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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徐父的心病

    主要是近年来,家族里生意的重心都渐渐转移到了夏国去,在青国,只留了些尾巴,交由了二房来打理。

    “哎,以后你这来回的跑,也够吃苦头的。长京距离祁阳数千里……”曾通玄不免叹了口气。

    福康升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呵呵地道:“不过几千里罢了,我这把骨头可还算不上老,这点儿颠簸还是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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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折清答应给落银的这场庆功宴,按时的来了。

    今日茶庄里上下,半下午的时候便提早放了工,让众人回去沐浴休整一番,待到了晚上一起庆祝。

    落银回到家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月娘便过来说徐盛过来接她了。

    落银又简单地将自己给拾掇了一番,准确来说,是被月娘给拾掇了一番,才随着月娘出了院子。

    一见到徐盛,她就道:“不是说了我自己去便成了,你怎还是过来接我了,不嫌麻烦啊?”

    宴会就设在徐家茶庄里的偏院中,正是专门儿来为了茶庄里聚餐而建成的共景院。

    “不麻烦不麻烦。”徐盛一脸笑,“你可是咱徐家茶庄的大功臣,这庆功宴你又是头角儿,哪儿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落银听他口气,不由地笑了两声。

    月娘也在一旁笑着交待道:“宴罢早些回来,给你留着门儿。”

    “恩,若是晚了你们就先睡。”落银应答了句,便同徐盛说道:“那咱们走吧?”

    徐盛故意拿出一脸的殷勤和谄媚来,道:“是,叶师傅~”

    落银笑着白了他一眼,二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了院儿去。

    落银自打进徐家茶庄来,其实她最想感激的人却是徐盛,徐盛里里外外地帮了她不少,从来也不会跟着别人一起怀疑她,虽然说的话不算多,但绝对算得上是个知心的朋友了。

    与徐折清不同,徐盛对她的帮助,是极其纯粹的,因此更显得弥足珍贵。

    “方才我从茶庄里回来的时候,见大街上一个摆摊儿的都没有,人也少的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落银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好奇地问道。

    “哦……”徐盛想了想,转头问她:“你竟然没有听说吗?”

    落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就摇了头。

    “是那位夏国来的睿郡王,今日启程回夏,陛下亲自为他送行至城门外,昨日官府提前得了信儿,言令今日不需摆摊贩卖,以免影响陛下出行。”

    睿郡王?

    落银隐约记得,那日进宫的时候,好像就是在为这位睿郡王设宴洗尘。

    “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一件事儿。”徐盛没事总爱跟落银唠嗑儿,大大小小的事儿只要不算机密,都会告诉她。

    “这睿郡王昨晚,还特地来了我们徐府呢!是来找少爷的。”

    这一点,落银昨天在徐家茶庄前已经听那徐家的仆从说过了,便也没多大意外,就疑惑的问了句:“这郡王,认得徐大哥?”

    “这我倒不知道,我也是今早听府中的下人说的,我倒没见着那睿郡王,但我好像听说,这睿郡王是头一回来我们祈阳,按理来说,应该不认识少爷的啊——”徐盛有些纳闷。

    落银也觉得有些说不通,但终究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便没有放在心上多想,徐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坐上了舒适的马车,没多大会儿就来了徐家茶庄。

    此刻天色刚有暗下来的迹象,大小甬道上却已经将灯高高地点起。

    徐盛带着落银直奔了共景院,共景院平素是不对茶庄里的员工开放的,落银也仅来过一次,就是去年年假之前,茶庄里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

    虽然仅用来摆宴,但共景院中的陈设也都极讲究,那一座宽敞至极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客厅便是用来摆宴的地方,院内还挖了口池塘,塘中栽种着满满的芙蕖,长势极好,碧绿的圆叶将池面覆去了八九分,此刻正是开花的时节,一朵朵盛开的芙蕖花清新脱俗,香馥的味道充斥了整座别院,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还早,院中并无几个人。

    “少爷在偏厅呢,咱们先去偏厅,等到开宴再去正厅。”徐盛同落银说道。

    “嗯。”落银跟着徐盛一同去了偏厅中。

    进去之后才发现,除了徐折清之外,徐朗之也在,还有徐姑姑。

    落银跟他们见完了礼之后,就听徐朗之笑着说道:“叶师傅坐吧——”

    这口气,简直是又亲切又慈祥。不过落银已经习惯了,自打她赢了晋茶会之后,徐朗之对她的态度就好得不得了,嘘寒问暖的,那叫一个热情啊,简直令落银受宠若惊了。

    徐姑姑也早已对她另眼相待了,不过她与徐朗之完全不同,并未有多么夸张的表现,仅是看落银的眼神,逐渐变得赞赏起来。

    落银刚一坐定,就有丫鬟过来奉了茶,正是她所制的金沁玉。

    黄茶比于绿茶,茶性要暖很多,消食健脾,在这易倦易积食的春日里喝是很适宜的。

    徐朗之有模有样地询问了一番近来茶庄里的情况,得了徐姑姑一句“一切皆好”,脸上的笑便越发的掩不住了。

    转而又去询问徐折清此次去临阳的情况如何,黄茶在临阳的销售情况怎样云云。

    撇去徐朗之跟徐折清的父子感情不谈,客观上来说,徐折清是很孝顺的,只要徐朗之不做的太过分,他向来也是言听计从。

    于是,便将此次去临阳的情况,一一地答给了徐朗之。

    听说黄茶在临阳也很受欢迎,徐朗之便又顺带着夸奖了落银几句,落银忙道是应该的。

    就这样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徐朗之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徐折清的亲事上头。

    这一直是徐朗之的一块心病,而且还是大病。这病一日不除,他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前几年你一直说茶庄里的事情太多,不想分心,爹也没勉强你。可现在茶庄里的一切都趋于稳定,是该到了考虑家室的时候了……”徐朗之啜了口茶,又道:“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家里成日冷冷清清的……添两个人总是好的。”

    好么,不说则以,一说就是添两个。落银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她终究还是无法习惯古人对待三妻四妾乃是稀疏平常之事的心态。

    不过不得不说,徐朗之这番话说得妙,把徐折清一切可以用来搪塞的借口都堵死了。

    “爹,这件事情回去再说吧。”徐折清口气倒听不出有什么变化。

    “这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徐朗之对他这种一提亲事就避开的做法,感到十分的不满。

    徐姑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落银听徐朗之说这里又没有外人的时候,忍不住想提醒一下,这里真的还有她这个外人……一时间,只得尽量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孙家的小姐与你年纪相当,你也见过,乃是个才貌双全的,性子又够娴静。还有慕家的三小姐,家中经营丝绸生意的,我同他父亲有些交情,上次在一起喝茶的时候,我间接地替你问了问,他们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徐朗之显然的早有准备,合着都早就已经准备好一切了,就等着徐折清点头了。

    “爹……我知道您操心我的亲事,但这种事情又怎么急的来?”

    “急?”徐朗之脸色一沉,“你若是让我省心一些,我哪里又有机会去着急!”

    眼见着跟自己同辈的人,早几年都抱上孙子孙女了,他焉有不急的道理!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处处与别人不同。

    “婚姻大事,岂能如此仓促决定。”徐折清在这方面,似乎格外的执拗。

    徐朗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我觉得给你物色的那几位就不错,你无须多说了,此事自有为父来安排!”

    这……是要逼婚的节奏啊……落银偷偷咽了口唾沫,对徐折清深表同情。

    于是这么一低头的间隙,就错过了徐折清对她投来的复杂的一眼。

    徐朗之刚欲再言,却被徐折清抢在了前头,说道:“此事宴罢再议吧,还望父亲不要擅作主张,我只是不愿重蹈父亲的覆辙,想在亲事上谨慎一二罢了。”

    徐朗之登时膛目结舌,伸指指向徐折清,虽是怒极,然而张口却是无言,“你——”

    却见徐折清已然站起了身来,叉手敷衍地一礼,就道:“已近开宴的时辰,我去看看准备的如何了,父亲和姑姑且先坐着吧,待一切就绪之后,自会命徐盛来请父亲和姑姑。”

    说罢,就径直转身走了。

    不难发现,向来忍耐力极佳的徐折清,在对待自己的亲事上面,似乎很抗拒徐朗之插手。

    徐朗之气的脸色发青,嘴唇都跟着哆哆嗦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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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搞定了,洗澡睡觉去了

    ...

    你们好凶残T_T,一万二啊!

196:灌酒

    一直沉默着的徐姑姑说话了,“折清做事向来有分寸,你无需多去担心,他现在还很年轻,成亲的事情不必着急。他会如此,也是事出有因。”

    徐朗之脸色几经起伏,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不知是因为顾念徐姑姑是他长姐,他不好出言反驳,还是因为无话可说。

    落银知道这乃是徐家的家事了,虽然有些好奇,但也心知此刻是该避嫌的时候,便请退道:“茶庄里的人想必都该来了,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徐朗之此刻也没心思说什么,就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便是。

    落银刚踏出厅门,就听得一声长长的喟叹,像是徐姑姑的声音。

    出去往四处看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徐折清的身影。

    倒是看着了极稀奇的一幕:拾香被一干茶徒们拥簇着走过来了,没错儿,就是拥簇,身边各人皆是笑的友好热络,犹如亲密无间的好友一样。

    当然,这得先将拾香那一脸的惶恐和受宠若惊给无视掉才行。

    自打落银在晋茶会一举得魁之后,在茶庄里的地位便与日俱上,即使有少数人怀有的嫉妒和愤恨,也不敢明着表露出来,而拾香则属于落银一人得道,鸡犬都升天的表现,茶庄上下,再无人敢随意出言欺侮这位昔日的小可怜了。

    平时里拾香很少出西攀院,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众人自是不遗余力的攀谈交好了。

    拾香似有感应一样,抬头看到了落银,脸色便是一喜,喊了句:“师傅!”

    落银朝她笑了笑点头。

    拾香这才得了藉口摆脱了众人,朝着落银走了过来。

    碍于茶徒跟一等制茶师的身份实在差距过大,不好逾越,加上此前她们多少都对落银使过坏脸色,便少有人敢上前来同落银攀谈,多是远远地行了礼。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齐玉凤撅着嘴,低声咕哝了一句,她就是看落银不顺眼,不管她是不是拿到晋茶会的魁首,不管她有没有为徐家茶庄争光。

    旁边的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她,提醒道:“你小声着点……现在她风头正劲……”

    “对了,你们听说没有,今年的茶院比试,拾香也报了名!”有人忽然说起了这么一茬来。

    接着就有人惊呼出声,“她才进西攀院不到一年,进茶庄也不到四年,竟然就想考茶师?”

    也是拾香进庄子的时间凑巧,进庄子不到半年就是比试,因在做茶奴的时候极勤恳好学,当年就升了茶徒,而刚进西攀院不到一年,就又赶上了第二次晋升的机会。

    起初,她为此还别扭过一阵儿,大意是想在落银身边多呆些时日,下一次的比试再升也不迟,左右她年纪现在还小。

    落银却不想见她为了自己耽搁三年,毕竟就拾香的能力来言,升做二等制茶师不成问题,再在她这西攀院做茶徒,着实有些浪费时间了。

    最后她好说歹说的,拾香才算愿意参加今年的茶院晋升试。

    但不明白内情的众茶徒们,却多是无法理解,“叶师傅怎么同意她报名的?一般来到一等制茶师不满三年,就要等下一次晋升试的……”

    因为一般茶徒在一等制茶师跟前学习,没个几年很难学到东西,若是贸贸然的参加,到时候过不了,反倒会丢师傅的脸面。

    在晋茶院里普通的茶徒,一次考过的也很少,多是两三次才能考的过,所以二等制茶师考上一等制茶师则是更难了,甚至有人考了一辈子也没过。

    所以,拾香刚进西攀院不满一年就参加晋升试,实在堪称骇人听闻。

    “该不是你听错了吧?”齐玉凤皱眉说道,一提到晋升试,她其实心里也怪没底儿的,虽然在共茶院整整呆了三年,也算同届茶徒中的佼佼者,可升做二等制茶师……她觉得没十足的把握。

    “管她呢,到时候就知道了。”先前开口说话的人将拾香的话头给掐住,转而看向齐玉凤笑道:“你肯定不用担心,你表现的这么好,平日里练茶又勤快,一准儿是能过的!”

    “就是就是,到时候升做了二等制茶师,可要多多提携我们啊……”有人开始附和着过来了,接二连三的。

    罗秋萍被逐出茶庄之后,齐玉凤可谓是鹤立鸡群了,也算是女茶徒的小头头了。

    此刻听得众人的阿谀奉承,不觉间,信心就变得十足了。

    齐玉凤抿嘴笑了笑,“那是当然,我若考过了,定不会忘了你们!”

    几人围在一起便又是一阵笑。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柳共喜和手下的人便安排着众人入座了,皆是按照在茶庄中地位高下来安排的。

    徐折清和徐朗之二人自是坐在首座的,左下是徐姑姑和柳共喜两位管事儿,右边便是落银和胡琴两位一等制茶师,她们后面便是二等制茶师了。

    再往后,就是茶徒和茶奴们,还有一些茶庄里的杂工。

    开宴前,徐折清和徐朗之按照以往的规矩,各自站起来说了一番话,不外乎是今日设宴的主题——落银拿下晋茶会魁首的无上荣誉。

    围绕着这个主题大肆渲染了一番高涨的气氛之后,便是一番鼓舞人心的话。

    “茶庄的未来还要靠诸位共同努力,相信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徐家茶庄一定能蒸蒸日上,屹立不倒!”徐朗之扬声说道,撇去别的不说,他这番官方的话说的也有模有样。

    他话音一落,底下就是一阵轰动至极的应和声响起。

    这气氛,维持到宴会正式开始,还久久不愿散去。

    席间,徐折清亲自敬了落银一杯,落银没怎么沾过酒水,这杯酒喝罢,总免不了要回敬徐朗之和徐折清一杯。

    连续两杯酒下去,便觉得胃里烧灼的厉害。

    最近在养着身子,本来是不宜多饮酒的,可东家赏脸敬的庆功酒,实在不好开口拒绝。

    可令落银没有料想到的是,接下来,便有三三五五的人站出来,要敬她酒,敬酒词都是千篇一律,冠冕堂皇的——恭喜她拿下晋茶会魁首,研制出新茶类。

    开始一个两个的,她还没放在心上,可直到连齐玉凤也站了起来的时候,落银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哪里是庆功,她们这分明是要借机灌她酒。

    毕竟不可否认的是,茶庄里有一部分人,是属于不管她如何赢得外界的肯定,做的多好,都无法改变他们对自己的排斥的,而这种成见,多是出于她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不过是披了一层名叫成见的嫉妒罢了。

    这个世上,始终是有这么一类人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若是别人做到了,他们心里便一刻都不得安宁——齐玉凤为首的一干茶徒们恰恰就属于这种人,甚至还有不少二等制茶师,也是一样。

    “今日这筵席是专为叶师傅设的,叶师傅这回给茶庄赢来了前所未有的殊荣,这样的大喜事,一杯怎够?俗话说的好,好事成双,玉凤再敬叶师傅一杯——”齐玉凤又抬手倒了一杯酒,眼底噙着冷冷的笑意,又怕落银找借口拒绝一样,“叶师傅该不会嫌弃玉凤身份卑微,不肯受这杯酒吧?”

