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江湖世家,家中几代人都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武功高手,原本生活富裕一家和睦。只是江湖中人,难免有几个仇家。子庄家就是属于最倒霉的那种类型,祖上结下恩怨的一户仇家在这一代突然发了迹,寻到了一座强大的靠山,然后寻仇抱怨,毒杀了他全家的人。

    子庄死里逃生躲过一劫,留住了性命,却没躲过被毒的命运,而且仇家在他身上下的毒好像还进行了某种变异,拖累他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他的血便如同一种烈性的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样,会让中毒的人血液沸腾、蒸干,然后血脉枯竭而亡。

    哪怕阡陌曾经戴过几年五毒手串,对大多数的毒都有抗性,也难以抵挡这种怪异的血脉之毒。

    这已经有些脱离“中毒”的范围了,而且这种毒性还无法逆转,一旦发作必死无疑。唯一的预防方法便是通过先在皮肤上沾碰少量的血液,再服用特定药物的手段来进行免疫。不过这种免疫的办法还有诸多限制,比如沾碰血液的那一块皮肤上绝对不能有伤口,再比如这种特定药物十分珍贵,数量十分有限,还是目前唯一能对子庄的身体有帮助的奇药,想要从他那里分一颗出来简直跟要他半条命没什么区别。

    知道了子庄的身世之后,阡陌对他倒是多了几分同情。两人同样是家破人亡,但是阡陌起码还能复仇,还有新找回的兄长疼爱。而子庄……中了这种剧毒,体质孱弱不说,只怕平常根本不敢和人多接近,更不敢交朋友。

    也难怪他一开始不敢告诉自己这个事情。恐怕他也担心自己这个唯一能在崖下照看他的活人被吓跑吧!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救死扶伤原则,阡陌倒是尽职尽责地为子庄进行了两轮诊治,只是她见的还是少了,诊了两天依旧没诊出个所以然来,甚至子庄的身体依旧不能进行大幅度的活动,倒是让阡陌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在两人相处的这些天,阡陌倒是隐隐感觉到子庄心中的焦虑减轻了不少,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另一方面的疗效。

    “能否劳烦你扶我起来走走,整日枯坐实在是有些无趣了。”子庄提议道。

    阡陌迟疑着点点头,这两日子庄提的最多的一个请求就是让阡陌扶他起来“走走”,只是他除了双臂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几乎完全处于麻痹之中,与其说是阡陌扶着他走,倒不如说“扛着”他走更贴切一些。

    不过阡陌也能理解,一个正常人突然之间丧失了行动能力,内心必然无法接受,子庄这么频繁地提出这个请求,大概也是心中焦急想要快些恢复行走能力。

    阡陌依言扶起了子庄,有些不自在地将脑袋往外面侧了侧。子庄每次练习走路的时候都几乎是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虽说医者父母心,从复健的角度来讲这个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她毕竟是女子啊……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还是会觉得不自在至极。

    “劳烦姑娘了,这些日子让你费心许多,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放心,等出谷之后,在下一定会为这几日的行为负责的。”

    “……哈?”

    “我家中虽然落末了,倒也不算是一穷二白,你嫁给我后,别的不说,至少衣食住行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劳心的。”

    等会,什么鬼?怎么突然就说到“嫁给他”了?

    阡陌松开子庄,任他的身体在失去了支撑的不平衡中勉力保持着重心。

    “你再胡说八道,行不行我立马把你扔在谷底喂狼?”

    子庄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挂着那种清秀从容的微笑——哪怕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我如今肩不能扛、足不能行,宛如一个废人。姑娘若是嫌我累赘,欲将我丢弃在此处,那……我也只能认命了啊。不管往后三年是饿死或是葬身兽腹,都是我命数不好,怨不得旁人。呵呵,姑娘也自然不需要内疚。”

    ……内疚,内疚你个头啊!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阡陌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这一次,好像是捡了个大麻烦啊……

    “……你耍起无赖的样子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想不到我还有如此荣幸,就是不知道我像的是姑娘身边哪一位朋友?”

    阡陌面无表情:“不是朋友,是一个把我骗到这里给他找药的王八蛋。”

    子庄:“……呵呵。”

    不多时,阡陌抚平情绪,回想起子庄刚才的话,面上又泛起一抹疑惑:“不过……你刚才说‘往后三年’,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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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说一遍。”楚怀墨坐在书桌后,面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微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的真实情绪。“什么叫……找不到人了?”

    星芜垂着脑袋跪在地上,神色中并无往日任务失败面对楚怀墨时的那种畏惧和紧张,只有一点也不像星芜的失意和迷茫。听到楚怀墨的问题他也没有答话,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我让你去看着她,你就是这样给我看人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淡,只有深知楚怀墨性子的人,才能从中听出那片隐藏在漩涡之下的风暴。“阡明佑呢?”

    听到这个问题,星芜总算是微微抬了下头:“还在云梦湖。”

    “辰曦……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星芜面无表情地抬头直视着楚怀墨,一向畏惧的话语中居然罕见地带上了一抹对抗的情绪。

    楚怀墨语塞。

    他不知道吗?

    从他们到江南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了这件事的苗头,只是那时他与阡陌的关系本来就不明朗,再加上他一直以为辰曦不至于、不会也没机会做什么对阡陌不利的时候,哪怕后来她在对战之中下重手,哪怕两人在武林大会赛场上的针锋相对……他一直觉得这些事是可以在自己的掌握之内的,他们有天底下最好的医师,还有他护着,就算辰曦想做什么也不会有机会真正威胁到阡陌。与辰曦比起来,阡陌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报仇反而让他觉得危险得多。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辰曦居然对阡明佑下了手,而阡陌居然……她怎么那么傻!

    “我本来不愿回来,可是明佑哥说……让我来找你要个交代。”

    交代……

    是了,交代自然是要给的,只是,他能给阡明佑交代,谁又能来给他个交代呢?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楚怀墨想到这些心都在发抖,早知道这样他就算放弃江南的一切事情也该请亲赶到湘楚去找人!就算江无尘真要将中原武林闹个天翻地覆,他拉上阡陌随便找个小山村一钻,难道江无尘还能耗时耗力地专门去把他们找出来不成?如今江南的形势稳定了,可是他的爱人呢?谁去帮他找?

    这件事怪辰曦吗?他自然是怪的。可是辰曦动的毕竟是阡明佑,不是阡陌。

    怪星芜吗?他托付给星芜的事情星芜却没有做到。可是阡陌跳崖,星芜甚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他做的还不够吗?

    怪阡明佑吗?要不是为了他阡陌怎么会犯傻?可是救自己的兄长是阡陌自发的主动行为,他又怎么去怪同为受害者的阡明佑?

    他能怪谁?

    “怪我自己……”

    怪他明知道辰曦对阡陌的敌意却没有放在心上;怪他明明知道百草谷没有那么简单,却仍然端着架子、想着江湖局势,不肯分身离开江南亲自去寻人;怪他在这两项前提条件下,居然还糊涂地派了辰曦同去百草谷,只因为她是用毒的好手,能够更好地识别草药;怪他舍本逐末,怪他太考虑大局。

    只是楚怀墨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星芜和阡明佑在山崖下并未找到人,百草谷闭谷之后也没有在外面等到人,也许……也许阡陌根本就没有事,只是刚好与星芜他们错过了呢?或者她因为不想面对自己,所以干脆直接在出谷之后一走了之,找地方藏起来了?

    楚怀墨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头一次这么希望阡陌是因为讨厌他、不想面对他故意躲开了。

    “把辰曦叫来。”

    楚怀墨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错他会承认,会用后半辈子去改,可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可是,这一次星芜却头一次没有遵从他的命令,他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眼中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我说,把辰曦叫来。”楚怀墨语气不好地又重复了一遍。

    星芜依旧跪在地上,眼神中有着一抹与四年前在蜀中,月箫求着楚怀墨去救人的时候,和一年前阡陌向楚怀墨剖白报仇和他,她一样也不想放弃的时候如出一辙的固执。

    “罚我吧。”星芜终于开口。“不管是辰曦的过错还是……这件事的责任,我愿意一力承担,罚我吧。”

    “你承担?”楚怀墨神色冷了下来。“你如何承担,你拿什么承担?不放过、不错怪,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

    “我不无辜,是我没有将人照顾好。你罚我……”星芜苦笑一声,声音慢慢变轻,“只有你罚我,我才能好受一些。”

    楚怀墨侧过身,第一次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眼神死死盯住星芜。

    “你可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星芜眼中的迷茫散去,露出从未有过的清明神色,他好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低声喃喃。

    “我早该知道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山中无岁月(三)

    转眼阡陌被困在百草谷底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的时间,她几乎将这片山谷走了个遍,前人因为时间关系到不了的地方她几乎全部见识了一遍,别的所得没有,药材倒是屯了一大堆,只可惜自己这次来带的器具不多,坠崖的时候还弄掉了一部分,眼看着药材带不走了,阡陌也是心一横,直接在百草谷里折了一根药檀的粗树枝,费力地做成了一个简易药匣,以期能多装点东西。

    子庄的身体也在阡陌每日不间断的药材输出下好了一大半,现在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基本的行动却是无碍了,倒是让阡陌省了不少心思。

    江无尘需要的药材已经基本找齐,只差一味冬天才能出现的蒲冬蝶。只可惜百草谷里没有药炉,不然三年时间,也够阡陌在里面试炼好几回丹药的了。

    “万一等我出去之后江无尘已经病死了……”阡陌咂咂嘴,倒是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胡思乱想之间,却见子庄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她身后,挂着两个小酒窝微笑地看着她,只是这个笑容却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甚至咬牙切齿的劲儿。

    “哦,没什么。你快帮我把这个金蚕线虫撒好,我要提前抓几只蒲冬蝶来养着。”

    子庄脸上的咬牙切齿一瞬间变成了嫌弃,他瞟了一眼阡陌手上地那罐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用了吧,蒲冬蝶入冬之后才会有,我们若是提前将它捉了来,它也就失去自己原本的药效了。”

    “我知道。”阡陌没好气地将罐子硬塞到了子庄手里。“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要实验一下蒲冬蝶各季的入药效果。”说着她白了子庄一眼,“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怕虫子。”

    “我没有。”

    “没有就快点干活。”

    子庄突然身子一抖,手上的罐子顺着衣摆掉了下去,阡陌惊呼一声,飞快反应过来将罐子接住,这才没有摔着。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子庄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我现在感觉不太好”的表情,低声道。

    “元元,我身上好像又麻痹了,动不了了。”

    阡陌无语望天:“怕虫子就算了,你还装病……”

    “真的动不了了,元元,快扶我一把!”

    “……真的?”阡陌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子庄有些着急道。

    阡陌无奈地将罐子揣回自己的袖子里,扶住子庄慢慢走到附近的大树下坐好。

    “你这个毛病怎么说来就来啊……”

    阡陌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却没注意到依靠在她身边的子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两人在树下坐了有一刻钟,子庄才解除了紧绷状态,松了一口气。

    “我好了。”

    阡陌点点头,没说什么,两人继续往百草谷深处行走,寻找着新的药材和可以用来试药的动物。

    某一刻,两人的眼中突然出现了成片的紫色。紫色的花海在这个绿色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地显眼。

    “这是……绮罗花?”阡陌怔怔道。

    “绮罗花,很稀奇吗?”子庄似有些奇怪道。

    “绮罗花在百草谷里不算太稀奇,可是这么大一片绮罗花花海,我却从来没见过。”

    “这个花有什么讲究吗?”子庄又问。

    “不知道,我唯一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派上用场,还是在会稽的一家布庄,那个白痴布庄老板居然废了老大劲把绮罗花的花雾提取出来,留存在布匹之上,做成了一种华而不实的朦胧效果。”

    子庄:“……呵呵。”

    阡陌斜了他一眼:“你干嘛老这样笑,像傻子似的。”

    “呵呵……我是觉得……你真可爱,我好想亲你一口啊。”

    阡陌:“……”

    走近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花海,阡陌照习惯挖了两株绮罗花出来,装进随身的药盒子里,接着继续向深处探索。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片似乎看不到头的花海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异动。

    低沉的龙吟之声从花海深处响起,一道接一道,这声音中似乎有痛苦,也似乎夹杂着无尽的喜悦。

    “这是什么声音?难道百草谷中居然有一条神龙?”子庄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压抑地极深的亢奋。

    “不可能。”阡陌摇摇头,持剑走在子庄半个身位之前,隐隐将他护在身后,神情戒备。

    子庄看到她这幅样子似乎愣了一下,又接着问:“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百草谷中有一条白岐大蛇,据说已经到了快化龙的阶段,同一个地方又怎么会有两条龙?”

    “白岐大蛇……”子庄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更加炽热了一些。“或许是这条蛇已经化龙了呢?”

    “应该不会吧。”阡陌有些迟疑,她看到子庄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严肃道。“我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不要乱跑。”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万一你走到一半又突然发病,我可没能力从白岐大蛇嘴下把你救出来。”

    “那你为何又非要过去?”

    阡陌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绮罗花海深处。“白岐大蛇的鳞片对我有些用处,我去看看能不能捡几片。虽然这东西我本身也有,可是多备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子庄看着她持剑走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又听着她看似不经意的一段话,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那……你小心。”

    阡陌点点头,示意子庄站在原地,自己小心地收敛气息朝花海深处走去。在她完全掩藏住自己气息的那一瞬间,子庄突然抬起了头,望着还在自己视线中的身影,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阡陌小心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拨开面前的花海,向深处行走,低沉的龙吟之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阡陌的脸色不大好看,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百草谷中的这条白岐大蛇,恐怕真的要化龙了啊,难道之前秦疑给她讲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不成?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龙,而且……蛇真的能变成龙?

    太不可思议了。

    阡陌忽然又有些犹豫,去一条传说中的神龙的巢穴去找他掉下来的鳞片?这个举动好像有点疯狂啊。自己到底要不要为了几块鳞片去冒这么大的险?

    “我就过去远远地看一眼,总不能连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退缩回去了吧?”

