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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终得认可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出声责备了。

    却听那道声音完全不受影响,不疾不徐地道:“晚辈方才已有明言,此茶并非是被我制坏,而是因为制茶的过程与绿茶截然不同,才会呈现出这种颜色。烦请百里先生细观一番,便会发现这种黄并非是败茶之枯黄,而是一种由内至外的通透。”

    听她说的这样头头是道,百里弗还未有消气,福康升却率先将托盘移到了自己跟前。

    福康升捏了几片干茶,细细看了看,眼中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嘴里亦是喃喃自语道:“是条形茶没错儿……可这颜色确实又不像是败茶,黄中带青,叶身发亮,毫尖显露,根部金黄,的确毫无枯黄之象啊……”

    败茶的黄和这种黄,细看之下区别极大。

    听他这么说,曲公公不禁也捏了一把茶观看着,结果眼睛却是一亮,“这茶……黄的漂亮呐!比于金奉天的金黄,它多了两分青绿!”

    底下众人一听曲公公竟拿此茶跟金奉天作比较,未免都有些意外——黄的漂亮,又同金奉天相似,这岂会是用来评论败茶的说辞?

    会不会真的是……新的茶类!?

    众人无不是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等着三位先生给解答。

    凤慜听得福康升的话,微微抬起眼来,望向立在三位大师案前的落银,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却不难看出她此刻的镇定和自信来。

    经过第二关的合作,凤慜对落银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自然也明白,她这种自信,定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她,认定自己的茶可以获得三位先生的肯定?

    落银此刻心中的想法的确如此。

    看了眼三人和曲公公的脸色,不如起初那般轻视,才恭声说道:“这茶确是新茶类,此前一直未有拿出来示人,就是怕被人误解成败茶,而今日有三位先生和曲公公在场,我想定能慧眼识珠,看出此茶的独到之处来。”

    这是迂回地拍了个马屁,又算是给了百里弗一个台阶下。

    百里弗心里有数儿,面上却不漏痕迹,仍旧称不上是什么好脸色,但声音却没了方才的轻蔑之意,“你这茶是不是败茶,眼下还言之过早,需得尝过才能知晓。”

    说着,挥手示意一侧的茶使去提水来。

    众人见此,心里哪儿还能不明白——只怕这茶真的不简单,不然的话,百里先生明明看它颜色不对,岂会再费时间去尝?

    晋茶台上的茶师们,对这种事情比底下的观众更有触动,他们作为一个优秀的茶师,自然深知研制出新茶类的影响力有多大。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所谓新茶,不外乎是在其它茶的基础上稍作改变,但始终不会脱离绿茶的轨道,关于绿茶之外,他们是想也不曾想过,在世人的观念中,绿字才是茶叶的代名词。

    若真的有人研制出了黄茶来,那可真是彻底颠覆了世人对茶叶以往的认知!

    这是一件足以轰动整个茶界甚至于青国的事情……

    一时间,四下不自觉地就变得寂静了起来,众位茶师更是以一种极其肃穆甚至于带上了些神圣的气息等待着。

    此刻,他们来不及去嫉妒那位天赋异禀的小姑娘,他们都是一名茶师,虽然一直循规蹈矩,但潜意识里却一直渴望,能在有生之年见证到茶界变迁和重大的进步。

    而现在,这种渴望极可能就会成真了……

    茶使提了滚烫的白水过来,却被落银接了过来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之上,她边将茶叶丢入三位大师和曲公公面前的瓷碗中,边解释道:“此茶不宜用过烫的茶水冲泡,开水放置片刻之后再用以冲泡为宜。”

    黄茶按照芽叶老嫩的程度,可笼统地分为黄芽茶,黄小茶,和黄大茶,跟绿茶一样,不同的采摘时间和制作方法,都会形成不一样的黄茶。

    而她所制的这种在现代被称为北港毛尖的黄茶,就属于黄小茶,黄小茶的冲泡温度,以八十度为最佳。

    其实她本来想制的是最具有代表性,黄茶中的佼佼者君山银针茶的,可此茶制作方法很耗时间,没两日出不了茶,考虑到比试的时间,她才将君山银针换成了北港毛尖。

    反正她相信,从今日开始,徐家的黄茶会很快地打响名声,到时候何愁会没有机会再推出新的黄茶。

    她心中也有一个梦,那就是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凭借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一个茶香盛世来。

    她会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而这黄茶的出世,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想到此处,落银的嘴角不禁含了些笑,心底亦涌现了些许是澎湃之情。

    她提壶,将温度已经适宜的茶水匀速地倒入五个瓷碗中,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赏心悦目。

    曾通玄微微眯了些眼睛,望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这小姑娘手举手落之间,自成一片乾坤。

    百里弗眼中的怒意终究是完全消散了。

    从她这泡茶的动作间,几乎就可窥见此人波澜不惊的处事之道……虽然还没有达到出尘脱俗,清心寡欲的境界,但也不会是会主动招惹事非之人。

    难道那些传言,是有心之人故意散布诬陷,或者说是另有隐情?百里弗在心里暗暗思量着。

    这么一个走神的间隙,就见一只净白稚弱的小手将那白玉茶碗推到了自己跟前。

    再一望汤色,百里弗是真的被震慑住了。

    曲公公和曾通玄,还有福康升脸上的表情也是震惊连连。

    这还是在场众人第一次,从三位大师和曲公公脸上同时看到如此震惊的神色来。

    众人也隐隐瞥见了一抹橙黄,在夕阳的笼罩下,近乎呈现出了金黄之色来……烨烨生光!

    这又岂会是败茶之象!

    “还请三位先生和曲公公品鉴。”落银提醒道。

    百里弗几人适才回神过来,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内心的震惊——这金黄的汤色,真的是用那青绿的茶青制造成的茶冲泡来的吗?

    明亮清澈的茶汤在白色茶碗中,分外的赏心悦目,经上面漂浮着的白汽儿一番渲染,更显得有些虚幻。

    福康升和曲公公率先将碗端了起来,神色几乎可以用庄严来形容了,现在……只看这味道了,若味道也可登大雅之堂,那就真的是……出现了一种新茶类!

    温热的茶汤刚一入口,犹如琼浆玉酿一般爽滑,顿时,口内被一种独特的茶香所充斥,茶汤划入五脏六腑,似乎将那股清香也一同带了进去——令人觉得身心倍畅,口颊留香!

    “好茶……”福康升一时还想不出用以赞美的言辞来,只道了声好茶,却仍旧让周围的人纷纷屏息,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最终还是百里弗出声打破了这种寂静,“汤色黄亮,滋味醇厚,内质香气清高!”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回响在安静的四下,这番话无疑是对这道茶的最高肯定。

    众人心里都有了底儿了……

    这位叶师傅,借着这道所谓黄茶,已经是一鸣惊人,得到三位大师的曲公公的认可了。

    任何一种新茶,只要得到这几位资深人士的认可,那就是真的成功了……

    “你方才说此茶为黄茶?”百里弗望向落银的目光,已经褪变成了至高无上的赞赏。

    “正是,黄茶也分多种,如同绿茶一样,不过是对某种茶性相同的茶的一种概括而已,若往细分,此茶还未定名。”落银微微垂首,伸手朝着三人一揖,含笑道:“晚辈斗胆,想请三位先生和曲公公来为此茶定名。”

    嚯!

    底下的人,虽然没有惊呼出声来,但心底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翻腾喧哗,这位叶师傅竟然将这种机会拱手让给三位先生?

    茶名,向来是由制茶师来拟定的,此茶日后一经流传,茶名更是能响彻大青国,这样的机会,哪个大茶师不是恨不得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的?

    又岂有主动让人的道理……

    这位叶师傅果真还是年纪小,拎不清其中的利害啊。

    这多是普通人的看法,然而有一小部分人,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这位叶师傅这么做,迂回地卖弄了一个人情不止,如果这茶名真的由这么几位茶界的大名人来拟定,那么只会让此茶更上一个档次。

    甚至有人能料想到,日后在茶界会有这么一段佳话流传:徐家茶师叶落银研制出举世无双的新茶类,三位大师和曲公公共同商榷为其命名。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用一个取名的权利来换取的,如此相比,便显得后者无关紧要的。

    “小小的年纪,目光倒是长远的很,果真是个有心机的。”凤远习冷冷笑了一声,目光含着几丝厌恶。

    而且落银另一方面还认为,这茶本来就源于祖先,让百里弗他们来取,合情合理。

    当然,众人考虑过的,她统统都已经想过了。

    百里弗和曾通玄几人只犹豫了片刻,便略显激动的点了头——最终是没有抵挡得过这种万古流芳的机会,这种轰动的事迹,要载入茶经之中,简直轻而易举。

181:她不配!

    “黄叶黄汤……”百里弗默念道,斟酌了一番看向曾通玄几人,“以我之拙见,觉得一个金字,是必不可少的。”

    福康升笑着点头,“确然——滋味淳朴浓滑,犹如一块上好的黄玉……我加一个玉字!”

    “金玉……这可真是把最好的字儿都给用上了。”底下有人激动地道,现如今再无半分疑问,大师们是真真正正地将这茶当做千金难求的宝贝了!

    又听曾通玄抚着一把黑色的胡须道:“我最欣赏此茶的却是它的香气,浓而不烈,却经久不散……犹如一坛刚启封的美酒一般令人陶醉,沁人心脾,如此,我便为其取一个沁字——“

    众人都下意思地看向曲公公,心下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接下来,就是见证历史的时刻了!

    曲公公先是笑了两声,后才道:“我倒没三位那么高的学识,好字又都让你们捡了去,我便替你们组一组如何?”

    三位先生忙笑着点头。

    曲公公斟酌半刻,意味深长地道:“不如……就叫做金沁玉,如何?”

    “好!”福康升重重点头,“好一个金沁玉!”

    百里弗没忘征求落银的意见,拿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多谢三位先生和曲公公赐名,金沁玉一名,晚辈也认为极佳。”落银诚然道,眼里多了些真实的笑,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百里弗朗笑了几声,后仰头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四下无人不是称赞这名字取得极好,足以配得上此茶。

    “好了,耽误的太久了……天都要黑了,该将今年晋茶会的魁首给评选出来了。”曲公公见三位大师竟然沉浸在此种情绪中不能自拔,笑着提醒道。

    百里弗恍然一般,点头起身,朝着后头围坐着的几十位品鉴师道,“八道茶诸位也已经尝过,还请诸位将自己心目中最优的茶师姓名写于纸上。”

    几十位品鉴师刚刚尝罢方才茶使们奉上的茶,大多都还沉浸在震惊中未能回神,此刻听得百里弗开口,适才忙地起身相揖,后在百里弗的示意下重新落座。

    早已备好的笔墨就在眼前,几十位品鉴师几乎没怎么讨论,便垂首开始在纸上拟字。

    三位大师和曲公公也命一旁的侍者过来磨墨,落银见状,规矩地退至一旁,行了个退礼之后,然后走回了晋茶会上落座。

    看着自己的师傅,拾香激动的不可自抑,却没有出声说一个字,因为……周围实在的太安静了,落针可闻的安静。

    这是晋茶会开办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以往这个时候,当快要选出魁首的时候,底下众人多是讨论的不可开交的。

    而此时的寂静,大约是……大家都已经认定了结果,无需多去讨论,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着百里弗来宣布即可。

    月娘和李方氏,甚至连铃儿都难掩激动,一个两个三个的,就好像是跟手里头的帕子有仇一样,使劲儿地绞着不肯撒手。

    “0.0”这是不明觉厉的虫虫……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恼,凤慜那一家子姨母姨夫还有摇钱树表妹,都是咬碎了银牙,若魁首真让这小丫头片子得去了,他们怎么对得起自己方才的大放厥词……

    徐折清从始至终都将目光定在了落银身上,一刻都没有挪开过。

    纵然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还是没想到,她这次带给他,甚至是整个青国茶界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份重之又重的惊喜。

    几十位品鉴师的答案被茶使交到了三位大师手中。

    曾通玄面带微笑地一一翻看着。

    看到最后,他分别朝着左右的百里弗和福康升笑着点头。

    “敢问曲公公有何高见?”三人心中有了决断之后,朝着曲公公询问道。

    曲公公笑了两声,摇头道:“洒家同三位先生之见无二。”

    百里弗三人笑着点头,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下,百里弗缓缓站起了身来。

    知道这是要宣布结果了,众人无不是屏息等待倾听。

    虽然是有信心,但此时此刻,落银不由地还是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呼吸也尽量放得很轻,一双水亮的眸子不敢斜视分毫。

    百里弗威严而又庄重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四周,“经过诸位品鉴师和我三人,还有曲公公的商议,一致决定,昭顺八年晋茶会魁首获得者——”

    说到此处,有意吊人胃口一般停顿了片刻,声音才又猛然增高,宣布道:“金沁玉研制者——徐家茶庄叶落银叶师傅!”

    周围沉寂了两个呼吸的功夫,便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绝大多数人心里,此刻对这个结果,只有一个看法——实至名归!

    晋茶会向来比的是制茶技艺,而非是年纪和资历,只要有本领,晋茶会是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的。

    方才还算平静的落银,在望着众人对她投来的肯定目光之时,忽然,眼眶有些湿润了。

    周围已经点亮了一盏盏灯笼,散发着的橙红色光芒将四周笼罩出了一种温暖的氛围,落银看到,月娘和叶六郎还有李方氏等人,都拿一种无比欣喜的眼神看着她,都在为她感到高兴。

    落银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了。

    她的黄茶,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换而言之,这也是对她的肯定!

    茶使手托朱盘,朝着晋茶台稳步走了上去。

    众人的视线便都移放到了她手中的托盘之上——那是令无数茶师趋之若鹜的荣誉所在。

    “这叶师傅,小小年纪当真是了不得啊!”人群中有人发表着由衷的赞叹。

    “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只怕也是嫉妒之人有心散布……”

    “甭管那些是真是假,是真是假咱们也管不着——反正这位小师傅的能力是摆在这里的,研制出新茶类……这可是晋茶会开办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这魁首,理所应当是她的!”

    “是啊是啊……”众人低声附和着。

    就在那茶使刚踏上第五节石梯之上的时候,忽然听得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厉吼来——“她不配!”

    这一声吼不可谓不引人注意。

    纵然也有不少人不乐见落银拿到第一,但最多也只是在心里骂骂咧咧几句,譬如摇钱树家庭组,因为不管如何,他们都还是清楚一件事情的——叶落银之所以能拿到第一,乃是受了所有品鉴师和三位大师外加曲公公的肯定的,他们,没有说话的份儿。

    “谁呀?”有人开始探头探脑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她本来就不配拿到这个魁首!”那道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咬牙切齿一般,众人再看过去,顿时知道是哪一个了。

    一位不过双十年纪的女子在人群中站了起来,目含怒气,长相平庸,过于分明的脸部轮廓却平添了几分尖利刻薄之感。

    “这是谁啊……”众人指指点点的。

    落银微微眯起了眸子,望着下方人群中那道并不陌生的身影,那女子也朝着她看了过来,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相接,一个平静如一滩毫无涟漪的湖水,一个带着炽烈的恨意。

    原来是她,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人在拿一种锐利的目光怒视着她。

    “师傅,是罗秋萍!”拾香将人认了出来,怒声道:“她这分明是借机企图污蔑师傅!我要跟她理论!”

    拾香这性子,平素还是温温吞吞的,但只要一涉及到落银,就立即变得无所畏惧了。看这架势,是真的要上前‘理论’。

    却被落银快一步抓住了手腕,拾香不解地朝她看过来,小声地急道:“师傅,您不知道这罗秋萍有多不讲道理,若不阻止她,指不定要说出什么对师傅不利的话来!”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听着,她哪里能不害怕,能不担心?

