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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5:意外的大场面

    谢谢回雪的香囊打赏哟,还有andongyi的粉红月票,谢谢,鞠躬~

    *--------*-------*

    两日后,正是叶记开张的日子。

    将虫虫送去了私塾之后,叶六郎一家人都赶往了叶记茶行。

    刚一到开张的吉时,叶六郎就亲自点燃了炮竹。

    噼里啪啦的动静,自然而然地招来了路人们的眼睛。而且在此之前,早有不少人等在了门口争相探望。因为多数人都是冲着,在百儒宴上那道一鸣惊人的黄金翎来的。

    “就这家啊?”人群中,有人往已经开了门的叶记茶行里张望着,摇头啧啧道:“这么小的一个铺子,真的制出了什么新的黄茶吗?该不是故意虚张声势吧?”

    “我觉得也是……咱们会不会来错地方了?”

    “岂会!这消息是从百儒宴上各种先生口中传出来的,岂会有错啊。”

    “俗话说的话,酒香不怕巷子深,茶好就不要嫌铺子小。”有人哈哈笑着说道。

    众人这边正议论不休之际,只见从铺子里,走出来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看年纪和长相,应当是父女的关系。

    早就听闻,在百儒宴上献茶之人,乃是一位不及双十年纪的小姑娘,更是去年青国晋茶会的魁首人物,众人未免觉得新鲜的很。

    甚至可以这么说,今个儿来的这么多人,一半是真想来买茶的,另一半则是想看一看这位年纪轻轻作为却不小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模样。

    “今日是我们叶记茶行开张的日子,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这道突然落下的声音,犹如一股清凉无比的泉水,缓缓注入吵闹的四周,似乎轻而易举地便能让四周的纷扰安抚下来。

    下意识的,人群就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抬头看去,只见铺子前站定的少女,身姿纤细,面容正如同她的声音一般,让人见之忘俗。一身朴素的打扮,却掩不住女儿家特有的娇美。

    她话说罢,就弯身朝着众人一鞠躬。

    继而,就听她身侧的中年男人说道:“在下叶六郎,这是小女叶落银——我们一家初来宝地,日后的生意还望诸位多多照应。”

    说罢,也是很有诚意地一鞠躬。

    父女俩这番动作,让围观的群众不由地顿生好感。而就在叶六郎方才说出叶落银这仨字的时候,众人心底都明白了——没错儿了,应当就是这间茶铺没错了。

    这番话说罢,铺子的东家走个过场,接下来就是该到掀匾的时候了。

    这时,就见自铺子里探出了拾香的身影,她走到落银身后,附耳小声地急道:“师傅,曾先生还没有过来……”

    曾通玄虽然平日里笑嘻嘻的,看着心上从不放什么事儿一样,但这种事情,落银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而且早在一个时辰前,她就让人去曾府请人了,这时间上怎么算,人也是该到了的啊?

    叶六郎见落银微微皱起了眉,便猜到了八九。

    总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叶六郎面带着笑意朝着众人点头,嘴里却是对落银轻声说道,“说不准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不若这匾咱们就自己来掀吧。”

    反正,这匾也不是非曾通玄来掀不可,只是落银一方面敬重他的身份,另一方面感激他这些时日的帮忙,觉得最合适来一同掀匾的人就是曾通玄了。

    是家里临时出了什么事情吗?

    落银抬头望向人群外的笔直街道,终究也没能看到曾通玄的身影。

    片刻之后,她就对叶六郎点了头。

    叶六郎会意,走到了台阶之上,手中轻握住了蒙住招牌的红绸,落银则是走到了另一侧。

    拾香和杜泽,还有月娘叶流风几人站在铺子里柜台前,望着父女俩的身影,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慨。

    能有这一天,都是他们看着落银一步步走来的……

    就在叶六郎正欲拉下红绸布的那一刻,忽然听得一声笑音传了过来——“叶老弟,叶丫头,你们这是不准备等我了?”

    是曾通玄!

    落银欣喜地举目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刚停稳在人群外,曾通玄被曾平康扶着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是曾先生……曾先生来了!”人群里有人认出了曾通玄来,众人便都纷纷自觉地为曾通玄祖孙俩让出了一条路来。

    “得亏我来的及时,不然这掀匾的事可就没我的份儿咯!”曾通玄一走近,就开始摇头笑着说道。

    曾平康则是含笑对落银解释道:“因为有些事情,故来的晚了些,叶姑娘勿怪。”

    “不晚,来的刚刚好。”落银笑着说道,忙将位置让给了曾通玄,自己则是站到了叶六郎那一边。

    “曾先生这是来为叶记掀匾的不成?”看到这儿,底下的人终于明白了过来。

    落银冲曾通玄一笑,道:“曾先生,可以开始了。”

    曾通玄却摇了摇头,“不急不急。”

    这是何意?

    落银和叶六郎皆觉得不解。

    “是这样的。”曾平康代为解释道:“待会儿还有人要过来,等他们来了再一同揭匾也不迟。”

    说着,曾平康朝街道上瞧了去,遂笑道:“已经来了。”

    还有人要过来?是谁?

    落银心中的疑惑更重了,铺子里的月娘一干人等,亦是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曾通玄会过来帮忙掀匾的事情他们事先都知道,可没听落银提起过,还有其他人要过来啊。

    曾平康的声音不低,一时间围观的群众也都将目光暂时地转移到了那两辆一前一后,正朝着此处行驶而来的马车。

    这两辆马车,都是极普通的马车,单单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大概是前来祝贺铺子开张的好友吧,众人无不是这样想。

    然而就在第一辆马车停稳,马车里的主人现了身之后,众人当即膛目结舌。

    那身穿深蓝色布衫的花甲老人,眉目间满是清正和书卷之气,不是当朝国学院的祭酒长孙平愚又是谁——

    相比于曾通玄,长孙平愚在夏国的名号显然更响亮一些,而且经常出席各大文坛盛宴,夏国上下只怕无人不识。

    长孙平愚的这一出场,四周沉寂了片刻之后,即刻就轰动了起来。

    “是长孙先生!”有人激动无比地说道,当初创办国学院,就是长孙平愚一力进言的,更是打破了只有王孙公主贵族方能入学的不平等规矩,只要学子够优秀,国学院便会录取。这一举措,让长孙平愚在百姓们心中的印象,更是好的跟圣人有的一拼了。

    虽然他有着这么一个有些自黑嫌疑的名字,长孙平愚,但夏国上上下下,只怕没人敢说他这一生平庸而愚钝。

    落银看着大家欢呼雀跃的模样,觉得自己也被传染到了,一时间也是激动难言。

    长孙平愚怎么会过来了?她自觉跟长孙先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实在没有想过要去麻烦长孙平愚,更没想到他会主动前来。

    叶六郎是不曾见过长孙平愚的,但见众人如此激动,多少也意识到了此人身份名望极高,便忙随着落银上前迎去。

    就在此时,第二辆随之而来的马车,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绝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还固定在全民偶像长孙平愚的身上,没几个人分神朝第二辆马车看去。

    须臾,却听得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

    “是风太傅!”

    “……真的是风老先生!风老先生竟然也来了!”

    什么?

    众人大惊不已,连忙就望了过去,果然就见年迈却精神抖擞的风朝岬刚下了马车,一如既往的,一身素灰色长袍,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落银觉得真的是震惊连连,几乎就要缓不过神儿来。

    这……

    怎么竟然连风朝岬也过来了!

    她同风朝岬,不过就是挽月馆百儒宴上,见过一面罢了,哪里敢奢望他能赏脸前来——

    “长孙先生,风先生……”落银对着二人一一见礼,叶六郎也冲二人含笑一拱手,鉴于二人年纪长他许多,辈分摆在那里,便也恪守礼仪地微一弯身。

    “这位应当是令尊吧?”长孙平愚问落银。

    落银含笑点头,遂又对叶六郎介绍道:“爹,这位是国学院的长孙先生,这位是挽月馆的风先生。”

    叶六郎便一一打过招呼,心里却是在惊异着,他竟不知,女儿何时结交到了这些人物,想必这些日子为了忙活铺子开张的事情,她也是累坏了。如此想着,叶六郎望向女儿的目光便越发的疼惜起来。

    这厢气氛火热之际,隔壁的作坊门口儿,却站着一对四十岁上下的夫妇,女人长得高高瘦瘦,肤色发黄。男人较为胖些,左脸靠近嘴角的位置,却生了一块黑色的鼠斑,约莫得有婴儿的拳头大小。

    此刻,就听女人皱眉道:“不是说隔壁这家是青国迁来的,在咱们乐宁根本没有什么人脉吗!怎地……就连风先生和长孙都过来捧场了!”

    开什么玩笑,这还能叫做没有什么人脉?!

256:竟然是她!

    虽然他们是开作坊的,只批量制茶,并不经营茶铺,但毕竟也算是同行,见隔壁开张第一天场面就摆的这样大,未免觉得眼红。

    “我哪里知道……先前打听的是没有人脉可言!”男人脸上还有着没褪去的震惊。

    曾通玄、长孙平愚、风朝岬……这是何等人物啊!

    随便哪一个过来都能让这小茶铺蓬荜生辉了,更何况是三个人一起前来……

    这场面大的,可当真让人意外。

    “打听个消息都打听不来!真是没用!”女人瞪了男人一眼之后,便跺脚回了作坊里,一脸的不悦。

    男人听妻子骂自己,也没有还嘴,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又看了一眼隔壁,已经开始掀匾了,也觉得心里横竖不得劲儿,干脆也钻回了铺子里去。

    半日折腾下来,繁琐的开张仪式,总算是在午时之前全部完成了。

    叶六郎和叶流风,还有拾香杜泽在前堂忙着招呼着蜂拥而至的客人,上门来的,无不是冲着黄金翎过来的,几乎没有买其它茶的,拾香不由感叹落银有先见之明,将后面的几批茶,全部制成了黄金翎。

    “什么,最多就只能买一斤?”有客人不满地嚷嚷了开,“你们这是什么规矩?”

    拾香有些为难地道:“这位客官真是抱歉,我们店里的黄金翎目前是限量供应的。”

    黄金翎的成茶其实不少,整个茶山上的十分之九就用来制成黄金翎了,想当然是个可观的数字,可是落银顾及到,有同行会藉此囤茶。

    这从客观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一样的价钱,卖给谁她都是一样赚钱,可是现在茶庄刚刚起步,许多事情,都必须掌握好一个度,生意方能长久。

    余下的,等日后茶行的生意渐渐稳定了,她自然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意思是我有银子还买不到你们这儿的茶叶了是吗!”男人吵嚷着,不肯让步。

    “这位兄台……”杜泽见状走了过来,含笑道:“一斤茶叶,寻常人家够吃上月余了,现值潮春多雨,买多了回去只怕不好保存。”

    “是啊是啊,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耽误我们买啊!”男人身后排队的人开始着急了。

    “你们催什么催……他们只卖一斤茶叶是什么道理!”男人还是死咬着这句话不松,已经开始有了无理取闹的趋势。

    杜泽不禁微皱起了眉头,刚欲劝说,却听得后头的人抢在前头开了口。

    “咱们夏国的法制也没规定说茶行里不准只卖给各人一斤茶叶的吧?这茶庄是人家开的,人家想怎么卖怎么卖,你买不买是你的事情,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这有何不妥?”

    说话的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看年纪,是在二十三四岁上下。

    “你……”男人顿时语塞。

    这时,却突然听有人惊讶地道:“诶……你不是隔壁作坊的东家吗?”

    脸上那块显然的鼠斑,想让人认错都难。

    同行到同行的铺子里买茶叶,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一斤茶叶还嫌不够,哈哈……鲁掌柜该不会要拿回去转卖吧?”有心直口快的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鲁方直的脸即刻涨了个通红,而后为了掩饰心虚一般,二话不说将头转回了柜台,“一斤就一斤吧,快给我包上!”

    拾香却是犹豫了。

    眼前这人是隔壁茶叶作坊的掌柜……

    纵然不是拿回去转卖,只怕也是要拿回去细细研究的吧?

    叶六郎和月娘正在另一边儿忙的不可开交,故也没瞧见这边的情况,叶流风却是看的清楚,走了过来之后,对拾香道:“给他包上吧。”

    见叶流风开口做了主,拾香当即也没有疑问了,转身就去给鲁方直包好了茶,然而心里却留了个心眼,琢磨着待会儿要将此事告知落银才好。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鲁方直一溜烟儿似地跑了出去。

    而后排上前来的,正是方才说话的那名女子。

    “方才多谢姑娘出言相助……”拾香对这女子莫名有些好感。

    “无妨,这等居心叵测还没什么胆儿的人,直接打发出去就是了,换做我,这一斤茶定也不会卖与他。”女子唇边带起一丝笑,乍一看,竟有几分闺阁女子少见的英姿。

    “我们既然开门做生意,就没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叶流风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道,他这副表情在拾香等人眼里看来实乃正常,但在初次见他的人眼中,就是十分的冷漠了。毕竟面瘫久了,已经成病……

    女子却是不以为然,对拾香说罢要一斤茶之后,便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叶流风。

    叶流风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心里暗想,怎有女子如此大胆,当众盯着他一个男人不松眼睛,一边有些窘迫地转过了头去。

    女子见他如此,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让叶流风即刻皱眉,“作何发笑?”