    这么想着,阡陌又往前走了一些,穿过山谷之下的弯道,一点点走向那片未知的地段。绮罗花花海还在蔓延,穿过草丛、漫过清溪,弯过山谷,最后停在了一片深潭之外。

    这片潭水出人意料的宽阔,却好好隐藏在这片山谷深处,若不是这次被困百草谷数月,阡陌探索到了大量前人不可能在短短五日之间深入到的场景,恐怕这片区域永远都不会为外人所知。

    而在这片潭水之中,有一头几乎占据了整个深潭的庞然大物。

    水面上只露了它的一颗脑袋和小半截身子,露在外面的地方呈圆筒形,起码有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树一般粗壮,通体雪白,只在脑袋下七寸的地方长着一圈金色的鳞片,状如巨蛇,脑袋上却有一对一指长的凸起,分明是即将长出犄角象征。

    如果榻是蛇,也绝对是一条即将进行为龙的巨蛇。

    “传说居然是真的……”

    百草谷中真的有一条白岐大蛇,这条蛇,真的已经快要化为龙了!

    这条半蛇半龙的东西分明早就发现了她,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对她发动攻击,连看都没看看她一眼,甚至还在她靠近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吟叫的声音。

    “大概是对于这条蛇龙来说,我的实力太过弱小了吧……”

    阡陌自己给自己想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继续屏住呼吸,往后退去。

    知道了这里有条即将化龙的蛇还打它鳞片的主意,这种行为不是疯就是蠢。阡陌是个聪明的正常人,所以她打算退回去了。

    “多好的一根剑苗子,只可惜……”在潭水的另一面,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坐在白岐大蛇的眼皮子底下,怀里抱了一大把绮罗花,手里还抓了一只酒壶,他瞟了一眼水潭对面的情形,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叹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对阡陌视若无睹的白岐大蛇突然躁动起来,对着她斜后方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即使阡陌在听到吟叫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飞快地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可是白岐大蛇的目标好像并不是她,在第一声咆哮发生之后又接连对着她斜后方发出了几声咆哮,啸声一下比一下洪亮,其中蕴含的怒意也越来越明显。

    阡陌小心地朝自己斜后方望去,却见深潭的另一边,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那里摸索着什么,只是他的动作在白岐大蛇的连声咆哮中已震得变形,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

    “这个缺心眼的笨蛋,居然敢在白岐大蛇的眼皮子底下偷它的蛇皮!”阡陌暗骂一声,飞快地从花丛中向子庄的方向跑去。

    白岐大蛇发现自己的咆哮居然还不能阻止这个胆敢觊觎自己宝物的小贼时,也是怒火更胜,它猛烈地在深潭中摆动了几下身子,扬起隐藏在潭底的蛇尾,用力地重新拍打下去,瞬间水花犹如利箭一般纷纷朝子庄所在的方向飞射而去。

    蛇龙之怒非同凡响,子庄身体本就没好全,又因为刚才蛇龙针对性的啸声受了内伤,一时之间居然动弹不得。

    他极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蛇皮,咬了咬牙,双眼通红地往前冲了几步,一副宁愿重伤也要把东西抢到手的样子。

    “你疯了!还不快走!”阡陌见子庄居然如此不理智,着急地朝他大喊了一声。

    白岐大蛇更是被子庄的举动激怒,大半个身子也浮出了水面,露出了潜藏在深潭之中的一只利爪。

    这条白岐大蛇不止化出了犄角,居然还生出了爪子!

    “这个害人精!”

    阡陌暗骂一声,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向子庄奔去。

    子庄的指尖只差一寸就能触到被白岐大蛇藏在花海中的蛇皮,而大蛇的爪子,也在此时带着呼啸的冷风朝他攻击过来。

    “不可!”

    潭水对面的那个闻着花喝着酒的老头轻呵一声,似是没想到白岐大蛇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也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有那么强的贪性,见到大蛇发怒居然还敢继续偷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阡陌也终于赶到了子庄身边,她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白岐蛇皮,飞快地拉住子庄,和他对调了一下位置,然后从后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蛇爪的攻击范围。

    子庄本来以为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次的攻击,可是事已至此,就是他想后悔也不成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阡陌居然会为他挡这一下,居然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一命,用牺牲自己这种愚蠢至极的方法来救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

    “蠢货。”

    阡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子庄那个身体,如果挨了白岐大蛇这一下,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到时候还是得她来照看,而自己武功还算可以,再加上在百草谷这两个月天材地宝吃了一推,身体素质比之前好了太多,接这一下未必会有事。

    可是意料之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阡陌百急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这大蛇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生生止住了爪子,只是眼里喷火的望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愤怒着拍打着潭水,掀起一片又一片的水浪。

    来不及多想,阡陌飞快拉起傻愣在一边的子庄,不要命地朝来的方向逃了回去。

    白岐大蛇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是一通咆哮,啸声震响在山谷之中,但是却奇怪地没有追过去。

    子庄看着身前这个扯着自己胡乱逃命的人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居然被这个黄毛丫头救了。

第二百六十章 山中无岁月(四)

    “唉,好了好了,你别乱折腾了,浪费这一潭寒冰潭水也就算了,要是糟蹋到我的悟道草,咱们可就都离不开这里了。”

    百草谷深处,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在水潭边,晃着手中的半壶酒,有气无力地安抚着暴躁不已地白岐大蛇。而奇怪的是,在他开口之后,那折腾了半天的大蛇居然真的冷静了下来,往水潭里缩起身子,脑袋垂在水潭边上,十分委屈地对着他“嗷”了一声。

    老头拿起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大口,又拍小狗似的拍了拍白岐大蛇那比屋子还大的一颗脑袋,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那人身上阴煞之气极重,要换做从前你早将他斩做剑下亡魂了,可是现在不仅不能动他,还要当作没看到他,甚至连眼见着他偷你的蛇蜕都不能追杀过去,还要放他走……”

    说到这里,大蛇又嗷嗷叫了两声,似乎委屈至极。老头听到大蛇叫唤,却又重重打了一下它的脑袋,气道。

    “可是你也不能对普通人出手啊!花了二十万年的时间才在这片道海中修炼出灵智、幻化成型,现在正是你化神的关键时刻,若是因为对普通人出手影响了功德,二十万年的苦修功亏一篑,我看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主人。”

    大蛇垂下头,又发出一声低吟,只是这一次的吟叫声中却充满了悲伤。老头触景生情,又闷头灌了一大口酒,亲昵地摸了摸大蛇的脑袋。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我们已经没了剑神,不能再没有剑灵了啊……”

    “整个神界,都在等你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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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水潭逃出来,阡陌拉着子庄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远,确认大蛇没有追过来,才停下脚步,狠狠喘了几口气。

    “你……你有毛病啊!明明看到那白岐大蛇都快化龙了,还要在它眼皮子底下偷它的蛇蜕。那水潭边上的很有可能是它化龙之前最后一次蜕下的蛇皮,那种东西对它来说就像第二条命一样重要,你怎么敢去偷这个!”

    阡陌一边弯腰喘着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吐槽着子庄。可是子庄只用了一小会就调整好了呼吸,他看着阡陌,眼睛里有一抹暴虐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救我。”

    阡陌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子庄居然还在纠结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救你难道看着你死?好歹也算认识,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没义气的事。”

    “义气算是个什么东西。”子庄嗤笑一声,红着眼死死丁克阡陌一会,甩袖离开。“多管闲事。”

    “……有毛病啊。”

    阡陌本以为那天之后白岐大蛇起码会在山谷里追杀他们一段时间才作罢,可是她提心吊胆地等了许多日也没等到白岐大蛇出来找他们。

    人在极度安逸的状态下就会干些找死的事情,在消停了几日之后,阡陌便撞着胆子,装着一小包蛇诞果,再次去了水潭那边。

    “就算它还想追杀我,见到蛇诞果也会被分散些注意力吧。”阡陌这么想着,拍了拍手上的包袱,走进了绮罗花海深处。

    这次白岐大蛇果然还是跟第一次一样,对她视而不见,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但是好像也不是很想理她。

    白岐大蛇脖子上的那圈金色鳞片的覆盖范围又变大了一些,阡陌猜测是不是等它身上的鳞片全部由白变金的时候,就是这条大蛇正式化为龙的时候。

    阡陌试着靠近了水潭一些,白岐大蛇看到她过来似乎是瞪了她一眼,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看到阡陌被自己这一张嘴吓得差点逃跑,大蛇就像恶作剧成功了似的摇头晃脑一阵,竟然像是在偷着乐。

    “你吓我……”阡陌有些委屈地嚷嚷了一声,确定这条大蛇的确对自己没有恶意之后,将手里包着的蛇诞果取了出来,放在水潭边上。

    “这个给你吃,就当是跟你赔罪了,上次的事情……对不起啊,我会回去教育那个想偷你东西的笨蛋的。”

    “嗷呜——”大蛇听到这里不觉嚎叫了一声,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似的。

    “你不是蛇吗?蛇不是应该嘶嘶地叫吗?你为什么嗷呜嗷呜的,像头狼似的。”阡陌小声嘀咕了一句。

    “哈哈!”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笑声,阡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戒备的眼神扫视着四周——这百草谷里,居然还有别人?!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就着手里的葫芦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摸了摸白岐大蛇身上的鳞片:“我早就让你别学这种叫声,看,这就被笑话了吧?”

    大蛇看到老头出现又嗷嗷叫了两声,就像……就像是在撒娇似的。

    “你你你你……你是这白岐大蛇的主人?!”阡陌惊讶地声音都变形了。

    这个老头何其眼熟啊,她虽然只在一年前见过他一次,可是那一次见面却是阡陌永生难忘的一段经历,无数的珍稀灵药和一大袋的钟灵髓,在这个老人手上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她仍记得当时老者跟她问了路,然后就去百草谷找绮罗花去了,没想到,这个老人竟然还是白岐大蛇的主人?!

    “主人?不不不,我不是小白的主人,我们只是老相识。”老头否认道。

    阡陌见老头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去追问,只好奇道:“那……你们也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困?”老头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算是吧。”

    两人说话之间,白岐大蛇又嗷嗷叫了两声,像是不满这两个人把它排到谈话之外似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在这,你不抓紧时间好好修炼,乱凑什么热闹。”

    “嗷呜……嗷……!”白岐大蛇又叫了两声,然后拿脑袋指了指阡陌——确切说是阡陌刚刚放在水潭边上的那几颗果子,然后发出嗷嗷嗷的嘲笑声。

    就是嘲笑,哪怕阡陌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也能清楚地听出大蛇叫声中的嘲笑意味。

    “它笑我干嘛……”阡陌莫名。

    老头的目光随着大蛇的指示望向水潭边上,等看到水潭边上两颗红彤彤的果子之后,也是干笑两声,拾起一枚蛇诞果在手上抛了两下。

    “你居然想喂小白吃这个?难怪他会笑你,哈哈!”

    “蛇诞果不是蛇类最喜欢吃的东西吗?”阡陌不解道。

    “小白可不是普通的蛇。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他不吃这些东西。这个年份的蛇诞果想来你找着也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吧。”

    阡陌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有些可惜地拾起蛇诞果,捧着看了一会,还是送到白岐大蛇旁边试探道:“你真的不吃吗?”

    “吼——”白岐大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阡陌嚎了一声,然后舌头一伸,卷起了她手上的蛇诞果,只留下一淌粘稠的口水。

    阡陌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大蛇突然又仰起头叫唤了一声,然后“噗!”地一下将那枚蛇诞果吐了出去,接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像……在鄙视她似的。

    “……”这蛇也是个神经病啊。好好的果子不吃就算了,还给吐了出去,真是浪费。不过这个东西她本来就是打算送出去让这条大蛇消气,给自己保命的,如今性命无虞,大蛇对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敌意,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因此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大蛇的行为太浪费了而已?

    大蛇吐完蛇诞果,出了口气,神气地甩了甩脑袋,又潜到水里去了。阡陌看了看自己手上留下的粘液,脸皮抽了抽,蹲下来掬了一捧潭水一手。

    只是她的手刚刚碰到潭水,整个人就愣了下来。那一刻好像有无数冗杂的信息通过指尖的接触传到了她的脑子里,她看到自己还未出生之时父母携手在庭院中种树的情景,看到阡家满门抄斩之日父亲英勇就义的情景,看到母亲身死那日不能瞑目的情景,看到自己与楚怀墨相遇那日遥远的情景,看到在会稽她再次向楚怀墨表白那日,楚怀墨抱着她点头的情景……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楚怀墨气息奄奄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充斥着哭泣和哀嚎之音……

    “——不要!”阡陌只觉得心口一痛,奋力挣扎着清醒过来,跌坐在水潭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咦,居然醒得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会在这呆坐两个时辰,怎么才半个时辰就清醒了?”干瘦老头摸了一下下巴,倒是有些意外的样子。

    白岐大蛇此时也冒出了头,灯笼大的眼睛盯着阡陌,还呜呜叫了两声。

    阡陌脸色惨白地坐在水潭边,脑子里回放的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对老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想要将那里的绞痛按下去,可是脑中的画面时刻唤醒着她内心的疼痛,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在百草谷的这些纠结还有什么意义?就算他骗自己,就算他不爱自己……她能控制自己不去爱楚怀墨吗?

    “我要回江南。”

    江南当然不是她说回就能回去的,特别还是在被困在百草谷里的这个档口。再次开谷还要等三年,三年……她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只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了了。她要回江南,她要亲眼看看,那个人到底好不好。

    “你想回江南,老夫还想回家呢!”老头嗤笑一声,又灌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然后戳了戳白岐大蛇露出来的脑袋。“听到没,大家都想回家,你还不赶快努力一点!”

    白岐大蛇听到老者的话,又委屈地嗷嗷叫了两声,然后脑袋沉到水潭之下闷了一会,又哗啦一声抬起头,对着呆坐在水潭边上的阡陌“噗”地一声喷了一口水。

    冰冷的潭水洒在阡陌身上,冻得她一个激灵,也打断了她的发呆状态。

    “你……”阡陌无辜地看着白岐大蛇,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喷了自己一身的水。

    白岐大蛇接到阡陌无辜的眼神打了个嗝,似乎更加欢快了。干瘦老头也笑了两声,安慰阡陌道。

    “小白是在跟你开玩笑,也是你合他眼缘,他才会跟你逗乐。”

    “合眼缘?”阡陌的心思慢慢从楚怀墨身上出来,怀疑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衣衫。感情这蛇表达自己合眼缘的方式竟然这么地……粗暴?

