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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0:惊鸿一瞥

    补昨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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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通玄本不知对方身份,但听长孙平愚喊他郡王,便也起来从容地行了一礼,他跟长孙平愚相交多年,知道他门下的学生身份不凡者比比皆是,故也无甚诧异。

    且这睿郡王他也并非头一次见。

    睿郡王欠身虚扶了一把,“二位先生不必多礼。”

    “郡王请坐。”长孙平愚含笑相邀道,“略备了薄茶,还请郡王不要嫌弃。”

    睿郡王笑笑道:“岂有嫌弃之理,方才我和方华听闻先生也在梅园,便特意过来拜见。”

    “哦?方世子也过来了?”长孙平愚看了眼睿郡王身后,并未看到方华的影子。方华同这睿郡王荣寅自小就相交甚好,二人常常是形影不离的。

    荣寅忙答道:“方华他路遇了熟人,有事急着回城,便未能随我一同前来,让我转告先生,来日得空必登门拜见先生。”

    “呵呵,不必。”长孙平愚温和的笑了两声,见荣寅已经落座,便让丫鬟取了一只干净的杯子过来。

    荣寅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遂有些好奇地问道:“二位先生还约了其它人吗?”

    看这桌子上面还有两副半空的茶盏,且还冒着丝丝热气,想必方才是有人在此吃茶的。

    曾通玄笑着答道:“乃是平康和老夫的一位好友。”

    长孙平愚听他将落银称作自己的好友,不由地笑了笑。

    此刻落银已同曾平康来到了西楼,此处与地方确实不同,除了白梅之外并无其它品种的梅树,栽种的间距和位置看似不规则,然而却是乱中有序。

    枝头上的白梅悉数绽放,花蕊带着些许青黄,花瓣雪白如玉,时而有风袭.来,便能带落一阵洁白的花瓣雨。

    嗅着鼻尖寒香阵阵,落银不禁赞叹道:“这么大一片梅林,想必定然是花费了种花之人许多的心思。”

    曾平康一怔之后,笑道:“叶姑娘真是处处与人不同,我曾随许多人来此处赏梅,多数人都是赞叹着梅花的清姿绝世,却无一人去想过,种植梅树之人付出的心思多少——”

    落银笑了笑,道:“兴许因为平素我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故注意力比一般人不同罢了。”

    “师傅,那边几棵开的最好,我去瞧瞧!”拾香指着前不远处的一片梅树,同落银说道。

    “好,去吧。”落银点头应允。

    “方才我问叶姑娘最喜哪种梅花,叶姑娘还未答我。”曾平康再次提起了方才的话茬儿来。

    “最欣赏白梅花吧。”落银望着眼前盛开的梅树,道:“虽没有红梅的惊艳,黄梅的温和,但一眼望过去,总让人觉得心都跟着净了下来。”

    “那是自然。”曾平康赞同地点点头,后道:“我也最喜白梅,因为它白的透彻,没有任何杂质。不哗众取宠,自有一种淡泊一切的气质。”

    落银微笑着颔首,刚欲上前去近距离地看一看,却忽然听曾平康在身后说道:“白梅虽清冽独立,然叶姑娘却尤胜几分。”

    落银不由地一愣,遂道:“曾公子着实过誉了。”

    曾平康却只是笑笑,没再多言,然而望着前方落银纤弱的背影,眼中的笑意却更深刻了几分。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原本是半下午的时辰,天色却阴沉的如同晚昏时分,时不时地一阵冷风掠过,让落银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这微不足道的动静却被曾平康看在了眼中,“此处风大,不若我们先回明雪亭吧,以防突然落了雨,若是淋着,这大冷的天儿定是要染上风寒的。”

    落银也未坚持,想着这梅赏的也差不多了,便喊了拾香回来,三人一同折回了明雪亭去。

    然而等几人回到了明雪亭的时候,却发现明雪亭中已经没有了长孙平愚和曾通玄的身影,只有候在原处的丫鬟。

    见曾平康和落银过来,那丫鬟忙上前道:“少爷,叶姑娘,长孙先生和老爷随睿郡王去了别处赏梅,让奴婢在此等候少爷和叶姑娘回来。”

    “睿郡王?”曾平康略有些惊讶,随后又问道:“那祖父可有说去了何处赏梅?”

    这梅园大着呢,没个具体的去处,还真的是不好找人。

    丫鬟却道:“回少爷,这个老爷并没说,只交待奴婢说,让少爷和叶姑娘不必等他,先行回去就是了。”

    这意思是……让曾平康送落银回去吧?

    拾香在一旁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了其中隐含的端倪来,这些日子下来,感知向来不怎么敏锐的她,却是清楚的感受到了曾通玄的心意。

    得了曾通玄留下来的话,曾平康和落银自是没有再去寻他们,而且眼见着天色即将要下雨,曾平康便同落银说道:“不如我就先送叶姑娘回家吧?”

    落银却含笑摇头道:“不必了,我和拾香自行回去就是,且不麻烦曾公子了。”

    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去麻烦别人的习惯。

    曾平康听出她这话是实打实的拒绝,而非是客套的推辞,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温润得体的笑意给覆盖,“那好,那我送叶姑娘出去吧。”

    落银点头,“有劳了。”

    拾香跟在后头,却忍不住地在心里头一个劲儿地叹气,依她看这曾公子是个极好的男子,长得好看,举止得体,身家还如此丰厚,实在是难求的良婿,师傅却一而再地婉拒,足以看出是真的没有动心。

    这样的好男子都无法让师傅动心,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三人刚一出了梅园,灰蒙蒙的空中就开始落起了雨点儿。行人们忙都开始脚步匆匆起来,这大冬日的淋到雨,那可真是够受的。

    曾平康落银送进了马车中,含笑作别。

    “看这天儿八成是要下大雨的,曾公子和曾先生也早些回府才好。”落银手中抓握着马车帘布,同曾平康说道。

    “恩,待我寻到了祖父,便会回府了。”曾平康催促着道:“叶姑娘也快些回去吧。”

    落银点点头,作别之后,便将手中的帘子放了下来。

    就在这帘子被放下的一刹那,有一道目光滞留在了她那一闪而过的脸庞之上。

    怎么觉得……如此熟悉?

    荣寅的身形微微地一僵,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待那马车调转了头去,他仍旧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方才那张脸他分明从未见过,却为何有着一种从所未有的熟悉感……

    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中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蓦然一空,像是错失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一样。

    “郡王?”

    荣寅蓦然回神过来,见长孙平愚正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郡王方才怎么了?”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而已……”荣寅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不知方才那辆马车中坐着的,是何人?”

    方才他看到曾平康跟马车里的人似乎道了别,想必应该是认识的。

    曾平康已然走了过来,此刻听荣寅如此一问,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跟荣寅总共也只见过三次,但虽然只有这三次,却不难发觉,他这个人不易相处,而且很少会去注意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

    那怎么突然问起了落银来?

    纵然心中疑惑,但曾平康还是如实答道:“回郡王,方才那马车中的人,乃是平康的一位好友。”

    曾平康的好友?

    那就不可能是他所想之人了……

    她怎么可能会跟曾平康牵连到一起呢,而且这里是乐宁——

    更何况,徐折清已经亲口证实了,她早已不在人世。

    “是本王冒昧了,以为是一位故人。”荣寅朝着曾平康说道,然而心口起伏不止的失望之意,却是压不下半分。

    有些东西存在的意义,时间的力量在这方面却也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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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

    今日乃是青国的明珠郡主正式嫁入夏国的日子。

    既是和亲,场面气派自是不必多表,近来龙体不佳的咸丰帝更是带病亲自前来。

    喧嚣热闹了一整日的郡王府,终于在亥时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宾客和群臣们都已经纷纷离去。

    “王爷您醉了……”贴身的仆从扶着步履不稳的郡王有些艰难地朝着新房走去。

    今日来了这么多朝廷重臣,虽然不是因为王爷的面子多大,而是因为这场亲事的意义不同,但王爷还是逐一地敬了酒,不然也不会醉成这副模样。

    仆从叹了口气,想起了之前对这位明珠公主的风闻,听说住在宫里安排的驿站的这些日子,驿站里的人,上到管事儿的官员,下到扫地的丫鬟,哪个都挨过她的训,脾气不是一般的差。

    想到王爷善良软弱的性子,他不禁为王爷以后的日子担起了心来。

    “还没有回来吗?”新房内,已经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完的明珠坐在喜牀上,微微皱起了眉。

    洗完梳理完,又重新被丫鬟蒙上了盖头的她,差不多都坐了近两个时辰了,婆子也不许她四处走动,说是会坏了规矩。

241:洞房风波

    纵然心中十分的不耐,但想着自己已经嫁给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明珠还是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等过了今夜,她就能真真正正的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了。

    明珠这边儿正沉浸于自己对以后的幻想之中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守在帘外的陪嫁丫鬟就走了进来,在她耳边提醒道:“公主……郡王回来了。”

    这丫鬟的口气明显的有些不对劲儿,像是十分为难和担心的样子,但明珠此刻却无暇去顾及这个,一听夫君回来了,她忙地换就了一副得体的坐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安静的垂着头,一眼看去,十分的贤淑。

    须臾,就听一道醉醺醺的声音响了起来,“本王没醉……不用扶了……没,没醉。”

    “都这样儿了还没醉呢?王爷先坐着,奴婢去打水过来给您擦擦。”说话的是这郡王府里的丫鬟,虽然尊称都还在,但不难发现这口气里没有太多的尊敬。

    这丫鬟怎地这般没有规矩?

    明珠不由地又皱了眉,隔着盖头朝外间吩咐道:“王爷吃多了酒,你们都给我好生伺候着,不然小心你们的皮!”

    外间的一干丫鬟婆子们,闻言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都是一撇嘴,遂应了句:“是”。

    折腾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郡王好似稍微清醒了些,拒绝了丫鬟的搀扶,自己朝着内间走了进来。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明珠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那过于澎湃的心跳。

    一时间,双手不禁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了一起。

    不知道待会儿他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有什么反应……

    明珠向来自恃美貌,但是此刻,她却有些担心他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毕竟那日筵席上一见,她就已经认定了,他是这个世上最风姿俊朗的男子,无人能比。

    他穿喜服的样子,肯定极好看……

    明珠心中小鹿乱撞之际,觉得头上的盖头被人轻轻挑开了。察觉到这个动作,她不禁呼吸一窒。

    随着盖头被掀离,眼前的光线也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公,公主……”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明珠霎时间红了双颊。片刻之后,她便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首先入目的就是一袭大红色的喜袍,随后,是男子不甚宽阔,甚至有些瘦弱的胸膛。

    明珠心里陡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内心升腾了起来。

    短短半年没见,他何以突然消瘦成了这副模样,之前筵席上见他,虽然身材欣长,但却完全跟消瘦扯不上什么关系。

    眼前这副身架子,说是羸弱也毫不为过。

    而当明珠彻底看清了面前这张脸的时候,她彻彻底底的呆住了。

    这是一张差不多年纪三十左右的男人脸庞,颧骨处有着褐色的斑点,双眼凹陷无神,一张厚唇有些干裂的迹象。

    “公主……”男人略有些内向地一笑,眼睛却在看清明珠娇美的面容的那一刻,盛满了淫光,让他本就不怎么好看的一张脸,霎时间变得猥琐起来。

    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气,猝然站起了身来,厉声质问道:“你是谁!?”问罢,急忙地闪开了几步,同郡王拉开了距离。

    她这一通激烈的反应和那句‘你是谁’,让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什么叫他是谁……

    这喝醉的到底是郡王,还是公主啊?

    “公主,你在说什,什么啊?”郡王还因喝醉的缘故,说话有些结巴。

    “本公主问你是谁!”明珠几乎是失控地喊出了声,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新房里?

    “公主你怎么了……”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得,一张脸皱在了一起,“本王当然是你的夫君了,不然,不然还能是谁……”

    “不,你胡说八道!我要嫁的人不是你!”明珠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那日在筵席上她明明见过的,明明不是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是他!

    “公主,您在说什么啊……”陪嫁来的古古古嬷嬷紧张地扯了扯明珠的衣袖,“公主,这位就是风郡王,就是您指婚的郡王爷。您是不是今个儿太紧张了,怎地说起了这样的胡话来?”

    这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毕竟现在可是在夏国,这个公主搞不清楚状况,她可清楚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王爷您别当真,我们公主爱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古古嬷嬷忙地上前笑着解释,打着圆场。

    “哦……”郡王愣了愣,随即又“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觉得是有些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他这边儿还没晃过神来呢,又听得明珠那边一阵尖叫,刺人耳膜。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郡王忙问道。

    “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不是你!”明珠不住的摇着头,眼里装满了恐惧,她肯定是搞错了,要不然就是在做梦!

    “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郡王觉得他真的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他一点儿都听不懂呢,“我们的两国国君亲指的婚事,又岂会有错?”

    “我要嫁的人是……是——”明珠急的不得了,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恍然发现,她连他的名号都不知道,就只知道是夏国的一位郡王。

    难道真的是她会错意了?当初要指婚的,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不,不会的……不会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明珠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见她这副模样,一干婆子和丫鬟们都开始怀疑明珠公主是不是突然得了失心疯……不然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公主,你该不是……喝多了吧!”郡王咧开嘴一笑,上前了两步。

    “啊!你离我远一点!”这个动作吓得明珠连连后退,一下子撞到了后面香案上的龙凤红烛,蜡烛被碰倒,火苗蔓延到了她宽大的衣袖上头,瞬间点燃了一片!

    “啊!”明珠吓得又是连声尖叫,手腕上传来的灼痛让她素来娇生惯养的她即刻红了眼睛,边惊慌失措的去扑打着衣袖上的火苗。

    “快,快啊!”郡王似乎也吓得酒醒了,忙让身边的丫鬟去帮忙。

    本来不过就是一簇小火罢了,冷静下来将外袍除去就是了,可错在明珠太害怕乱了手脚,几下子没将火扑灭,折腾了一番下来,手腕上的烧伤情况很严重。

    “快去给我请御医!”明珠哭喊着,她可不想身上留下疤痕。

    丫鬟听她说要请御医,不由地都十分为难——这里是郡王府,而且王爷不大受皇上喜爱,一直都是个挂名的郡王罢了,哪里有什么御医啊……

    “去把府上的崔大夫给喊来!”郡王一时间被明珠哭闹的受不了,朝着丫鬟吩咐道。

    “什么崔大夫,我要太医来给我看诊!”明珠丝毫不肯退让,她从小到大但凡有一点儿小病,那可都是御医来诊治的,她素来觉得民间的大夫没什么本事。

    她这伤这么严重,更加不能怠慢!