    他有这么好笑吗?一般的人看到他,该是觉得十分畏惧才是。

    “随便笑笑。”女子无谓地一耸肩,险些让叶流风气的瞪眼。

    秉承着不跟小女子一般计较的大好原则,叶流风离开了这个柜台,去了叶六郎夫妇那里。

    然而却一直能感觉的到,那女子拿完了茶之后,并未急着离去,反而是站在了不远处,一直盯着他看。习武之人的敏锐感知,绝不会出错。

    这算是什么情况……被人这么盯着看,叶流风觉得简直如芒在背。

    另一头,落银正陪着曾通玄、曾平康,还有长孙平愚和风朝岬几人在后院偏堂中吃茶。

    相比于在前堂忙的热火朝天的叶六郎几人,落银在这悠哉哉的吃茶未免就显得十分地不厚道,但是风朝岬等人如此赏面前来,万万是不能将人晾着不招呼的。

    前堂中人声鼎沸,后堂中却是安静怡然。

    整座铺子在去年年底都已然翻新修葺过,后堂中也装饰的极为雅致朴素,桌椅是清一色的花梨木所制,长案之上左右各自摆放着一只细颈儿白瓷瓶,里头各自插放着几支时令的茶梅。

    淡淡的茶梅香混合着茶的香气,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感谢的话落银方才已然说遍,此刻正逐一地替各位先生奉上了亲手冲泡好的茶。

    “你也忙活了大半日了,就坐下来歇一歇吧。”曾通玄笑呵呵地冲落银摆手示意。

    “曾先生也是的,长孙先生和风先生一同过来的事情,您事先也不跟我提一提,什么准备都没有,如此怠慢还请先生们勿怪。”落银在下首坐下之后,便含笑道。

    “这可不能怪我!”曾通玄忙就摇头,为自己辩解道:“是这两个人临时硬要跟我一起的,我甩都甩不掉……”

    曾通玄这个人身上最大的特质,就是总能轻而易举地跟别人混的极熟,不管对方在外头多么的严肃古板,一跟他沾到儿,就立马没个正经了。私下里,三人互相拉后腿抹黑彼此的功力,可谓是日益见长。

    难得的是,这回风朝岬和长孙平愚都没有出言反驳,就只是爽朗地笑了几声带过,毕竟曾通玄说的,乃是事实。

    “毕竟是收下了叶师傅的黄金翎啊……”风朝岬捋着胡子笑着说道。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将我家中有黄金翎的事情给抖了出去,这几日来,日日都有人去家中蹭茶吃,还指名儿非黄金翎不吃!”曾通玄佯怒着说道,逗得几人一阵笑。

    曾平康忍笑点头,道了句:“确然,近来家中确实是客似云来。”

    谁让曾通玄的人缘这么广。

    “不妨事……”落银不禁也笑了起来,随即又道:“待会儿各位先生回去的时候,我再让拾香给各位先生多包上一些带回去。”

    长孙平愚和风朝岬还推辞了一番,而曾通玄直接推辞也没推辞,爽气地就点头道了个“好!”

    吃完了一盏茶,眼瞅着是该到了用午食的时候,落银便开口留几位先生一同用饭。

    这回曾通玄却是没有应承下来,说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办,来日再聚也无妨。

    落银知道他是看自己太忙,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心里十分地熨帖,也未有强留。

    长孙平愚和风朝岬显然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都是各自寻了借口说不便久留。

    落银见状,便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因着前堂客流过大,落银取了要给几位先生的茶叶之后,便送着曾通玄几人从侧门行了出去。

    临走前,曾平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随着曾通玄一同回去了。

    落银呼了一口气,见人都走远,适才提步去了前堂帮忙。

    此刻前堂之中,人已经较一开始少了许多,排队的人也不再望不到头儿了。

    这个时辰,看热闹的也都回去吃饭了,门前一时间清净了许多。

    落银刚走近柜台,目光在堂中不经意地一扫,便看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人。

    他怎么来了!

    那坐在堂中两侧给客人品茶的桌几旁,悠哉地吃着茶的人,不是荣寅又是哪个。

    可接着,落银的目光便被他旁边桌上的女子的面容给吸引住了视线。

    这个人……看着好眼熟!

    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但落银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认识这个女子……

    女子似乎也有所查,将头转了过去。

    二人目光相接之时,落银蓦然记了起来——竟然是她!

257:你打听我?

    这是纪海!

    对方眼中也是闪过一抹诧异。

    荣寅在落银走出来的一刻便发觉了,现如今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便转过了脸一瞧,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你是……易城?”那女子却认出了他来。

    易城是他表字,除非极亲厚的人才会这么喊,而当初在白头山,他则是为了隐瞒身份才说自己姓易。

    “姑娘是……”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么个人。

    “纪海。”纪海坦然一笑,随即就站了起来,对走过来的落银从容地打着招呼说道:“叶姑娘,几年没见了。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纪海?荣寅隐隐记起来了,两年半前在蟠龙山的时候,落银给他采来了医治眼睛的草药,结果却被纪海私下拿走了,并留下了一千两的银票,当时可是把落银气的跺脚。

    “原来真的是纪姑娘。”落银口气不咸不淡的。

    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荣寅的眼睛如今也得以痊愈,可当时她费尽了心思冒着生命危险才采来的药,就被人这么不经允许的拿走,落银觉得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看待纪海这个人。

    “真没想到能在乐宁遇见叶姑娘。”纪海在落银两步外的距离站住,郝然一笑,“当年叶姑娘救命之恩……纪海一直深记于心。”

    “不过纪姑娘报答恩人的方式,倒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纪海白净的脸上不由地闪过一丝尴尬,“当年私自拿走草药一事,的确是我不对……只不过那时候家父中了奇毒,命在旦夕,等着这味草药救命。”

    若是落银那边一样等着救命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做出盗药之事,可当时她旁敲侧击问过落银,知晓落银要拿这药救的人,并非急用这药,且不会妨碍到性命安危,故她才下了决心将药带走。

    听她说是因为家人中了奇毒,脸色显然不似说谎,毕竟事到如今她亦没有撒谎的必要,落银的脸色不禁就稍缓了一些,只道:“若你当初同我明言,我自也不会见死不救,可你一声不响将药盗走,未免太过不妥。”

    纪海听她这么说,稍愣了一瞬,而后便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叶姑娘如此深明大义,纪海自愧不如。”

    由于经常女扮男装的缘故,以至于她说话举止间,总透着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之感,这一点,也是落银曾经很欣赏她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落银也就礼貌性的一笑,却未有再多言。

    这件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了。

    纪海也有意将这个话题就此撇去,便笑问道:“叶姑娘来此也是冲着这黄金翎的吗?”

    落银笑了笑,刚欲作答之时,却听一道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纪姑娘进来之前,难道没看到这家茶铺的招牌姓叶吗?”

    “……”纪海怔了怔,随即恍然地笑道:“原来这铺子正是叶姑娘家开的。”

    落银却是转头过去,微皱起了眉,朝已然走了过来的荣寅问道:“你来作何?”

    “来买茶啊。”荣寅无谓地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让落银暗暗咬牙。

    “既是来买茶,那便去排队。”落银没好气地说道。

    “我排什么队?”

    落银不由地气结,“郡王也要排队!郡王也不能随意插队——”

    郡王?

    纪海听到此处不由地惊讶,看了荣寅一眼,是觉得有几分眼熟……是了,那日皇上带领群臣拜祭先皇陵墓,她曾于人流中看过一眼,当时便觉得他与当年在蟠龙山那个易城很像,当时还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曾想,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再看落银此刻同他的情况,便估摸着她从蟠龙山离开之后,二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我只是想说,待人全都买完之后我再去买。何时说要插队了?”荣寅似极乐意看落银炸毛的模样,眼中含着晃眼的笑意。

    “……”落银无语了片刻,便立即转身去了柜台,不再理会他。

    荣寅却是不依不饶,后脚就跟了过去,找了个不算碍事儿的位置,半倚在柜台前含笑看着她。

    纪海见状,掩嘴一笑,而后便重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去,目光再次落到叶流风身上的时候,多了几分思索——方才还觉得只是相像,而现在则是越看觉得就是了……难道,真的有这么凑巧不成?

    叶流风觉察到那道打量的目光,不由地皱了眉。

    “怎么了?”叶六郎注意到了他这少有的表情。

    “无事……”叶流风应付了一句。

    叶六郎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觉察到一侧正在给客人包茶的月娘,抽空拿手肘捅了捅他。

    叶六郎疑惑地看了过去,刚待发问,却见月娘拿下巴往另个柜台的方向点了点,眼里含着些笑。叶六郎探目一瞧,这才瞧见了荣寅,方才实在太忙腾不出心思来注意,这孩子也没过来跟他打招呼,故他是也不知道荣寅是何时过来的。

    此刻就见女儿一脸古怪的拿茶荷装着茶,叶六郎的脸上不由地也泛起了笑。

    本来他还怕两个孩子的脾气都太硬,谁也不让谁,现下看来,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俗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个儿去解决吧。

    “也给我来一斤吧!”后头排上来的客人见叶六郎一脸欣慰的笑,便打趣道:“掌柜的今个儿开张生意就这么好,笑的合不拢嘴了啊?”

    “哈哈……”叶六郎不住地点头,道:“那是那是。”

    月娘也在一旁跟着笑。

    拾香瞅了一眼落银的表情,再看一眼闲闲地倚在柜台前的荣寅,不由地也有些发笑——说实在的,能让师傅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她可还真的是头一次遇到呢。昨日里已然听月婶子说过了,说这个睿郡王,乃是师傅十岁之时就认识的人,大意是情投意合的,只是中间发了了些误会。

    想到这里,拾香不由地就了然了,怪不得师傅从来没考虑过徐东家,原来是早已经有了心上人。感情这回事儿,她虽然不懂,但大致也明白,也实在不是可以强求的来的。

    “……你换个地方站行吗?”被他看的发毛,落银终于忍不住呛声。

    “我站这儿也不碍你的事儿吧。”

    “你……”落银暗自顺了口气儿,方道:“你军营里最近不是忙着操练吗?”

    “诶?”荣寅忽然倾身过来,单手肘支在了柜台上,一脸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近来忙着操练……你在私下打听我?”

    “谁打听你了!”落银火烧尾巴一样立刻否认,却越发地坐实了心虚的事实。

    是的,她的确是私下打听过了关于荣寅的事情,得知他是夏国现如今最有实权的郡王,手握重兵,因为其父生前乃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威名远震极受百姓爱戴,手中握着的兵权,上下士兵统领,说是死忠也不为过,都是随同雍亲王出生入死的,歃血为盟只听命于荣家。雍亲王当年封王全是靠的功劳显赫,纵然与皇室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可放眼朝堂,却无人敢小觑荣寅。

    当今皇上身子每况愈下,宗室安亲王势力渐渐植大,太子势单力薄,两边形成对垒,都是在极力拉拢中立的荣寅。

    见落银如此,荣寅竭力忍笑,他是得有多久没瞧见……不,没听见叶落银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了?

    想到此处,他的神色不禁正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有气尽管对我撒出来就是——”

    这样不闻不问,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才更让他不安。

    落银却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时辰不早了,眼见我们茶铺也要到午休的时间了,睿郡王要买茶便买茶,不买茶就请早些离去吧。”

    现下铺子里的客人也就剩下两三个了,招呼完便能去吃午食歇一会儿了。

    忙了一中午,大家也都累的可以。

    荣寅碰了一鼻子灰,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却也丝毫不丧气,反而越发地将厚脸皮的精神发挥的得心应手起来,“那也好,我也饿了……就陪伯父伯母吃顿饭吧。”

    “……”落银气的哑口无言。

    拾香在一旁看的忍不住要吃吃的笑,师傅这样的一张嘴,竟然时常被睿郡王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必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吧。

    这时,恰巧叶六郎忙完信步走了过来,他走到荣寅的身旁,笑道:“中午若是无事,便留下来吃顿便饭吧,这么久没见,伯父可是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啊。”

    落银:“……”

    易城佯装犹豫了一瞬,而后便点头道:“既然伯父这么说,那我便听从伯父的安排吧。”

    落银:“……!”

    月娘将手下的东西收拾好,往店内扫了一眼,见客人已经都离去了,却唯独有一位身着姜黄色衣裙的姑娘,还坐在一侧的茶座上,又见她手边搁放着包好的茶包,显然是已经买到茶了,月娘不禁上前温声询问。

    ------题外话------

    嗷,我是有多久没这个点儿更新过了……(补昨日~

258:记不记得

    “姑娘,我们这铺子该到午休的时辰了……您,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落银没注意到纪海还没走,方才已经和拾香先一步去后院伙房准备午饭去了。

    叶流风下意识地,就往纪海的方向瞧了一眼,心里暗自道了句“这姑娘怎还没走?”。

    纪海站了起来朝着月娘微一欠身以示礼貌,而后就询问道:“我想与那位兄台说两句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月娘见她视线所投去的方向,不禁有些讶异,她要跟叶流风说话?而且,还称呼他为兄台?不知怎地,月娘横竖觉得这个称呼十分地不对劲。

    铺子里此时比较安静,故叶流风和杜泽都听到了纪海的话。

    叶流风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提步上前,看着纪海直截了当地说道:“姑娘已然盯着叶某看了几个时辰了,不知是何缘故?”

    杜泽刚打算喝口水歇歇,不防备之下听到叶流风说出这句话,险些就给呛住……什么叫,人家姑娘盯着他看了几个时辰了?!而且还是一副如此冷冰冰的口气和一张万年不改的面瘫脸,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无法言喻的违和。

    “这……”就连月娘,脸色一时也复杂的可以。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纪海,却是丝毫没有感到不自然,反而点头道了句:“确然,我找叶大哥……是有事相询。”

    叶流风的嘴角不可查地一抽——才刚得知他姓叶,便改口叫叶大哥了……

    而且,他的年纪只怕长了这姑娘不止十余岁。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只怕他的孩子也已然不比这姑娘小几岁了。

    但转念一想,她这模样显然也得有二十四五了,但挽的却非妇人髻,定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在夏国,实属罕见了。

    叶流风恍然发觉自己越想越偏,蓦然将思绪给拉了回来,适才一脸淡漠地答道:“姑娘有事不妨直说。”

    纪海顿了一刻,有些为难地看向了月娘,“不知……可否麻烦这位嫂子回避一二?”

    ?

    月娘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心道这姑娘还要跟叶流风说什么私密话不成,可二人显然是头一次见面没错儿啊……

    可叶流风横竖是个大老爷们,吃不得亏,月娘便不好多说什么,只笑道:“我正巧也要去看着准备午食了,姑娘就请便吧。”说罢,便自行去了后院儿。

    杜泽也不是没眼色的,端着未喝完的水也去了后院,将前堂留给了叶流风和纪海二人。

    一时间,堂中寂静落针可闻。

    “姑娘现在可以说了吗?”叶流风口气略有了些不耐,是不知她究竟玩的什么花样儿?横竖地看,这姑娘也不像是脑袋不灵光之人……可言行举止,怎地都与寻常女子差距如此之大?

    纪海是不知道面上看来清高自傲的叶大侠,已然在内心将她此般腹诽了一番。如若得知,定要吐血。

    “方才在外面听人说,叶掌柜一家是从青国迁来的……叶大哥既也姓叶,又在这铺子里帮忙,想必同叶掌柜定是一家人吧?”纪海试探着问道。

    叶流风口气无波的“嗯”了一声。

    “那……叶大哥你也是从青国而来的了……”纪海似有些激动,顿了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叶大哥此前,可曾也来过乐宁?”