    老头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小白……的前任主人是用剑的,而你有一身剑骨和半颗剑心,所以小白才会看你亲近。要是换了前几日那个剑中败类来,就是小白不吃了他,老夫也要想办法折磨他一顿。”白岐大蛇听到老头的话又吼了两声,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快和赞同。

    “剑中败类……?”阡陌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老头说的大概是子庄,前些日子子庄来偷蛇蜕,想来这个老头应该也在场,只是,因为这么件事就称呼别人为败类……是不是也太严格了啊。

    老头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摸了摸白岐大蛇的脑袋补充道:“那人满身污浊之气,剑骨练成了软骨,一颗剑心更是乌烟瘴气千穿百孔,妄想用污秽之身来练成无上剑道,呸!这种人也配练剑!”

    白岐大蛇跟着老头的话语一个劲地点头,最后也极为人性化地学着老头的样子喷了一大口水——这次倒没对着阡陌。

    阡陌看着这一人一蛇一唱一和的样子,脑子里倒是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子庄,原来也是练剑的啊……

    山中无事,阡陌每日除了练剑找药,便是到水潭边上来逗蛇,水潭这边老头并不是每次都在,不过白岐大蛇倒是真的不排斥她,有时候无聊还会逗着她玩,不过这逗的方式……依然粗暴。

    子庄自从上次被阡陌救走之后便是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成天冷着脸,连之前那种虚伪的笑容也没了。阡陌也不愿热脸碰别人的冷屁股,也就很少再去找他了。反正子庄伤势已经痊愈,行动也已恢复正常,也用不着她每日看护了。

    不过今日,阡陌还是准备了一桌算是比较“丰盛”的药材全席,摆在了两人之前栖身的山洞之中,在子庄回来的时候喊住了他。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山中无岁月(五)

    “喂。”

    子庄神情冷淡地回过头,阡陌这才发现,几日不见他脸上的肉又消下去了,而且神色憔悴,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阡陌指了指一桌特制的晚饭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救了你,你还不高兴……但是这桌菜是我特意为你做的,还将软甘藤剥成了条状,勉强算是一碗面了。我记得上次你说你是九月初九生的,按照江南的习俗,生辰都是要吃面的嘛!所以……那个……生辰快乐。”

    子庄愣在原地。

    他看着面前这一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药材版盛宴——有青白色的“面条”,和看上去很像是家常小炒的一盘盘药材,过了好一会才挪动脚步,走到餐桌前。

    阡陌拿不准子庄的心思,见他这副不知道到底高不高兴的模样又飞快补充道:“上次你不是说想吃鱼?我还真在河里找到了一条灵鱼,吃了好几个月的药材,今天终于可以换个花样了。”

    子庄看向她,呼吸急促,不像是感动,倒像是在进行什么十分激烈的斗争似的。

    “是你逼我的。”

    不等阡陌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意思,子庄突然停止了挣扎,伸出手臂用力将阡陌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是你逼我的。”

    他喃喃重复道,双臂用力将阡陌勒紧,就像恨不得将她折断在自己怀里似的。

    “你……你干什么!放手啊!我快被你勒……死了!”阡陌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恐惧地伸手推开他,却发现子庄手上地力道原来那么大,大到她无法抗衡。

    正在她以为子庄兽性大发要活活把她勒死的时候,子庄突然放开了手,脸上绽放出一个纯情无比的笑容。

    “我已经有十四年没有过过生日了,谢谢你。”

    原来是太感动了啊……阡陌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奇怪道:“十四年?难道你两岁就记事了?”

    子庄愣了一会,苦笑道:“……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了,我真的已经二十七了。”

    阡陌还是不大相信,子庄的模样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甚至连二十岁都嫌多了。自己的长兄也快二十七了,他那样成熟稳重的才是标准的这个年龄已经有的样子,而子庄……阡陌打量了他一番,真的长得很可爱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酒鬼老头会说他满身污浊。

    “算了,不管你到底几岁,吃饭吧。”

    子庄点点头,两人倒是坐在一起用了自从子庄说她“多管闲事”之后的第一餐一起吃的饭。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正常,正常到就好像不管是两人之前的冷战还是今日子庄失态的拥抱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饭后阡陌照常练了一会剑,然后趁着子庄闭目休息的功夫,溜出去洗澡了。

    在她走后,子庄突然睁开了眼睛,面上露出一丝挣扎之色。

    阡陌将剑放在一边,脱掉身上已经有些褪色地衣裙。这次来湘楚她只带了两身衣服,又经历了坠崖、落水等一幕幕,这小半年里抵着这几件衣服穿,倒还真将新衣穿旧了。

    百草谷中季节变换不如外部明显,九月的天气也还算不上凉,阡陌试了试水,慢慢将自己没入小溪之中。

    在离溪边十余丈外的地方,一个人影站在树荫之下,他痴痴望着远处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扶住树干的手用力嵌进了树皮之中。他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溪水中的身影重新浮出水面,才不舍地收回目光,隐藏住眼底那份深切的渴望。

    阡陌将身上的脏衣服浣洗干净,晾晒在草丛中搭起的简易晾衣杆之上,然后收拾东西回了洞穴。

    她回去的时候子庄仍然靠在山洞里面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对她笑了笑,给她让了个地方。

    两人在山洞里生了一把火,像从前那样随意聊了几句,等到阡陌头发差不多擦干的时候,便回了自己的那块地方面休息。

    到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山洞外辗转难眠的子庄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目中闪过一丝血红。他走到山洞最里面属于阡陌的那片地方,蹲在她身前,手指划过她的睫毛,划过她的脸颊,划过她的嘴唇,划过她宁静的睡颜,然后神色一狠,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将剑尖对准了阡陌的脖子。

    “杀了她。”

    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

    “不能让一个女人影响了你的心志,杀了她,只要剑尖再往前送一寸,便能取了她的命。”

    他看着面前这张几近完美的脸庞,却挣扎着将剑往回缩了一寸。

    “不,我不想杀她……”

    他想起今夜暴露在月光下的美好身影,看着眼前毫无警觉性的柔弱身躯,握紧了拳头。

    他收回了剑,半跪在地上,虔诚地打量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然后伸出手,将食指和大拇指掐在了阡陌纤细的脖子上。

    “我真想杀了你。”

    子庄轻声呢喃,可是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俯下身在她面颊上烙下一个唇印。

    “可是还是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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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因为心系楚怀墨的安危和怕阡明佑焦急,阡陌真想在这个山谷里长长久久地待下去,没有烦恼、没有压力、没有仇恨,什么都不用想。

    阡陌拿着一枚蛇诞果在白岐大蛇眼前晃了晃,大蛇嗷地一声张嘴衔住了这枚果子,然后又“噗”地一声将它吐到老远,吐完又嗷嗷叫了两声,显然是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活动。

    “你还真是败家。”阡陌摸了摸白岐大蛇的脑袋,显然对它这种奢侈的娱乐方式感到十分肉疼。

    好好地一枚蛇诞果,这么“噗”地一下,就浪费掉了。

    “你一个人在这山谷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很无聊吧?没有人跟你讲话,也没有人陪你玩。”

    白岐大蛇又叫唤了两声,然后用脑袋拱了拱阡陌的脖子,活像一只正在讨好主人的宠物狗。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在陪你玩啊。可是你也要好好修炼啊,只有你化身成龙了,我们才能离开这里啊。”

    这段时间她已经从老头那里听说了,白岐大蛇化龙的时候可以撕裂空间,自然也能撕裂百草谷的结界。到时候她就能提前出谷,老头也会带着白岐大蛇回到“他们的世界”。

    可是白岐大蛇听到这句话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它嗷呜呜地叫了几声,突然又将脑袋沉入潭底,然后冒出头来,喷了阡陌一身的潭水。

    阡陌无语地看了白岐大蛇一眼,只见那货高兴地甩了甩尾巴,然后又对着阡陌呼了口气,蒸干了她的衣服和一身的水渍。

    “神经病……”阡陌白了它一眼,看着白岐大蛇兴奋不已的模样,举起剑退到了绮罗花海中。“看清楚了啊,今天给你演示的是太极剑法,看完快点去闭关,没见过比你还懒的蛇了。”

    白岐大蛇不高兴地叫了两声,随即又沉迷在阡陌的剑法演练中,身上泛起淡淡的金光。

    “哟,又来喂小白了。”

    苍老的调笑声响起,干瘦老头抱着一个酒葫芦,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按照这老头的说法,小白和普通的蛇不一样,它不吃蛇诞果,也不爱吃动物,偏偏只爱吃剑意。而且若是有人天天在它面前演练不同的剑法,还能加快它修炼成龙的速度。

    阡陌第一次尝试着在它面前施展清风十二剑中的风卷残云之时,小白就兴奋地嗷嗷叫了起来,身上金光大盛,过几天阡陌再去看它的时候,便发现小白身上地金色鳞片已经窜到了整个身体的七分之一。

    为了加快小白的修炼进程,也为了自己能早些出谷,阡陌便每隔三五天就会来水潭边演练一套剑法。

    但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收到这么好的效果,比如阡陌演练“落樱缤纷”和“九曲凡星”的时候,就被小白十分不快地喷了一身水,喷完还不给她烘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是像清风十二剑这种剑法小白却看得很仔细,而且每演练一次,都能收到十分显著的效果。只可惜清风十二剑阡陌自己也只会两招半,在把乘风破浪换着花样演练了三次之后,小白又不高兴了。阡陌只好又临时将乘风破浪换成了最简单的梅花剑法,小白却也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它挑选剑法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阡陌看到老头,点头向他问了个好,刚准备说什么,却见老头突然一脸严肃地在她身前的空气中扯了一把。

    “你这几天做了什么?”

    “……啊?”阡陌有些懵懂,不知道老头这个问题是何用意。

    老头想了想,又皱着眉头道:“这根线又是怎么回事,上次我见你时都还没有的啊。”

    “什么?”阡陌呆呆道。

    老头见扯不动线,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老夫说你,你这丫头身上桃花实在太多,极其容易招惹祸事。”他打量了阡陌一眼,又叹了口气,“长成这样,也不能怪你。只是其他几根倒还无所谓,可今日老夫见你身上多了一条线,线身一边乌黑,长久下来恐怕不仅会牵连祸事,甚至连你的姻缘和功德都会受影响……丫头,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

    阡陌迷糊地望着老头,想了半天都不明白他这乱七八糟的一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

    什么姻缘线?她身上哪有什么线?还好几根?还有什么姻缘线牵扯祸事……这是什么说法啊,完全听不懂啊!

    老头见阡陌一脸茫然的样子,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命由天定,况且你本身就……算了算了,就当老夫没说。”

    “您到底在说什么啊?”阡陌又问了一遍。

    老头摇摇头,可是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谈话的白岐大蛇却拱了拱老头,嗷嗷叫了两声,似是在说些什么。

    “你说让我带她一起走?”老头连忙摆手,“不成不成,她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去我们那,一旦去了,那就是另一本书了……啊呸,我是说个人命由天定,我们不能强行改变。”

    白岐大蛇又嗷嗷叫了两声,只不过这次的声音里有些急促,还有些不快。老头依旧摆手不肯答应,一人一蛇僵持不下,然后只听白岐大蛇愤怒地张开血盆大口“吼——!”地一声正对着老头的耳朵喊了一嗓子。

    ……

    ……

    “反了你,居然敢对着我叫唤!”

    “吼——!”白岐大蛇又吼了一声,然后趁着老头发火之前猛地将脑袋扎进水潭里,又抬起头,对着老头所在的地方“噗”地一喷,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这一情景还是很引人发笑的,阡陌第一次看到白岐大蛇喷别人,倒是觉得有趣得很。

    “怪不得小白这么喜欢玩这个,只站在旁边看的话,倒是真的很好玩啊……”

    老头被白岐大蛇折腾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松口,最后小白发了一顿脾气,奄奄地把自己淹到水潭底下去修炼了。

    夜里,阡陌照例洗完澡晾完了衣服,围在火堆边烘头发。白岐大蛇和老头的事情,阡陌挑了一部分能说的告诉了子庄,对于老头对子庄的那段评价她却没有多嘴。再说,两人在这山谷里相依为命了好几个月,不管子庄在山谷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这几个月里他从未害过自己,这就行了。

    “可是还是好想出去啊……”阡陌喃喃道。

    子庄伸出手接收着面前温暖的火光,不动声色地往阡陌身边靠了靠,笑着问道:“你不是说等白岐大蛇成功化龙就能出去了?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吧。”

    “老神仙说还要两三个月。”阡陌有些遗憾,搓了搓自己的湿头发。

    嗅着少女沐浴之后身上的清新气味,子庄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他盯着阡陌未被衣衫遮盖住的纤细的脖子和雪白的手腕,喉结动了动。

    “两三个而已,已经很快了。”他看着阡陌扔有些失望的神情,不由又问道。“你那么着急出去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也不是……”阡陌小心嘀咕了两句,松开了自己的一头长发,转头望向山洞外的那轮皓月。“我就是……很想见我家公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中无岁月(六)

    话一出口,山洞里的气温瞬间就低了下来,与之同时来临的还有一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暴虐情绪,不过这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无踪,倒让人怀疑刚才的感受只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突然又想到他了?”子庄咬着牙道,说完可能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太自然,他又僵硬地笑了笑。“我记得你们不是已经分开很久了吗?”

    “也不是……”阡陌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倒是没有发现子庄的怪异。“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你说,若是你一心喜欢的人亲近你只是因为……把你当做别人的替身,你、你还能接受他吗?”

    “当然不能。”子庄哑着嗓子,低声答道。“我喜欢的人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若是她喜欢别人,我就……杀了那个人。”

    阡陌有些诧异地看了子庄一眼,又犹豫道:“可是,若是后来他却在我和那个人之间选择了我,是不是证明……”

    是不是证明他心中其实是有我的呢?