    “公主啊……这个,咱们府里也有自己的大夫,现在这么晚了,宫门也都早关了,哪里请什么太医?”郡王有些唯唯诺诺地解释着,见明珠如此刁蛮,他额头上隐隐都冒出了些冷汗。

    “本公主不管这些,必须去请御医!”明珠怒目以对,她本来就极讨厌这个男人了,现在见他连个御医都不肯给自己找,一时间更是怒火中烧。

    手腕上的烈烈疼痛让她的眼泪不住的流,再又联想到此刻自己的境地,索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单手枕在茶案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从来没有遭受过挫折的明珠,几近要崩溃了。

    “公主,公主您别哭了……”任由是古嬷嬷,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一想,明珠向来喜怒无常,突然闹成这样或许还真的没什么理由,不需要什么理由……

    最终,御医自然是没有请到,明珠只得让府上的崔大夫给料理了一番伤口。期间不停的挑刺儿,一会儿说人家清理伤口用力太大,一会儿说包扎的时候不细心。

    这让行医数十年从没出过错儿,已近花甲的崔大夫冷汗淋漓。

    哎,看来以后王府里是有的闹腾了……

    此番折腾下来,已经几近子时。

    “你去别的房间睡吧。”明珠心烦地看了一眼风郡王,没好气地说道。

    古嬷嬷熬得原本已经开始犯了困,明珠这句话却立马儿把她吓得醒了神——哪里有大婚之夜赶新郎去别的房间睡的?更何况这是和亲,和亲来的女子,甭管之前在自己的国家如何尊贵,但一旦走上了和亲的道路,都是必须对夫君服服帖帖,小心伺候。

    “公主,你……”风郡王彻底的傻住了,他是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然娶了一位公主脾气这么大的公主……看这情况,还能不能好好的洞房了?

242:太后心思

    “公主,您的手烧伤了……身体不适郡王爷都可以理解,可是既然已经拜完了堂,您们就是夫妻了,这夫妻哪儿有分房睡的道理。”古嬷嬷好声好气的劝着,边对明珠使着眼色。

    可明珠却全然不去理会,看也不愿意去看风郡王一眼,“不要以为拜完了堂就是夫妻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还没弄清楚!”

    这话说的……什么跟什么呀?

    风郡王欲言又止,脸色变了又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你还站着干什么,我现在烦得很,你去别的房睡去吧。”明珠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风郡王,几乎是呵斥着说道。

    这哪里是跟夫君说话,这是跟下人说话吧?

    饶是风郡王这样的软脾气,觉察到丫鬟朝自己投来的复杂目光,一时间也是尴尬地涨红了脸,丢下了一句“那公主你早些歇息”,便离开了新房而去。

    外间的丫鬟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古嬷嬷透过窗子望向外头,见风郡王果真离了院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无比忧心地对明珠说道:“公主您今晚这事儿做的可真是糊涂哟!幸好这郡王好脾气,若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得……哎!”

    “本宫用不着你来教训!”明珠瞪了她一眼,愤愤然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人根本不是她要嫁的那一个,这其中全部都是误会!

    “可是公主,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如今您既然已经嫁入了风郡王府,那您就是实打实的风郡王妃了,您可得以大局为重!”古嬷嬷向来心思稳重,这也是昭顺帝派她跟着明珠来夏国的原因。

    “本宫说了用不着你来多嘴!本宫自有分寸!”明珠本来就已经是一团乱了,哪里还听得进去古嬷嬷这么多的大道理。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弄清楚来访青国的郡王到底是谁!而不是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做什么风郡王妃!

    “你明日就给本宫出去打听,今年去青国觐见的那位郡王的封号和一切背景,打听到了立刻来回禀我。”明珠朝着古嬷嬷一脸正色的吩咐道。

    古嬷嬷一听这话,又想起刚才明珠口口声声地说她要嫁的不是风郡王,顿时眼皮子一阵狂跳,忙道:“公主,这于理不合!您现在的身份可是风郡王妃,怎能私下去打听其它男子的事情?这传出去,可是对您的名声大有妨碍的!”

    “本宫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明珠彻底黑了脸,沉声喝道:“本宫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去做!哪儿来的这么多的废话!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明珠说话素来的难听,平素也就罢了,可今日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被训斥,古嬷嬷是觉得一张老脸没处儿搁了,甭管怎么说,她之前在宫中,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位老人儿。

    想到明珠今日的任性举动,还有临离开青国前,太后和皇上对她耳提命面的一番交待,古嬷嬷鼓了鼓勇气,道:“这件事情老奴无法办到,若是公主觉得老奴做的不对,可以修书回青国,让陛下和太后娘娘来做决断,把老奴召回去也罢。”

    “你——你竟然拿皇兄和母后来压我!”明珠气的瞪眼,一时间却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老奴话已至此,还请公主三思。”古嬷嬷一行礼,道:“时辰不早了,就让她们伺候公主您歇息吧,老奴告退。”

    说罢,也没再去看明珠那沉的要滴出水的脸色,径直退了出去,待行到了外间,才将身子转正,提步走出了房间。

    然而刚一踏出门槛儿,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响起,中间还掺和着明珠的叫骂声。

    古嬷嬷对着外头浓浓的夜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珠这样的性子,日后在这风郡王府可如何是好?真的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谁不好挑,偏生挑了这个最刁蛮任性自我的公主来和亲。

    怕只怕,再这样闹下去,会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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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明珠红肿着一双眼睛起了身。

    按照规矩,她今日当是得起早入宫给皇上和太后请安的,风郡王乃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庶弟,是得喊太后一声母后的。

    梳妆的时候,明珠就表现的十分不情愿,挑东挑西,显然是不愿意随同风郡王一同进宫。

    跟那样的人走在一起,她都嫌丢人!

    风郡王在外间等的焦心不已,这个时辰差不多已经下早朝了,从郡王府到皇宫乘轿子也要半个时辰的路程,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将茶盏子搁下,走进了内间,正见明珠对梳头的丫鬟发着火,“连个头发都不会梳吗!”

    “公……郡王妃,您现在已经嫁做人妇……按照礼仪来说,在外头是不能再梳少女发髻的,而是该将头发全部挽起……”丫鬟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道,这可是去皇宫,这么正式的场合岂能儿戏。

    “这么难看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我不管你给我梳什么头,总之你要梳一个我喜欢的发式出来!”明珠显然是在无理取闹,毕竟这已经是第四个发式了,她却一个都不觉得好看。

    丫鬟欲哭无泪,只得继续给她梳发。

    风郡王见状急的冒了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公主……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若去的太晚,只怕要耽误母后去念佛了。”

    “我心中有数!”明珠没好气地道,“你若嫌我慢,便自己先过去就是了。”

    “这……呵呵呵……这样不符合规矩。”风郡王无奈苦笑,哪儿有新婚夫妇去宫中请安,还分两路儿去的,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你就在一旁等着!”明珠反过来十分的不耐烦,她现在是一点点都不想看到风郡王,她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

    “……”风郡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十分没骨气,讪讪地走了出去。

    在明珠的百般刁难之下,动身去皇宫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待到了宫中,请完了安,几乎已经可以直接留下来吃午膳了。

    皇上只是打个了照面便回了御书房去,明珠和风郡王则是留在太后宫中陪着说了会儿话,说是说话,但明珠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敷衍的模样。

    太后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她的异常来,但看在眼中也没有多说什么,面上嘘寒问暖了一番,都未得到明珠的好脸相待过后,便让丫鬟端来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

    无非是一些首饰珠宝之类,太后拿出手的东西,贵重程度自然是不必多言。

    明珠淡淡地看了一眼,连句谢也没有道,就径直起了身道:“时辰也不早了,明珠就先行告退了。”

    饶是在宫中磨练了几十年的老太后,见明珠如此的目中无人,眼底的颜色不禁也变了变,这么迟过来请安便罢了,从头到尾一句好话都没有也罢了,可见了赏赐丝毫不买账,二话不说就要走,未免是太过分了。

    “母后……明珠她初来到夏国水土不服……还请母后不要见怪。”风郡王硬着头皮替明珠圆场。

    “公主金枝玉叶可以理解。”太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水土不服?她这是头一天来夏国吗?乐宁的气候,不知道要比祈阳好上多少,这个理由,也只有向来反应迟钝,为人木衲的风郡王找得出来了。

    “既然如此,你们且先回去吧。”太后也没有再留二人用膳,是不想给自己找气受,对着明珠这张脸,她可没有把握还能吃得下饭。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风郡王看出了太后的不悦,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想着尽快把明珠带走,以免再让矛盾激烈化。

    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让贴身的宫娥送了二人出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她的脸色才开始逐渐的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过后,道:“我看青国这可是送了位祖奶奶过来,是准备让本宫供着她还是如何——”

    一旁的徐嬷嬷说道:“或许是初嫁为人妇,还有诸多不适,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毕竟是年纪小,又是金枝玉叶。”

    “哼,你方才是没瞧见她那副脸色吗?”太后松弛的眼角满都是不悦,“这回和亲原本皇帝并不赞成,是本宫执意坚持,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他对青国觊觎太久了……本宫还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想让两国之间的和平再持久一些,如此也不负先皇临终前的遗愿。”

    原来两国此次和亲,是还有着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幕。

    徐嬷嬷叹了口气,走到太后身后为她小心地揉捏着肩膀,边又说道:“太后娘娘您宅心仁厚,是不想见生灵涂炭。但太后娘娘能做的也已经都做了,太后您不是素来信从天命吗?不如这次就让它顺应天意吧——”

    太后徐徐地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隐含着担忧。

    ------题外话------

    三更完成啦,么么哒,大家早点休息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生病的感觉太不好了,还是活蹦乱跳,能吃能睡舒服……

243:我教你们

    年后开春儿,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乐宁城中大大小小的茶山茶园,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特别是谷雨前的这几日,百姓们若是去城外踏春郊游,总能瞧见城外几座大茶山上,绿茵茵的茶树行间,随处都是采茶人背着茶篓专心采茶的身影。时不时,还能听到茶娘们悠扬的歌声,回荡于山涧之间。

    “大家明日就能好好歇歇了,这是最后一场了。”身着鹅黄色织锦木兰裙的女子朝着面前的十余个村民说道,每个村民面前都有一筐新采摘的茶叶,都还带着清晨的鲜露珠。

    “工钱明日大家去满叔那去结算就可以了,这些日子来,麻烦大家了。”女子扬起唇一笑,朝着村民们微一鞠躬。

    “叶小姐说的什么话,叶小姐给我们这么高的工钱……应该我们谢叶小姐才是。”

    “是啊是啊,多亏了叶小姐肯用我们。”村民们纷纷道谢。

    那些大茶园都有固定的工人,若非缺人手根本不肯招外人,他们原本都是帮着杜满打理果园的,后来杜满家中缺钱卖掉了果园,他们正都发愁日后的生计呢,谁知接手了这片山的叶小姐,不仅肯用他们,还非常有耐心地教他们该怎么采茶。

    “也累了半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歇着吧。”面对村民们的感谢,落银只是淡淡地一笑,毕竟她也不是平白的帮了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老实巴交的一干村民们都面带笑意,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这时杜满才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为难。

    “满叔有话要跟我说吗?”落银见他表情迟疑,便出声问道。这些日子来,看守茶园的事情都是由杜满负责的,从来没出过什么错儿,相当的尽责,前前后后帮了落银很多忙。

    “小姐,是这样的……”杜满仍旧是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原先我家中内人和孩子生了怪病,是小姐您找人给治好的……后来又不嫌弃我人蠢笨,让我帮着看园子,还帮了村民们这么多……”

    “这些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落银无奈了笑了笑,问道:“满叔您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拾香也在一旁笑道:“对是满叔,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杜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后才道:“小姐,我就是想问问,您这茶已经采完了……是不是就不需要我来看园子了……”

    落银一愣之后,随即失笑了两声,“这茶园一年到头可都少不了人来看,满叔您日后是不是没时间过来了?”

    杜满听罢忙摆着手说道:“不不不……”

    他只是想着,他会不会因此失掉了这份差事而已,虽然现在家人的病在月娘的医治下已经痊愈,可日后家中的开支用度都少了。

    现在得了落银这句话,他总算将心放下了。

    这时又听落银那道清凌凌的声音说道:“不光如此,这茶园隔上些日子便要翻土,浇灌,还有除草,修剪等事情要做,到时候还是得麻烦村里的乡亲们。”

    “不麻烦不麻烦!”杜满喜不胜收,这是好事儿,哪里会是麻烦。

    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茶叶一类的知识,故也不知道这些事项,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对这头年就能采摘的茶树产生任何怀疑。

    而拾香则是以为这茶园落银接手前就是成熟的茶树,所以也没有半分疑惑。

    新采摘来的茶青被运回了茶铺之后,落银和拾香后脚也乘坐马车回到了铺子里。

    “师傅,清明前您制的那批茶已经可以拿出来了,咱们的茶铺什么时候开张啊?”刚下了马车,进了铺子大堂中,拾香就问道。

    落银先前是制了一批莲心茶的。

    “不急,等手上这批制完再开张。”落银说罢又交待道:“待会儿你去知会杜师傅一声儿,让他忙完了之后,去我的茶房一趟,届时你也一道儿过去。”

    为了保证制茶的效率,落银拾香还有杜泽,都是一人单独一个茶房的。

    “是,师傅。”拾香不疑有他的应了下来。

    杜泽此刻正在茶房中烘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便随口道了句:“进来吧。”

    这茶庄的后院儿,目前就他和落银、拾香还有叶六郎一家人能进,所以他也不用担心被人偷学技艺。

    须臾,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杜泽刚一回头,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问道:“杜师傅还没忙完呢?”

    见是拾香,杜泽就笑了笑,道:“就要完了,快烘好了。”

    他手下所用的熏笼就是落银去年让工匠特制出来的,烘制的手法亦是落银所教授。

    “怎么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杜泽问拾香。

    “是这样的,师傅说等杜师傅这边儿忙完,让我们一同去茶房找她,应当是有事情要同咱们说。”拾香看了眼熏笼中茶叶的颜色,显然是快成了,便道:“我先去外头等会儿吧,杜师傅这边好了的话,咱们再一同过去。”

    “好。”杜泽点点头,只当是落银跟要他们商议茶铺开张的事情。

    然而等他和拾香去了落银那里,杜泽方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杜泽有些痴迷的望着眼前金黄色发亮的干茶,怔怔地问道:“这个可就是叶师傅去年在晋茶会上夺得魁首的那道茶,金沁玉?”

    他虽然对金沁玉大有耳闻,但因为徐家去年也生产的不多,多数都流入了达官显贵之手,故他一直没有机会得见此茶。

    素来听闻此茶是由叶师傅开发出来的新茶类,黄茶,茶叶通身黄亮,故他便下意识地将此茶当做了金沁玉。

    落银只笑不答,转而朝着同样看痴了过去的拾香问道:“拾香,你看这茶可是金沁玉?”

    她制金沁玉的时候从来没有躲过拾香,所以若说她是这个时空里最了解金沁玉的人,那么拾香便是第二个了。

    当然,只怕现如今徐家和凤家也已然开始将金沁玉的工艺发扬光大了。

    拾香上前从茶荷里取了几片赶叶,约莫过了一刻,就疑惑地低语道:“这茶,像是金沁玉……可又不像是金沁玉……好像,比金沁玉的外形更好看些,颜色更亮……”

    “难道这茶是叶师傅改良后的金沁玉吗?”杜泽忙地问道,但凡是制茶制到了他这种地步的人,对制茶都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感情。

    “并非,这是一种新茶,跟金沁玉一样,都属于黄茶类,乃是四日之前我动手所制。”落银含笑说道:“我给它取名叫做黄金翎。”

    “黄金翎!?好名字……”杜泽沉浸在了莫大的震惊之中,这茶叶就犹如黄色的羽毛一般,黄金翎这名字取得好……

    可随即,他就察觉到了落银方才那番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东家是说这茶制于四日前?!”

    “师傅您说这茶是四日前您炒制的那一锅啊!”

    拾香几乎是跟杜泽同一时间里惊异的问了出来,经常制茶的人不难发现,现在这眼前的干茶,明显是还未经过存放的,应该是刚制成的茶。

    可落银却说,这茶四日前就制了!