    “来过。”叶流风回答问题的时候,能用两个字就不会用三个字。他的确曾经来过乐宁,这一点他也同落银说过,也是因为他的意见,落银才决定要迁来乐宁的。

    若说纪海方才的神色是不确定的激动,那么如今便是再不掩饰的激动了!

    叶流风甚至可以看到她白净如玉的脸颊上,开始浮现了两抹因过于激动而浮现的红晕。

    “那叶大哥可还记得……记得十年前的时候……”纪海似乎有些口不择言,不知该怎么表达,最后也只得道:“十年前的时候,你曾经在乐宁救过的一位姑娘……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说罢,满含期待地看着叶流风。

    落银凑巧过来前堂取方才给叶六郎他们倒水的水壶,一撩开帘子,就碰巧看到了这么一幕。

    从这个方向望去,刚好是纪海仰脸看着叶流风的角度,女子对女子之间的感应,有时候会准的离谱,几乎是这一瞬间的时间……落银就觉察到了,纪海对叶流风怀有不同寻常的情愫。

    ……

    落银默了一刻,终究选择放下了帘子,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后院儿去。

    叶流风正色看了纪海一会儿,终究是摇了头,而后果断地说:“不曾记得。”

    纪海明亮的眸子,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失落所覆盖。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死心地再次问道:“叶大哥……你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吗?”

    说罢,又开始竭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边比划着说道:“那时候我比现在矮差不多这么多……好像是穿的湖绿色,不对……是杏黄色!当时在郊外,我被一群吃醉了酒的地痞拦住……那晚下了很大的雪!乐宁很少下雪的,你真的毫无印象吗?”

    少女当时的无助和惊恐,似乎再次浮现在了眼前。

    然而突然出现的黑衣剑客,稳稳地护住了她。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很清楚自己会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情。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找到他的想法。少女时期埋下的种子,用这整整十年的时间,日益发芽生长,早就在心中成长为了茂密的大树,脉络亦是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了内心最深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下雪的夜?

    叶流风微微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别看叶大侠平日里对谁都冷冰冰的,对什么事情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实际上叶大侠也有着一颗行侠仗义的侠客心肠,这些年来,也暗暗做了许多不留名的好事。

    兴许正因为好事做的太多了,以至于他一时间真的无法记得清楚,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他是否遇见过一个身穿不知道是湖绿色还是杏黄色衣裳的小姑娘。

    “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纪海见他表情略有变化,忙地询问道。

    却见叶流风缓缓地摇了头。

    此时此刻,纪海终于是觉得满心的喜悦和激动,被他这一盆冷水给浇泼的销声匿迹了。

    看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就算你记不得了,可我还是确定当年救了我的那个人,就是你。”纪海执拗地说道。

    叶流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毕竟不善言辞,最后还是说道……“我们要午休了,姑娘若是没其它的事情,还请回去吧。”

    这话换做其它的小姑娘听了,只怕要哭起来了。

    人家这厢说的激动无比,正沉浸在找到了救命恩人的喜悦中不可自拔之时,他这边不仅一点儿表示和反应都没有,反而张口就要人家走。

    “……”饶是过惯了江湖儿女生活的纪海,也不由得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了。

    就这样,二人经历了一段为时不长的沉默,气氛颇有些尴尬。

    “回去吧。”最后竟然还是叶流风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恩。”纪海点点头,转身便走。

    叶流风见她如此,心里莫名地升腾出了些许内疚,不由地反省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的太直白冷硬了?毕竟女儿家,脸皮都很薄。

    谁知纪海刚走到铺子门槛儿前,却突然又转回了身来。

    叶流风不由地看去。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了她的身上,一身寻常的姜黄色衣裙竟也好似发着光,只见她眉眼间恢复了方才初见时的洒脱,唇角扬起一个毫不做作的笑意,问道:“那日后,我可以常常来看看叶大哥你吗?”

    叶流风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犹豫了好大会儿,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轻轻一点,但还是清楚的落入了纪海的眼中,纪海眼角弯了弯,适才转身离去。

    叶流风站在原地,觉得仍旧没有能回过神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失神——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了多久,直到拾香来前堂喊他去后院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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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已然偏西,渐渐沉坠西山。

    忙碌了整整一日的叶记茶行,终究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拾香关上了铺子的门,舒了一口气,笑道:“第一次觉着……忙得也这样开心。”

    落银亦点头。

    是的,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实在很久违了。

    而且与她前世不同的是,这种忙碌使她打从心眼里开心,而非是觉得自己只是个机器,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着家人和拾香他们陪在身边,她做的一切才会得这么有意义起来。

    “好了,咱们也收拾收拾回去吧。”落银对拾香吩咐道,继而又转身对杜泽说道:“今日真是麻烦杜大哥了,招伙计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想必近几日就会招来。”

    杜泽是一个茶师,按理来说去前堂招呼客人实在不是他的工作范围之内。

    “怎地跟我见外起来了?”杜泽失笑摇摇头,连道了几句无妨。

259:煽风点火

    他做的这些,相比于落银无偿教给他的那些技艺,实在是微不可言。现如今,他只想全心帮着落银把叶家茶行做起来。

    杜泽吃住都是在茶铺的后院偏房中,落银提起过给他在外面找房子住,他却说不必,说在茶铺里一来方便,二来也可以保证茶铺里夜里有人看着。落银便没再坚持,反正这后院儿里除却几间茶房和存茶的仓库之外,偏房厅堂一应俱全,前些日子,杜泽闲来无事,还鼓捣出了一个菜园子。

    叶六郎套好了马车,月娘和落银还有拾香跟杜泽道了别,便回去了。

    茶铺离叶宅不远也不近,赶马车约莫是有一刻钟有余。

    叶流风今个一下午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的,便被打发去私塾接虫虫下课去了,想必此时已经到家。

    月娘几人坐在归家的马车中,说着今日茶铺里的事情。今个儿卖出去的茶叶,超出了落银原先的预想,此刻,她略为激荡的心情还尚不能完全平复下来。

    “对了师傅,今个儿隔壁作坊里的东家,来咱们茶铺买茶叶来了!”拾香忽然想起了这茬儿,忙地就提醒落银说道:“我看他那模样贼眉鼠眼的,就不像是个好人……日后师傅可要小心提防着才可以。”

    “恩。”落银点点头,暗暗留了个心眼儿。

    本来她是没去在意隔壁那家作坊的,眼下听拾香这么说,看来隔壁的心眼儿却是极细的,如若不然,怎会在她这边开张第一天,就来试探了。

    “师傅,今日我将茶卖给他了,没什么事儿吧?”这件事情当时是叶流风吩咐的,可拾香回头想想,总害怕会因此惹来麻烦。

    岂料落银不以为然地一笑,“无妨,咱们打开门儿做生意,自然没有不卖的道理。”

    她知道拾香定是忧心她这技艺被人研究出来,便笑道:“你放心,一年半载的,可没人能研究的透。你难道忘记了,去年在晋茶会上的时候,我脱袄子捂茶的时候,可把你惊得不行?”

    寻常人,怎会能想到这一点。

    当然,她将黄茶的大概制作技艺交给了凤慜和徐折清,势必是会推动黄茶的发展,但没个十年八载,是还到不了天下皆知的地步。

    听到这里,拾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确实,黄金翎的制作过程繁琐的过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自行摸透。

    月娘见师徒二人说罢了正事,这才笑盈盈地从拿出了一个锦盒来。

    “二娘,这是什么?”落银看着月娘递过来的巴掌大的圆形锦盒,疑惑地问道。

    “这是……”月娘笑了笑,说道:“你先看看喜欢不喜欢——”

    落银接了过来,刚一打开,就听得一旁坐着的拾香惊呼道:“好漂亮的镯子啊……”

    锦盒中,一只全体通透的细白玉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柔光,触手可觉察到隐含的温暖。

    “二娘,这镯子哪儿来的?”

    这玉镯一看就是贵重之物,绝非一般的首饰铺里可以买得到的。

    月娘是没落银懂得这么多,信口道:“是二娘看着好看,买给你的。”

    “二娘——”落银皱眉,拉长了声音喊道,分明是不相信。

    “……”月娘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是你爹买的。”说罢,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遍,“没错,是你爹买的。”

    落银满头黑线。

    “……伯母……”就连拾香都觉得听不下去了,见过不会撒谎的,可真没见过这么不会撒谎的。婶子这张脸,果真是天生不适合扯谎。

    “真的……”月娘弱弱地坚持着,口气十分的底气不足。

    正赶车的叶六郎,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一张脸变了好几种颜色,可谓复杂非常。差不多已经料想的到,在闺女的攻势下,战斗力为负的妻子很快就要落败。

    “这是不是荣寅送的?”马车里传来落银不悦的声音。

    叶六郎一听到这儿,就知道完了,干脆下意识地转移了注意力,不想再多听下去。

    “二娘……您为什么要收他送的东西?”落银将盒子合上,皱眉道。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易城的一片心意。”月娘讪讪地道,“不如你就收下吧。”

    “他现在跟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睿郡王,而我们只是普通的小茶商罢了。”落银似在赌气,又似在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日后不如就各走各的路吧。”

    “你这是说什么气话……”月娘叹了口气,“易城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比谁都清楚吗?银儿啊,要二娘说,你也该给他一个机会好好的解释解释当年的事情。”

    落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侧开了头,透过拉开的马车帘望向外面的场景,然而诸般景物,竟无一能入得其眼。

    心下一片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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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荣寅跟昨日一样,军营里刚一操练完,午饭都顾不得留在军营里吃,就来了叶记茶行。

    由于是接近午时,铺子里的人并不算多。

    荣寅刚一走进去,目光就开始四处搜寻着落银的身影。

    “睿郡王来找叶姑娘啊?”

    荣寅循声转过头去,只见纪海正坐在昨日的位置上,含笑看着他。

    荣寅微一挑眉,随即点了下头。

    “叶姑娘方才出去了。”

    “那我先坐着等她回来吧。”荣寅说着便欲坐下,可还没碰到椅子,就又听纪海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让他再没有了要坐下去的心思。

    “叶姑娘随曾家的那位公子一起出去了,想必一时半刻回不来。睿郡王若不便久留,倒不如趁早去办正事,总好过在此空等。”纪海说道,含笑打量着荣寅的脸色。

    意料之中的,就见那张原本含着笑的脸庞,顷刻之间变得乌云密布。

    纪海强忍住要发笑的冲动,火上浇油地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锦盒,道:“叶姑娘留下的,说如果睿郡王过来,让我还给您。”

    荣寅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他昨日送给她的玉镯!

    他送的东西不肯收,大中午的又跟旁的男子出去,她到底是想如何?

    “你可知她去了何处?”他倒要亲自去看一看,她同曾平康出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纪海食指微屈起,敲了敲太阳穴的位置,点头道:“知道是知道的,方才听曾家公子提了一提……只是……”

    说到这里,故意的顿住了。

    绕是荣寅知道她是故意吊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立即发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叶姑娘交待我……不要让我告诉你。”纪海表示为难地耸了耸肩,“所以我也没办法了。”

    若真不想说,大可说不知道便是,承认自己知道却偏生不告诉人家,委实是太折磨人。

    荣寅的脸色当即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纪海哈哈干笑了两声,后忙地道:“我听叶姑娘说,当年我偷走的那味药原本是要给睿郡王您治眼睛的,经此一说,我倒是觉得我欠下了睿郡王一个人情……不如,我将这个情报告知睿郡王,同当年的得罪相互抵消了去,如何啊?”

    荣寅没功夫说废话,就道:“快说!”

    “说是去方亭山游湖去了。”纪海咧嘴一笑。

    什么?还去了方亭山游湖?孤男寡女的去这么有情调的地方,真的合适吗!

    荣寅气的简直快要七窍生烟,当即就风一般的掠出了叶记茶铺。

    叶流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作何要误导他?”

    落银哪里是跟曾平康一个人去的。

    “不不不,我这叫煽风点火。”纪海笑着说道。

    “有何区分?”叶流风皱眉,依照他看,当下二人的关系已经相当不妙,若荣寅这么贸贸然的去了,再吵了起来,岂不是会越发的不好?这纪海,怎如此没有分寸。

    “叶大哥……其实男女之间很多事情……”纪海忍笑说道:“是需要适当的煽风点火的。”

    叶流风哪里懂得这些,他只知道什么材料用来铸剑比较好用。故听到这里,他只得纠结地皱起了眉。

    “不说旁人的事情了。”纪海嘿嘿一笑,仰脸问道:“叶大哥忙完了吗?”

    叶流风就“嗯”了一声,刚想让她趁早回去吃饭吧,却听纪海说道:“这是我亲自做的几样儿糕点,叶大哥尝尝好吃不好吃?”

    叶流风一低头,就见一个食盒已经被纪海举到了自己面前,不禁就是一愣,“你……做给我的?”

    “是啊。”纪海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我不能收。”叶流风微微侧去了身子,不再看她。

    “为何?”纪海有些着急了。

    “不为什么,你我非亲非故,我怎可随意收你一个女子的东西。”叶流风的话语冷冷的,毫无感情。

    “怎么就是非亲非故了,你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或许是你记错了而已。”

    “我……岂会记错!”她会记错任何人,但绝无可能会记错他。

    ------题外话------

    还有一更约莫八点左右~~~~~~~~~~~

260:何人约见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收的,你回去吧。”叶流风声音愈发的冰冷起来,“日后也不要过来了。”

    说罢,也不看纪海一眼,就径直提步去了后院。

    纪海身体僵硬的坐在原地,望着他一步步的消失在视线里,只觉得一颗真心捧在手里送出去,人家却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一时间,鼻子酸涩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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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亭山位于西郊皇家马场十里开外,山上有温泉,山下更有一方十分有名的方亭湖。

    由于方亭山上的温泉早就成为了皇家私有化,故百姓们也只能在山脚下的方亭湖转一转了,然而游历方亭湖,规矩也颇多,例如不许大肆喧哗,不许携带乱七八糟的个人船只,不许……乱扔垃圾等明文规定。

    湖边设有二十余凉亭,亭中都有护卫把守。

    毕竟山上时常有皇亲国戚来游玩,需要时刻保证安全,确保没有可疑人等接近方亭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碧波荡漾的方亭湖上,时而一阵轻风掠过,便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方亭湖的湖水四季清澈碧绿,此时正逢是盛春时节,山表被翠绿覆盖,二者似乎融为了一体,远远地看去,只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湖水的界限,哪里又是山的界限。

    一艘画舫缓缓地穿行在湖面之上,船内的琵琶乐响与四周清脆的鸟鸣声相融,悦耳动听。

    船尾处,几人正盘膝坐在底下铺着三色绒毯的软垫上,中间一张精巧的矮几,上头布着瓜果和茶水。画舫赶得极其平缓,就连杯中的茶水,都未有丝毫波动。

    “曾先生这么急着喊我出来,定不会只是请我来游湖的吧?”落银可还记得,昨日留他吃午饭都怕耽搁自己做生意,又岂会一眨眼又要请自己出来。

    不过铺子里新招到了两个伙计,有拾香和杜泽在,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不过是好奇曾通玄此番请她出来的真正原因。

    “倒不是我要请你出来,而是风老头要请你出来。”曾通玄说着转头看向风朝岬,埋怨道:“我也极好奇,这老头子请你出来到底要做什么,神神叨叨的,还不肯跟我说——”

    “呵呵……倒也不是我不肯同你说,而是我也是受人之托罢了。”风朝岬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此事关乎不小,未确定之前暂且还不可宣扬……”

    听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曾通玄便知道是真的不可说,而非风朝岬有意瞒他。可却是越发的好奇了,这丫头来夏国横竖不过是开了个茶铺,怎会惹上什么大事?

