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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9:家宴

    三日后,国公府,戌时初。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梢头,格外的明亮。

    国公府内四处灯火通明,饭厅内更是说笑声不断。

    按照白世锦之前的意思,今日乃是叶六郎带着一家老小过来正式见白世锦的日子。

    “还别说,银儿果真是跟三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真真是像极了三妹年轻时候的样子。”况氏笑意盈盈地说道。

    白瑾瑜却是坐在一旁,板着一张脸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偶尔抬眼看一看落银,也满满都是不掩饰的不喜。

    白世锦捋着胡子呵呵的笑,目光也是不离外孙女。

    原本顾及着白世锦的身子问题,白景亭主张在秋霜院中摆宴的,可白世锦却坚持说,这是落银头一次来家里吃饭,无论如何都得正正经经儿的才是,于是便鲜少的下了牀。

    大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今日的白世锦看起来,十分的精神抖擞,神采奕奕,除了过于消瘦之外,竟然见不着半分病态。

    白瑾瑜见了,嘴巴抿的更紧了。打从不记事就来到白家的她,可都从来没有见到白世锦,曾几何时对她露出如此慈爱的目光过!

    “瑾瑜,银儿是你姑姑的亲生女儿,日后要喊表姐。”白景亭对白瑾瑜笑着说道。

    “知道了,爹。”白瑾瑜有些不乐意地应了下来,然后便转头朝着落银应付地喊了一声:“表姐。”

    “嗯。”落银想着初次来到白家,不想造成不愉快,便含笑着答应。然而内心又哪里看不出来,白瑾瑜在对她使小孩子脾气。

    “阿福,去吩咐人上菜吧。”白世锦见该介绍的都已经介绍过了,便对白福招手说道。

    白福笑着应了一声,便下去亲自安排了。

    此时此刻,饭桌上最局促的,莫过于月娘了。她本来根本没打算一起过来,但却拗不过叶六郎和落银一个劲儿的坚持。

    虫虫安安静静的坐在月娘和落银中间,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众人,他还很小,不知道具体的详细,他只知道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这么好看的地方吃饭。

    可他却也没有忘记爹娘还有姐姐对他的交待,很守规矩,一句话也没有乱说。

    落银瞧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虫虫见状,便仰头冲她咧嘴一笑,分外的可爱纯真。

    “这孩子被你们教的倒是不错,很懂规矩。”白世锦见了,随口称赞了一句。

    “多谢国公大人夸赞。”月娘谦逊地笑了笑,然而望向儿子的目光,却是越发的慈爱起来。其实从小到大,关于虫虫的教育工作,多半是由落银这个姐姐来完成的。落银教孩子做人做事等方面,都非常有一套,反倒是她跟叶六郎,没有刻意的怎么教过他。

    “多谢国公大人夸赞……”虫虫也学着月娘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虽然不大懂,但他知道当别人夸自己的时候,理所应当的要说谢谢。

    他一直没说话,一说话便是这么一说,白世锦一愣之后,便被逗笑了,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虫虫一眼,道:“这孩子日后前途也是无可限量……”

    这本来只是长辈对晚辈的一句夸赞和期许,可是落在况氏的耳中,却是听出了几分危机感来。

    白世锦好像挺喜欢这孩子?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白家偌大的家产没有子嗣继承,也不知咋地,白老爷子在看待这件事情上格外想得开,一直没说过什么,可况氏不一样,她可不想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操劳着的东西,就这么拱手让人。

    “这孩子的确伶俐非常。”白景亭也含笑夸奖着,望向虫虫的目光含着喜爱的神色,他知晓白世锦已经放下了那些成见,故对虫虫母子俩,也没什么心结。

    况氏见丈夫如此,更是暗自气的牙痒痒。她真的不懂,为什么白景亭的肚量这么大这么好,他对落银好况氏还姑且可以理解,但他竟然对这孩子态度也这么好,大有将叶家人照单全收之态。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白世锦全然没有注意到况氏的情绪。

    “小名叫虫虫。”叶六郎笑着答道,说罢看向落银,“说来这名字还是银儿给取得。”

    “虫虫……哈哈哈……”白世锦忍不住笑了起来,朝落银问道:“你这丫头,怎给孩子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白瑾瑜在一旁也禁不住笑了两声,眼底却是嘲讽的意味,小声地咕哝道:“这么难听的名字,也亏得想的出来……”

    况氏捅了捅她,示意别乱说话。

    白瑾瑜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因为我小时候身子弱太难养,大抵是名字太有福气的缘故。人都说贱名儿好养活,之前我二娘便给取了几个二狗之类的名字……权衡之下,我爹只得听取了我的意见。”落银半开玩笑的说道。

    话一说出来,便又惹得白世锦一阵朗笑,就连白景亭也忍俊不禁起来。

    况氏则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呵呵了几声。

    白世锦却来了兴趣,又问道:“大名可还是没取呢?”