    却见落银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都是制止。

    拾香见状,立即犹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来,不安地站在落银身边,不敢再轻举妄动。

    月娘和叶六郎等人都不认得罗秋萍,但见她上来就如此,便猜想到此人该是同落银过些过节,李方氏性子不管不顾,自然看不得别人当众污蔑落银,刚欲站起身问个究竟,却被月娘拦住,道:“嫂子先别急,先看看她怎么说……可莫要让别人觉得我们是在替银儿心虚……”

    “是啊娘,您先坐下来。”南风也劝着她。

    思及自己的冲动总是坏事,李方氏只得坐了回来,嘴里却忿然道:“银儿为人正直心善,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说,说得对且罢了,若是凭空捏造看我不上去撕烂她的嘴!”

    叶六郎几人闻言,一脸的哭笑不得。

    福康升三人小声地商议了一番,最终百里弗重新站了起来。

    “我晋茶会向来听取所有人的意见,只要你所说合情合理,我们自会根据情况来给出相应的处理。”百里弗很公平地说道。

    罗秋萍适才将目光从落银脸上收了回来,转而朝着百里弗应付地一揖礼,面上神色无不是愤恨,“我叫罗秋萍,之前是在徐家茶庄里为茶徒,这位叶师傅去年来到徐家茶庄,因为人嚣张而被整个茶庄里的人所不满!今年打春,她所制成的莲心茶本要进宫献给皇上,却被从中查出掺有剧毒!”

182:这是赤果果的封杀

    “在御茶中下毒,这茶要是真的进了宫,是要被杀头的啊!”有人惊呼道。

    这件事情众人约莫只听了个大概,像今日这样清楚的听闻还是第一次,特别是罗秋萍说是曾在徐家茶庄共事,自是比那些传言的可信度高的多了。

    一时间,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

    “如果是真的,徐家怎能还让此人过来参加晋茶会……在御茶中下毒,岂是儿戏啊!”

    曲公公面色一沉,这件事情早前圣上同他追问过,被他用乃是空穴来风之言给搪塞了过去,原本以为徐折清会很快处理好,却不曾想,会在这种场合被徐家茶庄内部的茶徒给当众翻了出来!

    这若是传到圣上的耳中,他又该作何解释?

    本来因为黄茶出世而满心的欢欣和激动,顿时消减了大半去。

    三位大师也是一样,他们共同选定的魁首,现如今被人全盘否定,这是从所未有过的。

    “还不止这些!”罗秋萍提高了声音,火上浇油道:“曾经整个茶庄的人都反对她来参加晋茶会!而我则因参与此事,被她污蔑设计赶出了茶庄!若非是她品行有失,又怎会得到众人全力反对?敢问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作风问题极大的茶师,真的配拿晋茶会的魁首吗!”

    这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像是又在湖面上扔下了一块巨石,顿时惹得四周波涛翻涌,喧哗不止。

    “这人是被叶师傅设计赶出茶庄的?怪不得会如此……”

    “看来叶师傅在徐家茶庄里,的确不怎么受人爱戴尊重啊?”

    “若真如此,那定是事出有因,不然怎么从来没听过关于白芷师傅的不良传言?这叶师傅才来不到一年,就将茶庄里的人得罪了个遍儿……可见没那么简单。”

    众人各说纷纭,却多是认为落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受人排挤,换而言之,就是已经有人开始相信了罗秋萍的话。

    “你才声名狼藉,作风问题极大!”拾香终于忍不住,被气的红了眼睛,高声朝着罗秋萍反驳道。

    “恼羞成怒了是吧?”罗秋萍巴不得落银和拾香站出来反驳,更能坐实她们心虚。

    “你——”拾香就是不能急,一急就彻底没了应对的词,只能又急又气,浑身都打起了颤。

    二楼上的茶商,此刻也是乱作了一团,一个个儿看笑话的兴致倒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甚至有个别的,被这轰动给冲昏了头脑的,也不管徐折清也在场,就大肆地谈论了起来。

    百里弗几人再如何,也不过是旁观者的身份,具体的内里不明所以,也不好就此断言谁对谁错,好在也没有全信罗秋萍的话,百里弗从方才对落银倒茶的一番动作中,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小姑娘的品德和作风。

    再见她此刻临危不乱,面对众人的指点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心下不由越发地赞赏起来,便道:“叶师傅可认得此人,她所说之事是真是假?”

    见百里弗对落银说话的口气如此地平静,众人蓦然醒神过来——看来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罗秋萍,根本没有撼动叶落银在百里先生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

    想来也对,百里先生这样的人,他所认定的人和事,又岂是随随便便哪个人三言两语便能否定的?

    在众人眼中,不管如何,对百里弗三人的信服是不会变的,在世人眼中,多是将他们当做了神一样的存在来看待的。

    落银深知这一点,也深知百里弗几人不会被三言两语左右,所以才对罗秋萍的忽然出现和刻意断章取义的言语丝毫不惧。

    此刻听得百里弗给她说话的机会,落银报以感激地一笑,适才在众人的注视中,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来。

    “这位罗姑娘确实是曾为徐家茶庄的茶徒。对徐家茶庄曾经教出了这样一个不分尊卑,大呼小叫,胆敢对三位先生的决定有所质疑,且严重扰乱晋茶会的茶徒,我深感抱歉。”落银说罢,还很有诚意地对三位先生躬身一礼,以表歉意。

    徐折清望着此情此景,不由地摇头笑了两声,“这丫头……”

    徐盛稍愣之后,也竭力忍着笑。

    他方才还担心来着,想着少爷要不要替落银出面解释,却不曾想,落银上来就来了这么一个软招儿,让人横竖挑不出刺儿——

    这下他就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罗秋萍被气的头昏眼花,只觉得一口血卡在了喉咙里,憋得她差点儿喘不过气儿来——叶落银这番话,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二人前后的言行对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谁高谁低,到底是谁的人品有问题了……

    “你少在那装模作样!”罗秋萍伸出手指指向落银,眼睛里充斥着相互撞击的火花,“分明是你在御茶中被投毒的事情暴露,众人力排你参加晋茶会,我因知道这些内幕,便被你用计赶出茶庄,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我在御茶中投毒,你有何证据?连茶庄都没有就此断定,事情还在调查之中,你竟敢在人前如此断言?若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所言非虚还罢,若你是信口雌黄蓄意污蔑于我,那还请罗姑娘公堂见。”落银眼神渐冷。

    这底气十足的一番话,教众人堪堪回神,将事情的前后经过捋了一遍,便觉这罗秋萍言辞中的漏洞很多,一直都在说叶师傅品行不善,但却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人家都说了,徐家茶庄还在调查中呢,而且谁真的会在自己所制的茶中下毒,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这叶师傅,横看竖看又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对啊,现在凡事都讲证据,拿不出证据来就是污蔑。”

    叶六郎冷哼了一声,逼视着罗秋萍道:“在咱们青国,公众之下,胡言乱语散布谣言,对他人造成不良影响者,拉到衙门公堂之上,少说也要杖责一百!”

    看吧,这就充分展现了,知法懂法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罗秋萍一听到这儿,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什么证据,她哪儿来的证据啊,她不过是想借众人之口制造舆论,使三位先生迫于舆论的压力,取消叶落银的魁首之名罢了。

    她,她哪儿有想过这么多!

    “还要什么证据,茶庄里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罗秋萍干脆玩儿起了不讲理,“你既然做了,又怎会留下什么证据!”

    “……”这是一脸纠结,一头黑线的众人。

    这算什么,这不是死鸭子嘴硬,死缠烂打吗?

    “我没时间同你多说,既然你拿不出证据来,那就闭嘴。”落银冷笑了一声,睥睨着罗秋萍道:“你方才说被赶出茶庄是我设计?那可真是奇了,我只知道你煽动众人前往议事园迫胁东家取消我参加晋茶会的名额,因触犯了茶庄规矩才被逐出茶庄。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成?罗秋萍,你一个小小茶徒,我值得为你大动干戈,费心赶你出茶庄吗?”

    说到最后,口气便带了几分不屑,“你太高看自己了。”

    与此同时,徐折清不知何时竟从茶楼中走了下来,已经来到了晋茶台边,他冲着三位先生和曲公公一礼,便折身上了晋茶台,走到了落银身边。

    “叶师傅所言非虚,这罗秋萍正是因为煽动众人聚众闹事,而被逐出茶庄的。希望诸位同行也引以为戒,切勿招得此类心术不正之人进了茶庄,以免惹来同样的麻烦。”徐折清如是说道。

    对于徐家少东家,众人多是崇拜有加的,去年灾民入城之事,全靠徐折清鼎力相助朝廷,才得以平息此事,从那之后,城中百姓提到徐折清,无不是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的。

    他的话,显然更有信服力,众人皆做恍然之状,事情已经相当的明朗了,应是这罗秋萍妒忌叶师傅参加晋茶会,以御茶投毒之事为由煽动茶庄内众,后被茶庄解雇,因心下记恨,瞅准了时机企图在这种情况下绊叶师傅一脚。

    一时间,众人看着罗秋萍的目光,多是嫌恶至极。

    落银心下却是微诧——徐折清这番话,无疑是切断了罗秋萍日后在茶业的道路,从此之后,只怕不会再有人愿意雇用。

    这是赤果果的封杀啊……

    他这么做,一是因为落银今日代表的乃是徐家茶庄,他从不会姑息给茶庄带来损失的人和事,二来,却是有心替落银出气。

    罗秋萍被气的头脑发晕,偏生又无言以对,她一旁的女子见状,扯着她的衣袖皱眉道:“表姐,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罗秋萍有气没处撒,一把挥开女子的手,“我不走!”

    那女子也气了,噌然起了身来,恼怒地道:“随便你走不走,你愿意留下来丢人随便你!”

    说罢,她径直转了身,大呼小叫地让众人让开。

    “原来是孙颦儿!”有人认出了这少女来。

    “怪不得,原来是孙颦儿的表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孙颦儿臭名远扬,祈阳城中多是家喻户晓。

183:荣誉

    落银也是一愣,怪不得方才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这不是去年初至祈阳,她和月娘李方氏带着虫虫去胭脂铺中,起了争执的那个孙颦儿吗……

    真的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听得众人的嘲笑声,孙颦儿发了毛,大有要跟众人大吵出口的打算,罗秋萍也冷静不到哪里去,一时间,观众席中乱作了一团,好吧,李方氏趁着这阵子乱,没少骂罗秋萍,没少出气。

    落银看了她们最后一眼,就坐了回去。

    百里弗见时机已经成熟,不必再多说什么,朝着护院吩咐道:“将这扰乱秩序的二人带出去!”

    孙颦儿还算识趣儿,抢在几名护院近身之前,就噔噔噔噔地跑了出去。罗秋萍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如她了,还在乱喊乱叫着说落银的不是,直到被几名护院给强行架了出去,她那尖利刺耳,发展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的声音才算彻底消失。

    终于清净了……

    众人多已将这件事情给当做了一出儿闹剧来看待,但同时,却隐隐地对徐家茶庄御茶被投毒一事起了重视之心。

    毕竟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叶师傅所为,至少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一个结果。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再单单是茶庄内部的事情了,而是已经成了公众事件,徐家茶庄作为最大的茶叶商号,百姓就是衣食父母,理应给出一个说法来。

    徐盛在一旁擦了把汗,所幸胡琴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被宣扬出来,不然真的要乱套了……

    “关于御茶投毒一事,现在茶庄已经在调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查明此事,到时必定会将真凶送由衙门依律处置。”徐折清朝着众人讲道。

    现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

    福康升适时地站了出来,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回来,“诸位还请静一静,相信徐东家会很好的处理好茶庄里的事情。现如今,咱们晋茶会的魁首之礼还没算完——”

    福康升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种笑意,既和蔼又平易近人。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好再吊在徐家茶庄的事情上。

    那手托着朱盘茶使也得以松了口气,得了福康升的示意,才又重新登上了晋茶台去。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并未对叶师傅拿到魁首之位产生影响的时候,却听百里弗从席上走了出来,并对那茶使道:“且慢——”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百里弗,怎奈他那张脸色,却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先生这该不是……真的受了方才那罗秋萍所惑了吧?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都看得真亮儿的,百里大师怎会搞不清状况?

    那茶使才刚走到落银面前,刚想将托盘上之物交由落银,却被百里弗这两字给震慑的又不敢有动作了。

    她这不是第一次给魁首奉上翡翠玉坠,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在众人惊异交加的目光中,百里弗负手走上了晋茶台,并且径直走到了落银跟前。

    见他过来,落银哪里敢再坐,一时又猜不透百里弗的意思,却也没有逾矩多问,就恭谨地站了起来,对着百里弗一行礼。

    百里弗眼中含着满意,揭去了那覆盖在朱盘上的红布,露出一抹玲珑剔透的绿来。

    茶使顿时明白了过来,望向落银的目光满都是钦羡。

    那抹玲珑剔透的绿,便就是每年晋茶会魁首的得主才能得到的翡翠玉坠了,玉身雕刻成一枚茶叶形状,就连叶子上的脉络纹理都雕的极清晰,乍地一看就如一片绿油油的茶青叶,除了背面刻着的那三个小小的字:晋茶会。

    “叶师傅研制出了新茶类,算是开了晋茶会、甚至是青国的先例,一个晋茶会魁首之位,只怕也无法表彰得了叶师傅此举带来的影响,百里家作为晋茶会的开创者,今日便由老夫亲自为叶师傅颁发这翡茶坠,聊表老夫对叶师傅的感谢。”百里弗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慈爱。

    感谢这个小姑娘,让他在有生之年,可以再次看到青国茶业再起兴起的希望!

    分明是该喧哗的时候,周遭却比这夜色还要寂静许多。

    众人没有放过百里弗的任何一个动作,只见他真的亲手将翡茶坠挂在了落银的脖颈上。

    绿的发亮的玉坠似将落银整个人都给照亮了起来。

    凤慜定定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虽从未改变,但眼底却一片翻涌,只要你是一个茶师,当你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便容不得你不去嫉妒。她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竟然就是因为这个她曾经看不起的丫头——

    “落银惶恐,多谢百里先生厚爱。”落银忙行礼,心中激荡不已,她知道这个仪式,是在青国,能给予一个茶师的最大嘉奖和肯定。

    百里弗含笑着点头,训诫道:“你在制茶方面,纵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但切记,万不能因此骄傲自满,时刻要记得你制茶的初衷和对这一行的热爱。你年纪尚小,年轻气盛固然不全是错,但也要慢慢的学会沉淀。”

    “晚辈谨遵百里先生教诲。”落银一脸认真地应下来。

    “很好……”百里弗朝她点点头,后转头对徐折清笑道:“徐东家果然是慧眼识珠。”

    落银也看向徐折清,同他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落银顷刻读懂了他带笑的眼睛——他是在为自己骄傲。

    ……

    待茶使宣布了这届晋茶会落幕之后,月娘和叶六郎二人率先冲上了晋茶台来,二人的激动不比落银这个当事人少多少。

    百里弗的一番话,让他们更清楚的认识到了,他们这个女儿做到了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怎么能不骄傲……

    “等待会儿回家,二娘给你做一大桌子你喜欢吃的菜,给你庆功。”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这么一句平凡的话,此刻从月娘嘴里说出来,却包含了太多。

    落银重重点了头,下一刻,只觉两只手都被人给握住了,一只在月娘手中,一只则是在刚冲过来的李方氏手里。

    李方氏的激动劲儿表现的最为明显,笑得一脸的褶子,直是将落银的手攥得发疼,还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好,半晌才说了句:“银儿真争气,好样儿的!”