    落银也听得迷迷糊糊的,“风先生可否告知,此事可是与茶铺有关的事情?”

    她现在满心都放在茶铺上,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哪里是……”风朝岬笑笑摇着头,“乃是叶师傅的私事,若是真的……可谓也是好事一桩啊!”

    还是好事?落银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曾通玄却在一旁说道:“好事便好,哈哈……好事便好。”

    曾平康抬手为落银添了水之后,见请来的歌妓将琵琶放下换为了古筝,便起了兴致说道:“姑娘不妨去歇息歇息,这筝借给在下在奏上一曲罢。”

    歌妓随船演奏,本就是听从客人们的吩咐,眼下听曾平康这么说,她自是没有异议,起身福了一礼,便退下了。

    “我竟不知平康擅筝。”风朝岬笑说道。

    “呵呵……”曾通玄吃了口茶,眼中带笑。

    “只是略通皮毛罢了。”曾平康含笑说了句,拂衣落座,动作从容而赏心悦目。

    他今日着了一身黛青色长衫,随意的可以,却偏偏不失那一份温雅。

    落银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了琴弦,一个眨眼的间隙,就听得一串悦耳的琴声犹如高山上的流水一般,潺潺地倾斜而落。

    这岂止是略通皮毛,就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觉得境界颇深。

    常听人说,奏琴其实与泡茶乃是一个道理,都可从中窥得此人心性。

    然而此刻落银仿佛就通过这飘渺的琴声,看到了一颗冷静从容处世,却又不甘现状的一颗心。落银略微有些不解,曾平康现如今的生活,可谓是一帆风顺,前途早就注定一片光明,又岂会不甘于现状?

    她本也是个门外汉,只怕是听岔了这琴声里的玄奥罢……

    四周似乎被曾平康的琴声渲染,越发的安静了起来,一时间,只有画舫划过水面和琴声交合的声音,浑然天成。

    然而曾平康这半首曲子都未奏完的时候,就见对面缓缓驶来了一搜不大却极考究的楼船。

    能在方亭湖有着自家私人楼船的人家,在乐宁屈指可数,有没有钱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此处有规定,非一品官员及以上,不可停放私人船只。不得不说,夏国还是十分注重环境影响的……

    想当然的这船上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曾通玄示意船夫停船,曾平康也止了琴音。这琴音断的有几分突然,让落银心中一个咯噔,随即,心跳了好快一阵儿。

    就在这时,风朝岬含笑说道:“人来了。”

    谁来了?

    曾通玄不由问道:“不知这船中是何人?”

    风朝岬只笑了笑,随即轻轻摇头,似乎是不大方便说。

    几人不由地就想起了,方才他也是说今日让落银过来的具体原因暂且不方便说出来,难道,这船中的人跟落银今日过来的事情,是有什么关系吗?

    落银猜想了一遍,一点点头绪都没有。

    她初来夏国,根本不认识什么大官儿,若说荣寅吧,他委实犯不着这么麻烦,还通过风朝岬来见自己。

    所以会是谁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对方的楼船已然靠近,缓缓停住,跟这艘画舫刚好是相接的距离,一步便可通过甲板跨上去。

    这时候,就有一丫鬟打扮模样的女子,从一楼的船舱里迈步行了出来,在边缘停住脚,朝着风朝岬几人一福,而后就细声说道:“我家老爷想请叶落银叶姑娘过船一叙。”

    老爷?

    不说官职,显然是想隐瞒身份了。

    落银觉得越发的想不通了,她在夏国若说近来有些名气的话,不外乎就是因为黄金翎了,对方位高权重,真想请她前去泡一壶茶,实在无需此般遮掩,毕竟不管是青国还是夏国,召茶师入府探讨茶理,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对方找她过去,莫不是有其它的事情不成?

    落银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心里没一点底儿,这样贸贸然的过去……

    这时却听风朝岬带着笑意的慈祥声音从身边传来,“莫怕,去吧,就是找你说一说话,冲一壶茶而已。”

    只是这样吗?落银不这么认为。

    “你难道认为,我会将你往火坑里推不成?”风朝岬开着玩笑说道。

    “晚辈岂敢。”听风朝岬朝自己此般讲说,落银不禁放松了一些。

    没错,风朝岬这样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让自己去做,没有把握的话他也不会说,既然前辈都这么说了,她也无需诸多顾虑。

    在这里站一辈子该想不通还是想不通,倒不如就过去看看,到底是谁要见她,又是因为何事。

    “我家老爷想请叶落银叶姑娘过船一叙。”丫鬟未有抬头,只是又将话重述了一遍。

    落银对风朝岬微笑着一点头,随即踏上了甲板。

    这时,忽听曾平康在背后说道:“落银,待会儿若有什么事情,你喊我名字便是了——”

    这是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口气。

    落银回头过去,冲他一笑后点头。

    曾平康有些怔怔,目送着她随那丫鬟一同入了船舱内。

    “你这孩子……方才那说的是什么话呀。”曾通玄无奈的笑着,他这个孙子,从小到大都没让他操心过,可眼见着长大成人了,一遇见了落银,这脑袋好像越发的倒退了。

    曾平康也不知方才怎么就说出那句话来了,想当然的这船里坐的不是平凡人物,他那般怀疑人家的居心,实在是有些不妥……

    可就是担心她。

    心里有这么一个答案摆在那里。

    曾通玄见曾平康这表情,不由地又是摇头苦笑。

    真的不知,此般是好还是坏啊……

    这厢落银已经随那丫鬟进了船舱之内,一踏进去,就是一阵菩提叶夹杂着檀香的安神香气扑面而来。

    “请叶姑娘随奴婢去二楼。”丫鬟边在前面带路边说道。

    “有劳。”

    落银跟着她一步步地踏上了二楼,在进厅楼之前,落银余光瞥见,外头甲板外两侧的雕花围栏上,挂着一串佛珠,好像是遗落在那里的。

    看来这里的主人很信佛,不然不会就连外出游湖,也都随身带着佛珠念佛。

    这里的布置,跟大家的宅邸无甚区别,奢华却不失雅致,金银玉器,名画名花,布置的一应尽全,因为船又是停着的,丝毫没有晃动感,故使得落银一瞬间只觉得是在陆地上面。

    落银此刻却无心去欣赏这些,只因为满心都被疑云覆盖。

    “叶姑娘,老爷就在里面,您请进吧。”一方六扇的屏风前,丫鬟止了步恭谨地说道。

    落银微一颔首,绕过屏风,缓步走了进去。

8-13无更明日补上

    突发状况,好激动好冲动,坐下来好久没办法写字,明日照例一起补上,让诸位看个痛快,权当攒文了啊(不要砸我啊喂……明日一定早早抽空码字么么哒

261:感同身受

    屏风后,入目便是一张黒木罗汉牀,旁边的小几上燃着安神香,袅袅而起,香气沉馥。

    而半躺半坐在罗汉牀上的人,是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人,身上搭着厚厚的毯子,形容憔悴,但一双眼睛却分外的湛湛有神。虽然消瘦,但却轮廓分明的脸上,似乎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不凡。

    这是……

    落银只片刻便记了起来,这位老人是谁。

    “民女见过国公大人。”落银忙屈膝行礼。

    “咳咳……不必多礼,快,快快起来吧。”白世锦微微起了些身,朝落银说道。

    “谢国公大人。”纵然眼前的老人和蔼可亲,但落银仍旧不敢松怠,起身垂首站在了一旁,这时,却觉察到有另外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满含着打量的意味。

    落银忍住没有抬头。

    在白世锦的授意下,丫鬟搬来了一张矮鼓凳。

    “叶姑娘请坐吧。”

    落银听到这声音,是从白世锦身边传过来的。

    这是一道带着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落银颔首落座,双手叠在膝上,脊背挺得笔直,头却规规矩矩的微垂着。

    “今日父亲与我,贸然地让叶姑娘过来……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叶姑娘勿要见怪。”中年男子又说了话,通过这句话可知他同白世锦,乃是父子的关系。

    落银不由地心道,白家是也不愧为赫赫有名的大世家,个个都如此有礼,这句话虽然听着简单,但口气里,却丝毫都没有看低人的意味。

    落银想的没错儿,这说话的人的确是白世锦唯一的儿子,名叫白景亭,现任礼部尚书一职。

    “白大人言重了。”落银虽是不知他的身份,但既为国公之子,不管是闲职还是正职,是都得有官位在身的,喊句大人,总归不会出错。

    白景亭又细细的打量了她片刻。

    “咳咳咳……”白世锦忽然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每一次咳嗽,似乎都震的心肺俱裂。

    白景亭忙地命丫鬟端茶,自己则也上前为父亲抚背,他的掌心里似乎注入了内力,用其来为白世锦平复着体内紊乱的气息。然而收效却是甚微,白世锦似乎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他摇头对白景亭道:“不必了……咳咳……无用的,咳咳咳……”

    他自己的病,自己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白景亭却不依,手中的内力凝聚的越发浑厚起来。

    落银虽是不懂这些,但觉得这种病,一味的压制总归不是个办法,到时候爆发起来只怕更为严重,她扫了一眼四下,忙道:“不如将这几扇窗子打开,通一通风罢?”

    “这哪里行?”白世锦和白景亭未有来得及说话,一侧的丫鬟就开始摇头,“叶姑娘只怕有所不知,老爷这病,可万不能吹风。”

    “现如今外头并没什么大风,而且今日气温适宜。”落银尽量地解释着道:“打开窗子,可以让这里头的空气流通交换一番,这房中的安神香虽然是有安神的作用,但久了不通风,同样会因太为浓烈而产生反的效果。”

    “这……”丫鬟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就见白景亭犹豫了一番,而后命令道:“就依叶姑娘的话,将窗子打开吧。”

    “是。”丫鬟应命而去。

    随着窗子被推开,渐渐的,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流畅了起来。

    船外青山绿湖的气息,夹带着郊外春日里特有的清气,一点点地注入了进来。

    得以呼吸到这清新的空气,白世锦的咳喘渐渐地平复了起来。

    白景亭眼睛一亮,“叶姑娘这法子果真有效……”

    只当咳嗽不能吹风,却不知开几扇窗,便能有这等奇效。

    “冷风是吹不得,但只要不直接接触,通一通风是没有坏处的。”落银看了眼香炉,又道:“而且国公大人患有咳喘,这等香气过于浓烈的香炉,还是少燃为妙。方才经过底楼,发现厅中燃着的菩提叶便极好,既可安神又无太浓重的气味。”

    也不知怎地,落银不自觉的,就会为眼前的白世锦担心着,换做平时,她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说这么多话。

    “叶姑娘见识果真是独到。”白景亭欣然应下,打算回去就将白世锦房间里的香炉都给撤换掉。

    白世锦这边已经差不多完全止住了咳嗽,脸色也渐渐地趋于正常,白景亭退回了原位,白世锦则是在丫鬟的服侍下,吃下了半盏热茶。

    “真是多亏叶姑娘细心……”总归方才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咳嗽,白世锦的声音越发的沙哑了起来,但不难发现其中带着几丝笑意。

    “举手之劳罢了。”

    白景亭看了白世锦一眼,白世锦冲他微微一点头。

    这个细微的沟通,碰巧却是落在了落银的眼中,不由地,方又想起了今日白国公请自己过来,到底所为何事?看这情况,显然不会是让她来泡茶的了。

    “实不相瞒,父亲那日从百儒宴,见到了叶姑娘你,回去之后心便压下了一件事情。”白景亭目光不离落银,分明是在打量,但偏偏又不会让人觉得冒昧。这人身上的气质,倒是儒雅的十分罕见。

    落银听罢疑惑却是更重,“白大人不如直说吧,晚辈洗耳恭听。”

    听得她这口气里带有的三分爽气,白世锦不禁有些激动……这股气质,与莺歌实在太过相似。

    “我的父亲皆是觉得,叶姑娘同……一位故人,十分的神似。”白景亭思衬着言辞,不敢太过贸然,便试探地问道:“叶姑娘早前可曾来过乐宁?”

    落银诚然答道:“并无,晚辈这不单单是第一次来到乐宁,更是第一次来夏国。”

    第一次来乐宁……白景亭微微皱了眉,这姑娘的表情,根本不似说谎,而且她显然也没有要说谎的必要。

    白世锦的想法却不同,或许是莺歌辗转去了夏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姑娘当真不认得一个叫做白莺歌的人?”白世锦声音十分的微弱,显然不太适合开口说话,但仍旧是迫不及待的出声询问。

    白莺歌?

    又是白莺歌吗?

    落银隐约记得,上次百儒宴散宴之时,白世锦就曾经问过她,今日大费周折地将她请来,原来还是为了此事。

    看来这个人,对白家父子而言,似乎不单单是像白景亭方才所说的‘故人’那么简单。

    可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而且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哪怕一次。

    等等……

    方才白景亭说……她与这个叫做白莺歌的故人,十分神似?!