    月娘点点头,说道:“是,私塾上的名册上头,还写的叶虫虫呢——”

    “我近来也在琢磨着名字的事情,是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叶六郎说着,看向白世锦道:“不如岳父给虫虫取个响亮儿点的名字罢。”

    落银也点头,看向白世锦。

    白世锦原本问名字的时候,就正有此意了,眼下见叶六郎主动提出来,自然乐意之至,有模有样地想了会儿,方道:“不若就叫……正羽?叶正羽!”

    是个不错的名字,落银暗暗点头。

    “父亲取这名字,可是有什么依源吗?”白景亭笑问了句。

    叶六郎和月娘,包括虫虫也都看向了白世锦,虫虫今年已经六岁,自然是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知道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是在给自己取名字。

    于是,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世锦。

    迎着众人的目光,白世锦很严肃的开口说道:“我见这孩子虽小,但坐的极正,听闻他极好学,六岁已经会背诗数百首,便欲给他取名叫正习,但想到他比一般孩子更好学些,便作了两个习字——”

    所以就是正羽的来源吗?!

    ……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期待太高,以至于听罢了白世锦这番解释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也罢,白世锦再如何毕竟是武将不是文官,难不成还指望他念出一篇篇长诗来细细剖析这名字的来源吗……

    “父亲这依源果真也是……简单明了。”白景亭只能用这这个词来夸白世锦了,旁的违心的字眼儿实在是说不出口。

    落银也忍笑着点头,“外祖父这名字取得确实也是极好。”

    “瑾瑜的名字当初也是爹给取得。”况氏笑着说道。

    白瑾瑜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白世锦听罢众人很有‘狗腿’嫌疑的附和讨好,没有去理会,而是抬了下眼皮子看向虫虫,慈祥地问道:“虫虫可喜欢叶正羽这个名字?”

    虫虫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头,“嗯,喜欢!”

    白瑾瑜见他如此,心里暗道肯定是叶家人来之前教好的,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懂得这些。

    白世锦含笑又问:“为什么喜欢?”

    虫虫不作他想,便笑眯眯地道:“因为很好写的样子……”

    “哈哈……”听着孩子单纯直白简单的回答,白世锦觉得格外的舒畅。

    叶六郎和落银,还有白景亭几人见白世锦开怀,也跟着笑了起来。

    前来上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听到众人有说有笑的唠着家常儿,都不由地感慨,这偌大的白国公府,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不曾听到这样融洽且发自内心的笑声了。

    鉴于白世锦平素的家教和规矩很严格,食不言寝不语乃是最基本的家规和习惯,故吃饭的时候几乎没人说话,但相互夹菜的动作也一直没停,虽然无言,但气氛也是格外温馨。

    这一顿饭吃的,让白世锦打从心眼里觉得开心,心口暖的眼睛都有些发涩。甚至因此觉得,浑身的病痛都跟着散去了许多。

    有生之年还能体会到这样温馨的感觉,也算无憾了。

    饭后,一家子挪到了后花园趁着月色吃起了茶。

    “爹,我想跟您说件事。”况氏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白世锦今个儿心情好,笑呵呵的点了头,示意她说就是了。

    况氏脸上带了些笑,道:“景亭平日忙于政事,我又操持着这个家,而瑾瑜今年也及笄了,也要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我寻思着,日后爹身边没个人陪着说话儿,会觉着孤单的慌。”

    白世锦微微动了动眉毛——这个儿媳妇今个儿是怎么了?

    平日里白瑾瑜也不怎么往秋霜院去,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十多年来可谓都是维持着这个状态,怎么况氏偏生今日突然就觉着自己孤单的慌了?

    白景亭也听出了不对劲,看向妻子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300:不许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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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是突然说起.”况氏忙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情我琢磨了许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提出来,今日好不容易大家都在,我便想提出来问问爹和大爷的意见。”

    白瑾瑜微微蹙了眉,抬头疑惑的看向母亲,看来她也不知道况氏这回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白世锦一边吃着落银亲手泡的茶,一边说道。

    “爹,您可还记得之前的三堂叔吗……?”况氏试探着问道。

    白世锦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起来。

    “好端端的提他作甚?”白景亭也微有些不悦,皱眉看着况氏。

    况氏口中的三堂叔,名唤白世运,是同白世锦一个祖父的二房庶出,但因年轻时走错了道儿酿成了大错,给彼时经商为生的白家造成了灭顶之灾,使得原本子嗣繁盛的白家,一夕之间只剩下了白世锦和白世运二人,老祖父更是被白世运给活活气死的,临死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将白世运从白家族谱中除名。

    包括白世锦的父母,也是间接因为白世运丧了命。

    若非顾念是一族中人,那时候白世运又是受了他人教唆挑拨,只怕白世锦早已将人给了结了。

    所以白世锦此刻听到况氏提起这个糟心的堂弟,才会是这副脸色。

    “爹您先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况氏抢在白世锦发作之前,赶忙就道:“这些年来三堂叔不是一直住在城西的胡同里吗……我二姐家的短工也有住在那里的,昨个儿我去了二姐府上,无意间听说三堂叔他已经去了……”

    白世锦皱紧了眉,一时间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

    “听那个帮工说去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的,身子都腐了……听说三堂叔那儿子成日里烂赌成性又嗜酒,不输光贯是不会归家的……三堂叔这一走,是连个棺材都没能买。”况氏边说边叹着气。

