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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携手晋级(下)

    郭万亭的脸色阴沉地可怕,这“虫潮”乃是他压箱底的绝招,花费了大力气做的准备,控制这方圆一公里之内的虫子为他所用,试图用虫海战术伤阡陌二人,谁知却依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反而还被对方一剑轻轻松松就给破了。

    现在他们这一方只剩下两个人,还都受了些伤,再想重新施展这一招绝无可能,可对面两人,除了累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消耗。

    那自己废了这么大功夫,计划了这么多进攻方案,又有什么意义?

    正在他眼神变换间,对面的陈子冲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向他抱了抱拳:“郭道友,这虫群如今散落演武场内,不免观者受怕。未免伤及无辜,还请你施展神通,让这虫群回归来处。”

    阡陌来不及阻拦,听他大义凛然地说了这一番话不禁扶额。这陈子冲,还真是……天真地可爱。自己一招破了郭万亭的招式,他必定已经很不爽了,现下陈子冲还火上浇油地让郭万亭去收拾残局,郭万亭不气死才怪!

    虽然阡陌知道陈子冲说这话时完全没想这么多,是纯粹的真心不想牵连无辜人,可是郭万亭不会这么想啊!

    果然,陈子冲刚刚说完,郭万亭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下来。只听他咬牙切齿道:“陈兄说得轻巧,我绝招被破,如今元气大伤,如何还能操控得了这虫群?”

    “这无妨。”陈子冲听郭万亭这么说,还以为他真的是有心无力,当即点头道:“我可以将内力渡与道友,助你一臂之力。”

    阡陌抬头望天,令狐崖闭紧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郭万亭恨恨道:“我费劲心力收拾这残局,得不到丝毫好处,陈兄倒是捡了个好人的名头,又轻松赢了比赛,真真是好算计啊!”

    陈子冲眉头一皱:“不伤及无辜乃是我辈行事的基本道理,这关比赛输赢何事?”

    “说的轻巧!”郭万亭面露狰狞道:“陈兄若是真像自己说的这般圣贤,何不自己退出比赛?只要你主动退出,我保证立刻将这虫群送回原处!”

    “这有何难?”陈子冲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就要往台下走。

    郭万亭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这陈子冲居然真的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

    阡陌也没想到陈子冲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郭万亭哄上了勾,见他就要动身下台,急忙将他拉住。

    “你是不是傻?”阡陌气急败坏道:“怎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乖乖去做?”

    陈子冲看了看仍旧乱做一片的观众席,轻声道:“总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累得他们受惊,不解决此事我心中难安。”

    “那也不是这么解决的啊!”阡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人要不要这么实在?台下不过一些普通地虫子,又没有剧毒,这些人虽然叫的厉害,但是只不过是被突如其来的虫海吓到的,并没有真正受什么伤。再说了,方才阡陌已经仔细瞧过,虫海覆盖的地方是江湖中人的观战区而不是普通百姓的观战区,等这些人回过神来自然能自己将这些虫子全部解决,用得着他用放弃晋级名额来换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什么妨碍,指挥虫子的是郭万亭,将这些虫子扫到观众席的是阡陌自己,就算要选一个人出来为这件事情负责,那也应该是自己或者郭万亭,陈子冲又什么都没做,用得着他来担责任吗?

    “乖乖在一旁站着,别乱动,更别下台,本姑娘给你将这件事情解决了。”阡陌看了陈子冲一眼,转过身去,走向郭万亭。

    陈子冲还欲说些什么,阡陌又转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别乱动,否则我可生气了。我生气可是很恐怖的,不信你回去问星芜。”

    陈子冲知她是好意,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台下,见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又见阡陌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立在原地不动。

    郭万亭见陈子冲被阡陌劝住,面上浮现一丝不甘,又见阡陌毫不设防地向他走开,途中还不忘回头嘱咐陈子冲,目光一闪,快速将腰间的竹筒取下,从中引出一只巨型蜘蛛,以特殊的手法向阡陌那边扔过去。

    令狐崖下意识就想提醒,可是郭万亭的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开口,郭万亭的蜘蛛就脱了手。

    另一边,陈子冲也看到了郭万亭的动作,心中一急,就想往前替她挡住。

    可是最终也晚了一步。

    阡陌眼睛余光看到飞来的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和陈子冲二人惊慌的表情,转过头去,就见一只巴掌大的巨型蜘蛛叮上了她的脖子。

    阡陌脸色一黑。

    她总算知道台下身上被洒满虫子的人是个什么感觉了。

    紧接着就是脖子一痛,也不知道那蜘蛛是咬了她一口还是扎了她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

    还没来得及动手,陈子冲已然冲到了她面前,伸手捉住这只蜘蛛扔到了地上。

    “诶,你别碰……”

    阡陌连忙阻拦,可是她说话的速度却没有陈子冲动手的速度快。蜘蛛落了地迅速爬回了郭万亭那边,郭万亭看着阡陌二人,眼神就如同在看两个死人。

    “哼,我本不想用这招,是你们逼我的!你二人若乖乖认了输,自己跳下台,我还能考虑一下将这蛛毒解药给你,若不然——”

    郭万亭不无得意地将这只巨型蜘蛛收回了竹筒中。

    这一招是他的杀手锏了,但凡以控虫为手段的人,总会一些使毒的功夫,他这只养了好几年的巨型蜘蛛更是毒中翘楚,等闲解毒丸都无法解其中毒素,必须得要他独门密制的解药才行。

    陈子冲一见这巨蛛就知有毒,但还是想也没想地就伸手将它从阡陌身上拿开,只是没想到这蜘蛛的毒居然如此厉害,自己只是轻轻碰了一小会,整只手都黑了,连忙将自己向师兄那里要来的“辟毒丹”哆哆嗦嗦地掏出来,却是先递给阡陌了:“快服下!”

    阡陌见他自己中毒之余心中还想着兼济他人,不由意动,心道这陈子冲还真是一位真君子,连忙帮着他倒出一颗辟毒丹给他服下。

    “你先。”陈子冲坚持道。

    “我没事。”阡陌摇摇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将辟毒丹灌进了陈子冲嘴里。

    陈子冲见丹药已经进了他的嘴里,只好吞服下去,又赶紧催促阡陌。

    阡陌对着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轻声道:“你放心,我真的没事,我不怕毒。”

    陈子冲这才注意到,阡陌脖子上被那蜘蛛接触到的地方竟然除了一小粒红点以外一点异样也没有,更不要说像他一样皮肤发黑,这才略微放心,专心运功驱毒。

    阡陌无事自然是得益于她那可避万毒的五毒手串。是以蜘蛛戳到她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有点疼和恶心,倒没有别的反应。

    郭万亭在对面看着陈子冲二人服解毒丹,也不阻拦,自信地双手抱胸,冷冷站在一边。

    果然,陈子冲运功不过片刻,身形一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辟毒丹服下,蛛毒不仅没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如今他整只右手全部黑了,体内气血翻腾,眼前发黑,体虚无力。

    郭万亭嗤笑道:“我这蛛毒寻常解毒丹根本无用,药力反而会被我的蛛毒吸收,加重毒性。我劝你还是早些认输,免得晚了,连我的独门解药都救不了你。”

    阡陌扶住陈子冲,听到郭万亭的话,犹豫了片刻,从自己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陈师兄,你若是信我,可试试我这瓶药丸。”

    郭万亭重重哼了一声:“你胡乱用药只会加重毒性,到时候若是毒发身亡,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阡陌闻言又犹豫了一下,陈子冲却伸手将药瓶接了过去,毫不犹豫得倒出一颗服下。

    “我信你。”

    阡陌忍不住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嗯,我也信我自己。”

    陈子冲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慌忙闭上了眼睛运功。

    阡陌给陈子冲的正是她前些日子刚炼完的五毒丹,她想着自己佩戴五毒手串都能免受蛛毒之害,没道理加工炼成的五毒丹反正达不到这个功效吧?

    果然,陈子冲服下五毒丹仅过了几息时间,脸色就好了许多。不由面露惊喜之色:“你这药丸果真神奇。”

    “有用就好。”阡陌也松了一口气,见陈子冲情况好转,又将注意力转向了郭万亭。

    郭万亭见他们用了那第二种丹药之后居然立竿见影,又惊又怒又惧。惊的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拿出了可以解自己蛛毒的丹药,怒的是自己的杀手锏居然又被对方轻易化解,惧的,自然就是二人回过神之后对他的反击报复了。

    他转头看向令狐崖,想让对方替自己出手,却见令狐崖一见阡陌那边脱离了险境,就立刻毫不犹豫地主动跳下演武台放弃了比赛,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台上,底牌尽出、无计可施……

    阡陌见陈子冲已经能够自己站好,便松开了他,两人一道持剑走向郭万亭。

    郭万亭一咬牙,双手合十挡在身前。只见阡陌手中佩剑突然脱手,化作一道流星径直取向郭万亭,而陈子冲口中默念两句,手中的剑化作两道光影从两边护着阡陌的剑同时攻向郭万亭,并封住了郭万亭的所有退路。

    演武台上,胜负已然明朗。

第一百零九章 赛后

    郭万亭落败,又在阡陌的武力逼迫下不情不愿地收拾了残局,将演武场中的虫子全部送走,还好,这些从外面召唤来的虫类有毒的不多,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众人受的惊吓着实不小,阡陌又拉着郭万亭好一阵赔礼道歉。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全,才与陈子冲道了别,回到各自的门派。

    照理说赢了比赛是好事,可楚怀墨看着她的神情并不是很高兴,只是大约顾忌到人在外面,众目睽睽,再加记着上次阡陌跟他说的话,这才忍了下来没有发作,让阡陌难堪。

    只是阡陌对楚怀墨的情绪何等敏感?立刻就发现了楚怀墨的不对劲,不禁有些纳闷地环顾四周——不对啊,公子坐的这块地方也不是虫海的“受灾区”啊!他为什么那么不高兴?莫非是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太轻率,造成的影响太坏?

    有可能。

    可是这能怪她吗?出招的是郭万亭,自己不过是被动反击,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后果啊……

    两人回到院子里,楚怀墨就正襟危坐在客厅里,沉着脸准备训人。阡陌也算乖觉,不等楚怀墨开口就低头站到了他面前,乖乖道:“公子,我知道错了。”

    楚怀墨气息一顿:“错哪了?”

    果然是在生气……阡陌偷偷看了楚怀墨一眼,老老实实道:“出招之前没有想清楚,导致会场混乱,大家都遭了秧……”

    “再想。”

    “诶?不是这个吗?”阡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楚怀墨也是护短,闻言轻哼一声:“使出‘虫海’的是郭万亭又不是你,场面再混乱与你何干?”

    “那你在生什么气啊?”

    “……自己想!”

    “……”阡陌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见楚怀墨这次果然没有生闷气,而是大方表现了出来,也就没有以往那么惊慌,想想他还是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于是向前靠近了一些,趁着楚怀墨不防坐在了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撒娇道:“我想不出来,你告诉我嘛!”

    楚怀墨被阡陌轻言细语一磨,一下没了脾气,这丫头每次认错的态度都好得不得了,让人再大的火气都发作不出来,不由无奈道:“我问你,那郭万亭最后唤出的那招毒蜘蛛,你为何没防住?那是在赛台之上!你怎么敢分神!”

    “呃……”阡陌显然没有料到楚怀墨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老实道:“我其实有看到他出招,但是看到是蜘蛛,想来不过是想用毒来伤我,我又不怕这个,就没躲……”

    “哼!你才练了几年,就敢说不怕?连秦医师自己都不敢说万毒不惧,你倒好。根本不知道对方使的是什么就敢不躲不避?哪来的自信?!”

    阡陌虽然挨了骂,心中却欢喜,知道楚怀墨正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才如此生气,那些责骂半句都没往心里去,老老实实高高兴兴地认了错:“公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会如此大意,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楚怀墨语塞:“哪有人认错认得这么兴高采烈的?有半点做错了事的自觉吗?”

    “有的,有的!”阡陌连忙点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你担心我,我当然高兴了。就是再训斥地重些,我也还是高兴的。”

    “你真是……”楚怀墨摇摇头,却顺手抱住了她。“我再问你,郭万亭用虫和用毒的招数,你在和陈子冲演练的时候有没有预想到?”

    “有。”阡陌老实点头。

    “可有研究对应策略?”

    “……有。”

    “那为何没用?”

    阡陌有些尴尬:“我……一着急就忘了……加上当时场面也……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预想的对策就没用出来……”

    “何处与你想象的不一样了?”

    “我没想到……那个虫子那么恶心……”阡陌偷瞄了楚怀墨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

    “既然如此……”楚怀墨想了想:“做错了就要受罚,这一点你可认同?”

    “认错了也要罚啊?”

    “要罚。”

    “那……罚什么啊?”

    楚怀墨看着她,露出一个楚怀墨才有笑容,阡陌一见就知道事情不妙,只听他道:“外阁的三杀亦是使虫的好手——”阡陌的脸色挎了下来,“——你去找他,特训一个月。”

    “公子……”阡陌苦着脸哀求道。

    楚怀墨丝毫不为所动:“求我也没用,错了就要罚,不然你怎么进步?”