    落银笑了笑。

    看不惯她的人这么多,只怕接下来敬酒的还不计其数,她又不是千杯不醉,哪里受得住他们这么个玩儿法?

    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可齐玉凤这么主动,她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话,是不是太不应当了。

    “那真是抱歉了,这杯酒我当真不能再喝——我不胜酒力,如今已感有些头晕。”落银口气含笑说道。

    一般这种场合的敬酒,为了成全面子问题,别说是头晕了,就算是真的醉了,那也得硬喝的,像她这么直白地挡酒的茶师,真是见所未见。

    而且就如齐玉凤所言,今日这宴,还是为她叶落银设的,如此,是不是显得她太不给人面子了?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众人下意识地就朝着落银看去。

    只见她单手撑在面前的桌案上,头微偏,正望着齐玉凤,面上含着的微笑,哪里又有半分看不起齐玉凤的意味?再见她雪腮果真有些发红,看来的确是不胜酒力的。至此,便有聪明人明白了过来,只怕这敬酒,就是有意灌人家呢。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样轮番轰炸。

    落银此刻含笑的眼睛里,正对齐玉凤传达着一个讯息——演戏,大家都会。

    齐玉凤暗暗咬牙,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变,“叶师傅果真是觉得……我的身份不配敬您吗?”末了,口气自带上了几分合适的委屈。

    落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是没想到这个齐玉凤跟罗秋萍竟然是有的一拼——给她台阶不愿意下,不管怎样都要将人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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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周五了,明天就是周末啦哈哈哈哈

    (虽然我没有休息日

197:胡琴的示好

    “今晚本是庆功宴,不外乎是让人放松开心的,我既受了你第一杯,又如何是认为你不配敬我了?但若你执意如此看低自己,我也别无他法。”

    齐玉凤闻言脸色微沉,却不敢出言反驳。

    “好了,玉凤你坐下。”徐姑姑面色稍带不悦,“大茶师的庆功宴上,是从来没有轮番敬酒的规矩,叶师傅身为女子不堪酒力,既赏脸受了你一杯酒,你就莫要得寸进尺了。”

    得寸进尺……听听这词用的,多到位啊。落银暗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徐姑姑终究不会任由她共茶院中的人肆意妄为的,所以她方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跟齐玉凤说的,倒不如说是故意说给徐姑姑说的。

    徐姑姑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分寸,该怎么做。

    说罢,徐姑姑又看向隔着一条走道儿对面的落银,略带歉意地道:“老身管教不严,还望叶师傅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落银微微一笑,并未有多言语,然而这一笑……看在众人眼中,却是各有深意在其中了。

    齐玉凤讪讪地坐了下去,却仍旧不甘心地道:“我本只是好意想恭喜叶师傅得了晋茶会魁首罢了……”

    然而周围却无人帮腔,一时间,更衬托的她跟个笑话一样。

    齐玉凤的脸,一阵发红发烫,心里却是在暗暗地磨牙,袖中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怎么这个叶落银,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所有的人都站在她那边!

    徐朗之抬眼看了那没事找事的齐玉凤一眼,“正如叶师傅所说,今日设宴是用以庆功。大家吃好喝好——”声音是听不出喜怒的,但望向齐玉凤的那一眼,显然并非十分喜欢。

    “小酒怡情,该敬的酒也敬了,相信叶师傅也感受到了诸位的心意。”徐折清含笑说道,意思就很明显了,意思就是不要再七敬八敬的了,谁要再敢乱敬,就是拿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显然,在座的人,都没有这个胆量……

    见气氛不如方才愉快,落银呼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半杯酒举起,脸上添了些笑意,“方才我一时酒劲上头,说话不当之处还请各位见谅,今日极不容易一聚,还请大家尽兴。这杯酒,我共敬大家——”

    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让大家闹的都不愉快,不然只会无法收场。

    众人闻听,纷纷举起了杯子来,唯独齐玉凤,沉着一张脸没有动静,但主要的也没几个人注意她,这杯酒饮下,众人顿觉方才那一点点不愉快和隔阂都消失了。

    有时候,一个小举动,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特别是敏感的人心。明知不胜酒力,还坚持要敬这一杯酒,全的可不仅仅是一份体面。在商界,这是极常见的手段,并且有个不甚好听的名字,叫做收买人心。

    这个举动之于大局,带来的影响是好的,但对于真的不胜酒力的落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了,虽然酒劲儿还未完全上涌,但已足够令她头昏脑涨,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勉强能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席过大半,胡琴起身离了席。

    此刻众人都酒过三巡了,边吃边聊着,气氛很松快,间或有人起身去如厕,笑笑闹闹的。

    拾香时不时地朝落银这边看来,大抵是担心她真的吃醉了酒。

    落银确实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加上这大厅内酒菜味扑鼻,又因人多的缘故,空气里都带了闷热,头脑便开始发晕起来。

    得出去吹一吹风,清醒清醒。

    想到此处,落银便起了身来,出了大厅,出入的人很多,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

    拾香却瞧见了,因着担心的缘故,便紧跟了出去。

    外头的空气果然清新又凉爽,落银深深吸了一口,脚步略显虚浮地走了十余步,就觉混沌的大脑稍稍清明了一些。

    “师傅!”

    身后传来了拾香的喊声,落银转回头去,就见拾香正小跑着过来。

    “师傅,您没事儿吧?喝了这么多酒……头会不会很痛?”拾香关切地问道。

    落银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诚然道:“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没大问题。”

    拾香听她说话虽然还算利索,但咬字俨然是不怎么清晰了,不由地叹了口气埋怨道:“您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嘛……找藉口不理她们就是了。”拾香的想法显然是和落银这种曾经的上位者不同,顾虑的也很少。

    落银就笑了笑,道:“无妨,我回去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喝一碗醒酒汤吧,省的回头遭罪。”师徒二人这边正说话来着,忽听有人插了一句。

    听出这声音是谁,落银一挑眉,回过头去一看,果然就是胡琴,端着碗颜色浅淡的汤药正朝着此处走来。

    拾香道了句稀奇——原来胡师傅离席,竟然是去给师傅取醒酒汤去了?

    厨房内都有事先备好的醒酒汤,就是以防有人吃醉了酒。

    “已经不烫了,快喝下去吧。”胡琴将碗送到落银眼前,不冷不热地说道。

    落银一时间没有去接,胡琴便皱了眉道:“怎么,你难道还害怕我在里面给你下毒了不成?”

    拾香闻听不由地暗笑,心道还没见谁示好还示的这么坏脾气……

    其实胡琴这段日子来,是真的再没找过落银的麻烦了,大抵是真的想通了看透了,里里外外的也偶尔会帮衬着落银一把,但回回示好总得不到落银的回应,一来二去的,脸色便不怎么好了。

    拾香记得落银说过,她跟胡琴的性格不是一路人,不做敌人就好了,至于朋友,就算了。

    但看着这样的胡琴,拾香却觉得是个可以相交的,毕竟现在的胡琴已经不是从前的胡琴了,在这茶庄里,多个朋友总是好事。

    而且,落银现在的情况,的确非常地需要一碗醒酒汤……

    于是,拾香在一侧说道:“师傅,您就将这醒酒汤喝了吧,喝了总归会好受些的——”

    落银偏了偏头,打量了她片刻,拾香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胡琴却没了耐性,甩了脸子,没好气地说道:“不喝算了,你当我真的喜欢这么巴结讨好你么?”

    落银看了她片刻,因醉酒的缘故,脸上似乎有些娇憨之气,然后,忽然咧开嘴巴笑了笑,这笑跟往常面对胡琴的冷笑和干笑都不同,像是发自内心的笑。

    拾香觉得……师傅真的喝醉了!不然她怎么会对胡师傅这么笑!

    胡琴也被落银这通笑给笑的愣住了。

    然后,就觉手中的汤碗被人接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落银已经咕咚咚地将那一碗醒酒汤给喝完了!

    胡琴:“……”

    拾香:“……”

    落银将汤碗塞给了路过的侍女,然后对胡琴说道:“谢谢你的……醒酒汤……”

    她这一开口不打紧,才叫拾香和胡琴发觉——这人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一般到这种程度的,醒酒汤大抵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了……

    落银也是自打这件事情发生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喝酒有很大后劲儿这一点,可是全随了叶六郎的……

    “师傅,您没事儿吧?”拾香哭笑不得地看着落银,说实话,这样的师傅,她可还是头一回见着。

    落银刚想说没事,她没醉,就觉得脚不听使唤了。

    胡琴和拾香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被二人这么一晃,落银直觉得胃里直上下翻腾,一把将二人推开,摇摇晃晃地就朝着池塘边跑去。

    这个动作,可叫拾香和胡琴吓得不轻,生怕她一个不稳跌进塘子里去,忙地追上去,拾香边喊道:“师傅,您小心啊!”

    落银却哪里还顾得见听她的提醒,踉踉跄跄地奔到塘边,抱着塘边的一棵垂柳,便开始呕吐了起来。

    亏得她还有些理智自持,懂得找个无人的地方来吐,若这真的在路当间吐开了,只怕少不得别人一阵笑话了。

    其实说是吐,除了酒水倒也没吐出什么来,毕竟这席间,她还真的没吃几口东西。

    拾香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擦嘴的。

    胡琴则是拽了路过的一名侍女,让人给倒了一碗热茶过来,然而落银却是死活也不肯喝,现在她横竖都是个不得劲儿,站着蹲着都难受的很,哪里还肯喝茶。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大,也暗暗决定,必得让它成为最后一次——这种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师傅,您就喝两口吧,喝两口我送您回去……”拾香端着那一碗已经半温的茶水,围着落银团团转。

    落银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缠的烦了,接过来喝了一口,在口中漱了漱,却又吐了出来。

    “师傅,我是让您喝……不是让您漱口啊……”拾香欲哭无泪,眼见剩下的半碗茶也被落银哆哆嗦嗦地撒了。

    “算了,就先送她回去吧……”胡琴没什么耐心,但见落银醉的难受,便想着早些给人送回家,于是又问拾香,“你可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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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都早点睡觉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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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醉酒之后

    -------------童鞋们早上好~-------------

    “知道的。”拾香点着头,将已经站不稳的落银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可是这么晚了,怕是马车不好找,虽然不远……但师傅这个样子,怕是走不成路了。”

    她自己也瘦瘦小小的,就是想将人扛回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胡琴也有些犯愁,想了会儿,便道:“不然这样,你先回去跟她家人说声儿,让他们来接人,我先在这儿看着她。”

    拾香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便点头道:“那就有劳胡师傅了,我现在就去找叶伯母和叶伯父过来。”

    却是不知道,叶六郎今个儿是不在家的。

    “不必麻烦了,我送她回去就是。”

    胡琴刚欲上前将落银扶过来,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泉般的男音。

    “东家。”拾香惊讶了一瞬,东家怎么也出来了?

    徐盛也跟着一道过来了,看清了情况,不由地有些想偷笑,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醉成这副模样了。这才几倍酒啊,这酒量当真是不敢恭维。方才她说自己不胜酒力,徐盛还以为是她推脱的说辞罢了,合着是真的。

    “将马车赶进来。”徐折清大致是看落银的情况是真的走不动道儿了,便对着抿嘴偷乐的徐盛吩咐了句,徐盛道了句是,领命下去了。

    不大会儿就赶着马车回来了。

    胡琴和拾香两个人合力将落银塞进了车厢里,没错儿,是真的活活给塞进去的……而从头到尾,落银都很配合的任她们摆布。

    徐折清这才对胡琴和拾香说道:“把她交给我就可以了,你们就先进去吧,多吃些再走也不晚。”

    “恩,那东家您路上小心。”胡琴微微一笑说道,拾香也道了句是,把师傅交给徐折清送回去,自然是万分放心的,肯定能将人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落银醉的七八荤八素,不省人事。

    马车刚出茶庄转弯的时候,车厢里一阵晃动,她的头磕到了车壁上,这才隐约有了些意识,可也仅限于皱着眉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

    徐折清瞧着她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不知怎地,一晚上的坏心情顿时都消散了。

    唯恐待会路上颠簸再将人磕碰到,他欠身将落银的身子扶正了些,使人靠在柔软的隐囊上。将她的位置调整好之后,察觉到自己手握着她纤细手臂的徐折清,忽然间……觉得竟然舍不得放手了。

    这非君子所为。

    他在心中劝诫了自己一句,可丝毫无用,手下就跟完全不受控制了一样,半分不愿移动。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又或者是刻意忽略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悸动,那自从那一日,睿郡王找上门来之后,他才恍然发现……无形之中,她对他的影响有多么的深大,甚至已经改变了他往常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

    为了她,他甚至做出了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可笑之事,而且……竟然半分不觉得后悔。

    开始他只当徐家茶庄不能少了落银,而现在他却忽然发现,真正少不了她的——是他徐折清自己。

    “对不起……”徐折清低声说道,犹如自语。

    落银忽然似有所查一样,蓦然睁开了双眼。

    徐折清一愣,随即松开了她的手臂,一时间竟然觉得手足无措,甚至于有些语无伦次,“我……是,我是怕你碰着,所以,扶了你一把……”

    磕磕巴巴地说完了这一串,再一看,却发现落银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徐折清一时间觉得有些凌乱……没错,是凌乱!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词的意境!

    刚稍稍冷静下来一些,却忽然听落银开口说话了,“徐大哥。”

    “……”徐折清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落银一脸的正经,虽然仍旧是闭着眼睛,但却是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没有醉。”

    有那么一瞬间,徐折清差点儿就信了……可就在下一刻,就见她露出了一个带些傻气的笑来,道:“徐大哥,我有些困想睡会儿……待会儿放了工记得喊我一声。”

    这还叫没醉呢……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徐折清稍滞了片刻,望着她那双半睁半闭微醺的眸子,似黑夜的星辰被笼罩成了一层薄雾一般朦胧,半晌才含笑着说了句:“好……你睡吧。”

    落银这才‘放心’一样,头一歪,心安理得的睡了起来,而且显然比上一次睡的沉,没过多大会儿,车厢里就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看样子,是真的睡过去了。

    徐折清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就挂上了一抹浅淡的笑,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睡着的模样,竟然是这样的可爱又好看,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防备,就像是一个无忧的孩童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掌轻覆到她的因醉酒而嫣红的侧脸上,轻轻的摩挲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手下的肌肤温温凉凉,十分的细腻,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原本心底的那一丝内疚和自责,在一刻全然消失不见了——他相信,他能更好的保护她,给她想要的一切,只要她想要,他就能给。

    落银好像是在做梦,梦呓了一句,却十分的模糊,让人听不清楚。

    徐折清唇边都是宠溺的笑。

    又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之后,徐折清唇边的笑却是凝固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名字——易城。

    就连醉酒后的梦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吗?

    徐折清的身体僵直了片刻,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心底也随之涌现了前所未有的苦涩。

    没关系,他相信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她终究会将那两个字慢慢的忘却……他相信。

    落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过了整整十年。

    十年后的秋天,易城回来了……

    她很开心,并且没有丝毫埋怨他怎么让自己等了这样久,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心中空虚的部分,终于被他亲手填满了。

    这种充实的鲜活感,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可是,她又隐约的明白,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等梦醒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她,仍旧是一个人。他,仍旧是杳无音信。

    所以,她尽可能的想让这个梦延长一些,迟迟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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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时分,徐折清回到了徐府。

    府中还是灯火通亮,他刚一踏进院中,就有家仆过来请他,说老爷要请他过去一趟。

    徐折清不禁皱眉,心知定然又跟所谓的亲事脱不了干系,便道:“今日太晚了,你回去告诉父亲一声儿,让他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早我去给他请安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他今天的确是有些累了,没有心力去应付徐朗之。

    家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可是老爷说了,让小的一定要将少爷您请过去,他说是有很紧要的事情要跟少爷说。”

    徐折清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回房换件衣服便过去。”

    罢了,照这种说法他是不去也得去了。

    “是,小的告退。”家仆如获大赦,若他无法将徐折清请过去,只怕少不得一顿削了。

    徐朗之正等在跟卧房隔开的外间里,脸色还算平静,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平静,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徐折清就过来了。

    “父亲,您着急喊我过来何事?”