    莫不是觉得她跟白莺歌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落银忽然想起,叶六郎曾经同她说过,她的生母,乃是夏国人氏。

    想到一个可能,落银的脸色不禁蓦然一变。

    她素来的喜欢联想诸多,更何况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实在太过巧合。

    “怎么,叶姑娘想起什么来了吗?”白景亭见她脸色几经起伏,忙地问道。

    “并无。”落银摇了头,“晚辈确实不曾认识一个叫做白莺歌的人。”

    现在一切还不能确定,说不定真的是巧合罢了,这白莺歌既然对白家父子二人来说这么重要,她总不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给人肯定的答案。

    不如,等她回去跟叶六郎问一问,有关她生母的一些事情。

    如果她的生母真的跟白国公府有什么联系的话,叶六郎定当是该知道的。

    虽然之前已经问过一遍,但此刻再一次听到落银说不认识,白世锦的脸色,还是顿时颓然了起来。

    其实,百儒宴过后,他就已经让人暗下打听过关于落银的背景了,说是家中父母双全,还有个胞弟,但通过探子回报的信息来看,叶家如今的主母,同莺歌的样貌和性格,根本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白世锦的信心就已然削弱了一大半。

    只是,他还是不愿意死心,还是想再请落银出来再亲自问一问。

    或许,真的只是凑巧有几分相似罢了,这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白世锦满脸怅然地闭上了眼睛,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落银见老人这副落寞的表情,心下也有几分莫名的苦涩和同情。

    而且,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就算白世锦口中的白莺歌,当真是她的生母,这对他们来说,显然也不会是个好消息……毕竟,她的生母早在生下她的时候,便难产而死了。

    思及此处,落银心底不禁一阵复杂。

    “真的是冒昧了。”白景亭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对着落银儒雅温厚的一笑,“今日让叶姑娘前来,实在麻烦了。”

    “不打紧。”落银轻轻摇了头。

    白世锦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寂,犹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生气,却又似带着浓厚的绝望。

    落银不敢再看他的神色,因为,她竟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白景亭又说了一阵客气的寒暄。

    最后,当落银即将被丫鬟送出去的时候,白世锦却忽然开口说了话。

262:解释

    “叶姑娘若是以后得空,可以常去国公府坐坐。”

    隔着屏风,落银也能听出老人口气里的期望,恭谨地应了下来之后,才随着丫鬟缓步行了出去。

    “哎……”目送着那纤细的身影出去了之后,白景亭长长地喟叹了一声,“父亲,三妹这么多年以来都杳无音讯,您……不若趁早放下吧。天天挂记着这些,对您的身体康复只有坏处。”

    倒不是说白景亭这么说太狠心,而是明知道不会回来的人,倒不如不再去念想。

    毕竟现如今白世锦的身体情况,真的经不起这些起起落落了,现在,他只想让父亲好好的颐养天年。

    “景亭啊……”白世锦微微侧头望向窗外的远山,松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为父几乎夜夜都会梦见莺歌……”

    白景亭默然。

    “当年的事情,真的是为父做错了罢……”白世锦眼中被愧疚覆盖,“如果当初为父不那么的看重门第,硬逼着她嫁人……她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怪不得妻子生前,总爱骂他迂腐,人活了一辈子,到临死了才发现,什么条条框框,虚名荣华,真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身边的人都好好的,陪伴在左右。

    “如果真的能再有一次……为父绝对不会再为难她。”白世锦声音似乎更为的沙哑了,不仔细听的话,都辨不清他在说什么。

    白景亭却是听得清楚。

    白世锦的后悔,他一直都知道,可是这世间哪里又有重来的道理……

    “父亲也无需自责了,莺歌从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生性单纯耿直,虽脾气固执,但却非常敬重父亲。所以我想,三妹一定没有怪过父亲,她肯定也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白景亭宽慰着道。

    毕竟当年白世锦竭力反对她嫁给那个江湖浪客,也是怕她日后会过得不好。只是白世锦这一辈子专横的惯了,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父爱二字,表现出来之后,也是一贯的深沉和粗暴,并且从不会解释。

    白世锦却依旧是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眼神悠远而沉痛。

    怎么能不去想……

    ※

    ※

    ※

    ※

    ※

    这边白家父子二人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而被丫鬟带着刚走到栏边,欲下楼而去的落银,就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

    一抬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与她相隔,不过三节木梯的距离。

    他在下方,微仰头看着她,神色显然是不悦。

    身边的丫鬟眼尖的很,第一眼就将人给认了出来,忙地俯地行礼,道:“奴婢见过睿郡王——”

    落银适才回神过来,下意识地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该在军营里吗?

    怎么会突然来了方亭湖?

    “我怎么不能来?”荣寅听她这口气,便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冷笑了一声问道:“就许你叶落银百忙之中抽空来陪曾平康游湖听琴,我却不能来?”

    不自觉的,口气里便带上了几分质问的意味。

    什么叫她陪曾平康来游湖、听琴?

    这番话落在落银耳中,不免觉得有些委屈。

    她皱眉了一刻,就欲提步下去。

    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见原本站在下方木阶上的荣寅,豁然大步上前,不给落银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作何!”落银不由瞪眼。

    话刚落音,就觉得被他的大力给强带着转了身,落银反抗不得,便半是强迫的被他拉着往前走去。

    丫鬟见状,自是不敢拦,她哪里敢得罪这位睿郡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去告知白国公和白尚书大人。

    而二楼处这番情形,是也落到了对面曾平康的眼里。

    而正在一旁谈话的风朝岬和曾通玄,却是未有瞧见对面的情况。

    见曾平康二话不说就跳上了对面楼船的甲板,曾通玄惊呼道:“平康,你去作何!”

    “祖父,我去看看落银。”

    “你这小子——”

    “诶,无妨无妨。”风朝岬却是笑着说不必拦他,“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谈完了,既然平康他放心不下,便让他过去吧。”

    刚才好像还看到那丫头被丫鬟带了下去,想必该是谈完了。风朝岬想道。

    曾通玄摇头笑叹了一声,无奈至极。

    风朝岬却是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胡子,“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做主吧,你不是常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哎……”曾通玄叹了口气,而后笑道:“也罢,随他去吧。”

    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过分之事,就随他去吧。

    这厢不明情况的风朝岬和曾通玄二人,已经自我说服,觉得没啥事儿了,二人便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有说有笑,气氛和谐。

    而对面楼船二楼围栏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情形。

    “你松开我!”落银恼怒不已。

    湖面乍然起了风,将她后背的青丝吹得飘拂起来,看起来似真还似幻,带着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渺。

    “叶落银——”荣寅微皱着眉看着不停挣扎,奋力想挣脱他的落银,道:“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听我解释解释吗?你现在难道就如此不愿意看到我,听我说话?”

    “我……”落银本想说自然不想看到你,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都说不出口。

    任凭她这些日子来,如何晾着他,如何躲着他,可是真的会伤到他的心的话,她还是没办法轻而易举的就说出来。

    “你先放开我。”落银避开与他直视的目光,口气冷静了许多,道:“你有话说便是了,我听着。”

    荣寅见她是真的愿意冷静下来听自己解释了,便欲将人放开。

    然而放到一半,就在落银即将将手抽离的时候,他却又忽然重新握住了她纤细的皓腕,只是力道上,轻柔了太多。

    落银皱眉看着他,显是不悦。

    “我不是怕你走,我只是想握着而已。”荣寅话里似乎带了些患得患失。

    落银这次倒没再坚持,显然是服了软儿,这让荣寅心下十分的受用,当即,初来的时候脸上的怒气,差不多已经全部消失了。

    是了,他在叶落银面前,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真真正正的生一场完整的气,不管有多气,只要她稍微服一丝软,哪怕表现的再如何隐晦,他便觉得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了。

    望着远处起伏延绵的群山,落银略有些触动。

    当年在白头山上的时候,他们也曾这样紧握着手,吹风望着远处,只是那时候,他尚且还看不见。

    但是,却分外的让她安心。

    而如今的他,再次见面,以这么一种优秀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却是让她再也无法感受的到,当初那份此志不渝的笃定。

    “当初我没能按时回去,是因为被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那时候,我是传了信鸽去白头山的。”荣寅解释着他未能依照约定回去的理由,这句话如今说来有些轻描淡写,但当时事关生死的局势,真的就像是一场赌注。

    而那场赌,他赢了。

    他带着满满的喜悦和对以后的希冀,回到了白头山找她,却只得见到一片废墟焦土。

    当时谁也无法理解他的心境,遭受到了怎样一番重创。

    “你没看到我的信吗?”见她不语,荣寅再次问道。

    “没有。”落银回答的很干脆,什么信,她根本就连半个影子都没看到。如果真的见了信,她还有必要等这两年吗?

    “那信鸽是经过训练的信鸽,绝对不会出错。”荣寅觉得横竖想不通,虽然现在这一点,已经无关紧要了。

    落银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犹记得,有次南风射到了一只鸽子,和虫虫拿了回来,当时她还疑惑,鸽子腿上为何会有绑着信筒的凹痕。

    如此一说……该不会是!

    落银觉得老天爷真的是跟她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

    如果她没有来夏国的话,是不是说,她或许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曾回过汾州很多次,也派人打听了很久,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这个消息,荣寅没说落银也知道是什么,肯定是白头山上的一干土匪,活活被烧死了,而且尸体都找到了。

    这是徐折清的计策,帮他们重新换一个身份的计策。

    “那你便信了?”落银别过脸去,闷声道:“你真当我就死在大场大火里了不成,我在你眼中,难道就这么没用,会因为一个剿匪,就引火自焚吗?”

    “我当然没信!”荣寅忙道:“可去年我出使祈阳的时候,找过了徐折清询问,他却也一口咬定你已不在人世——那时候……我才死了心。”

    什么?

    落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徐折清……竟然同荣寅说,她已经不在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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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PS:看到你们说改口不容易,哈哈大家也可以继续喊易城嘛……易城的大名儿荣寅(yin)这个寅字,是子丑寅卯的寅哦~

263:那我证明给你看

    徐折清为什么要瞒着荣寅呢……

    这实在不像是徐折清的为人,可去年睿郡王出使青国,她也是知道的,而且……睿郡王去了徐府见徐折清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之前没有想到什么,现在猛然想起来,才惊觉,徐折清早就已经见过了荣寅,知道了他身为夏国睿郡王的身份……

    可是,却选择了隐瞒她。

    是怕她……会因此离开徐家茶庄吗?

    那个时候,她刚刚拿下晋茶会的魁首,黄茶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落银心内一时间五味繁杂,她没有想到,徐折清会把她看成那种人,认为她一旦离开徐家茶庄,就会不负责任的抛下一切不管吗?

    甚至她在离开之前,还将炒茶的技艺和黄茶的制作方法,留给了徐折清。

    荣寅见她表情,大致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他要瞒着我。可后来想一想,便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正常?”落银皱眉。

    “如果只是为了徐家的利益,应该还不至于让徐折清丧失理智。”

    接下来的话,荣寅没有再说下去,但落银却很明白……

    徐折清,还是为了她这个人吗?怕她离开?

    人一旦沾染上感情,多数都会变得自私……这一点,确实是最常见的。

    怪不得荣寅刚才说,这件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我并没有因此错失你……”荣寅扬唇一笑,眼中的笑意璀璨夺目,仿若一个孩子一般。

    然而却察觉到,紧握着的那只素手,在渐渐的抽离他的手心。

    荣寅脸上的笑不由地凝固在了唇边,“你……你不信我方才所言?”

    “不,我信。”落银轻声说道,将手扶到围栏上。

    其实这些不用荣寅来解释,她都不觉得可以算得上是误会,这些她是生气过,可是气性已经过去了,她从来都相信,他当初没能及时回去,定是事出有因。

    “那你为何——”荣寅有些着急了。

    “我只是觉得,这两年以来,我们彼此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或许……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即使没有这些误会。”落银仍旧没有转回头去看他,口气淡的跟这湖水一般,然而内心如何翻涌,却是不得而知。

    荣寅却远远不如她这般淡然。

    “你……喜欢上别人了?”荣寅觉得无法冷静下来,“你喜欢上曾平康了……对不对?!”

    不早不晚的,曾平康刚巧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就在二人差不多十步开外的距离……而后,便不由自主的顿下了脚步。

    不光是荣寅,他也很想听一听落银会怎么回答……

    “我方才所言,跟曾公子根本没有半分关联,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罢了。”落银摇头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上曾平康了!”荣寅将她的肩膀扳正过来,使她面对着自己。

    曾平康见他动手,瞳孔一缩就要上前,可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却又犹豫地落了一步。

    他似乎觉察的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不该上前平白无故的插上一脚,而且……他仍旧想听落银的回答,她会怎么回答?

    平生第一次,如此忐忑的等待着一个答案,或者是,一个点头摇头的动作。

    “并无。”落银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十分的不容置喙。

    曾平康紧绷的身子蓦然一沉。

    觉得四周的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其实,他或许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的,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承认,一个人对你有没有男女之情,其实自己完全可以感觉的到。

    同样的,落银对荣寅的不同,他也早有察觉。

    曾平康这次再没有犹豫,缓缓地转回了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湖面上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一圈圈的涟漪未消,便又掀起一层。落银仿佛隐隐听到了白世锦咳嗽的声音。

    本来前去禀告白世锦睿郡王来此的丫鬟,刚一进去,就发现白世锦咳血了。

    “快去把药端来!”白景亭大惊失色。

    房里的丫鬟忙做了一团,哪里还记得禀告什么睿郡王的事情。

    ……

    另一边。

    “那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难道你认为我变了不成?”荣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心中的欣喜和不安交杂在了一起,欣喜的是,她并没有喜欢上其它人,不安的是,她为什么认为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之间,整整隔开了两年多的空白。”落银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缓缓推开,摇头道:“你现在是位高权重的睿郡王,是荣寅……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易城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荣寅仿佛在她的尾音里,听到了哽咽的味道。

    他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她的惶然和不安。

    “我永远都是。”荣寅看着落银,坚定不移的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永远都是白头山的那个易城,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你放心,这仅仅是两年的时间而已,日后,我们有太多的两年可以弥补回来。落银,你相信我好吗?”

    落银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片刻之后,对他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那你说,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荣寅忙道:“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去做!”

    “很多事情错过了,或许就是错过了。”

    “不!我们是错过了很多次,可是我们还是走到一起了……叶落银,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天命!天命注定我们是要在一起的,我们必定是会在一起的,你为什么偏偏不信?”易城英气的眉间,写满了在意和笃定。

    错过了这么久,他现在不想再多浪费一天。

    落银却是抬手拔下了髻边的白玉簪。

    一时间,满头的青丝豁然垂下,经风扬起一个浑然天成的弧度,一眼望去,只觉惊为天人,美的令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荣寅一时间不由地痴了。

    而后,却见她挥手将那白玉梅花簪抛进了湖中。

    伴随着一声叮咚的清脆声响,湖心溅起了一圈水纹。

    “你……”荣寅不明所以。

    “看到了吗,我们之间早就已经如同像这玉簪一样,不管是不是我原意,它还是滑下去了——”落银清凌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坚韧,“失掉的东西,就不要再勉强了,如此下去,只会徒添烦累。你如今是一国郡王,该以军营中的事情为重,而非儿女情长。”

    “谁说的!”荣寅即刻道:“失去的东西,一样可以原封不动的找回来!”