    “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能。”

    “……”阡陌认命地点点头:“好吧,公子说要罚,那就罚好了,我都听你的。”说完便在楚怀墨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飞快地跑了。

    “——我去找三杀啦!”

    楚怀墨摸着脸颊上被阡陌亲过的地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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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阡陌这边这种看上去严厉,实则甜腻的氛围不同,蜀山剑派那边陈子冲一回去就在门派里炸开了锅。倒不是因为他赢了比赛这么稀松平常的事,而是因为中毒。

    阡陌给他的五毒丹虽然在最后关头解了陈子冲中的毒,他最后也能提起真气配合阡陌进行攻击,但是,门派之中炼药之术数一数二的陈子冲的兄长陈子枫配制的辟毒丹居然解不了一个来自临沧派之前从未听过的弟子下的毒——这件事情在蜀山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蜀山的弟子和长辈们不会觉得陈子枫的炼药术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郭万亭这毒着实厉害,竟然连这辟毒丹都奈何不了。

    陈子枫更是后怕不已,他们兄弟自幼丧父丧母,孤苦伶仃。后来被发现有武道天赋,一同拜入了蜀山剑派,被天清道人收为弟子,相依为命近二十年,如今因为自己的炼丹修为不到家,险些害得胞弟在演武台上出什么意外——嗯,这也就是蜀山弟子才有这份心胸了,出了事情不去埋怨郭万亭出招狠毒,也不怪阡陌掉以轻心让陈子冲为了护他受损,更不会怪陈子冲自己不小心徒手触了毒物,反而一个劲的自责。

    陈子枫等人更是感念阡陌出手赠药,将陈子冲救了回来。虽然不知道她用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是同为医师的陈子枫却是知道,连自己精心炼制的辟毒丹都毫无作用的毒,阡陌拿出来的药定是珍贵无比,于是就想亲自前往邀天阁的住所当面道谢。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如果陈子冲没晕倒的话。

    陈子冲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是毕竟解得晚了一些,之前那毒蜘蛛的毒素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一些伤害,加上中毒之后没有时间调理还要继续比赛……对身体的损伤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正在众师兄弟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时候,突然觉得气血不畅就倒了下去,吓得蜀山剑派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甚至惊动了天清道人出关,亲手为他诊治。

    还好,陈子冲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据天清道人说只是前半截毒素对身体机能有些破坏导致清毒之后的体虚,没有大的妨碍。只是静养一段时间是必须的,然后开了些补气的丹药,要众弟子好生照顾。

    于是道谢一事就暂时被搁了下来,陈子枫想着,等陈子冲身体好些,他们兄弟再一起登门道谢,也显得诚意足些。

    只是没想到,不等他们拜访邀天阁,阡陌就主动找上了门。

    星芜和陈子冲的私交一向好,这几日比赛完,正准备约着陈子冲一道游玩,突然就从其他蜀山弟子那里听到了陈子冲抱恙的消息,预备登门看望。可是转念一想,陈子冲毕竟是在跟阡陌一同比赛的时候受的伤,导致卧病在床,虽然这件事不是阡陌下的手,但毕竟也与她有些关系,若是自己听到消息后贸然上门,阡陌却窝在阁里无动于衷,传出去难免他人不会多想,于是找到了刻苦训练的阡陌,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阡陌这些天正被三杀的毒虫们追的神经紧张,楚怀墨也是变态——呸呸呸,怎么能说公子变态呢!楚怀墨也是严厉至极,不单单让三杀在每日一对一比试中控制着虫子们与阡陌交手,甚至连她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放过,仿佛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帮阡陌克服这个心理障碍牢记教训似的。经常阡陌正乖乖吃着饭,一列虫子排着队爬上了她的饭碗,吓得她立马丢了碗筷满屋子乱窜。

    还有——

    谁有试过每天早上心情愉悦地醒来,一睁眼却发现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躺在枕头边上,与她的脸只相差半寸不到的距离的感觉吗?

    阡陌这些日子可算是都体验了。

    心道楚怀墨的报复心——啊,不对,惩罚果然是极重。这种极端的训练方式对三杀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楚怀墨要求的数量不多,做的事情也不复杂,他每天只需要花一点时间提前给自己养的虫子们下命令让它们到点就出现在某个地方就行,对他的日常训练也造不成什么妨碍。

    但是阡陌就惨了,这些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邀天阁内的虫子严重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导致她现在一看到虫子就更加觉得恶心,心理阴影更重了。

    如今听到星芜叫她出去看望陈子冲,阡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准备了些丹丸药丸,跟楚怀墨说了一声,在楚怀墨探究的眼神下逃也似的出了邀天阁。

第一百一十章 探病(上)

    “陈师兄怎么会抱病了呢?”走在前往蜀山剑派落脚处的路上,阡陌有些好奇地问星芜。

    星芜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听说是那日比赛完回去就病了。”

    “难道是中毒的原因?”阡陌想了想:“可是他中的毒我应该都给他解了啊……不会是五毒丹没有效果吧?”

    “到了不就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子冲是在你们那日比赛之后抱病的,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看看他。”

    阡陌点点头:“这是自然。”

    星芜眼珠一转,又道:“你最近在阁里过的很苦啊?听说你现在一见到三杀就想逃?”

    阡陌闻言苦着脸点点头:“何止是苦,简直是噩梦……”

    星芜偷笑两声:“既然如此——你星芜哥哥今日救你逃离苦海半日,你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啊?”

    “我最近看上了扬子江酒楼的一种新制桂花蜜酿,听说味道好的不得了,怎么样?买两坛孝敬孝敬你星芜哥哥?”

    阡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有些迟疑地问道:“多少钱一坛啊?”

    “不贵!”星芜豪气地摆摆手:“也就二百来两银子——”

    “二百两!!”阡陌提高了声音。“你把我卖了都没有那么多钱啊!”

    星芜一本正经地打量了阡陌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能卖些银子的,别的不说,这些天各派弟子送到阁中给你的礼物如同流水一般,你随便取两件转手卖了,就够买几坛子酒的了。”

    “什么礼物?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到过?”

    “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阡陌无辜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有几个弟子上门拜访想要见她,却被楚怀墨将人全部打发走了。至于后来,送入邀天阁中的礼物虽然不少,但也全被楚怀墨叫人一件不少地退了回去,还专门叮嘱门房以后凡是点名送给“复元”的礼物一概拒收,是以这件事半点都没传到阡陌耳朵里。

    星芜见阡陌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奇怪地嘀咕了几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再为难她。

    “那——你就帮我个别的忙。”

    “什么忙?”

    “辰曦这几日似乎是心情不佳,你们同为女子,年岁又相仿,你帮我想想,我怎么才能逗她开心?”

    辰曦心情不佳,阡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自从那日辰曦在比试中对她下杀手之后,楚怀墨明面上虽然没有对她有任何怪罪,但是实际上对她的态度已经冷淡了许多。

    怎么说呢,若是原来还有几分看着她长大,如同对妹妹一样的温情,现在只怕是仅剩了几分对待普通下属的正常态度了,辰曦要是心情能好那就怪了。可是这个原因却是没有办法对星芜说的。

    她知道辰曦心仪楚怀墨多年,可星芜这个愣头青是肯定不知道的,说出来只会惹得星芜难过而已。

    阡陌虽然不喜欢辰曦,可是对星芜她却是真心当作“自己人”来看的——虽然星芜老是作弄她。于是想了想道:“那日会市我见辰曦挺喜欢一些功效奇特的玩意,嗯,你要不要找一些来送给她?”

    “送了啊!”星芜认真道。

    “咦?你送的什么?”

    “那日我们去逛会市,我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全送给辰曦了,可是她仿佛并不是很喜欢。”星芜有些想不透道。明明都是些又新奇又有趣的玩意,为何辰曦见了却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有些嫌弃的样子?

    “你那些东西——”阡陌白了他一眼,“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你就算送我我都不想要……”看到星芜一副要炸毛的样子,阡陌又安抚他道:“好了好了,我说的是天材地宝一类的,我看辰曦对那些感兴趣的很,你去找找看?说不定还会有用。”

    “天材地宝?”星芜迟疑着点点头:“好吧,我试试吧。要是还没效果,哼,我可要再来找你!”

    “我又不欠你的……”阡陌嘀咕两声,两人终于到了蜀山剑派的落脚处。

    蜀山剑派在江湖中的排名与邀天阁差不多,因此住的地方跟邀天阁也差不多,是一个干净的独立院落,院子门前有两个门房看守。星芜是这的老熟人了,门房一见到他,都不用通报,就立刻将人迎了进去。

    “子冲!我听闻你病了,立刻就带着我这妹子来了。你可有大碍?怎得突然就病了?”星芜大摇大摆地走进陈子冲的屋子,脚一迈进去就开始嚷嚷。

    陈子冲此时正合衣半卧在床上喝药,听到星芜的声音眼睛一亮,药也顾不得喝了,立刻就要起身去迎接,星芜见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陈子冲塌前将他拦下,佯作不悦道:“我们是兄弟,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陈子冲笑着点了点头,又侧身探着头向阡陌问了声好,“复元姑娘也来了。”

    阡陌点点头,跟着星芜走到了陈子冲旁边,有些自责道:“听闻陈师兄那日大比之后就病了,这是何故?可是因为余毒未清?”

    星芜也有些好奇并关切地看着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子冲见二人真切的神情,不由心中一暖,解释道:“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我那日用药用的晚了些,导致比赛之后有些体虚,家师已给看过,说是静养几日就好,不碍事。”

    “那蛛毒竟然如此厉害?”阡陌有些后怕,陈子冲仅仅是用手摸了一下便受了这么大影响,自己可是实实在在被那蜘蛛蛰了一口,要不是自己身怀五毒手串这种奇物,又贴身佩戴了这么多年……结果还真不好说!难怪公子那么生自己的气,确实是大意了。阡陌歉意地向陈子冲道:“陈师兄都是为了我才中的毒,都怪我不好!”

    “不不不!”陈子冲赶忙摆了摆手:“是我自己大意了,和你没有关系,复元姑娘千万不要自责,你救了我一命,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星芜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刚想说些什么,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位和陈子冲相貌有几分相像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跟星芜问了声好,然后对着阡陌行了一个大礼:“复元道友,这次舍弟的事情,多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探病(下)

    阡陌见陈子枫居然反过来向自己行礼,吓了一跳,赶紧跳到一旁避开了。

    “陈师兄对我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陈——”阡陌喊到一半突然发觉面前这两人同宗同姓,都叫陈师兄必会让人混淆,于是改了口道:“子冲师兄中毒本就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为他服用解毒丹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你们不怪罪我已是万幸了,哪里担得起你这一声谢字?”

    陈子枫摇头正色道:“非也,子冲中毒乃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为他准备的解毒丹药效不够,若非道友及时出手相助,子冲怕是情况危矣!我本想早日上门拜谢,谁料子冲病得突然,延误了些时日,不想复元道友居然亲自前来探望,我兄弟二人,实在是——感激不尽!”陈子枫说完又向阡陌行了个大礼,阡陌赶紧再次避开,眼见着半卧在床上的陈子冲又要响应兄长号召起床谢她,赶紧扯了扯星芜。

    星芜看着他们三人谢来谢去又将所有的不是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连忙笑着按住了陈子冲,并帮着阡陌扶起了陈子枫道:“你们再这样谢来谢去天都要黑了,小……小元脸皮薄,经不起念叨,再谢她她要害羞了,哈哈!”

    陈子枫一看,果然阡陌已经红着脸躲到星芜身后去了,不由有些不好意道:“是我不好,没有考……”

    “行了行了。”星芜大大咧咧地打断了他:“大家都是熟人,不要客气了,子枫兄若是还要谢的话,尽管来谢我啊哈哈,我保证照单全收,脸都不会红一下。”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阡陌小声道。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陈子枫兄弟二人也不再去纠结什么谢不谢的事情,给阡陌和星芜看了坐,又叫人上了些茶水糕点来,四人各坐一方闲谈。

    阡陌想了想,将自己准备的几瓶丹药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对着陈子冲道:“子冲师兄,我出道时间不长,身无长物,也只有这炼丹还算拿得出手,我方才观你症状应是清毒之后造成的气虚血亏,我这有两瓶药还算对症。虽然我的医术远不及子枫师兄和蜀山各位师兄师伯,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师兄收下。”这话也并不是客套,前两个月的炼药大赛,陈子枫的排名远在她前面,想来炼药之术应是比她精通许多,她也只是想尽些心意聊表歉意罢了。

    可陈子冲和陈子枫皆是摆了摆手不肯收,陈子冲更是道:“复元姑娘那日赠的解毒丹我已是受之有愧,怎么还能收姑娘的东西?”

    陈子枫有些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他们蜀山的习俗,称呼外人不论男女一向都是唤作“道友”,似星芜这种与他十分熟捻的也就罢了,这复元道友与弟弟的接触应该也不算太多,怎的叫了这种俗世称呼?——姑娘?