    “你先坐。”徐朗之的态度倒并非以往的强硬。

    徐折清心中略有些疑惑,便依言坐了下去,就听徐朗之问道:“我听说,你是送叶师傅回家了?”

    “嗯,叶师傅醉了酒,我将她送回去了。”徐折清坦然地道。

    “呵呵……”徐朗之笑了两声,口气带着欣赏,“你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这个叶师傅小小的年纪,不仅身怀绝技,更是值得信任。我听闻,凤家已有人找过了她,却被她给直接拒绝了,凤远习那个老东西,肯定气的不轻——”

    他的高兴,就是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的,这一点自然毋庸置疑。

    徐折清点头道:“我也早已耳闻。”

    合着这点小动静,也没能逃过父子俩的耳朵,各大茶庄里都在对手茶庄里或多或少地安排了眼线,其实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做生意嘛。

    “这丫头……我倒是越看越喜欢,言行举止和气质相貌都不输大家闺秀,就是脾气拗了些,其它的都是极好的。”徐朗之的口气,倒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但他说的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前提还是——落银能给徐家带来利益。若这个前提没有,甭管她气质举止再如何没得挑剔,那也都是白搭。

    徐折清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他是没料到,徐朗之将他找过来,竟然是要跟他谈关于落银的事情?

199:有赏

    事实证明,徐朗之真的没有换话题的打算,接着说道:“虽然她来茶庄的时间不久,但爹看着,却觉得秉性不错……可总归她年纪小,经不起太多的诱/惑,这次她拒绝凤家,或许是凤家的条件没有开到她想要的程度也未可知。然而有一便有二,若有更好的条件等着她,怕只怕……”

    他顿了片刻,喟叹了一声说道:“咱们徐家也留不得她多久啊……”

    尽管徐折清相信落银不会因为利益而离开徐家,但人性总是容易变化的,待时间长了,或许她的看法也会随之改变。

    之前他便存了些担心,此刻经徐朗之一提,便越发的忧心起来。

    “自从晋茶会过后,我就一直在琢磨,一直在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让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呆在我们徐家。”徐朗之看着徐折清说道。

    徐折清心底其实明白,这种想法是很自私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像落银一开始就跟他说过的,她的以后,她只想掌握在自己手中。

    落银欠他的,跟她这次在晋茶会上的表现比起来,其实已经可以说彻底的还清了。

    可是,人没有不自私的,落银这样的人才,不管是从茶庄的角度出发,还是从自己的私念来说,他都不想让她离开。

    “只要我们真心待她,相信她也不会生出去其它茶庄的心思,毕竟徐家茶庄不管怎么说,也是第一茶庄。”徐折清像是在说服自己。

    徐朗之却冷笑了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她现在没接触到太多或许还不懂,但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人没有不贪图名利和钱财的!只要有朝一日,别人给出的条件比我们好,她还有留下来的理由吗?”

    而且,同样是一等制茶师,徐朗之并没打算多么的格外优越对待落银,他认为,这样只会让她越发骄傲,认定自己不可或缺,从而恃宠而骄。

    什么事情过了度,都会产生负面的影响——好吧,其实他也的确是存着……不能让人占去太多便宜的心思的。

    徐朗之的抠门儿,不是一天两天,这是众所周知的,茶庄上下,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守财奴。

    抠门跟节俭是两回事,抠门要说不算大毛病,但就跟浮躁一样,容易在节骨眼上坏事,特别是作为一个东家,给出的好处不适当,便留不住人。

    徐折清陷入了沉思,徐朗之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差不多是事实。

    他的确没有太大的信心,能一直将落银留在身边……随着她日益绽放的惊人光芒,他早已没了最初的笃定。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永永远远地将她留在徐家!”徐朗之眼中闪现了一丝贪婪。

    徐折清眼皮一跳,定定地看着徐朗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却不曾,徐朗之问道:“你是否中意她?”

    徐折清心神剧烈的一震,忽然明白了徐朗之今日在落银面前提起他亲事的用意所在……

    是打算事先做好铺垫吗……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徐朗之说句大实话,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儿子脸上,看到如此起伏的神色。

    今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他是没什么大智慧,所以想出的办法一般都是最直接最粗暴的,但这回……徐折清竟然觉得无力去反对,不想去反对。

    “这件事情你放心,我肯定要先问一问她的意见。”徐朗之说着,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道:“但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样的好事,可是别的茶师求也求不来的。

    他不相信会有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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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落银来到茶庄头一件事儿,就是让拾香泡了壶热茶。

    一早起来就口干舌燥,头也疼的不得了,因为起晚了的缘故,便没顾上在家里吃茶。

    拾香边泡茶边笑道:“师傅,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昨晚……昨晚我醉了酒,然后被徐大哥送回去了,怎么了?”落银不明所以地看着笑的一脸异常的拾香,实际上她自己也非常的不确定。

    因为,她压根儿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的事情。

    徐折清送她回去的事情,还是今日一早听月娘和李方氏说的。

    所以,现在看到拾香这么笑,她便不由地非常担忧,自己是否做了丢人的事情……

    酒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师傅您对胡师傅笑的可亲了呢……”拾香想起落银那个傻里傻气的笑,就忍俊不禁,“还喝了胡师傅端来的醒酒汤。”

    “啊?”落银诧异不已。

    她喝了胡琴端来的醒酒汤,还对人家笑得很亲……

    还好,还好,不算什么大事儿。

    “还有呢?”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拾香。

    “还有就是……您吐的很厉害。”拾香走过来替落银倒了杯茶,笑着说道。

    “就这些?”落银狐疑地看着她。

    “就这些啊。”拾香点点头。

    落银在心里纳了一道儿闷,心道这也没什么啊,哪里值得拾香一大早的乐成这样?

    却不知道,能得见她如此乖傻的模样,实在容不得拾香不乐啊……

    午时过后,宫里头来了人。

    是来赏赐落银的,带来了昭顺帝的口谕,说是上次落银进宫为他泡茶解闷儿有功,特让人来封赏。

    落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般封赏这种事情不是该当日或次日就做的么,怎么过去了这么久,又说要赏她。还真是圣意难测啊……

    殊不知,昭顺帝只是拖延症发作而已。

    落银规规矩矩地谢了恩。

    来传话的人是曲公公手底下的,临了还跟落银交待说,皇上很欣赏她的茶艺,若是得空,便宣召她入宫觐见。

    落银自然是欣然应下。

    宫里的人走了之后,西攀院里可是好好的热闹了一把,借机过来奉承的人数不胜数。

    皇上赏赐茶师倒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大多数人还都是第一次亲眼见着。

    也不知道是昭顺帝过于大方,还是他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欣赏落银,这随随便便的一赏,便是黄金百两,外加了一对儿成色极好的和田玉镯。

    落银觉得,这便宜赚的简直太容易,不过是跑了一趟,跑了一壶茶而已……

    果然,但凡是跟皇宫沾上边儿的东西,就会变得远远不同,不能按照常理来估算。

    消息传得很快,皇上亲自发话赏赐了徐家茶庄叶师傅的消息,很快被宣扬了出去。其影响自然不必多表,得到消息的同行和茶庄,没有不咬牙的。

    徐家这是走了什么运,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位空前绝后的天才茶师。

    申时,万顺镖局。

    叶六郎走完镖回来,刚卸好了车,跟当家的禀报完,得了回去歇息的准儿,从堂中行了出来。

    这回南风跟他走的不是同一趟镖,应当得后天才能回来。

    迎面,走来了几位平日里很聊得来的镖师。

    “老叶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其中一位与叶六郎年纪相当的镖师上来在叶六郎肩膀上拍了一把,说道。

    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叶六郎有个女儿在徐家茶庄做一等制茶师,原本不知道的,也在落银夺得了晋茶会魁首之后,都传开了。

    这一点儿,常常被拿来说事儿,大家无不是羡慕叶六郎的好福气。

    “那当然了,我叶六郎的闺女怎会比别人差!”叶六郎爽朗地笑了两声,但凡一谈起自家闺女,他就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了。

    “瞧瞧你嘚瑟的,我还以为你没听到信儿,特意来跟你说呢,合着你已经知道了,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另一位年纪稍长的镖局讲说道。

    几人便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什么信儿?”叶六郎不由地一愣,他刚回到祈阳,还没来得及吃口茶水呢,更别提听到什么信儿了。

    几人对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叶六郎还不知道。

    “你闺女被皇上赏了!”

    “没错儿,方才我们在外头才听说的,就两个时辰前,宫里来人去了徐家茶庄。”

    “什么?”叶六郎一个愣神。

    落银,被宫里赏了?

    她什么时候跟皇上见过了!

    几位镖师又善意地哄笑了一阵儿,调侃道:“高兴的不会说话了?”

    叶六郎倒不全是高兴……

    毕竟,他半点儿也不想落银引起宫里的注意,纵然白头山的身份已经被洗刷掉,但是……他还是被抄家的罪臣之后。

    看着落银越来越出色,越来越招眼,作为一个父亲他欣慰的同时,心底还埋藏了一份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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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不行,你还是好好放着吧,这宫里头的东西,我可真的不敢戴……”李方氏忙摆着手,不愿意要。

    落银回到家里,将事情的大概跟李方氏和月娘说了一遍,又将那对镯子拿了出来,给二人一人一只。

    “这么贵重的东西,二娘也戴不习惯,你还是给收起来吧!”月娘将那盛放着玉镯的精致锦盒啪嗒一声合上了。

200:这叫什么事儿

    “这种东西不就是给人戴的吗,再好的东西放着也没意义了。”落银将盒子打开,将那玉镯半是强迫地给月娘和李方氏戴到了手腕上。

    李方氏觉得有些烧手,刚想拿下来却被落银拦住了,李方氏唯恐争来夺去的把这玉镯给摔到,便不敢再强行摘下。

    “你这孩子……这么好的东西,二娘还想攒着给你当嫁妆呢……”月娘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越看越觉得不是便宜的东西,虽然具体是她也不算识货。

    噗!嫁妆……

    想的倒也是真够远的。

    落银不禁咳了咳,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对了,我爹该回来了吧?不是说今天能走镖回来吗?”

    “是该回来了——”月娘说着,下意识地朝厅堂外瞧了一眼。

    刚巧就见叶六郎的身影显现在了视线中。

    “六郎回来了。”月娘喜形于色。

    叶六郎点头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锦盒,还有那亮闪闪的金子,脸上却没多少笑。

    李方氏没觉察到他的不对,忙解释道:“快看,这都是宫里赏赐银儿的东西!”

    “我在镖局里听说了……”叶六郎沉吟了片刻,一脸正色的看向了落银,“银儿,在来祈阳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吗?”

    李方氏不明所以的,她并不知道叶六郎此前的身份,但见他此刻脸色慎重,不觉地也就将脸上的笑收敛了些,看向月娘和落银母子二人。

    “爹,你不用担心,圣上并未对我起什么疑心。”落银不以为意地对叶六郎一笑,那又是此前先皇在位的时候判下的案子,眼下这皇帝又是不关心政事的人,哪里会将她联想到多年前的一桩案子中去。

    这得开多大的脑洞才能想道啊……

    李方氏一听,只当是叶六郎担心他们白头山土匪的身份,于是也笑着安慰道:“是啊,银儿说的没错……银儿现在是徐家茶庄的大茶师,皇上岂会想到其它。”

    “是啊六郎,你多虑了。”月娘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有的事情,你越是放在心上便觉得越是危险,但实际上,别人可能根本没去注意。

    叶六郎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想的太多,可毕竟这也是铁打的事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凡事,还是小心着些的好。”

    “爹,我知道。”落银跟他保证道:“我肯定会处处留意的。”

    “银儿又不是口无遮拦,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你就放心吧。”

    听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叶六郎是也觉得放心了不少,可转念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生。

    ……

    晚食过后,落银方寻了机会问他,“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总觉得叶六郎的担心,应该不是来的没道理的。

    “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在白头山上,曾经来过一次的你二伯吧?”叶六郎叹了口气。

    二伯?

    “当然记得。”落银点点头,对那位二伯叶流风的印象自然是深刻的。

    随之,落银就想起了那一晚,她无意间听到的谈话。

    “你二伯他一直固执的认为当年叶家被抄家的事情是件冤案,一直想进宫……报仇。”叶六郎没敢将弑帝两个字说出来,又语重心长地道:“所以我敢肯定他离开汾州之后,肯定是回到祈阳来了,只怕是一直在暗地里等待时机……”

    甚至更坏的可能就是,怕只怕这几年的时间,他已经混进了宫里去。

    叶流风的固执,实在让他无计可施。

    “爹是在担心二伯吗?”落银问道,她感觉的出来,叶六郎的不安不是担心叶流风万一真做了冲动的事情会连累到他们,而是出于担心叶流风的安危。

    “怎么能不担心……我虽然自幼离家,与家中感情不算甚笃,但跟你二伯的兄弟感情,却是一直都在的……”叶六郎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眼神一时有些悠远。

    可叶流风从来都不信他的话,一直自顾自的认为叶家被抄家乃是先皇冤枉了叶家,只要叶六郎一解释,他便说叶六郎是叶家的不肖子孙。

    “爹,这种事情我们也控制不了,但如果再有机会见到二伯,我一定帮您好好劝劝他。”落银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目前她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安慰着叶六郎。

    “只怕他是不愿意再见我……你在晋茶会上夺魁的事情,祈阳城里差不多已经传遍了,他若身在京中想必也早有听闻,可却也没见他来找过咱们。”叶六郎苦笑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些了,个人自有各人的命数……”

    落银听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了,你早些回房歇着去吧,明日一早不还要去茶庄上工吗。”叶六郎掐住了话头,催促着女儿回去歇息。

    落银颔首,忽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便跟叶六郎道:“对了爹,改日你得空将那金锭换成银票吧。”

    那么多金子放在家里,总觉得怪不安心的,还是换成银票方便些,毕竟他们一时也用不到这么多的钱。

    叶六郎笑着应下,“爹知道的,你不用操心了,快去睡吧。”

    “恩。爹,那我先回去了,您也别想太多,早些睡吧。”

    “好。”叶六郎笑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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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次日,西攀院。

    拾香将院子里打扫了个干净,便被落银喊进了茶房里。

    “今日这茶房给你用,你也该准备准备晋升试的事情了。将手练熟了,到时候才能发挥好。”落银对拾香讲说道,这一季度的金奉天昨个儿已经制好了,这两天她也用不上茶房,倒不如给拾香练茶。

    拾香自然欢喜万分,当即去共茶院取了残次的茶青过来。

    其实一开始,她是真的不愿意就这么去参加晋升试的,可是落银的坚持让她没有办法拒绝,既然如此,那她也只能尽量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防到时候丢了师傅的人。

    她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师傅的期望和栽培。

    午时过罢,议事园里来了人,说徐折清请落银过去一趟。

    落银不疑有他,随来人去了。

    然而待到了议事厅的时候才发现,厅里坐着一个令她惊异交加的人——昭顺帝!