    “不可能的……”落银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摇着头。

    “怎会不可能?”荣寅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道:“我现在便证明给你看!”

    说罢,就除去了自己的外袍,掷了在了船板上。

    落银似乎料到了他要做什么,惊呼了一声,刚欲去拉住他,然而却只来得及触碰到了他带着温热的衣料。

    下一刻,就听得一声“噗通”的落水声响起,湖水飞溅——

    “易城!”落银不禁大惊失色。

    现如今还是春日里,湖水冰冷如骨,触之生寒。

    落银来不及去发怔,转身跑回去喊人过来。

    周遭的乘舟的游人们,皆是被吓了一跳,“这么冷的天定是要染重寒的!”

    有好心的人摆船靠近,欲出手相救。

    却见那仅着了白色里衣的年轻人,只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打转,屏息下水,很少上来呼吸,显然是水性极好的样子,但似乎……是在湖底寻找什么东西。

    “这位小兄弟,快些上来吧!”热心肠的船夫朝荣寅摆着手喊道。

    方亭山气候本来是湿冷,就算是夏日,这湖水也凉的让人不敢下水,更何况是这个季节,纵然再好的身子,只怕也禁不住久泡。

    然而只见那年轻人自顾自地潜在水底,仿若没听到众人的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来人们的目的,也渐渐地从打算救人,变成了看热闹。

    “易城……?”一艘同样的为了看热闹而靠近的画舫,上头的主子明方华一眼就瞧出了湖中的人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大呼出声道:“你在找死吗!快上来!”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然而不管他怎么喊,湖里的人却好似根本不曾听见。

    若非是为了顾及形象,明方华甚至有打算将靴子脱了砸过去,将这个人砸醒的冲动。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将这大致是犯了失心疯的荣寅给拽上来的时候,却忽然见湖中那白色的身影蓦然浮出了水面,顿时,就甩出了一圈的水珠。

    只见荣寅却是满脸的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烨烨生光,仿佛完成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纵然是明方华,一时间也不由地愣住了。

    这时,众人都开始注意到了,湖中之人举起的右手中,握有一支莹白色的玉簪。

    “叶落银,你看!并非是找不回来的!”少年特有的声调中,满都是欣喜的意味。刚喊了人过来的落银,怔怔地站在栏边,望着湖中央举着玉簪的荣寅,一时间……泪如山崩。

    前世今生,她从未曾这样掉过眼泪,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这一刻,除此之外,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264:不生气了?

    饶是荣寅常年习武,却还是没能捱过这极冷的湖水,未能幸免地染上了风寒。

    睿郡王府,申时。

    “如何?”见大夫从房内出来,等在外面的落银即刻上前问道。

    却见,那身着浅灰色绣竹长绸衫的大夫抬头对她一笑。

    “丫头,几年没见了。”对方眼中含着清澈的笑。

    “……”落银愣了一瞬,后才惊讶地出声,“方,方瞒?”

    “怎么,不认识我啦?”方瞒冲她挑眉一笑,而后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单手摩挲着下巴点头道:“恩……两年多没见,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

    见他依旧没个正经儿,落银不由嗤笑道:“我问你正事呢,他如何了?”

    “诶……这个可不好说。”方瞒摇头晃脑,一脸为难。

    “怎么不好说了?”落银忙问道:“不就下个水吗?他身子骨素来的好,应当没什么大碍才是——”

    “你这话说的真是让人不爱听啊!”方瞒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指责道:“什么叫不就……不就下个水吗?王爷可是为了你才下水的,你这丫头,怎地一点良心都没有?”

    落银被他的义愤给震得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很不应该,忙地改口,问道:“那你说,他如何了?”

    “换做平时或许还没什么大事情,可近来王爷早出晚归,十分劳累,日日还抽空去看你,身子疲着呢。”方瞒说着,便叹了口气,“那方亭湖的水是出了名儿的冷,泡了那么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落银不太懂这些,毕竟那湖水到底多冷她总归没亲自去试一试,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如何她也了解不多,故眼下便对方瞒三言两语被忽悠了过去。

    “这风寒,轻则三五日痊愈。重的话,说不准还会发烧体热,甚至染上其他疑难病症也未可知。”方瞒越说越严重。

    “这么严重?”落银不禁皱眉。

    “哎……”方瞒只叹着气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已经足够叫人提心吊胆。

    方瞒的医术高超,这一点落银是知道的,他甚至能解许多连月娘都束手无策的奇症,所以他的话,落银确信无疑。

    见落银露出担忧的神色,方瞒便适时地说道:“我先前已经吩咐丫鬟去熬药了,差不多也该熬好了,你就先进去看看王爷吧。”

    “嗯。”落银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睿郡王府上上下下就荣寅这么一个主子,近身伺候的,是一个模样精乖的小厮,看着跟荣寅差不多同龄的年纪,长着一张显嫩的圆脸,中等身材,名唤万青。

    见落银进来,不需要她说话,万青似乎就知晓了她的身份一样,恭谨地一躬身之后,便退了出去。

    落银撩开帘子进了内间儿。

    一走进去,就见荣寅半靠在牀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掉,头发也都已然擦干,此刻正披在背后,乍一看,竟是十分的恣意风流。

    见落银进来,他便是一笑,发自内心的笑。

    落银却是一撇嘴,而后皱眉道:“还笑的出来……”

    “为何不笑。”荣寅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虽是无声,却好似蔓延到了心底。

    “竟然贸然跳下去……亏你还掌管着那么大一个军营,几年下来,本该是历练了许多,怎地行事却如此莽撞?”落银开口责怪道。

    “哪里有,你可莫要冤枉我。”荣寅笑望着她,“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何时做过什么莽撞的事情了?”

    “方才!”落银张口就道。

    “……”荣寅语塞了片刻,才道:“就算是莽撞,也只是在对待同你有关的事情上莽撞罢了。”

    罢了又补充道,“对了,这不该叫莽撞……这不是该叫做痴情吗?”

    落银见他一眨眼又开始不要脸了起来,随手抓起榻上的软枕,就朝着牀上的人砸了过去。

    这个动作,可是把守在珠帘外的丫鬟们吓得够呛。王爷虽然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但素日里的脾气,也绝对称不上和善,除了明方华少爷之外,可没人敢这么跟他闹。

    可是,却未见得王爷生气,反而下一刻,听到了一阵舒畅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丫鬟们不由地面面相觑,交换的眼神里,仿佛都在传达着同样的一个讯息:王爷这是怎么了……

    她们自打从来到睿郡王府,几乎都没有听过王爷笑的这么开心过。怎么今个儿非但为了位从没见过的姑娘跳了湖,而且还性情大变了?

    万青也是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他自幼跟在荣寅身边,二人虽是主仆,但也是一同长大的,莫说这些丫鬟了,就是他,也极少能有机会听到王爷这么笑啊……

    “我看你根本一点儿事都没有。”生病的人哪里会笑成这个样子!“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诶……我的头好晕……”荣寅忽然就止住了笑,转而换成了一副虚弱的口气,就好像……方才的笑声不是来自于他。

    落银嘴角一抽,冷着脸道:“你就装吧。”

    “我哪儿有装,方才你没听方瞒说吗?”荣寅皱着眉,好似很痛苦的模样,“而且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落银偷偷打量着他,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真的很不舒服?”

    “恩……”荣寅点了头。

    落银正待开口,就听外间传来了一道细小恭谨的声音,“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端进来吧。”荣寅淡淡地道了一声。

    那丫鬟应了句“是”,便垂首走了进来。

    身着翠青色裙装,挽着双丫髻的丫鬟走到牀边,将药碗小心地放到了一旁的小案上,自己则是跪在了拔步牀下的软毯上,然而她刚端起药碗拿起调羹,准备喂药的时候,却听荣寅说道:“你先退下吧。”

    什么?

    丫鬟不明所以,遂小声地提醒道:“王爷……方大夫交待过,这药需要趁热喝下去,才会起效。”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荣寅口气里似带了些不耐烦。

    丫鬟心中有了数儿,知道不能让王爷说第三遍,便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都去外面守着吧。”荣寅复又对帘外的一干丫鬟们和万青,吩咐道。

    万青对着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之后,便带着一群丫鬟们出去了。

    “快喝药。”落银催促着他。

    “我哪儿有力气喝药,我可是连手都抬不起来的人。”荣寅一脸的犯难。

    “那你作何要让丫鬟出去?”落银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还有你吗?”荣寅抬头忽然看向她,一脸的揶揄。

    “你……”

    “以前在白头山上我看不到的时候,你不就喂我吃过药吗?”荣寅拍了拍牀沿,道:“来吧。”

    落银见药渐凉,心知不是同他耍性子的时候,只得一脸不甘愿地走了过去。

    “该不烫了吧?”落银将第一口药送入他口中,询问道。

    荣寅摇着头,道:“不烫不烫,刚刚好。”

    “那就一口气喝光吧。”落银将调羹放到一边,直接将药碗递到了他嘴边。

    “叶落银你……唔……”荣寅半是被强迫着,将整碗药吞咽了下去。

    “……有你这么给病人喂药的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温柔……”荣寅苦着脸抱怨道。

    “哈哈哈……”落银见他一脸苦色,不由地笑了出声。

    荣寅却是一愣,而后抬头盯着她看。

    落银回神过来,忙地将笑意收敛起来,换就一张冷脸,没好气地问道:“看什么看?”

    “笑什么笑……!”

    荣寅唇边的笑却越来越深刻,“你,解气了?”

    “……”落银将脸转去了一侧,没有吭声儿,然而不自觉地,却是抿唇一笑,为了掩饰,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挡去了荣寅的视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荣寅自顾自地说道。

    落银张口欲言,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听荣寅那边已经下了定论……“你刚才没说话,就是默认了。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落银一阵凌乱……

    但心底,总归还是没有什么大意见的,毕竟,她是真的不生气了。

    “这个还给你。”荣寅摊开掌心,递放到她眼前。

    纹路清晰的手掌心中,安安静静的躺着的,是他从湖底找回来的白玉簪。

    落银有些迟缓地伸出手接过。

    簪身明显还带着他掌心里的温度,想来他一直都握在手心里。

    落银眼前又闪过那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上半身浮在湖上方,举着白玉簪,满眼都是笑的大声告诉她,丢掉的东西是可以找回来的。

    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画面了。

    他用最直接,或者说是最欠考虑的方法,来打消了她的疑虑和不确定。

    “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横竖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落银嘴上这么说,心底的触动,却还是久久无法平息。

    “这岂止是一个簪子。”荣寅勾唇微笑,“我把它当成你来看待的,当时我跳下去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找的回这个簪子,便能找得回叶落银了。”

265:流水无情

    说罢,又问道:“现在簪子也找回来了,你……”

    说到此处,荣寅身体一僵,蓦然止住了声音。

    因为胸口处传来一阵柔软的暖意。

    他有些怔怔地垂下了头,就见落银已然靠在了他的胸口,“我也回来了。”

    荣寅又怔了片刻之后,方伸手拥住了她,笑意早已无声蔓延眼底。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二人便说了一些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荣寅再次表示之前真的送出去了一只信鸽,并且那只信鸽绝对不会出错,故他万分纠结这只信鸽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状况。

    落银见他如此耿耿于怀,只得如实相告。

    荣寅听罢,愕然了好一阵儿,而后三番两次的跟落银确认,“你是说……那只信鸽被南风射杀了?”

    “你是说……那只信鸽被你们给吃了?”

    落银有些讪讪地点了头,道:“南风一开始定也不知道那是信鸽……”

    “如此说来,咱们白白错过这么久的时间,竟然都怪南风那小子——”荣寅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南风的射猎功夫,可还是他教出来的。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不不……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风,刚从镖局回到家中坐稳,便连番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了,可是昨日夜里着了凉?”正在一侧做针线的铃儿关切地问道,落银他们离开的这半年里,或许是已为人妇的缘故,铃儿日益的丰腴起来,再不是昔日那个干瘦的小姑娘了。

    “我没事儿。”南风笑着摇摇头,近来在外面走镖,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上的镖师衣袍早就脏的不行,刚欲去洗一洗换身儿爽利的衣服,就听李方氏的声音自外头传了进来。

    “银儿他们来信了!”李方氏手里晃着一封信,笑的合不拢嘴地疾步走了进来。

    “真的?”南风双眼一亮。

    铃儿一听也是即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过去。

    其实落银他们这封信,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写出去了,但由于古代交通工具毕竟不发达,两国之间路途遥远,加上今年又是多雨的一年,路上便耽搁了诸多时间。

    李方氏三下五除二地将信封撕开。

    南风早前跟着落银和叶六郎学过认字儿,只要不是太生僻的字还是看得懂的,于是,念信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咳、咳。”南风在椅上落座下来,先是清了一把嗓子。

    “你倒是快念呀!快说银儿这信里都说了什么?”李方氏不耐烦地催促道。

    铃儿也急着想知道,“叶叔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这可都半年了,他们没有一天不在念叨叶六郎他们去了哪儿,过得好不好。

    “你们别急啊,听我念……”南风笑着,抖了抖信纸,适才一本正经地读到:“婶子,南风,铃儿,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夏国的都城乐宁,并打算在此安家……”

    “去了夏国!”李方氏惊呼道。

    这可真的够远!

    怪不得那么久没传信过来,原来是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说打算在乐宁开个茶铺……”南风将信里的内容一一地说给了李方氏和铃儿听,自己的心情一时间也是很复杂,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叶六郎他们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并且把以后都打算的妥妥当当了,难过的是,如今相隔这么远,日后相见只怕都是难上加难。

    “这是好事。”李方氏笑着说道,“信里不是说今年打春虫虫就要上私塾了,这孩子打小聪明……日后定也是前途无量啊。”

    “嗯……娘说的对。”铃儿也点头道:“而且落银心灵手巧的,懂得这么多制茶的技艺,想必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只看好的,别去想不开心的就是了,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再见的。

    南风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三人便又就着信上的内容讨论了一番,落银还说了一些趣事,逗得南风几人一阵欢笑声不断。

    就这样,一封不算长的信,却足足让他们看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直待夜幕降临,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

    铃儿先去洗菜准备,李方氏刚欲一起过去,却听南风在背后叫住了她,“娘,您先等等……”

    “怎么了?”李方氏不解的看着儿子。

    “娘,您说……咱们要不要把落银去了乐宁的事情,告诉徐大哥?”南风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徐折清来了不止一次,问他们有没有落银的消息,打听着她的下落,看得出来,乃是真的很担心落银。

    李方氏有些犹豫。

    不说其他,就说落银离开祈阳,正是因为徐家的缘故,是想离开徐家茶庄,将这个消息告诉徐折清的话,不知道落银会不会怪他们自作主张。

    于是,她忙问道:“对了,银儿信里可有提到徐公子吗?”