    “这茶的工序比金沁玉复杂的多,而且工序费时极久,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是需要三四日的时间方能制成。”落银解答着他们心中的疑惑。

    杜泽和拾香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制茶需要三四天?这个时间可是闻所未闻……这么久的时间,茶叶真的不会被闷坏吗?

    “这茶的发酵就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少一点儿都不行。”落银指了指茶荷里的黄金翎,也就是现代改称的君山银针,说道:“我们现在手上所有的茶青,都制成这种茶。”

    “可是师傅……这两日采摘了差不多近两百斤茶青,您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

    “我何时说我一个人来制了,你们两个莫不是打算在一旁闲着,看着我一个人通宵达旦不成?”落银笑望着拾香和杜泽。

    二人闻听俱是一愣,拾香没有杜泽想的那么多,她脑子素来直,当即就问道:“可是师傅……我和杜师傅根本不懂这黄金翎的制茶工序啊!”

    金沁玉落银是教过她怎么制,可是金沁玉的制茶时间跟一般绿茶差不多,黄金翎却需要好几倍的时辰,显然工序是完全不同的。

    “……”杜泽却是猜到了落银的意思,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落银执意要将炒茶的技艺教给他和拾香的时候,他就横竖都想不通,他深知这道炒茶技艺的影响力有多大,大到足以更改整个茶业的进度。

    可是,她却那样毫不在意地,无偿的要教给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果然,接下来正如杜泽所预料的那般,就听落银说道:“我打算把这道茶的制作工艺教给你们两个,其实不难,你们都是制茶师,对这方面很敏感,可以很快上手的。”

244:百儒宴

    ----------二更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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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拾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茶虽然还未有面世,但不用想也知道,现如今金沁玉正炙手可热的时候,有人推出了另种黄茶,且优胜金沁玉的,这道茶的未来无疑是异常广阔的。

    这也是落银选择将所有的茶青都制成此茶的缘故。

    可正因如此,拾香和杜泽便越发觉得,落银这种毫不保留地将此茶的技艺教给他们的做法,实在匪夷所思,试问哪个茶师,愿意一而再地将自己的秘技拿出来教给别人。

    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肯相信。

    “东家,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您先前教会我炒茶的技艺,已经让我受益匪浅,现在这黄金翎的制茶工艺……您还是暂且自己留着吧。”

    “是啊师傅,您不是常说……无功不受禄吗?”拾香也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师傅教会了她这么多的东西,随便哪一样儿都足以令她受益终生,一生不用为吃饭发愁,可她却没为师傅做过什么。

    “我且问你们一句,你们拿我当什么人看待?”落银见二人不约而同的都犯起了固执,忽然出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自然是把东家当成了东家来看待的,东家待我如此,日后杜某定当竭尽所能协助东家管理茶铺。”杜泽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然而他没说的是,其实他心底还把落银当成了膜拜的偶像。

    这一点,与年龄大小无关,只是对她在茶叶方面不可思议的造诣感到万分敬佩。

    拾香则是答道:“师傅您是我最敬重的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承载了太多的情绪,有感激,有尊敬,更有依赖。

    “那不就成了。”落银看着二人说道:“你们不要把我当成一个茶师来看待。”

    什么?

    杜泽和拾香一时未能理解她这句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不要把她当成一个茶师来看待?

    “紧握自己手中的秘技,赖以生存,是一个茶师该做的事情而已,而我的身份与其说是茶师,倒不如说是我们叶记的东家。”落银脸色稍整,说道:“我作为叶记的东家,我要做的是让叶记越来越好,让茶师们得到提升。而不是将秘技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毕竟叶记的以后,绝非是我一个人足以承担得了的。”

    杜泽和拾香一时间无言。

    这时,又听落银问道:“所以你们愿意帮我吗?”

    “当然愿意!师傅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拾香这回彻底没有了犹豫,坚定地说道。

    “是我看的太狭隘了,不如东家深谋远虑……实在惭愧。”杜泽复杂地一笑,继而说道:“今日我可以跟东家保证,绝对不会将东家教给我的东西带到其他茶庄去。有生之年,不管叶记走势如何……只要东家在,我便在。”

    落银扬眉一笑,一股自信从眼中而生,璀璨夺目至极,“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做,叶记肯定不会比任何一个茶庄差!”

    “嗯!师傅说的对!”拾香重重地点头。

    杜泽亦是无声地勾唇一笑,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让他觉得日后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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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昏时。

    向来供给文人雅士吃茶相叙,抚琴吟诗的挽月馆今日休业一日,不管谁来都不会接客。

    百姓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因为每年的今日,挽月馆都会歇业一日,不为别的,就因为挽月馆的掌柜风朝岬这一日要宴请好友前来相聚。

    由于能得邀前来之人多是外界评誉极高的先生或大家,故百姓们将这聚宴称为:百儒宴。

    说起这‘百儒宴’的操办者风朝岬,乐宁大概没有人会不认识,他年仅十八岁的时候便以连中三元的优异拔得了状元的头筹,后又为太子的太傅,也就是当朝陛下的老师,门下门生无数,声誉极高,是当仁不让的一位大儒。

    直待他三年前过了六十岁的高龄,皇上才放了他辞官养老,风朝岬卸下了官帽之后,子孙嫌他闷得慌,就在乐宁开了这座挽月馆给他聊以解闷儿,管账等一应繁琐的事物皆不用他经手,他只需做个翘脚掌柜。

    因为风朝岬的名气缘故,一来二去的,挽月馆就成了文人们所趋之处,亦成了高雅的代名词。

    戌时刚过,挽月馆前客似云来,多是乘坐朴素的蓝布马车,或是简陋的软轿,一眼望去只觉得稀疏平常,可众人都知道,这里头坐着的随便一个人,只怕都是夏国文坛之中的佼佼者,是随便咳嗽一声都能使文坛震上一震的人物。

    故有不少仰慕的晚生们,会在这一天来挽月馆旁‘蹲点儿’,是以想一睹这些偶像们的风采,但文人又普遍有个爱面子的共同点,直接等在门口儿等人来了上前抱大腿显然是不可行之事,故多数人都是早早等在了挽月馆旁的酒楼之上,想近距离一观,如此可谓两全。

    是以,今日一大早,挽月馆正对面儿的一座酒楼,一家茶馆儿,座无虚席,特别是二楼靠窗易观看到对面情形的位置,早已被人预订了下来。

    “快看,长孙先生也来了!”酒楼二楼处,有眼尖的一白面儿书生忽然出声道,便引得无数的人争相看去。点了灯笼的挽月馆前,光线十分明亮,即使是在对面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门前的情形。

    此刻,一身深灰色素袍的长孙平愚刚下了马车,身边跟着一位不过二八年纪的锦衣少年。

    “那就是长孙先生的嫡孙吧……都说长孙先生十分喜爱这个孙子,看来果真不假,不然怎会带他来百儒宴——”有人开始对着挽月馆前的长孙家的一对祖孙,议论了起来。

    “长孙祜在国学院的五院比试中,据说一直都是名列前三,又是家中嫡子,怎会不得宠爱。”

    “说的也是……”

    “咿,这不是曾先生吗……”说话的人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不确定。

    “曾先生,曾先生怎会来百儒宴呢!”有人觉得定是前面的人看眼花了,毕竟曾通玄刚来夏国一年,也没听说过他跟风朝岬有任何往来。

    “不信你自己看!”前头说话的人不乐意了,道:“去年通玄私塾建成的时候,曾先生不是亲自前往主持的嘛,那日我见过曾先生了,岂会认错!”

    “好像真的是曾先生!”有人惊呼出声。

    只见挽月馆前一辆寻常的马车旁,站着一位身穿蓝布大襟,无任何花纹装饰,约莫是四十五六岁年纪的男人,身材较胖,也不甚高,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周身自成的一种气场。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位身材欣长的年轻男子,身着玉色的锦长衫,绣着雅致的兰花叶,再看那张脸,更是俊逸非常。

    不是曾通玄和曾平康又会是谁——

    “真的是……曾先生竟然也来了!”众人终是将二人的身份确定了下来,毕竟就算没见过曾通玄的,也多是见过曾平康,曾平康来乐宁虽然不久,但四处广交好友,频繁出席各种场合,在乐宁这个大圈儿里也算混了个熟。

    正当众人猜测着曾通玄是不是之前就同风朝岬认识的时候,却见早已下了马车的曾家祖孙二人,完全没有挪步进去的迹象,反而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朝着远处张望着。

    “像是在等人……”

    “曾先生还约了其他人过来不成?”众人们围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着,来参加百儒宴的人携家带口的过来,实在稀疏平常,可是他们好奇的是,曾通玄除了曾平康还有带谁过来。

    毕竟曾家的直系子孙,现如今就只曾平康一人。

    就在这时,远方一辆马车滚滚而来。

    众人忙都伸直了脖子去看。

    这辆蓝布马车果真也是停在了挽月馆门前,不多时,就先是下来了一位小厮,后头被扶着走了出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咳咳咳……”老者一下了车,一阵风迎面吹来,便使得他一阵咳嗽,小厮忙地替他抚背。

    “是白国公!”有人震惊无比地道。

    曾通玄也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来,忙换就了一副无比崇敬的神色,上前揖礼。

    “不必多礼了……”白世锦朝着曾通玄和曾平康拂了拂手,道:“二位为何不进去?”

    实则白世锦暂且还是不认识曾通玄的,虽然听说过他的美名,但却没正面见过。纵然如此,但既然来参加百儒宴的,他都一视同仁。

    “因要在此等人。”曾通玄笑着解释了一句,后又忙道:“外头风大,国公大人还是进去坐吧。”

    白世锦颔首,抬手一揖,适才被小厮扶着进了挽月馆内。

    “今年的百儒宴可真是轰动……”对面茶楼上,还且有人没回过神来,白世锦年轻时曾随先皇征战四方,威名远播,国公之位也是先皇亲口所封,地位尊崇无比。

    “白国公身子骨近年来一直不甚好,想必正因如此才未前来,见他方才的样子,好似比之前好了些。”

    素闻白世锦去年险些魂归西天,曾一度连牀也下不了,后来不知是不是命不该绝,或是上天眷顾,竟是奇迹般地保住了一条性命。

    就在众人唏嘘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夜色之中,缓缓行来了一顶儿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轿。

245:引荐

    不多时,小轿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众马车后面。

    曾平康看了一眼之后,对曾通玄说道:“人好像过来了。”

    曾通玄也随着他一同看了过去,正见一名妙龄女子自轿中弯身提裙而出,她身着赭黄镶领杏色底子簇状印花窄袄,外罩一件淡灰色披帛,下衬着一件极淡的玉蓝褶裙,一眼望过去,只觉得素雅而悦目。

    她这一现身,几乎就招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

    “这……小姑娘也是来百儒宴的不成!”酒楼之中,有人诧异地道。

    百儒宴向来是才子名人聚集的盛宴,顶多来几位跟家中长辈一起的少年人,而女眷……却是从没有人过来过,故也怪不得众人惊异。

    而当曾通玄和曾平康朝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过去,只见那女子含笑对着曾通玄一揖礼,不知是说了句什么,便换的曾通玄一阵朗笑。

    “原来是曾先生带来的!”

    “就是不知是哪个?”

    一时间,对面的酒楼和茶馆儿之中,气氛达到了鼎沸,夏国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但是百儒宴却的的确确的从未有女子前来参与过。

    对面的动静之大,让落银无法忽视来自背后的一道道含着打量和猜疑的目光。

    这个百儒宴看来也当真是名不虚传,竟引得这么多文人前来观仰,由此看来偶像崇拜这件事情……乃是不分时空的。

    “进去吧。”曾通玄笑着对落银说道。

    其实带落银来这百儒宴,并非他一时兴起,而是他真的有心想帮落银一把,但剩下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了——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把握好这个机会。

    “曾先生请。”落银含笑让曾通玄先行,自己则是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

    曾平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同行,二人都是素气的一番装扮,远远一望,竟是十分和谐。

    曾平康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许多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

    “这该不是……是曾先生给曾公子物色的孙媳妇吧!”酒楼里似乎有人吃醉了酒,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然而这句话一出来,却是意外地惹来了一阵附和声,“还别说,还真的是郎才女貌!”

    “我也觉得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若是同曾先生无干的人,又岂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就是就是。”

    ……

    那边讨论的热火朝天之际,丝毫不知情的落银已经跟着曾通玄走进了挽月馆内,刚一踏进馆中,就觉有一种淡雅的香气钻入了鼻尖,落银的嗅觉向来敏锐,虽然这香气很淡,但她还是很轻易地就判断出了这乃是晚山茶的气味。

    馆内构造十分别致,全然不同于一般的酒肆饭馆,乍一看,更像是一座布局精巧却处处萦绕着一股随意的私人的别院。

    曾通玄三人刚一进了馆内,拿出了名帖之后,就有身着淡蓝色棉袍的小厮带路前往设宴的厅阁。

    沿途,落银随意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陈设,脚下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种植的有花草仅有,梅兰竹三种。每每隔上百步的距离,就会有一座造型浑然天成的假山相衬。

    因此刻天际已经全然暗下,仆从们为了能让来客们看清脚下的路,便在假山上悬挂上了描着山水画的纸糊灯笼,灯面上的景色经灯内烛火映照,栩栩如生。

    “听闻这里的布置,都是风老爷子一手吩咐下去的。”曾平康笑着说道,而后看向身边的落银,“我之前也曾来过挽月馆几次,当我第一回瞧见叶姑娘的时候,就觉得与这挽月馆十分的相宜。”

    “哦?”落银笑了笑。

    “出世脱俗。”曾平康脱口而出。

    落银稍作了一愣,却听走在前面的曾通玄笑了起来,“哈哈哈……”

    “曾先生何以发笑?”落银是没摸着这句话的笑点在何处,她倒想说,曾平康将她看得太美好了,毕竟她横竖是个商人,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银子,焉能同脱俗二字扯上干连?

    曾通玄却打了个哈哈,稍后手指朝着天空一指,道:“哈哈……今晚月光甚好,甚好……”

    落银摸不着头脑地抬起头瞧了一眼,就见一轮半圆的残月挂在梢头,周围即刻朦朦胧胧的星子闪闪烁烁,哪里来的‘月光甚好’这一说?

    落银奇怪地看了一眼曾通玄,刚想发问,却见前方光线陡然变得明亮起来,探目瞧去,一座偌大的客厅就在十步开外的距离,门上匾额上书有‘挽月堂’三个龙飞凤舞的赤红大字。

    再探目望里面瞧见,只见已经有不少人入座在两侧的桌案旁,落银适才恍然,原来是已经来到了设宴之处。

    曾通玄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进去的时候厅中的座位满了一半还且不到。

    在座的人显然有不少人认识曾通玄的,曾通玄刚一进去,多数人都纷纷站了起来相迎打招呼,“曾老弟来了……”

    曾通玄保持着一贯笑呵呵的模样,逐一地朝着众人回礼。

    一阵寒暄过后,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曾通玄身后,还站着一位长相可人出尘的小姑娘——

    这是谁?众人皆没见过落银,此刻都是在心底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就在这时,百儒宴的主人翁出来了。

    风朝岬年过六十,或因一生在朝中操心奔劳的缘故,头发早已是一片银白,身形亦有些消瘦,但从面容上来看,精神气儿倒是极好。

    相比之下,他身边的好友白世锦就显得苍老羸弱的太多了。

    “多谢各位不远前来捧风某这个场——”风朝岬一现身,就含笑朝着众人拱手一揖,眼角的皱纹都跟着扬起,让人一眼瞧过去,就觉得这个老人极其的平易近人。

    因为今日是好友相聚,故百儒宴有个习惯,就是不管来人身份如何尊贵,席间都不必行大礼。

    这一点,让落银觉得相当的人性化……

    同众人打完了招呼将人逐一请入了座之后,风朝岬来到了曾通玄几人这边,刚一见到曾通玄,他就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曾通玄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众人心底立即就有了计较——风朝岬同曾通玄相交匪浅!