    他堂堂一个皇帝,怎么来了徐家茶庄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落银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眸子,忙地屈身行礼,“民女见过——”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昭顺帝笑着打断道:“别这么客气,本公子今日偶然路过,过来看一看你罢了。”

    本公子?

    落银稍稍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他今日过来是不想大张旗鼓,方才去请她的人应该也都不知道昭顺帝的身份,不然,能冷静下来才怪。

    落银便配合着。

    “来,坐吧。”昭顺帝俊逸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笑,一身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虽然没有帝王该有的威严,但从小养就的尊贵之气却是遮盖不住的。

    坐在昭顺帝下首的徐折清也对落银笑着示意。

    落银只得屈身坐了下去,因一时摸不透昭顺帝的来意,故没有擅自开口。

    昭顺帝的心情似乎随时随地都是那么的好,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让他看起来分外的年轻,徐折清又较同龄人沉稳一些,二人这么坐在一起,乍一看,竟让人觉得年纪相差无几。

    昭顺帝笑道:“自从吃罢叶师傅泡的茶,再吃她们泡的,就觉得根本称不上是茶了,分明都是一样的手法儿,可泡出来的味道总是相差许多。”

    “跟许多事情一样,泡茶这种事情也是讲究火候的,大许是她们的手法还不够熟练,掌握不好火候,但想来用不着多久,就能摸索到其中的精髓了。”落银诚然答道。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也跟她们脑子笨有些关系。”昭顺帝有模有样地说道,让徐折清和落银忍俊不禁。

    “如果你能跟我回去日日给我泡茶喝,那该有多好。”昭顺帝笑了几声,半真半假地看向徐折清,问道:“就是不知道徐东家舍得不舍得把叶师傅给我——”

    徐折清和落银二人脸上的笑俱是一凝,这话听着像是玩笑话,但……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管昭顺帝今日到底是特意过来还是顺路进来看看,但他皇帝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皇帝的话,是不能忤逆的。

    徐折清定了定心神,笑道:“叶师傅可是我们徐家茶庄的顶梁柱,她若一走,我徐家茶庄岂不是要塌了半边天?”

    他也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让人辨不清真假来,但落银知道——他这是在婉拒昭顺帝。

    唯恐皇帝发怒,落银不由地戒备地望向昭顺帝,却见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动一下,反而仰脸哈哈笑了几声,笑的让落银心里发毛,实在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不知他方才的话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还是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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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哈哈哈,叉腰笑,满二百章啦,撒花撒花!

201:求代嫁

    就在徐折清和落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却听昭顺帝忽然道:“今日我既然来了,可否劳烦叶师傅给我泡壶茶?”

    见他直接将前面的话给略了过去,落银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举手之劳,公子言重了。”

    徐折清眼底却藏了几分忧色,昭顺帝的态度……让他平白有些不安,还有他看向落银的眼神,显然是充满了兴趣跟好奇的,他对这位皇帝别的了解不多,但唯有一点,他很肯定——昭顺帝最喜的就是新鲜,新鲜的人和事。

    “去取一套茶具过来。”徐折清朝着侍女吩咐道,心底却是在想,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是不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也许,徐朗之这次是对的。

    昭顺帝这回指名要喝的是金沁玉。

    落银跪坐在茶几边的软垫上冲泡着茶,昭顺帝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徐折清说着话儿,双目却是始终定在落银不停变换着动作的芊芊玉指上面。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可以有人将泡茶的动作都做的这么赏心悦目,昭顺帝嘴角含着欣赏的笑意。

    这壶茶喝的时间不短,约莫是有一个时辰左右,中间添了几次水。

    有句话说的好,忙碌的人喝茶只是解渴,悠闲的人喝茶那才叫做品茶。

    泡出一壶好茶,离不开一个心静,品出一道茶内在的好与坏,也离不开心静二字。

    昭顺帝此番是只身一人前来的,旁边也没个提醒的,他也不着急,直到了日暮西山的时辰,才提要回去的事情。

    徐折清和落银自然是得亲自将人送出去。

    待出了徐家茶庄,才见有一辆普通到掉渣的青布马车在牌楼前等着,车夫见了昭顺帝过来,慌忙过来见礼,听那声音便知是个太监。

    此处无人,昭顺帝这才将我换成了朕,“朕就先行回宫了。”

    徐折清和落银刚揖礼想说恭送皇上,却见即将要上马车的昭顺帝突然回过了头来,对落银说道:“对了,三日之后乃是太后的寿宴,叶师傅到时可有空入宫一趟?”

    太后寿宴?

    太后寿宴也用得着她去泡茶吗……

    可她显然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应了下来。

    其实,这未尝也不是一个机会……

    昭顺帝走了之后,徐折清才忧心忡忡地道:“圣上虽然好说话,但毕竟是皇上,伴君如伴虎,太后的寿宴上,你切记要少说话。”

    落银点头。

    徐折清欲言又止。

    落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徐大哥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徐折清终究是摇了头,含笑道:“无事。”

    落银在心里暗道了声奇怪,总觉着这几日徐折清有些不对劲,好像就是从庆功宴之后开始的,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偏生又说不上来。

    昭顺帝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早已大暗,他便直接摆驾回了寝宫。

    “今夜朕留在寝宫歇息,去钟秀宫说一声儿,让良妃不必等了。”昭顺帝一踏进寝殿,就对着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道。

    本来今个儿一早答应今晚歇在钟秀宫的,可出去这一趟,却突然没了兴致。

    小太监心知过去钟秀宫怕是少不了一番责问,但也不敢去管皇上的私事,只得硬着头皮去通传了。

    “皇兄!”一道明媚的少女声响起,昭顺帝一抬头,就见幺妹明珠公主从内殿行了出来,脸上不乏埋怨。

    “明珠?你怎么在这儿?”昭顺帝笑问了句,他兄弟姐妹甚多,但唯有这个小他近二十岁的胞妹,最得他宠爱,一来是因为二人乃是一母所出,二来是先皇后走的时候,明珠公主才五岁,也算是昭顺帝拉扯着长大的。

    “皇兄你去了哪里?我在这儿等了都一整天了!”明珠撅着嘴巴走了过来,一身芙蓉色广袖宫装,华贵中更添三分女儿家的娇艳。

    明珠公主今年不过二八的年纪,却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相比于昭顺帝的清俊,她则是娇艳无比,像是一朵开放的正盛的牡丹,也是先皇的女儿中,唯一一个没有成家,还住在宫里头的。

    “有事出宫了一趟,怎么?你找朕有事?”昭顺帝闲懒地倚进了榻中,挑眉问道。

    明珠公主紧跟了过来,然后伸手屏退了一干伺候着的丫鬟和太监。

    昭顺帝见状倒是好奇了。

    “皇兄,明珠,明珠……想跟您商量件事情。”明珠搬了张绣墩,坐在榻边,言辞有些吞吞吐吐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数了?”昭顺帝真的觉得奇了,他这个妹妹,在他跟前向来都是没规没距的,有什么说什么,说是任性妄为也不为过。

    他作为一个兄长,一直纵容宠溺。

    “明珠听闻……皇兄要将长乐远嫁夏朝,不知是真还是假?”明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昭顺帝回答。长乐公主是昭顺帝的第一个女儿,当今皇后所出,比明珠还要大上一岁,却仍要喊明珠一句姑姑。

    昭顺帝脸上的笑稍淡了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您就告诉我是不是嘛?”明珠有些着急了。

    昭顺帝点点头。

    “皇兄!”明珠得到他的肯定,忙道:“可是长乐不愿意嫁给那个郡王,您知道吗?”

    “哦?”昭顺帝目含思索,“朕倒不曾听她提起过,但长乐既身为皇室公主,便注定无法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

    这是皇室中人的悲哀所在,这一点昭顺帝自己也深有体会。

    “可是长乐她……”

    “行了,这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而且也已经跟夏朝国君达成一致,择日便会宣告天下,你回去告诉长乐一声,让她不要任性。”昭顺帝揉了揉眉心,说道。

    明珠的两道秀眉皱的死死的,不死心地道:“不是还没有昭告天下吗,既然如此,不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和亲的事情既然已定,又岂会反悔的道理,再者说了,长乐都未有跟朕提过意见,你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昭顺帝的声音不怒而威,“明珠,任性胡闹也要有个度,和亲乃是结的两国秦晋之好,此事,你莫要过问了。”

    明珠听他口气,不禁咬了咬下唇,“皇兄,您误会明珠的意思了……明珠并非想破坏两国的和亲,而是认为……换一位公主前去也未尝不可,何苦非要勉强长乐?”

    “朕只有三位公主,永安刚满九岁,常月三岁的生辰还差两个月。”昭顺帝皱眉道:“你难道想让她们代长乐远嫁不成?”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死了——

    明珠急的恨不得抓耳挠腮了,一鼓作气道:“皇兄,明珠想代长乐嫁去夏朝!”

    昭顺帝:“……”

    “明珠想嫁给夏国的那位郡王!”明珠又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以表决心。

    “你……”昭顺帝古怪地笑了一声,“说半天,你就是想告诉朕这个吧?说什么长乐不愿意嫁,合着是你想嫁过去?”

    明珠见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一阵面红耳赤。

    “明珠,你又不曾见过这位郡王,又何故如此坚持想要嫁他?”昭顺帝口气正了很多。

    谁说我没有见过!

    明珠险些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那晚设宴,她是偷偷见了那位郡王的,可是这个自然不好对昭顺帝说。

    却不知道,就因为这一瞬间的犹豫她未将此事说出来,从而造成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明珠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明珠心想,皇兄这些年来也一直为明珠的亲事忧心,再加上明珠真的问过长乐了,长乐根本不愿远去夏朝……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明珠代长乐过去吧。”

    昭顺帝沉思了片刻,面色慎重地道:“两国和亲,求的乃是两国之间的和平,我朝与夏国已有百年之好,代代通婚,每次选去和亲的公主郡主,必都是贤淑温良之人,你性子太烈,嫁过去皇兄实在放心不下。长乐比你老成稳重,更能担起大责。”

    而且,任谁都能感觉的到,夏朝近年来的态度转变,和逐渐壮大的国力,这一次的通婚更显得尤为重要,若真出了差池,只怕会造成不堪的后果。

    昭顺帝这么说其实都是含蓄的说法,明珠公主的性子岂止的烈,那根本就是一个蛮不讲理,谁都必须要顺着她的心意才可以,纯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青国众人尚且可以顺着她来,可若当真嫁去了夏国,哪里有可能人人都将她拿祖宗供奉着。

    说句不好听的,现如今的夏国,实力要比青国强太多,将公主送去和亲,姿态自然不能放的太高。

    昭顺帝的忧虑,来的很有道理。

    可明珠已是铁了心要嫁去夏国,青国上下的士族官宦子弟,她根本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唯独那晚上见到的那位俊冷的少年,只一眼,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皇兄,明珠明白您的意思,明珠可以保证,待去了夏国,定全心全意地侍奉夫君,维护两国之好。绝不会给我大青抹黑。”明珠有模有样地保证道。

    那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人,嫁过去只会百倍对他好,又岂会惹什么祸端?

202:太后寿宴

    而且她真的已经暗暗下了决定,待嫁给了他之后,一定会将自己的性子收敛起来,不会再如此任性妄为,尽量做个贤妻良母——不得不说,爱情真是个伟大的东西。

    昭顺帝却仍旧不能放心,他虽然从来不喜欢在国事上费心思,但他也没有没事找事的习惯,把明珠送到夏国,可不就是没事找事么。

    明珠欠身挽住了昭顺帝的一只胳膊,撒娇道:“皇兄,您不是成日里就念叨给我招驸马的事情么,如此我代长乐出嫁,岂不是两全?”

    是两全……可一不小心,就恐怕会变成祸事。

    “明珠跟皇兄保证,绝对安分守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性!”明珠公主伸出三根指头做发誓状,娇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坚定。

    昭顺帝不由地愣住了,这个妹妹的性格他最了解,鲜少会有这么认真的时候,而且他能感受的到她前所未有的决心。

    她是真的愿意为了嫁去夏国改掉自己的任性。

    可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的确没可能见过那位郡王,怎么会如此坚定地想要嫁过去?难道真的是像她方才所言,因为长乐透露出不愿意嫁的意思,她愿意代她?

    不不不,他这个妹妹,可没这么好心……

    明珠跟长乐的关系,仅能称得上一般。

    昭顺帝怎么想也想不通,明珠怎么就突然想要嫁到夏国去,此事非同小可,再三思虑,他终究还是问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皇兄,你究竟为何执意要嫁这素未谋面的郡王?”

    明珠犹豫了片刻,只得道:“不瞒皇兄,明珠此前对此人多有听闻,十分仰慕……在青国又一直没有遇见心仪之人,思来想去,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听闻?”昭顺帝不由地皱眉,他都不知道这个名不经传的郡王有这么出名?他都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事情,好像就是当朝皇帝的庶弟,并无什么实权。

    “耳听毕竟为虚,你可是误会了什么?你当真要为此嫁他?”昭顺帝始终决定明珠此番举动太过贸然。

    “明珠确定!”明珠毫不犹豫地就点头,“明珠跟皇兄保证,这一切都是明珠的主意,不管他是否如传言中那般,明珠都无怨言!”

    她哪里听说过什么传言,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正当情窦初开的年纪,乍然见了那等惊为天人的少年,早已一厢情愿地将对方构想成了最心仪的模样,哪里还会觉得会后悔?

    昭顺帝见她铁了心要这么做,不由地叹了口气。

    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知道,明珠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若他不同意,她也只会抵死相抗,说不定就能将这场和亲给搅黄了。

    看她这副模样,应该是真的想要为那人改掉自己的脾性……

    “朕会考虑的,你先回去歇息吧。”昭顺帝并没有马上应下来,他还需好好想一想。真是头痛啊,他可是最讨厌去想这些问题的了,什么政事不政事的,他恨不得自己那个五岁的太子马上长大,他好将这皇位丢给他来坐,也省的理会这些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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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太后娘娘的寿宴在御花园设下。

    落银早几个时辰就被人接进了宫里,跟曲公公一起着手准备着晚宴的用茶事宜。

    她要做的就是保证茶叶没有任何问题,保证每壶茶都要经过她手,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的确不简单,宴会前后总共就有三种茶,次序万万不能打乱——虽然太后不愿大肆庆祝,但也摆了近二十桌。

    开宴前的茶水是碧螺春,是专给宴前等待的人打发时间吃的,配合着一些讲究的点心,当然,点心瓜果这块儿不用她来费心。

    皇上亲自吩咐的待遇就是好,开宴前,落银就被安排着吃了顿好的,吃饱后又喝了盏茶,这才悠哉悠哉地随着曲公公去了御茶园准备正式开始她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泡茶……

    路上,曲公公跟她大概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规矩,落银都记了下来。

    筵席设在御花园中央的一大方空地上,冲泡茶水的茶台距离筵席也不甚远,不足百步,现如今还是春日,是恐隔得太远将茶递过去都冷掉了。

    此刻距离开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天色将暗,御花园各处已经点亮了灯火,太后寿宴跟平时的宴会不同,许多官家小姐也可随其父母一同过来,远远望去,莺莺燕燕的一片,倒是赏心悦目。

    因为今日太后寿诞的缘故,宫中的戒备比以往的都要严,御花园中也是十步一岗,侍卫们个个都是目不斜视,任凭有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官家小姐在场,也都不敢分神。

    落银欠身在茶几前坐下,面对着众位权臣和夫人小姐们的方向,专心致志地冲泡起了茶水。

    此刻,就听人群中有人言道:“那位茶师该不会就是最近传得火热的叶师傅吧?”