    落银就跟着笑起来,道:“谢谢婶儿。”

    “好了娘,您快把落银给松开吧……”南风在一旁哭笑不得,见李方氏那力气大的吓人,忙出声提醒道。

    李方氏才恍然过来,忙地松开了落银的手,转而在她肩膀上拍了两把,一脸的‘你懂婶子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叶六郎也没吝啬夸奖的言辞,将闺女一阵好夸,顺带的,也将自己给夸了一通,大意是说自己养了这么个不得了的闺女,由此看来,他叶六郎也不是个平凡的人。

    徐折清在一旁望着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联想到了冷清的徐家,脸上的笑便渐渐地淡了去。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先回家。”叶六郎说道。

    “就是,这一高兴都给忘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月娘扯了落银的手。

    却听落银说道:“爹和二娘,还有婶子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需要跟徐大哥去茶庄一趟。”

    说着,对徐折清使了个眼色,徐折清即刻会意地点头。

    叶六郎却不怎么乐意让她再乱跑,“都累了一整天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改日再办?”

    月娘看了落银一眼,明白了过来,笑着劝说叶六郎道:“六郎,银儿想必是有紧要的事情,咱们先回去准备就是,等银儿回来正好可以吃饭了。”

    落银忙配合地保证道:“是啊爹,我去去就回,最多半个时辰。”

    “伯父尽管放心,事情办完之后,我会亲自将落银送回去。”徐折清不愧是三好东家。

    叶六郎这才答应了下来,最后又重复交待了一句办完事早些回来,才带着月娘和南风他们先行回了叶宅去。

    “真的是要回茶庄里?”晋茶院大门儿前,目送着叶六郎赶车走远,徐折清适才含笑望向落银。

    “自然是要回茶庄。”落银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还以为你拿茶庄和我当靶子,要去办什么紧要的事情。”徐折清笑说道,并问道:“都这么晚了,还回茶庄作何?”

    落银脸色正了许多,一本正经地道:“去看一看胡师傅,胡师傅如今可是被安置在茶庄里头?”

    听她说到此处,徐折清也敛去了笑意,点头答道:“是在茶庄里,我已命人严加看守。”

    “那麻烦徐大哥带我去一趟吧。”

    徐折清微微皱眉,不知道她为何非要在大半夜的去看胡琴,便提醒道:“今日可是你拿到魁首的日子,理应给你庆祝才是。明日再去看胡师傅吧——”

    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去看一个等同尸体无异的胡琴,又是这么一个纪念性的日子,怪晦气的。

    而且他已经认定胡琴没救了,到时候稳定外面的说辞,也已经拟好,就顺应众人的想法,将胡琴的死暂定为畏罪自尽,待找出别的证据将凶手抓住,再将事实大白于天下。

    或许,这样一来对胡琴多少有些不公平,但事到如今,为了茶庄的名声着想,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了。

184:吓哭

    却不料落银一笑,冲他说道:“待事情全都解决之后,再一起庆功也不迟。而且明日我还准备了一出儿好戏,今晚我要先去跟胡师傅对一对戏词才行。”

    什么?

    对一对戏词?跟昏迷不醒的胡琴?

    徐折清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见她眼中意味深长的笑意,才恍然了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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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翌日清早,南拂院。

    杏儿一脸惊惧不安地在院内踱来踱去,今日下午就满三日了,再找不到解药,师傅可就要完了……

    虽然她很痛恨胡琴没错,甚至也在私底下诅咒她死,但却没有真的想过胡琴就这么死掉,而且,茶院比试就在十日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脱不了干系,她要怎么安心参加比试?

    “老天爷保佑,保佑师傅能够好好地醒过来……”杏儿头一回,这么诚心地盼着胡琴好。

    忽然听得声动,杏儿立马警戒了起来,“谁!?”

    这几日,成日跟半死不活的胡琴呆在一个院子里,已经让她草木皆兵,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了。

    “是我。”一道清灵的女声缓声道。

    杏儿探头望去,只见是身着月蓝色藻纹绣裙的落银带着拾香刚现身在了月亮儿门下,正朝着此处走来。

    杏儿一阵惊讶,忙地行礼,“见,见过叶师傅。”

    现在的落银再不比之前,是她想不打招呼就装作没瞧见的人了,她实现了那日在议事台上的承诺,甚至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现在谁都知道,叶落银研制出了一种新茶类,是百里先生亲口称赞为开创了青国茶业先例的人,帮得徐家赢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

    叶落银这个名字,在昨晚一/夜之间传遍了祈阳,可谓是一鸣惊人。

    只怕,今日议事园的门槛儿都要被挤破了,上门来洽谈关于黄茶合作事宜的商人,定是数不胜数。

    现在在徐家茶庄里,甚至是整个青国茶业界,她都有资格得到他人的尊重,称呼她一声叶师傅。

    跟何况她杏儿只是一个小小茶徒,她很有自知自明。

    “胡师傅在哪里,带我去看一看她。”

    “是,是。”杏儿忙不迭应下,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虽然不敢多问,但心里还是很疑惑,师傅跟叶师傅平素关系极差,而且师傅这次出事,茶庄里的人私下都说是师傅陷害叶师傅不成畏罪自杀。

    而叶师傅正处于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会亲自过来看望已经快要断气的师傅?

    却听落银又漫不经心地问她,“听说白师傅这几日晨早,日日都会过来看望胡师傅是吗?”

    杏儿可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问什么答什么,“正是,白师傅的风寒初愈,但却日日坚持过来看望师傅,也不管师傅听不听得见,总是拉着师傅的手说上半个时辰的话儿……”

    白师傅虽然面冷但

    心肠好,待人待事一视同仁,乃是茶庄上下所共知的。

    落银闻听笑了笑,道:“白师傅可真是有心了。”

    到了这个时候,杏儿都没忘却拍马屁,“白师傅是有心,可叶师傅也同样的有心,不然又岂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看望师傅。”

    “呵呵……”落银笑了两声,吐出的话却是冷酷无情,“纵然我再忙,也得抽空来送胡师傅最后一程才行,毕竟认识一场。”

    杏儿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叶师傅果然记恨的很,合着是来落井下石的,师傅现在可还没死呢……她就如此断言,怎么一点口德也不想着去积?

    心下如何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余下的时间,落银没再多问什么,直到随着杏儿来到了安置胡琴的后房中。

    似乎是为了有意驱散房中的阴森冷气,两扇窗子都大开着,然而今日晨早的阳光却不尽如人意,本就不甚光热的太阳,时不时地就会钻入乌云中,一阵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徒添了几分阴冷之气。

    而且,这房中还躺着一个呼吸微弱,面色如土的半死之人。

    杏儿不由打了个寒噤,忙道:“叶师傅,我先去外面候着,有事情您喊我。”

    落银点了头,拾香虽也怕,却也没有像杏儿这般,见落银走向胡琴的牀边,她忙去搬了张椅子。

    落银坐下后,似又想起什么似地,吩咐道:“再搬一张过来。”

    拾香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搬了过来,放在了落银旁边的位置上。

    可不大会儿,拾香就明白了落银让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白芷带着茶徒月勤过来了。

    月勤看到落银也在,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显得极为纠结和复杂。

    落银站起身,对着白芷行礼,“白师傅。”

    白芷面含微笑,摇头道:“叶师傅不必对我见礼,叶师傅在晋茶会上的表现,一大早地我就听月勤说了,叶师傅为茶庄为茶业界做出如此贡献,实在令人敬佩。”

    白芷今日的穿着跟往常一样,朴素中不失典雅,一身宝蓝色宝瓶纹样儿褙子,头上仅簪了一支桃木钗,髻发梳理的光滑整齐,规规矩矩地挽在脑门儿后,一丝不苟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那礼也是要行的,白师傅比我年长,算是长辈,资历也比我高得多。”落银伸手朝着事先让拾香准备好的椅子示意,道:“白师傅请坐吧。”

    白芷也不再在该不该行礼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点头走到椅前做了下去,望向牀上面色虚弱毫无血色的胡琴,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同胡师傅共事多年,一直深知她的脾性,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分不是……大许是受了茶庄里的人言蛊惑,这才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如此说来,胡师傅也真是死不足惜,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闹自尽,真不知道胡师傅是如何走到今日的。”落银笑着摇摇头。

    白芷脸色沉了许多,就连拾香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种话真的是从师傅口中说出来的吗?咳,好吧,虽然师傅的嘴巴向来伶俐,但依照她的性格,怎么说也不会这么说一个将死之人吧?

    “纵然叶师傅和胡师傅之前有些过节,可事到如今,胡师傅生死未卜,叶师傅此言是否有些过分了?”白芷摆出一贯的‘帮理不帮亲’的架势来,十足的一副大师做派。

    “不。”落银摇了摇头,脸色令人捉摸不透,“我想白师傅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说,胡师傅绝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选择用自尽来逃避,她中毒一事,说不定另有隐情。”

    拾香眉心突突跳了几下,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若真如此,那茶庄里岂不是十分危险?

    白芷稍愣了片刻,露出一个‘你想太多了’的表情来,看向牀上的胡琴说道:“叶师傅近日忙于晋茶会,只怕有所不知,现在茶庄上下,都说胡师傅并非仅仅是因为流言,更是因为心虚——叶师傅所制御茶被投毒一事还有伤明草事件,就连叶师傅不是也认为那是胡师傅所为吗?”

    她还记得,那日伤明草事件之后,在议事园前,落银曾对胡琴发作,甩了一通狠话,显然就是认定了胡琴所为。

    落银摇摇头,“那是之前,可我后来想想,觉得胡师傅绝不至于对我下此狠手,胡师傅为人虽然小气刻薄,但这些花花肠子还是没有的。”

    那日在议事园前,她不过是演了场戏来试探罢了,没想到,真的让她试出了可疑之处。

    当时那种情况下,向来公平公正的白芷,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甚至很有‘包庇’胡琴的嫌疑,她不是向来都很冷面正直的吗?

    是不是为了撇开嫌疑,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难道叶师傅以为,胡师傅所中的毒乃是为人所害吗?可据杏儿说,她从未离开过茶院,并未听到过呼救,而且发现的时候,胡师傅的模样很安和,房中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就连还余留着毒药的茶碗也好好地摆放在旁边。”白芷说道。

    “那就要问一问杏儿她自己了,我昨晚梦到胡师傅……她可是亲口告诉我,她叫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应答她,都没人来救她。”落银说到后头,将目光投放到屏风外。

    白芷的眼中闪过思索,后道:“叶师傅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之言岂能当真。”

    “那可不一定,难道托梦一说白师傅不曾耳闻?胡师傅还说了,让我今日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问一问杏儿,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呼救——”落银的视线仍旧是在屏风处,声音蓦然变得低沉许多,“不然的话,胡师傅就要亲自去问她了。”

    “师傅……”拾香吓得直抖,发觉落银很有说鬼故事的天赋,她现在只一个念头:落银再多说一句,她就夺门而出!

    然而下一刻,却听得“哇”地一声有人哭了出来,拾香被吓得一抖,不由地循声望去,想看一看哪个比她还要胆小,竟然真的被吓哭了。

185:都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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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竟然是守在屏风外的杏儿跌跌撞撞地小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惧和泪水,二话不说就冲着牀的方向跪了下去,“师傅,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撒谎,那日伺候你睡下之后,我就去了伙房吃东西……我,我只是害怕挨罚才说的谎!师傅,我真的不是有意不进来就您的,我真的不在院中啊!”

    “师傅求求念在杏儿伺候您这么久的份儿上,就放了杏儿吧!谁害得您您就去找谁索命!”说到最后,更是砰砰砰地磕起了头来。

    现在说出来,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这两日来她日日夜夜苦受折磨,就因为自己撒了这个谎而不得安宁,时时刻刻在想,若不是那日她偷懒,没听胡琴的话在外面守着,是不是胡琴就不会死了?

    白芷立即拍案呵斥道:“真的胆大包天,偷懒不说且还胡诌证词!当时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听见,胡师傅一定是自尽的吗!”

    “我已经知错了……”杏儿吓得泣不成声。

    落银却无心去追究杏儿的错与对,推敲道:“既然如此,那白师傅便很有可能是为人所害,想必凶手是刻意想制造自尽的假象,所以才没有一刀割喉,而又怕服用普通的毒药,短时间内若被发现还有的救,故才选择给胡师傅服下了这无解的毒药。”

    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最后,她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白芷,一脸惊惧地道:“白师傅,你说会不会害胡师傅的是极为熟悉之人,所以胡师傅一开始才没有挣扎,而后来想挣扎的时候却无力挣扎了?”

    白芷和拾香几人被她这神神叨叨的模样唬的一怔一怔的,但仔细想想,都是很有道理,很说得通的推理。

    “叶师傅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白芷望着她,问道。

    落银犹豫了片刻,朝着拾香等人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去房外等着,我跟白师傅说些话。”

    白芷眼神一紧。

    拾香和月勤应下来,拉起已经吓软在地的杏儿出了房去,并将房门关好。临出去前,月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懂的神色。

    “叶师傅真的有怀疑的人?”白芷再次问道。

    落银笑着摇摇头,“不能说是怀疑。”

    因为已经认定了。她在心里头补上了这么一句。

    面上却不漏痕迹的,忽然问道:“白师傅平日里最喜欢戴的那只白玉钗呢?怎么不见白师傅带了?”

    白芷一颗心被她这左一句右一句的话给搅和的七上八下,觉得所有的招数似乎都用不上,随口应付道:“没什么,放在家中了。”

    确实是放在家里了,现在,她每每看到那支钗,总会觉得心神不宁。

    “啊?”落银故作惊讶,然后忽然掏出了一支白玉钗来,惊奇地道:“我在风华亭捡到了这支钗,还当是白师傅的,原来不是白师傅您的啊?”

    白芷眼皮一跳,觉得再好的涵养此刻也全然无用了——这丫头,真真是能活活将人气死……

    原来方才的话……竟然是在诓她!

    随后,心里便猛然一个咯噔——眼前这张精致的脸庞,脸上虽然全是惊奇,但眼底却是……一抹冷笑!

    像是在嘲讽着什么,这分明是一个从头看到尾的人才会有的表情……笃定至极!

    “你——”白芷半晌不能发声,心中几乎已经肯定了,落银如此,定是已经全盘知晓……,却仍旧强自定着心神道:“天下的钗相似的不计其处,你怎能确定捡到的就是我的?”

    面上虽然还算冷静,实际心里已经是犹如擂鼓,迷雾重重——奇怪!她的钗不是已经由胡琴捡到,月勤已经转交给她了吗?现在落银手里怎么还会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难道是……

    白芷眼皮一跳,猛然抬头看向窗外。

    是月勤吗……

    月勤的聪明,她是很了解的,最近她不是没有发现月勤的古怪。

    “钗是不尽相同的,可钗上的字应该没那么凑巧,白师傅您看,这上头刻着一个‘芷’字,又是在茶庄里捡到的,而且跟白师傅的一模一样。”落银晃了晃手中的钗,眼里含着冷笑,“白师傅还想说,这钗不是你的吗?”

    白芷袖中的手狠狠地嵌入了手心里。

    原来真的是月勤发现了端倪,背叛了她!

    想来胡琴交给月勤的是她的钗没错,但月勤给她的,却是月勤自己的,因为当年月勤拜入她门下之时,她曾送给月勤一支一模一样的钗,只是那钗上没有刻字。

    月勤竟然背叛了她,将这钗暗地里交给了叶落银!

    二人对视了良久,最终还是落银挪开了目光。

    “这玉钗,白师傅还是收好吧……”落银将玉钗交到白芷手中,漫不经心地道:“不过白师傅既然去了风华亭,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虽然风华亭是去西攀院的必经之处,但我也不能因此断定御茶投毒一事就是白师傅所为,白师傅如此闪躲,反倒令人不得不去怀疑。”

    是啊,你如果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心虚?

    “原来从我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在试探我。”白芷从容不迫地将钗插到密实的髻发中,“你既然这么肯定了,为何不直接去东家那里?”