    只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家里的事情,那次赏梅就没能过去,曾老弟切勿怪我啊!”

    落银听到这儿明白了,原来那次去梅园,曾通玄不光请了长孙平愚,还请了风朝岬,由此看来,二人相识定是在曾通玄来乐宁安定之前。

    “哪里能不怪,你这年后也一直忙活,连吃个茶的功夫都没有。”曾通玄口气中虽有着不掩饰的埋怨,但分明是开玩笑的意思,“今个儿我既来了,可要好好吃你一顿!”

    “哈哈……只要你吃得下,肯定管饱!”风朝岬在曾通玄这个老友面前,显然也没什么架子。

    二人又耍了会儿嘴皮子,风朝岬适才朝着曾通玄问道:“不知这位是——”

    曾平康他是见过的,可落银他当真素未谋面。

    落银知道这会儿不该自己插嘴,便等着曾通玄来做介绍。

    果然就听曾通玄含笑对风朝岬道:“这是我一个忘年之交,哈哈……”

    “你瞧瞧你这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岂不是让孩子们笑话吗?”风朝岬无奈地笑着摇头。

    落银和曾平康在一旁忍俊不禁。

    “哈哈……”曾通玄仰脸笑了两声,适才正正经经儿地介绍了落银,“这位就是去年晋茶会的魁首,研制出黄茶的小师傅了。”

    “……原来是那位小师傅!”风朝岬即刻换上了一脸惊讶,关于去年晋茶会上的精彩之处,和已经扬名天下的黄茶,他早有听闻,而且曾通玄曾经跟他提过关于落银的事情。

    “晚辈见过风老先生。”落银上前一步,朝着风朝岬微一躬身,行礼道。

    风朝岬虚扶了一把,忙道:“休要如此多礼。”

    落银便顺势直起了身来,一抬头,对上了风朝岬含着欣赏和些许打量的目光,她从容地微微一笑。

    风朝岬稍愣之后,眼中便浮现了一抹笑,伸手捋了捋银白的胡须。

    这个气场,倒是十分难得,至少他从未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瞧见过,刚才乍一听曾通玄说这小姑娘就是研制出黄茶的人,他还有些迟疑,但现在,他却信了。

    眼前这小姑娘,的确有着不同的过人之处。也怪不得曾通玄方才会称她为‘忘年交’。

    “好了,开宴的时候也快到了,就先入座吧。”风朝岬招呼着曾通玄几人入席。

    曾通玄听到身后又有人来,风朝岬要去打招呼,便也没有再多说,就带着曾平康和落银在最近的一处座位上坐了下来。

    旁边正好是长孙平愚和他的孙子长孙祜。

    “你来的倒是够早。”一坐下来,曾通玄的嘴巴就不肯闲着,开始转头对一旁的长孙平愚说道。

    长孙平愚笑了笑,“原先说找你一起来,你非要说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原来是将这丫头带了过来,此事又非见不得人,你还这般遮掩——”

246: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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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人说话可真是越发不讨喜了。”曾通玄笑哈哈地道:“我是觉得又非什么大事儿,便没跟你提起来罢了。”

    “长孙先生就别怪曾先生了。”落银含笑道:“这事儿是晚辈让曾先生事先保密的。”

    因为她今晚要做的事情,事先不能走漏风声,不然效果会不如预期般来的好。这就跟现代的炒作一样,之前保密工作做的越好,待事情出来之后,造成的公众影响力便会越大。

    听落银这么说,长孙平愚不由地就存了一份好奇的心思,若是没什么事情,何以要保什么密?但他心里有度,便没多问。

    一侧的长孙祜却是不明落银的身份,但听曾通玄和长孙平愚的话语间显然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不由地就多看了几眼。

    觉察到这道目光,落银顺势望了过去,就礼貌地微一扬唇。

    长孙祜稍滞了片刻之后,忙地回以一笑,但相比之下,显得他竟然有几分无措。

    长孙平愚和曾通玄低声相聊了约莫两个刻钟不到的时间,人便已经全部来齐了,由此可见,众人都对这场百儒宴相当的重视,无一人迟到或缺席。

    很快,就有丫鬟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连续七八道下来,都是清一色的素菜。这个时候,落银就听一旁席上传来了一道低弱却带着不屑的声音说道:“什么百儒宴……竟然如此寒酸,连个好肉都舍不得拿不出来吗?”

    这话声音不大,但临近的几个人包括落银和曾平康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一时间,多是暗自皱眉,余光望过去,只见是一名年岁与落银相近的锦衣少年,正一手撑腮,一手轻晃着手中的筷子,撇着嘴巴一副不满的表情。

    再看他旁边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看眉眼间相似的程度,想来该是父子的关系,此时正见那蓄着一把短须的男人皱眉低声训斥道:“休得胡言!”

    “哼……”少年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将头转到了跟父亲相反的一侧,然而这一回头,目光却是刚巧落在了正低头跟曾平康低声交流的落银身上。

    少年人的眼光俱是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毕竟,这宴上所坐之人,只有落银一个女子,而且看她的年龄,分明跟自己同龄。

    “爹,您不是说这百儒宴不能带女眷过来吗?她怎么可以过来?”少年人问自己的父亲,一边拿手指指着落银,这个动作,在众人眼里看来,自然是非常的不尊重。

    “来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少说话!”觉察到周围的人投放过来的目光,少年人的父亲脸色微愠,心里开始后悔不该为了给孩子铺路,就贸贸然地把他带到这种场合来。

    “您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她能来!”少年人娇惯的惯了,耍起了执拗的性子来。

    饶是曾通玄,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地开始有些淡了。

    “人家能来自然有人家能来的理由,你只管管好自己就是!”少年人的父亲皱眉说道,暗自狠狠地剜了少年人一眼,眼神里满含着警告。

    “不过就长得好看些罢了……这算什么理由,我看您分明就是找借口,不愿意带二姐过来。”少年人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声音却小了许多,显然是接收到了父亲眼神里的警告。

    曾平康眉头皱的更紧了,刚欲转身,却被落银快一步隔着衣袖按住了手腕上方,一抬头,就见落银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年轻人口无遮拦罢了,曾公子不必介怀。”

    面上落银显得淡若清风,实则心里却不如表面来的那么平静,然而她此般却并非是为了少年人那番不尊重的话,而是因为曾平康。

    与曾平康相交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对他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大概也了解到了七七八八,曾平康虽然没有徐折清那般稳重,但绝对也跟轻率扯不上关系。

    这样的人,怎会被一个无知少年三言两语激怒,他该清楚在这种场合下,形象和素养十分重要。

    落银见曾平康冷静了下来,便将压在他衣袖上的手拿开。

    曾平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始终还是没说什么。

    落银心底微微有了些起伏,这个时候,却听曾通玄在一旁状似无意地说道:“丫头你看看这些菜,是不是真如方才那孩子说的那般,寒酸?”

    落银垂眸打量了一会儿,含笑道:“这几道菜随便哪一种都比肉要金贵的多——”说着,一一指了几道菜,都并非是这个时令里该有的菜,想必是费了很大功夫从外地运来的。

    而且,每道菜式的搭配都极有考究。相比于那些大鱼大肉的,更适合人体养生。

    曾通玄笑着点头,未有再说什么,好像这一问,就是为了将落银的注意力转移开来。随后,落银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宴毕,很快又丫鬟过来将桌上的剩菜清理了个干净,并且很有效率地过来奉上了清茶。

    其实百儒宴主要的哪里是吃饭,用膳只是个开头罢了,主要的是宴后的交流和叙话,当然,这其中的人为为两类,一种是纯属为了旧友相会,天南地北的海扯。

    另一种则是为了学术前来交流长进,希望藉此能得到些提升。

    儒生相会,总是免不了讨论诗词书画,吟诗作对。

    落银就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过一句嘴。

    待众人的兴致涨到最高昂的时候,曾通玄扬声说道:“现如今正处于谷雨,气温适宜,前几日我同长孙先生去郊外踏青,见几座茶山绿的极好,比之花草更有几分独特的韵味,着实赏心悦目。”

    “确然。”长孙平愚敏锐地察觉到曾通玄看似无意提起,但实则却是有心在拿这个话题做铺垫,边顺着他的话一路往下,“茶树漫山之景不仅可以用以观赏,更难得的是,制成茶叶后经久流香。自非是凡花俗草可以相比之物——”

    落银听罢乐了,她分明没跟长孙平愚事先打过招呼,但长孙平愚却配合的如此之好,实在不失为曾通玄的好友,真乃知己中的典范,不用点就心灵相通……

    长孙平愚和曾通玄显然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听二人这么一说,席上的众人当即都将话题转至了此,而后便听有人提议道:“方才咱们分别以‘春’和‘雨’作诗,不若再以‘茶’为题赋诗几首来助兴?”

    这话一出,便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

    “好主意!”曾通玄仰脸笑了几声。

    这时就听风朝岬笑道:“既然这话题是你开的头儿,那曾老弟就先做个表率,先来一首如何?”

    “呵呵呵……喝茶我在行,以茶作诗我可不在行……”曾通玄连连地摇头。

    “曾先生就别谦虚了。”方才出言不逊的少年人的父亲笑着说道:“曾先生学识渊博,谁人不知——”

    少年人懒懒地抬眼看了父亲一眼,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早知道会是这么无聊的情况,他说什么都不会过来,还不如约几个好友出去吃酒解闷儿。

    曾通玄见众人都在推举他,实在是盛情难却,心下一动,冒出来了一个双全的好主意,当即便朝着众人说道:“作诗我是真的不想献丑了,但前几日倒是听到一首咏茶的好诗,不如就转念给诸位听一听吧——”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风朝岬更是催着他快快念来。

    曾通玄清了清嗓子,面含微笑地徐徐念道:“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

    落银听他念出第一句的时候,便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曾通玄这么做的目的,不由有些郝然地一笑。

    曾通玄这首诗刚念罢,四周便是一阵出奇的寂静,随后等品过来味儿了,便有人叹道:“好诗,果真好诗!”

    这口气毫不作假,全然没有奉承的意味。

    “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一道略显沙哑的苍老之声响起,满带着欣赏的口吻,“纵然是老夫一介武夫,却也觉得此诗极妙。”

    说话的人正是白世锦。

    从开席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方才众人作诗这么久他也都未置一词,不曾评论过,但听罢了此诗却给予了赞扬。

    “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诗,有你这首诗开头,谁还敢献丑?”风朝岬笑着说道,虽然是开玩笑,但众人听在耳中心里有数儿。

    “不知这作诗之人是何许人也?”有人不禁好奇地问道。

    “想必也是为我等所知晓之人吧?”这样的好诗,这样的才华横溢,想必也不会是一个随随便便名不经传的人能咏的出来的。

    一时间,大家都将目光投到了曾通玄的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曾通玄笑了笑,却未急着开口,反而是端起面前的白瓷盏抿了一口茶润润喉。一时间,众人更是被他这个动作吊足了胃口。

247:宣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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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通玄吃罢这口茶,将茶盏搁下之后,方含笑对着众人说道:“作出这首诗的人,实际上今日也在这席上——”

    众人一听,即刻就面面相觑,然后都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谁啊……”

    “你就别卖关子了!”长孙平愚略显不满地催促道。

    曾通玄笑了几声,将头转了过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作诗之人,便是我身旁的这丫头了——”

    什么……?!

    众人无不是惊异交加,方才都有过设想作诗之人的身份和名望,却是如何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一位从未谋面过的小丫头!

    饶是之前认识落银,但长孙平愚内心的震惊却是不比别人少——这丫头竟有如此之高的才学,之前却未曾见她显露过半分山水!

    “曾先生……该不是在同我等说笑吧!”开始有人笑着问道。

    “哪里……”曾通玄边摇头边道:“酒只吃了几杯,我还不至于说起了胡话来,我曾某何时开过这种玩笑了?”

    这首诗的确是落银所做,前些日子叶六郎一家还有曾通玄祖孙二人一同去郊外踏青时,即兴咏出来的一手茶诗。

    众人听罢曾通玄这句话,都知道这诗的出处定然是那位小姑娘无疑了,毕竟曾通玄的信服度摆在那里,是不容置喙的。

    “确然,叶姑娘做诗之时,平康也在一旁。”曾平康笑着朝众人说道。

    几乎是这一瞬间,众人在确定了下来之后,都纷纷地将目光投放到了落银身上,那个从开宴开始到现在几乎没说过话的小姑娘身上。

    落银微微抬头,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脸上微微带着些笑意,不卑不亢,不讨好亦不自满。

    饶是风朝岬方才已然见识到了这小姑娘的气场,此刻还是不禁暗暗叹服——这小姑娘如此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实在是太不容易。

    落银后方原本正打着瞌睡的少年人也忽然来了精神,方才那首诗他根本没听清楚具体,但此刻听得这些不绝于耳的称赞声,不由地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会作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二姐十岁的时候便会作诗了……”他‘嘁’了一声说道。

    一侧的男人闻言暗自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示意他闭嘴,少年痛的龇牙咧嘴险些叫了出声,气哼哼地转过了头去,一脸的不悦。

    “姑娘好才情!”

    “不知叶姑娘是哪门闺秀?”有人开始打听了起来,毕竟乐宁什么时候出了个才女,他们之前怎么会一点儿风声都未曾听到吗?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落银此刻终得开口,含笑道:“承蒙各位前辈谬赞了。”而后又道:“晚辈原先是青国人氏,前不久刚迁来乐宁,家中经营一家茶铺为生。”

    原来是个小家碧玉,之前又非乐宁人氏,也怪不得没有听说过,众人心下了然。

    “方才还听曾先生说叶姑娘是去年青国晋茶会的魁首。”风朝岬朝着各位好友引荐道:“便就是那鼎鼎有名的黄金茶的研制者了。”

    众人方才听落银说家中有个茶铺,只当是靠着父母来经营了,这小姑娘不过是位寻常的女儿家罢了,顶多是有些才气,但现下乍然一听风朝岬这番话,端是都惊异的说不出话来。

    试问在场的各位,有哪一个没听说过去年一时炙手可热,在青国高价被人哄抢,在夏国直接就是千金难求的黄金茶金沁玉!

    而此时此事,这金沁玉的研发者,就在他们眼前,而且还是这么个小姑娘——众人焉有不惊奇的道理?

    “叶姑娘小小年纪便在制茶方面有如此造诣,果真也是天资非凡!”众人无不是夸赞有加。

    纵然是方才一直蔑视落银的少年,也是眉头一挑,眼中闪现出了讶异的颜色。

    去年的时候,仅有一小批金沁玉流入了乐宁,他耗费了整整一千两银子,才通过好友的关系弄来了不到一两茶叶,所谓的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虽然当初他俨然只是为了凑个热闹,想拿这黄金茶长长颜面,但不得不说,这黄金茶的确新颖独特。

    据说今年青国的徐家茶庄和凤家茶庄都早早放了话儿,会大批生产金沁玉,他还准备拾掇着父亲再尽早地弄来一些存放着。

    谁知,忽然就得见了这金沁玉的主人。

    “那黄金茶,在咱们乐宁可是实打实地千金难求!”有人开始笑说道:“就是不知道叶师傅今年来了乐宁,能不能多制些,也好让我等一饱口福啊……”

    “哈哈,没错儿!”