    其他三人仿佛都没有意识到这之中有什么问题,阡陌听陈子冲不肯收,佯作不悦道:“子冲师兄想必是回蜀山之后便看不上我这粗鄙的炼药术了,既然如此——”

    陈子冲连忙摇头:“复元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何时有这等意思了?”

    “那你收是不收?”

    “我——收就是了。”陈子冲接过药瓶,眼中有一丝雀跃。

    陈子枫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四人又闲谈一阵,门外突然传来了消息——

    “——两位师公,天清太师父传来消息,说是想见见复元道友。”

    “师公……你辈分这么高的吗?”阡陌听得门外的小弟子对陈子冲的称呼,忍不住笑了笑问道。

    陈子冲正色解释道:“不是我的辈分高,是我的师父天清道人的辈分高。”

    原来这陈子冲和陈子枫兄弟,也是年少时候拜入蜀山,被发现天资超群,而被天清道人直接破格收为弟子,才有了这高乎旁人的辈分。

    陈子冲解释完,对她做了个“请”,说是要帮她带路去找天清道人,陈子枫本来念着他的身体还未大好,想要代劳,陈子冲却说是天清道人要见阡陌定是因为之前赠药之事,乃是由于他的缘故,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他来引路,陈子枫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没有再坚持,只是再三嘱咐陈子冲注意身体,不要勉强,而自己就在了陈子冲的住处好吃好喝地招待星芜,要他多多担待,莫要怪罪陈子冲中途离席。

    星芜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天清道人想见阡陌又不是陈子冲兄弟能够控制的事情,陈子冲陪同前往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可惜,天清道人那等辈分,却不是他能够随随便便见到的,于是只能带着见不到天清道人的遗憾,留在小屋中与陈子枫闲谈起来。

    陈子冲平日甚少与女子打交道,此刻与阡陌单独相处,有些拘束,阡陌见了便主动打破僵局道:“子冲师兄,敢问你是蜀山第几代弟子?”

    陈子冲听阡陌主动开口,不由松了口气,老实答道:“我是第一百一十五代,现下师门中的同龄人大都是一百一十七或一百一十八代。”

    一百一十五代,看来辈分确实是挺高的啊……阡陌想了想,又道:“你辈分这么高,我管你叫师兄,会不会不妥?”

    “复元姑娘并非我派中人,我们平辈论交,不涉师门,有何不妥?”

    “那就好。”阡陌点点头,又问:“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蜀山弟子,似乎也是第一百一十五代,名叫邹荣夆,师兄可认得?”

    “自然是认得。”陈子冲点头:“邹师弟是我师叔天明道人最小的弟子,这次也来了江南参加武林大会。只是邹师弟似乎从前并未离开过蜀中,言辞之中似也未曾提到过复元姑娘,你是如何与他结识的呢?”陈子冲奇道。

    “这个……”阡陌想了想,不知道适不适合实话实说,于是含糊道:“我之前在蜀中做过一个任务……嗯,遇到过邹师兄,不过彼时并未露过真容,想来邹师兄应当对我没什么印象。”

    “原来如此。”陈子冲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天清道人的住所,陈子冲敲门引了阡陌进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在何处?

    天清道人的话在阡陌的心中引起了一阵山崩海啸,铸剑骨,明剑心,证剑道,方能人剑合一。只是这剑圣又是什么?阡陌摇摇头,暂且不去理会。

    天清道人的总结十分到位,关于剑意的四个要点,阡陌想了想,坚韧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她还能算是勉强做到,光明磊落——她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完全光明磊落的吧!至于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她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怕死,更怕大仇不得报,最后的大爱无疆,更是不可能了——她怎么可能包容原谅那些杀害了她全家的呢?

    阡陌有些沮丧。这么说,她怕是一辈子都到不了人剑合一的地步,也就有几分傲骨,还算入了剑门。

    可是,真的有人能够完全做到天清道人所说的这些吗?阡陌想了想自己这些年听到和看到的一切,望向天清道人问道。

    “道长,我此前有听人说,想要人剑合一,只需明白剑是什么,自己又是为何而学剑,这个说法有道理吗?”

    这个解释是之前楚怀墨告诉她的,可当时楚怀墨说的这些她连听都没听懂,更不要说去想其中深意了,今日碰上机会,拿来问问天清道人,也好对照参悟。

    天清道人闻言点了点头:“与你说这话的人学的应不是剑,但是在自己的武道上也有相当的造诣,故而作此类比。”见阡陌点头,天清道人又道:“所谓知晓何为剑,对应的便是‘明剑心’,为何学剑,便是‘证剑道’,如此一来,与我所悟,倒也大同小异。”

    阡陌有些明了,又问:“道长,武林大会的开幕式上有表演类似于空手挥出剑气的招式,虽然这一举动是借用了别的武器投机做出的,可是,若是有人真的能不借助剑空手发出剑气,是否便是做到了您所说的人剑合一呢?”

    天清道人听后微微一笑,举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拟出剑姿,示意阡陌看好,然后右手轻轻一恢,只见一道阡陌无比熟悉的剑气,就这么凭空从天清道人手中发了出来,打向对面的一只石柱。

    阡陌红唇微张,惊讶道:“难道道长已经到达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天清道人摇摇头:“人剑合一的大乘之境贫道苦苦追寻了几十年,如今也不过是刚刚窥得门径,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有幸达成。”

    “那您刚刚这是……”阡陌疑惑道。

    “因为这并不是人剑合一。”天清道人笑道:“这一境界,我称它为‘无剑之境’。”

    “无剑之境?”

    天清道人点头:“这一境界其实不能到达。我派之中会的也略有几人,子冲便是其中之一。”

    阡陌有些惊讶地看向陈子冲,他居然也会这无剑之境?陈子冲见阡陌看他,也没惺惺作态,直接点了点头,老老实实道:“我这一境界还不稳固,不能保证次次成功。”

    “那也很厉害了啊……”阡陌羡慕非常,她连这一境界的边都完全没触摸到。于是又转向天清道人,语气诚恳地问道:“道长,要怎么样才能到达这无剑之境呢?”

    天清道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听门下弟子道,小友曾经施展过清风十二剑中的‘风卷残云’一式?”

    阡陌点头。这一招她光在武林大会上就用过两次,两次引起的轰动都不小,蜀山剑派均是爱剑之人,陈子冲更是曾与自己同台,这件事传到天清道人耳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天清道人又道:“清风十二剑我早年也有所耳闻,‘风卷残云’乃是对剑气极为高级的一种运用和控制,小友能做到这一点,想必对剑气的把控应是极好的。”

    阡陌迟疑地点点头,也并未故作谦虚:“同辈之中还算不错,但是我始终做不到道长所说的无剑之境。”

    天清道人指了指阡陌手中的剑,又道:“无剑之境实则是属于剑意的第二重,明剑心的分支之一,彻底明了剑心,便是能做到无剑之境。”

    阡陌闻言不由有些遗憾:“如此说来我距这一境界才差的很远了。我始终想不明白剑究竟是何物。”

    “不,剑是何物你早已明白。”

    “我明白?”阡陌指了指自己,“我不明白啊。”

    “你明白。”天清道人肯定道:“你能对剑气如臂指挥便是最好的证明。”

    阡陌这下又糊涂了,她明白?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明白?上次楚怀墨问她这一系列问题的时候她答了半天好像也没答到点子上,为什么天清道人却说她已经明白了?

    天清道人见她仍是不解,又道:“你明白何为剑,只是没有意识到你明悟的那些就是答案。换言之,你已知何为剑,却不知剑在何处。”

    “剑在何处?”阡陌忙问。

    天清道人这次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阡陌道:“小友不妨先让贫道看看你的剑气。”

    看我的剑气?有什么好看的?阡陌这样想道。但是天清道人的话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阡陌看了看四周,此处乃是蜀山剑派的暂居地,风卷残云的杀伤力虽然不强,但是破坏力却不小,万一造成什么损伤……好像也不大好。于是想了想,面向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使出了一招“落樱缤纷”。

    和上次与邀天阁的两个外阁弟子显示的时候一样,为了防止误伤,并未将剑拔出剑鞘,施展的对象也并不是整株的松树,只是枝丫上那些细细的松针。

    随着她素手挥舞身影变换,树上的松针被剑气割裂成无数翠绿色的粉末,落了一地。这招落樱缤纷施展起来甚是好看,阡陌每次展示每次都能惹得一旁观赏之人赞叹不已,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哪怕是陈子冲这等木讷之人此刻眸中也忍不住异彩连连。

    阡陌收了招式,抚了抚身上沾染的碎末,走回天清道人面前。

    天清道人点点头,问她:“你方才施展的这招,用的什么?”

    “用的……剑啊。”

    “剑在何处?”

    阡陌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剑,答道:“剑在手中。”

    天清道人指了指她未出鞘的青锋,摇了摇头:“剑不止在手中。”

    阡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抬起了握剑的手,不确定道:“剑在鞘中?”

    “剑在心中。”

    “剑在心中?”

    “剑在心中。”

    阡陌苦笑,这种说法她从前并不是没有听过,在一些话本里也有见过。只是……

    剑在心中……

    太玄乎了啊!

    她就算知道剑在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不过,好在天清道人还算有始有终,没有讲到一半就故弄玄虚地丢下她自己去悟,而是负责地继续解释了下去。

    “你以为,剑气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剑中来。”阡陌不假思索地答道。

    天清道人点点头,又指了指她手中剑问道:“既是从剑中来,你方才施展之时,剑身完全被剑鞘包裹,为何剑气却不曾受剑鞘阻拦?”

    “这……”阡陌想了想:“剑鞘和剑身乃是一体,都是剑。”

    “既然如此,持剑人与剑为何不是一体?为何不能为剑?”

    阡陌这次想的时间更长了一些,点头道:“可以是一体,人可以是剑。”

    天清道人点头:“你握着剑鞘之时,下意识便认为剑鞘与剑身乃是一体,所以便可毫无阻碍隔着剑鞘使出剑气,待到你能够身随剑动,将自身也自然而然地视作剑的一部分的时候,便能到了无剑之境。”

    “自身视作剑的一部分不是人剑合一吗?”阡陌奇道。

    天清道人摇头道:“以剑为身,方能如臂指挥,以身为剑,只是剑我合一,以万物为剑,方才是真正的人剑合一。”

    “何为以万物为剑?”

    天清道人环顾四周,轻叹道:“这山是剑,这水是剑,飞花走叶皆是剑。剑为剑,我为剑,他人亦为剑。此为万物为剑。”

    “所以才要做到大爱无疆,包容万物?”

    天清道人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悟了。”

    “那……倘若不能包容万物呢?”阡陌犹豫了一下,才道:“若是有人杀我全家,灭我满门,夺我所爱,还要取我性命,这样的人,我如何能够包容,如何才能与他为善呢?”

    天清道人闻言摇了摇头:“爱与恨皆为执念。只是,这执念到底是该放下,还是该完成……小友,你这个问题却是问错了人。”

    “问错了人?”

    天清道人笑道:“若是贫道能完全悟透,那便是真正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了。可是这一层,贫道却是暂且达不到了。”

    阡陌奇道:“难道道长也有执念?”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些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了,可是天清道人却也没有生气,只轻叹一声,答道:“何人又能没有执念?只是对这执念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贫道也悟不透。”

    “那……这个问题,可曾有解?”

    “无解。”天清道人笑了笑:“至少据老夫所知,这几百年来都无人能够参透这一步,到达真正的人剑合一境界的。”

    阡陌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不过也很快就释然了,既然几百年都没有人参透,自己参不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况且,根据天清道人的说法,自己离这最后的人剑合一的境界还差的远,与其纠结那么远的事情,不如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于是又问道:“道长,那又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光明磊落呢?”

    “小友因何事不能光明磊落?”

    阡陌想了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啊,怎么可能如光般清透,做到事无不可对人言呢?”

    “这些秘密埋藏心中,可曾问心有愧?可曾与人有愧?”

    阡陌摇头:“自是问心无愧。”

    “既然问心无愧,又为何不能光明磊落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恶的虫子

    从蜀山剑派中回去,阡陌就开始琢磨天清道人所说的“无剑之境”。

    根据预估,同帝从长安出发,加上沿途观赏和车马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到江南怎么着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于是她便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两个月之内,一定要触摸到无剑之境的门槛。

    天清道人最后的话解开阡陌的一个小心结,不管怎么说,对于报仇这件事,她问心无愧,不管再给她多少次机会,让她做多少次选择,她都不会在报仇的路上退却,若是因为这件事延伸出来的她无法对所有人坦坦荡荡……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便一直走下去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清道人所说的“一往无前”呢?