    “白师傅如此算是承认了吗?在御茶中投毒,用伤明草害人,最后还拉了胡师傅做替罪羔羊?”落银也很镇定,二人这交谈的口气,哪里像是在讨论这么严肃黑暗的事情。

    “哈哈……”白芷竟然笑了两声,目光开始显露了凶狠之色,却没有直接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落银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你少在这里装蒜了,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白芷头一次在人前表露出如此阴狠的模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抢走了金奉天也就罢了,竟然还抢走了我参加晋茶会的名额,我在徐家茶庄多年,参加晋茶会乃是从未更动过的,而你,才来了不到一年!你凭什么把我的一切全部都夺走!”

    落银迎上她嫉恨和厌恶的目光,缓缓摇头道:“白师傅,你错了。东家之所以让我代替你参加晋茶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跟胡师傅一样,手中握有独门的茶技,而你虽然有着成熟至极的制茶手法,却没有任何新意。这在讲究创新的晋茶会上,注定是讨不到好的。东家此举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为了茶庄的荣誉来考虑,不同的时期自然就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而我更抢不走你的位置,是你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

    “你,你胡说!”白芷白着脸反驳道。她是白芷,她怎么会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落银脸色稍寒,“一开始白师傅是整个茶庄里,我唯一敬重的人。你的位置是谁也无法动摇的,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你知道什么!”白芷的声音蓦然一高,“我在这茶庄里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建立起的名声和地位,却被你一手给毁了,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又岂会被逼至此!没错

    ,御茶里的毒是我下的,伤明草也是我下的!可这一切都是被你逼的,都是你!”

    饶是心中早已如明镜般清晰,但现下亲耳听白芷以如此激烈的言语坦然承认,落银心底还是升腾出了一股寒意。

    面对白芷的咆哮,落银只是皱了皱眉头,徐徐地道:“白师傅,你还是没能明白。没有人在逼你,是你自己把一切想的太悲观,把每个人都当作了威胁。就算我没有来到茶庄,日后也总会有比你优秀的人到来,难道你都要一一除掉吗?若你以光明正大的手段与我竞争,我会十分敬佩。”

    说到这里,她眼中带了些失望和怜悯,“可你却用这种阴狠的手段来为自己扫除障碍,累及这么多无辜之人。”

    她眼中的情绪让白芷觉得,像是有人在她头顶倒扣了一盆冷水,将她浑身都浇泼的冰冷无比,甚至忍不住要颤抖,连带着眼神也骤然变冷,“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无辜?你是说胡琴吗,不!她早就该死了!她仗着紫笋茶就敢在我面前摆架子,目中无人,她该死!”

    她定定的看着落银,嘴角现出了一个几近丧心病狂的笑来,“不过也没关系了,随便你怎么说,因为你以后就算是想说也没有机会了——”

    说着,她徒手指向牀上的胡琴,“很快,你就会跟她一样,什么都说不了,看不到了。”

    自从她得知落银拿到魁首的消息之后,就没有打算再留她了,已经够了,再也不能任由她的光芒盖过自己了……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心慈手软,而是应该直接了结了她,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些麻烦了!还有月勤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费她对她悉心教导!竟然联合外人一起来害她!

    所有妨碍她、妄图动摇她辛辛苦苦得来的地位的人,都该去死!

    落银见她脸色,不由地在心中暗暗摇头——她今日说这么多,一来的确是为了让白芷亲口承认,然而二来却也是想叫她好好反省一二。

    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白芷非但没有任何反省之心,甚至还想一错再错下去。

    她向来也没有用不完的同情心,至此,对白芷先前残留的那一丝因敬重而产生的同情,瞬间都消失无形了。

    御茶投毒,议事园聚众讨伐,伤明草事件,这些无一不是给她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说是险些身败名裂也丝毫不为过。

    这世上虽然有越挫越勇、逆境助长能力一说,但终究都不是无限原谅的藉口,她叶落银,也从来不信奉凡事只看好的一面,她没有那么好的心性。

    犯了错的人,理应就该受到惩罚,这才是她心中不变的原则——

    而且现在的白芷,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去同情。

    “你也想用夺命散来对付我吗。”落银冷冷地看着她,表情再没了方才的情绪。

    “我后悔这个决定做的太晚了!”白芷豁然站起身来,冷笑道:“你说,我待会儿该编造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来让别人相信你也是自尽的?刚拿到晋茶会魁首正春风得意的大茶师叶落银……”

    “还好我早有准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东西叫做失心丸,吃下去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任凭医术再高明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186:名声鼎沸

    白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粒棕黑色的丸药,她朝着落银走近,眼里都是诡异的笑,“叶师傅因为太过高兴而致疯……一个疯子,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理由了。就算你把所有的人都喊进来,可这药丸一吃下去,你就什么都分不清了……”

    “白师傅果然是有备而来,连我死后的说辞都准备的这样俱全。”落银站起了身,将椅子往后推了推,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响让白芷即刻万分警备,一步上前,一手就朝着落银的脖颈处摄去。

    落银早有防备一般,轻而易举地躲开。

    白芷见状眼神愈冷,刚想再有动作,却听身后有了动静。

    她惊骇地回过头去,却见胡琴已然坐起了身来,神色愤恨而又森冷!

    “你!”白芷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目,如何也不敢相信胡琴竟然会醒来,那三日夺命散的药效她再清楚不过,没有解药根本别想有生还的可能!

    “很意外吧?”胡琴冷笑了一声,“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是吗?”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白芷额角开始冒起了冷汗来——事情好像越开越超出她的预计了。

    “枉费我向来敬重你正直不阿,宅心仁厚,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此般害我!”胡琴掀开被子下了牀,伸手指着白芷厉声吼道。

    “这都是你自己蠢笨造成的!”白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脑海中飞快地运转了,转头看向一脸漠然的落银,她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商量好的!”

    胡琴定不会是刚醒!

    “白师傅,剩下的话您还是去衙门说吧。”落银口气无波。

    白芷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言语,就听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一转头,竟然见是几十名官府的衙役冲了进来!

    “你设计害我!我要你陪我一起死!”白芷怒吼道,手心凝聚内力,徒掌就朝着落银的面门而去。

    落银没料到她到现在还想加害于自己,只见那掌风又快又厉,她一时间根本防备不急。

    “师傅!”拾香失声尖叫道,朝着落银扑去。

    在场的人却大多惊住,谁也不知道,一直盘踞着茶庄第一茶师之位的白芷,竟然如此深藏不露,还懂武功!

    下一刻,落银就觉一道凉意掠过,眼前已然多了一道挺拔的背影,一息之后,就听白芷痛呼了一声。

    “事到如今竟然还敢出手伤人,你方才的话已经被一字不差的记录了下来,人证皆全,你想狡辩已是不可能。”徐折清挡在落银身前,看着挨了他一掌有些站不稳的白芷冷声说道。

    “大胆白芷,你作恶多端,本官方才同徐东家已在隔房已经亲耳听到你承认了罪行!”一位年约四十的官员站了出来,朝着衙役吩咐道:“来人,将罪犯白芷押回衙门,听候审理!”

    白芷心知要逃已是不可能,至此才彻底明白了过来,落银设了这么一个局就是想让她亲口承认,杜绝所有的麻烦。

    在御茶中投毒和下毒残害胡琴这两桩罪,已经足够判她死刑了。

    在那群衙役即将要靠近白芷之时,忽听她仰脸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刺耳,全是不甘心的意味。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落得如此境地!我只是想维护住我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见她如此癫狂的模样,众人一时不由地都是皱紧了眉头,所谓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说的大致就是白芷这种人了。

    “还不将人抓起来!”房知府朝着众衙役挥袖道。

    “是!”因被白芷这癫狂状给摄住的衙役们,闻言齐齐地上了前去。

    却忽见白芷握起了手中的玉钗,朝着自己的喉咙处刺去!

    这是要畏罪自尽!

    “快,拦住她!”房知府厉声道。

    白芷一手握钗,一手带着飒厉的掌风朝着扑来的众衙役们击去,衙役们抵御不及,一时间自顾不暇无法上前阻拦。

    眼见那玉钗就要划破白芷的喉咙,她身后的胡琴却及时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做尽了坏事,还想这么轻松的死去吗?”

    玉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衙门们趁机纷纷上前,将人压制住。

    “把人押入重犯牢房,严加看管,不许有一丝差池!”房知府吩咐道。

    “是!”

    一行衙役押着面色苍白,却怪笑不断的白芷出了南拂院。

    月勤颤抖不已地看着白芷被押走,几乎一直处于窒息的状态。

    这是她一直敬爱的师傅啊……

    “师傅,您没事吧……”拾香也被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不甚利索,她是做梦也无法想到,她向来视为神一样存在的白芷白师傅,竟然会是近来茶庄里发生的所有坏事的主导者。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除去她的师傅。

    “我没事,你也别害怕,事情已经都处理好了。”落银轻声说道。

    拾香怔怔然的点头,她虽然没有跟徐折清和房知府在隔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但因为意识到不对劲,故也留了个心,伏在了窗下倾听,虽然没听太完整,但也足够她明白大致了。

    她都不敢想,师傅一边忙着晋茶会的事情,怎么还腾得出手去谋划这些事情……她不过只是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女,自身陷在这种可怕的困境中,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徐折清正同房知府道着谢,能请动一位京城的知府前来‘旁听’,由此可见徐折清在京中的人脉和地位。

    “不必多谢了,今年的好茶给我留上一些就好。”这也算是一件大案子了,自己没费什么力气就给破了,房知府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徐折清笑着说一定一定,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房内出奇的寂静,杏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胡琴会严惩她,拾香站在落银身旁不敢言语,胡琴则是一脸的纠结不定。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而脸色最难看的,却要属月勤。

    亲眼目睹自己的恩师被衙役带走,罪行被公诸于众,她没办法冷静下来。

    “白师傅所作所为,你是否全部都不知情?”徐折清问月勤。

    落银代她答道:“此事跟月勤无关,这玉钗便是月勤私下交给我的,此次揭发白师傅罪行,月勤功不可没。”

    月勤垂首哽咽道:“师傅做了这么多错事……给叶师傅带来了许多麻烦,我代师傅跟叶师傅赔礼道歉了。”

    落银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必,此事与你无干。”

    月勤将头垂得更低了,咬紧了下唇。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你不必太过感怀,日后应当以此为戒。”徐折清出声说道。

    “月勤谨遵东家教诲。”

    “胡师傅初愈,尚且不可过度操劳,可先行回去歇息,三日之后再来上工亦可。”徐折清看向面色虚弱的胡琴。

    “多谢东家体恤……”胡琴道了声谢,看了眼还跪在地上听候发落的杏儿,道:“你起来罢,若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私自偷懒的话,定不轻饶。”

    杏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胡琴这是放了自己一马,忙地磕头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房中几人是都感受到了胡琴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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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的事情传出去了之后,一时间轰动非常。

    有人叹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有人唾弃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有人云这件事情不止让白芷身败名裂,更是让徐家损失了一个大茶师。

    然而此番一来,却又平白将落银的名声给推到了鼎沸,先是研制出了新茶类,后又传出了她先前的传言皆是被白芷所害,现在得以清白,众人便多为这小姑娘感到十分的不容易。

    现如今,街头巷尾,酒馆茶肆,几乎总能听到跟落银有关的一些字眼,也不知究竟是金沁玉捧红了落银,还是落银带红了金沁玉。

    白芷的事情过去了两日之后,胡琴便来上了工。

    现在还没过谷雨,仍旧是春茶的旺盛期,茶庄里的事情一大堆,她也无法安心下来歇息,再者说,她的毒清了后便无大碍了,只是因为白芷的事情,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正两日来落银也是忙的够呛,虽然面对着外来的预订黄茶的茶单,徐折清秉承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并没有照单全收,但还是叫西攀院大大地热闹了一把。

    好在被命名为了金沁玉的北港毛尖黄茶可以批量生产,并不似莲心茶那么挑拣工艺,有着拾香在一旁帮忙,落银还应付的过来。

    午时,拾香打了饭菜回来,落银将方才炒制好的茶盖好之后进入了闷黄的程序,便净手出来吃饭了。

    拾香坐在落银对面,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儿,却久久不往口中送。

    落银不必抬头看也能发觉她的不对,不光这一回了,最近两日拾香多是这么个状态,欲言又止的,让人搞不明白到底在想什么,她就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我……”

    “师傅……”拾香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将筷子搁了下来,“师傅,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落银“嗯”了一声,示意她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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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经提醒发现这章名字写错了一处,已经改正过来,看到这句话的就是看的改正过的嗷。

187:不做敌人便好

    拾香这才鼓起勇气一样的,“师傅,您让我知道黄茶跟绿茶的区别,是在于发酵和不发酵,也让我知道发酵在于闷黄这道程序……您,您不怕我将它学了去吗?”

    现在徐家的黄茶可是市面上最炙手可热的,因都是限量生产的所以千金难求,故被称为黄金茶,别的茶庄的各个茶师只怕也在私下潜心研究成茶之道了,此中干系甚大。

    落银闻言稍愣之后,险险忍住笑意,再抬起头来看拾香一脸的忐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声。

    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可爱的很,这种事情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哪儿有反过来担心自己学会的?

    “反正你在晋茶会也看到了我捂茶的经过,瞒也瞒不住。”落银半开玩笑。

    “啊?”拾香一脸苦色,看样子是急了,“那您当初就不该让我知道啊……当时您闷黄就该避着我的呀!”

    “你就这么不乐意学?”落银佯装出一副要发怒的模样。

    “不不不!”拾香忙地摇头,“自从我来了西攀院,师傅您教会我的已经足够多了,足够过今年的比试了,这黄茶这么重要……我担心自己哪天不小心会说漏嘴,将这秘密泄露了出去……”

    “不打紧,你只要上心些就无妨。这黄茶的制茶技法,就如同刚开始的绿茶一样,迟早会被人钻研出来,我总也不能将它握住一辈子,反正迟早要传授于人,你反而更信得过一些。你若是在今年的比试中求个稳妥,亦可用黄茶,既然教了你,就是让你来用的。”落银打消着拾香的疑虑。

    拾香思量着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地忽然就红了眼眶,当即二话不说,竟然从椅上起身,然后朝着落银直直地跪了下去,“多谢师傅传授!”