    这句话阡陌没有问出口,因为子庄突然扬声打断道:“那如此朝三暮四之人,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阡陌愣了愣,这话听起来好像没毛病,但是……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不是那样的,他……唉,我也说不清楚。”

    “那是什么样的?”子庄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他侧头微笑地看着阡陌,似乎很是好奇的样子。

    “是……唉,我也说不清楚,一开始我只是不能接受他把我当做替身,所以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是直到他再回来找我……他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之前做的所有努力、所有抗拒、所有对自己的警醒好像便全部瓦解了。我有时候也会想,要不要干脆就别跟他计较了?只要他最后选择的人是我,只要他还肯要我,他是不是真心爱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我又觉得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唉。直到前几天我做了梦……”阡陌断断续续讲出了那日自己在接触到水潭时看到的画面,有些忧心道,“如果有一日真的面临生与死的抉择,我现在的这些纠结是不是在浪费我们仅剩的相处时间呢?”

    子庄没有答话,在阡陌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垂下了头,手指用力地嵌进了掌心,阴影下的双眸隐隐泛出血红之色。

    阡陌本来也没有指望子庄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只是将这些疑惑憋在心里太久,想要发泄出来而已。如今发泄完了也就完了,也不需要别人给她什么建议。

    她见子庄低头沉默着,只以为他对自己这些小女儿弯弯绕绕的心思不感兴趣,也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两句,起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区。

    直到山洞里的篝火燃尽,子庄才终于动了动,慢慢走到熟睡的阡陌身边坐了下来。

    “楚怀墨有什么好的?”他低沉的沙哑声音里充满了愤怒的暴虐,哪怕是在黑暗之中,眼里的血红都清晰可见。

    他重新抬起手,指尖抚过阡陌白皙嫩滑的脖子,似是废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掐下去。

    “等我部署完江南的局势……楚怀墨,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我要他死!!!”

    ********************************************************

    小白身上的金色鳞片已经覆盖了大约七成了位置了,可是阡陌脑子里存着的剑法却也差不多耗光了。看着勉强用功了几日的小白又恢复了玩性整天在水潭里潜水,阡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按照老头的说法,小白的修炼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除了努力修炼之外,更要看缘法。而且不管小白是用两个月完成进化还是用两年甚至二十年,对老头他们来说都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可是阡陌不一样,她等不了那么久啊!

    “唉……”阡陌叹了一口气,伸手捡起一根甘露杨枝,塞进了小白嘴里。

    小白最近又迷上了一个新运动——吃草,也不知道好好一条预备神龙为什么又要学着一匹马的样子去啃草……当然了,小白啃的不是普通的草,都是长得跟草差不多的珍惜药材。

    小白听阡陌叹气,十分不满地伸出舌头舔了一把她的脸,似乎是在责怪她分神。

    “小白,我好想回家啊……”阡陌叹气道。

    “嗷——”小白回应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人一蛇互动之间,老头又抱着酒壶出现了,只是这次他一见到阡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丫头,你印堂发黑,这几日将有大祸啊!”

    “老神仙,你改行去算命了啊?”阡陌头也没抬地道。

    小白咯吱咯吱笑了两声,似是在附和阡陌的话。

    老头气得弹了它两个脑蹦,严肃道:“没同你玩笑,你这几日哪儿都别去,先在小白这避一避。”

    阡陌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也懒得去问为什么。小白倒是兴奋了起来,脑袋一拱,拖着阡陌一起沉到潭底去了。

    “小白!我不会水啊!唔……!”

    没过几天,阡陌就知道老头口中的“大祸”到底是什么了。

    这一日,她正照例同小白玩耍,一直神情兴奋的小白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吼——!”地一声吼了出来,发脾气似的将水潭里的水拍得到处都是。

    阡陌不明所以,在安抚无能之后求助似的看了抱着一大把绮罗花躺在水潭边喝酒的老头一眼,却听老头不甚在意道。

    “那个剑中败类来了,小白不喜欢他的气息。”

    剑中败类……那就是说的子庄了,阡陌一阵无语。不过算算,自己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去了,走之前也没来得及跟子庄打招呼,恐怕他是担心自己,来潭边找人来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阡陌便在花海中看到了子庄的身影。这道身影出现时小白又是一阵咆哮,不过老头轻咳了一声,小白又憋屈地安静了下来。

    “元元。”子庄看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边戒备着小白,一边慢慢走了过来。“你几天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就是在这陪小白两天。”阡陌有些心虚道,一声不吭地玩消失,自己这个行为好像不大地道啊。

    “那怎么不同我说一声?现在玩够了,该回去了吧?”

    “这个……”阡陌正准备问问老头自己的大祸到底消了没有,却见老头突然出现在自己和子庄之间,伸手在虚空中拉了拉。

    他这一拉,阡陌没什么,子庄却是感觉到了一股极度的不适。

    “还挺结实。”老头皱眉看了子庄一眼,又用第一次与阡陌相见时那种类似于“逼音成线”的技巧向她传音道。

    “这个人就是你身上新多出来的那根姻缘线的起源,也是你这几日大祸的根源,你自己当心点。”

    阡陌懵懵懂懂地接收了老头的信息,嘴唇微张。子庄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祸事?总不会他突然性情大变,夜里跳起来杀了自己吧?

    不怪阡陌对子庄警惕心低,她在最开始其实对这个见面就扯谎的人很警惕,但是子庄给出的理由实在太无懈可击,阡陌将心比心,就是换做自己,如果幼时家中剧变,自己又得了那种常人一听便敬而远之的怪病,肯定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轻易吐露心扉的。而且子庄后来毕竟还是给了她那种据说十分难得,子庄自己还要定期服用压制病情的特殊解药,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子庄也一直没有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而且……他的长相也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哪怕有人将子庄作恶的证据摆在她眼前,只要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清纯笑脸,再想着他一直以为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怕阡陌也很难相信子庄真的是个“恶人”。

    “你怎么不说话?”子庄见阡陌的脸色一会一变,不由走近了一些,眼神有些怪异道。

    阡陌正为难要怎么答复他,却见一直泡在水潭里的小白终于忍不住了,仰着头对着胆敢走近自己的子庄“吼——!”地大吼了一声,震得人耳膜都要炸开了。

    子庄捂着耳朵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苦笑道:“看来白岐大蛇不太欢迎我啊……”

    阡陌干笑一声,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总不能直接说小白是因为发现了他剑中败类的身份才不喜欢他吧?

    “好了,快跟我回去吧。”子庄走近了一些,准备直接将阡陌拉走,阡陌看了一眼小白和老头,不知现在到底能不能走。

    小白用脑袋顶了顶老头,又咆哮了一声,老头哎哟了一声,终于极不情愿地开口道:“那个小子,本……老夫要留小丫头在这督促小白修炼,你要是没事就自己回去吧。”

    子庄手一顿,倒是十分温和地笑道:“那我也留在这里陪你。”

    “吼——!!!”

    山谷间回荡着小白的咆哮声。

    多了一个人,水潭边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小白依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修炼,老头经常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有时候阡陌想不出来新的剑法演练,子庄也想上去帮她一下,可是每一次只要子庄拿剑摆好架势,小白就会十分生气地一阵咆哮,让他苦笑着回到原地,只留下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

    “这是最后一套剑法了,我自创的,还只是个半成品,只有一招。”

    小白身上的金色鳞片已经占了八成半,而阡陌的库存却也已经被掏空了,最后一招是当初炼制一转清心丹雏丹的时候悟出来的那一式,阡陌有时候觉得那招好像都不能叫剑法,而应该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摆好了架势,将雪花剑扔到一边,转而拾起了一根被摘掉了花叶的光秃秃的树枝。

    老头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只是在阡陌扔掉剑换树枝的时候好奇地瞥了一眼,然而随着阡陌手里的树枝沿着一个十分玄奥的轨迹缓慢移动,百草谷中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到的天地灵气也随之被调动的时候,老头揉了揉眼睛,慢慢张大了嘴巴。

    “生之力……这,这不可能啊!”

    随时阡陌手落,那根干秃树枝重新长出枝叶,老头也彻底从晕酒状态中清醒过来。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居然再次让本……在下届见到了生之剑,生之剑!”

    老头激动地浑身都在发抖,等到阡陌一招演示完,他几乎是一刻也不能等地冲过去抓住了阡陌的肩膀。

    “二百万年,已经二百万年啊!!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你带走,跟我回去!”

    阡陌有些迷茫地望着老头,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是为了哪般。

    “回……去?要回哪?”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老头瞬间冷静了下来。

    “唉,你是……你不能回我们哪去。按照规定,老夫不能插手你们的生活,可是你……生之剑,那可是生之剑啊!”

    老头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一段话听得阡陌更迷糊了,子庄也微微皱眉看着老头,不知道他到底再说什么。而一直不太安生的小白在阡陌刚开始演练这招剑法的时候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潭里,身上金光闪动。

    老头看了一眼小白的状态,暴躁地来回走了好几道,终于下定了决心。

    “等回去之后老夫就去找大道子禀明情况,求他法外开恩。嗯,再拉上老刀和小白,我就不信了,二百万年,我们已经找了二百万年了,为了六界的未来,必须要求大道子破一次例了!”

    “你……在说什么?”阡陌越听越糊涂了,什么大道子,什么六界,什么法外开恩?自己做了什么事了怎么就要法外开恩了?他们又找什么找了二百万年?

    二百万年……阡陌比划了一下,好长的时间啊……就算从大虞朝开始算起也完全比不过啊!

    老头没有回答阡陌的问题,只是又看了一眼小白然后对阡陌二人道:“这次积蓄的感悟应该够了,你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最多七日,我们便能离开此地,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子庄脸上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飞快地点了点头,而阡陌的神情却又片刻的呆滞,因为老头刚才还同时用那种类似逼音成线的方式对她说了一段话。

    “老夫算到你两年之内将有一劫,这一劫与你身边这个人有莫大关联。等出谷之后,老夫会设法将你二人分开,届时你需立刻北上寻求庇护,切记,切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谷

    “还是没有找到吗?”邀天阁内,楚怀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距离百草谷闭谷已经过去了半年,长安和江南的两队人马找人也找了整整半年。楚怀墨在第一时间抛下了武林局势,抛下了邀天阁的正务,抛下了江南的一切赶去了湘楚一带寻人,直到邀天阁传来消息,说楚心严病情加重情况危急,他才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看护父亲。

    大元朝的官府在接到现任皇帝远帝的亲笔圣旨后也派出了一茬又一茬的搜寻队找人,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现在所有人基本都能够确定,阡陌若不是遭遇了不测,便是真的因不知名的原因滞留在了百草谷内。

    至于第一个可能性,大家都不敢想,所以纷纷把希望寄托在了第二个可能性上,准备三年后百草谷再开谷时再加大马力寻人。可若是那时还寻不到人……楚怀墨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随着入冬之后楚心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楚怀墨要操心的地方也越加多了起来。大概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原因,楚心严似乎将催促楚怀墨成亲这件事当成了自己仅剩的生命里最后一件大事。

    偏偏这个儿子在这方面出乎意料地认死理,说什么也不肯妥协,倒是气得楚心严病情更严重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就是落英山庄内部好像也出现了问题,原定于十月份举行的万药大典延期了,庄内所有原定的计划也搁置了下来。落英山庄自己对外的解释是庄主病情反复,暂缓大典举行,但实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也幸好落英山庄内部出现了问题,否则以楚怀墨现在的精气神,只怕会被反击地一塌糊涂。

    阡明佑还不信邪地守在云梦湖的一线,想要第一时间得到一手消息,星芜不知是为了给辰曦“赎罪”,又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也从江南去到了湘楚长住,只两个多月才回来一次,给楚怀墨回复最新的进展,顺便看看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有没有从别的地方回来江南。

    “没有。”星芜摇摇头,面上布满了风霜之色。这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可是星芜却比半年前成熟了不少,眼中的轻浮没了,神情也更加坚毅了。

    楚怀墨眼中的阴霾更深了些,他沉声道:“回房休息吧,湘楚那边……先不要过去了。”

    星芜没有抬头,似乎已经习惯了楚怀墨的这份劝说,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单膝跪在地上。

    两个人静静对峙了一会,最后楚怀墨疲惫地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来去匆匆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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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岐大蛇陷入沉睡已有七日,阡陌和子庄早已按照老头的话收拾好了行装,将能带的都带上,然后半步不离地在水潭边上找了个隐蔽的山洞等着,未免化龙时候的误伤,他们栖身的地方与水潭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金色的鳞片已经蔓延到了大蛇的全身,只剩它头顶的两个尚未完全进化出来的犄角还呈一片白色。

    第七日清晨,百草谷中几万年都没变过的晴朗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以前从未见过的黑色云层,翻涌着从四面八方朝水潭这边压来,伴随些阵阵低沉的雷鸣,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没想到这种低级位面的结界中,雷劫都有这样的声势。”老头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不过以小白的功底,应当能扛过去。”

    阡陌已经被这阵仗吓傻了,打雷下雨甚至下冰雹这些天象她并不是没见过啊,小时候在长安,夏季半夜经常打雷,可是……不管哪一次也没这种阵仗啊!

    这哪里像是普通的天象异变,简直就像世界毁灭的前奏啊!不过是巨蛇化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架势?

    子庄的眼睛也死死盯着天边的云层,不过和阡陌不一样地是,他的眼中异彩连连,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因为他手上的那一版大明神愿经中有明确写明,这本经文练至大成时,也会出现类似的天地异变。这种状态虽然江湖中没有人亲眼见过,但是他当年拿到这一本经文时的经历却让他明白,经文中记载的一切都是真的,这部功法练到高深处,便会经历了这样的天地异变,然后破空而去,与天地同寿。

    与天地同寿。

    就是这五个字,让他在看到那本大明神愿经的第一眼,就决定了要不惜代价练成此功。

    在雷劫的呼唤下,小白渐渐睁开了灯笼大的双眼,发出了阵阵低吼。

    金银两色的闪电由远及近,一串串砸落在山谷中,沉闷的雷声也在经历了几息的延迟之后疯狂地落了下来。

    “轰隆隆——!”

    雷电所落之处,劈焦了一地无辜的药材。

    “轰隆隆——!”

    一记闷雷砸落到小白栖身的水潭边,溅起了宛如暴雨般的池水。

    “吼——!”