    “没有……”南风摇了摇头,正是如此,他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还是暂时别告诉他了。”李方氏说罢这句话,复又交待道:“这样吧,你明日去街上找人代写封信给落银,信上顺便问一问她的意思,得了回信儿咱们再做决定就是了。”

    李方氏虽然平素大大咧咧的,但在对待叶六郎一家人的事情上,却是半点都不含糊。

    只是这信,一来一回的,只怕又得大半年才行。

    南风觉得也就这个法子够保险,便点了头。

    李方氏这才对他说道:“好了,你也赶紧去洗一洗换身儿衣服吧,待会儿做好饭喊你。”

    南风应了下来,将信小心地收好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去了。

    戌时,玉琼院。

    徐折清的书房还亮着灯火。

    徐盛守在门外,百无聊赖地望着头顶的夜空,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并无几颗星子点缀,一轮圆月上头,缓缓地漂浮着一层烟云,使得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越发地朦胧了起来。

    徐盛不自觉地就叹了一口气。

    自从落银走了以后,少爷几乎日日都在忙生意上的事情,就跟着了魔一样,白日里不是在茶庄呆着,就是四下去督促茶庄的运营,亦或是跟人洽谈生意上的事情。好不容易回了府,也不肯歇着,前脚刚回来,后脚必定是要将自己关进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徐盛甚至已经记不起,上次看到少爷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大抵……还在是落银还在这里的时候吧?

    他至今都不知道,少爷跟落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落银走了之后,她的制茶手艺和金沁玉的制作方法,却在茶庄里忽然流传了起来,现如今,徐家茶庄九成的茶叶,都将蒸茶方法换成了炒茶,并且颇受好评。

    徐盛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落银走的那日清早,胡琴来交给徐折清的那封信,想必不是道别的话,而是落银留下的制茶技艺吧。所以,徐折清才会看到了那封信之后,立刻跟去了城门外找人。

    真是个傻丫头……徐盛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里这么感慨。

    “作何一个劲儿的叹气?”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子声音在面前突然响起,叫正在想事情的徐盛吓了一跳。

    “少,少奶奶——”徐盛有些尴尬地行了礼。

    都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的,看来他刚才真的想的太入神了,徐盛在心里暗暗自责道。

    方秋言微微一笑,朝着紧闭着门的书房里看了一眼,道:“相公想必还在处理茶庄里的事情吧。”

    徐盛讪讪地点了头。

    茶庄里近来虽然是忙的紧,因为今年新的制茶方法和大批生产的金沁玉一出来,便遭到了热捧,忙是必然的,可是依照徐折清办事的效率,白日里早就处理的妥当了。他在书房里,多数的时间,只是在看书罢了。

    方秋言或许不知,但徐盛却清楚。

    “那我就不进去打搅他了。”方秋言善解人意的说道,然后便示意身后的丫鬟走上前来。

    徐盛这才瞧见,那丫鬟手中捧着个托盘,上头是一碗冒着白汽的热汤。

    “这是我方才熬的参汤,我见相公近来几晚似乎胃口不大好,可日夜如此操劳,身子终究会挨不住。”方秋言看向徐盛,柔声道:“就麻烦你把这汤送进去了,也劝着相公早些回房歇息,切莫累坏了身子。”

    她的眼神,让徐盛根本无从拒绝。

    “好,小的会转告少爷的,少奶奶那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徐盛将托盘接了过来。

    “恩。”方秋言微笑着点点头,往书房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才带着丫鬟离去。

    徐盛望着方秋言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是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位少奶奶,待少爷真的是好的没得说,勿论家世还是相貌才气,都是跟少爷极配的,可少爷却待她跟个陌生人似得。真是应了那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虽然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乃是好事,可是凡事过了度,便是不妙的。

    ------题外话------

    谢谢回雪的香囊打赏~

    你是阳光的两块和氏璧~说好的一块和氏璧加一更,先记着欠两更,等我慢慢补来么么哒……

266:熟人上门

    他也曾经劝过,可少爷却没有什么回应,知道这乃是夫妻之间的私事,他一个下人不好那么多嘴,便只得缄了口。

    徐盛不再多想,敲门得了允之后,便托着方秋言熬的那碗汤走了进去。

    然而还没等过半柱香的功夫儿,却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

    他就料到会是这样……

    可每一次,都不敢对方秋言说。

    ※

    ※

    ※

    ※

    ※

    ※

    清早的第一缕晨光落在了叶家宅院的青瓦上。

    “啊……”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哈欠声,肖肖伸了个懒腰之后,便精神抖擞地挥起了扫帚,开始清扫着每一条甬道和角落。

    待她扫到前院之时,似乎隐隐听到有人在敲门。

    再走的近些,果真是一阵“梆梆梆梆”的敲门声入耳。

    “咦?这么一大早的……”肖肖疑惑地走上了前去,心里思衬着会是谁这么早就过来拜访。

    “梆梆!梆梆梆梆!”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隐隐地还听到似乎有人埋怨的声音,听大概声音,显然是女子。

    “别敲了,就来了,再敲门都要被你们敲破了!”肖肖见对方在门外埋怨着,口气便也跟着不善了起来。

    然而当肖肖将门打开的时候,却是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两个女人,一个约莫是四十多岁,一个约莫是二十岁上下,都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衣衫破烂,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而且还散发着一种恶臭,年纪大的那个还拄着个拐杖,看样子腿脚不便。

    “哪里来的叫花子!”

    肖肖掩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抬手便要关门。

    这么一大早的就上门讨饭,可真是晦气!

    真是奇怪了,这条街的治安一向很好,很少会有叫花子上门讨饭的事情发生。大致是因为时辰还太早,官差们还没过来巡街罢?

    肖肖边想着,边要将门关上。

    然而那年轻的女子却快一步上前,双手把住了门边儿,皱眉道:“你说谁是叫花子!看你这样子应该只是个丫鬟吧?我要见你家主人!”

    竟然这么凶……

    穿成这样不是叫花子还是什么,还想见她家主人!

    那年长的妇人咳嗽了两声,却也是一副凶神恶煞、且自恃清高的口吻,“快把你家主人请出来!”

    “……你快松开,不然我要报官告你们私闯民宅了!”肖肖哪里信她们的话,可她力气还不敌眼前这女乞丐,只得拿律法来威胁道。

    “你家主人是不是姓叶,有个闺女叫叶落银!”妇人提高了嗓门儿问道,尖利的声音刺得肖肖耳膜发疼。

    然而这话落到肖肖耳中,却不由地使她一愣。

    这妇人怎么知道她家老爷和小姐呢?

    难道真的不是乞丐?

    肖肖这才拿正眼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可横看竖看……分明就是乞丐无疑嘛!

    “看什么看!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快去请人出来!”少女见肖肖的目光投到自己脸上,忙拿袖子掩住了半边脸上的丑陋疤痕,朝着肖肖一阵吼。

    肖肖撇了撇嘴。

    但想到或许真是老爷认识的人,便没有再出言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道:“那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这就去请我们老爷过来。”

    说着,便将门“啪”的一声合上了,似怕她们擅自闯进来。

    毕竟认识不认识还不一定呢,她怎么敢将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人随随便便放进来。

    门外二人已然被肖肖这个动作给气黑了脸。

    “哼!娘,你看到了没有?竟然连个下人也这样看轻我们……!”女子的声音里满都是恼羞成怒。

    “等待会儿见了叶六郎他们再说,反正今天咱们过来不是跟一个下人吵架的。”妇人尽量平复着心口的怒气,单听她这番话,还觉得此人身份非富即贵,不屑于跟一个下人浪费口舌。

    这厢肖肖已然将刚起了床打算练武的叶六郎请了过来,半路上遇到了叶流风,兄弟俩便一道儿过去了。

    肖肖赶在了前头将门拉开,果不其然的,那母女俩还依旧站在门前等着。

    “叶大兄弟,真的是你啊!”妇人一见着叶六郎的面儿,却露出了一脸的欣喜,忙地一瘸一拐地上了前来。

    叶六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不知你是?”

    怎么会知道他的姓氏呢?

    “叶叔,你不认得我们了吗?”女子也上了前来,忙地就道:“叶叔你好好看看,看仔细些,我是玉燕啊!”

    玉燕?

    王玉燕?!

    照这么说,那妇人就是王田氏了?

    叶六郎惊的不轻,瞪大着眼睛将二人打量了一遍,二人面目虽然被脏污所掩,但眉眼间那股儿蛮不讲理的气势……却是假不了。

    还真是——

    叶六郎暗暗咂舌,王大来一家早年被赶出白头山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怎么几年的光景过去,这母女俩竟也来了乐宁!而且看这模样,显然过的十分不好。

    叶六郎一时间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这时候,却听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且灵动的声音,满带着疑惑的口气,问道:“爹,二伯,怎么了?”

    叶六郎和叶流风下意识地刚转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就觉得一阵风掠过,门外的王玉燕已经飞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落银的衣角,道:“落银,我是玉燕!”

    落银这才刚醒没多大会儿,乍然被人这么一扑,吓得不轻,连连后退了几步。

    “落银……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王玉燕见她躲开自己,眉间多了几分不悦。

    王玉燕……?!

    落银堪堪回神,又看了一眼门槛边的王田氏,勉强接受了这个突发的事实。

    “你们来作何?”落银在最短的时间内,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这娘俩是什么人她岂会不清楚,想必为了打听他们的住处,也花了不少时间吧,断不会是没事来叙旧的。而且,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旧事好叙。

    落银可没有忘记过,在白头山上的时候,这母女俩做过的数不清的极品事件。

    “哪儿有什么事情……”王田氏假笑了几声,而后又对着落银称赞道:“几年没见,银儿这可是越发的漂亮了,你看那小脸蛋儿长得,可真的能掐出水来了……”

    落银嘴角一抽。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叶六郎也没耐心,一大早的跟她们耗。

    王玉燕又打量了一眼落银的衣着和样貌,双手攥的死死的,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自幼,她就喜欢跟落银抢东西,什么都要比落银好,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简直要憋屈的炸开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叶落银的命这么好,自己却沦落成如今这个狼狈的下场!上天真是不公平!

    王田氏自然是没有王玉燕这种小女儿家的虚荣心和攀比心作祟,纵然看到叶家人如今过的不错,但她还是将嫉妒压了下去,毕竟她时刻清楚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前几日讨饭的时候偶然听到人家讨论叶落银这仨字,她便留了心去打听。

    毕竟没有什么人脉,便耗费了许久才打听到落银他们的住处,知道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叶大兄弟,落银……你们也看到我跟玉燕儿现在的情况了,大来他早年也已经撒手去了……我们娘俩现在无依无靠,我腿脚又不好使……”王田氏说到这里,红着眼睛微微瘪了瘪嘴,衬着这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凄惨。

    肖肖看了二人一眼,微一撇嘴。

    方才那股子凶劲儿怎么没有了?如果不是方才见识到了这母女俩的凶悍,只怕她真的会觉得这俩人很可怜。

    可是,她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也可怜不起的,这样的人,沦落至此只怕也是自作自受。

    落银听到此处差不多明白了这母女俩人的来意。

    “婶子如果是肚子饿了,想要借口饭吃的话,我们自然也不会摇头。”

    “……”王田氏愣了愣,随即便摇头道:“不不不……我只是想,只是想……”

    “不说的话算了,肖肖送客。”叶流风皱眉冷声道,他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这俩人是来装可怜的。

    “别别别!我说我说!”王田氏似乎很怕叶流风这一套,连忙就痛痛快快地道:“我就是想跟叶大兄弟,来拿点儿银子!”

    拿点银子?

    都不说借了,都直接是来‘拿’银子的?

    叶六郎一愣之后,觉得被气笑了,难不成他叶家欠她们钱不成?——“哈哈……”

    见叶六郎这么笑,王田氏心底一阵发虚,然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换就了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口气也恢复了一贯的嚣张,直视着叶六郎说道:“叶大兄弟……做人总不能一点儿情分都不讲吧?”

    “情分?”叶六郎冷哼了一声,“你们几时对我们有过什么情分了?”

    “你——”王田氏脸色一僵。

    “叶叔,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们也没少帮你们料理茶园吧!”王玉燕理直气壮地插了一嘴,就好像之前在白头上她们帮落银干活没给她们工钱,乃是她们无私奉献的一样。

267:不能留后患

    “就是。”王田氏连连点头,而后又道:“再者说了,之前你们家没有饭吃的时候,我们也没少帮衬啊!现在我们遇难了,你们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好么,连恩将仇报这个词儿都拿出来用了……

    落银冷眼看着这母女俩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模样,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几年没见,这脸皮可真是见长。

    “要吃饭,倒有一顿。”落银定声说道:“要银子,还是去别处讨吧。”

    听得她这般毫不留情的口气,王田氏和王玉燕脸色即是一变。

    “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们也不想惊动官府,若是识相,就速速离去!”叶六郎显然是没了半分耐心,对于王家这一家人,他是半分同情都提不起来,因为不管你再怎么对她们好,她们都只会贪得无厌的去算计你。

    王田氏暗暗咬了牙。

    这时,就见王玉燕跳了出来说道:“你们可不要得意忘形!你们难道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了吗?”

    “你……”叶六郎气的红了脸。

    这时候,却见落银对他摇了摇头,示意叶六郎先冷静下来,而后她自己则是朝着王玉燕问道:“所以呢?”

    “所以?”王玉燕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落银说道:“你就别在这里装傻了!我可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开了个茶铺,弄出来了个什么破茶就了不得了!你真以为可以瞒得住所有的人吗?”

    “这里还有外人在,有的话我就不明说了,但叶大兄弟你也是明白人儿。”王田氏说着,仰脸打量了一番这座宅院,啧啧道:“这个三进大院儿,得不少值钱吧?你说你们现在也不是缺钱的人,何苦为了这点钱,把落银这个茶师的好名声给毁了?”