    整个天下的茶师都求而不得是宝贵技方,师傅竟然就这样传授给了她,回头想想,只怕在晋茶会那一开始,落银就已经想好了要教她,不然也不会丝毫不避她。

    这种恩德和信任,她是死都要记得的。

    落银无奈地笑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快起来吃饭,吃完了饭好干活儿。”

    拾香这才将眼泪抹去,重新坐了回去。

    她不大会表达心中的感情,只有一句多谢,只有拜上一拜,但内心里却是默默地将落银的位置再次提升了一个层次,是跟她已故的爹娘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彻底地将落银视为了亲人来看待。

    用罢了午食过后,稍作歇息之后,拾香就跟着落银进了茶房,开始将闷好的茶开始了烘干的程序。

    落银边拿小铁铲翻动着熏笼内的茶叶,边叮嘱着拾香一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拾香都听得很认真。

    初烘之后,拾香便将茶叶如数摊放到了茶台上,晾晒过之后,还要进行一次足烘,才能保证茶叶的茶性不会发生变化。

    落银累的有些腰酸,坐在了椅子拿手捶打着后腰,自打用了回觉丝之后,她本就不怎好的身体素质更是呈直线下降,纵然有月娘的药来调整,然而失眠乏力和易倦的情况还是一直持续着。

    想到这些症状少说也要维持半年之久,落银不由地叹了口气。

    拾香在一旁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正是用北园绿雪冲泡的,落银也觉有些渴了,便一股气吃了大半盏子。

    拾香是个操心命,在一旁说道:“师傅,北园绿雪送进宫也有好几日了,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圣上的满意……”

    “这才几日,不是说御茶运送入宫之后,要放置十日去除新茶的寒性才能给皇上饮用吗,再等等吧。”落银没她那么杞人忧天,她对北园绿雪的信心很大。

    拾香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近来所有的麻烦事都已告罄,这不就是好转的兆头吗。

    思及此,内心的忧虑便淡去了些。

    这厢师徒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西攀院里却来了不请而来的客人。而这客不是别人,正是胡琴和杏儿师徒俩。

    歇了几天又有精神来找她麻烦了?落银在心里说道。

    “我近来有些疲累,没有心力应付胡师傅,若胡师傅是来找事的,还请直接回去吧。”落银直截了当地说道,她跟胡琴从来是面子上的功夫也不屑做的,再者她近来的确是累的很了。

    胡琴倒是反常的没有还嘴,脸上反而有些愧疚之意,声音褪去了往常故意的拿捏和锐利,倒也没那么讨人厌,“叶师傅过虑了,今日前来,乃是特来跟叶师傅道谢的。”

    拾香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破天荒的情况……

    落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防备的看向胡琴,这样的胡琴可比之前那直来直去的胡琴让她觉得可怕的多了,然而落银却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不对来。

    那张沉静了不少的脸上,全都是惭愧和感激,这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使得胡琴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这几日来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小肚鸡肠针对叶师傅,都是我的错。”胡琴很有诚意。

    是的,这回她真可谓是捡回了一条命来,若不是落银相救,别说是看到白芷被绳之以法了,就是想再睁眼都没有可能。

    一个人若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真的会看明白许多事情,看清很多以前看不清的东西。

    昏迷的那些时候,她虽然眼不能观,口不能言,但思想还是在的,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追悔莫及,自己活着的时候行事从不顾及他人,不管是对待家人还是身边的人,她都做的太差劲了。

    那时候,她满心只有一个想法:若是老天爷能再给她一次活过来的机会,她一定会改正。

    没想到,她的心愿真的成真了,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她最厌恶,实则是内心最嫉妒的人,而这个人,却救了她一条性命。

    至此,她才想到好好地反思自己的心态。

    “若不是你,我现在早已命归黄泉了。日后……我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胡琴又道。

    “你不用这样。”落银横竖觉得她这副模样十分地不对劲儿,径直道:“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是人证,如果你醒不过来的话,这件事情也不会得以顺利的解决。所以你不用谢我——”

    “你……”胡琴终究还是胡琴,虽然性子软了不少,但一时半刻脾气还是在的,她此般舍下脸来道谢道歉,却得落银冷脸相待,这么长时间下来坐也不请她坐,怎么说自己年纪也比落银长,如此一来,自然有些气不过。

    可还顾念着落银救她一命,故并未大肆发作,只道:“不管你承与不承,总之这谢我已经说过了。我尚有事要办,不叨扰了,告辞。”

    说罢,就带着一脸纠结的杏儿转身离去了。

    落银这才觉得适应一些,说来还是这样的胡琴看着顺眼,方才那般,实在有些过头了。

    拾香却不解,问道:“师傅,我看胡师傅也真的是诚心谢您,想要同您化干戈为玉帛的,您怎么……这么拒绝她呢?”

    她看得出来,方才胡琴言语间,是有那么个意思的。

    但师傅怎么一点儿都不买账……

    落银淡淡地道:“换做他人也就罢了,我也并非不识抬举,只因这胡琴的性子,我却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俗话说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做敌人就好,至于朋友,那还是算了吧。”

    拾香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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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日子持续到了谷雨,徐折清终于开了口,准许落银连歇两日,两日过后,再为她举行一场迟来的庆功宴。

    落银累的不行,再也没敢将黄大茶这一说给搬出来,生怕徐折清知晓后,即使过了谷雨,也让她继续奋战。

    她倒不是认定徐折清多么狠心,而是她明白,一个合格的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相反的,徐折清对她算是相当的可以了,晋茶会魁首的赏金一千两不算,光是因为这黄茶的奖励,她便拿银子拿到手软了。

    然而就在落银刚休沐的第一日,就发生了一件令她震惊万分,猝不及防的事情来。

    这一日落银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醒来后洗漱完草草用了些饭食,便抱了一张席子和一牀三色毯子去了后院草地上,铺着趴在上面晒太阳,享受着久违的放松。

    虫虫带着长大了不少的来福在一旁转悠着,时不时地问上一两个问题,比如太阳为什么会跑到中间,为什么来福比他长得快。

    落银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用最简单易懂的言语回答着他的疑问。

    这场谷雨过罢,天气明显热了不少,此地又偏南,今日落银便换下了薄袄子。

    此刻躺在这里,时不时地有风吹过,配着这适宜的温度,让人觉得惬意非常。

    然而还没两刻钟,就听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来了。

188:入宫觐见

    感谢ㄚ梦投出的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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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银闲闲地睁开眼睛一看,正见是李方氏提着裙子跑了过来,神色慌乱无比,嘴里边喊着:“落银,快,快别玩儿了,快准备!”

    准备?

    什么跟什么……

    落银被她这惊惶的脸色和凌乱的言辞给惑住,坐起了身来,忙问道:“婶子,到底怎么了,您说清楚些。准备什么?”

    “准备进宫!”李方氏急急地道,说出了这四个足以让落银心神剧震的字来。

    “进宫?!”落银不可置信,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她虽然想到自己在晋茶会上的表现会传到昭顺帝耳中,但却万万没想到,昭顺帝会这么快的直接召她入宫觐见!

    “是啊,徐盛儿在前院儿等着呢,快,你快去更衣吧!”李方氏急的手忙脚乱的,“我也不会帮着你捯饬,你二娘又不在家,这可咋办啊!”

    “无妨,婶子您先冷静冷静。”落银对李方氏说道,然而自己却无法冷静下来。

    李方氏是见识短浅的人,一开始的反应就是皇上知晓了落银之前是土匪的身份,她也没细想为什么,就觉得害怕的紧,经过徐盛一番解释,她才知道,皇上请落银进宫是为了探讨茶叶的事宜。

    李方氏醒悟过来——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啊!

    听徐盛说,得宫中觐见的茶师,包括落银在内,徐家也才出了第二个,第一个便是已故的茶师,曾得先皇召见。

    而昭顺帝召见的茶师,落银还算是头一个。

    落银想着将自己给收拾一番,却又发觉自己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反正她是以茶师的身份进宫面圣,不需要打扮的太过招摇,素雅一些能登大雅之堂便可。

    她将朱乔春的罪证取了出来,犹豫思索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放了回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得先将这位皇帝的脾性给摸清楚再想对策,告御状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得保证一举成功。

    于是,落银便两手空空地出了院子而去,徐盛正等在厅里,脸色倒是相当的平静。

    相对于落银的紧张和忐忑,徐盛显得太接地气了,当然了,这并非因为他多么镇定,而是因为他跟着徐折清不知道被皇上召见了好几次,早就已经适应了。

    “你也别太紧张,只要注意些规矩就成,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徐盛交待道。

    “我知道。”落银应下来,钻进了马车里,心跳还是有些过快。

    徐折清因为黄茶的事宜,昨日下午已经去了外地,今日皇上毫无预兆地下达了传召的旨意,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现如今,茶庄里已经炸开锅了。

    被皇上召见,这对于一个茶师来说,是何等的荣光,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一个茶师从宫里转了一圈儿回来,那身价可就全然不同了。

    看来黄金茶的影响,真的不可估量,就连皇上都被惊动了。

    茶庄里的人羡慕嫉妒之余,也有些与有荣焉的心思,毕竟这么个厉害的大茶师不是别人家的,而是自家的,说出去也倍儿有面。

    胡琴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发脾气更没有以往的愤恨,只是撇了撇嘴酸道:“这丫头的运气真是好的离谱。”

    杏儿在一旁呼出了一口气来,看来师傅是真的改了,近日来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虽然偶有责骂,但频率已经低至不可思议了,而动手,则是再也没有过的事情。

    皇宫坐落于京城正东,宫门前一里开外都无一间其它的建筑,仅一条笔直平整广阔的大道,每隔上百步,便有哨兵站岗。

    徐盛赶着马车来到宫门前,便被拦下。

    接下来便是一番详细的询问和盘查,过后,徐盛忍不住笑问了一句,“宫里莫不是在办什么大事儿吗,平日怎不见这么的严?”

    他手中持有皇上宣召的谕旨,而且他同这守门的将士也不算生分,这么严密的盘查真的还是头一次。

    而且把守宫门的人较平日里更是多了一倍不止。

    “难道没听说吗,夏国的睿郡王来我朝觐见,今晚宫中设下了宴席,为确保没有可疑人等混入宫中,齐统领特地吩咐要我们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不然出了差池,我们可是承担不起的。”一名吃了徐家不少好处的士兵说道。

    徐盛了然地点头,夏国郡王来访,他前些日子也听到了些风声,但没大在意,经此一提方想了起来,便冲着几名士兵一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妨碍几位当值了。”

    此处属外宫尚可驱赶马车,待进了内宫宫门前,便必须要下马下轿步行了,除非是皇家宗室,地位高的妃嫔,亦或是有皇上特许除外,不然都要按规矩来。

    显然,徐盛和落银是完全不具备这些特权的。

    徐盛找到叶宅的时候,已过了午时,落银捯饬了一番路上又消耗了些时辰,故此刻天色已近昏晓,金乌渐渐坠入西山,金灿的余光却正是最盛的时候,将这座巍峨宏伟的皇宫笼罩的越发不可侵犯起来。

    抬眼一望,顿时令人生出无比的敬畏来。

    落银前世纵然再有见识,但这古代的皇宫,也是实打实地头一次来,想到待会子便要见到当今圣上,一时间不免又有了几分紧张。

    徐盛看出她的心理一样,边走边细声地说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当今圣上并没你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只要你顺着他的意,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落银点着头,将心神强自镇定了一些,这才得以有心思询问徐盛,“也没个引路的,咱们这是要去何处觐见?”

    “但凡是跟御茶有关的人等入宫来见,必定是要由曲公公来安排的,平日里也有个接应的,今日兴许是跟那个夏国的郡王入宫有关吧,应是没来得及安排,但也无妨,待会儿入了内宫,再找人通传曲公公便是了。”

    落银会意地点头,又随着徐盛走了一小段儿,就见迎面有一小黄门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二位该是奉命前来面圣的徐家茶师吧?”那小黄门近了询问道,有些气喘吁吁地,应是走的过急的缘故。

    徐盛朝着他一揖礼,便道:“正是,敢问小公公是?”

    “那便是了。”小黄门松口气儿的样子,忙道:“奴才是曲公公派来的,本该是提早一个时辰在宫门前候着,可宫中有些事情没能走开,故耽搁了些,还请勿要怪罪。”

    徐盛闻言自是道无妨,小黄门显然还有别的事儿,也没多说旁的,径直道:“奴才这就带二位去曲公公那里,二位请随奴才来。”

    徐盛连忙道谢,同落银一起跟了上去。

    曲公公今日也忙的不可开交的,他虽然只管同宫中用茶有关的事宜,平日里乐得清闲,可今日因这场晚宴也是费煞了心思,皇上虽然不勤于朝政,但好面儿,夏国的郡王前来,这筵席上的用茶自然也要处处体现我朝的地大物博,从餐前,到席后,还有看戏时所要用的茶,都不可重样儿。

    为防止出一丝纰漏,曲公公忙活了大半日了。

    因为这边儿实在是走不开,故就随意遣了个小太监将落银和徐盛带去,话都没来得及多说,就道了两句抱歉抱歉。

    按理来说,落银作为徐家的一等制茶师,又在晋茶会上夺了魁,适逢皇上亲自召见,他理应亲自将人带去的。

    走在前往皇上会见臣使的偏殿的路上,落银心里十分地郁闷,既然今日这么的忙碌,这皇上也真是的,就不能改日再召见她么,非得捡这么一个日子。

    待见了面儿她才知晓,这位昭顺帝是一位十分随意自我,且说话做事毫无章法可言的皇帝。

    这让落银十万分的意外,更是为这位偶有耳闻的昏君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而跌破了眼镜。

    “叶师傅请随奴婢里面请。”刚到偏殿前,就有宫女上前引见,徐盛对落银做了个好好表现的表情。

    他是不能入内的,只能在殿外等候,落银路上听他说了这一点,对他点头之后,就随那宫女踏进了偏殿之内。

    殿内的极尽奢华不必多表,落银只觉得被这华丽瞬间就摄住了心神,好在殿内的龙涎香有着清心定神的功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过后,就尽量放轻了脚步跟在宫女后面。

    落银心想,虽然她一个茶师的地位不算崇高,但既然来觐见,那场面应该是比较严肃和庄重的。

    至少,该是很正式的。

    却不料,那宫女儿带着她在这偌大的殿中七拐八拐的,竟然是来到了内殿之中,在一方六扇丝质金线绣龙图的屏风前止了步。

    “奴婢参见皇上。”那宫女隔着屏风行礼跪拜道,落银还算知晓规矩,随着她一同下了跪,平定着声音道:“民女徐家茶庄茶师叶落银,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落银不由地心道,她这两辈子的第一跪可算是送出去了……

    不大会儿就听屏风后传来了一道略显慵懒和兴味的声音,淡淡地道:“叶师傅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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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啥事,预计下一章下午3点左右就会发布~

189:脱轨的皇帝

    咦?

    落银在心底纳了一闷儿,听这声音顶多三十来岁,她本也没留意,潜意识里早将这皇帝认为是四五十岁的人,因常见沉迷酒色,该是有着一副很萎靡粗哑的嗓音。

    这声音,却是十分地有磁性,极悦耳。

    落银堪堪回神,“谢皇上。”

    起身后,垂首在一旁立定,不敢乱看一眼,但却能感觉得出,昭顺帝在隔着屏风打量着她。

    好大会儿,才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道:“给叶师傅赐座。”

    “是。”这才有宫女去搬了张半高不矮的绣墩过来,落银道了句谢皇上,才中规中矩地坐了下去。

    她此前也没学过宫中的规矩,这一召见委实太过突然,只能尽力回想着前世电视剧里的印象……

    还好一番动作姿态下来,虽算不上极其合格,但至少看起来不会令人觉得怪异。

    就在这时,她听得屏风后似有了些动静,落银抬起眼来小心地望去,灯光打在屏风上有一种透明的影射,可以看到后面的情形——是昭顺帝被一名宫女伺候着从榻上起了身。

    落银见状哪里还敢再坐,屁/股还没捂热就又站了起来。

    昭顺帝从屏风后缓步而出,跟着出来的是四位年轻的宫女,姿色身段儿皆是不俗。

    “坐吧,莫要太过拘束,朕就是想见一见,是何人研制出了这黄金茶。”昭顺帝的声音丝毫没有威严可言,若非是那个‘朕’字,落银似乎会不确定这说话的人是不是个皇帝。

    “是。”她应下一声,待昭顺帝在上首的椅上坐定之后,她才又落座,然而心中的畏惧却消减了大半,因为这皇帝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威压,再又想到徐盛先前的话,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朕天天听曲英海在耳边念叨你的名字,可快要把朕的耳朵都摸出茧子了。今日一见,叶师傅果然令人眼前一亮啊——”昭顺帝笑言道。

    落银无法彻底的理解他所谓的眼前一亮,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明白必定是跟她的年纪脱不了干系,不管怎样,这表面听着也算是赞美的话,便谦逊地道:“皇上谬赞了,民女不过是一寻常之人,略通些茶理罢了。”

    昭顺帝就笑了两声,笑声是说不出的清朗,落银有一刹那,真的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个皇帝。

    她不由地心生了些好奇,缓缓地将视线抬高了一些,待看清眼前坐着的身形高大的男人,顿时呼吸一窒。

    不为别的,就为这反差之大。

    他宣见落银一个外人,竟然连龙袍也没有穿,仅就穿了件佛头青素面儿刻丝直裰,黑顺的墨发挽起在头顶,用羊脂玉玉簪穿过。

    五官更是有着三分说不出的超脱,眉眼间噙着笑,单看这副面容,是还没有那声音来的成熟,让人直觉仅有二十五六的模样。

    落银觉得这……简直乱入!