    “李兄可算是说出了咱们的心里话,呵呵……”

    但凡是文人,几乎没几个是不喜欢吃茶的。吃茶,几乎是跟吃饭一样,乃是日常之中必不可少的。

    “诸位前辈言重了。”落银微微一笑,遂道:“实际上,金沁玉只是黄茶中的一种而已,黄茶同绿茶一样,乃是一种茶类,其中亦可研制出许多不同的茶种。”

    见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落银便又接着说道:“而今年,晚辈打算推出一种全新的黄茶来,同金沁玉大有不同——”

    “哦?!”众人眼睛俱是一亮,“叶姑娘的意思是,黄茶……又要出新茶了?”

    落银欣然点头,“正是,晚辈已为其定名为‘黄金翎’。”

    “可已出茶?”即刻有人追问道。

    “已经有成茶。”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落银又含笑道:“今日晚辈初来百儒宴,亦是初来乐宁,承蒙诸位前辈不计较我一介女儿身,愿意让晚辈同席共饮。而晚辈更是对诸位前辈的美名早有耳闻,今日前来匆忙,不曾备礼,却带来了一些黄金翎想让前辈们帮忙品鉴一二。”

    带了这新黄茶过来!

    要知道这茶可还没有面世呢!

    “说来这茶冲泡之后,现象有几分奇特,很适宜观赏,不知各位前辈可有兴趣看一看?”落银将早已经准备的说辞拿了出来。

    曾通玄自然是附和她的,忙就道:“说来许久没尝过你亲手泡的茶了——”

    晋茶会魁首亲自给泡茶喝,这等殊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沾染的,听曾通玄这么一说,众人更是觉得这茶非喝不可了。

    “只要叶姑娘不嫌麻烦!”

    “来人,备一套茶具过来。”风朝岬直接是朝着丫鬟吩咐了下去,丫鬟正欲领命下去去取茶具的时候,却忽然听落银开口说道:“不知贵馆中可有琉璃杯?”

    在这个时空里,玻璃杯暂且还未出现,在近似玻璃的透明茶具琉璃杯,却是已经有了好一段历史。若要观赏君山银针茶的冲泡美景,透明的杯具必不可少。

    “倒是有几套。”风朝岬听落银这么说,便又对丫鬟道:“按照叶师傅的话,去取一套琉璃茶具过来。”

    “是。”丫鬟行礼罢,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捧来了一套全新的琉璃茶具,奉到了落银面前已经收拾干净的茶案上面。

    落银适才取出了今日带来的茶罐,因为为了携带方便,仅就带了一小罐。

    待热水被奉上了之后,落银便开始着手冲泡了起来。

    她先是用茶匙取出了适量的茶叶,放入了茶壶中待泡,待水温低至七分热度之时,方将水壶举起往琉璃壶内投入热水,却仅三四分满。

    众人都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东西是不是内里行家一眼便能瞧出,众人端是只看她方才倒水的动作,就觉得其双手间自有一片乾坤——这股着实罕见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一般,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有不少人以为她注满仅三四分水,是为了使茶叶浸透,然而洗茶而用,但是没隔上一会儿,就见那只白净的小手再次开始投水,这一次,是到了七八分满。

    “叶姑娘方才未有一次注满,并不是为了洗茶,又是为何?”有人终是熬不过内心的好奇。

    这种冲泡方法,落银之前只在昭顺帝和曾通玄等人面前展示过,故外人尚且还不知道其中的作用,此刻听有人问,边答道:“这黄金翎茶性并不浓烈,故不必洗茶,而这种冲泡的方法,亦是为了配合其茶行。前期开始第一泡的时候,宜采用先快后慢的注水方式,待茶芽浸湿后,再行将水注满。”

    “呵呵……果真是行家,像我们这等外行人,平素就知道吃茶,是还不知这一道茶竟然有着这么多的讲究。”有人谦虚地笑说道。

    其实在场的各位,没有哪个是不懂茶的,只是从没有机会接触过落银这等奇特的冲泡方式罢了。

    落银笑了笑,道了句‘先生谬赞’,便抬手将茶壶盖稳稳地盖了上去,适才对众人说道:“黄金翎的冲泡时间,掌握在小半刻钟之内最合适。”

    日后这茶迟早要宣扬出去的,把最好的冲泡方法告知众人,才能泡出最好的茶。

    这时候,就听一道满是不解的声音问道:“为何非得用琉璃茶具,瓷具和紫砂不是更适宜泡茶吗?”

248:姑娘留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少年人,现场除了落银之外,也就数他年岁最小了。

    落银听出他的声音,声音里全无之前因为他那番无礼的冒犯而产生的隔阂,只是笑着说道:“这个待会儿大家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少年人见她卖关子,就嘁了一声没再多问,然而心里却是隐隐在期待着。

    这时,落银忽然觉察到有道带着打量甚至是激动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身上,这道目光极特别,全然不同其他人朝她投放过来的欣赏目光。

    落银凭着感觉看去,却始终没有看到是谁,最后只能当是自己太多疑了。

    在众人的探讨中,小半刻钟的时间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落银适才将茶壶往前稍稍推了推,让众人都能看得清楚壶内的情形。

    这一眼望过去,就有人惊呼了出声——“快看,这茶叶竟然是竖起来的!”

    众人一看,果然是!

    少年人亦是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竟然是站起来的!”

    奇怪,茶叶怎么会站起来呢?

    方才刚经过冲泡都横卧漂浮在上方的茶叶,不知道何时已经渐次竖立排列了起来,而且还极有规律的上下浮沉着,离得近的甚至还能瞧见那一片片芽尖儿上皆有晶莹的气珠,十分的赏心悦目。

    “黄金翎这茶,重在欣赏中吃茶,吃茶中兼以欣赏。”落银说道。

    “……怪不得叶姑娘要采用这通透的琉璃壶盏了。”一直未有什么言语的长孙祜开口道,眼底含着几分讶色。从来不知道,能有人可以把茶叶都泡的如此具有可赏性,与其说是喝茶,倒不如说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真是妙极!”有人回过神来,出声赞扬道:“妙极啊!”

    连用两句妙极,声音里满都是惊艳的意味——

    “茶叶落水后呈现如此奇象,实乃闻所未闻……”有人还觉得尚且有些不可置信,按理说,茶叶经过冲泡,会由坚硬的干叶变软,该是更难竖立的才对,又岂会自行竖立了起来?

    这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叶姑娘可方便为我等解释一下……这茶叶何以经过冲泡后会呈现如此奇景?”

    曾通玄和长孙平愚也是满眼的惊艳,纵然曾通玄知道落银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给这道即将推出的茶做宣传,但关于这道茶,之前这丫头也是一点风声都不曾透漏过给他。

    也就是说,黄金翎他也不过是第一次见到。

    “丫头,能不能解释解释?不然这心里横竖不得劲儿啊——”曾通玄表情有些复杂,又是惊叹又是不解。

    这其中的原理涉及到了现代物理上的一些名词,落银琢磨着不太好解释,便尽量地将言语转换为了相对来说比较好懂的,“因为经过冲泡后,将茶盖紧闭,壶内的温度会使得茶芽吸水下沉,芽尖便会产生气泡。而后在水的浮力的作用下,便会推动茶叶上浮。”

    见众人还可以理解,落银就接着说道:“诸位还可以仔细看看,实际上这黄金翎会经历‘三起三沉’的过程,而原因非常的简单,只是因为‘轻者浮,重者落’的缘故,茶芽吸水膨胀的速度不同步才会如此,而当最后每片茶芽都完全吸水,重量几乎相同之后,才会逐渐的竖立沉在壶底。”

    “原来如此……”多数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恍然地点着头。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泡茶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竟然也大有玄机在其中。

    “倒也是涨了见识了,呵呵……”风朝岬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定睛往落银面前的琉璃壶内一看,果见茶芽就如落银所说的那般,在经历了几次起伏之后,都开始渐渐地沉入了杯底。

    纵然沉下,却仍旧保持着竖立的状态,犹如春笋破土一般,堆绿叠翠,蔚为壮观。

    “其实其他芽头肥壮的茶,也会偶尔此现象出现,但因黄金翎的制作方法与普通茶相差甚大,故现象才会如此明显。”落银见众人的目光仍旧都定在壶上,便笑道:“还请前辈们品鉴一番,这茶的味道可输其观赏的价值。”

    “去给各位先生倒茶。”风朝岬挥手朝着几位侍女吩咐道,内心也是存了份期待,刚想看一看好友白世锦的反应如何,一转头,却见白世锦的神色有些奇怪。

    白世锦因为身体的缘故,走路不甚利索,随从总会随身给他带着把拐杖,此刻他一手握着拐杖上的虎头浮雕,眼神不住的闪动着在,仔细看,竟发现他的嘴唇有些哆嗦。

    “怎么了?”风朝岬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紧张问道:“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因为担忧白世锦的身子,方才他一滴酒都没有让白世锦碰。

    “无事……”白世锦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此般……又是为何?”毕竟是相交了一辈子的好友,风朝岬岂能觉察不到他此刻情绪的起伏,白世锦一生戎马,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早就练就了一身处惊不变的气势,好端端的,他绝不至于如此。

    白世锦却没有再回答风朝岬的这一问。

    风朝岬满心不解,随后发觉他的目光似乎始终就固定在一处,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随即,他一愣之后就乐了,“哈哈……我还当是为了什么,亏你成日还自称武夫,不懂我们这些文人的想法。现在可好了,你反倒为了一道新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因为白世锦的目光,是定在落银那个位置的,故风朝岬才会这么说。

    风朝岬刚欲再借机取笑好友几句,就逢丫鬟过来倒茶了,一时间,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无心再去打趣白世锦。

    垂首一看,茶碗中汤色金黄,水波都是闪着金黄色的光芒,热腾腾的的白汽萦绕其上,更是为其增添了三分神秘。

    在场的许多人,都还是从未见识过黄茶的,故仅仅这个与普通绿茶截然不同的颜色,就足以吸引住许多人了。

    “久闻黄金茶汤色金黄,起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是也不愧黄金翎这三个字——汤色明亮澄澈如金,茶芽根根竖立犹如孔雀翎毛……果真贴切!”

    “端是闻这浓郁的茶香,我便醉了三分了,哈哈……”曾通玄毫不吝啬地夸赞着,这茶不同于金沁玉,比之金沁玉更多了浓醇的香气,毕竟工序比金沁玉繁琐了太多太多。

    “曾先生您不如尝罢再给我评断也不迟。”落银笑言道。

    她这话刚一落银,曾通玄就将茶碗端了起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之后,细细地回味着口中的幽香。

    黄金翎虽然从品茗的角度来说,它注重的是观赏性,但同时它也具备了所有茶叶该有的特性,外形紧实挺立,满披茸毛,色泽金黄光亮,香气清鲜,茶色浅黄,味幽香、浓醇。

    不然也不会被誉为黄茶中的珍品了,清朝时也有被选为贡茶的记载。

    意料之中的,一阵具有专业品茶师水平的评论此起彼伏。

    纵然对黄金翎之前有着足够的自信,但此刻得到这一干大儒们的肯定,落银还是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许多时候,得到肯定才是最使人安心的办法。

    毕竟这茶她不是打算一个人留着喝的,她是要推行出去的,要符合大众的口味才可以。

    落银这一遭在众人意料之外的献茶,无疑是将百儒宴的气氛推到了顶端。

    意犹未尽之下,又冲了第二泡。甚至有人来了兴致,纷纷为此茶作诗题词。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今年的百儒宴,散席的时间竟然比往年要晚了一个时辰且还不止……

    直待正子时将至,风朝岬见众人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才适时地起身做了结束总结语——这场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精彩的百儒宴,至此才算正式地落幕。

    “咳咳……咳咳咳……”众人纷纷告辞之后,白世锦抚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风朝岬叹了口气,有些埋怨地说道:“方才都说让你早些回府了,你偏生不听……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还不清楚吗?夜里毕竟寒气太重——”

    “无妨,呵呵……”白世锦朝他摆了摆手,“我在家中这个时辰也是一样的咳嗽。”

    风朝岬无奈地摇头,催促着道:“哎……快些回去歇息吧。”

    一侧的小厮便扶着白世锦从座上起了身,因着坐了太久的缘故,一时间没办法迈步,便在原地站着缓了会儿。

    见曾通玄和长孙平愚几人要上前来辞别,风朝岬忙地上前迎去。

    “时辰已然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得空,再来挽月馆吃茶。”曾通玄笑着说道,长孙平愚在一侧也道:“先行告辞,风先生就不必送了。”

    风朝岬笑着会意地朝二人揖手。

    落银、曾平康还有长孙祜也一一跟风朝岬道了别,待几人刚转了身,欲踏出大厅而去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带着些许颤意的声音——“叶姑娘且留步。”

249:祖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落银下意识地一顿脚步,回过头去,只见被小厮搀扶着的白世锦正朝着她走过来,落银尚且不知白世锦的身份,便礼貌地唤了声:“不知老先生喊晚辈何事?”

    曾通玄忙代为介绍道:“丫头,这位是白国公——”

    国公?

    落银心里微一诧异,刚欲行礼,却被白世锦快一步虚扶了住,并道:“不必如此多礼……”

    听着这道沙哑苍老的声音,显然是饱受病痛折磨的人,落银心里蓦然一酸,眼前忽然就闪过老寨主那张和蔼的脸庞。

    “老夫想冒昧问叶姑娘一句……咳咳咳……咳咳……”白世锦话没说完整,便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咳的脸色几近苍白。

    落银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回事,非常地为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老人忧心,这个认知让落银十分疑惑,因为她分明不是一个多有同情心的人。

    “国公大人尽管问便是。”落银如是道。

    白世锦止住了咳嗽之后,方缓缓地直起了弯着的腰,看着落银问道:“不知叶姑娘……可认得一位,名叫白莺歌的人……”

    任谁都能觉察的到,白世锦在说出白莺歌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里显是带上了隐隐的颤抖,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睛里,也布满了希冀。

    白莺歌?

    落银在脑海里快速地搜寻了一遍,终究是没找到与这个名字有甚牵连的人,最后望着白世锦满含期待的双眼,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只能如实答道:“晚辈这乃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白世锦的身形不可查的一颤,眼中的光芒也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一旁的风朝岬脸色微微一变,是不知道白世锦怎么会突然提起了白莺歌,他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白世锦的左肩,道:“好了,都这么晚了,该回去了。”

    白世锦勉强地点了点头,又对落银道了句:“是老夫唐突了。”

    “怎会。”落银微微一笑,后道:“那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望着落银随着曾通玄还有长孙平愚几人一同离开的背影,白世锦久久都没有挪步。

    “你该不是认为……”风朝岬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愣了片刻之后方道:“定是你想多了……”

    白世锦一时未做言语,只是交叠握在拐杖上的双手,越来越紧。

    ※

    ※

    ※

    ※

    ※

    ※

    落银从挽月馆回来的次日,就从曾通玄那里要来了一份昨日参加百儒宴的宾客名单。

    拾香跟着落银从曾通玄的书房里出来之后,拾香便问道:“师傅,您问曾先生要这个打算做什么啊?”

    落银双手交握放在背后,手中还拿着曾通玄方才给她的名单,含笑着对拾香说道:“回头你去准备准备,给这名单上的人,逐一包上一罐黄金翎差人送到府上。”

    “啊?”拾香一愣,“好端端的为何要送礼?”