    这声音娇柔无比,是少女特有的腔调。

    “应当就是了,早前就听宫里的人说,这次寿宴专门请来了叶师傅。”说话的乃是当朝宰相,方才问话的是他的女儿,且看那被几名宫里的茶娘围簇着的少女,盘腿坐在软垫中,正提壶在面前的矮几上注水。

    隔得老远,众人也能瞧见随着她的动作而乍起的一层白色的热气,将冲茶人的面容也衬托的越发朦胧起来。

    “真是想不到,那惊动了四方的金沁玉,竟然是出自这么一位小姑娘之手。小小年纪就有此造诣,真是难得。”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含笑称赞道。

    他们这些人跟外面的人不一样,都是出身名贵,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自然全力表现自己的涵养,落银一个区区茶师,不管取得怎样的成就,也不过是一个茶师,他们自然犯不着跟她为难。

    皇上青睐的人,自然是要夸的,反正夸人又不花钱,夸呗。

    有一就有二,后头附和的人便不计其数,一时间倒教落银受宠若惊,只是不晓得这话里有几人说的是真心话,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度了。

    宫女们将她冲泡好的一壶壶茶都逐一呈去了各桌,在座的各人不管多么位高权重,但也的确还没人尝晋茶会魁首亲自泡的茶,一时间,就不由地都尝了一尝。

    不尝则已,一口吃下去,但凡是对吃茶有些了解的人,便尝出了不同的门道来——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壶茶,却不是谁都能泡的出来的。

    方才有心附和的人,在尝完这茶之后,心里都大约有了底。

    没两把刷子的人,怎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将人请入宫来?

    这第一道茶沏完,落银的双臂已经有些发酸,平素或许还没什么,但近来她的身子真的太虚,趁着这会儿闲着的功夫,她两只手交换揉捏着双臂。

    宫中的茶娘见了她泡的茶之后,都收起了因她的年纪而产生的轻视之心,虚心地请教着一些技巧,这些人都是御茶房中的人,想多学些讨主子欢心也很正常。

    落银都微笑着一一给她们作答,始终都强调,要泡出一壶好茶的前提,乃是一个‘心’字。

    虽然也没说多少,但还是叫一干茶娘们觉得受益匪浅。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泡茶的法子都熟练到了极点,但落银的说法儿和手势,都让她们觉得十分新鲜,俱是之前见所未见的。

    “怪不得总听曲总管夸赞叶师傅呢。”茶娘们笑着道。

    曲公公的确没少夸过落银,这是不争的事实。

    落银被她们围着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得有太监通传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随后便是,皇后、太子,各位公主等名号被按照顺序一一报了出来。

    众人忙都起身相迎行礼参拜。

    落银和一干茶娘们也都跟着行礼。

    “平身。”昭顺帝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被这场面给烘托的,落银觉得这声音较平时倒是多了三分威仪之感。

    “谢皇上。”

    落银起身的间隙,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就见一大家子皇室中人皆穿戴正式华丽的朝着主座上徐徐走去,虽然落银此刻仅能瞧见背影,但也不难发现,无论年龄大小老幼,这个个都是贵气不凡,果然在皇家长大的人就是比平常人多上了几分气势。

    皇上和太后等人刚一入座,就有宫娥们穿行着开始上菜了。

    席间用茶不过是为了偶尔解渴,鲜少会有人细品,按照曲公公的安排,乃是攒林茶,虽然仅是解渴,这茶也同样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喝的起的。

    期间,各种贺寿的言辞层出不穷,只要皇上和太后一有点表示动辄就要行礼,落银为了不掉队,只得尽力地去注意着他们的对话,半场宴会下来,只有一个感受——太累。

    而且有一点很奇妙的是,从开宴开始,落银似乎就感觉的到,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203:怎能如此无赖

    但往席上看去,又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后和皇上身上,哪儿有人有闲心去注意她这个茶师?

    昭顺帝虽然偶尔对她投来一眼,但也仅限于偶尔,落银很明显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在跟随着自己,她的直觉向来还算准确,故心里难免有些不安生。

    她又没得罪宫里的什么人……怎会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她可还没自恋到会认为谁对自己一见钟情,甚至到了一眼都舍不得移开的程度……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落银不由地暗道了声奇怪,难道是她太敏感了吗?

    太后寿宴,其实能吃饱的都没有几个,毕竟这种场合是用来露脸而非正经吃饭的。

    宴后,还有一场戏,落银一开始就看到那高高的戏台了,据说请来的是京中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和名角儿来唱的。

    看戏时要吃的茶金沁玉沏罢,落银的工作算是正式完成了,然而却又不能马上离开,须得等一切完毕,跟昭顺帝请退之后方能出宫。

    这一番折腾,回到家里少说也得快子时了吧?落银在心里估算着。

    茶娘们皆是退去了,没多大会儿,这茶台左右,就只剩了落银一个人,还有身边的一名侍卫。

    古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就算是皇宫也差不了多少,看戏是许多人的爱好,这出戏演的又是极精彩的,咚咚锵锵地十分热闹,故多数人包括皇上和太后在内,都是看入了神。

    时不时地响起小皇子和小公主们的叫好儿声。

    落银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垂首收拾着茶几上的茶具,忽然,手中一滑,一把茶勺滚落了下去。

    落银起身刚要捡起来,却见身边的侍卫弯身替她捡了回来,落银接过来,刚想道谢,却听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人觉得你认识我。”

    谁认识你啊?莫名其妙——

    落银下意识地在心里咕哝了一句,心想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可恍然又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惊异地抬起头来,却撞进了一双冷冽的眸子里。

    这是……

    “二伯!?”落银失声道,但还没忘将声音放低,加上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看戏上,四周吵闹,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叶流风怎么在这里?

    不会是……要刺杀昭顺帝吧!?

    落银打了个寒噤,拿询问的眼神望向叶流风,遂又想起他方才那句话,说不要让人觉得她认识他?想必就是不想将她牵扯进去,提前跟她打个招呼,免得待会儿她一个惊讶喊漏了嘴?

    落银心中几乎已经肯定了。

    叶流风身上的这身侍卫衣袍,显然不是他的,宽松的有些过了头,想必不是偷来就是抢来的,此刻人多才没被发现端倪。

    “你只需记住别让人看出来你认识我便是。”叶流风冷冷地说道,目光里含着警告。

    这眼神虽然冷,但落银知道,这冷冷的警告后面藏着是乃是关切。

    几年没见,二伯还是一样的冷酷啊……

    叶流风对落银的出现也是意外非常,虽然早前已经听说了落银的事迹,有这个一个侄女,他自然也是有些骄傲的,但碍于不想连累叶六郎一家,他便装作不知道他们回了祈阳。

    他烂命一条无所畏惧,可叶六郎不一样,他如今有妻有女有子,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一切,都在今晚来个了结吧。不管成功不成功,他都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

    落银从惊异中反应过来,头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阻止叶流风!

    他单凭一己之力,就算能将昭顺帝给杀了,但要突出皇宫的重重包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这是实打实的送死没商量啊!

    绝对不行……

    “二伯,我爹最近老提到您呢……不然待会儿您跟我回去一趟,其它的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如何?”落银只想将他暂时拖住,劝,只怕短时间里是劝不动了。

    岂料,叶流风毫不迟疑地道:“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你莫要跟我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落银汗颜了片刻,只得又道:“可我爹真的想您了,不然您今个儿就先跟我回去,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您也冷静下来想一想,若冷静后您还执意要这么做,我绝对不拦您——”

    “我已经冷静了十多年了。”叶流风的声音里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寒意,并道:“至于你说的聚一聚,就且等下辈子吧。”

    二伯,你要不要这么酷啊,稍微不这么酷不行么……落银哭笑不得的同时,更是心急如焚。

    多拖一刻,就离叶流风送死的时间近一刻了……

    落银眼前闪过叶六郎提起叶流风的时候那张复杂的脸庞,心里要阻止叶流风的想法更坚定了,就算不说这个,单说要她眼睁睁看着叶流风去送死,她便是做不到的。

    “二伯,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你真的对这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了吗?”

    叶流风是嘴角重重地一抽,压根就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之后,他说道:“代我跟你爹说一声,之前我跟他说过的话都是气话,让他好好的活下去。还有你,也权当没有我这个二伯吧!”

    落银心神一震!

    好,就冲你这句话,今天这后腿……我拖定了!

    叶流风果断地扔下了这句‘遗言’之后,就有了动作——

    落银眼疾手快,噌地站起了身子来,一把捉住了叶流风的衣袖。

    “你作何!”叶流风皱眉低喝道,却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招来别人的注意。

    “二伯,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所以我决定我不劝你了——”落银一脸正经地道:“而且我还决定了,我要帮你。”

    叶流风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陪你一起。”

    “你疯了吗!”叶流风瞪着她。

    落银眼瞅着他这副脸色,简直忍不住要笑了,但面上还是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没错,我就是疯了,我决定要陪您一道儿送死,要死一起死!不然您死了,我还好好的,回家我实在没办法跟我爹交待。请二伯体谅我的难处——”

    “你——”叶流风岂能看不出来她的意图,是要以此要挟他停手!

    可他等了这么多年,岂能甘心?

    “你一个女儿家的,岂能如此无赖!”眼见着戏要落幕,最好的时机即将要错过了,叶流风急的简直冒了汗,可落银攥着他衣袖的力气,竟然是说不出的大……

    “我哪里无赖了,我不过是想要助您一臂之力!”落银振振有词。

    “我不需要你帮我,你只需撒手!”

    “那好吧。”落银将他的袖子松开。

    咿?

    叶流风被她这一会儿一个样儿给整的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你不想让我帮你,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但你想要保护我们的关系,只怕是不可能了。”落银咧嘴一笑,说不出的精分,“不管您成不成功,我都会痛痛快快儿地承认你是我二伯,然后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在牢里团聚了,岂不妙哉?”

    “…………”叶流风一口气卡在了嗓子口,气的哑口无言。

    就这么一个失神的功夫,就听得一阵齐齐的鼓掌声响了起来,昭顺帝爽朗地笑了一阵儿,道了句:“不愧是京城里最出名的戏班,赏银三百两!”

    听到这儿,叶流风就知道这戏唱完了。

    “二伯,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落银差不多已经肯定叶流风已经打消了刺杀的念头。

    因为她认准了,她这个外冷内热的二伯实际上很在意她一家人——

    “算你厉害!”叶流风显然极不高兴,当然了这是废话,换做谁谁都不会高兴。

    心里琢磨着,只能等下次再找机会了,下次一定要力保这丫头不在场才行……

    落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二伯你千万别抱有侥幸心理,我绝对说到做到,只要你敢动手,我就敢喊二伯住手。”

    那场景太感人,叶流风简直有些不敢想。

    他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再又张开。

    落银这才重新坐了回去,至此,戏已经正式地唱完,七八位身穿各种角色戏服的戏子们都齐齐地躬身行礼,“恭祝太后娘娘寿辰,愿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今个儿的寿星太后娘娘高兴的合不拢嘴,又吩咐着赏赐。

    就在这场寿宴即将要完美落幕的时候,却见那刚退至戏幕后的一干戏子们,忽然破开幕布冲了出来,个个手中都举着明晃晃的大刀,闪着凌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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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陪朕走一走

    今日个人进宫前都会检查,不许携带危险的武器,但戏班子不同,他们唱戏免不了要带上一些刀枪棍棒当做道具,要混过去简直易如反掌——

    “快,有刺客,护驾!”侍卫总统大呼了一声。

    什么?

    落银被吓了一跳,惊骇地望向叶流风,“二伯你竟然还找了帮手?”

    这下要怎么收场,他们怎敌这些大内侍卫,纵然弑帝成功,也难保不会讲叶流风供出来!

    却不料,叶流风怔了片刻之后,摇头道:“我不认得他们。”

    这种事情,他怎会找什么帮手,他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的。

    落银一听他说不认得,慌忙将目光转移到了戏台上,只见那一个个画着脸谱的戏子们,出手个个狠辣,直取人性命,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有数十位侍卫倒在了血泊中,一干官员和小姐们吓得抱头惊慌逃窜。

    而且这伙人,很明显是冲着昭顺帝来的!相比之下,太后和公主皇子们,几乎没有遭到一丝危及,这帮刺客的目的相当明确。

    “父皇!”长乐公主眼见众侍卫不敌,救援的禁卫军还未赶到,一时间吓得花容失色。

    太后也几回险些被吓得昏厥过去。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团,纵然有几名武将抵死护驾,但还是挡不住这些来势汹汹的刺客。

    “这里现在太危险,我先带你出宫!”叶流风见情况危急,唯恐落银会受到殃及,连忙抓起她的胳膊,打算趁乱将她带出宫去。

    落银都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拉拽着往前疾奔了过去,然而要从这处空地脱困出去,就只有一条路,不巧的是,这条路就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后面。

    然而当落银被叶流风拉着冲撞到了无数人来到戏台旁之后,一把利剑毫无预兆地来到了叶流风眼前,直取命门!

    显然这名刺客是见叶流风身穿着宫中侍卫的衣服,又往他们跟前凑,以为叶流风是要护驾的……

    叶流风见状瞳孔一缩,大力地将落银推至一旁,自己则是急急地后退了两步躲开那锋利的剑芒,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利剑,刹那,二人的剑身相撞,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很快,二人就缠斗在了一起,叶流风手下不敢松懈的同时,心里却在一直骂娘——他今天本来是来刺杀的好不好,怎么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落银的心情也极其复杂,甚至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因为叶流风这一推不打紧,愣是将她给推到了昭顺帝的跟前,好巧不巧的就是,昭顺帝面前护驾的两个侍卫刚被干掉!

    于是……落银眼见着面前一架大刀朝着自己逼近,一时间觉得欲哭无泪——二伯,您推之前就不能稍微计算一下距离问题吗!!

    可现在想这些都是无用,眼下保命要紧,两世养成的自我保护意识,令她甚至在做出决定之前就弯身将倒在地上呻吟的侍卫手中的刀捡了起来。

    一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然而落银将刀握起,就觉手肘上多了一道力量,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就将刀伸了出去——、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刃上的鲜血已经顺着流淌到了她的手上,落银只觉得被这滚热的鲜血给烧灼住,即刻松开了刀柄,惊魂不定。

    眼前的人身体僵硬了片刻,便朝着后方倒了下去,那张画着狰狞脸谱的脸上满是不甘。

    落银染血的手有些颤抖,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这种亲手了结了一条生命的感觉,始终叫她无从适应。

    “别怕。”昭顺帝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方才若非他手快推了落银一把,只怕依照那刺客的速度,现在倒在地上的只怕要换一个人了。

    周遭的打斗声和惨烈的嘶叫声一次次地冲击着众人的神经。

    这帮刺客,真跟不要命似的,全是豁出去的打法儿,叶流风解决掉第二个之后,也受了伤。

    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救援的禁卫军来了。

    “快,快保护皇上!”太后颤抖着声音高喊了一声,已经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不成样子,年幼的公主和皇子们更是吓得哭作一团。

    任凭这些刺客们功夫再高,却也寡不敌众,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想要逃走的打算,想必是报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前来的,故就算明知不是对手,个个也是抵死相抗。

    “留下活口审问!”昭顺帝怒目道。

    然而,他这句话刚落音,剩余的三名浑身浴血的刺客,竟然齐齐地自己抹了脖子自尽了!