    这副模样,哪里又有骄奢好/色昏君一贯的做派?只让人觉得,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还差不多……

    昭顺帝如愿以偿地在落银脸上看到了惊愕的表情,唇边笑意更加深刻,笑了笑问道:“朕脸上长花儿了?”

    “民女失礼,望皇上恕罪!”落银忙地垂首下来,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相当的不妥当。

    昭顺帝却丝毫不介意,“朕方才都说了,今日不过是想见一见你,同你说说话儿,你万不必如此拘束,你想看朕,就尽管看个够儿好了,朕很大度的。”

    噗!

    落银险险忍住要喷血的冲动,这,这这话真的该是一个帝王跟她一个茶师该说的话吗?

    要看就看个够儿?拜托有点节操好不好……!

    若非他口气正经非常,落银险些要误认为,自己是被调/戏了……

    她只得奋力挤出了两声干笑来,道:“皇上当真是出人意表的风趣……”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昭顺帝心情似乎很好,朝着宫女吩咐道:“备茶。”

    宫女应下,领命而去。

    余下的几名宫女,不用多去吩咐,就合力搬来了一张矮腿长形檀木桌,又摆来相应的小茶几,茶几上布着齐全的茶具,是一套染着红梅的白玉茶具。

    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就绪,宫女跪坐在侧正欲沏茶,却听昭顺帝道:“且慢。”

    宫女便止住动作,聆听着昭顺帝接下来的吩咐。

    却听昭顺帝含笑说道:“可否劳驾叶师傅来为朕沏上一壶茶?”

    劳驾……这俩字用的可真真叫人惶恐。

    落银自知这虽是询问的话,但她是没有拒绝的资格的,当即揖道:“这自是民女的荣幸。”

    说罢,便自绣墩上起身,跪坐在了矮桌旁的软毯上,接过了宫女递来的热水银壶.

    将银壶高高握起,便往茶壶内注水,差不多两分满,就将银壶搁下,转而握住茶壶把儿,将壶盖盖上,用手轻轻摇晃壶身。

    待觉察到壶壁散发出温热之后,便将茶壶内的水倒撒到茶碗上。

    昭顺帝望着那一片氤氲的热气,好奇地道:“这是何讲究啊?”

    “回皇上,这是烫壶,一来可以除去壶内和碗中的气味,二来的话,温热的壶身有利于烘出茶香。”落银恭声答道,心知这道工序在这里还未出现。

    “不错……”昭顺帝赞赏地点了头,对左右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仔细着看,跟叶师傅好好学学。”

    宫女们忙都笑着应下。

    落银看了眼茶荷中的茶叶,因为不同的茶冲泡起来也有不同的讲究,故要先看茶,可这一眼,便是愣住了。

    她自己制的茶,怎会认不出来?

    这不是前些日子刚进献入宫的绿雪茶吗?

    昭顺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徐徐地道:“朕已听柳共喜说过,今年的莲心茶出了些问题,做主将其改成北园绿雪的,是你。”

    落银忙垂首答道:“正是民女,民女擅作主张更改御茶,还望皇上恕罪。”

    昭顺帝脸上的笑尽数敛去,口气也开始变得莫测起来,令人猜不出喜怒,他看着落银问道:“你既知此事可治罪于你,为何还要自作主张将茶撤换?”

    落银顿了一顿,答道:“回皇上,一来是因为莲心茶被毁,在此种情况下,民女别无选择;二来是因为民女对北园绿雪有足够的信心,三来则是……民女认为皇上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为难民女。”

    答完之后,落银便不敢抬头,不知道昭顺帝的反应是怎样,但她料想应该不会太坏,因为这场赌,从一开始她就不认为自己会输。

    有几个呼吸间的静默,虽然不长,但仍旧叫落银生出了不确定来……

    却听那道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朗逸,道:“冲茶吧,再多说下去,水都该凉了。”

    就这样?

    就这样翻过去了?

    落银不禁抹了把汗,忙识趣儿地谢恩,后也不多废话,专心地泡起了茶来。

    只见她仅往茶壶中注满了三分水,再有投入茶叶摇晃一番,待茶叶被水浸透之后,再加入余下的水。

    “你这泡茶的法子,真是越看越新鲜。”昭顺帝倚在椅背上,任由左右婢女替他揉捏着双肩,略显闲懒的说道。

    落银便将其中的用意一一跟他道来,“不同的茶都该用不同的冲泡方法,可根据茶叶的粗细嫩老情况,还有茶条的紧松程度来区别对待。三种基本的冲投法有上投,中投还有下投,所谓上投则是一次注满水,再往壶中撒入茶叶,此法适宜最细嫩的茶叶。中投则是民女方才所用,因为这绿雪茶是属于雨前茶,虽然也细,但却没有明前茶的嫩,采用中投最恰当。而下投则是先在壶中投入茶叶,再行注三分水,待茶叶浸透之后,再注入满水。此法适宜粗老难以冲泡的茶叶。”

    昭顺帝本就极喜茶道,听罢,不由笑叹道:“叶师傅泡茶果然极讲究,光是一个冲投法儿也有这么多的说法,朕之前倒是闻所未闻啊……”

    “回皇上,茶的冲泡之法有千万种,民女所用不过一角,喝茶在于静心养性,泡茶亦有乐趣在其中。故民女以为,只要能泡出一壶好茶来,不必拘泥一贯的泡法。”落银笑答着。

    “说的好。”昭顺帝赞同地点头,“泡茶亦需注入心思,不同的心思造就不同的冲泡之法,其味也大不相同。”

    “皇上见解十分独到。”落银这句话倒不全是奉承,能有此领悟,便能看出眼前的人是个极懂茶的人。

    一时间,落银竟恍惚觉得……遭遇了一位知己。

    “你这北园绿雪,本需存放些时日的,可朕那日听曲英海说起,便忍不住好奇心,让他先取了些过来给朕尝鲜,谁知这一发不可收拾了。”昭顺帝端起落银刚注入茶汤的茶碗,在手中晃了一晃,笑道:“叶师傅不管在制茶方面还是处事方面,都很有自己的见地,十分难得。”

    落银闻听,愣了一愣。

    这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显然事出有因,而这才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他怎就能如此确定自己的处事风格?

190:睿郡王

    “泡茶动作,便能瞧出一个人平素的作风如何。”昭顺帝悠悠说道。

    落银开始觉得,这位帝王不单单不像外面传言的昏庸糊涂,而且还十分的睿智……

    可接下来昭顺帝的一句话,便让她再度陷入了凌乱中,——“开始听说叶师傅年纪小,朕还不信,今日得见叶师傅这身娇体弱的模样,当真是意外非常啊。”

    身娇!体弱!

    落银觉得,这怎么也不该是一个皇帝对一个茶师会提及的字眼。

    一时间,竟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昭顺帝吃了口热茶,有模有样地品了一番,后道:“这是朕这辈子喝过的最香的茶——”

    说完,还饶有深意地看了落银一眼,落银只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要打冷战的冲动。

    这皇帝,怎么越往下处越觉得脱离正常轨道……

    一会儿令人觉得是位翩翩公子,一会儿令人觉得轻浮不定,一会儿又好像睿智非常,横竖都看不明白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但有一点落银可以确定——眼前这人分明有着治国之才,浑身上下却没有丝毫雄心,十分的赖于安逸。

    过分依赖安逸,或许就是促成一个昏君的产生的前提吧……

    作为一个皇帝,最奢侈的莫过于安逸和轻松了,这在正常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生活——

    “一道好茶需要好水,这水是集自晨早荷叶上的清露,泡出的茶自然非寻常能比,再加上叶师傅这独特的手艺,当是天下无双。”昭顺帝十分不吝啬夸赞落银。

    “圣上过誉了。”

    昭顺帝笑了一笑,便不再说话。

    他将茶碗搁下,落银便替他斟上。

    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昭顺帝断断续续地吃去了三小碗茶,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能接的上的,落银就接上一句,无法接话的,落银就微微一笑带过。

    茶香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长时间的熏染,令落银再没了起初的紧绷,逐渐放松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便有宫女行入内殿,细声提醒道:“皇上,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陛下该更衣准备了。”

    昭顺帝正闭着眸子倚在椅背上,淡淡地“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今日这茶,朕喝得很开心。”昭顺帝朝着落银微微一笑,全然没有帝王的威严,“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喝到叶师傅泡的茶。”

    落银自然是不敢有异议的。

    “送叶师傅出宫吧。”昭顺帝吩咐了句。

    “谢皇上,民女告辞。”落银行了个退礼,便随着宫女一同行了出去。

    昭顺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无声地一笑,自语道:“果然与众不同。”

    说着,站起了身来,笑道:“替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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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一出了偏殿,四处无人,徐盛即刻出声问落银。

    “如你所说,陛下不难相处。”落银笑着说道,相比于来时的战战兢兢,显然平静了太多太多。

    “那是当然。”徐盛似还想说些关于昭顺帝的脾性,好的坏的都提醒落银一番,但碍于还是在宫中,唯恐被人听到,便没有多说,只道:“反正做好分内的事情,好好地为皇上制茶就成了。”

    落银颔首,忽觉鼻间有着淡淡的花香,探目望去瞧去,前方在琉璃宫灯的照耀下,是个三岔路口,往前是一片姹紫嫣红,入口处乃是一块泛着银色光芒的扁圆巨石,上头用朱砂染就的三个大字:御花园。

    来时也经过了此处,奈何因太过紧张而无心欣赏,此刻通身的轻松舒畅,心境自是完全不同。

    徐盛看出她的雀跃,脸上也浮现了些笑,说道:“现在可是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最艳的时候,你这头回入宫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落银本就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他是知道的。

    “的确是罕见的美景。”落银赞叹了一句,有许多珍稀的花种,是她只在书上见过的,徐盛见她入迷,也不催促,放慢了脚步。

    偶尔遇见穿行而过的侍卫、太监或宫女,虽然都是不明他们的身份,但能在宫中走动想也不会是平常人,于是也都是守礼的一躬身,聊当见礼了。

    脚下笔直的甬道走了差不多一半,落银便随着徐盛折身踏上了一条小径,这条小径走到尽头,会再衔接一条甬道,那条甬道走罢,才算是出了御花园。

    皇家的这座后花园,堪比半个徐家茶庄的大小了。

    刚一踏上这条仅容二人并肩行走的小径,走了不到十余步,落银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主子,此次前来青国,仅能停留三日。按照计划,咱们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犹豫地说道。

    却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落银也没太在意,又听徐盛指着前不远的一株鹤望兰道:“看那鹤望兰,竟然已经开的这么好了!”

    落银探目一瞧,果然是有着几簇橙黄色的花朵,一时间不由地被吸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就在他们方才走过的甬道上,行在前头的男子似有所查地停下了脚步,将头转去了落银和徐盛的方向,却因隔得太远,光线恍惚,又有草木相掩,只隐约得到两道虚影,看不仔细。

    后头的随从细声地嘟囔着道:“主子,您倒是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啊……”

    “小爷的事情,何时需要你来提醒了。”男子将视线收回,淡淡地答了句,一双黑瞳犹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耀眼。

    “主子——”随从拉长了声音喊,却见前面的男子已经信步朝前行去,“主子您等等我啊!”

    落银只觉得,心脏没由来地漏了一拍,而后再跳动的时候,胸腔里便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一时间,竟觉得难以呼吸,眼睛也有些发涩。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她愕然不已,却觉似乎有一种无形却有力的力量在牵引着她。

    片刻,她豁然地转过了身去,朝着方才走过的那道甬道上看去,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路两侧的石灯散发着暖光。

    “怎么了?”徐盛不解地看着她发怔的模样,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落银半晌不得回神,不知过了多久,心中那莫名的情绪才逐渐地散去。

    徐盛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她掐一掐人中,叫一叫魂了。

    就在他欲将思想转化为行动的时候,却见落银忽然转回了身来,摇头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徐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不确定地询问道:“真的……没事?”

    这脸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落银对他扯开一个笑,“真的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咱们快些走吧,走这么晚了。”

    徐盛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一程路,落银再也无心去赏看什么美景。

    心中空缺的一角,越发的空荡起来,就只是因为方才往甬道上投去的那一眼,同样的空荡无物。

    她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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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宫中忙上忙下的准备,横竖就是为了这远道而来的睿郡王一人。

    筵席设在保福殿内,文武百官都早已抵达,还没有到开宴的时间,正主儿睿郡王和皇上都还没有现身,气氛还算轻松,三五个同僚好友,坐在一起各抒已见。

    “我朝与夏国相交已近二十年有余,此番睿郡王来访,可见夏国国君继续交好之意啊。”

    “据闻这睿郡王,正是雍亲王唯一的嫡子。”

    夏国亲王制,每每承袭一任便降一级,只有特封的铁帽子亲王才能除外。但郡王若立功显赫,仍有机会升为亲王。

    “原来是雍亲王的嫡子!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想必这睿郡王定也非泛泛之辈。”一位素来仰慕雍亲王的骠骑将军叹道。

    众官员讨论的正在兴头儿上的时候,忽听有宦官扬声通报,“睿郡王到!”

    尖利的声音一层层地传达入殿内,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中。

    对于这初次来访,素未露面的睿郡王,百官纷纷投去了目光,紧接着都是起身相迎。

    入目只见一道笔直欣长的身形负手而入,端看面容,约莫只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刀刻般的五官轮廓分明,特别是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睛,似乎只消一眼,便能将人瞬间吸纳进去。

    只让人觉得那一身锦衣华服似乎都成了陪衬,无需这些累缀,他整个人本身也都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和冷冽。

    众人不由在心里赞叹:光是这股气势,就不枉为雍亲王后人!

    阻开外殿与内殿的一层纱帘后,有身着宫装的少女屏息探头相望,晶亮的杏眼中满是惊艳的意味。

    “没想到这夏国的郡王,竟然是这副模样……”她低声地自语着。

    婢女在后紧张地道:“公主,咱们快回去吧……待会儿皇上该来了,让他发现您偷偷跑来这里,定是要降罪于奴婢的……”

    “知道了,待会儿就走。”少女不耐地朝她挥了挥手,目光却是胶在了那道略带孤傲的身影上面,如何都移不开。

191:不识时务

    落银从宫里回到了家中之后,已是饥肠辘辘,想到徐盛也还没有用晚饭,落银便欲留他下来吃顿饭再走。

    可徐盛却说不必这么客气,他还有些事情要回茶庄去办,落银听了也不好耽误他办事,便没继续留她。

    月娘今日从绣庄交完货回来,就听李方氏和虫虫说落银进了宫去,大半天都吓得心脏扑腾腾的跳,直到见落银平安无事的回到家中,才总算松了口气。

    “我听你婶子说徐盛陪你去的,徐公子去了外地,要后天才能赶回来……我就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两个能不能应付的过来……”月娘余惊未了。

    虽然他们的身份已经得以洗白,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彻底地放下心来。

    “没事的,皇上并没有为难我。”落银笑着宽慰着月娘。

    “那就好,那就好。”月娘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想吃些什么,二娘给你做?”

    “随便什么都可以,就下碗面好了。”

    “好,那再给你加个荷包蛋。”

    落银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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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落银起牀之后在院中洒扫着。

    今日的天色远远不如昨日那般好,略显阴沉,空气中还有些雾,十步外的景象便看不太仔细了。

    昨夜里应该起了风,院中的花瓣和花叶被吹落了一地,颜色各异的花瓣铺洒在青砖地上,一起风就会飘扬起来。

    不知怎地,落银忽然想起了昨晚御花园中,那突如其来的情绪。

    ……

    这恼人的雾天,在太阳还未将雾气驱散之前,便鲜少有人乐意出门儿,然而就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里,叶家的房门被敲响了。

    “有人在吗?”一道女子的叫门声响起。

    李方氏正扫着前院儿,听到有人敲门,恍恍惚惚地又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便当是拾香或铃儿,当即将扫帚搁下,开门去了。

    然而一将门打开,李方氏却见是陌生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岁朝上的年纪,便疑惑地问道:“请问二位是?”