    入夜,阡陌为楚怀墨打好了水,便回到了自己的屋中清洗更衣,掀开了自己的被褥。

    她这些天连做饭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剑我合一”、“如何将自己的身体也视作剑的一部分”这些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被褥之下,几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虫子,此刻正在她的床铺之上张牙舞爪。

    当阡陌神情恍惚地一手撑在塌上,准备爬上床的时候,一种奇异而熟悉的触感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

    阡陌的身子顿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一点一点地将视线挪到自己的左手上——

    两只黑色的小虫正围在她的手边伸着懒腰,而她的手掌之下,一滩零散的碎片感和几只毛茸茸的小肢截,触感是那么地熟悉。她颤抖着抬起手掌,看着手掌之下几只破碎的“尸体”,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凄惨尖叫。

    “啊——!!!!!”

    阡陌使劲甩了甩手掌,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隔壁楚怀墨的房间,撞开还没来得及上锁的房门,停到他的塌前,摊开带着点奇怪颜色的白白嫩嫩的手掌,委屈地都快要哭了出来。

    楚怀墨还没有睡,他正半靠在床上思考这几日新得到的消息,想要把这些信息串起来,推导江南目前的局势,冷不丁听到隔壁屋子里的惨叫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只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一团熟悉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他眼前。

    “公子,你太过分了!”阡陌又恶心又害怕又委屈,一张口便忍不住控诉起楚怀墨的恶行。“早上起来睁眼看到蜘蛛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睡觉前都不放过了?你居然、居然派了几只虫子到我床上等着!公子!你,你实在是——”

    实在是太过分了!

    简直是魔鬼!

    哪有这么折磨人的!

    后面半句话只能在心里骂骂,万不敢宣之于口。可是把一向乖巧软萌的小丫鬟逼到半夜破门闯屋,可见阡陌这次受的刺激有多大。

    楚怀墨听了阡陌的控诉迅速收起了脸上的那抹笑意,板着脸面无表情道:“这证明你还是没有克服心理障碍。”

    克服!克服个鬼啊!就是不恶心这些虫子的人天天被这么无孔不入地大密度袭击也会膈应啊!可是楚怀墨却不会想到这些,他只是固执地一心想让阡陌反省——可能还有点报复的意味。谁让她……哼,那么不听话,不借这个机会让她长点记性,下次岂不是更过分的事情都敢做了?

    这个毛病可不能惯。

    阡陌与他争执了两句,眼见说不通,哼了一声,干脆直接爬到了他的床上。

    “你干嘛?”楚怀墨吓了一跳,面上的淡定一下子破了功,连忙坐起身来,若是细看,还能见到他眼中的一抹慌乱和面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你总不能往自己床上也放虫子吧?”阡陌半是得意半是羞涩地哼了一声,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楚怀墨的被子里。

    楚怀墨用来谋划整个武林局势的聪明脑袋一下子卡壳了,直到阡陌掀被子、爬床、钻被窝这套动作做完,他才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妥。他与阡陌虽然偶尔也会有些亲密举动,可这……同床共枕,还早了些吧?

    楚怀墨坐起身,强作镇定地隔着薄薄的被子推了阡陌一把,冷着脸道:“起来。”

    “不起!”阡陌这次一点都没被吓住,反而恶狠狠地瞪了楚怀墨一眼,然后侧过身,从裹得紧紧的被子里伸出了小手,一只手拉住了楚怀墨的中衣,借力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从上方环住了楚怀墨的腰,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仰着脑袋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你要是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用虫子吓我,我就天天来爬你的床!看你怎么办!哼!”

    我能怎么办?我……!

    那一瞬间楚怀墨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丫头,还拿这件事威胁他?这哪里是威胁?简直就是……逼人犯罪!

    可是才十四岁啊!虽然也可以强行娶回去了,但是吃还是有点下不去口啊……这丫头心性未定,不能因为一时的失控做出什么会让她将来抱憾的事情啊……

    楚怀墨看着阡陌凶巴巴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

    “以后不在你睡觉的时候特训了,快些回屋睡觉。”

    “不要。”阡陌死死抱着楚怀墨不撒手,还拖着他又往被窝里钻了钻。

    “真不回去?”

    这一次阡陌直接不回答了,她闭上眼睛,脑袋埋在楚怀墨怀里,一副“我睡着了”“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见”的样子。

    楚怀墨看了看怀里装睡的人,又看了看先前被阡陌闯开的房门,和屋子里透亮的烛光,有些无奈。

    “就算你不不走,也要让我先把门关上吧?”

    回答他的只有阡陌越来越轻柔的呼吸声——就好像她真的睡着了一样。

    阡陌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睁眼或者松手,暴露自己在装睡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楚怀墨那么老奸巨猾——呸呸呸,是足智多谋,谁知道会不会自己一松手就被他捉住直接扔出去?

    哼,她又不傻。

    只是,公子的怀抱怎么那么舒服啊!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身上也是软的啊!为什么抱起来那么……那么困啊!

    真的好想睡觉啊……

    看着怀里的人表情慢慢松缓下来,好像真的快睡着了,楚怀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挥出一道掌风,恰到好处地吹灭烛火,并关上了房门。

    “罢了,就让你……得逞一次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组淘汰赛

    “这一次的小组淘汰赛,你预备怎么办?”楚怀墨接过阡陌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问道。

    “还能怎么办,尽力呗。”阡陌将湿毛巾搓洗干净,水盆放回,将楚怀墨按在凳子上,帮他散开头发,拿起一旁的木梳轻轻梳起了头。

    “风书帘功夫极佳,至少能与月箫打成平手,陈子冲虽然略差,也是可也不是你能打过的,想要晋级,恐怕……”楚怀墨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没想过晋级。”阡陌将楚怀墨一头乌黑的长发拢起,托在手中:“公子,你怎么不说辰曦了?还有她呢。”

    楚怀墨闻言,握住了她拿着梳子的右手看着铜镜之中两个人的倒影,轻声道:“若是遇到她,就不要比了吧。”

    阡陌手一顿:“为何?”

    “你们素来不和,我怕……她失了分寸。会赛不比私下的比试,我们就是想拦,只怕也拦不住。”

    “你上次不是说,下次我碰到辰曦一定会赢吗?”楚怀墨没有说话,阡陌将右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将木梳的梳齿轻轻插入他的发中:“我就知道你是哄我的,你还是觉得我不如她。”

    楚怀墨摇摇头:“辰曦学武已有十余载,你才……”他见阡陌脸色不虞,便侧过身来,看向她道:“我并非觉得你不如她,只是……我只是担心你受伤。”

    阡陌这才开心了一些,将梳子放回梳妆台上,半蹲在楚怀墨面前,握住他的双头,抬头望着他:“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就是不想输给她。谁让她对你……动机不纯来着。”

    听阡陌又说到这件事,楚怀墨无奈地摇摇头:“莫要妄言,你为何偏要跟她过不去。”

    “我没有跟她过不去啊,又不是我主动跟她比试的,是大会会组抽签将我们分到一组的,难道我还能避战不成?”

    “这次带你来武林大会,只是为了让你见见江湖局势,提升武功眼界,此目的在与风书帘与陈子冲二人的比试中就能达到,实在无需再画蛇添足,万一她失手……”

    “没有万一。”阡陌坚决摇头:“天清道人告诉我,我们学剑之人若遇艰难险阻,必是得坚韧不拔,义无反顾,迎难而上,才能寻得真正的剑道。所以我不能畏惧,也不能退却。公子,难道你不想让我在剑道之上有所成就吗?”

    楚怀墨见她态度坚决,也是无可奈何,只想着到那场比赛时候,说什么也要好好盯着,若是有个万一……就算拼着违反大会规则,也绝不能再让辰曦再他面前对阡陌下毒手了。

    阡陌见楚怀墨被她说服,笑了笑,站起身来,接着为他梳头、宽衣、铺床。

    楚怀墨等了半天,没见阡陌有回屋的迹象,硬着头发故作不在意道:“嗯,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自己房间吧。”

    “谁说我要回自己房间了?”阡陌红着脸,风情万种地白了楚怀墨一眼。

    “我今日已让三杀停了虫子了……”

    阡陌轻哼一声:“你折磨了我那么久,我这才折腾你一日,你便受不了啦?”

    说完阡陌便察觉自己话中似有歧义,脸又是一红。

    楚怀墨有些无奈。

    照理说佳人在榻并不是折腾人的事,只是他在女色上一向自持,这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干柴烈火,万一控制不住……咳咳,若是阡陌已经嫁与他也就罢了,可是二人还尚未成婚,阡陌年纪尚小,偏偏又对他情根深种,下意识就想亲近。昨夜阡陌抱着他,自己倒是睡得香甜,可是楚怀墨却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唐突了阡陌,又抵不过二人之间的强烈吸引,硬着头皮混乱地睁着眼,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今夜阡陌还赖在他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折腾他了。

    楚怀墨叹了口气。

    “明晚回你自己屋里。”

    “我要是不回呢?”

    “那我就告诉秦医师?”

    “诶?告诉秦医师干嘛?”阡陌抬起脑袋,奇怪道。

    “告诉秦医师,让他给我下毒。”楚怀墨半玩笑半正经道。

    阡陌果然被吓到。这件事若是被秦疑知道了,说不定还真会干出给楚怀墨下毒这种事。不由抱紧了他,不情不愿道:“我回去还不行么……干嘛用自己威胁我……”

    “我说别的你听么?”

    “哼!”

    ***********************************************************************

    根据抽签时公布的分组情况,会组又花了一个时辰进行赛程排布,最早的一批比赛在抽签当天下午就开始了。

    邀天阁中,第一个上场比赛的,正是阡陌,而她第一场对战的对象,则是风书帘。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仗。

    阡陌持剑立在台上,演武场周围是喧闹的叫喊声。风书帘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派的大弟子,夺冠的呼声极其高,阡陌则是作为这一届大赛最受男弟子欢迎的女弟子,支持者也是不少。

    五月末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热的不像话。阡陌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太阳,阳光透过洁白的面纱照在她的脸上,热烈而圣洁。

    “光明磊落啊……”阡陌低声呢喃了一声。

    裁判宣布比赛开始,风书帘却很有风度的没有动手。他先前观摩过这两百强弟子中大多数人的比赛,对阡陌的实力也有一定了解,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阡陌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便主动发动了进攻。

    风书帘擅长的是近身战,并未使用任何武器。他在近身搏斗上下过大功夫,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让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坚硬如铁,对于一般的攻击,连防御都用不上。

    当阡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将手中的剑刺向他的手臂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剑尖明明已经触及了风书帘的皮肤,可是却进不了分毫,就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堵铜墙铁壁。

    阡陌又用力将剑尖前往送了送,依然不能在风书帘身上造成什么伤势。

    风书帘见她费劲的样子,咧嘴笑了笑:“小妹妹,你这样是伤不了我的。不如这样,你将面纱掀开让我看看你的容貌,我便心甘情愿给你划上一剑,如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狂风暴雨(上)

    阡陌脸色一沉。

    台下的观众听了风书帘这轻佻的话语,也沸腾起来。有人骂风书帘不要脸,也有人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少主,这家伙公然调戏你媳妇儿啊!”长生碰了碰楚怀墨的胳膊,不知死活的开口道。

    楚怀墨脸眉头微皱,可是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太生气的样子,只摇摇头道:“风书帘乃是行路宗的大弟子,行事又怎么可能如此轻佻?他是故意说这些话的。”

    “故意的?”无伤听了有些吃惊道:“他为何要故意做这轻佻之事?难道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楚怀墨摇头:“对于真正醉心武道之人来说,这些无伤大雅的名声又算什么?”

    “少主的意思是——?”

    楚怀墨有些无奈道:“他应是觉得与复元的对战没什么意思,想故意激怒她,逼得她下手狠厉些。你们看——”

    众人顺着楚怀墨的手看去,果然,演武台上,风书帘在说出那些轻佻言语之后,阡陌周身的气息一下子都改变了,下手也重了很多,看样子确实是生气了。

    风书帘感受到一下子犀利了许多的攻击,眼睛一亮,一边还手一边笑道:“美人就是美人,就连生气都是美的,只可惜这面纱实在碍眼,犹抱琵琶半遮面,看的人心痒得很。”说完还身体突然往前一倾,似是想要伸手去将阡陌的面纱摘掉。

    台下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一些,长乐瞟了一眼楚怀墨,好奇道:“他这样说你都不生气?”

    楚怀墨一挑眉:“我当然生气。”

    “那你还这么安稳地坐在这?”长乐一挑眉,唯恐天下不乱道:“快些上台将那厮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这般轻浮!”

    楚怀墨摇摇头,不理会长乐的怂恿。

    演武台上阡陌被风书帘接二连三的挑衅话语彻底惹炸了,从小到大,她只听过一次这么轻佻的言语,便是在母亲过世那晚。风书帘的话,成功让阡陌回忆起了她平生最不愿意记起的几个场景之一。她高高举起手中利剑,剑气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集中向风书帘的手上挥去。

    风书帘见这剑意来的如此凶猛,心中暗叹一声“来得好!”,却也不敢硬接,连忙收了手往后退,剑气跟着他一起绕了会场大半圈,才被化解掉。

    阡陌这招集中攻击也没想能伤到风书帘,她只是想将风书帘逼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才好放大招。

    见风书帘果然承受不住这阵剑气开始后退,阡陌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等风书帘退到头,剑尖一点,整个人升到半空中,双臂展开,悬停在离地两丈多高的位置。

    “她这是要干嘛?”长乐摸不透阡陌的用意。阡陌的轻功并不算很好,在这演武台上使出来更是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楚怀墨也摇了摇头,他心中的疑惑并不比长乐他们少,阡陌用的这个身法的起手式他在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招牌身法——旭日东升,可是阡陌的旭日东升才不过练到第三层,对风书帘这个在速度赛中夺得了第一名的人能有什么用?