    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本来好好的一场寿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完全搅和了。

    众人依旧余惊未了,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公主和皇子们也都渐次地停止了哭泣,但脸色都是一片苍白,他们年纪还小,自幼都是养在金窝窝里的,自是从未见过如此可怕混乱的场景。

    此刻,任谁都能感觉到皇帝的怒气,他们都从未在这位帝王身上看到过这么强烈的情绪——

    “此事务必要彻查清楚!”昭顺帝冷声道。

    即刻有大臣出来应和。

    侍卫们很快将现场清理干净,刺客的尸体全部运去了大理寺。

    受了惊的太后和公主皇子们,都由宫女们陪同着回了宫,并宣了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否则,这晚只怕是睡不着了。

    大臣和其家眷们,也都受了昭顺帝的授意各自出宫回了府去,个别女眷,甚至已经被吓得不能走路了。

    昭顺帝站在原地,动也不曾动过一下。

    身旁是戒备森严的金吾卫,一只苍蝇只怕也近不了昭顺帝的身,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眼中的起伏也越来越大。或许是因宴上饮了酒的缘故,眼里浮现一层红色血丝。

    头一次,落银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来自帝王的气息,却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的龙袍。

    落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敢贸然相询,只得开口请退,“皇上早些歇息,勿要因此事太过忧心,民女先行告辞了。”

    却久久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落银知道规矩,自是不能在没得允许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离开。

    良久,却听昭顺帝忽然说道:“叶师傅,陪朕走一走吧。”

    什么?

    落银一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见昭顺帝已经自顾自地转了身。

    走了大约十余步的距离,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没有动作的落银,落银见状,只得提步跟了上去。

    金吾卫们见状,也都紧随其后,以确保皇上的安全。

    “远远跟着就是。”昭顺帝头也不回地对着他们吩咐道。

    叶流风微微皱了皱眉头,跟在了金吾卫后面。

    若非自知敌不过这些精英中的精英们,他此刻真的怕控制不住拔剑的冲动。

    昭顺帝和落银远远地走在前面,周围静默的只有脚步声,直到将御花园转了大半圈,昭顺帝都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对于仅见了他几面的落银来说,这样的昭顺帝实在太反常了,似乎在竭力地压制着什么一样。

    具体的落银不清楚,但想来作为一个皇帝,即使不是一个明君,但诸多的束缚和压抑,总是在所难免的,既拥有无上的权利,便要如数承担带来的负面影响——

    “朕真的烦得很,半刻都不想在这宫里呆下去。”昭顺帝忽然开了口,口气竟然是带了些孩子气的任性,但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平素不管如何,这样的话他都不会说出来的。

    落银听在耳中,对昭顺帝再次改观了。

    之前听外面的传言,圣上沉浸酒色奢靡的生活,眼下看来,好像他……并不算享受这些,至少眼下是的。

    落银知道,昭顺帝让她陪着走一走,不过是因为想找一个宫外的人可以倾诉一番,而她刚好符合罢了,她只需听着就是。

    昭顺帝忽然加快了步伐,猛地一把拽落了头顶上的九旒冕,大力地摔在了地上,顷刻间,珠玉乱窜,昭顺帝还不解气一样,上前狠狠地踩踏了几脚,最后又重重地一碾。

    落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这画面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滑稽和荒谬,一个皇帝将自己的王冠踩在脚下——可置身于此,落银的心绪却被带动的有些复杂。

    “别人活的自在那叫安逸,而我活的自在就叫昏庸!”昭顺帝仰脸大笑了几声,笑声是说不出的嘲讽,“每天都像是生活在牢笼中一样,每个人都在指点我的不是!”

    可他不过是,想活的随心一些,怎偏偏就这么的不可饶恕!

    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坐了皇帝,最自责的却是没办法做一个好皇帝,他不是不自责的,可他真的不是治国的那块料儿。

    “这个国,这片江山,迟早会毁在朕的手里。”昭顺帝戚然地低声笑着,伸手一扯,竟然将龙袍给脱了下来,不知是酒劲儿上头还是怎地,声音竟有几分疯癫,“这龙袍,谁有能耐谁来穿便是,朕宁愿拱手让人——”

    落银听皱了眉。

    若非亲眼所见,她应当想象不到,一位帝王竟然可以拥有这样的心思,各人的想法和追求不尽相同,但身处的位置和背负的责任,总是无法让人活的自在。

205:放下

    人生在世,在所难免。

    昭顺帝或许没有错,错只错在生在了皇室。

    落银跟在昭顺帝身后走了很久,一句话也不曾多嘴说过,因为她知道,他只是需要有个人来听一听。而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昭顺帝渐渐平静下来,问她,“方才你为何要只身为朕挡险?”

    落银一愣,随即就想到了方才的情形,不由地有些讪讪。

    昭顺帝这显然是误会了。

    事实上,她只是被叶流风意外推过去的而已,哪里是有心要为他挡险……

    昭顺帝将她想的太舍己为人了……

    犹豫了片刻,她终究还是道:“皇上您误会了,方才民女挡到您身前,实属意外之举。但若真的因此挡去了皇上一险,也实在是民女的造化。”

    昭顺帝听了,并没有落银想象中的反应,他止步停顿了下来,身上仅着了明黄色的交领细绸里衣,裤腿塞在绣着金蟒的龙靴里。

    他站在那里,背影显得有几分沉寂。

    好一会儿,竟然是低低地笑了两生,道:“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真的话了。”

    落银默然了片刻,“陛下贵为天子,身边自然少不了阿谀奉承之人,但宫廷之中也并非全是这种人,更多的人言行谨慎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陛下当看开一些。”

    若深宫之中,口直心快无异于找死。

    昭顺帝听罢,露出了一个凄淡的笑,仰头望着浩瀚的夜空,表情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

    “叶师傅可知道,你是第一个听到朕说这些话的人。”昭顺帝声音逐渐变得清明,没有了方才的冲动和自嘲。

    有些话压在心里太久,就像一块巨石一样,现下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倒觉得十分舒畅。

    “日后叶师傅得闲,不如就常来宫中走动,陪朕说说话儿吧。”昭顺帝又道,口气已经带上了两份漫不经心的笑,显是恢复了一贯的模样。

    “是。”落银恭声应了下来。

    其实,此刻她心中的情绪并没有完全被昭顺帝所带动渲染,她之所以如此应下,一来是皇命不可违,二来是她还在念着朱乔春的事情。

    最后,或许才有一两分,是因为昭顺帝本身。

    待冷静了下来的昭顺帝被侍卫们护送着回了寝宫之际,落银方疾步回到了方才设宴之处。

    因一番打斗而狼藉的四处,已经被宫女们打扫干净。

    落银看了一圈儿,却没能看到叶流风的身影。

    奇怪,她方才明明记得,叶流风是跟在了一干金吾卫后面的,而方才护送皇上回寝宫的人里面,又明明没有他,还以为他寻到了机会脱身。

    找不到叶流风,落银是无法放心回去的。

    天知道他会不会又半路脑子发热,一时冲动真的又去刺杀昭顺帝。

    打发了要送她出宫的小太监,声称自己认得路,落银便在御花园中转了一大圈。然而,都没有看到叶流风,心中不免开始不安了起来,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就在落银快急的冒汗的时候,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有人对话的声音。

    好像,是叶流风的声音!

    但是,在这宫里,他会跟谁说话……

    而且此处较为偏僻,巡逻的侍卫都不曾见到,想必是故意避开众人耳目的。

    怀着疑惑的心理,落银尽量放轻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便能听出同叶流风对话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当年我冒死将你送走就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让你将自己置身险境!当年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不成!你难道想让你爹在九泉下不得合眼吗!”

    这声音听着明显有些气愤,但也不难发现其中的关切。

    落银心中不禁惊诧万分,原来当年的抄家案,叶流风之所以能逃出一命,是有人出手相救的——而这人既然有这个能力并且能参加太后寿宴,想来也是朝中老臣。

    为了救下叶流风,胆敢欺瞒先皇,这若是暴露,可是足以杀头的大罪……因此,想必此人跟叶家相交匪浅。

    “师傅的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我叶流风既为叶家子孙,又岂能贪生怕死,置血海深仇于不顾!若是如此,我便也不配做师傅的徒弟,叶家的儿子!”叶流风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声音的激动和颤抖。

    “你糊涂啊!当年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什么冤情,起初我也曾劝过你爹,可那时你爹已被财色迷住了双眼,才从而犯下了大错!事发后你爹将你托付给你,就是想让你隐姓埋名活下去,而非是替他报仇!”

    落银此刻又走的近了些,清楚的看到叶流风的背影一僵。

    别人说的他都可以不信,可眼前的人,是他最敬重的师傅,从小教习他武功,意义跟父亲差不了多少,师傅的话,不会有假。

    “听我的劝,别再想着进宫了!最好也不好再来祁阳!否则,我索性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你也别再喊我师傅了!”

    叶流风一时间垂首不语。

    那人便又是一阵耳提面命的劝告,还有关于当年之事的解释,听起来,都极其的可信。

    叶流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谁!”一声带着警戒的低吼朝着落银的方向传了过来。

    落银这边正聚精会神的……好吧,聚精会神的偷听,突然被这么一喊,吓得一个激灵,忙站了出来,道:“是我……”

    叶流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须发花白,约莫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却不知落银的身份,但见她装束不是宫女,便问道:“你是谁,何故会深夜在此?”

    叶流风这才忙地解释,“师傅别担心,这是我……侄女,也落银。”

    落银这才看见老人身上穿的是武官的官袍,便上前一步,礼数周到的一揖礼。

    老人眼中闪过意外,求证地问道:“可是……流云的女儿?”

    叶流风道了句“正是”。

    “竟然都这么大了……”老人眼里含了些笑,却也没有再多说任何,反而是催促着叶流风赶紧离开,“你快些出宫去吧,你若真将我方才的话听进去了,就不要再试图入宫——”

    落银下意识的看向叶流风。

    这老人对叶流风的影响显然很大,就是不知道他方才的一番话有没有说服叶流风,若是叶流风真的想通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师傅,我都记下了。”叶流风终究如是道。

    老人和落银都是松了口气,叶流风的为人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要么不说,说了,就会做到。即使他一时半刻或许还放不下,但至少他愿意试着放下了。

    这样就够了。

    出宫之后,在落银百般的劝说下,固执的叶流风才同意跟她一起回去。

    叶宅,夜子时。

    因着落银今日进宫的事情,叶六郎和月娘都还未睡,在等着女儿回来,寿宴上出了刺客的惊险事情他们自然是不知道,故去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然而在瞧见门外落银身后站着的那个身穿黑色棉袍,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的男人的时候,开门的叶六郎傻眼了。

    “……”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沉默。

    “进来吧,外头风大。”叶六郎开了口,声音却无太大的起伏。

    叶流风更甚,就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行了进去。

    落银跟在后面欲言又止——想象中,兄弟重逢,冰释前嫌的情景,完全没有出现……

    却不知,此刻的叶流风和叶六郎,心中的翻涌远远不似面上来得那般平静。

    ***

    ****

    次日,在宫中授意刻意压下的皇上遇刺事件,并没有传开,死者身上带有特殊的刺青,很容易辨认来头。

    ——乃是前朝的余孽,组织成的一个帮会,名叫复齐帮。

    这些人的意志出奇的坚强,多年来暗下组织生事,明知单凭他们的微薄之力复国已是无望,却还是时不时地会冒出来,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昭顺帝这次难得的发怒了,直接下令全力剿灭复齐帮。

    有侍卫查到在御花园中发现了当晚负责巡逻的侍卫尸体,被藏匿在了花丛中,身上的侍卫衣袍却不翼而飞。

    由此,不由地怀疑仍有刺客混在了侍卫之中,忙将此事上禀给了大理寺卿,却被三言两语压了下来,意思是不用严查。

    来禀的侍卫心中存了些不解,已过花甲之年的大理寺卿公孙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一丝不苟,今日怎会如此疏忽……

    可他一个小小侍卫,也不好多去过问,只得压下心头疑惑,将那侍卫的尸体给处理了掉。

    公孙鸿深深叹了口气,自语道:“日后务必要好自为之啊……也不枉我对你多年的教导……”

    ***

    ***

    落银这几日忙于春茶收尾事宜,今日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闲,却被告知,徐朗之请她过府一趟。

    其实打心眼里,落银是很厌烦应付徐朗之的,不消多想,她也知道,徐朗之请她过去定是为了她的制茶方技。

    多次的暗示和敲打,已经让她不胜其烦。

    这只老狐狸,没有足够的聪明,却有莫大的贪婪。

    刚想寻了借口推辞,却听那家仆道:“老爷说了,此次请叶师傅过去乃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叶师傅务必抽空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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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稍晚啊,让诸位久等了,对不住啊对不住~

    (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在等更新,还是彻底把我无视了啊

260:为妾

    务必……

    落银心知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心中却在思量,若是徐朗之真的太过分,她也不怕得罪他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之前面上敷衍不过是为了保存情面,然而若是到了无法敷衍了事的时候,便没有必要了。

    落银便是抱着此种心思来到了徐府。

    被家丁带着去了曾经来过一次的会客厅。

    徐朗之早已等在了那里,正坐在主位上品着香茗,听得下人禀落银来了,忙吩咐将人请了进来。

    瓜果糕点茶水,早就备好,一应俱全。

    “叶师傅,快坐吧。”徐朗之起身相迎,那叫一个热情。

    纵然落银替徐家拿到了晋茶会魁首,他也不曾这般过,在他眼里,落银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做事儿的。

    落银不由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徐朗之突然待她态度如此,实在不是件好事情。

    落银心存不解的坐了下去,脸上不漏痕迹地问道:“不知徐老爷今日让晚辈来此,有何要事?”

    她是没忘,方才那家仆在西攀院中那副她非来不可的口气。

    岂料徐朗之呵呵一笑,摇头道:“并无。今日让叶师傅过来,无非是想请叶师傅吃杯茶,说说话儿而已。”

    若真如此,那才是见鬼了……落银在心里默默地道。

    接下来,徐朗之也真的是随意扯了些话题,不外乎是询问落银在茶庄里吃的可好,可还顺心诸如此类的。落银都一一的答来,自都是答的一切皆好,有劳徐老爷挂心了。

    就这样东扯西扯的,不经意间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落银在心里不由的纳闷,这老狐狸让自己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半天也没看出他的意思来,该不是真的找她过来唠嗑的吧……

    座上的徐朗之抬眼看了落银一会儿,复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了回去,而后用一种随意提起的口气笑说道:“外头的人都说咱们徐家出了个天才茶师,小小年纪就有在制茶上有着莫高的造诣——”

    落银注意到,他说的是,‘咱们’徐家……

    “天才二字晚辈不敢当,不过是较别人多了些运气罢了。”

    徐朗之对她的谦逊很满意,不可查地点点头,“外头都说叶师傅年纪小,话说回来,老夫还不知叶师傅今年多大了,可有十五了?”

    问她的年龄作何?