    小白扬起头,高吼一声,正对着天空中仍在聚集的黑色云层一头撞了过去,任由霹雳闪电正正砸在自己身上,洗礼它身上的每一块鳞片、每一寸筋骨。

    “小白……”阡陌有些担心地低声喃喃,手掌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你躲远一点啊。”

    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她旁边,一同定睛望着正在半空中渡劫的小白,只不过,老头的眼中除了一抹极淡的担忧之外,更多的是感慨和骄傲。他听到阡陌的喃喃自语,摇了摇头。

    “你记住了,剑的意志是宁折不屈,他不可能退让。”

    “宁折不屈?”阡陌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道:“可是剑的意志和小白有什么关系?难道它也练剑吗?”

    这怎么可能,莫说小白从前一直只是条蛇,连爪子都没有,就算它真的是条龙,有爪子,那也没有办法握剑啊,连握都没法握,又怎么习剑?既然无法习剑,又何谈剑的意志?

    可是老头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看着愈加阴沉的天空,淡淡道:“你只需记住这一点,以后万莫走错了修炼的路子。”老头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继续保持下去,不要被别的事情分了心。”

    “别的事情”到底是指的哪些事情,老头也没有解释,当今的情势下阡陌也没有精力多想他话中意思,只是子庄在听到那句“宁折不弯”的时候嘴角扬了扬,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不过很快他又将这抹冷笑隐藏了起来,就好像上面都没发生过。

    水潭正上方的雷电已经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那一片金银交错的光芒在黑沉沉的乌云层中更显得格外闪耀,那种反差感,让人几乎有种连空间都被扭曲了的错觉。

    乌云和闪电都集中在水潭正上方,对着遍体金黄的小白一顿狂轰乱炸,在这一片的雷电洗礼之中,小白头顶的那一对鼓包也渐渐变得细长,鼓包最顶端甚至已经露出了一个尖尖的小角,就像破土重生的春苗。

    唯一不同的是,这棵春苗,是金色的。

    在这点金色出现的那一瞬间,小白原本在空中蜿蜒着的巨大身躯突然绷得笔直,同时从它的口中发出一道舒畅而高昂的长啸。

    “吼——!!”

    随着这一声长啸,沉闷的雷声戛然而止,漫天的乌黑云层和耀眼的闪电亦同时消散,山谷中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留一地狼藉的花草,见证过这里曾经遭遇过一场狼狈的灾难。

    “成功了吗?”阡陌轻声呢喃。

    在她这句话问出的同时,灿烂的阳光再次笼罩了山谷,白岐大蛇——不,现在应该说大龙了,大龙发出一连串欢快的啸声,摆动着自己全新的金色身躯在山谷中一圈又一圈地游荡。

    “走!”

    老头轻呵一声,两只手分别抓住阡陌和子庄,往小白身边冲去。

    雷劫退散之后,百草谷的空间似乎出现了极淡的皱褶,随着小白一遍遍在空中游荡,那些皱褶也渐渐变深。某一刻,又是一道突兀的金色光芒从天空中投射下来,照到了小白身上。

    “嗷呜——”

    小白最后咆哮一声,柔软的身体在阡陌的身上扫了扫,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这束金光的尽头冲去。

    “小丫头,再见了。”

    柔和的光线中,阡陌似乎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脆声音在同她道别,同时她的手中还多了什么。

    老头提着两个人紧跟在小白身后冲向那道金色光束,只是在接触到光束的前一刻突然手一松,将阡陌和子庄分别扔向了两个不一样的方向。

    老头想的很简单,他算出阡陌有一劫在子庄身上,便想尽量将这两个人分开,丢到不同的地方减少他们的接触。岂料子庄竟像早有防备似的,在老头松手的前一瞬间一把扯住了阡陌的手腕,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

    “混蛋!”老头低声骂道,可是此时他的上半身已经进入了金色的光束内无法退回,只能松开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被破坏。

    “你……”阡陌一阵挣扎。

    可是在老头的身体即将完全没入金色光束的那一刹那,子庄却突然又松开了手,任由两个人落向不同的地方。他看着阡陌茫然地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元元,等我啊……”

    *********************************************************

    邀天阁的楚阁主脾气十分不好。

    这一点是最近一年新加入邀天阁的弟子公认的。

    单看相貌,楚阁主简直能让第一次见他的女弟子们丢了魂,让男弟子们无地自容。单看实力,但凡见过楚阁主出手的人都暗暗将他排进了江南一代青年高手榜首。单看地位,新鲜出炉的江南第一大派兼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主人,年仅二十二岁、未婚,简直可以排进武林最想嫁男子榜首。

    偏偏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楚阁主脾气实在不好。

    对门下弟子严厉还可以说是门风肃清治下严明;不苟言笑还能解释作为一派之主严肃点无可厚非;不近女色可以夸他坐怀不乱极为自律……

    可是谁来解释,自从回武林大会进入最后一个阶段开始,这位楚阁主就一件一件地往外扔东西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说那些桌椅板凳都是坏的准备换新的?那总阁里时不时透过一道道厚厚的墙壁甚至传到了邀天阁外的惨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邀天阁弟子在训练不关楚阁主的事。可是为什么这些弟子每次看楚阁主的眼神都是万分畏惧,楚阁主一开口,为什么就有人忍不住打哆嗦?

    还有,听说日月星辰四位护法不是从幼时就和楚阁主一同长大的吗?为什么月护法在继任大典一完就赶去了湛西,星护发好像也有半年多没有回阁了,辰护法更是完全被冷藏,听说已经被派去了跟湛西有的一拼的漠北建立分阁去了?漠北、湛西,这些鬼地方有什么建立分阁的必要啊?这不是变着法子虐待人家嘛!

    听说辰护法的兄长日护法因为这件事与楚阁主起了争执,而楚阁主一气之下将日护法也发配到漠北去了,而日护法可是楚老阁主在位的时候最看重的年轻人啊!

    还有几位同楚阁主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他,竟然也被分派了一些长期扎根边远地区的任务,变相调离了江南。

    楚阁主对自己身边的人都这么狠心,这已经不是严格可以形容的了,这完全是凉薄啊!

    单看这一点,楚阁主不但排进了中原女子最不想嫁的榜单,甚至牵连邀天阁也进入了众人的观望名单。

    毕竟这门派强是强,可若是主事人凉薄或者不讲道理的话,还是很难混的啊!

    曹南是在进入邀天阁后才发现的这一点,可是已经晚了。不过还好,在他仅有的几次与楚阁主的接触中,发现这位阁主虽然性子冷淡了点,表情经常也很臭,眼神总是很严厉……咳咳,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大事,反正自己无他接触不多,他脾气再差也不怎么有机会发泄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守门身上来。

    所以,曹南打心底是不愿意和楚阁主多有接触的。

    特别是在楚阁主公干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我们阁主现在正在召开内部会议,实在是不方便啊!要不,你先等一会?”

    眼看着站完最后两天岗就要到年关,可以放假回家了,偏偏不知道从哪来了个美得不像话的红衣姑娘,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一副远道而来的样子,让他帮忙传话找楚阁主。曹南是知道上个在中间打断楚阁主开会的弟子的下场的,要不是看这个姑娘实在太漂亮,他早就拿着长枪赶人了。

    “这样啊……”红衣姑娘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那副模样让曹南简直想把自己刚才拒绝的话语吞回去,可是想了想楚阁主严厉的样子,曹南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只见红衣姑娘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面上有着不少划痕,但却依然干净浧亮的木匣,小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递到了曹南面前。

    “你把这个匣子交给你们阁主,他应该会出来见我的。”

    “这……”曹南依然犹豫,甚至心里还有些打鼓。这个姑娘……不会又是爱慕他们阁主,过来送礼物的吧?

    要是这样可更不能放她进去了。唉,这么好看一姑娘,怎么还这么看脸呢?她难道没听说过关于阁主的那些传说吗?

    曹南不想接,可是红衣姑娘却不管不顾地把木匣塞到了他手上,还对他笑了笑,用她柔柔糯糯的声音请求道。

    “大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保证你们阁主肯定不会骂你的,你就帮我一次吧。”

    曹南觉得自己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不知道怎么就点了头,带着木匣敲响了会议厅的大门。

    后来开门后看到楚阁主冷冷瞥过来的目光,曹南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你可把我害惨了……”接收到楚阁主冰冷的目光,曹南简直连想哭的心都有了,在心里为自己点了根蜡烛,抱着“来都来了”的破罐破摔的心态,他哆哆嗦嗦地递上了那个有些陈旧地木匣。

    “外面有位红……红衣姑娘想……想见您,这是……是、是她让属下交、交给您的。”

    出乎曹南意料的是,自己没有被赶走,楚阁主也没有打骂他,而是……和他一样指尖颤抖地接过了那个陈旧地木匣,试了好几次才木匣打开,然后他的目光就黏在了木匣里面的一只金红色的发簪上。

    “她人在哪。”

    “就、就在阁外……”

    曹南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楚阁主将自身的轻功身法催动到极致,翻过几道屋墙直愣愣地冲向阁外,只留下一屋子正等着他做决定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见鬼了,阁主居然抛下正事跑了?

    楚怀墨觉得自己连站都要站不稳了,他加大力气催动着自己,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或者是他的错觉,害怕万一慢了一点,等到梦醒之后,那个人又会消失不见。

    他已经不能再承受这样的失去了。

    他现在只恨江南总阁为什么要建地那么大,为什么会议厅和大门之间要多建那么多屋子,拖延了他的时间。

    她会不会等得着急?会不会因为自己来得晚了生气走掉?

    楚怀墨不知道,他只能不停地催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可是平时抬腿就能走到的路,偏偏今日长的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一样,让人着急上火。

    他猛得起身迈过最后一道门槛,冲了出去。

    还好,人还在,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红色身影,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楚怀墨嘴唇动了动,可是嗓子却像哑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无意义的音节。

    楚怀墨突然又有些害怕。

    她回来了,可是……若是她回来是为了离开呢?若是她只是为了履行离开时候对自己的承诺,回来告诉自己她马上就要离开江南呢?若是这样,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木匣,一瞬间竟然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阡陌在看到楚怀墨的那一瞬间眼睛就湿润了,经过了这一次长时间的分别,她才终于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明白了这个男人对自己到底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她看到楚怀墨疯狂冲出门后却傻傻停在了原地,眼中惊喜与胆怯交加,她终于笑了笑,在阔别一年多以后第一次主动向楚怀墨迈出了一大步,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拥抱住他颤抖的身躯。

    “我回来了。”阡陌轻声道。

    楚怀墨用了极大的毅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一开口就奇怪地红了眼。

    “还会走吗?”

    “不走了。只要你还要我,我就永远不走了。”

    “我怎么不要你啊……”楚怀墨轻声呢喃,将怀里的人死死扣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力道大地好像要将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一样。他嘴唇微张,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委屈。“这一次,你要说话算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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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百草谷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只是那个地方我不大认得,后来找驿站、问路又花了我好长时间,幸好汾河与淮河相接,我借了人家一个船位,走水路过来的。不然你只怕要到年后才能见到我了。”

    阡陌靠在楚怀墨怀里,轻声诉说着自己进入百草谷之后遇到的事情,楚怀墨只是紧紧抱着她不放手,哪怕听到她与一位叫子庄的年轻男人单独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时也只是手臂紧了紧,没有甩开她,也没有发脾气。

    至少暂时在这一时间段里,他对阡陌平安归来地期望是远远大于对那个陌生男人的醋意的。

    听阡陌说到最后几句时,楚怀墨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明明是迷路了,怎么你说出来还很得意似的?”

    “哪有。”阡陌轻哼了一声,往楚怀墨脖子上蹭了蹭——这个动作倒是让她想起了小白。“我都没有去过湘楚,能够找到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那倒是的确很了不起。”楚怀墨配合着她的小小得意,轻声夸奖了一句。

    两人之间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轻松融洽过了?楚怀墨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了,此刻这个人存在于他的眼中,在他身边,在他怀里,更在他心上。

    楚怀墨低下头,对着怀里的人重重吻了下去。

    ……

    以下省略一千字。

    ……

    “你还会走吗?”楚怀墨将人抱在怀里,语气轻柔而缱绻。。

    走?走哪儿去?人都被他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往哪走?阡陌白了他一眼,眸中满含着娇媚的慵懒风情。

    楚怀墨将她脸颊上几根湿润的发丝拨到了一边,将身体往一边侧了侧,换了一个对阡陌来说会轻松一点的姿势。

    “既然不走,我们就要来算算账了。”

    ……

    诶?什么鬼?这个人这么翻脸无情的吗?自己吃饱了就要开始跟她算账了?这才是她回来的第一天诶!现在还是大半夜诶!

    “我……能不能先睡觉,明天再说啊……”阡陌弱弱地哀求道。

    “觉已经睡过了。”

    “……”睡你个头啊!你睡的是觉吗?你睡的明明是……我啊!阡陌暗暗诽谤了他一阵。

    楚怀墨一只手支起身子,将自己往上抬了两寸,从正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阡陌,神情认真,还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委屈。

    “若是不将这件事情问清楚,我连睡觉都不能安生。”

    阡陌听楚怀墨说得这么严重,也勉强忍住了睡意,点头轻声道:“好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楚怀墨闷闷道。

    阡陌“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可是接下来,楚怀墨又像个“怨夫”似的,炮语连珠地心里憋了一整年的委屈和郁闷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邀天阁?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走,为什么你却那么着急着想要跟我撇清关系?我派人去找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你都不回来?还有继任典礼,说好了那天所有的环节你帮我筹备,说好了要来看,为什么不来?连回金陵你都不肯跟我一起,我派人去请了你那么多次……甚至后来我亲自去找你,你也依然对我不理不睬。就算那日我一气之下将你从我身边赶走,可是你……你怎么能当真了呢?!你明明说过,就算我赶你走、就算有一天我不要你了,你都不会离开我,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这一连串的反问倒是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但是阡陌知道楚怀墨并不是想告状,他只是不安,只是真的不明白阡陌怎么就真的至于在过去的一年里与自己疏远到断交的地步。以阡陌记恩不记仇的性子,就算她真的伤心、生气了,看到自己接二连三的派人去找她回来,甚至后来还亲自出马去情人,她也该消气了才对。

    可是阡陌偏偏没有。

    甚至楚怀墨心中明白,若不是这次百草谷的意外,阡陌可能到现在都依然会对自己不温不火、不冷不热。

    想到这一点,楚怀墨不能不心慌。

    要是不弄清楚她的病根到底在哪,万一以后她再来这么一下,自己就真的要崩溃了。

    “这些事情我本来不想再提起了,可是既然你要问……”阡陌闭上眼睛摸索了一阵,然后又睁开眼,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咬牙道:“罢了,反正我已经想清楚了,就算你再说一次,我也能够接受。”

    楚怀墨眉头微皱,似是不太明白阡陌的意思。

    阡陌接着道:“离开的那天我有问过你,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不同,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阡如心。”

    楚怀墨点头,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而且那时在自己说完答案之后,阡陌的眼神也确实立马就变了,可是……一开始对她不同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什么问题吗?楚怀墨又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毛头小子,他收留过无数想要报仇的少男少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他们其中某一个好?