    阡陌自然不可能是想和风书帘比轻功。

    当她在半空摆好了架势的时候,风书帘也终于消化了之前的剑气,放下双手,在台上站好。只是,站定后却没有在演武台上见到对手的踪迹,风书帘四处望了一圈,才见到阡陌不知为何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她背向烈日而立,阳光照在她身上有股磅礴的光明之感。

    “旭日东升?”风书帘小声惊讶道,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不会,她一个弱质女子,就算是习得了这种阳刚的身法,也不可能练到高层,她到底想干嘛?”

    阳光在阡陌的周身越积越烈,使她整个人变得让人无法正视起来。

    可是她却没有用这灼阳之气直接对风书帘进行攻击。

    “以我自身为媒……光明磊落……我即是剑……剑即是我……”阡陌轻声呢喃。阳光好似在一瞬间穿过了她的身体,填满了她的全身。

    她举起手中的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形。所有的光芒透过她的剑尖凝聚在半空中,融入她的剑气中。

    慢慢的,周围的光线好似都淡了下来,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被她的剑所吸收,光与热都从这片空间中被剥离了出来,整个会场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想干嘛?”台下众人都陷入了诧异。

    唯独楚怀墨的眼皮抖了抖,有些不确定道:“她……难道想以这种方式使出那招……莫不是疯了吧!”

    “什么?哪招?”长乐凑了过去询问。

    楚怀墨没有理他,而是站起了身来,面色凝重地盯着阡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她的状态,似是随时准备冲上台去将人拉下来似的。

    阡陌的手臂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楚怀墨的双手也跟着握紧。不过还好,这种颤抖只出现了片刻,她就平静了下来。

    阡陌继续在空中挥舞着青锋,一片剑网在她面前渐渐聚集成型。

    风书帘自然不可能干等着阡陌蓄力,一见苗头不对便脚尖一点同样升入半空,朝阡陌那边行去,想要打断她。阡陌眼见风书帘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惊慌,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终于,在某一刻,阡陌手中的剑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她身上越来越强的剑意,发出一声低鸣。

    阡陌右手从上往下使劲一挥,她面前的剑网,连同着融化在其中的光芒“轰”地一声朝向风书帘炸开。

    “轰——!”

    一团强劲的气浪翻腾开来,席卷了整个会场。演武场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继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接踵而至,在这小范围内爆炸开来。

    “呀!怎的突然变天了!”演武台下的观众发出一声惊呼。努力地在这风浪雨潮中护住脑袋,眯着眼睛观察着台上的情景。

    这场天象变异作用的范围并不算大,观众席中受到的波及还不到演武台上的十中之一。

    整个会台已经完全变了样。

    演武台的台面被破坏的乱七八糟,台上的锣鼓、木桩等物件全部都不见了踪影,连裁判都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在阡陌招式威力最集中的那一块,甚至会台台面都被劈开了。

    “居然给她成功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选择

    风书帘虽然渴望一场过瘾的战斗,但也从来没有想过伤人性命或者重伤对手,于是在见到阡陌身形被自己一掌轰出演武台的时候,没有等裁判宣布结果,就果断跟在后面飞了出去,试图将人接住。

    毕竟,要是照阡陌自身的这种情况,这一下若是摔到硬实的地面上,只怕是会雪上加霜。

    这绝对不是风书帘想要的结果。

    但是,有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

    当阡陌面对风书帘的攻击没有选择闪避的时候,楚怀墨就知道,阡陌恐怕不是不想避,而是避不了了。

    在风书帘的手掌击中阡陌的时候,楚怀墨立刻一拍身下座椅,将“瞬风”催动到极致,径直朝阡陌所在的方位飞奔而去。总算赶上在阡陌落地之前将人接住。

    有些颤抖地感受着阡陌僵硬的身子,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楚怀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下也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风书帘适时赶到,见到对手虽然情形看上去不太好,但至少还活着,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在武林大会会台上,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恐怕对他的下半辈子来说都是一个洗不去的污点了。

    风书帘与楚怀墨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见他亲自出手将人救下,更是放心了许多,向他一抱拳道:“楚少……”

    话还没说话,面前这个在他印象中清冷淡泊的楚少阁主周身的气息突然暴躁起来。

    ——他还敢到自己面前来?

    “滚!”楚怀墨沉声一喝,一只手抱住阡陌的身体,另一只手朝着风书帘重重一挥,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风书帘胸前。风书帘暴退了十余丈,穿过人群摔在了演武台的另一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楚怀墨收了掌,也不理会众人的讶异和会场内的骚乱,双手打横抱起阡陌沉着脸朝邀天阁的住处赶去。

    演武台下一处隐蔽的角落,一位戴面具的华服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眸光微闪,面具下的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冲冠一怒为红颜?有趣,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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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醒了!”

    昏昏沉沉中阡陌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喊声,试了几次,她才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楚怀墨、秦疑还有月箫等人都守在阡陌床前,见她睁眼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身上无孔不入的疼痛感也在瞬间重新将她淹没,她试着动了动手腕,想要去抓楚怀墨的衣袖,可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疼的差点掉下泪来。

    楚怀墨见了立刻主动握住了她的手,眉间带着些焦虑之色,急忙问道:“怎么了?”

    “公子……”阡陌看到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好疼啊……”

    楚怀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住了心情,轻声安抚她道:“我知道……你且忍耐一会,马上就好的,别怕。”

    “嗯。”阡陌咬住嘴唇,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月箫和秦疑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两人之前都知道或察觉到了阡陌对楚怀墨的感情,也因为相似的原因,心中其实都不太支持阡陌的选择,可是从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看来,这两个人之间,又岂止是阡陌单方面对楚怀墨情根深种这么简单。

    秦疑首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楚怀墨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一些:“老夫再来把把脉。”

    楚怀墨看了阡陌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退到一边。

    秦疑面色沉重地将手搭上阡陌的手腕,片刻之后,看着阡陌道:“你身上这断掉的十几根骨头倒是没什么大碍,我已经给你接回去了,躺个几日便能痊愈,只是体内的这股剑气有些麻烦。自然状态下这剑气大约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会被你的身体吸收,我可以给你用药将这个时间缩短到三天,只是……”秦疑将阡陌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又道:“自然消散的情况下,这剑气中九成的剑意都能被你自身吸收炼化,对你的修炼大有好处,若是由我出手,只需一枚‘化气丹’,九成的剑气都会被药性中和,虽然得不到什么感悟,但是受折磨的时间却大大缩短了。你选择哪种?”

    阡陌看向了楚怀墨,秦疑见状又叹了口气。这种事情都要征求楚怀墨的意见,这丫头,真的是没救了。

    楚怀墨想了想,问道:“若是由阡陌自己吸收,这剑意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别的影响?若是用药,这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不会。”秦疑摇头,“老夫的药怎么会有副作用?若是放着不管由她自己吸收,唯一的影响就是身体会像现在这样,每时每刻都会感受到刀割一般的痛苦,这种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简易的吸收逐渐减弱,若是忍耐力够强的话,大约七日之后,可以勉强起身和挪动,一个月之后可以初步适应,正常行动,只是不能动武。三个月之后,剑气完全消散,武功将更上一层楼。若是用了老夫的化气丹,明日一觉醒来便能正常起身,三日之后完全康复,但所得同样化为乌有。”

    楚怀墨想了想,看向阡陌轻声道:“你自己选择吧。”

    自己选么……

    阡陌咬牙,忍住体内肆意蹿腾的剑气。三个月,三个月后同帝一定到了江南,若是自己的功夫可以更上一层楼,完全掌握了用剑的第二层境界,未尝没有可能……报仇雪恨。同帝长年待在长安城,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再等到他移驾长安之外,这一次突然下江南,也有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也是把握最大的一次机会。可是……若是选择这一种办法,五日之后,自己与辰曦的那一场比试怎么办?难道只能避战了?

    躲避辰曦意味着什么?何止是让她剑心蒙尘这么简单!也同样意味着,她在楚怀墨的问题上让出了一步。

    这个选择哪里是什么“要不要利用这股剑气”的简单选择,分明是让她在报仇和楚怀墨之间选一个啊!

    所以楚怀墨才让她自己选么……

    阡陌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体内的翻腾疼痛感,看向秦疑哑声问道:“若是……放任它……不管,我……最快……最快几日可以……动武?”

    秦疑面露一丝不虞,勉强开口道:“最好是一个月之后。”

    “不行……时间太长了。”

    秦疑马上火了,生气道:“你若是不怕死不怕痛,就是现在下床去找人家打架老夫也管不着你!”

    “秦爷爷……”阡陌轻声唤了一声。秦疑跟她自称“老夫”,想来是真的动怒了,只是……这两样,她哪样都是不想放弃啊……

    “别叫老夫!”秦疑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要么用药,明早你就能活蹦乱跳,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一个月,过了这一个月,你若手痒想找人比试比试,老夫也不是完全办法。可若是又想要这剑意,又想继续比赛……老夫劝你还是另外找个医术高强的‘神医’来找你看病,总之老夫是没有办法!”秦疑并不知道同帝两个多月后将要到江南的事情,所以此刻只是以为阡陌为了武艺进展,更好的为楚怀墨完成任务才不舍得放弃这个进阶的机会,非要强撑着这口气继续比赛,因此很是恨铁不成钢。

    “秦爷爷……”阡陌动了动,试图坐起身来,可是体内割裂般的痛感却让她完全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秦疑见她居然现在就想乱动,一下子也顾不得生气,挤开向前想要扶住阡陌的楚怀墨,赶紧将她按了回去,急道:“这个时候你乱动个什么?躺好了!”

    “你……别生气……”

    秦疑毕竟还是疼爱阡陌的,见她难受的样子也舍不得多加苛责,只是不满道:“你又是做什么非得在赛台上那么拼命?不过一场比试而已,你这个年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好了,做什么非要挣那个晋级名额?居然完全不管不顾乱用剑招……唉……你呀!”

    “我哪有……乱用……”只动了那一下,阡陌就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说话也更加不顺畅了。“我只是……第……一次……使那招,不……熟练,多试……几次……就……”

    “一次都不行!”秦疑提高了嗓门吼了一声。“亏得你还是个医师!五行相克懂不懂啊?!你在一招水、土双属性的剑法中擅自加入火属性干什么?水火不容懂不懂啊?居然还想试?!”

    “水火……什么水火……不容……?”阡陌有些懵地问道,一旁的楚怀墨和月箫听了也露出不解之色。

    秦疑却不耐烦地瞪眼道:“你别跟我打岔!总之这招你今后绝对不许再用,想都不要再想!”

    “那……我的伤……”

    “七日之内,不行!”秦疑松了口。

    “秦爷爷……”阡陌叹了口气,脑袋转了转,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疼得她牙齿直打颤。她强压下体内要命的痛感,脸色发白将自己想要说的话理顺。“这次好不容易得来……领悟的机会,我是怎么都……都不会放过的,所以,化气丹,我不会用。”

    楚怀墨见阡陌平淡而坚决的神情,眼神一黯。

    却听阡陌脸色更加发白,也更加坚决地道:“五日之后……与辰曦的比试,我也一定会参加。”

    秦疑气急败坏,正欲再说教她几句,只见阡陌突然笑了一笑,低声打断了他,这一次她的言语间不再有停顿,就好像身上从来没有受过什么伤一样,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平生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这两样东西,死都不让。”

第一百二十章 乱点鸳鸯谱

    秦疑最终还是妥协了。

    阡陌孤注一掷到近乎偏执的决绝由不得他不妥协。如果放任她自己胡作非为,以阡陌的性子,真的是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好在阡陌也不是完全没有留余地,她要的只是能正常参加五日之后和辰曦的比赛,却没有对七日之后和陈子冲的比试有什么要求,仅仅是这样的话,以秦疑的医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阡陌自己要多受一点苦罢了。

    关上房门,秦疑和月箫一道走了出去,只留下楚怀墨还在屋子里陪着阡陌。行到岔口处,月箫正欲向秦疑告辞,秦疑却面带忧色地叫住了他。

    “月箫小子,你觉得小陌儿怎么样?”

    月箫不明白秦疑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他,愣了片刻,回答道:“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秦疑有些不满意道:“说具体些,好在哪里。”

    月箫有些哭笑不得道:“秦医师,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秦疑白了他一眼:“老夫问你话,你答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月箫摇摇头,认真想了想才开口道:“聪明,勤奋,重恩,爱恨分明,遇事有自己的想法……嗯,大抵就是这样了。”

    “这就完了?没有了?”