    落银一愣,却还是诚然答道:“待到今年腊月,便足十六了。”

    “哦……那也不算小了,在寻常人家,也是该议亲了。”徐朗之来了这么一句。

    啊?

    落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个茶师,跟东家之间怎么也扯不到这种话题上面来吧,不管怎么说,茶庄还是无权过问她的私事的。

    正一头雾水时,又听徐朗之问道:“不知叶师傅可已许好了人家?”

    “呃……尚无。”落银真的有些汗颜了。

    这话可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多管闲事啊……

    “叶师傅样貌倒是出落的不凡,虽说家境普通,但想来找户寻常人家也不算难。”徐朗之含笑说道。

    “……”落银此刻真的是一头黑线了。

    这话里有意思,是说她这样的家境,也就配找户寻常的人家了。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喂!

    “叶师傅来茶庄时间不长也算短了,对徐家茶庄也该是有了不少了解了,我们徐家茶庄建业百年,在前朝就是小有名气了,可不是现在随便冒出来的哪个茶庄能比得了的。”徐朗之口气含着倨傲。

    落银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徐朗之的节奏了。

    这东一扯西一扯的。

    面上还得带着与有荣焉的笑,答道:“徐老爷所言甚是。”

    “我子嗣单薄,现如今只折清一个儿子,好在他也没让我失望过,所以这茶庄迟早都是要全部交到他手中的。”

    什么叫迟早,明明现在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好吗?落银很不厚道的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

    “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偏偏有一点很让我操心——现如今跟他同龄的,哪个不是已经内室充盈了,只有他至今还是一个人。”徐朗之叹了口气,似十分忧心。

    这是徐家的家事,她哪里好插嘴?落银真的呵呵了,徐朗之的思路,她是真的跟不上趟儿。

    于是,便应付的点了下头。

    徐朗之见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接下来,倒没急着再说什么,反而悠哉的吃了半盏茶。

    落银平时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如此无语,干脆就道:“茶庄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晚辈就先回去了,来日得闲再来陪徐老爷喝茶说话。”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以为徐朗之定不好再多说什么。

    却不料他说道:“叶师傅莫急,老夫还有件事情要征询征询叶师傅的意见,叶师傅听完再走也不迟。”

    落银心知,这恐怕才是今日让她过来的真正目的。

    “晚辈洗耳恭听。”

    “叶师傅生性聪慧,做事进退得体,一直深得我心。这几日我就在想,若是折清的内宅能有叶师傅这么一位知进退的,未尝不是件好事。”

    落银听到后半句,不禁变了脸色。

    徐朗之竟然将主意打到这里来了!

    可真是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

    强压下心头的不满,落银答道:“徐大哥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不是我能配得上的,徐老爷厚爱,晚辈心领了。”

    徐朗之觉得她这是在以退为进,欲拒还迎。

    眼中闪过一抹轻蔑的笑,他含笑道:“叶师傅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徐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从不会因为家境而看轻别人。”

    说的真是好听。

    落银再次刷新了对徐朗之的看法。

    “我会同时再替折清纳上几房妾室,所以届时服侍折清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只需安心做好茶庄里的事情便是。”徐朗之认定了落银会答应,已经开始说起了成亲后的事宜。

    落银听罢直接就被气笑了。

    让她为妾,恐怕徐朗之都觉得她不配吧?不过是想借此将她紧紧的拴在徐家罢了。

    见过自私的,却没见过自私的这么自以为是的。

    “叶师傅若无异议,找个时间,老夫让人请令尊过府一趟。”虽然是询问的话,但徐朗之的口气里并无半分不确定。

    落银默然了片刻,抬起头来与徐朗之对视着,微微笑道:“我想徐老爷可能没听明白晚辈的意思,我方才说的是,徐老爷的厚爱,落银心领了。”

    她格外咬重了‘心领’二字。

    徐朗之的脸色渐渐变了。

    “叶师傅,老夫是看重你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莫要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他语气里含着讥讽,“放眼京城,能比的上我徐家的,又有几家。”

    “徐老爷说的是,我出身是无法跟世族小姐相提并论,所以我也未曾想过要嫁入像徐家这等高门。”落银唇边仍然挂着些笑,却是越来越飘渺。

    “难不成你还想坐上正妻之位!”徐朗之仍旧认定她是在以退为进,横竖的想,也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此刻,落银真的觉得跟徐朗之是两个世界的人。

    与其说是气愤,倒不如说是觉得好笑。

    “晚辈要说的已经说了,至于徐老爷怎么想,晚辈无法左右。”落银起身揖礼,道:“晚辈先行告辞。”

    徐朗之气的瞪大了眼睛。

    见落银真的转身要走,他拍案道:“你给我站住!”

    落银止步,却没有回头,冷声问道:“不知徐老爷还有何吩咐?”

    “如此无礼,难道就是我徐家茶庄教给你的规矩吗!”徐朗之怒声质问道。

    “徐老爷言之差矣,这是我个人的处事作风,与徐家没有干连。而我自认为,我只是在徐家为工,而非是签了死契卖身的奴婢,所以任何与茶庄内无关的事宜,徐老爷无权过问,还望徐老爷自重。”落银一席话说罢,再不做停留,径直扬长而去。

    她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任人侮辱。

    落银走后,徐朗之气的砸了一地的东西,“她算个什么东西,给她三分颜色真的认为自己了不得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真是狂妄至极!”

    厅外的丫鬟面面相觑。

    这位叶师傅,也真的是有胆量,竟然敢这么冲撞老爷,而且,嫁给少爷为妾,哪怕只是个通房,都是她们渴求已久的,少爷这样的惊为天人,怎会有人不喜欢呢……

    疾步出了徐府之后,落银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又闷又沉。她向来抵制别人自作主张来安排她的以后,更何况是婚姻大事。

    她对徐折清自然是谈不上反感的,只是拿他当朋友和兄长看待罢了,而且,她要的爱情和婚姻,是必须建立在彼此从一而终的前提上,如果得不到,她宁愿选择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要与他人分享夫君。

    但她现在想的是,徐朗之怎么会突然动了这个心思,徐折清知不知道?

    他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依照徐折清的性格,断不会让徐朗之这么做,因为徐折清向来尊重她的意见。

207:茶院比试

    啊,上一章发布后才发现犯了个大错,错把206章写成了260,因为发布后的章节名不能改,不能解禁,所以只能请大家包涵了,下次我一定仔细仔细再仔细,跪求饶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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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银怀着不算好的心情回到了茶庄里。

    拾香见她脸色不甚好,便问道:“师傅,徐老爷找你过去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落银笑了笑,将心思收了回来,道:“明日便是茶院比试的日子,你将我教你的再多练习练习。”

    拾香其实挺紧张明日的茶院比试的,毕竟在她心里,这不光是代表她能不能升做二等制茶师,也关乎师傅的名声。

    师傅这么用心教导她,她一定不能给师傅丢人——思及此,拾香便应了下来,进了茶房练茶去了。

    落银坐在外厅,心里在踌躇着,要不要将今日之事告知徐折清,毕竟她今日虽然拒绝了徐朗之,但想来他的个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如果这样贸贸然的过去了,就难免有些不合适,毕竟事情若是由她说出来,难免有些告状的嫌疑。徐折清同徐朗之父子感情本就不甚好,她还是得权衡权衡。

    思虑再三,落银还是决定先放一放,若是徐朗之当真还是不肯死心,她再做打算,再跟徐折清说也不迟。

    却不料,在几近放工的时候,徐家又来人请她了。

    落银十分的汗颜。

    “请转告徐老爷一声儿,我回家有要事,就不便过去了。”落银直接拒绝道。

    来人忙道:“老爷说了,让叶师傅您务必过去。”

    中午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落银显然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今日徐朗之的一番话,让她再次明白了,在徐家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工具罢了,他们想用一切方式不管她乐意不乐意,都要将她锁在身边。

    徐折清或许有些例外,但徐朗之的做法,她当真接受无能。

    眼不见为净吧。

    “烦请转告徐老爷,我回家有要事,不便应邀前往。”落银这次口气稍重了些,眼底也带了些冷意。

    家仆心底约莫有了数儿,只得悻悻然地回去了。

    徐折清一回到徐府,就听徐盛说道:“少爷,今日老爷请叶师傅过府来了,我听丫鬟说,叶师傅走了之后,老爷发了很大的火。”

    徐盛向来将落银当作朋友来看待,又了解徐朗之的性子,估摸着该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徐折清一回来,他便将此事告诉了徐折清。

    徐折清听罢,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徐朗之大发了脾气,那也就是说落银……拒绝了吗?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少爷,您有在听我跟您说的话吗?”徐盛见他似在走神,出声印证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会去父亲那里一趟。”徐折清道。

    徐盛闻听,便领命下去了。

    徐折清的心绪却是久久不得平复……

    *-------*-------*

    次日,徐家茶庄三年一次的茶院比试如期而至。

    昨日半夜里虫虫发了高烧,一家人急着出去找大夫,折腾的差不多一夜没睡,因此,落银的神色看起来极其的疲惫。

    茶奴晋升为茶徒,过程是由徐姑姑来监督考核的,而徐折清,落银还有胡琴,则是负责茶徒晋升二等制茶师的考核。当然了,还要负责二等制茶师晋升为一等制茶师,但这个,却是极困难的。

    茶奴晋升茶徒考核简单,场地就在共茶院里,茶师晋升,则是设在议事园中专门为茶师考核而设立的试茶院。

    晚春清早的空气里,带着些飘渺的薄雾,今日天气不甚好,天空有些青灰。

    试茶院中,徐折清,胡琴和落银,以及茶院里所有要参加晋升试的茶徒和二等制茶师们,都已经各就各位。

    拾香在下面,显得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就咬紧了下唇。

    落银坐上上面,对她投去了一个信任的眼神,拾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胡琴看了眼落银的脸色,道:“是你这茶徒比试,又不是你,难不成你还紧张的一夜没睡着不成?”

    搁在之前,落银定是觉得她是在没事找事,调笑她,但现在的胡琴,说这些大多是出于关心,她自不会生气,就道因为其他的事情没有睡好。

    落银口中其他的时候指的乃是虫虫突然发了高烧的事情,而落在徐折清的耳中,就不由地与徐朗之昨日跟她说的那番话,联系在了一起。

    于次,难免觉得有些内疚。

    “等比试结束之后,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徐折清转头对一旁的落银说道。

    茶院比试当日,是不必上工的,比试一般半日下来就能敲定结果,故下午可以提前回去。

    落银对他笑了笑点头。

    见她对自己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徐折清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很复杂。一方面,他不解落银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他,一方面,他不甘,为什么落银丝毫不愿意换另一种方式跟他相处。

    再一方面,又是浓浓的愧疚,他现如今明知她不愿意,心思却未动摇分毫。

    再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件简单的事情会纠结至此。

    今年的比试,较往年显得更加有条不紊。

    茶徒们的质量也是越来越好,升做二等制茶师的机率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拾香终究还是没用黄茶来取胜,而是用了很寻常的茶,但却掩不住她熟稔的制茶手法。

    她认为,师傅教她的,已经足够了,她不需要有黄茶这个本身就比别人占优势的茶来取胜。

    落银望着她的目光,含着欣慰的笑,虽说年岁差不多,但毕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结果正如她所料,拾香通过了,是由胡琴评判的,因为大茶师教出的徒弟,不能由茶师本人来考核,是为防止故意放水。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众人都看到了拾香的成茶,甚至会一些在晋茶会待了三年,比如齐玉凤等人的都要好,之前出言嘲讽,认定了拾香过不了的人,不由地都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言。

    杏儿自然也是通过了。

    加上齐玉凤在内,晋升为二等制茶师的茶徒,总共有三十二人,这个数字,已经很难得了,三十二位茶师不是个小数目。

    这边茶徒晋升二等制茶师的结果刚刚宣布完毕,二等制茶师晋升一等制茶师的鉴定便开始了。

    茶师们的茶都已经制好,等着徐折清三人来一一判定。

    因为这段考核极难,故并非所有的二等制茶师都有参加进来,相反的,参加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知道自己的实力,与其白费功夫瞎忙活,还不如在一旁看戏。

    这次报名参加比试的二等制茶师,不过十来个人。

    其中最年轻的面孔,是颜安。

    颜安算是报名参加的人中间,资历最浅的一位了,他是白芷的上一位徒弟,晋升为二等制茶师不过三年的时间而已。

    但他的努力和优秀,也是极少见的。

    故他报名参加,众人虽是意外,但也没人说他自以为是。

    颜安的茶是最后一个奉上去的,前面所有的二等制茶师的茶,都被落银和胡琴,还有徐折清给予了精确的评判,虽然算是优,但距离大茶师的水平,还有些距离。

    当人上升到一个程度的时候,越往上便越难突破,也就是俗称的瓶颈期,许多茶师,终其一生也是止步于此,无法突破。

    落银垂眸看着茶荷里刚刚制好的茶,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之后,便立刻捏了几片干茶放到眼前细观着。

    这茶好像是……

    胡琴本是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但见落银如此认真的神色,便也上心看了看,这一看,便发觉了不对。

    这茶……她好似从来没有见过!

    徐折清同落银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吩咐了人提水过来。

    底下的茶师茶徒们都被镇住了,本以为今年又无人能晋升一等制茶师的,可是前面茶师们的茶,东家和两位大茶师都是观其色、望其形之后便直接判定了,怎么独独要试颜师傅的呢?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觉得色和形,都满足了通过的条件!

    颜安在下面,面上虽然还算平静,实则内心激动的无法言表。

    这茶是他去年研制出来的,却因为总觉得有些不满意,故并没有拿出来示人,可就是前段时间的晋茶会上,落银的黄茶,给了他灵感,将此茶改进了一番。

    他自认为,还是登得了台面的,但心中始终忐忑不已,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认同。

    待茶水只有六七分温的时候,徐折清三人才端起来品尝,但之前已经将明丽清澈的茶汤色看在了眼中。

    落银小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果然,她方才看完就觉得像是,这味道和高香,是丝毫不差的!

    竟没想到,这历史十大名茶之一的清廷贡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由她身边熟悉的人所研制出来的。

    “这茶叶形状相当特别,味道也极好,可是颜师傅研制出的新茶?”徐折清出声询问道,眼里含了些期待。

208:“请人”?

    这茶叶形状很奇特。

    在世界所有茶叶中,六安瓜片是唯一无芽无梗的茶叶,由单片生叶制成。去芽不仅保持单片形体,且无青草味;梗在制作过程中已木质化,剔除后,可确保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

    二等制茶师晋升比试用茶,是不局限提前制好的,这茶叶应该是采摘于谷雨前后。

    落银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在和一干人一起等着颜安的回答。

    “回东家和二位师傅,这茶叶的确是颜安前不久研制出的新茶,取名瓜片茶。”颜安声音还算冷静,却有着掩不住的期待。

    竟然连名字都这么吻合,看来许多事情,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落银在心底想道。

    “瓜片茶……名字取得是很神似。”徐折清望着碗中浮动的茶叶,唇边有了认可的笑意。

    现在的徐家,真的是人才辈出,他自然欣慰。

    胡琴很官方的对这茶叶点评了一番,最后说道:“实乃难得一见的好茶,茶形也极新颖。颜师傅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这话倒是真心的,毕竟现如今的胡琴已非从前,她手中握有的紫笋茶,也不过是家传的,而颜安这种自己研制出来的,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徐折清和胡琴都表了态了,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八九了,现下,众人都在等着落银的点评。

    落银尝了第二口之后,便发现了一些问题。

    现下见轮到她说话,便将茶碗轻轻放了下来,望向颜安此刻略显激动的双眸,落银微微地一笑,道:“颜师傅在制茶方面的天赋确实惊人,这瓜片茶的确独特新颖。”

    众人听到这,心底都有定论了——颜师傅这回,晋升一等制茶师,是稳稳当当的事情了!