    一男一女见开门的人是李方氏,对视了一眼——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那女子还是开口试探地问道:“我们是来找叶落银叶师傅的,请问叶师傅是住在这里吗?”

    李方氏愣了一愣,道:“你们是茶庄里的人吗?”

    二人当即点头。

    李方氏这才笑道:“是,我是她婶子,你们一大早地来找银儿,可是茶庄里有什么事情?”

    她下意识地就将二人当做徐家茶庄里的人了,二人却也没有点破,男子守礼的一揖,含笑道:“我们来找叶师傅谈些事情,还望婶子您行个方便。”

    婶子都喊上了,又是认得落银的,李方氏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儿,当即就笑着将人请了进去。

    待到了厅堂之中,李方氏道:“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去把银儿叫过来。”

    “有劳婶子了。”

    李方氏笑着说不麻烦,便出了厅堂去落银的院子里找人去了。

    虫虫刚被月娘拿毛巾擦完脸,月娘去了厨房,他便一个人晃荡来了厅堂。

    一进来,就看到两个眼生的人坐在那里,他也不怕生,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问道:“你们是谁呀?”

    虫虫生就一张可爱的圆脸儿大眼睛,女子见了当即露出了喜爱的笑容来,道:“我们是来找落银的,你是谁呀?”

    “我是……虫虫。”虫虫见她口气带笑,便也没了一开始的戒备,走近了又问道:“你们是我姐姐的朋友吗?”

    女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朋友?算不上吧。

    男子及时道:“是旧识。”

    虫虫在不认识的人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装老成,也不知道有没有懂旧识的意思,就点了个头,道:“哦……我知道了。”

    女子忍俊不禁,伸出手来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嫩脸。

    “是你们?”

    一道带着讶异的询问从门外传了过来,二人和虫虫都齐齐地朝门外瞧去,只见身穿靛青色素面裙衫的少女站在门槛儿前,目含惊讶。

    落银方才听李方氏说茶庄里来了人找她,还以为是茶庄里有什么事情,半刻没敢耽误就过来了。可眼下一见,却是秦方和丁庆。

    “是我们。”丁庆站起身来,隔空对着落银一揖,“贸然叨扰叶师傅,还望见谅。”

    秦方也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一大早的过来,真是打搅了。”

    “无妨。”落银踏入厅中,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不知秦姑娘和丁公子此番前来,是有何贵干?”

    毕竟相识一场,虽然秦方和丁庆是凤家的人,可以说是徐家的敌人,但具体的来意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虫虫跑到落银面前,趴在她的腿上,很懂事的没有出声插话儿。

    “我们也开门见山。”丁庆笑了笑,径直道:“不瞒叶师傅,我和方儿今日过来,是来请叶师傅去凤家一叙——”

    落银听出了很多信息,方儿?只怕丁庆和秦方的关系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见她的人。

    “可是凤七小姐有意见我?”她问道。

    “正是,还有我们的东家,凤老。”秦方自从在晋茶会上见识到了落银的能力之后,对她便多了几分崇敬。

    今日凤慜之所以让她跟丁庆过来,不过也是想着他们毕竟认识,比其他人过来请要好很多。

    但对落银来说,事实上是没有区别的,她向来有原则,从不会因为一些称不上情面的情面,就动摇原则。

    凤慜和凤远习竟然要见她。

    落银又不傻,自然知道这父女俩要见她绝不可能是吃茶看戏。

    她敢确定,是跟黄茶脱不了关系,据她所知,徐折清有意给凤家下马威,驳了凤家提出的黄茶合作事宜,毕竟凤家这些年来,对徐家做的同样过分。

    这就是商场,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有求于自己的敌人。

    想是凤家转而将主意直接打到她这个源头上面来了,是想挖墙脚了吧?

    而且还打听到了她住的地方,知道她今日不在茶庄,这消息可这是有够灵通的。

    “还请二位替我回个话儿,我的身份乃是徐家的大茶师,在职期间,私下会见其它茶庄的掌权人,实在于理不合。”落银含笑道。

    丁庆和秦方互看了一眼,似乎早料到她不可能轻易地答应。

    秦方便道:“关于具体的合作方面的事宜……可以见了面之后再详谈,叶师傅您再想一想。”

    这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想提的条件,凤家都会尽力满足,一定比她在徐家的待遇好。

    落银却不假思索地摇了头。

    丁庆见状,直截了当地道:“叶师傅也该知道择优而栖的道理,选择一个更好的环境,这是叶师傅的权利。叶师傅何不再考虑考虑?”

    “我自有自己的思量。”落银歉意一笑,“二位真的不必多言了,得罪之处,还望凤老和七小姐见谅。”

    丁庆听到此处才算明白过来——一开始落银拒绝,他还当是摆架子拿乔,可现在才明白,她这是真的铁了心不愿意前往。

    连谈也不愿意谈,这是认定了徐家茶庄吗?

    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条件摆在眼前却不要,这是什么道理……

    秦方仍旧不死心,“叶师傅,您好好想想,到了凤家,您一样可以做上大茶师的位置,而且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和尊崇。”

    这些东西,不外乎是一个大茶师毕生所求了,地位,名声,尊重,待遇。

    “但我认为,这些东西我在徐家一样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落银口气仍然带笑,却显然是为了维持礼数。

    “叶——”秦方还欲多劝,却被丁庆握住了手,一转脸,就见丁庆正冲自己摇着头,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再说什么显然都是没用的。

    “既然叶师傅心意已决,我们也断然没有强求的道理,打搅了,告辞。”丁庆站起身揖礼道。

    落银颔首道:“二位慢走。”

    秦方临走前,还十分不甘心地看了落银一眼。

    李方氏刚泡完茶过来,却见位置上空荡荡的,疑惑地道:“人呢?”

    “已经走了。”落银答了句。

    “怎么这么快……茶庄里是不是有事情啊?”李方氏问她。

    “没什么事儿,已经解决掉了。”

    “那就好。”李方氏走过来,将茶壶放到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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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庆和秦方回到凤家茶庄,将事情的大概同凤慜和凤远习叙述了一遍。

    “真是不识时务!”凤远习本就尖利的一张脸越发的冷然。

    “她真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凤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那个小丫头她不是没见过,身上定是有野心没错儿的,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徐家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甚至让她听也不愿意听一听她的条件,就直言拒绝。

    秦方垂首怯懦地道:“是……”

    “现如今黄金茶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而去凤家却制不出来,客人上门来买都买不到,传出去颜面何在!而且我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徐家除了给合作的茶商供给之外,茶庄里还囤积了不下百斤黄金茶!”凤远习怒的一拍茶案,道:“他却故意捏在手中,不愿同我们凤家合作!”

    凤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192:背叛

    现在正在气头上的凤远习并没有去反省,之前凤家刚有反超徐家趋势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待徐折清的。

    就如当时凤慜研制出来的攒林茶,徐家也曾上门求过合作,却被冷脸相待。

    “不管如何,这黄金茶我们一定得拿到手,就算是从别的茶商手中花高价来买,也要拿回来!这关于凤家茶庄的名声!”凤远习发令道。

    “是,女儿待会儿便让人去打听合适的茶源,一定尽早将此事办妥。”凤慜恭声应道:“请父亲放心。”

    “这件事情不容许再有差池了,你今年输了晋茶会,我念在是那叶落银出人意料的表现,就不对你多加怪责了,但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别人做得到,而你却做不到。”凤远习声音严厉。

    凤慜垂首,“是,女儿一定好好反省。”

    “你知道就好。”凤远习看也不看自己这个庶出的女儿一眼,径直起身离去了。

    凤慜抬起头来,纱幕下的那双冷眸极沉。

    “你们都先下去吧。”她朝着秦方和丁庆吩咐道。

    二人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凤慜静坐了大许有一刻钟的时间,待静思罢,刚站起身的时候,却见自外间行来了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

    “七小姐!”

    这是家中从小伺候她的丫鬟碧霞,对她向来忠心不二,是她身边少有的可信之人。

    “你怎么到茶庄里来了?”凤慜皱眉问道,碧霞从来不会这样的不知规矩,来茶庄更是头一回。

    碧霞满脸的怒色,看了左右的人,犹豫了一下,在凤慜耳畔低声地说了一阵,声音小的只二人听得到。

    凤慜脸色寒极。

    碧霞一脸急色,“小姐,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凤慜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了出去,碧霞见状连忙跟上。

    马车带起滚滚的烟尘,朝着凤家宅邸行驶而去。

    现如今的凤家早已非之前的凤家,以前的凤家,随便哪个奴婢都可以给她凤慜脸色看,只因为她只是个庶出的七小姐,又相貌丑陋。

    而如今的凤家,整座府中却是谁都要靠她的脸色过活,只因如今的凤家,是被她凤慜一力撑起来的。

    凤慜一踏进大门儿,一路上所遇的仆人和丫鬟都纷纷行礼,她却看也不曾看上一眼,直接朝着自己的寝院去了。

    “小姐今日怎么了啊?怎么觉得特别不对劲?”待凤慜走的远了些,才有人敢窃窃私语。

    “嘁,她哪一天对劲过啊?她要是哪一天对劲了,那才是真的奇了怪了。”一位丫鬟撇嘴道。

    几人围在一起便是一阵窃笑。

    再说已经来到寝院前的凤慜,径直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朝着卧房的方向走了过去,手心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冰。

    碧霞紧跟其后,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愤懑。

    卧房里的人显然都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正沉浸在一场云雨之欢中。

    男女纠缠的声音传至外间,端是无比的旖旎。

    牀榻下丢落着七零八落的衣衫,女子鲜红的肚兜上绣着艳丽的鸳鸯,在此刻显得十分刺眼和讽刺。

    “嗯……云郎……”女子吐气如兰地唤着的那个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她凤慜的夫君。

    凤慜就站在隔开内外间的垂帘外,脸色已经结冰。

    碧霞既羞涩又气愤难当,但见凤慜没有动作,她也不敢自作主张。

    就这样,主仆二人隔着一层有跟没有没差的珠帘,静静地看着那摇晃不止的牀帐。

    不知过了多久,凤慜似乎再也忍不住,一把挥开珠帘,大步走了进去,怒吼出声:“石青云!”

    女子又是一声尖叫,但却是跟前面的不一样,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牀帐内一阵慌张的窸窣声。

    凤慜咬紧了牙关,奋力抓拽住了牀帐一角,也不知道究竟是使了多大的力气,只听“嘶拉”一声长响,牀帐被拦腰撕下了一半,里面的景色再也遮挡不住。

    碧霞惊叫了一声,羞愤地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

    女子攀着男人的肩膀,惊惧地躲在男人的背后,瑟瑟发抖,那模样简直可怜极了。

    凤慜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看着那男人满是潮红的一张脸上也全部都是惧意,她欠身上前,一巴掌狠狠地落下!

    响亮的巴掌声和女子受惊的尖叫声同时响了起来。

    “慜儿,我……你先冷静冷静,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男人回神过来,一把捉住凤慜的手。

    “别用你那肮脏的手碰我!”凤慜一把挥开他的手臂,后退了两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眼前这狼狈而又没有尊严的男人,这就是她的夫君!

    “你听我解释啊,都是她先勾/引我的,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真的!”男人急得不得了,一边弯身将牀边是衣袍捡了上来,手忙脚乱的穿着。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云,云郎……你怎么——”

    什么叫做都是她主动勾/引他的!

    “你还不快给我滚!”石青云生怕她再多说什么一样,厉声赶着人,“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女子见他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一时间委屈的红了眼眶,竟也厉声质问道:“你让我滚?!石青云,我总算看清你是什么人了,十年前你就答应要娶我,可是呢?你却为了荣华富贵入赘了凤家,你说是家中所迫,让我等你!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现在却换来你这句话!”

    她喜欢的人,原来竟然这么的自私,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这种时候把所有的不堪全都推到她是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石青云恼羞成怒,竟然开始伸手推搡起了那女子,女子娇弱不堪,被他大力地一推直是滚落下了牀。

    “啊!”女子痛呼出声。

    她的身躯再无半分遮掩,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凤慜面前,女子浑身颤抖着,凤慜鄙夷厌恶的目光,还有心上人的背叛,令她遭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羞辱。

    片刻,就抓起了地上的衣裙,歪歪扭扭地穿好,通红着一双眼睛怒瞪着石青云,“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说,不要后悔!”

    话罢,就风一般地跑了出去,背影凌乱而又狼狈。

    “慜儿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她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石青云跳下牀来,急的不可开交。

    怎么就让她给抓住了!

    “还没有演够吗?”凤慜冷冷地看着他,“你既然做不到当初的承诺的,就给我滚!”

    “你真的误会了!”

    凤慜气极反笑,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有脸狡辩,还有脸不承认,不得不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类人,教她永远都无法理解。

    “我说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滚出我凤家!”凤慜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看到他这副恶心的嘴脸。

    “你——”男人终于也忍不住了,回吼道:“你够了没有,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你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世上确实有着这么一类人,只要他认错,就认为得到原谅乃是理所应当,你若坚持不肯原谅,那便是你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我叫你滚你就得滚!”凤慜也是红了眼睛,压抑了许久的种种情绪,终于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开来。

    “哈哈!有种你就休夫!传出去看看别人怎么议论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不人不鬼的,这几年来我早就受够了!”石青云也全面地爆发了,毫不顾忌地撕破了脸,“每次就连要不要做,都要全由你做主!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而且你自己这副样子,竟还不许我找别人吗!”

    碧霞听得火冒三丈,但这种事,她一个丫鬟哪里好插嘴?知道这是凤慜最难堪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这几年来,我的一举一动都要受你控制,你根本就是一个魔鬼!”石青云已经完全刹不住了,似有意将心中积压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你知不知道外人都怎么说你的,怎么说我的?我已经快被你逼疯了,你还嫌不够,还嫌我做的不够!”

    魔鬼……

    她的枕边人竟然一直将她当做魔鬼来看待?!

    “你给我闭嘴!”凤慜咆哮出声,伸出手指指着石青云道:“你吃的穿的住的全部都是我凤家的,你平时在外面玩一玩也就罢了,竟然将人带到家里来,今日你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就休要怪我无情了!以后在凤家,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石青云一把挥去她指着自己的手,却因动作过大的缘故,将凤慜头上的幂篱也掀飞了去,顿时露出了一张被暗红的胎记占去了一半的脸庞来,配合着她狰狞的表情和猩红的双目,竟将全无准备的石青云吓得倒退三步,目露惊骇。

    这个动作和表情深深地刺伤了凤慜,就好像冬日里最坚硬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心脏,疼痛和冰冷很快就蔓延了全身,几乎令她动弹不得。

    这要比今天的事情和他所说的这些话加在一起的冲击力还要大。

    这个说了三年爱她的男人,竟然这么厌恶甚至是害怕她这张脸!

    纵然心知他从前的温柔和甜言蜜语都是装出来的,故意讨好她的,但却无形之中已经习惯,现下得他如此对待,便觉无从接受……

    “你,出去……”凤慜几乎是颤抖着吐出这三个字。

    石青云冷哼了一声,这次倒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者是稍稍冷静了些,知道跟她吵下去也是无益,再加上实在不想看到这张经常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脸,便挥袖而去了。

    凤慜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

    这么多年的伪装和坚韧在这一刻砰然裂开,一片片地剥落下来。

    这么的努力,努力更改自己的命运,更改凤家的命运,然而到了现在,她又得到了什么!

    金钱、名誉?