    这个世界上又哪里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就算是阡陌爱自己,那也是在救命之恩和朝夕相处这两样前提条件的加持之下啊。

    光是为什么一开始对她不同这个问题,楚怀墨觉得自己回答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才怪)

    阡陌轻轻咬住嘴唇,用力压下心中的那抹酸涩:“我虽然爱你,甚至能接受我的爱没有回应,接受自己在你心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侍女……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做别人的替身。”她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宁愿你不爱我,都不愿意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想着别人,不愿意你在吻我或同我亲热的时候心里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若是那样,我……我不如不要见你、不要和你在一起了!”

    楚怀墨整个人都蒙住了,他的神情一会儿困惑一会儿无奈,一会儿无语凝噎一会儿又哭笑不得,脸上五颜六色精彩至极。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做别人的替身了?”他轻叹一声,望着阡陌微微噘起的委屈的小嘴,又问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又肯回来了?”莫不是在百草谷里关了半年,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阡陌闻言抱住了楚怀墨的腰,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胸膛,带着三分委屈和十分的爱意道:“因为我爱你啊!我也不想这么没原则,可是没有办法,我做不到不爱你啊……”

    所以她的脑子根本就没有转过弯来,而是认下了此事,甚至在抱着自己在把她当替身的状态下回到了自己身边,还将她交给了自己……楚怀墨心中一阵柔软。

    这个傻丫头。

    楚怀墨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搂住了阡陌的腰肢,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

    “你听清楚了,记住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这些话我只会说一次。”

    “我承认一开始注意你确实有别的因素影响,但是也仅此而已。你根本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或者委屈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我对你的感情更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爱过其他人。”

    “我爱你,我只爱你。”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内患

    勉强填饱了肚子,楚怀墨便牵着阡陌到苍云院看望了楚心严,楚心严的样子比两年前阡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苍老了很多,精神头也明显不如从前了,只是强吊着一口气维持着清醒,没有像一般病重的人一样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阡陌到苍云院的时候,楚心严还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腿上盖了一条毛绒绒的毯子,一向不苟言笑的楚平陪在他身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吃药。

    “唉,老爷,你就听我的快些把药吃了,这是秦医师根据你的情况新配的,没有上一剂那么苦了。”

    楚心严却说什么都不肯碰这碗汤药一下,十分硬气道:“不喝,喝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多、咳咳,多苟活几日罢了。我楚心严纵横半生、咳,从来没有依靠过谁,难道老来反倒要将自己绑在药罐子上,咳咳,依靠这些汤药苟延残喘?那还不如、咳咳咳,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

    一句话的功夫楚心严几乎咳去了半条命,脸色更是涨得通红,看得阡陌胆战心惊。

    “好好好,你别激动,说了要保持心平气和、情绪稳定,才有利于病情啊!”

    “反正不喝药!”楚心严强硬地转过头,终于看见了正站在院子外面的楚怀墨两人。

    他看到楚怀墨的那一瞬间先是既无奈又不快地叹了半口气,可是等看到楚怀墨手里牵着的阡陌之后,又将那半口气吞了回去,神色激动起来。

    “哎,回来了,回来了!”他边说着,边向着二人招了招手,“快,快过来。”

    楚平跟着转过头,看到楚怀墨和阡陌两人,也是面露欣喜。阡陌望了楚怀墨一眼,跟着他走了过去。

    “伯父。”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楚心严握着阡陌的另一只手,差一点老泪纵横。

    不能不激动啊,他盼了多少年啊,他儿子终于牵着姑娘到他这院子里来了。别说牵来的这个人是本来就与他们有渊源的阡陌,就算是随便从大街上找来一个什么人,楚心严都只有高兴的份。

    苍天有眼,铁树开花,他终于可以看到自己儿子成婚了啊……

    咳咳,老了老了,不就这一点盼着子女成家、抱孙子的心愿吗?

    回想这这一年楚怀墨的种种表现,楚心严老怀大慰,这一次,估计根本都不需要他催了吧?

    阡陌见着楚心严热情的模样,心中忐忑,不过还好,楚心严怕吓到人,也没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出了苍云院,阡陌忙问起了楚心严的情况。

    “老阁主是怎么了?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

    “你说的上次,已经是快两年之前了。”楚怀墨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解释道。“是早年遗留下来的问题,前些年还能强撑着,这两年……撑不住了。”

    “那……秦医师也没有办法吗?”

    楚怀墨摇头:“这不是病痛,而是命数。秦医师也想办法开了药,只不过……父亲不愿意用。”

    “为什么会不愿意用?”阡陌奇怪道。

    “他说他想清醒着过完剩下的日子。”楚怀墨只简单说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

    阡陌回想起两人刚才在院子门口听到的话,慢慢点了点头。

    想要延长寿元,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与其被固定在床上糊里糊涂地喂药,吃喝都让人照料,清醒地活着,大概是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最后的尊严了吧。

    阡陌看着楚怀墨有些泛红的眼圈,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公子,你别难过了。”

    “嗯。”楚怀墨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

    阡陌又转移话题道:“方才吃饭的时候去病为什么要问你用不用跟诸位长老商议年节安排?邀天阁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楚怀墨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总阁新一代的内阁弟子多半是上一代长老、内阁弟子的子孙亲眷,他们占据了阁内最好的资源,享受着最高额的任务酬金和外阁弟子的尊崇,可是却不一定有真才实学。武林大会的时候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带了不少外阁弟子参会,不是为了让他们长见识,而是整个内阁近千名弟子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要这十指之数。我想改变这种任人唯亲的现状,自然会有人不乐意。”

    这个问题阡陌不好说,从那些长老们的角度来看,他们为邀天阁付出了半辈子的心血,自然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承蒙祖上余荫,享点福,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站在楚怀墨的角度来看,为了让邀天阁更加健康地发展,就必须破除这种裙带关系的牵扯。

    这个问题不只是邀天阁,想必所有延续时间比较长的宗派都会有,甚至立派的时间越长,这个问题就越严重。楚怀墨想要在自己的时代就彻底拔除这个隐患,不仅是十分有魄力的,还是极其高瞻远瞩的。

    但是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和矛盾点就在于——邀天阁连阁主都是世袭的。虽然楚怀墨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有这一点前提在,想要去说服长老团革故鼎新,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啊……

    “诶?说起来现在怎么是去病和平安在负责年节的事情?平常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月箫或者长乐他们在做吗?”

    楚怀墨淡淡道:“月箫回湛西分阁做交接了,长乐在出任务。”

    这种形式下还派长乐出任务?阡陌有些奇怪。

    “那星芜呢?这次回来好像也没看见他呀?”

    刚回来就问星芜?楚怀墨的心情又不好了。

    “你问他做什么?不许问。”

    “……星芜也不能问?”阡陌有些郁闷。这个人的醋劲是不是也太大了?以前还只是对秦疑胡乱撮合的月箫或者陈子冲这种给她表白过的人吃醋,现在怎么连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江无尘和人畜无害的星芜的醋也吃了?

    “不能!”楚怀墨一把将阡陌扯到了自己怀里,狠狠勒住了她的腰肢。“除了我你谁都不许问,就算是阡明佑都不行!”

    阡陌眨了眨眼睛:“说起来我从百草谷出来之后一直没有办法给二哥报平安……你能不能帮我给他传给话?被困这半年,二哥肯定担心死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归人

    这个年关过得热闹至极,虽然邀天阁大半的弟子都回了家,但是走的大多是外阁弟子,内阁的人还是挺多的。加上还有楚心严等几个长辈,年节的礼数该有的还是都有的,一群人一起守岁到了子时,才领了红包欢欢喜喜地回了屋子。

    “1、2、3……好多红包啊!”阡陌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秦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邀天阁过年,但是楚心严、楚平、火华、火户……每个人都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虽然在质量上不一定有去年阡明佑给她的那个大,但是堆在一起看着却热闹得很。

    财迷似的抱着满怀的红包,阡陌惯例走向自己曾经住的那间屋子。

    “你去哪?”楚怀墨搂着她的腰,有些奇怪地问。

    “回房间啊!”阡陌不明所以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自己曾经居住的那间小屋。

    “回房间?”楚怀墨哼了一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你想回哪个房间?”

    阡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你、你别闹了,我回自己屋。”

    “想得美。”楚怀墨眉毛一挑,在阡陌的惊呼中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室。“你哪都不许去。”

    开玩笑,这种食髓知味的事情,怎么可能才一天就停了?

    “我的红包……”阡陌扭着脑袋望着洒落了一地的红包,哀嚎一声。

    “明天再捡,没人敢动你的。”

    “红包啊……唔唔……!”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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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芜是在初七那天才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等到了邀天阁的时候连胡子都长出来了,可见这段日子过得有多狼狈。

    他这次见到阡陌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举着她转圈圈,反而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你还知道回来啊……!”

    大概是一路奔波的原因,星芜的嗓子也有些沙哑,而且风尘仆仆地一看就遭了不少罪。看到星芜这副模样阡陌也有些不好受,于是取了一只小碗,在楚怀墨明显写着“不高兴”三个字的目光中,将桌上的雪梨羹舀了一碗,端到星芜手里。

    “嗓子都哑了,先喝点东西。你身上怎么脏兮兮的,难道去找人打架了不成?”

    星芜捧着碗,一鼓脑将滚烫的雪梨羹倒进了口中,咧嘴一笑。

    “没事,赶着回来过年,路上走得急了点。”

    “你喝那么快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阡陌接过空碗,在楚怀墨要吃人的目光中又舀了一碗雪梨羹,用勺子搅了搅才重新递给星芜。“慢点喝……可惜你还是没赶上,除夕夜可发了好多红包呢!今天都初七了,你肯定拿不到了。”

    “没事,哥哥不差钱。”星芜笑了笑,这次倒是真的喝得慢了些。

    “你这次又是去哪儿啦?难道又听到食神的消息了?”阡陌回来的第二天就问过楚怀墨星芜的行踪,只可惜那个小气鬼不知道吃的什么飞醋,硬是不肯回答也不让她接着问,倒是让阡陌无语得很。

    “我……”

    星芜刚要开口,楚怀墨却终于忍不住了。

    他将自己面前的空碗往桌子中间一摔,发脾气似的不快道:“你的雪梨羹到底是给谁炖的?我一口没动都快被别人喝完了。”

    “你没长手啊?想喝自己盛。”阡陌白了楚怀墨一眼,不理会他的作怪。

    她这几天都快被这个混蛋折腾死了,今天嗓子哑得厉害,才自己加餐炖了一盅雪梨羹,给星芜这个一路风餐露宿的人喝两碗就算了,至于楚怀墨……哼,阡陌能给他好脸色才怪了。

    “你不给我盛我就不喝。”楚怀墨气冲冲道。

    “不喝拉倒。”阡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一碗,自顾自地喝了下去,中途还没忘向星芜这个食友收集建议。“这次炖的行吗?缺不缺什么东西?”

    楚怀墨这次是真的气得摔碗了。

    居然真的不管他了?自己一阁之主的地位呢?一家之主的地位呢?这丫头以前不是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吗?怎么现在还敢忽视自己给自己看脸色了?对他还不如对星芜上心?

    楚怀墨完全没有去想自己这几天的瞎折腾让阡陌生出了多大的怨念,他将碗往地上一摔,凳子踢到一边,转身摔门出了忧乐院的饭厅。

    “不吃了!”

    星芜有些尴尬地看了阡陌一眼,试探道:“你不追过去?”

    “不用管他。”阡陌吹了吹自己面前的雪梨羹,气定神闲。“一会儿他就自己回来了。”

    星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果然,只过了十几息,楚怀墨又怒气冲冲地回了屋子,手上还拿着一只完好的新碗,气闷地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羹汤。

    因为有个低气压的人在,这顿下午茶也吃的不是很愉快,星芜问了几句阡陌情况,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除了话比以前要少了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阡陌只以为星芜这一路出任务累坏了,也就没有多问。

    阡明佑则是在快出年关的时候才风尘仆仆地到了邀天阁,随行的还有莲华和小姚等人,他一看到阡陌就将人扯过去抱头痛哭了一顿,又分别讲述了自己这半年的遭遇,好一阵子情绪才稳定下来。

    这边刚叙完旧,阡明佑便直奔主题。

    “早知道会有百草谷这个一档子事,当初我就不该放你过去!中原实在太不安宁,等天气暖和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嘉禾。”

    前半句话楚怀墨还是赞同的,可是回嘉禾?楚怀墨气得差点又掀了桌子,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来跟他抢人?

    “她不会跟你去嘉禾。”

    阡明佑皱眉看了楚怀墨一眼:“我在和我妹妹说话,关你什么事?”