    “呃……心思纯净,明辨是非……”

    秦疑瞪了他一眼:“老夫问的不是这些!”

    “那您想问的是什么……”月箫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老夫问你,你觉得小陌儿……嗯,模样生的俊俏吗?饭做的好吃吗?女红手艺如何?”

    “……啊?”

    “啊什么啊?老夫问你话!”

    “这个……”

    秦疑见月箫的样子不悦道:“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老夫问你,你可喜欢她?我若让你娶了她,你可愿意?”

    月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秦医师,这种话您可不要乱说,免得旁人听了误会。”

    秦疑一瞪眼,怒道:“误会什么?能误会什么?快些回答我,你娶是不娶?”

    “这个……”月箫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我目前尚且还没有娶亲成家的打算……”

    “你都年近二十了,什么叫没有成家的打算?你之前不是一直对小陌儿挺关心的吗?难道是觉得她不好,所以才这般推脱?”

    “不不不,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月箫连忙摆手,又道:“阡陌妹妹对于我而言就如同亲妹妹一样,我对她绝对没有多余的心思。至于关心她——”月箫正色道:“阡家葬父之恩大如山,家父又曾在继元将军旗下效力多年,阡家三代将军的为人我都十分敬重,阡陌妹妹是恩人之后、故人之后,是阡家唯一的血脉,于情于理我都会护着她。只是……这些与儿女私情却是半分关系也无。”

    “这么说你不愿意娶她?”

    月箫想了想,公正道:“若是阡陌妹妹有心想要嫁我为妻,我自然也会对她好,只是秦医师想必也看出来了,阡陌妹妹此刻心中只有少主一人,您又何必非要做这恶人呢?”

    秦疑的心思月箫现在已经明白过来,想来秦疑心知阡陌爱慕楚怀墨,却不放心他二人在一起,所以才来问自己的意思,打着若是自己喜欢阡陌,便由他做主,强行凑一对鸳鸯的主意。只是,一来他确实没那个心思,二来,就算他有,以月箫的为人也绝对做不出“横刀夺爱”这等事。

    之前月箫也心有忧虑,他跟在楚怀墨身边多年,最是清楚他的冷淡性子和有时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果决,虽然大体来说楚怀墨并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也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他也担心阡陌所托非人。可是今日,听到楚怀墨为阡陌冲冠一怒,居然做出了当场打伤风书帘这等一点都不像他的冲动事,看到了阡陌昏迷时楚怀墨那不似作伪的担心神态,月箫觉得,楚怀墨这次,恐怕是认真了。

    故而,秦疑的心愿,注定是要落空了。

    “唉……”秦疑叹了口气,摇着头又道:“你不行,哪怕是星芜那小子也好啊,偏偏……她怎么就喜欢上楚怀墨,唉!真是!”

    秦疑居然连星芜的主意也打过?月箫彻底无语了,不由为楚怀墨说了句公道话:“少主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本领气度远非常人所能及,他二人朝夕相处,阡陌妹妹会对少主……这也不是什么奇事吧?”

    说到这件事秦疑就更加来气了,不由又瞪了月箫一眼道:“还不是怪你小子,当初出事偏偏要去求楚怀墨,你若是早些找到老夫身上,老夫呼朋唤友一番,照样能将人给救回来,唉!偏偏你——你找楚怀墨救了人也就罢了,完事还非要去什么湛西,若是当时你留在小陌儿身边,凭着你这份实打实的救命恩情,再兼朝夕相处,老夫怎么着也能将你二人凑到一块去啊!”

    秦疑是真心很看好月箫,觉得他哪哪都好,人品好,相貌好,武功好,性情好,又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比起楚怀墨那厮一点不差,总想着要把阡陌交到月箫这样的正人君子手上,他才能放心。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是月箫这样的君子,换成星芜那种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是心思单纯会逗人开心的少年郎也是好的啊!怎么偏偏是……秦疑想到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面上全是担忧。他有时候真想豁出去将自己知道的直接告诉阡陌,可是又怕阡陌承受不住,反而会受到伤害。可是眼看着她越陷越深,万一……

    真是左右为难。

    月箫摸了摸鼻子,秦疑这话越说越颠三倒四,要是让旁人听到了,指不定还真以为他对阡陌有什么企图。再加上楚怀墨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直对他在这方面有些防备,每次轮到阡陌的比赛的时候都要找理由将他支开,让他无法去观战,偶尔和阡陌在一起闲谈两句,楚怀墨也是满脸的不高兴,还记得大会开幕式那天也是……

    他一直觉得奇怪来着,楚怀墨对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防备到底来自哪里……等等,不会是——

    “——秦医师,你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没有对少主说过吧?”

    “怎么没说?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唉,可是这两个小兔崽子,偏偏没一个听我的话!真真是——唉!”

    好吧,这下真相大白了。

    等等——两个?

    “您该不会跟阡陌妹妹也是这么说的吧?”

    秦疑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月箫只觉得头皮发麻,无语望天。

    完了,这回他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阡陌VS辰曦(上)

    月箫和秦疑在这边为阡陌的终身大事操心,当事人却是完全不知。阡陌刚喝了秦疑给的一碗止痛的汤药,现在正在自己的小屋有一搭没一搭地楚怀墨说话。

    这碗止痛汤对阡陌目前的症状效果并不是很明显,只是能让她多睡一会,在睡梦中加快一些身体对剑气的吸收,然后,到了四日之后,身体适应了再换另一种药。

    配合前几日止痛汤打下的功底,在第五日的时候暂时让她的身体对痛感减弱。

    是减弱,而不是完全消除痛感,更不是控制剑气。

    也就是说,到了第五日的时候,阡陌依旧会感受到部分剑气肆意带来的痛苦,只不过这份疼痛应该是在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个药只是减轻痛感,却不会消耗剑气,在阡陌完成了在演武台上的大展身手,药效消除之后,白日“活动”完筋骨造成的当初没有被感知到的疼痛感只怕是会加倍袭来,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为何定要执着于这一场比试,就是不比也没有什么关系。”楚怀墨坐在阡陌的床塌边,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垂在膝上。

    阡陌有些虚弱的望着他笑了笑,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让的。”

    对她来说,这一步让了,那就是将楚怀墨给让了出去,虽然实际上并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甚至楚怀墨不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对她有任何怪罪或者不满,但是她自己的心上,定会生出一道罅隙和裂纹。

    有些事情,让过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退过一步,以后就会步步退。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在人真正坚持的事情上面,这些都是谬论。

    所以,这一场比试,她不仅一定要正常参加,而且——一定要赢。

    “就为了一场没有意义的比试,多受这么些罪,值得吗?”

    阡陌轻轻摇了摇头:“谁说没有意义了。”

    她并没有看到先前秦疑让她做选择时,她最开始说不会用化气丹时楚怀墨眼中隐藏的一抹失落,也没有看到当她说这两样她都不让时,楚怀墨眼中的那抹复杂和窃喜。如今,她也只是在吐露自己的真心话而已。

    “天清道人说的一往无前的剑道,和你曾问我的因何执剑,我都已经想明白了。这是我悟出来的答案,你看看,可还满意?”

    “你不是怕疼吗?”

    “你在,我便不怕了。”

    “值得吗。”楚怀墨看着她,面上无悲无喜,似乎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知道是问她为了一场比试受这些疼痛是否值得,还是在问她所做的这一切选择是否值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自己也没想好的事情。

    可是阡陌却都懂了,她看着楚怀墨,像是看着一道她神往已久的亮光,眉眼渐渐变得温柔。

    “值得啊。人间最值得。”

    **********************************************************************

    阡陌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秦疑的止痛汤的药力下昏睡着的,睡着的时候不觉得有多疼,可是一醒来,体内就疼的要命。

    待到第四日,秦疑便给她减少了药量,她与辰曦的比赛就在明日,虽说到了那时秦疑会另外用药帮她降低痛感,可是躺了整整三日的僵硬身子还是需要提前活动活动来适应明天的大动作。

    只是因为剑气四窜,她简单地伸展一下四肢倒还能忍住疼痛,但是想要比划两招的话,在秦疑换药之前还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那招什么狂风暴雨可万万不能再用了,听到了没?”开赛前秦疑在台下拉着阡陌千叮万嘱道。“不仅是那招,所有要用到剑气的剑招最好都不要用,不然夜晚药效一过,有你好受的!”

    阡陌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身上久违的轻松感。

    秦疑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再胡乱用招式会带来的后果秦疑也跟她说的清清楚楚。只是……若是局面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她也只能冒险了……

    秦疑用的药果然是神奇,一碗下去,昨夜那还割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的疼痛感一下子便消失了八成,此刻的轻松让她有种生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今日她与辰曦的比试,邀天阁中的弟子几乎都到场了。一来这场比试是内斗,不管谁输谁赢都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二来,到了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是否进决赛的资格都确定下来了,时间上也宽裕了不少。

    阡陌今日穿的是第一次与辰曦交手时穿的那件桃红色衣裙,衣身上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只是当日输掉的那股挫败感,只有拿一场完整的胜利才能洗刷。

    她腰间佩戴着的依然是自己惯用的那柄宝剑。剑在上次与风书帘的比试中已经断成了两截,威力大减。可是她却没有再拿一把别的什么剑来替代,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就像他们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若要更换的话,势必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来重新磨合,否则,新剑的效果可能还不如断掉的旧剑。是以在找到新的称手的宝剑之前,阡陌宁愿用这柄断剑,也不会随便换成一把陌生的剑。

    比试的锣鼓声敲响,阡陌与秦医师和楚怀墨等人到了别,便果断走上了演武台。

    今日来看她们这场比试的人格外的多,江湖之中女弟子本就稀少,更何况这罕见的双姝同台。再加上两人还是来同一门派,上一场比试中阡陌还大放异彩,伤了名声斐然的风书帘,最后还上演了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戏。

    还好这观战的众人不知道阡陌和辰曦是情敌,之前还有过一次为了心上人“大打出手”的前科,不然只怕是会更兴奋了。

    辰曦与日耀和星芜道过别之后,走到了楚怀墨面前,双眸望着他冷淡的面色,神情复杂。

    “少主,我上去了。”

    “嗯。”楚怀墨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刻意看她,也没有与她多说一句话,态度与先前阡陌同他打招呼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辰曦眼中划过一丝痛苦,转身决然上了演武台。

    随着裁判的高声宣布,这一场两人均是期盼已久的对决,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乘风破浪

    “哼,怎么不躲了?”辰曦双手掩在衣袖中,面色傲慢,心中却是有些疑惑。据她得到的消息,阡陌现在地身体状况应该不能使用剑气,也不能做出大幅度的动作。之前交手中阡陌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又……恢复正常了?还用了剑气?

    难道之前都是装的不成?

    辰曦仔细观察着阡陌的神态,先前不适的状况似乎已经消失,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身体细微的颤抖已经完全停止,就连额头上的汗珠好像都已经干了。

    难道真的是装的?

    阡陌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对我出手,甚至是……杀了我。”她的声音不大,喧嚷的观众席中听不到,但是她对面的辰曦却听得一清二楚。

    辰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憎恶:“是又怎样?凭你现在的状况,难道还想躲?”

    “我不躲了。”阡陌摇摇头,语气淡漠。“所以,你动手吧。”

    “哼。”辰曦轻哼一声,却没有枉自擅动。她一时之间搞不清楚阡陌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为了谨慎起见,只将暗器握在手中,却没有出手。

    “怎么?难道我站在这里不躲,你反而还不敢动手了吗?”阡陌朝辰曦的方向走了一步。

    辰曦受到挑衅,脸色一沉。

    “你说我不敢?”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阡陌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彻底脱离了演武台的边缘。

    “她们俩在干嘛?”演武台下,观众们看着二人诡异的对峙,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元怎么恢复正常了?”长乐有些疑惑,“已经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啊。

    阡陌体内四处乱窜的剑气已经在她引动方才那一击时达到了顶峰,哪怕是在秦疑止痛药物的压制下,她的身体都已经承受不住了。到现在为止,支撑着她的,不过是意志而已。

    “她只是能忍而已。”楚怀墨看着台上神情自若的少女,面色复杂。

    在这个几个月邀天阁内部的训练中,给阡陌帮助最大的是月箫,但是给她启发和感悟最大的,却是日耀。

    每一次日耀在训练中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处于什么样的逆境之中都神色不改从容自若的场面都让她深深震撼,于是,在面对辰曦不断通过她的神色来试探她的时刻,她突然想到,也许,她也可以做到像日耀那样,面对体内的疼痛面不改色呢?