    这黄金翎的价格,前两天已经听师傅说定了下来,虽然算不得是天价,可一两茶叶非是寻常人家能喝的起的,师傅这样说送就送,而且还是几十个人,又是为何?

    “因为我们还需要借他们的口来将黄金翎大肆宣扬出去。”这些大儒们,身份名望都摆在那里,他们的一句话,可抵普通人的一百张嘴还且不止。

    拾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师傅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吧,师傅说的定不会有什么差错儿。

    这时又听落银补充了一句,“不要用我个人的名义,就用咱们叶记茶行的名义去送。”

    三日之后,就是叶记正式开张的日子了,她想尽可能的,让叶记这个名字传的开一些。

    “嗯,我知道了。”拾香点点头。

    就待师徒二人边谈话边要走出曾府大院儿之时,迎面却撞见了刚从商铺里回来的曾平康。

    “来找祖父吗?”二人打过了招呼之后,就听曾平康含笑问道。

    落银笑着点点头。

    曾平康没问落银找曾通玄什么事儿,问道:“对了,你那黄金翎,几时能在铺子里开售?我有几位友人,都在跟我打听此事呢。”

    消息传得可真是快……落银心中欣喜不已,看来在百儒宴上拿出这道茶,果真是正确的决定,心中高兴,她脸上不由地便也带上了笑意,对曾平康说道:“三日之后,叶记开张,当日便会开始售卖黄金翎了。”

    曾平康望着她眼中和唇边的笑意,走神了一刻,后反应过来之后,顿觉得有些尴尬,掩饰地道了句:“那便好,等我回头转告他们一声儿。”

    落银颔首,后方道:“若没有其它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嗯……”曾平康仍然有些不自然,口气都有些含糊不清的。

    落银正沉浸在百儒宴后黄金翎这个名字传播的速度之快所带来的喜悦之中,无暇去注意曾平康的不对劲儿,然而就在她跟拾香刚走了没有十余步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的曾平康喊道:“叶姑娘留步!”

    落银和拾香疑惑地回过了头去,拿询问的眼神看着曾平康。

    曾平康尽量使脸上的笑看起来自然一些,“听祖父说,叶姑娘不喜琴棋,唯独爱听戏。而西雀街上有一家名为‘四观楼’的戏阁,里头的戏是远近闻名的好,今日适逢是每月一次的大演,届时会有许多名角登台。”

    顿了顿,鼓起勇气询问道:“不知道叶姑娘……申时过后可有时间一同前去?”

    落银滞了一滞,就察觉到身边的拾香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暗示她赶紧答应下来一样。

    落银却想起了昨日百儒宴上,曾平康欲为她出头的事情,顿了片刻之后,含笑道:“近来铺子里都忙活着开张的事情,只怕一时半刻抽不出身来。”

    这分明是在婉拒,任谁都听得出来。

    曾平康或许不知道叶记茶铺现在的准备情况,但拾香却是清楚的很,关于开张的事宜,师傅早已全部准备的妥当,若说最近在忙的事情,只有等着最后一批黄金翎明日出茶了。

    所以,现在根本没什么事情好忙的……

    曾平康脸色不自在了片刻,眼中亦有一抹失落之色闪过,但很快就被掩去了,遂道:“那也无妨,待下次好了,下次叶姑娘得了空闲,咱们再一同去。”

    落银心下叹了口气,面上不显露分毫地点了头,刚欲告辞之际,却看到了曾平康身后的甬道上,被两名仆人陪在左右,正朝着此处徐徐走来的曾通玄。

    “曾先生……”落银失笑了一声,“方才您不是说打算午睡片刻吗?”

    “祖父。”曾平康上前站在了曾通玄身侧。

    “午食吃的太多,现在有些撑得慌……睡不着,就打算出来走走消消食。”曾通玄看了落银一眼,又看了曾平康一眼,含笑道:“方才我听平康说,今日乃是‘四观楼’大演的日子?”

    曾老爷子的听力极好……落银此刻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殊不知,早在曾平康刚碰着落银的时候,曾老爷子后脚就来到了此处,只是……碰巧藏在了假山后头,并且‘碰巧’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大许是在为自家老爷感到心虚,两名仆从脸色微有些复杂,低着头抿着唇。

    “正是,祖父想去?”曾平康将被落银拒绝的失落情绪敛起,笑问道。

    “我是想去。”曾通玄说着忽然就一皱眉,“可近来听戏都是叶丫头陪着的,乍得一下叶丫头不去,我倒不习惯。”

    说到这里,抬头看了落银,叹口气道:“既然叶丫头今日着实抽不出空来,那便罢了,我也不去了。”

    曾平康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祖父如此,夫复何求啊……

    落银脸色不禁有些为难起来,“曾先生,您老跟曾公子一道儿去也是一样的。”

    “诶,这怎能一样?平康跟你哪里能比得了……”曾老爷子此刻完全不顾及孙子会不会吃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重复说道:“你既不去,那我便也不去了。”

    这老爷子……

    落银在心里暗暗擦了把汗,曾通玄前前后后帮了她这么多不说,更是一直拿她当亲孙女来看待的,老人这点心思若她都不愿意满足,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拾香在一侧适时地出声说道:“师傅,反正铺子里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跟杜师傅两个人就可以了,不如您就陪曾先生听戏去吧?”

    其实,铺子里并非是没什么大事儿,而是一点点事情都没有……

    “……”落银窒了一窒,叹口气后,终于是点了头。

    也罢,不过是听场戏罢了,犯不着如此。

    曾通玄笑的眯起了眼睛,宛若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后看向了曾平康,似乎在说:祖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同一时辰,明太师府中却是迎来了一位久违的贵客。

    睿郡王荣寅带着随从从大门儿一直来到花厅,一路上遇到的下人跪了一地,纷纷行礼。

    “你倒是清闲,说吧,找我来有何事?”一进了厅内,荣寅就朝着坐在一旁悠哉哉地喝着茶的好友,当朝明太师的次子明方华,问道。

250:她叫什么

    二人自幼相交,关系甚好,除非是极正式的场合,不然都不会去理会那些繁琐的礼仪,明方华对荣寅也无尊称,只闲闲地说道:“你成日在外头四处的跑,我今日去了你府上两次你都不在,只有留了话给下人让你回府之后来找我了。”

    “近来军营里事忙。”荣寅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便又问道:“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本来只是去看看你的,我可是有大半个月没瞧见你的影子了。”说到此处,明方华脸色稍整,“可我去你那里的时候,你猜我看到谁了?”

    “别卖关子。”荣寅显得没什么耐心。

    明方华一挑眉,道:“我见着卢清芙了。”

    荣寅一噎,“那又如何?”

    “她还经常去找你?”明方华皱眉问道:“自从你回来之后,这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她难不成还对你不死心?”

    荣寅看了他一眼,也是微皱了眉心,“我有什么办法。”

    什么话都说过了,人家横竖就是不理会。

    “诶……如果当年你没出事的话,你们现在怎么也该成亲了。卢清芙对你一片真心,倒是可惜了。”明方华感慨地道。

    “……”荣寅瞥了他一眼,道:“她现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你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她去府上找过我的事情,你也切莫同别人说,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哟……”明方华取笑他道:“你这话我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余情未了啊……”

    “你再胡说八道?”荣寅略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怪也怪你俩有缘无分,本该成亲的那年,你偏偏失踪了。”明方华不理会荣寅方才口里的威胁,仍旧没有打算转换话题。

    荣寅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很多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如果当年的事情没有发生,父母健在,他大许真的已经娶妻生子,这自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却不能在万般潦倒的境况下,遇见她。

    这将会是一场怎么样的遗憾?荣寅忽然觉得无法可想——他的生命里,如果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叶落银的女子。

    “我说了半天,你有没有在听啊!”明方华终于发现荣寅这是在走神,真是亏他方才说了那么一大通。

    荣寅堪堪回神过来,“你方才说什么了?”

    “你好端端的倒是走什么神……”明方华埋怨了一句,后才将方才荣寅漏听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方才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咱们乐宁新出了一种黄茶叫黄金翎的?”

    “黄茶?”荣寅下意识地就问道:“黄茶不是说源于青国的吗?这短短一年的时间,乐宁就有人研究透了?”

    “哪里是。”明方华解释道:“就是之前研制出金沁玉的那个茶师,来咱们乐宁了。这黄金翎也是出自她手,只是暂时市面上还未开始售卖。”

    “黄茶的研制者来了乐宁?”荣寅觉得新奇,之前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不过也难怪,最近他早出晚归,军营和郡王府两边跑,哪儿有时间去了解这些。

    “对,今个儿一大早我就听方玉说了,这小子说了快一上午,还给我带了些那黄金翎回来,说是临走前,从风老先生那里磨来的。”

    明方玉是明方华的二伯明邵春的儿子,也就是昨日在宴上口无遮拦的少年人,落银当时带去的一小罐黄金翎,除去泡茶时所用,便留给了风朝岬,明方玉贪好新鲜,想藉此回头跟好友们炫耀,便费劲了口舌从风朝岬那里磨来了一些。

    他跟明方华这个堂哥的感情向来的好,便忍痛分了一半给他。

    “我就是喊你过来一同尝尝鲜呢。”明方华说罢,才想起来吩咐着丫鬟去泡茶,并且交代要用琉璃壶。

    荣寅兴致缺缺的,他对茶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纵然是自幼生活在尚茶的乐宁。

    比如去年红极一时的金沁玉,早先就有人送到他府上,然而至今他都没想起来要去尝尝。

    但不忍拂了好友的一片心意,他便没有说什么。

    然而他没有兴趣,明方华却格外的有兴致,转而,他说起了从明方玉嘴里听来的另外一件趣事来,“我还听方玉说,昨个儿那研制出这两道黄茶的茶师也去了百儒宴。”

    “这有什么新奇的。”荣寅不以为意,“能研制出这两道茶,对茶界的震动不可谓不大,去一趟百儒宴,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明方华忙地摇头,又说道:“新奇的是,这个茶师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绕是荣寅,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么小就有此等成就,而且还是个弱女子,当真罕见至极。

    “你说这多新鲜?我说……是不是青国的女子跟咱们夏国的都不一样,先前那个嫁过来的明珠公主,据说成日在风郡王府都闹翻天了。”明方华不住地摇着头道:“啧啧……可真是个个都不一般。”

    当然了,在他眼里,这个明珠公主和那个小茶师,所谓不一般的意思乃是截然不同的。

    “之前你在青国的那段日子,也该遇着过不少青国女子吧,你说说,她们是不是真的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明方华是乐宁出了名的话唠,有他在,想安静下来简直是种奢侈的妄想。

    荣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云淡风轻地道了句:“我在青国的时候眼睛都看不到,哪里知道一样不一样。”

    但心底却似有个声音在说,最不一样的那个人,早已完完整整地住进了心脏里面。

    他先前在青国的那段过往,他从来没跟谁详细的提及过,纵然是明方华也不甚知情,而对外界,只说是被贼人劫持,得幸逃了回来。

    明方华听他说起自己目盲,忙就噤了声,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把话题没个正经儿地转移到这上头,为防荣寅想起以前的回忆,明方华就欲将话题转开,余光看到丫鬟捧着琉璃茶具走了过来,便就哈哈笑了两声,道:“来了来了,待会儿你看看,这茶叶是不是真的新奇!”

    丫鬟的冲泡手法虽然跟落银远远比不得,但是黄金翎的大概浮沉的景象还是显现了出来,荣寅看罢,是也不得不承认十分奇特。

    这小姑娘,当真是不简单啊。

    一时间,竟然对这道茶的味道产生了些期待,黄茶名气是大,但他却也没有格外的想去尝过。

    其实,自从从徐折清那里确定了落银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后,他几乎就没有再喝过茶了,因为每次他吃茶的时候,耳边总会响起那句:你尝尝我新制的这茶,味道如何?

    之前在白头山,他可算是落银的专业品茶师了。

    说来好笑,久而久之的,他便开始有些害怕吃茶了。

    丫鬟捧着杯,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肘边的茶几上之后,便行礼退至了一旁。

    荣寅将琉璃杯端了起来,温热的手感说明这道茶现在的温度已经可以品尝了。

    凑到唇边,他浅尝了一口。

    浓醇的茶汤入口,便使得他眼底颜色一变。

    这味道……

    僵硬着手臂,将茶盏送到嘴边,他又尝了一口。

    绝不会错!

    她制出来的茶,总会有一种奇特的香气,是所有的人都制不出来的香气……他很熟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种味道。

    荣寅几乎的颤抖着手,极力克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跳,才将茶盏完好无损地放回到了茶几上。

    “如何?”明方华朝着荣寅问了句,之后自己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夸赞,最后又道:“这茶不光看着有意思,吃起来味道也极好!比于金沁玉,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的意识里,金沁玉是先面世的,是第一道黄茶,黄金翎自然而然就是建立在金沁玉的基础上了。

    明方华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说罢,转头却见对面荣寅的表情,近乎呆滞。

    他从来没见过好友露出过这种表情过!

    “哈哈……你这是怎么了?”明方华取笑道。

    “你可知道这个制茶师的名字……她叫什么?”荣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怎么……你对这个小茶师来了兴致不成?”方明华笑的十分欠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想道:“今个儿方玉倒是同我说过了,你且容我想一想啊……”

    “叫什么叶……”方明华皱着眉想了想,好大会儿,方露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来,肯定地答道:“叶落银!是了,就叫叶落银!哈哈……当时我还琢磨,这名字取的倒是极好,极招财!”

    荣寅却是再没有将他后面的话听进去,只因为他在听到‘叶落银’这三个字的时候,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顿时销声匿迹了。

    叶落银……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沉寂了许多的心脏,似乎又重新被注入了生机,鲜活的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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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啊啊啊,不要吐槽我啊,为何非安排在250章这个奇怪的章数的时候,让小易城知道落银的消息,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这是偶然,偶然……

251:是他吗

    回雪,你怎么又调皮了!把催更票收回去大家还是朋友么么哒,不然我会哭晕的啊T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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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她住在何处?”

    听荣寅问起这个,明方华眼中的暧昧更深了,他哈哈笑了笑,揶揄无比地说道:“人家一个姑娘家,我都未曾见过,又哪里会知道她住在何处?你现在就打听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荣寅听他说不知道,片刻没有犹豫,更无暇理会他的调笑,就站起了身来,“我先走了,来日再来找你。”

    说罢,也顾不得去管明方华的反应,就转身朝着厅外走去。

    “诶!”明方华忙也跟着起身,喊了句见荣寅没反应,忙又道:“我虽然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但听方玉说她名下有个茶铺,叫叶记茶行!在西雀街上!”

    知道茶铺的名字,又知道在哪条街上,就极好找了。

    刚跨出厅门的荣寅脚下稍稍一顿,头也不回地道了句“谢了”之后,身影就极快的消失掉了。

    “……”明方华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匪夷所思,下意识地自语道:“这个叶落银,究竟是何许人也?”

    难不成是荣寅之前就认识的人吗?

    如若不然,他又怎会在听到叶落银三个字的那一刻,突然就失去了自我,方才那副模样,可真是一点都不像荣寅。

    ……

    西雀街,叶记茶行……

    荣寅脑海里始终萦绕着这两个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西雀街的,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好像是在梦里一样,但胸腔里跳动不息的强有力的心脏,却是在清楚的提醒着他……是真的,他就要找到叶落银了。

    荣寅在一间店铺前止了步,抬头望着招牌上黑漆木底上刻着‘叶记茶行’四个朱红大字,此刻金乌已然缓缓沉去,余晖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他难掩激动的神色。

    然而,此刻铺子的门却紧紧的关着。

    荣寅上前,叩响了门环。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辰,西雀街上鲜有人行,这门环击打木门的声音,在四周便越发的醒耳起来。

    然而门内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莫不是没有人在?这个时辰,正常的铺子是该关门了。荣寅在内心想道,然而不免又发了急,他又不知她住在何处,若她不在铺子中,他又该到何处去寻她?