    可这些统统不是她最想要的……

    ※

    ※

    ※

    ※

    ※

    ※

    半下午的时候,叶六郎和南风回来了,算一算,他们这次这趟镖差不多走了近五日,来回都是快马加鞭的,今日又提早半日回到了镖局,便落了半日的清闲。

    “最近银儿也累了,咱们今晚不做饭了,出去吃一顿。”叶六郎说道。

    一家之主都放话儿了,众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叶六郎和南风沐浴更衣,又吃盏茶歇了一个时辰之后,一家人便出门吃饭去了。

    大许是因今日天色阴沉,没出太阳的缘故,外头的天色暗下来的比往常要早。

    好在一出了长巷便是正街了,街两旁铺子边挂着的灯火,将路照的很亮。

    出门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去处,是一座不大不小,但菜色很地道的酒楼,故几人很有目标,直奔着就去了。

    这座乡居楼坐落在正街中央,一家人说笑着走到一半的距离的时候,李方氏便示意南风去将铃儿一道找来吃饭。

    现在已经到了绣庄放工的时间了。

    现在的南风和铃儿,差不多已经是公认的一对儿了,情愫也都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儿的。

    南风回回走镖回来,勿论远近,必是要去绣庄看铃儿的,绣庄里的人也都逐渐地知道了二人的关系,回回南风过去,都少不得一番打趣。

    南风去寻了铃儿,落银他们则是先行去了乡居楼,说在那儿等着他们。

    落银完全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竟然会在乡居楼遇见了凤慜。

    而且还是,烂醉如泥的凤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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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后台维护,本来想早早上传的~

    另外,大家在书评区留言什么哒,我也瞧出来了,大家很想念小易城,但俺也要顺着情节走啊,不然就乱套啦,会回来的迟早会回来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大家稍安勿躁啊~>3<

193:大师有请

    凤慜一如既往的一身黑衣,一如既往的罩着幂篱,却是不同以往的醉态,下楼梯的时候险些从上面滚落下来,惹得一群食客惊叫连连。

    几经波折地下了楼,却没了一丝力气,竟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楼梯下,手抱着栏杆猛吐了起来。

    这一动作,直将一半的食客恶心走了,掌柜也是束手无策,一个姑娘家的,他碰也不是,可任由她这样,却也没法儿做生意。

    凤慜虽然在晋茶会上有些名气,却还没有到人人都见过她的地步,掌柜也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叫人来接也没法儿叫,一时间焦头烂额。

    落银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巧就看了这么一幕。

    凤慜喝醉,在大庭广众之下狂吐,落银觉得这要比明日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

    她这样对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要求严格到没朋友的人,也会这么的不顾形象吗?

    “这姑娘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月娘不禁皱眉,那一地的呕吐物,让几人顿时觉得……全无了食欲。

    落银犹豫了片刻,终是走上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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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凤慜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身上的被褥极其的陌生。

    打量了一遍四周的陈设,她不由地皱紧了眉头——这里好像是客栈?

    外衣和幂篱,都整整齐齐地放在牀边的高脚圆凳上面。

    凤慜有些记不清楚昨晚喝醉过的事情。

    当时她是心里闷的实在太厉害,才会跑出去喝酒,却不曾想向来酒量甚佳的她,竟然会醉的不省人事。

    她将衣服穿好,洗完脸之后又将幂篱戴好,带着一身残留的酒气出了房间。

    “昨晚是谁将我送来的,知道吗?”走到柜台前,凤慜朝着掌柜问道。

    掌柜对她很有印象,当时醉的那叫一个不忍直视啊。

    “是一位小姑娘送您过来的,您不记得了吗?”

    凤慜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影像,几个片段,都有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是叶落银。

    是她将自己送来的。

    凤慜想起来了,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那种丑态,自是不想让任何认得自己的人看到,更别提那人还是对手茶庄里的大茶师,晋茶会赢了她的大茶师,昨日还拒绝了她邀约的大茶师。

    更要命的是,她好像记得,她抓着叶落银的胳膊哭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倒……

    凤慜真想回到昨天晚上,把那个可笑又丢脸的自己给打晕了!

    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形态来!

    酒果真不是个好东西……

    而且,怎么偏偏是她叶落银,真是丢人丢尽了,这回叶落银可是看她的笑话看够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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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午过后,落银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之后,才净手坐下来吃午饭。

    开发新型黄茶的事情,看来是得缓一缓了,现在黄茶刚刚传开,还是得众人一个适应的阶段,不能操之过急。

    落银边琢磨边将两口饭送入了口中,却听外头传来了有人走路的动静。

    “叶师傅可在?”一道少女的声音自外边传了进来。

    此时尚属于午休的时辰,谁会过来?

    拾香见状,忙起了身出去探看。

    不大会儿,落银就听得拾香同来人隐约的交谈声,但却未有听得仔细。

    又吃了口菜的间隙,就见拾香喜形于色的小跑了回来,忙讲道:“师傅,东家让人来告诉您,百里大师请您去晋茶院一趟!”

    落银一呆。

    徐折清回茶庄来了?

    不对,重点是百里弗请她去晋茶院!

    晋茶会过后,三位大师照例的会在祁阳停留一个月左右,踏春和会友,这点落银早有听闻,自晋茶会过后,落银对三位大师便存了份尊崇的心态,亦想过要去拜见,可未免又怕太过唐突。

    这下,百里弗请她过去,自是再好不过了!

    落银饭顾不得继续去吃,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左右手头上也无要紧的事情,随口交代了拾香几句,便随来人茶奴去往议事园了。

    徐折清也是刚回到茶庄里,落银一见,只觉尚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再见他眉眼间的倦怠,便知此行定是事情不少。想来也是,黄茶刚刚上市,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徐折清见落银过来,便是温和的一笑,“这两日可歇过来了?”

    落银笑着点头,“休息的差不多了,徐大哥这是刚回来吗?”

    徐折清听她首先问的不是百里弗几人相邀之事,而是他的事情,心里不由地一阵柔软,唇边的笑意随之愈发的温润起来,“嗯,刚回来。刚到城外的时候凑巧遇见了百里大师几人在郊外赏花,便打了个照面。”

    说着,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吃了一口,又道:“几位大师都有心见你一面,我怕几位大师久等,这才径直回了茶庄。”

    原来是这样,都没来得及回徐府稍作歇息。

    思及此,落银便道:“那徐大哥不妨先回去洗尘吧,我一人前去便是。”

    岂料徐折清笑笑摇头,“不在乎这半日,不打紧,我送你过去。”

    落银暗自叹了口气,只得道:“那就麻烦徐大哥了。”

    徐折清目光微微一闪,本想说何必同他这么客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于是没有再多言。

    马车早已备好。

    徐折清吃完了半盏茶便同落银出了徐家茶庄。

    可落银刚弯腰进了马车,徐折清刚欲提步而上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急呼,“少爷!”

    徐折清听出了这声音,是他家中的仆从。侧身到马车一边,探目望去,果然是。

    那仆从小跑着走近,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他这边刚听闻少爷回了祁阳,就赶忙跑来了,看这情况,只怕再晚一会儿,就见不着人了。

    “何事?”徐折清问道。

    “少,少爷,府里来了……来了贵客。”仆从微有些喘息,道:“是来找少爷您的,老爷让小的来请少爷即刻回府一趟——”

    贵客?

    “是何人?”徐折清这边还想着送落银去晋茶院的事情。

    “是睿郡王!”

    徐折清闻听不免惊诧,“夏国来的睿郡王?”他这两日虽在外地,但也偶有耳闻。

    可他跟这睿郡王素来并无任何交集,更不曾相识。他何以屈尊来徐家见他?

    “对,就是那位郡王爷!”仆从定定点头,又道:“郡王爷在府中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来找他的确是有事情,不然又岂会等这么久。

    徐折清思衬了片刻,对马车中的落银说道:“落银,不若你先随我回去一趟,事情处理妥当,我再送你去晋茶院。”

    落银问题不由地一笑,随后便撩开了马车帘,道:“徐大哥不必管我了,还是先回去办事要紧,再者说了,总不好让三位大师久等。”

    徐折清送她过去不送她过去,原本也是无关紧要。

    徐折清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加上心中对这位睿郡王突然造访一事的疑惑,便点了头,交代了落银几句之后,便吩咐了车夫赶往晋茶院了。

    直到落银的马车走远,他适才朝仆从问道:“郡王可说所为何事?”

    “老爷也问了,郡王爷只说是有些私事要亲自问一问少爷。”仆从边说,脸上边浮现了疑惑的表情,是不知自家少爷何时与夏国的睿郡王熟识的。

    私事……?

    徐折清心中疑惑更重,当即不做耽误,回了徐府而去。

    ※

    ※

    ※

    ※

    ※

    ※

    “敢问可是徐家茶庄的叶师傅?”

    落银刚在晋茶院前下了马车,便有二八年华的少女上前礼貌问道,看身上的装束,应当是晋茶院中的茶使。

    “正是。”落银点头。

    其实茶使在晋茶会当日已经见过她,如此一问不过是为了出于规矩和谨慎,眼下见落银点头,便侧身道:“那请叶师傅随我来。”

    三位大师除了曾通玄之外,百里弗和福康升都非京城人士,但三人却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故每年晋茶会结束之后,百里弗和福康升都会逗留一两个月的时日。

    此刻,三位大师刚从郊外踏青归来,正坐在后堂中品茶说笑。

    落银在堂门外站定,茶使垂首先行进去通传。

    须臾,就听福康升笑呵呵地道:“快将那丫头给请进来吧——”

    百里弗不由笑着摇头,“你别总是丫头长丫头短的叫着,叶师傅可是晋茶会有史以来最有开拓力的茶师——”

    尊重,是不分年纪的,在百里弗这里。

    而福康升则是觉得,这称呼与尊重无关,他是打从心眼里喜欢那丫头的为人处事。

    二人说笑了几句,福康升坚持要喊落银作‘丫头’,百里弗则说莫要被人笑话了去,曾通玄却在一旁摇头笑着,没有发表意见。

    落银得了准儿被请了进去,隐约的听了几句,笑说道:“曾先生乃是长辈,喊我一声丫头也是在情理之中。先生随意便好。”

    百里弗三人闻声都转头看来,只见一道纤弱的身影现在了眼前,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水雾裙,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挽着双髻垂在两侧耳边的位置,后背的余发则用一条蓝色丝带系在中间,想来是为了方便制茶。

194:前来印证

    姐给你们跪了还不行吗,什么不好投偏偏投这么多更新票!更吧,对不起自己的手指,不更又觉得对不起你们……

    好吧,俺努力试试在十二点码出两章加上更过的两章凑够一万二这个巨额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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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康升哈哈笑了两声,朝着百里弗道:“听见没有,丫头都说我可以这么喊,你个旁人还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百里弗气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这模样倒叫落银好吃了一惊,而后便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人前板正又严肃的百里先生,在私下同知己好友,竟也有着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落银走近了朝着三人一一行礼,后又同百里弗说道:“百里先生所言自是为了体统,晚辈亦无异议,可福先生既然不嫌弃晚辈的身份,落银自也没有不乐意的道理。”

    三位先生闻听互看了一会儿,竟然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百里弗也是一改平日的严肃古板,眉目间的公正之气虽然未改,但整个人却多了三分平易近人,他笑着捋了捋下颌上黑白夹杂的胡须,对落银道:“你倒是聪明,两边儿都不得罪。”

    话里带着笑意,打趣一般。

    落银不由笑了笑,没有辩驳。

    “别站着了,快坐!”福康升兴冲冲地对落银招手,“这儿有新得来的好茶,我们仨还没动口儿呢,丫头你今个儿来的巧。”

    落银闻听有些犹豫。

    眼前是一张四方的矮脚小桌,三位大师均是盘腿坐在蒲垫上,还余下一个空位,可她再怎么在晋茶会上表现优异,辈分却摆在那里,当是没有同这三位举世闻名的大师共席而坐的资格。

    曾通玄看出她的疑虑一般,清明的双眼里含着笑,道:“坐吧,今日请叶师傅过来,也是为了探讨些茶理,既是共同探讨,你亦是爱茶之人,又何必顾及那些没必要的繁琐礼节。”

    曾通玄算是三人中最沉默寡言的人,给人最多的印象就是笑而不语,而今开口说这番话,却让落银心中既惊讶又佩服。

    她一个小小的迟疑,竟然都被看破的这么彻底。

    三位先生,果真是难得的世外高人。她这一比,就显得太过于被凡尘所束缚了。

    思及此,她便没再犹豫,冲三人躬身一礼,便坐在了百里弗和曾通玄二人中间空着的位置上。

    百里弗便吩咐了茶使奉上了茶水。

    ※

    ※

    ※

    ※

    ※

    ※

    徐府,后花园。

    今日午后的日光有些不大精神,阴阴郁郁的,时而就被云层遮掩住。

    徐家后花园中养有不少珍稀的花草,此时正是相继开放的大好时令,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但此刻后花园中的两个人,都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

    花园中心的凉亭中,两道男子的身影相对而立。

    “竟不曾想,你我二人竟还有机会相见,而且是在此等情境之下。”徐折清唇边含笑。

    他对面站着的深蓝色锦衣少年,正是前来拜访的睿郡王。

    “贸然前来,打搅之处还望徐公子勿怪。”郡王看了徐折清一眼,也是笑了笑,“我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

    “郡王言重了——只是不知郡王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睿郡王定定地看着徐折清,声音带着印证的意味,道:“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果然,是为了这个。

    徐折清心中了然,方才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到了。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睿郡王负在背后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攥了起来,薄唇也绷得紧紧的,不难看出他此刻的紧张。

    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甚至……重过一切。

    随着日子的增长,他渐渐发现,她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重要,说是不可或缺也丝毫不为过,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当初选择离开的决定是不做错了……

    “想必郡王早已经从汾州打听过了吧……”良久,徐折清才缓声说道。

    睿郡王的身形,明显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正如郡王所听到的那般。”徐折清将目光移开,定格在了亭下一株开得极好的牡丹上面,眼底,微微有些闪动。

    是的,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或许不对,但却最遂心的一个决定。

    有生以来,第一次选择用这种方式,将一个人留在身边。

    周围,充斥着一种浓的化不开的沉重。

    本就不甚明热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西沉,昏黄的夕阳投入亭栏边,打在二人的身上,却未添上半分暖色。

    “郡王何时启程回朝?”徐折清开口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怕再多一刻,就要忍不住更改决定了。

    他不能……

    睿郡王适才抬眸,将沉郁无光的目光定在洒满了余晖的西半边天际之上,道:“明日。”

    或许他早该死心,早该面对现实了。

    亦或者,他不该来此一问,至少心里还可一厢情愿的存些希冀,不至于如此绝望……

    ※

    ※

    ※

    ※

    ※

    ※

    落银从晋茶院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今日同三位大师这一聚,她觉得收获良多,不止是茶理方面,更有许多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人生哲理。

    若日后还有机会,她定要再来拜访。

    后堂中,茶使正收拾着桌上的茶具。

    “这丫头,也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不仅心思通透,感悟能力也是我所未见过的敏锐——”福康升眯着眼睛啧啧了两声。

    曾通玄笑了笑,点头。

    “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百里弗笑叹道:“我这黄土埋到了脖子处的人,有幸见到茶业的新象,足矣,此生足矣啊……”

    曾通玄依旧只是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抬头朝二人问道:“月末是不是该启程了?”

    “嗯……家中已经来信催了。”百里弗笑了笑,“该回去抱孙子了。”

    家里新添了个小人儿,若不是故友这里不好交代,他昨日得信儿便要立即回去了,这也是落银今日见到百里弗,觉得他较平时高兴许多的一个缘故。

    “我也差不多了。长京那边,我也得去看看了,许多事情总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来做。”

    福康升举家迁往了夏国的京师长京,知道的人还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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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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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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