    她努力试了试,虽然完成地不太好,但是,好在居然真的成功了。

    面对她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辰曦果然有些迟疑,也终于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趁着辰曦尚未缓过神来的功夫,她也终于借着这两句逼问的机会,脱离了演武台边缘的危险位置,赢得一丝反击的空间。

    不过,辰曦的愣神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的目的是击败甚至重伤阡陌——至于在演武台上杀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愚蠢事情,她却是不会做的。所以,不管阡陌是伤了还是没伤,痛还是不痛,她都不会停止攻击。

    辰曦伸直了手臂,指尖朝向地面,将一把各式各样的暗器夹在了手指中间。

    在阡陌向她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辰曦的手指有规律的律动起来,指尖的飞镖、飞针、弹球等物便接二连三攻向了阡陌,一把暗器撒完,袖中又是一把飞刀、银钩滑进手中,同样随着她手指的律动升入空中设向阡陌,如此反复。

    辰曦的动作极快,数把暗器出动的时间间隔微乎其微,在演武台下外人看来,就好似下了一场暗器雨一般。

    这一招的名字叫做“漫天花雨”,和“锁穴手”、“冰爆”一样,同为辰曦压箱底的三大招数之一。

    “漫天花雨?”台下的月箫等人神色一紧,“辰曦怎么连这招都用出来了?”

    星芜在一旁挠了挠头,有些奇怪道:“比赛场中用大招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你那么紧张干嘛?”

    月箫摇摇头:“那是你没见识过这招的杀伤力。”

    “阡陌的那什么风啊雨的不也挺厉害的吗?也没看你们那么紧张啊!”星芜不以为意道。

    “我说的是杀伤力,不是威力。”月箫摇摇头,目光紧紧锁定在演武台上。

    辰曦目光阴冷地看向阡陌,这一招,她一定避无可避!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暗器潮,阡陌抬起头,透过头顶的间隙望了一眼高悬在空中的烈日,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扔掉了手中仅剩一半的断剑。

    “她想干嘛?不会是想自杀吧?”台下观战的弟子们见到阡陌的举动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邀天阁中,众人的心也揪了起来。

    “这么猛烈的一片攻击,她不躲是找死不成!”秦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第一个坐不住了。

    楚怀墨一把抓住秦疑,坐的笔直:“她不会想死。”

    秦疑心中着急,拼命想耍开楚怀墨,可楚怀墨却紧紧抓住秦疑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扣在座椅扶手上,嘴唇抿的紧紧的。

    她心中想要去做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找死的事情?

    不可能。

    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阡陌闭着眼感受着周围冰冷的金属气息,面上无悲无喜。

    天清道人所说的大爱无疆是什么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做不到,但是光明磊落和一往无前她却觉得自己是都能够尝试的。

    光明磊落的真谛她在上次和天清道人谈过话之后有了一丝明悟,五日之前那一场以身为媒承接日光的比试让她更深一步地了解到了光明的气息,她有把握,三个月之后,待她将体内的剑意吸收完毕,她一定能够到达习剑境界的第二层,明悟剑心,如臂指挥剑气。

    可是,仅仅到第二步就够了吗?

    既然天清道人说,楚怀墨问她的那两个“何为剑”、“为何学剑”的问题是以他自己的感悟映射到剑上的,那就证明,楚怀墨对自己武器的境界掌控,至少也到了第三个层次了。

    同帝离开长安南下,身边的护卫力量会达到何种水平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的实力每提高一分,自己的把握就会大一分,就算刺杀不成,能多一分活着回来的把握也是好的。

    可是她的时间太少了啊。

    若是这么慢慢等下去,要等到哪一天才行?

    可是怎么样才算真正的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呢?如果连死都不惧,这样能算吗?

    她知道,辰曦一定不会放过这次在演武台上对她下手的机会,如果能借助这次机会,她能有所收获吗?

    她想起了楚怀墨给她的清风十二剑的第三式残招——乘风破浪。同样是以一往无前的勇气,抵挡住对手大面积的密集攻击,以全身的剑气突破一切阻挡——就同她现在面临的情形一模一样。

    阡陌突然觉得,这些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做这次尝试。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扔掉了手中唯一的武器,卸掉了全身的防御,甚至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躲不过……

    那便死吧。

    那便死吧……

    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回忆过往每一次沐浴在剑气之潮之中的感觉,想象着自己的双手、双剑、全身都化为了冰冷的剑身,面对着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枪林弹雨挥出代表她无畏意志的一击——

    ——乘——风——破——浪——

    她想要,破开面前的一切阻碍,达到梦想中的彼岸。

    她想要,得到真正的力量,让她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她想要,就这样往前走,即使要承受再多的苦难,都绝对不回头……

    阡陌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中产生了一股能让她战胜一切的力量,于是,她遵从着自己的直觉,双手高举过头顶,双掌合十,从头上朝着周身的暗器重重划了下来——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凝固住了,辰曦发射出的所有暗器都停止了向前,没有按照主人的意志去往自己的攻击目标,不仅没有,反而在那一刹那的停顿之后,像是收到了巨大的阻碍似的,猛的按照相反的方向反弹了回去,冲向演武台的四面八方。

    “不好!”大会会组发现阡陌的这一反击之后立刻察觉到不妙,若是任由这些暗器反射回去,怕是演武场中的所有观众都要受伤,演武台上的裁判立即向台下观众高呼一声。

    “台下所有人,赶紧做好防护!”

    可是他的提醒注定是要白费了,因为这些暗器并没有照他预想的那样无差别攻向演武场中的无辜群众,而是在到达了演武台的边缘的时候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掉落在地上。

    唯一一个在这场反击中受到伤害的,只有离阡陌距离最近,身为所有暗器发出的源头的辰曦。

    阡陌看向倒在演武台台下,身中五六处自己的暗器,捂胸倒地的辰曦,眼中没有战胜的喜悦,有的只是一丝明悟过后的恍然和酸楚。

    她体内的所有力气仿佛都在这场反击之中流失,只是心中那一股磨灭不掉的倔强却支撑着她迟迟没有倒地。

    阡陌抬头忘了一眼西方澄亮的天空,面纱之后的脸上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无剑之境,她做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伤员

    深夜,邀天阁住所,一处幽静的院落中,不时响起一声声压抑的痛苦叫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蜷缩在被褥之下,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之中。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露在外面的颈部、双手等处肤色一片惨白,青筋暴起,五官痛苦皱在一起,身上已被汗水和泪水打湿透。她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团柔软的棉布,以防挣扎之中咬到舌头,可此时,那团棉布已经掉落在了床底。

    从演武台上下来之后,阡陌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剑气反噬的痛苦,先前被压制住的痛感成倍地向她袭来,再加上不听劝阻强行使用剑气,甚至还实验了无剑之境,更是进一步刺激了体内剑气的活跃度。如今,她体内剑气的蹿腾强度甚至都比五日之前要更大上几倍。

    “她已经这样疼了两个时辰了,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压制吗?”楚怀墨坐在离床三尺远的一张高板凳上,看着阡陌疼得撕心裂肺的样子,神色焦急。

    秦疑站在阡陌的床边,重新拿了一团干净的棉布,趁着阡陌张嘴的时候快速将棉布塞进她的嘴中。他的右手边上还有一张茶几,上面放了一只木盆,木盆里准备了一盆的棉布,旁边还摊了一块丝绢,上面缝着八十一根银针。

    他此刻也是愁眉紧锁,听了楚怀墨的话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之前我就说过这个选择所要面临的后果,她最后还用了那么一个作死的招数……”说到这里秦疑不满地看了楚怀墨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当初拦着自己上台阻止阡陌。“这次的剑气肆虐要二十四个时辰才能停的下来。”

    “那就只能这么看着?”

    “只能看着。且必须有高级别的医师全程看护,在关键时刻以银针刺穴保持她的意识清醒,以防她在疼痛中丧失心智或是假死过去。”

    是的,二十四个时辰,必须保持完全的清醒,甚至不能够像前些天那样靠着睡眠在梦中撑过去,因为这种情况下,一旦意识丧失,阡陌就可能陷入逃避现在疼痛的梦境中,变成没有意识,只有生命体征的活死人。

    楚怀墨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嘴唇紧抿,眉头深皱,既焦急又无可奈何。为了不干扰秦医师及时控制阡陌的神志,他也只能在稍远的地方坐着观望,不能靠近,更不敢去触碰阡陌。用秦医师的话说,现在任何外来的触碰都只会加剧她的疼痛,除了必要的银针刺穴,最好任何人都不敢触碰她,甚至围在她身边的人也要尽可能的少。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阡陌的嗓子都已经叫哑了,可是体内那股控制不住的疼痛还是让她恨不得有人来砍她几刀,她咬紧了嘴中的棉布,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又开始不清晰了。

    这样的痛苦,不如直接将她杀死来的痛快。

    可是她若是死了,阡家的仇怎么办?公子又怎么办呢?

    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的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她一偿宿愿,难道现在她自己却要放弃吗?

    开什么玩笑啊!

    她必须要熬过这二十四个时辰才行,不过是两天两夜而已,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她必须可以。

    除了阡陌的屋子,另一边辰曦所在的小院也被一股紧张的气氛包围着,日耀守在妹妹的床榻前,火户长老正在仔细地观察着辰曦的情况。

    辰曦被自己的暗器打伤的伤口本身情况并不算太严重,像火户长老这样的医师出手,花上几天时间也能调养好。她最大的问题,在于功法反噬。

    正常来说,发出去的招式被对手躲避或者抵挡都不会对出招人有什么影响,但是,有一类特殊的厉害招式,或者对手以蛮横的姿态强行破解、反击,却会给出招人带来反噬。像辰曦的“漫天花雨”以及阡陌用于反击的“乘风破浪”都是属于这一类的招式。

    辰曦的漫天花雨被阡陌以更厉害的招式直接破解反弹,给辰曦带来的就不只是外伤这么简单了。

    “火户长老,辰曦的情况如何?”妹妹受重伤,日耀古波不惊的脸上也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火户长老收回手,摇了摇头:“外伤倒是没事,这反噬的内伤,恐怕要休养大半个月,后面两场比赛最好还是不要参加了。”

    日耀闻言松了一口气,向火户抱了抱拳。火户点点头,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日耀。

    “按照我这方子配药,每日未时四刻服用,十日之后我再来给她把脉更换药方。另外,半个月之内,不要动用内力,静心调养,切忌狂喜狂怒,约莫十五到二十日,也就痊愈了。”

    日耀接过药方,点了点头。他对医道略知皮毛,虽然治不了辰曦的伤势,但是按照火户长老的吩咐抓药熬药倒是不难,也正是如此,火户长老才将药方直接给了日耀让他自己去熬药。毕竟进入这一阶段的比赛后,哪怕是邀天阁中受伤的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秦疑身为座上客卿,又是药神谷的医神,身份超然。一般只会给楚怀墨加上他自己收的小徒弟阡陌看病,其他人一概不管。火户作为邀天阁内现下唯一的“靠谱”的医师,自然也是能者多劳,因此像抓药熬药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可能亲力亲为了。

    日耀看着塌上睁着双眼,一脸不甘心和屈辱之色的辰曦,替她捏了捏被子。

    “这些天好好休养,我去替你煎药。”

    “哥哥!”辰曦大喊了一声。

    日耀抬眸望着她,辰曦通红的眼眶之中有一丝疯狂之色:“都是她伤了我啊!在床上躺半个月,我后面的比赛就全毁了!全毁了!那我这次来武林大会的意义何在?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啊!”

    日耀看着她,神色平静:“火户长老说了,让你静心。”

    “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向着那个贱人!爹娘过世的时候你不是说会一辈子保护我吗?现在我成了这个模样,你为什么还要向着别人!我是你亲妹妹啊!”

    “你想如何?”

    “帮我杀了她!杀了她!哥哥,以你的武功一定能做到,杀了她,帮我报仇!报仇!”

    日耀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他望着陷入疯狂的妹妹,轻声道:“那一年爹娘去世,只剩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我曾起誓,这一辈子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境地,无论付出多少,都一定会护你平安成长,让你一生快乐无忧。可是,连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却慢慢变了,变得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算这样,你依然是我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日耀轻叹一声:“你仔细想想这件事的起因到底是谁的原因?辰曦,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哥哥不能再让你继续错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天两夜

    “如何如何?火户长老?”火户走出辰曦的房门,便被一直坐在屋外焦急等待的星芜拦了下来,“辰曦的伤可有什么大概?”

    火户自然又是摇了摇头,将方才与日耀说的话又跟星芜重复了一遍,星芜听后才松了口气,向火户长老告了辞。

    “咦?你怎么不进去看看?辰曦见你来探病定会很高兴的。”

    星芜挠了挠头,有些犹豫道:“这个……算了吧,我又不是医师,就这样进辰曦闺房她肯定要生气。再说……”星芜嘻嘻笑了笑道,“你不是说辰曦的伤要静养吗?我就不进去捣乱了,免得她休息不好。”

    “你这话也有些道理。”火户点点头,两人一道走了出去。“我记得你前日在比赛里也受了伤,如今怎么样了?”