    他不想再等了,一时半刻都不愿意等下去。

    他要确定,她究竟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了铺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荣寅习武多年,练就了一副好听力,故听得很清楚。

    而且……听这脚步声,显然是个弱女子。脚步声逐渐地在朝着他靠近,越来越近……

    荣寅连呼吸都放得很轻,身体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便有一阵儿‘吱呀’的开门声响。

    随着门缝被渐渐地放大,里面的情形也越来越清楚,一张少女的脸庞映入了眼帘,少女并未抬头,故也没看到门前有人,只弯身提起了拎出来的木桶。

    “哗!”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荣寅就觉浑身一冷,一刹那就回神了过来。

    他被泼了……

    “啊!”拾香也被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门前还站着一个男子!

    “公子……您,您没事儿吧?”拾香面露为难地询问道,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刚将茶房收拾好,打算把这桶脏水拎出去后就回去了,谁知道……门前还傻站着一个人。

    “公子,不然您进来擦一擦吧?”拾香见荣寅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心里不由地越发心虚。

    不是她。

    她的声音,他绝对不会记错的。

    “叶落银在哪里?”他问道。

    “什么?”拾香一愣,这个人……怎么突然张口就问师傅?

    “我找叶落银……”荣寅一瞬不瞬地说道。

    “公子您……找我师傅何事?”拾香满怀着不解,她跟在落银身边这么久,是不知道落银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荣寅听她喊作落银为师傅,一颗心即刻就落定了……这么说,叶落银真的是在这里!

    “她现在人在何处?”他急不可耐。

    “师傅去四观楼听戏去了,今日是不会来茶铺里了。公子如果找她有事,不妨明日再过来吧?”拾香答罢,看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荣寅,不免觉得愧疚,“公子真的不要进来擦一擦吗?万一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春日里乍暖还寒,太阳一落便越发的冷了。

    “不必了。”荣寅刚一听到四观楼几个字,就没有做任何停顿,转身走开了。

    拾香愣在原地。

    这人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平白被泼了一桶冷水,一个字却都没有多说,就好像被泼的不是他一样……

    不过长得倒是极好看的……夏国的男子,长相俊美者真是比比皆是啊。

    拾香暗自想了一会儿,是也没想到重点上去,而后才提起桶转身回了后院儿。

    浑身几乎湿透的睿郡王,就顶着这么一副招眼的形象直奔了四观楼。

    四观楼中此时早已客满为患,勿论是大堂的散座儿,还是二楼的包厢,皆是座无虚席,戏台上的戏演的正值最精彩的地方,台下欢呼声不断。

    偌大的戏楼中,热闹非凡,也不愧是为乐宁第一大戏楼。

    荣寅踏步走了进去,目光搜寻在每一处角落,线条好看的薄唇因为泼水之后吹了冷风的缘故,有些泛青。英俊的脸庞上,时不时地会滑下来一两滴水珠。

    然而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此刻却是黑亮无比,带着莫大的希冀和难掩的激动。

    正沉浸在这出戏上的听客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戏楼里多了这样一个人。

    二楼之上,一间普通的包厢里,此刻却是笑语连连,茶香弥漫。

    “这场戏罢了,还有一场,咱们一并看了再回去也不迟。”曾通玄边望着台上的打戏,一边将茶盏子单手托了起来。

    尝了一口完罢,便摇着头啧啧道:“自打喝过了叶丫头泡的茶,这以后再喝谁泡的茶都没味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曾平康低笑了两声,遂附和道:“叶姑娘泡茶的手法儿,上回教给了绿乔几人,可都没能学到精髓。”

    绿乔是曾府里的大丫鬟,曾跟落银学过些泡茶的手段。

    曾通玄笑着道:“哎呀,那几个笨丫头……又哪里学得来。”

    “这也是在乎日积月累的,多泡几次便能领悟了。”落银说着,转头往台下瞧了一眼,并无太大的兴致,说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她来了乐宁后,大大小小的戏楼也去过不少,有名气的名角也几乎都看过,但却没有一个能让她觉得,可以跟七月轩相比的。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

    “今日叶丫头肯抽空陪我来听戏,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说也得该表示表示才行啊。”曾通玄半真半假地笑道。

    落银顺着他的话儿往下走,就问道:“那曾先生您打算怎么表示啊?”

    “祖父,您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可不许反悔,我可也在一旁听着呢。”曾平康抬手替曾通玄添茶,边笑说道。

    “你这小子,怎地胳膊肘老往外拐?”曾通玄佯怒瞪了曾平康一眼,遂又对落银道:“叶丫头说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头子来帮忙的?”

    其实曾通玄今年还不到五十,但他却是习惯的自称老头子,落银顺着他,时不时地也喊上一句老爷子。

    听得曾通玄这句话,落银心底微微一动。

    原本是开玩笑的,她不过是陪曾通玄来听场戏,哪里需得他一个长辈来表示什么,但现在经曾通玄这么一提,她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儿来。

    “三日后茶铺开张,曾先生可有空去掀匾?”落银朝着曾通玄问道,一双黑杏仁儿一般的眼睛里带着祈盼的笑意。

    现在的匾额是去年临时做的挂上去的,真正开张后要用的招牌,她前几日已经找师傅给刻好了。没去费劲求什么大师的手笔,字是叶流浪挥毫洒墨亲自写上去的。

    开张是个大事儿,虽然前期的工作做的已然很好,但如果有曾通玄这个大人物到场,想当然的会增色不少。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又岂有没空的道理,哈哈……”曾通玄很爽快地便应下了,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曾平康颔首道:“届时我也随祖父一同过去罢。”

    落银笑着点点头。

    “到时候……”曾通玄刚开了口说了几个字儿,就听得隔壁传来一声‘砰’的响动,像是房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须臾,就听得有男人惊呼道:“你是何人!?”

    好像是被陌生的人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

    “抱歉——”男子略为急躁的声音隐隐透过壁门传了过来,随即就又听到房门被重新合上的声音。

    “啪嚓!”

    落银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碎裂在了脚下。

    方才那‘抱歉’二字,虽然朦胧,但传进她的耳中,却犹如雷霆轰动之音。

    这道声音,她虽然久违,但从未忘却。

    是她听错了吗……?

252:无法适从

    “有没有烫到!”曾平康紧张地询问道,几乎不作他想,就一把将落银的手扯了过来查看伤势。

    “叶丫头这是怎么了?”曾通玄见她表情就跟失了魂儿似得,忙正色问道。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同一刻,房内的人就感觉到一股带着凛冽之感的冷香扑面而来。

    落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在门外站定的人,只见他一袭深灰色的锦袍已经被完全浸湿,衣袍上的暗纹都有些看不清晰了。

    鬓发散落了一撮垂在左脸侧,有些凌乱之感,却丝毫不损他周身散发出的高贵气质。

    是有多久了?

    两年多了吧……

    他本就英气的五官,现如今愈发的深刻起来,完美如铸。

    “是你。”荣寅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下来,甚至无需她开口凭借声音来判断。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落银的手上,她的手腕此刻还被曾平康握在手中。

    曾通玄和曾平康认出了荣寅来,忙起身行礼,“草民参见睿郡王——”

    心里却是疑惑万分,睿郡王怎地忽然会来了这里,而且还这么一副模样?而且好像……还认识落银一样!这不应该啊,落银之前根本就不曾来过夏国。

    荣寅此刻眼中却容不下其他人,大脑也不及去考虑其它的事情,他上前了一步,又唤道:“叶落银……?”

    面前的女子,纤弱的似乎一阵风便能吹倒,然而眉眼间却自有一股难掩的倔强……这模样,竟与他构想中的十分吻合。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会这般好看。

    真的就是她,她没死,她还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荣寅从来都不知道,一颗心竟然可以欢跃至此,就只是因为,知道她还在这世间。

    落银一时间无措,眼睛里满都是惊惑——震惊,喜悦,愕然,甚至还有委屈都一股脑冒了出来,没错儿,就是委屈。她找了他那么久,牵肠挂肚了那么久,而他竟然真的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却,没有去找她……

    她几乎要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情绪来。

    “叶落银,是你对不对!”见她不语,荣寅忽就提高了声音。

    “郡王,叶丫头,你们莫不是认识?”曾通玄终于忍不住发问。

    落银猝然起身,仓皇无比的逃离了包厢。

    她要走,因为她不确定,再这样下去,她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需要先冷静冷静,其余的,日后再说。

    “叶落银!”荣寅见她要走,忙地追了过去。

    “祖父,我先去看看落银!”曾平康紧张不已,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刚才落银的反应看来,她之前肯定是跟睿郡王认识的。

    而她之所以要跑,想来定是很害怕很不愿意看到他吧?

    “平康,你等等!”然而曾平康刚直起身要追出去的时候,却听曾通玄在背后叫住了他。

    “祖父?”曾平康万分不解地回过头去,年轻俊朗的一张脸上满都是焦急的神色。

    “你不必过去了。”曾通玄深深地看了曾平康一眼,道:“那睿郡王,对叶丫头显然没有恶意。”

    “可是落银她分明不想见他!”曾平康现在满心都挂念着落银,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

    曾通玄叹口气,“叶丫头定也不希望你过去,她自己的私事,我们就不要掺和进去了。”

    别的不说,就说落银方才瞧见那睿郡王之时的表情,他便能断定,二人关系绝对不匪,只怕只有平康这个满眼只有落银的傻小子,才会看不出端倪来。

    “祖父……”曾平康仍旧放心不下。

    “你放心好了。”曾通玄又叹了口气。

    曾平康只得将满心的担忧按捺下来,然而一个盖过一个的猜测,却不住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不止是曾通玄,他也不曾见到落银如此失态的模样,方才她仓皇离去的样子,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过去,才能使她如此?

    曾平康觉得想象不出来。

    落银冲撞着跑出了四观楼。

    外头夜色已然漆黑如墨,空气也格外的冷,春日里的寒风却仍旧肆虐着。

    落银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她现在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曾一度以为他对自己的影响在逐渐的削弱,却不曾想,再一见到他,自己就立刻溃不成军。

    甚至,在这场感情里从来没有过任何过错的她,一直等在原地的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失去音讯这么久的易城。

    “叶落银,你给我站住!”易城朝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喊去。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万一自己真的还有机会再遇见她,会是怎样的情形,设想了千般万种,想过她被哭闹着,甚至对他动手,不满他当初不辞而别,并且没有守住约定的时间回去。

    或者是会死死的瞪着他不说话,就等着他来道歉认错儿。

    可是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掉头就跑!

    不问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回去,不问他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亦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是真的不愿意见到他了吗?

    这个认知让荣寅心中一慌,看了一眼前头那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的雪青色背影,他忙就疾步追了过去。

    落银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追了过来,这种感应,分外清晰。

    二人便是这样你追我赶的出了西雀街。

    西雀街上商铺酒楼林立,路两侧都挂着照明的大灯笼,然而一出了西雀街,却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落银看了眼前方,后闪身躲进了一条巷子里。

    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拿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屏住了呼吸。

    冷风穿过长长的暗巷,掠过她耳边,如同利刀。

    黑暗中,她睁着一双比夜色还要浓黑上几分的眸子,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巷子口前快速的跑过。

    直到那脚步声渐渐的远了,落银才缓缓地放下了捂住口鼻的双手,身子控制不住的在颤抖着,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却忽然惊觉有眼泪滑到了唇角。

    ……

    落银回到家中的时间,已经接近子时。

    “这是去了哪里?听拾香说你不是陪曾先生去听戏了吗?怎地这个时辰才回来。”一进了院子,月娘就开始问道。

    因为太晚,院子中的灯火都熄掉了,月娘只手中挑了盏灯来照路,故也看不清落银此刻的表情。

    但等了好大会儿没等到落银的回答,月娘便发现了不对,她一止步,将灯笼举高了些,看到落银苍白的一张脸,忙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落银抬头看向月娘,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来,安慰道:“二娘,我没事,就是外头太冷……吹冷风吹的太久,待会儿进去就没事了。”

    “你是走着回来的不成?怎地不让曾公子送你回来呢!”月娘不免埋怨道,扯起落银的一只手,才发现冰凉的厉害。

    “诶……”她心疼无比地叹了口气,用自己的体温给落银取着暖,又催着落银赶紧往屋里走。

    在月娘手心温度的温暖下,落银才渐渐地有了些知觉,僵硬的面部也才开始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心细如月娘,岂会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只是方才见她状态太差,才没有开口发问。

    待落银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月娘扯着她坐在了牀边,才细声询问道:“告诉二娘,今个儿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落银的脾性她最清楚,平素事情她从来不会写在脸上,能让她失魂落魄至此,想当然不会是小事了。

    “二娘,没什么事情。”落银觉得现如今自己都还没能冷静下来,还是先不要把她今日见到易城的事情告诉月娘的好。

    “你不如说出来,二娘说不定也能帮得上你的忙。”月娘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啊,总是这个样子……”

    总是报喜不报忧。

    “二娘……您放心吧。”落银笑了笑,却愈发显得虚弱,“等事情确定下来,我定头一个告诉您。”

    她话说到这份儿上,月娘便也明白,不管她怎么问落银都是不会说的,便只能点了头。

    又陪着落银说了会话儿,不外乎是劝她凡事不要逞强,真的办不了也不要勉强,不能让自己太累诸如此类的暖心话。

    落银都一一地应下来。

    “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就赶紧歇着吧。别多想……”月娘拍了拍落银的手。

    落银点头说“好”,目送着月娘离开了里间儿,须臾,就听得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落银在牀边静坐了片刻之后,转头将枕头拿开。

    枕头下,是一枚玉色通透的白玉扳指。

    她伸手拿了起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的端详着——她一直还带在身边,尽管曾经一度认定,他不会再回来。

    落银忽然意识到,或许她来到乐宁……真的是上天注定,注定让她再一次遇见他吗?

    可是二人之间,终究是横隔了一段长达两年的时光。

    现在乍然出现的他,让她惊喜,更让她一时间无法适从。

253:相见

    翌日一早,朝阳初升起。

    虫虫刚起了牀洗完了脸,就直奔了落银所在的兆玉院。

    “姐姐,姐姐……”院门已然洞开,虫虫便知晓落银起来了,故一进了院子就开始喊了起来。

    落银正坐在镜前梳头,一听到虫虫的声音,便将梳子搁了下来。

    一转头,就见虫虫已经小跑着进来了。

    “慢些。”落银笑着提醒道。

    虫虫跑到落银身边,笑嘻嘻地道:“姐姐,我昨日在私塾里,新学了一首诗,背给姐姐听好不好啊?”

    虫虫因为幼时就开始学字,故同龄人一起到私塾的,别人刚开始学认字,他已经开始会背诗了。为了这一点,曾通玄还特意交代到私塾里的先生,要对虫虫格外的关照。

    落银点点头,将他发皱的衣襟理好,等着他开口背诗。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得肖肖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进来,“小姐!”