    甚至已经有人准备好要道贺了,共茶院里几个关系好的男茶师,更是琢磨着待会儿要拉颜安出去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这时,却又听那道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有一点不足之处——”

    不足之处?

    颜安对落银投去了不确定的目光,袖中双手不由紧张地握了起来,换做任何人,只怕都无法不紧张。

    “不足之处……那叶师傅倒是说说哪里不足啊?”齐玉凤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带着讽刺的笑意,言下之意就好像是,落银可以阻挠颜安晋升一等制茶师一般。

    落银看却没看她一眼,只道:“我见这茶叶形条偏细嫩,想来采摘的时间稍早了些。”

    多数人都听的迷糊。

    “颜安绝无怀疑叶师傅的评判之意,只是,春茶贵在一个鲜字,这茶采于谷雨前三日,已经不算早,待过了谷雨,岂不是太粗糙了?”颜安的口气,的确没什么不满,有的只是不解,因为他知道落银断不可能是故意为难他。

    “没错。”落银点头后又摇头,“可这瓜片茶与其他的茶不同,你既然将这茶研制出来,也该知道不同之处,主要是在于它无梗无芽,只采单叶,由此一来便去了许多涩感,但同时也破坏了茶叶原有的味道。”

    “可……这是在所难免。”颜安有些吞吐,其实这点缺点他也知道,可是无法两全。

    经落银这么一提,徐折清和胡琴,也觉得是缺少了些茶叶本身的浓醇,高香有了,却失了三分醇厚。

    “并非如此。”落银眼里并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颜安能研制出这茶,已是天分极高,只是还欠些改进,“依照我来看,这瓜片茶,适合采壮不采鲜。”

    采壮不采鲜……?

    这不是粗茶的道理吗,好的春茶,讲求的不就是鲜嫩吗?不然,那明前茶怎会那么贵?

    颜安也觉得有些……不搭边了,可失礼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道:“叶师傅所言,颜安不解。”

    “因为壮叶茶的浓涩会跟去梗后的情况相互融合互补——然而具体的情况,还需你试了才知道,你可去采些较粗的茶叶一试,看看味道是否会比你现下所制的要好。”

    融合互补?

    颜安听出了些道理,他是这茶的制造者,了解自然比别人要多,这茶缺的是什么,他也知道。

    “多谢叶师傅赐教。”颜安虚心地将落银的意见接受了,决心回去要试一试。

    于此,他也明白了自己这道茶虽然胜在新颖,但却还是欠了火候,感激落银替他指出缺点的同时,心里不免也有着浓浓的失落。

    如此一来,只怕晋升是不可能了。

    “可终究瑕不掩瑜,这点缺陷日后可以渐渐改进,颜师傅对待制茶的热忱和谨慎,都很让人钦佩,若是我能做主颜师傅晋升与否,我自然是得点头的。”说到后面,落银声音带上了笑意。

    颜安的眼睛蓦然亮起。

    这意思是,认同他了!?

    徐折清哪里听不出落银的意思,而且他的意思也是觉得,瑕不掩瑜,颜安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

    胡琴一开始就说过了,是认可颜安这道新茶的。

    底下便是一阵骚动。

    最后是由徐折清站了起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得见众人都将注意力转移至此,方缓声道:“我跟二位大茶师一致决定——将颜师傅晋升为一等制茶师,茶院便定在东临院。”

    那是白芷之前的茶院,也是颜安学艺的地方。

    颜安眼里甚至泛了些泪光。

    颜安为人处事谦和有礼,性子又素来的和煦,故在共茶院中人缘颇好,眼下替他高兴的人数不胜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久久不息。

    ※

    ※

    ※

    ※

    ※

    ※

    茶院比试正式结束的时候,还差半个时辰才到申时,然而天际却压得很低,天色极暗,看样子九成是要落雨了。

    拾香跟着落银回到了西攀院中。

    跟在落银身后的拾香,低垂着头,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半点都看不出高兴,哪里像是刚晋升为了茶师的人。

    “好了,要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过去吧,免得明日手忙脚乱。”走到外厅,落银跟拾香讲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日常所有的东西罢了。

    明日拾香就要去共茶院上工了,落银这里也会安排过来新的茶徒。

    然而拾香就跟没听到落银的话一样,还是耷拉着脑袋不肯说话,也不动弹。

    “怎么了?”落银问她。

    拾香还是不愿意抬头,只是渐渐地,肩膀开始抽搐了起来,虽然是竭力压制,但还是能听到隐约的啜泣声,再然后,落银就看到她脚下的地板上开始啪嗒啪嗒地砸起了泪珠子。

    落银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啊……

    “好啦,这有什么好哭的,升做了茶师可是好事。”

    “可是……可,拾香舍不得师傅……”拾香呜咽着道,这句话一说出来,肩膀抽动的更加厉害了,泪珠也越落越急,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落银心里一时也有些泛酸,情绪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会传染,可毕竟她比拾香理智的太多,极快地就控制住了,含笑劝道:“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什么舍得不舍得,日后不还是在一个茶庄里共事吗?若是得空,你大可来西攀院找我,休沐之时,也可去家中吃饭。”

    说着,将帕子递到了拾香眼前。

    拾香接过来,边擦着眼泪边想着落银方才的话,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辈子都想呆在师傅身旁,做一辈子茶徒也毫无怨言,可她知道,落银不希望她如此。

    “好了,待会儿收拾完东西早些回去,再耽搁怕要下雨了。”落银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提醒道。

    “恩,我知道了,师傅也早些回去。”

    ※

    ※

    ※

    ※

    ※

    ※

    落银从茶庄出来的时候,真的被逗笑了。

    四名身穿徐家下人衣着的家仆,正站在茶庄大门前等着她一样,见她一出来,急忙迎了上去,道:“叶师傅,还请随我们回府一趟。”

    请她一个弱女子需要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吗?

    这是请人,还是押解?

    落银心中对徐朗之的厌恶越来越浓烈,“我没时间随你们回去,烦请回禀徐老爷一声,要说的话昨日我已同他说完,着实没有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似乎早料到她有此反应,那几位家仆根本不为所动,只道:“还请叶师傅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真不知道是谁在为难谁。

    落银的打定了主意不会跟他们再去徐府,徐朗之要跟她说什么她可以料想的到,“难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还想将我掳回去不成?我虽然来祈阳没两年,但祈阳的律法,还不至于只是个摆设吧?”

    四名家仆闻言,脸色俱是变了。

    掳人,他们自然是不敢的,他们这么多人过来,不过是为了起威胁震慑的作用。

    传出去,老爷也没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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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更新晚了。苦逼的作者君半夜发了高烧,被妈妈送去了医院,打完吊瓶回来睡了一觉,差不多两点才爬起来码字,现在烧已经退了,但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码字的时候觉得有点飘儿……如果错字什么的,还请包涵一二,真的抱歉。

209:失态

    “叶师傅,我们也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如果您不随我们回去,老爷肯定会迁怒我们的……老爷也只不过想找您谈谈话,您要不就随我们兄弟几个走一趟吧?”其中一个长相精分的家丁,见硬的不行,立刻换就了一副可怜的嘴脸。

    可惜,他真的找错人了……落银这人,铁了心要做的事,是软硬不吃的,更何况,他们同她根本没任何交集,他们受罚与否跟自己有何牵连。

    “几位还是趁早回去回话吧。”落银冷冷的说了句,便要走。

    然而刚走出一步,就被一个魁梧的家丁伸手拦住了去路,并且道:“叶师傅若真的让我们难做,我们也没办法了。”

    真的要绑人不成!

    落银冷笑了一声,刚欲开口,却听身后有人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来人,几名家仆脸色都是一慌。

    是正带着徐盛从茶庄走出来的徐折清,剑眉紧皱。

    他昨晚分明已经跟徐朗之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插手此事。

    “少,少爷……”那名家丁讪讪的将手收了回去,神色局促不已,因为徐朗之吩咐过,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徐折清知道。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徐折清走近,再次出声问道,脸色是落银从来没有见过的沉,她似乎隐约的明白……徐折清或许知道徐朗之的打算,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早前她就知道了,徐折清也不喜欢婚姻大事被人操控。

    见到徐折清这种态度,落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的感觉,其实她前些日子,总隐约觉得徐折清对自己有些其他的感情,现在,总算放心了,定是自己太敏感了。

    几名家丁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徐朗之让他们来请落银,去府里‘喝喝茶’、‘聊聊天’……

    “你们回去吧。”徐折清听罢,直接给了这么一句话。

    几名家丁却哪里敢这么回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老爷和少爷,两边儿都不好得罪。

    “有事情我来承担,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回府,自会跟父亲说明情况,不会对你们强加怪责。”徐折清对他们说道。

    于此,四名家丁才算略微放心了下,这才道了退回去了。

    “多谢徐大哥。”落银对徐折清说道。

    徐折清眼底有些内疚,“你不必谢我,此事本也怪我没同父亲说明,才给你带来了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不怪我就好了。”

    “我自然不会怪徐大哥。”落银随意地一笑。

    其实,她没有想过离开徐家茶庄,徐朗之这种做法,真的是多此一举,倒让她对徐家产生了些许抵制。

    这句话,她本来想说给徐折清听,但转念一想,徐折清跟徐朗之又不一样,徐折清向来相信她,她委实没有必要多说这些。

    她相信,他都懂得。

    “我送你回去吧。”徐折清看了眼天,道:“你走回去,若是半路落雨,恐怕会淋着。”

    “不用麻烦了。”落银笑着摇头,道:“我还要去西街一趟,就不麻烦徐大哥了。”

    徐折清犹豫了片刻,最后道:“那这把伞你拿着吧,以防真的下了雨。”

    徐盛听后,忙笑嘻嘻地将伞递到了落银面前,“拿着吧,我和少爷赶马车回去,也用不着。”

    落银这才收了下来,又对徐折清道了别,才朝着西街的方向走了去。

    她上次在西街的首饰铺子里给叶六郎买过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叶六郎很喜欢,每次走镖都要带着,当做平安符一样,可昨日走镖回来,将玉佩解下来之后,虫虫拿着把玩,给摔到了,摔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落银觉得这难免有些不吉利,遑论叶六郎向来信奉神佛之说,便想瞒着他再去买一块一模一样的。

    叶六郎今日也碰巧休沐在家,一时也没想到玉佩的事情,不然也不好办了。

    落银没走多远,头顶上就响起了闷闷的雷声,轰隆隆的一阵又一阵,却没见雨滴子。

    待走到那家首饰铺里,外头才开始落起了蒙蒙的细雨。

    落银从怀中将那块裂开的玉佩拿了出来,说想再要一个原样儿的。

    这玉种并不算稀缺,倒也还好没缺货,伙计不大会儿就将东西取了过来,落银检查过了没问题,确定一模一样之后,便让伙计将玉佩给包了起来。

    这间隙,落银不经意间听到了身旁两个在挑选首饰的妇人的交谈。

    “你家的香儿也是命里有福气的,如今得了这么一门好亲,那易家的公子乃是独子,虽说刚回家中两年,但家里的生意迟早是要交给他的,这年头,丝绸生意可是很吃香的——”其中一位妇人笑着说道,口气里有些艳羡。

    “是啊,所以说咱们可也不能丢了份儿,我也就香儿这么一个闺女,嫁妆自然也要挑最好的。”

    原来是给闺女置办嫁妆首饰的。

    落银接过了活计包好的玉佩,给了银子之后,走到店门前,见外面雨势见大,便将伞撑了起来。

    然而刚欲踏出店外,却听那其中一个妇人又道:“我还听说这易家的公子易城,前几年不在家就是去外面历练去了,见过世面的总是好的……”

    后面的话,落银都没有听清,脑袋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已经轰然炸开了,一刹那,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行动好像已经不由自己操控,她迅速地奔回了柜台前,朝那妇人问道:“你们方才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可是叫……可是叫易城!”

    “是叫易城啊……姑娘你是?”妇人打量着她,眼神有些不悦,这个易公子毕竟是她未来的女婿,这个小姑娘打听要来做什么?

    “他家住何处!”落银几近失态,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就为了别人一句话,而瞬间没了自我。或许长久以来,她表面的无所谓,根本就是脆弱的空壳,一击就碎。

    “姑娘你未免太不知礼数了吧,你打听一个男子的住处,这是为何?”妇人终于忍不住沉了脸,店里伙计和掌柜看向落银的眼神不禁也有些不齿。

    落银见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也不耽搁时间,握紧了手中的伞,便投身进了外面的大雨中。

    脑海里迅速的组织着信息,家中独子,做丝绸生意,叫易城,前两年刚回到祈阳……

    渐渐增大的雨势,让街上本来就不多的人都是脚步匆匆,慌乱间,落银抓住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衣袖,问道:“这位大叔,请问您可知道家中做丝绸生意的易家宅邸落在何处?”

    “没听过!”这男人脾气显然不好,

    本来就赶着回去,眼下被一个陌生人一把抓住,不免心烦,应付的吼了一句,便一把推开落银大步走开了。

    落银没有防备,被他大力推的往后跄踉了好几步险些跌倒,堪堪稳住了身形,手中的伞却丢了出去,一阵大风刮来,吹卷到了远处。

    失去了雨伞的遮庇,倾盆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她的身上,落银却是根本顾不得去理会,急切地又拉了个行人来问,“请问可有听过做丝绸生意的易家?家中有位独子名唤易城?”

    这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乍然被人抓住一问,有些被吓到,待反应过来,才怔怔地点了头,道:“听说过……”

    落银眼睛顿时放亮,像是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光明一样,“那易宅怎么去?”

    “从这里直走,往右拐,第三条巷子穿过过去,最大的那座大宅院就是了……”这易家显然不是小门小户,相反的,也算是京城丝绸商中的佼佼者,家大业大,少有人不知道,方才那人说不知道,不过是不想理会罢了。

    “多谢!”落银感激地冲他一点头,便转身疾奔去了,留那撑伞的书生一人凌乱在雨中,还有些未能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落银按照那书生所说的路线,直奔了易宅。

    出了长巷,果然就有一座偌大的宅院现入了眼前,高门上的匾额上,确是规规矩矩的书着“易宅”两个大字。

    落银在雨里,顿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太多的太多,她都来不及去细想,现如今她只有一个想法——要见到他。

    守门的两个家丁正百无聊赖的说着话儿,忽见自雨幕中跑来了一个削弱的身影,不由地都探目瞧去,待再近些,才发现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

    最重要的是,她正朝着此处跑来!

    “你是何人啊?”唯恐她冲进去一样,家仆很快上前挡住了去路。

    落银抬起头来看向二人,道:“我想见你家少爷易城一面!烦请行个方便——”

    见他家少爷……他家少爷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而且,这来路不明,看着似乎……神智不太清晰的小姑娘他们根本不认识。

    “你找我家少爷何事?”

    落银即刻答道:“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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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来以为二更做不到了,还是坚持码完了,明天的可能也会较晚,但不会不更的,谢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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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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