    星芜摆摆手,不在意道:“小伤,按你的药方喝完药就好了,不碍事。”

    “那就好。”火户叹了口气,又道:“你们都是些小伤,倒是没什么妨碍,偏偏这辰曦和复元这两个内部比试的,受的伤却最重,真是……”

    火户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星芜脚步顿了一下,似乎这才想起来隔壁院子里还有一个伤员。自从今日比试结束之后,他便一直在辰曦的房间门口守着等消息,阡陌那边还没来得及看,不过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阡陌那边有秦医师和楚怀墨两个守着,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对。如今火户长老既然说辰曦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他便想起来也该去看看阡陌了。

    “我去那边也看看。”

    星芜同火户长老告了别,翻过两道院墙,来到了阡陌所在的小院。只是他刚一落地就听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凄厉的惨叫声,星芜面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阡陌房间门口,看到了在门前来回踱步的月箫。

    “她怎么叫得这么凄厉?情况很严重吗?”

    月箫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秦医师不让旁人进。”

    “这都回来几个时辰了,还没治好?”星芜听着屋内传出来的一阵又一阵令人揪心的叫声和哭声,有些忧心。他认识阡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她虽然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却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三年来无论在受伤还是承受严苛的训练时都从来没有这般……这般让人揪心过。

    星芜的神色有一丝犹豫:“是……被辰曦伤的?”

    “我不知道。”月箫被星芜问的有些急躁。“秦医师和少主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星芜拍了拍月箫的肩膀,玩世不恭的清亮眼眸中少见地流露中懂事的柔和神情:“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我陪你一起等着。”

    月箫看着星芜,终于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哭声和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时而压抑,时而凄厉,听的人眉头紧蹙揪心不已。

    两天以来房间的门一直没有打开过,就好像里面的人连吃喝拉撒都不需要一样,月箫和星芜也在门外站了两天两夜,星芜每日还会抽一个时辰的时间去辰曦那边看看情况,顺便带点吃的喝的过来,其余时间就陪着月箫在门口干等着。

    可是他带的东西月箫却也从来都没有用过,他每次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听着里面的声音,便是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星芜悄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他跟着月箫在这不眠不休两天,即使心里也记挂着两位伤员,也有些熬不住了,也不知道月箫怎么还能撑着。

    不仅是他们二人,跟着揪心的还有屋子里的楚怀墨和秦疑二人。

    楚怀墨的情况还算好,最累的应属秦疑,他年纪一把,即使自己就是医师,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几个年轻人,可是不仅要跟着熬,还要时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注意着阡陌的身体状况,随时准备扎针施救。

    这两天以来,秦疑已经下过十三次针了。

    即使以阡陌惊人地意志,也免不了在这无休止的疼痛中渐渐迷失,每到这个时候,秦疑便会出手将她拉回来,让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重新感受到这深入骨髓的痛。

    随着时间流逝,每一次扎针的间隔都在修炼缩短,表示着阡陌的状况也渐渐到了极限。

    再一次将银针收回,秦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一次阡陌已经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了。

    “情况基本稳定住了。”秦疑看了看阡陌身上渐渐消下去的青筋,将扎着银针的丝娟重新卷了起来。

    楚怀墨听后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床边。刚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没站稳,走动的时候又不小心带翻了脚边的椅子。

    他看着阡陌依旧痛苦的神情,有些不相信道:“这样也算是情况稳定了?”

    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变得沙哑地厉害,一说话便扯得喉咙生疼,就好像在那惨叫了两天两夜的人是他一样。

    秦疑点头,疲惫地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剑气会重新在她体内慢慢平复、渐渐吸收,剩下的这三个月虽然会痛,但是不会有这两天这么厉害,也没有那么危险。”

    楚怀墨看着阡陌似乎平静了一点的神情,迟疑着点点头,坐到了床榻边。他伸出手,似是想触摸阡陌的脸,却又怕引得她痛而不敢碰。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秦疑对楚怀墨的态度也总算改观了些,就冲他这两日一道陪着不眠不休的毅力,证明至少楚怀墨在对待阡陌这一点上,没有那么冷血无情、“狼心狗肺”。

    于是秦疑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对楚怀墨道:“你守了这两日也累得不轻,回屋歇着去吧。阡陌今晚应是能睡个安稳觉,也不必非要有人在这守着。”

    楚怀墨点点头,却没有看秦疑:“秦医师先去歇着吧,这一次,劳你费心了。”

    秦疑本想说以他和阡陌的关系没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可是这两日他的精气神实在消耗地厉害,现在已经累得不成样了,也就没有精力再跟楚怀墨推脱什么。他点了点头,驼着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了房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幸运的晋级者

    “……你可不知道,老二当时有多神勇!大喝一声挡我者死!然后万剑齐发,转眼间就将那什么乌龟派的弟子戳成了骷髅!啧啧啧!”

    小屋内,星芜左手拿着一牙啃了一半的蜜瓜,右手比划,右脚踩在一张一尺多高的小木凳上,手舞足蹈地跟阡陌复述着月箫上一场比试中的英勇场景。

    阡陌半躺在塌上,身后垫了三个软垫,手里捧着一碗发黑的汤药,看着星芜的演示,带着病态的苍白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望着坐在星芜旁边不停地摇头的月箫,轻声问道:“月箫哥哥,你真的是这么喊的吗?”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不过比起前几日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没那么虚浮了。

    月箫听阡陌问他,更是摇摇头,无奈道:“这种话也就星芜这种人能喊的出来,我当时根本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听到的。”

    “嘁!”星芜将右脚从凳子上拿了下来,啃了一口手中的蜜瓜,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回了那张被他踩了半天的凳子,摇头晃脑道。“我多了解你?你就算嘴里没喊出来,心里也定然是这般想的,我只不过是帮你说出来了而已!”

    月箫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过似乎是早已习惯了星芜每次讲故事时的胡说八道和添油加醋,也懒得多反驳他。

    “那后来呢?月箫哥哥赢了吗?”阡陌又问。

    月箫正准备答话,星芜又高声将话头抢了过去,得意道:“当然赢了!那种小门小派的弟子连你星芜哥哥都能一个打俩,怎么可能会是老二的对手!”

    月箫无奈地看了星芜一眼,摇头道:“赢的又不是你,你那么得意做什么?”

    月箫这一战虽然不算凶险,但是却十分关键。三场比赛中,他赢了第一场,第二场却因为担心阡陌,那两日一直守在她房外,弃了比赛,如果这第三场没有赢,或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在此错过了,月箫就会丧失晋级前百名的资格,这可就是个大冷门了。也正因为这样,月箫赢了比赛才让星芜那么高兴。

    ——尽管他自己赢了一场,输了两场,已经丧失了晋级资格。

    正在几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房间门突然再次被推开,秦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月箫和星芜二人,清了清嗓子:“探病时间结束了,你们两个,快给老夫滚蛋!”

    “又到时间了啊……”月箫二人还没说话,阡陌就先面露失望之色的叹了一声。

    为了让她静心养伤,秦疑规定每日的探病时间只能有一刻钟,其余的时候都要乖乖躺在床上睡觉、喝药,什么事都不能干。阡陌觉得无聊透顶,每日都眼巴巴的盼望着这一刻钟,能有人来跟她讲些外面的故事,陪她解解闷,也让她从消化体内剑气的浩大工程中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疑听到她的抱怨,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她,正准备说道说道,突然瞥见阡陌手上端着的满满一碗已经快要凉透的汤药,眼睛一瞪,就高声吼了起来:“你的药怎么还没喝!老夫不是让你趁热喝吗?还想不想早点痊愈了!”

    星芜见情况不妙,趁着秦疑注意力都在阡陌身上,赶紧向着阡陌挥了挥手,拉着月箫从门口溜了出去。

    阡陌这才想起手中的药自己还一口都没喝,看着秦疑一脸的火气,连连点头:“喝喝喝,这就喝。”然后一仰头,咕嘟咕嘟几下子就将一满碗苦得让人舌根发麻的药灌了下去。

    秦疑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也没有丝毫好转,夺过了阡陌手中的空碗,又将自己手上新熬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那只药碗递给了她:“这个也喝了!”

    阡陌砸了咂嘴,苦着脸看着手中这碗绿的诡异药水,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秦疑拿着两只空碗,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却还是不住地念叨:“每次喝药都不自觉,老夫给你配的药都是要在特定的时间段里面喝的,你老是这样拖拖拉拉,耽误了时辰怎么办!”

    阡陌吐了吐舌,扇了扇自己嘴里的一股汤药的辣味,吸着凉气道:“不拖了不拖了,下次我保证——嘶——乖乖喝药,再也——嘶——再也不拖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秦疑又拎着她说教了好一会,直到药效上来,阡陌面露乏色,才摇着头拉上门退了出去。

    等阡陌摆脱这种吃了睡睡醒了吃的生活,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保持白天大部分时间清醒,甚至得到秦疑的批准,在别人的搀扶之下,到屋子前的小院里晒晒太阳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时,已经进入六月份了。

    个人实力赛的百强名单早已确定了下来,邀天阁进入前二百的弟子中,她一胜一败,最后一场弃赛,自然是不可能晋级的,辰曦情况和她差不多,第一场比赛输给她之后,后面的两场都没参加——即使参加了,面对陈子冲和风书帘这等对手,也不一定能够赢。

    不过,日耀、月箫、长乐和无伤四人倒是顺利晋级,占据了四个百强席位。

    “只有四个人晋级啊,会不会有点少?”院子里,阡陌眼馋地看着正在她面前啃鸡腿的星芜,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小份的蛋黄,有些担心地问。

    自从能够下床之后,阡陌就再也不愿意待在屋子里了,连吃饭都非得将桌子摆在院子里吃,好在这种事情无伤大雅,秦疑也就没有反对,只不过为伤势好的考虑,这些日子她的食谱却是专门定制的,忌口极多。虽然算不得难吃,但是也都是些寡淡无味的东西,除了最低量食盐什么都没放,烧鸡烤鸭这些更是想都不要想,偏偏星芜还爱使坏,总是买些她不能吃又嘴馋的东西回来,当着她的面大快朵颐,故意眼馋她。

    “唔,不算少了。”星芜撕了一口鸡肉,又得意地将剩下半根鸡腿特意举到阡陌面前晃了晃。“来的各派弟子有两万多名,这前百哪有那么好进?听老二说,上届大会阁里也就进了三个人而已。”

    “那这么说今年比往年还要厉害?”

    “那是自然!”星芜得意道,“蜀山剑派和行路宗这一轮也就各进了三个人,其他诸派更不用说!这届大会我们很有可能能拿第一呢!”

    “真的吗?”阡陌也高兴起来。

    “嗯,这是我的猜测。不过最后一轮原创武学显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喂,我说,反正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没什么事,刚好好好想想,看能不能创出个什么招式来,得个一分两分的。”

    “你才得个一分两分……”阡陌白了他一眼。

    星芜也不在意,又挤眉弄眼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百强比赛晋级晋得最轻松的是谁?”

    “谁呀?”

    “子冲啊!”星芜仿佛把这个消息憋了很久了,直到今天,楚怀墨外出不在,才找到机会一股脑讲给阁里唯一愿意听他瞎扯淡的阡陌。“你可不知道子冲运气有多好!他的第一轮比赛不是对那个风书帘吗?时间就安排在你们比试完的第二天,结果,那一场风书帘因为受伤居然直接弃赛了!子冲这一轮最大的对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输给了他,让他轻而易举地赢了一局!”

    “风书帘受伤弃赛?”阡陌有些疑惑,“可是我与他比试的时候并未怎么伤到他啊!他怎么会受伤到要弃赛的程度?”

    “咦?此事你不知道?”星芜也愣了一愣。

    “知道什么呀?”

    “少主打伤风书帘的事情啊!”星芜见阡陌一脸惊讶的神情,兴冲冲地道:“那日你在跟风书帘比赛之后受伤,可把少主气坏了,风书帘那厮又好死不死地赶在少主气头上过来询问你的伤势,少主当即怒火中烧,对着风书帘就是一顿猛锤,打得他吐血三升,当场就昏死过去了!这么好玩一件事,少主居然没告诉你?”

    阡陌红着脸摇了摇头,虽然知道星芜的描述肯定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是熟悉星芜的人也知道,这小子天天吹牛,却从不撒谎,他讲的话至少在大的架构上都是真实的。

    只是,楚怀墨为她出这口气的事,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跟她说过呢?阡陌暗想,今天等公子回来,自己定要好好问问他。

    “公子在台下打伤风书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麻烦?”星芜迷糊地摇摇头,似是不清楚阡陌在问什么。“能有什么麻烦?管他呢!既然少主没说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你操那个心干嘛?”

    “是这样吗?”阡陌有些不确定地问。

    “当然是了!”星芜毫不犹豫道,不想跟阡陌多在这个事情上面浪费时间,又道:“我继续跟你讲,在风书帘之后,就是你和辰曦两人相继弃赛,最后子冲这轮比试中什么也没做,居然就以三场全胜的辉煌战绩顺利晋级,你说他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

    阡陌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很好啊!”

    “后来你猜怎么着?”

    “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星芜哈哈一笑,眉梢眼角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兴奋神情。“后来,那些小商小贩居然画了无数副子冲的画像,将他做成了这届大会的吉祥物,五两银子一副地卖了出去!现在这会稽城里啊,几乎每一家弟子房间里都挂着子冲的画像,一天三炷香地拜,可乐死我了!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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