    落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没事就爱大惊小怪的习惯真是改不掉了,不管说多少次,都还是记不住。

    “怎么了?”待肖肖进来了之后,落银方开口问道。

    “小姐,外头有人找您!”肖肖喘着大气儿说道,显然是一路跑来的,这急急火火的性子……

    “什么人一大早的过来找我?”落银觉得稀奇。

    “是位年轻的公子!”肖肖边说边拿手比划着说:“高高的,长得也好看!”

    落银心中一阵猛跳。

    难不成是易城吗?

    “可有说他姓甚名谁?”落银问道。

    “说是叫……易城!”

    果然是他……

    竟然这么快就打听到她的住所了。

    落银表情闪过一丝慌乱,继而就对肖肖说道:“你告诉他,让他回去吧。”

    “啊?”肖肖不解。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进来,知道吗?”落银又补上了一句。

    肖肖表情复杂地点了头,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那公子横竖看也不想是来讨债的啊,怎地小姐会有如此反应……

    刚想答应下来,出去回话,却见方才表情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虫虫忽然跳了起来,惊道:“易城……是易城哥哥吗!”

    方才竟忘了虫虫还在!

    落银忙对肖肖说道:“你先出去回话,让人回去吧。”

    肖肖看了眼神色激动的虫虫,又看了眼佯作镇定的落银,表情纠结地走了出去。

    “姐姐,肖肖姐姐方才说的明明是易城哥哥的名字!易城哥哥回来了吗?”虫虫不停地问道。

    “……”落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是对虫虫说不是的,待日后他知道了真相,定会觉得自己骗他,他日日教导虫虫要诚实,自是不能做个坏榜样。

    “姐姐!”虫虫不依不饶地扯着落银的衣角,“姐姐你快告诉我啊,是不是易城哥哥回来找我们了……”

    落银皱眉片刻,弯身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你先听姐姐说,好吗?”

    虫虫按捺下激动的心,忙地点头。

    “是你易城哥哥回来了没错……”落银还是决定对虫虫说实话,毕竟他早晚也都是要知道的,“可是,”

    “真的呀!”虫虫大喜过望,打断了落银接下来的话,忙地反手扯住了她的手,拉着落银就要往外走,“姐姐,那我们快去见易城哥哥啊!”

    “等等……”落银将他扯住。

    “姐姐,你怎么了啊?”虫虫这才发现了落银的不对劲,忽然想起方才落银对肖肖说,让易城回去的话,忙就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见易城哥哥?”

    “这件事情,我们日后再说好吗?”落银一来不想对虫虫撒谎,二来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小孩子来描述自己现如今复杂的心态,便只有诱哄着他说道:“待会儿你还要去私塾,快些去吃早饭吧,别耽搁了上课的时辰。”

    “不!”虫虫却突然犯起了固执,“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见易城哥哥!”

    面对小孩子纯净清澈的目光,落银不由地叹了口气,却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对虫虫说。

    “姐姐是还在生易城哥哥的气吗?”虫虫忽然问道。

    算是吗?

    不止是生气,或许还有不确定。

    不确定隔了这么久的时间,许多事情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

    “姐姐不说,我就自己去问易城哥哥!”趁着落银失神的这个功夫,虫虫忽然就甩开了落银的手跑了出去。

    “虫虫!”落银急喊了一声,忙追了出去。

    虫虫这孩子自幼在白头山上,别的没学,却是练就了一副好腿脚,跑起来,跟兔子是有的一比,绝不是落银可以追的上的。

    故当落银跑出了院子之后,已经看不到虫虫的影子了。

    她脚下一顿之后,还是跟了过去。

    却不知,跑到了前院儿的虫虫,却是撞见了叶流风、叶六郎和月娘,叶六郎和叶流风是习惯地早上起来练功,月娘则是打算来喊二人去饭厅吃饭的。

    见小儿子跑的这么急,叶六郎忙将人喊住。

    “爹爹,娘……易城哥哥回来了!”虫虫一抬眼见到爹娘,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个消息给倒了出来。

    “什么?”月娘和叶六郎异口同声地问道,叶六郎尚且还好,月娘直接是将手中盛着干草药的簸箕给撂了出去。

    却使得一旁的叶流风一头雾水——这个易城是谁?

    这时,却见肖肖一脸为难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叶流风瞧见她表情不对劲,问道。

    “二老爷……”肖肖显然也不具备藏住话的能力,“家里来了个叫易城的公子,小姐说不见,让我请他回去……可他说小姐如果不出去见他,他就一直等下去!”

    “真的是易城?!”叶六郎不可置信。

    月娘忙道:“我们先去看看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的是易城,银儿何以不愿意见他?叶六郎心中不解至极,忙点了头疾步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月娘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思索,叶六郎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心思不够细腻。可她却不一样,她不单单是心细,更是了解落银,再又想到昨晚落银的异样情绪,故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月娘便大概地想通了其中的因由。

    可银儿嘴上再怎么说,心里总归也不是真的就不想见易城的。

    她还是先随叶六郎看看再说吧。

    两年多不见,夫妻二人都也是很想念易城这孩子的。

    叶流风见叶六郎夫妇还有虫虫这着急忙慌的模样,便也跟了上去。

    待落银赶到前院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叶六郎和月娘虫虫,还有叶流风和肖肖,一同奔赴前院大门方向的情形……

    落银心底大约有了数儿。

    这下只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叶六郎走在前头,一近了大门后,就伸臂拉开了门闩。

    听得这声开门的动静,门前香樟树下站立的男子,下意识地就转过了头来。

    叶六郎怔住了一刻——树下的男子身材欣长,着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将人衬托的再清朗不过,晨早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晃眼的斑驳。

    “伯父!伯母!”荣寅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开门就能见着叶六郎夫妇,也是惊喜不已。纵然他之前从没有看到过叶家人的面容,但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那种熟悉的气息,如何也不会辨认错。

    说起来,这还是他这两年多以来,头一次露出如此孩子气的欣喜表情来。或许也只有在叶家人门前,他才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真实的另一面。

    叶六郎还是觉得无法相信,声音满带着不确定,“易城……真的是你?”

    “伯父,是我。”易城走上前来,眼睛里也含着激动的笑意。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叶家一家人对他的照顾还有情意。

    “好,好……”叶六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连续说了两句好——易城还好好的就很好,还能再见到就很好了啊。

    月娘毕竟是妇道人家,刚一看到易城,便立即红了眼睛,“你这孩子……怎地走了那么久连个音信都没有!”口气虽然是埋怨,但却也是满满的担忧。

    “伯父伯母,这件事情是我不好……”易城认着错儿道,是他回去的晚了。

    “好了,你别一见面就骂孩子。”叶六郎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然而刚跑过来的虫虫,却是直接冲了上去,抱住了易城,然后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易城哥哥……”

    荣寅倒是愣了楞,而后才失笑道:“是虫虫吗?”凭着这感觉想来应该是,只是声音好像长大了许多。

    叶六郎在一旁笑道:“虫虫,快松开。”

    听真的是虫虫,荣寅眼中的笑意不免更深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好了,别哭了。”

    虫虫却是死活都不撒手,抱着荣寅好一阵嚎。让叶六郎等人哭笑不得。

    这时的叶六郎夫妇,都已经逐渐的冷静了下来,故也都意识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易城,你的眼睛可是好了?”月娘问道。

254:指腹为婚

    ------宝贝们,二更来啦-----

    荣寅点了点头,“两年前回到夏国的时候,已经医治好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原来,易城竟然是夏国人。而且身份定然不简单,不然岂能一回到夏国,就能拿到皇宫里才有的珍稀药材来医治。

    那一味药,是只有皇宫里才会有的东西,这一点,月娘十分的肯定。

    至此,叶六郎和月娘心里约莫都是有了数儿,叶流风看了二人一眼,出声道:“既然是故人重逢,不如就进去再细说吧。”

    “对,你看我都高兴的糊涂了。”月娘忙地将已经渐渐由嚎啕大哭转变为低声抽泣的虫虫扯了过来,并对易城说道:“咱们快进去吧,外头也冷!”

    “对,有什么话进去细说。”叶六郎也道。

    易城点点头,然而刚准备跟着叶六郎他们一同进去,就听得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在门内响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道,“有话不如就在这儿说吧。”

    昨日见的匆忙,落银更是对荣寅只字未语,全然只顾着躲避了,所以此刻这句话,才算是二人分别两年多之后落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声音,较两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分,一如既往的清凌似水,令人闻之忘俗。只是,口气显然不善。

    落银站在荣寅五步开外的距离,一身居家的胡袖水蓝素袍,宽松而随意,却将人衬托的越发瘦弱。由于头发刚梳到一半的缘故,此刻全披在后背,黑亮如墨,又似最好的锦缎一般,无半分装饰。然而却掩不住肤色胜雪,明眸皓齿。

    一眼望去,让人难免想到一句诗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就站在那里,面色无波的看着荣寅,就跟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荣寅亦是在看着她,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叶落银……我回来了。”说罢,微微扬起了好看的薄唇。

    这模样,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落银方才的不善口气,要赶他走的一番话一样。

    这句话,是他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机会说的,甚至一度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现在能面对面的对她说出这句话来,他只觉得,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惠。

    落银眼神一闪,便微微侧开了目光,道:“睿郡王,一大早的你在民宅前不愿离去,是何道理?既然话已经说完,民女就不送了。”

    “……”荣寅窒了一刻。

    昨天是躲他,现在又是在赶他!

    一口一个睿郡王、民女,摆明了是在同他拉开距离。

    荣寅不由地想到了昨日他去四观楼找她的时候,一推开门,就见她的手被曾平康握着。

    “……叶落银,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荣寅忍不住皱眉,怎么两年没见,这脾气越发的难揣摩了。

    “民女很好,无需睿郡王挂念。”落银微微地仰起了下巴,显得冷漠非常,换做两年前,若是荣寅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只怕她早就反言相讥了。

    可是她没有,正因为她没有,才更让荣寅觉得不安。

    “睿,睿郡王?!”叶六郎的注意点却是在落银方才的称呼上面,愣了片刻之后,就忍不住惊异地出了声。

    叶流风也是一挑眉,肖肖更甚,惊呼了一声之后,连忙拿手掩住了嘴巴,表情却是惊惶无比——方才,小姐吩咐她来回话,这公子如何也不愿走,她便说了几句不甚好听的话。

    甚至连‘我家小姐说了不见,你这人脸皮怎地比城墙还厚’这句话都说了出来……

    现如今乍然听说对方是位郡王,便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荣寅只稍作犹豫了一瞬,就朝着叶六郎和月娘点了头,而后道:“这些事情,有时间我定会一一给伯父伯母你们解释的。”

    当初在白头山上选择不说,也是怕牵连到他们。而现在,并没有这些忧虑需要去担心了。

    月娘彻底明白了落银此刻的心思了——怕只怕,这丫头不单单是在生闷气啊。合着这易城在夏国安安稳稳的当了两年的郡王,而银儿却是在百般牵肠挂肚。

    看了一眼落银的表情,月娘权衡再三,终究还是同荣寅说道:“易城,不然你今日就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情来日咱们再说。”

    边说话,还边对易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现在不是跟落银硬碰硬的时候。

    毕竟这个事情,不是二人在白头山的那些小打小闹。

    银儿这丫头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这种时候你越是逼得紧,她便越是钻牛角尖,倒不如让她先冷静冷静,反正现在两个人都在乐宁,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就算是有天大的误会,也能一天天的给说开了,不急于这一时。

    “可是,伯母……”荣寅脸色有些犹豫。

    叶六郎看了已经背过身去的女儿,只得也上前劝荣寅先回去吧。谁让这一家子,都是以宝贝闺女为中心的呢,是看不得落银在他们跟前,有一星半点儿的不称心。

    荣寅见状,只得点了头。

    叶六郎借口说要送送荣寅,二人便一同出了门前的胡同。

    “银儿这丫头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拗的很……过些日子等她缓过来就好了。”叶六郎这厢安慰着心灵受挫的荣寅。

    “嗯,伯父,我知道了。”昨晚和今早的事情,的确是他太冲动了,是他刚一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彻底失了理智了,现在想想,落银这种反应,也的确像她的性格。

    “伯父有件其他的事情想问问你……”叶六郎想起了另外一回事儿来。

    “伯父但说无妨。”

    “方才听银儿喊你睿郡王……”叶六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荣寅问道:“那你父亲,可是雍亲王?”

    “正是。”这并非是什么秘密,他的确是雍亲王嫡出,因为世袭制的缘故,非铁帽子世袭罔替的亲王,都要降一级,故他被封为了郡王。

    叶六郎的脸色稍显激动。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眉目间跟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这一点,叶六郎也曾经跟落银提过一嘴,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真的就是……

    “伯父口中所指的故人……可是我爹?”荣寅有些怔怔,觉得不可置信,毕竟他父亲生前只出使过青国一次,莫不是那个时候结识的叶六郎?

    可横竖的想,也不该路过白头山啊?

    “你父亲的表字可是叫风致对吗。”叶六郎笑着解释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夏国待过几年……落银的亲生母亲,也是夏国人。我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你父亲的。”

    “难道……”荣寅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问道:“伯父全名可是叫叶流云?”

    叶六郎笑笑点了头,“如此一说,你一两岁的小时候我还曾见过你。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全名该是叫荣寅吧?”

    “那便是了……”荣寅也笑了笑,“父亲生前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他的莫逆之交。只是后来没了音讯,未有机会再见,如果我父亲还在世的话……”

    说到这里,荣寅便止住了。

    叶六郎长长的喟叹了一声,其实他也一直惦念着这位昔日的好友,他去年刚到乐宁的时候,便去刻意打听过雍亲王。

    也是那个时候才惊异的得知,雍亲王已经过世好些年了……当时叶六郎还为了此事,一整天都没能吃下去饭。

    “父亲生前一直在打听伯父的消息,只是都没有结果。”

    叶六郎听到这,心里的愧疚越发的深,“哎……十多年前,我带着落银的母亲回了青国,才知道家中遭了巨变……后来辗转之下落草为寇,哪里还有颜面再回来见你爹。”

    说着,不由地苦笑了几声,“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来乐宁。”

    只是当他回来之后,故人都已经不在了。

    “伯父也别这么说,若非伯父辗转去了白头山,只怕我也无幸保住这条性命了。”荣寅讲说道。

    “如此说来,真是巧之又巧。呵呵……”叶六郎忍不住笑了笑。

    许多事情,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

    荣寅望了一眼头顶上的晴空,觉得现在知道叶落银还好好的,其余的好像都不是事儿了。

    “对了,这么说……我倒还想起了一句十多年前的玩笑话来。”叶六郎说罢就自顾自地仰头朗笑了几声,似乎是想到了极有趣的事情一般。

    荣寅见他如此,不免好奇地发问道:“不知伯父所说的是?”

    叶六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含笑说道:“当初落银的母亲怀落银的时候,你刚一岁多,那时候我便跟你爹有了个约定——”

    “哦?什么约定?”荣寅听到此处就来了兴趣,咳咳,实则他是听到了落银的名字,直觉这个约定大致跟落银有关联,故才来了兴致。

    “当时你爹同我商量说,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便将她许给你来着……”只是后来叶六郎带着还未出生的落银离开了夏国,从此以后失去了音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若荣寅和落银各自有了喜欢的人,他便也不会提起了,可这两孩子分明是两情相悦,便没什么不能说的。

    荣寅听罢一怔,随即就乐笑了。

    如此一说,这也算是指腹为婚了吧?

    而后看着叶六郎,含笑道:“伯父尽管放心,我一定遵循我爹之前的许诺……将落银娶回家。”

    “哈哈哈……”叶六郎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四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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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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