    他本来对楚怀墨就有点意见,觉得这个人架子太大,阁里的关系又复杂,在经过了百草谷的事情之后,这份意见就更大了。虽然阡陌坠崖是为了救他,但是追根溯源,造成这件事的本质原因,却还是辰曦的争风吃醋,楚怀墨拖不了干系。

    说实话,阡明佑的话让阡陌有些犹豫,一方面阡明佑可以说是她现在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另一方面……阡陌想起了百草谷最后那几日老神仙对自己说的话。老神仙让她出谷之后不要往东行,而是北上避难,可是东方的灾祸到底有什么?北方的庇护又到底是什么?阡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二百七十章 出嫁

    随着三月初六一天天临近,阡陌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一想到大婚在即,便会突然手心冒汗、心慌失措甚至茶饭不思。阡明佑夫妇打算留在江南直到她成亲,阡明远作为新登基的帝王无法分身前来道贺,但是以阡如心为首的亲友团却在二月底带着两条船的贺喜嫁妆抵达了金陵。

    对于楚怀墨要成亲这件事,很难说邀天阁的诸弟子和阡如心哪个感受更复杂一些。邀天阁的弟子们惊愕的发现,自己回家过个年的期间,他们不苟言笑、阴险腹黑、清心寡欲(划掉)的阁主居然要娶亲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姑娘,被骗上了这条贼船,而他们阁主居然还妥协了……唉,看来老阁主的心愿终于能达成了。

    本着尊重传统习俗的原则,从大婚前半个月开始,楚怀墨终于在莲华的连连明示和阡明佑的施压下捏着鼻子同意了阡陌跟随家人回到金陵明居,结束了阡陌每天日晒三竿才能起床的痛苦生活。但是要他完全按照习俗那样大婚前一个月不许见面他却是不可能同意的,阡陌被拘着不方便出来,他就三天两头地往明居跑。体谅着这对新人刚刚经历过长达一年多的分别,对这种无伤大雅的见面,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三月初六早上卯时差两刻,阡陌就被阡如心和莲华两人从床上硬拉了起来,她已经好长时间都没起这么早了,冷不丁被人吵醒,整个脑袋都是懵的,还伴随着头晕脑胀恶心反胃等一系列的后遗症,直到喝了一大碗温粥才有所好转。

    闭着眼睛任由阡如心从长安带来的几个喜婆丫鬟将她塞到盆子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然后绞面、擦粉、涂唇、描眉忙个没完,等莲华无奈地让她站起来换衣服的时候,阡陌已经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的回笼觉了。

    喜服也是麻烦的东西,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共套了七层,阡陌只觉得身上像是一下被压上了千钧重的包袱,压得她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

    “这衣服也太重了,能不能少穿几件啊?”

    “不行。”莲华脸一唬,戳了戳阡陌的脑袋。“昨天佑哥特意叮嘱我一定要看好你,不许偷懒,更不许偷工减料。”说完,莲华又从一旁取了一个一看就沉重无比的头冠拿到她眼前晃了一下,吓人阡陌脸色发白。

    “草原上成亲也这么多礼数吗?”阡陌知道躲不过,哀嚎了一声,打着哈欠向莲华打听起了她出嫁时候的风俗,算是分散注意力。

    “我们才没有你们中原人这么麻烦。”莲华很是骄傲地向阡陌介绍了一下她们轻装活泼的马上嫁娶风俗。

    听着草原上女人成亲不但不用一大早起床将自己糊成一个假人,反而还能在那天和新郎及族人比拼骑马、射箭,倒像是春日狩猎似的,阡陌一时间倒是心神向往。

    “那二哥那天有赢你吗?”阡陌好奇道。

    “那是当然,佑哥的骑术和箭术即使在我们草原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莲华骄傲地描述了她们成亲那天的热闹情景,很是将阡明佑夸赞了一番,然后又有些遗憾道:“可惜你还是嫁给了中原人……听佑哥说中原的婚嫁习俗其实也没有这么麻烦的,但是长兄好像另外加了些要求,倒是繁琐了不少。”

    “长兄加要求?”阡陌顶着重重的脑袋转头望着阡如心,似是在向她寻求解答。

    经过阡陌的医治和一年的调养,阡如心身上的伤也早就好了,此时她脸色虽然有些憔悴,却还是柔和地笑了笑,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阡陌道:“你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就算你不肯回长安,也不肯要一个皇家名分,但是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尽可能办得合礼制一些。”

    当阡明佑把楚怀墨寄给长安的信函给阡如心看过后,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三天。从理智上讲,阡陌是她的堂妹,也是医好了她恐怖伤痕的半个恩人。这个平白多出来的妹妹不仅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反而帮了她大忙,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应该喜欢阡陌的,就算不像阡明佑这般溺爱,也应该像阡明远那样,有事没事问声安,逢年过节常记挂,得到了什么好东西的时候想着分她一份。

    可是阡如心偏偏没有。

    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喜欢阡陌,虽然后来经历了治伤那件事后与她亲近了几分,但是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嫁给楚怀墨,阡如心的心里就是一抽一抽地疼。

    她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过这个问题了,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江南,如果当初她留了下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到金陵这些天她甚至还去找过楚怀墨,可楚怀墨要么对她避而不见,要么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却客套地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阡如心想起前年楚心严想让他们两人结亲时楚怀墨的回避,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并不是真的无心男女之情,他只是……对自己无意罢了。

    现在她还要为阡陌送亲,送这个楚怀墨千方百计想娶回去的人到她的心上人身边……想到这里阡如心胃里就是一阵翻滚,怎么做怎么不舒服。

    阡陌小声嘀咕了两句,也不知道是在叹气,还是在唠叨阡明远的一番好意。

    梳妆打扮完毕,其中一个喜婆跑到屋外喊了一声,然后黑压压的一群不知道从哪跑过来的女人一拥而上,刷拉拉挤进了阡陌的房间,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呀呀呀,新娘子长得真是好看,看这模样、看这身段,保管新郎官一见就瞧傻了眼!”

    “新娘子好福气呀!嫁得如意郎君,从此幸福美满!”

    “祝新郎新娘举案齐眉、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祝……”

    阡陌完全没有听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喊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耳朵边上像炸掉了一样,呼吸困难头晕眼花,一个字都听不见,连看着这些人的眼睛都出现了重影,身上穿着的喜服和头上压着的珠宝发冠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重了两三倍,压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待嫁的紧张感再一次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早上喝下的那一碗红枣粥就好像药效被延迟了的砒霜一样在她胃里翻滚起来。

    “呕……!”阡陌扒开挡在她面前的一个婆子,哇地一身吐了一地。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永结百年(上)

    这还是头一回碰到新娘子在听吉祥话的时候听吐了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穿的最花哨的婆子啪地拍了一下手,大声笑道。

    “吐光霉运、清走晦气,将这一摊子霉运扫走,从此一路顺遂、幸福安康!”

    阡陌倒是十分佩服这个婆子的反应能力,剩下的人又跟着说了些“送走霉运”的吉祥话,然后在莲华的催促下跟着被丫鬟扫走的呕吐物一起被送出了屋子。

    “小桃再去盛一碗粥来,不吃东西可熬不到晚上。”莲华吩咐了一声,拿帕子擦干净阡陌的嘴角,“现在有没有舒服一点?刚才吵吵嚷嚷的一片,连我都觉得眼前发黑,幸好当初我嫁给佑哥的时候没有随你们中原的习俗。”莲华倒是颇为庆幸。

    阡陌点点头,感受着重新清净下来的房间,狠狠舒了口气,萎靡的神情也好了一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个医师来看看吧,大喜的日子,万一再有什么不适也不太好。”莲华建议道。

    阡陌笑了笑:“嫂子真是忙昏头了,我自己就是个医师,还去请医师做什么?”为让莲华放心,阡陌挽起袖子搭上了自己的手腕。“就算有什么问题,我自己一切脉就……就……能……”

    阡陌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精彩。

    “怎么了?不会真有什么事吧?”莲华担心地围了上来,想要跟着探探阡陌的脉相——虽然她根本不会把脉。

    阡陌嗖地一声缩回了手,干笑两声:“没什么,嘿嘿,想来是起得太早了,有些不舒服,我再眯会就好了。”

    “还眯呢!轿子都快上门了,赶紧吃点东西,把妆补好,准备上花轿了。”

    阡陌连连点头,接过小姚送上来的红枣粥,慢条斯理地用了半碗,还吃了几块酥饼,任由着喜婆重新捣鼓了一遍她的脸。

    在阡陌这边忙着备嫁的时候,楚怀墨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抵达了明居。按照中原习俗,新郎想要进新娘的府邸需要“过五关斩六将”,五关指的是武功、心境、文采、智慧、财富,六将指的是新娘子的父母、兄姐、叔伯、师长、友人和邻居。

    除了父母是在堂前问话之外,其他的五将每一人出一道题目,从这五个方面去考较新郎,只有文韬武略样样俱全并且得到了新娘子身边所有人的认可,才能进入新娘的府邸。

    楚怀墨走到明居之前,第一个遇到的居然是陈子冲。

    阡陌父母双亡,长兄又远在长安看管着朝政,这次的大婚中,阡明佑便代替阡明远担任了“长兄如父”的父亲角色,阡陌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几人商量之后,便请了陈子冲这个义兄来充当兄姐这一关的武功考较人。

    确认人选的时候阡陌很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陈子冲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从武林大会之后可谓是一日千里,就算楚怀墨功夫不弱,在陈子冲这里恐怕也要吃点苦头。

    至于阡陌为什么这么希望有人能削楚怀墨一顿……咳咳,这还用说嘛,要不是因为打不过,她自己早就造反了。

    “楚道友。”陈子冲对着楚怀墨点点头,拔出了自己的剑,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剑士礼。“一直希望能有机会与道友切磋武道,今日武关子冲定会竭尽全力,还请道友见谅。”

    楚怀墨有一瞬间简直怀疑陈子冲是故意借此机会报复他的。寻常人在这个关卡都是做做样子,随便比划两招就行了,毕竟要是真把新郎官打伤了,或者缠地烦了甩手直接走人了,新娘子家里脸上也不好看啊!可是这个陈子冲,居然真的正儿八经地拔了剑,看他的架势也是提起了全身真气准备发个大招的样子……难道他想打跑自己然后去抢亲不成?

    想到陈子冲的“前科”,楚怀墨也是暗暗拿定了主意,对于存在潜在威胁的敌人,一定要以最狠的方式迅速打消他的野心。

    “陈兄,请。”楚怀墨取下了腰间的骨扇。

    陈子冲抬手,一套标准的蜀山剑法攻向楚怀墨,招式之间居然用上了七分真力,倒把旁边观礼的人吓了一跳。而楚怀墨更是狠,一招反击居然用上了九分真力,扇剑碰撞的那一刻,巨大的反震之力掀起了一地的沙石,还震伤了两个离得最近的倒霉小厮。

    陈子冲被这一扇子震得虎口发麻,楚怀墨趁胜追击,又是一扇直接打在了他的手腕、胸口两处,陈子冲只觉得喉咙一咸,嘴角竟然有血迹渗出。

    迎亲的路上见血,这本是不吉利的,但因着来的都是江湖中人,见人受伤流血也觉得司空平常,只有几个人暗暗猜测,这新郎官和新娘的兄长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竟然在斗得这么认真。

    “楚道友果然好功夫。”陈子冲苦笑一声,对着楚怀墨抱了抱拳。

    他本来还想多耗点时间,看看两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谁知楚怀墨只用了三招就让自己受伤了,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自己这一番的阻拦,定是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楚怀墨其实也不大好受,只是为着气势强撑着,见陈子冲认输也反过来抱了抱拳,淡淡道:“承让了。”

    “好好对她。”陈子冲低声道。

    楚怀墨本想回一句“不用你操心”,但想了想,还是大度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第二关考核心境,但是阡家的长辈一个都不剩,也只能略过了。

    正在代表着师长的秦疑准备上前考效楚怀墨文采的时候,一双黑色的靴子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陌儿好歹也叫了我十几年的伯伯,这一关心境的考验,就让老夫来吧。”

    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约摸四旬,中等身材,留着简短的胡子,模样威严而宽厚。

    “我与陌儿的父亲乃是总角之交,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或许不认得我,我姓谢。”

    楚怀墨目光微动:“谢天恩?”

    中年男子点点头,神情有些宽慰:“看来陌儿有跟你提过我。”

    来的便是从陪着同帝下江南后就再也从有在人前出现过的前朝宰相谢天恩了。没有人知道大郑灭国后他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今天他又是怎么得到这场婚礼的消息,来到此地的。

    “久仰大名。”楚怀墨向他抱了抱拳。

    在阡家抄家灭族的遭遇里,这个人起到了最重要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从阡陌那里听说了这段故事的楚怀墨,也明白这件事背后的内情。

    谢天恩一个人背负了被后人唾骂忘恩负义的小人污名,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全旧友的亲人。这份担当,楚怀墨是佩服的。

    “既然你知道我,想必也听说过当年的事。”谢天恩见楚怀墨点头,便接着道:“我的问题便是,若你是当年的我,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楚怀墨一愣。

    这不是简单的忠和义的选择。

    作为臣子——哪怕是文臣之首,反抗君王的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阡明远能成功不是因为他有多深远的计谋,只是因为他恰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同帝当年没有乔妆改面偷偷下江南;若是阡家不是武将世家,半数的将士世家都曾在开元大将军手下共事过;若是同帝不是恰好有隐疾,还要礼贤下士上景南山求医……阡明远的计划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反抗了是两家都死,不反抗发小九族尽诛,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将人保全的情况下,又该怎么做选择呢?

    怎么做才是对的?

    谢天恩见楚怀墨陷入了沉思,也不催他,只道:“这个问题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但是我希望,如果未来某一天,你也要面对类似的选择时,你能选择让自己不后悔,或者后悔得少一点的那条路。”

    心境的考验无疑是进行地十分成功的——成功地让楚怀墨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气压又低了三成。

    秦疑的文采考较倒是简单,毕竟秦疑自己也……咳,在这上面没什么太深的造诣。最后抓着头皮想了半天,出了道题让楚怀墨以“三月初六”做一首藏头诗,还要表达出自己对于今日娶亲的感想,憋屈楚怀墨满脸铁青,而围观的群众却是哄堂大笑,气氛重新欢快了起来。

    后面的友人环节请的是星芜这个“自己人”,本来楚怀墨觉得应该不用费什么功夫,谁知星芜今日却像是想要把自己十几年来对楚怀墨积累的怨念一朝之间返还回去似的,绞尽了脑汁打定主意不让楚怀墨过关。

    还好最后一关比较容易,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散财将邻居们的注意力都引开就行了,倒是没费他什么劲。

    尽管如此,等楚怀墨从人堆之中成功挤到正门里面的时候,还是狠狠喘了几口气——太不容易了!