    说到这里,母女二人的用意是再清楚不过的,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勒索来的。

    叶六郎越听越恼,险些忍不住要将二人给赶出去,“说出去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是对我们没好处,可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和玉燕儿现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怕你们!大不了咱们一同被拉进官府里,我们烂命两条死不足惜,可你们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日子不过,反而去吃牢饭吗?”王田氏越说越起劲,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恶毒的意味。

    “官府?”落银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你们只要有证据,便去告好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们一句,现在这可是在夏国。”

    就算她们找到调使府那里,又有谁会相信两个乞丐的话。

    而她叶落银的名字,在青国早就传扬了开来,白头山的土匪一案更是早已了解,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赫赫有名的大茶师叶落银,会是白头山上的土匪。

    这点威胁,拿去吓唬别人还且算了,想藉此来敲诈她,根本就是做无用功。

    “你……你不要假装镇定了!”王玉燕见落银这样的态度,跟她们之前料想的完全不同,心底已然开始有些发虚,毕竟……县衙里根本不会管青国境内的事情,唯一协调两国事宜的调使府,门槛也是高的很,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更惶恐她们两个乞丐。

    “总之你们可以趁早打消从我这里拿到哪怕一文钱的想法了。”落银说着,目光落在了王玉燕左脸颊上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的疤痕,再一看王田氏,也是同样如此。

    落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光微微一动,后抬步朝着王玉燕走了过去。

    王玉燕见她朝着自己缓步逼近,一时间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你……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着你这脸上的疤下面,似乎有个眼熟的图案。”落银微微扯了扯嘴角,“你们离开了白头山之后,莫不是又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听落银这么一说,叶六郎和叶流风不由地就朝着王玉燕的脸上打量了过去。

    这一细看,二人都是看出了端倪来!

    这个图案,虽然被上头的疤痕掩盖了不少,但还是不难分辨,夏国人或许是不认得这个图案,但青国人却是个个清楚的——这是只有犯了重罪,却又不至于处死的人才会被烙上的印记。而且,但凡是被烙上此印的人,必定都是要被充军发配边疆的。

    所以……难不成王田氏母女俩是偷逃来夏国的不成?

    “你在胡说什么!”王玉燕心里一慌,忙地拿破烂不堪的袖子遮住了那半边脸,“我这不过是烧伤罢了!”

    王田氏也略微乱了阵脚,似乎想赶紧走,怕再耽搁下去叶六郎他们会看穿什么,忙道:“一百两银子,只要你们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保证把你们的身份烂在肚子里,保证不说出去!”

    这是想拿了钱赶紧走。

    “一百两?”落银冷笑了一声,一百两对现在的叶家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可是她宁可用来打发真正的乞丐,也不要给王田氏她们。

    敲诈勒索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这样任人宰割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方才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银子,至于你们说的那些,如果你们觉得有人信的话,尽管告到调使府吧。”落银说罢,便对叶六郎说道:“爹,二伯,咱们就先进去吧。”

    “你!!”王玉燕气的头发懵。

    眼见着叶六郎几人转了身,王田氏是真的着了急,忙地道:“五十两,五十两我们就保证不说出去!”

    落银却没有回头,脚下连顿都不曾顿上一步,只朝着肖肖吩咐道:“把人送出去吧。”

    一直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肖肖,忙就应了下来要将王田氏和王玉燕赶出去。

    “十两!十两总行了吧!”王田氏一边推搡着肖肖,一边不死心地朝着叶六郎的背影喊道。

    这时,却见叶流风忽然止步回了头,摸了摸从不离身的剑,双目迸发出一道冷若寒霜的光芒来,皱着眉沉声道:“还不走?”

    王田氏和王玉燕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叶流风常年混迹江湖养就的一副凌冽无比的气势,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你们到时候,莫要后悔!”王田氏底气不是太足的丢下了这句话,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却非常迅速地离开了叶家的大门儿。王玉燕见状,连忙紧跟着跑了出去。

    “这一大早上的,真是触霉头。”叶六郎皱着眉。

    “这种人,若不斩草除根,定是还会变着法儿的兴风作浪。”叶流风看人向来的准,纵然这是他头一次跟王玉燕娘俩正面打交道,但从二人的言行举止中,便已经将二人的心性看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二哥,这里不是江湖。”叶六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你手里的剑来解决的。”

    然而却听落银说道:“爹,二叔说的没错,王田氏她们不能留。”

    叶六郎转头看向落银,皱眉道:“你可莫要冲动,王田氏她们是死不足惜……可是我们总不好就真的把人给——”

    “爹。”落银摇了摇头,而后问道:“难道您没看到她二人脸上被纹下的图案吗?”

    叶六郎点点头,那是只有犯了罪被发配边疆的囚犯,才会烙下的图案。

    “所以,她们本来就是戴罪之身,何须我们来动手,我们只需按照律法来办就是了。”

    “可这里是乐宁,不是祁阳。”叶六郎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这里不是祁阳。”落银笑了笑,“可还不是有调使府吗?”

    “你要将此事上报到调使府吗?”叶六郎一阵讶异,“那调使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只有两国的重臣,或者是经过谁引荐,方能有机会进去。

    毕竟调使府一般只用来处理两国之间的大事,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也在他们管辖范围之内,但却鲜少会传到调使府中去。这也是王田氏和王玉燕她们选择逃来夏国的原因。

    落银答道:“我们兴许进不去,但有个人却是必定能进去的。”

    叶六郎一怔之后,才恍然了过来。

    ……

    另一头,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王田氏和王玉燕,在街角讨了半天的饭不得,终于是没了耐性,只得气哼哼的回了暂时落脚的破庙中。

    这庙里,里里外外的住了十余个乞丐。但由于现在是白天,多数乞丐还是比较勤劳敬业的的,都在外面兢兢业业的讨着饭,故庙中此刻格外的安静。

    “哼!什么东西!”王玉燕一回到庙里,就扯着庙中破落的帐幔出着气,嘴里边骂骂咧咧的道:“她叶落银算个什么东西!”

    王田氏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皱眉思索着。

    王玉燕连踢带扯的发泄折腾的累了,越发觉得今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想着落银如今过着同自己天差地别的生活,越想觉得越难受,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题外话------

    今天有事去了亲戚家,更新略晚抱歉,第二更估计得十一点后了,早睡的同学就等明早再看吧~

268:豁出去

    “够了,别哭了!哭能有什么用,你倒不如省省力气!”王田氏心烦的呵斥道,要知道,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可就吃了一个馒头,饿的前胸贴后背的。

    王玉燕却不理会她的呵斥,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这一哭不要紧,越哭越委屈,越哭越觉得心理不平衡。

    她分明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女子,本该是极好的年纪,却要过着这样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跟一群乞丐住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还破了相!

    脸,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大抵最重要的东西了,更何况是曾经爱美如命的王玉燕。

    王玉燕伸手摸了摸那半张脸,手下凹凸不平的皮肤再也不复几年前的光滑,这个反差让她一时间更是悲从中来,觉得人生至此,是真的再没了半分希望。

    这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王玉燕如此一想,反倒不大想哭了。

    渐渐的,王玉燕从大哭转变为了啜泣,而后便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

    王田氏只当她是哭得累了,刚想说歇会儿出去讨饭,总不能等着饿死的时候,却听王玉燕忽然开口说了话,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和阴狠。

    “我恨叶落银,我恨不得让她去死。”

    “娘,我们豁出去了,豁出去也不要让叶落银他们好过!”

    “凭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明明都是在白头山上长大,她可以风风光光舒舒服服的活着,而我却要住在这种鬼地方!!”说到最后,她已经近乎嘶声力竭,因为刚大哭过一场的缘故,双眼赤红着。

    王田氏被女人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之后,转而心里却是浮现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

    刚才她不是没有看到,就连叶家的一个下人都看不起她们。

    叶六郎和叶落银父女俩,穿的住的,俨然都不是一般人家了。

    再看看自己,毁了容瘸了腿,两天一顿饭还没有着落,身上的衣服还是捡来的,都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换过了。

    就算是住在这个小庙里,她们势单力薄的母子二人,也是经常会被男乞丐们欺凌。

    以前她总是埋怨在白头山的日子过得太苦,可跟她现在的境况比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的天堂了……

    而这一切都怪叶六郎一家!

    如果不是叶六郎他们,他一家又怎么会被赶下白头山,如果没被赶下白头山,也不会为了报复叶六郎他们而投靠凤阳山的那伙山贼,更不会因为凤阳山被剿,被发配充军!

    所以,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叶六郎一家!

    “娘……我们昨天不是还打听到了叶记茶行在哪儿吗。”王玉燕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等明日……我们就过去当众揭穿她的身份!”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谁还会管事情的真假有没有证据,人的本性便爱细听八卦,更何况是最近正在劲头儿上的叶落银。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看她的名声要怎么收拾!

    纵然这样不能置她与死地,但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现在王玉燕的想法,就是要不顾一切的破坏落银现在所拥有的。

    反正,她已经不打算再这样苟活下去了,早死早托生。

    现如今,王玉燕的人生观已经全部颠覆,她现在一心只认为,临死之前,能看一看叶落银的笑话,已经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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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一早,正东方初现出的第一缕金色的晨光,无声地将万物唤醒了过来。

    落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牀顶发了片刻呆之后,便起了身。

    “小姐起的真早,离铺子开门还有些时辰呢,小姐怎么不多睡会儿?”肖肖刚来到落银的院子洒扫,就见落银已经穿戴整齐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显然是起来有会儿时间了。

    落银对她笑了笑,道:“昨个儿睡的好,早早便醒了。”

    肖肖嘿嘿笑了两声点着头,因为长得五大三粗的缘故,这般笑起来看起来可谓憨劲儿十足。

    落银被她逗笑,问道:“怎么了?可是找我有事?”

    肖肖见心思被看穿,又嘿嘿嘿地傻笑了一阵儿,而后又抓了抓头,方说道:“小姐您前段时间不是说,茶园再浇一回水过后,还会再采摘一次吗……”

    “恩,怎么了?”落银打算藉此将黄大茶也推出来,虽然价格和等级都比不得黄金翎,但用来加固黄茶的地位,却还是十分有益处的。

    一般讲究的茶园,为了来年打春不影响采摘春茶的质量,都不会一年多次采摘,特别是在南方,更是少见,但落银因为手中握着特殊的催长方法,便不必忧心茶园的寿命问题。

    “小姐……是不是茶铺的生意太好,茶叶不够卖?所以您才急着采第二遍?”肖肖睁着一双大眼问道。

    落银再次被她憨直的话给逗笑,点头道:“嗯……也可以这么说。”

    现在茶庄的生意,的确是异常的火爆,若非有规定每人每次限购一斤茶,只怕黄金翎差不多已经全部卖出去了。

    可她选择推出黄大茶,也是有着深远的考虑的,她没有忘记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不单单是想赚钱,她更想打造出一个完整的茶香盛世来。

    肖肖一听眼睛就亮了,立马就脱口问道:“那小姐……您有没有想过要拓展茶园的事情呢?”

    这个落银肯定是想过的,她买下这半边茶山,一开始就是抱着试水的心态的,现在越做愈好,拓展茶园自然是必须的,可此事并非当务之急,下半年再办也不迟。

    但此刻听肖肖突然提起,她便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

    “难不成你又有一个伯父,要卖果园吗?”落银打趣地问道。

    “不不不……”肖肖忙地笑着摇头,“是这样的,小姐……是那茶园另外半边山的主人回来了,说是急着用钱,想把那块地给卖了,他通过人找到了我三伯,托我三伯问问小姐有没有要买的意思。”

    落银听罢脸色即是一喜。

    那半边山她已经‘垂涎’了很久了,现在送上门儿来,她焉有不要的道理。

    “自然是要得!”落银果断地说道:“这样,你回头跟满叔说一声儿,让他代为转告那块地的主人,就说价格好商量,如果要当面商谈的话,我随时都有时间。”

    “不用了小姐!不用这么麻烦!”肖肖忙就道:“我三伯说,对方开价就要一百两,说不二价,只要小姐点头,就可以立马交接。”

    “什么?”落银惊讶无比。

    一百两?

    这不是在说笑吧?

    当初她从杜满那里买下这半边山的时候,还花了三百两呢,而且那另边山的地势更适宜茶树的生长,当是极好不过的,对方又怎会如此放低价格?

    看来是真的急需用钱吧。

    落银觉得自己可真是捡了一个又一个大便宜……

    这边落银正和肖肖说着约对方出来交接地契的事情的时候,却见拾香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内。

    “师傅,睿郡王爷来了,在前厅等您呢。”拾香含笑说道。

    这么早?

    落银又交代了肖肖几句话转告给杜满,便随着拾香去了前厅。

    荣寅今日之所以会过来,乃是因为昨日下午落银让人去睿郡王府传了话儿,说明日有事找他,若是得闲,抽空来一趟。

    不曾想,这人这么一大早的就过来了。

    待落银到了前厅的时候,荣寅正一个人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听到动静转头见了落银,立即便露出了一个笑来。

    “来的这么早,吃罢早食了吗?”

    “嗯,用过了。”荣寅答罢又道:“今日不必去军营,怕你的事情着急,便早些过来了。”

    他做事从来都很有计划打算,从不会乱了规矩,但是唯独会将落银的事情放在最紧要的地方,觉得只要是她的事,便没有小事。

    落银不禁笑了笑,而后就将王田氏和王玉燕昨日来闹的事情,大概地跟荣寅说了一遍。

    “照你这么说,她们该是私逃出来的?”荣寅皱眉,在白头山的时候他就十分不喜王田氏一家人,王家对落银家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大多知晓,现在二人这样来闹,若不及时处理,万一生出什么麻烦来就得不偿失了。

    “应当不会错。”落银昨日将王玉燕脸上的烙印看的很清楚。

    “如此便好办了,待我去跟调使府里的主薄将此事说一说。”荣寅说罢又道:“届时你也一同过去,将二人的样貌叙述一番,让画师画下来,按照画像来搜捕二人。”

    “嗯……”落银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刚巧你今日得闲,不如咱们今日就去一趟调使府吧?”

    这件事情,肯定是越早解决越好。

    荣寅自然是依她,二人将此事说定了之后,他适才提起了今日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来。

    “去……月老庙?”落银脸色有些奇怪。

    “茶庄现在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去多过问,今日天晴的又好。”荣寅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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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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