    新郎官进门的消息传到了后院,莲华急急忙忙让喜婆又给阡陌补了个妆,拿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片,对照着叮嘱了阡如心一大堆送亲注意事项,然后迈步去了正厅。

    作为阡陌唯一已婚的女性长辈,她需要和阡明佑一起受新人的高堂之礼。

    进院子之后楚怀墨倒没受什么刁难,只每过一扇门都散出去一叠厚厚的红包,平平安安地进到了正厅。

    阡明佑和莲华已经并肩坐在上位等他了。

    见新娘子前还有个考较环节,便是由新郎按照第一反应来回答新娘子父母提出的问题,回答地满意了,才能让新郎把人接走。一般情况下这种问答都只是走个过场,问的问题要么是约定成俗的,要么是两家人提前商量好的。

    但是阡明佑不一样,他一定要听楚怀墨的真实想法,所以拒绝与他在婚前做任何形式的交流。

    看着阡明佑万分严肃地模样,楚怀墨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唯恐阡明佑会一个不小心出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不出他所料,阡明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楚怀墨头疼了。

    “我希望你们婚后能跟我一起回嘉禾,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就怪了!楚怀墨眼皮子抖了抖,面上却是点了点头。

    “三朝回门是旧俗,我自应允。只是嘉禾路远,若要去此处的话,三日时间怕是不够用。”

    阡明佑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轻易放过他:“我说的不是三朝回门,是跟我回嘉禾定居。”

    “这不可能。”楚怀墨果断道。

    “为何不可能?”阡明佑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楚怀墨若是答应了倒还好,若是不答应……哼,看他后面怎么为难他!

    谁料楚怀墨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面色不变道:“因为阡陌不愿意。”

    “……”阡明佑都已经想好怎么为难他了,闻言又郁闷地把话吞了回去。“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楚怀墨一笑:“她若是愿意,你便不会在今日问我了。”

    阡明佑闷闷地缩了回去,莲华轻笑一声,接上去问道:“那我问你,若是你们成亲之后,陌儿喜欢上了别人,你会成全她吗?”

    楚怀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一对夫妇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人还没过门,怎么就着急着给他戴绿帽子了?还成全她……死了都没可能!

    “不可能。”楚怀墨憋气道。

    “这又是为何?你们中原人不是讲究成人之美吗?”莲华倒像是真有些好奇地样子。

    “她既嫁给我便是我的人,就算百年之后也是与我合葬,喜欢上别人……”楚怀墨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语气森然:“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

    怎么新郎还威胁起新娘子的长辈了?也幸好正厅里没什么外人,只有几个丫头小厮在听到楚怀墨的回答后心里偷笑了两声。

    莲华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只是因为阡明佑在一旁捂着眼睛拦着,才好歹没在这条路上继续瞎问下去,她不服气地瞪了阡明佑一眼,又按照夫妻俩这几天商量的提纲问道。

    “那你会纳妾或者另娶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永结百年(下)

    这个问题转地迫不及防,但纵然楚怀墨还没从上个问题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听得之后还是果断摇头道。

    “不会,我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莲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若是陌儿出了什么意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又会在她走后另娶吗?”

    楚怀墨顿了顿,大婚的时候问这种问题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莲华既然问了,他便不能不答。

    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她有意外。”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楚怀墨已经有些暴躁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这么阡家这些人却一个劲地问他些影响心情的问题?

    莲华还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会,阡明佑却轻咳一声再次阻止了她。这个题目又超纲了,也就是问这话的是他妻子,要是换了个人来……阡明佑早把人赶出去了。

    莲华只好作罢,阡明佑又接着她的话按照惯例放了狠话。

    “我们没什么想要问你的了,只有一点,陌儿身边我是给她留了人的,嘉禾和江南离得虽远,但是一旦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就是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终于有一句正常的话了……楚怀墨认真地点头应了,阡明佑这才不情不愿地让丫头传话去后院请人了。

    接到讯号,喜婆迅速将扇子塞到阡陌手上让她遮住面容,然后低头退到了她身后。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阡陌扶起来,阡如心则是作为领亲人走在最前面,一行人不紧不慢地朝正厅走去。

    一路上阡陌紧张地手都在发抖,小姚不停地在旁边轻声安慰,这才顺顺当当地走完一路。

    正厅里,楚怀墨已经等地望眼欲穿,一见人来便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朝她冲过去,目光火热地盯着他的新娘。喜服以黑、红二色为主,另用金色丝线描边,遮面的扇子也是一样。

    阡如心神情有些复杂地望了一眼楚怀墨,却见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没有放到自己身上,不免轻叹一声,面上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貌性的笑容,站到两人中间,一只手握住阡陌的右手,一只手抓住楚怀墨的左手,然后将两人的手叠加到了一块。

    阡陌透过扇子之下的缝隙,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掌,听着阡如心有些不太真实的祝赞。

    “今朝嫁娶,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阡如心侧身从一旁的丫鬟举着的托盘里拾起一对串着黑色珠子款式相同的红绳,分别绑在了楚怀墨和阡陌的手腕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契约。

    “赤绳既系,珠联璧合。同心同德,祸福相惜。”

    她从第二只托盘里拾起一根青翠的菖蒲叶,沾了三次清水,点在阡陌和楚怀墨相握的双手之上,轻声吟唱。

    “一愿,家和事兴,夫妇顺遂;二愿,身泰体安,无病无灾;三愿,举案齐眉,永结百年。”

    ********************************************************************

    娶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从明居绕过半个金陵城去到邀天阁,引来无数百姓的驻足。

    邀天阁阁主娶亲的消息一个月前就传了出去,家家户户各门各派等翘首等着这一日,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能入了楚阁主的法眼。甚至还有人恶意地猜想,成亲会不会是这位楚阁主迫于无奈的妥协,说不定大婚当天还会搞出什么悔婚、逃跑的趣事?

    但是想看热闹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楚阁主不仅没有逃婚,反而比既定的吉时早了一刻钟出的门,就好像很着急着去迎亲似的。迎亲的队伍也没有敷衍了事,该有的礼数一点没少,该走的环节一步没漏,甚至出动了全阁的人马,还用不知什么方法叫动了整个金陵的城防军为迎亲队伍开道,在往返的必经之路上铺满了红毯用来接亲。

    这下看热闹的人们终于知道,铁树,是真的开花了。

    花轿和接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停在了邀天阁前,楚怀墨下马,从送亲的阡如心手里接过了他的新娘,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新人相互搀扶着踏上了鲜红的地毯,沿着邀天阁门前的台阶走向正门。在他们身后,喜庆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一路,新采摘的鲜花就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撒,覆盖了他们身后的红毯。

    穿过庭院,走向正厅,前来道贺的宾客已列坐满院,尽在翘首等待着新人入席。

    楚怀墨握着阡陌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小手,轻声安慰道:“无事,有我在。”

    阡陌低声应了一句,跟着他走进正厅。

    正厅是为了大婚重新装修过的,门槛比从前加高了半尺,门前还摆了一只火盆,里面装着几只烧着的木炭。阡陌穿着厚重的喜服,还一只手握着扇子却面,行动不是很方便,楚怀墨便换成左手牵她,然后右手拦着她的腰,用了内力轻轻一提,将她直接带了过去。观礼的宾客见这位楚阁主竟然如此爱护这位新娘子,倒是有些侧目。

    阡明佑等人跟在新人后面一段距离进了正厅,坐在楚心严旁边的主位上。眼看各人就坐,主婚人手持卷轴侧着身子站到了新人和高堂中间,高声吟唱。

    “今有楚氏吉士、阡氏淑人,欲于此良辰结为夫妇。此后福祸相惜,患难扶持欢乐与共。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来往宾客,共鉴礼成!”

    两边的亲友和邀天阁的弟子们带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正在主婚人准备宣布下一个项目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

    “楚阁主大婚怎得也不邀请江某?呵呵,不请自来,江某到的还不算晚吧?”

    楚怀墨目光一凝,主位上强撑着身体的的楚心严和阡明佑几个都是眉头一皱,望着这道明显不怀好意的身影。

    “听闻江庄主久病在床,不便出门,故而未曾邀约,是楚某疏忽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落英山庄确实对外宣称江无尘因病卧床了不错,但是已邀天阁如今对落英山庄的关注,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探听到了江无尘重新开始活动的消息。邀天阁与落英山庄虽有交战,但明面上并未撕破脸皮,照理说楚怀墨应该下帖邀请江无尘才对。

    只是和江无尘一直以来隐隐对楚怀墨抱有的敌意一样,楚怀墨也不喜欢这个笑面虎伪君子。自己大喜的日子,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来捣乱,便索性直接没有邀请。

    反正在大众眼里这江无尘眼下正抱病在床,虚弱到连筹备了多年的万药大典都没法按时开了,自己不请他也不算突兀。

    谁想到他居然来了。

    既然来了,便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怕观礼只是顺便,这江无尘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江无尘顺着楚怀墨的话点了点头,道:“先前身体是有些不适,不过楚阁主大婚这等大喜之事,江某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啊!”他看着楚怀墨紧紧护着的新娘子,面具之后的脸色一沉,嘴上却是饶有兴趣道:“只是不知楚阁主迎娶的是哪家的女子?”

    晚了,还是晚了。

    回到江南他就又发了病,神志不清陷入昏迷。好不容易挣扎着清醒过来,就听到了早已传遍了江南的“好消息”。

    邀天阁的阁主要成亲了。

    虽然女方的身份并没有大肆宣扬,可是,楚怀墨会娶谁这个问题还需要想吗?江无尘没有想到楚怀墨动作这么快,竟然完全不给别人反应的时间。还有阡陌,她之前不是一直很介意“替身”这件事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妥协了?难道去了一趟百草谷还转了性不成?!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婚约已定,难道他还能抢人不成?在大局未明朗之前,他又怎么可能冒险去做这种会彻底得罪楚怀墨的事情?

    “可恶……只要再给我一年时间……哪怕就一年!!”

    江无尘心中响起无声的咆哮。

    “差点忘了江庄主并未收到婚帖。”楚怀墨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又笑道:“不过无妨,明日酬天礼江庄主自然能见到人。不过现在,还是请江庄主入席观礼,以免误了时辰。”

    “呵呵,这是自然。”江无尘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支古老的卷轴递了过去。“江某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式清风十二剑的剑招还算珍贵,就拿着当作楚阁主的新婚贺礼吧。”

    清风十二剑?阡陌耳朵动了动,心里如同猫抓一样,要不是现在正在大婚途中,她真想把这个小破卷轴抢过来,拿回房里去钻研。清风十二剑一共有十二式,也不知道江无尘拿出来的是第几式,最好不要和楚怀墨手里那三式相同啊……

    “清风十二剑?不知道江庄主手上的是哪一式?”用不着阡陌出声,宾客席中就有人帮她问了。

    江无尘耐心地答道:“是最后一招归位式——清风抚山岗,明月照大江。”

    “居然是归位式——!”宾客席中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众所周知,清风十二剑只有十一式——嗯,应该说是能流传下来的只有十一式。归位式是清风十二剑中最早失传的一招,原因很简单——没人学的会。内功心法榜上排第一的大明神愿经还能借助药物和前人的心得习得的话,清风十二剑的归位式就是根本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因为根本没有能全部学会的前人。

    “这份礼太贵重了。”楚怀墨目光一闪,拒绝了江无尘的赠与。

    江无尘见楚怀墨不接,微微一笑,直接将剑谱塞到了主婚的司仪手上。

    “只要收到这份礼物的人能开心,也就不枉江某这一番忍痛割爱了。”

    这些话楚心严他们和在座的宾客听不懂,楚怀墨却是听懂了,他握着阡陌的手一紧,心下薄怒。这个人果然是来给他捣乱的,故意要让他不痛快。

    阡陌手上吃痛,透过扇子边上的缝隙无辜地望了楚怀墨一眼。

    抓她干嘛?她一直躲在扇子后面声都没出,江无尘说话本来就这么似是而非的,不管她的事啊……

    “谢过江庄主美意,不过现下,还是请江庄主入席吧。”

    这次江无尘没有再推脱,他明白再继续下去怕是要惹楚怀墨动怒了,于是点点头,面具之后的双眼深深望了阡陌一眼,在丫鬟的引领下入席就坐。

    主婚人将那一卷价值无法估量的剑谱直接递给了主位上的楚心严,高声宣布接下来的流程。

    “请新郎新娘面对东方,一拜天地,谢天赐相遇之缘。”

    一旁的丫鬟迅速将两个红彤彤的蒲团铺在了新人面前,楚怀墨扶着阡陌跪在蒲团上,叩拜东方。

    “请新郎新娘面对主位,二拜高堂,谢相知之福。”

    新人起身,蒲团挪位,楚怀墨扶着阡陌第二次跪了下去。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墨儿从小性子就不好,你嫁过来后要多看着点他,多劝着他一点啊!”楚心严欢喜地虚扶了一把阡陌,面上只有欣慰的笑容。

    他右手边座位上没有坐人,只放了一个牌位,不用想也知道是楚怀墨母亲的灵位。

    阡明佑和莲华也跟着虚扶了两人一把,眼中尽是热泪。

    正厅里的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只有江无尘,看着这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中。

    “楚怀墨……呵,且让你先得意几日,我江无尘看中的人,就一定会是我的!今日之痛,他日必将百倍奉还给你!我定要你也尝尝家破人亡,挚爱被夺的滋味……!”

    在主婚人的引领之下,楚怀墨扶着阡陌再次起身,两边的丫鬟也迅速将蒲团从地上收了起来重新摆好。

    “请新郎新娘面对彼此,夫妻交拜,谢相守之情!”

    第三次拜下,阡陌从今天一早就噗通噗通跳个没完的小心脏终于平稳了下来。

    “礼——成——!”

    主婚人将合婚文书递到了两人手边,阡陌和楚怀墨隔着扇子相视一笑,在合婚文书上签下了名字和誓言,印上了自己的手印。

    阡陌知道,从今以后,除了死亡,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二人分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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