    叶六郎落银和月娘自然是不知道况氏这口中的三堂叔是哪一个,但想来一个老人,到了晚年落得这种境况,也委实可怜。

    白景亭顿了顿,看向白世锦。

    白景亭对于这位三堂叔,也只是偶然见过一两次而已,除了知道他现况潦倒之外,其余的没太多了解。因为每次提起他,白世锦断然都要气上一场,从不许人过问关于白世运的事情。

    “明日差人去送些银两……交待他家里人好好置办后事。”白世锦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如是说道。

    人死都死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受到的报应也够多了……罢了。

    况氏连忙应了下来,而后脸上却又浮现了些许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情,你索性说出来就是。”白世锦有些不耐,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向来厌烦吞吞吐吐的人。

    况氏脸色尴尬了片刻,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我还听那短工说,三堂叔这儿子因为好赌的缘故,将家里的钱都输光了,欠下了好些赌债……这几日竟然打起了要卖儿子的主意。”

    为了赌,竟然要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卖掉?

    听到这里,落银等人不由地都皱起了眉来。

    这样的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哼,这是他活该!”白世锦愤愤地说道:“我给他爹出钱买棺材不过是看在死人的份儿上罢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他还赌债不成!这样的人你帮他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根本不值得可怜——”

    白世锦的这种观点,落银倒是十分赞同。

    这种人若你是帮了他,他便会像寄生虫一样。

    到了这种地步还执迷不悟的人,就别奢望他能回得了头了。

    “爹说的是。”白景亭点着头,看向况氏说道:“日后这种事情就莫要在爹面前提起了,他们早就已经不是白家人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爹说的对,这种人的确不值得同情……”况氏看向白世锦,说道:“儿媳是觉得可怜了那孩子。”

    “哼,那也只能怪他投错了胎。”白世锦口气冷冷。

    况氏的脸色僵硬了一下。

    白瑾瑜看了一眼母亲,觉得万分不解,她自己的娘她自己当然了解,况氏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会有同情人的人,怎么一会儿觉得这个可怜那个可怜的。

    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白家的子嗣……如何任由别人买了去,是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而且我打听了打听,说这孩子今年也有十来岁了,聪明伶俐又十分勤快……”况氏不顾白景亭目光里的示意,执意硬着头皮说道:“所以儿媳想,不如将他带回府里养着,也好陪一陪爹。”

    “胡闹!”白世锦将茶盏重重地搁下,荡起的茶水四处飞溅。

    虫虫吓得瞪大着一双眼睛,不敢说话。

    况氏有些怔怔,是没想到白世锦的态度会如此激烈。

    白景亭十分不悦地看着她,低声喝道:“还不快给爹认错!”

    “我……”况氏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如果这个孩子能带回她身边养着,她是也不必担心日后的家产问题了。这件事情她托娘家的二姐暗下筹谋了许久,现如今好不容易办成,就等着白世锦点头。

    却不成想,白世锦会是这般反应。

    “他是白世运的孙子,可不是我白世锦的!”白世锦气的脸色黑沉,道:“白世运当年做出了那种事情,难不成还想让我白世锦给他养孙子,将白家的家产留给他白世运的孙子不成!”

    况氏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白世锦的想法,知道此事不能再提,便忙认错道:“儿媳知错,儿媳知错……儿媳本来想着这孩子怎么说也流着白家的血……”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我白世锦这辈子征战多年,手上染了太多血腥冤孽,国公府无后继承兴许也是报应,我早就已经认了!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应天意,何必又要费心多此一举——”白世锦在子嗣这方面,从来没有过强求。

    左右抱养来的孩子也不是亲生的,这家产终究要留给外人,何必多此一举。

    “儿媳记住了。”况氏冒着冷汗应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吧。”白世锦被这件事情搅的全无心情可言,干脆就发话让各人回去。

    叶六郎他们对这件事情的内里一无所知,故也不好相劝,此刻听得白世锦这么说,便只好到:“也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岳父也早些歇着——”

    “外祖父也别太生气了,您这身子也气不得,就如同您方才所说,左右都是旁人家的事,不值得动气。”落银劝了一句,生怕白世锦因为这件事情,再将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身子再给气坏了。

    “好……”白世锦微微舒展了些眉头,“你们路上都小心着些。”

    虫虫也乖巧地对白世锦道了别,但见老人不高兴,声音有些怯怯。

    白世锦复又对叶六郎交待了几句,无非是让他多多注意着落银的安全,叶六郎自然都是一一应下。

    白瑾瑜闻听只是在一旁撇着嘴,直到眼见着叶六郎落银一家子走远,方同况氏跟白世锦请了退。

    白景亭则是将白世锦亲自送回了秋霜院去。

    一离了白世锦的视线,白瑾瑜就忍不住呶着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娘,您方才为什么要提将那孩子带回府里养着的事情!”

    她虽然也是从外头抱养回来的,但这些年来过惯了一支独大的生活,现在多了个叶落银她已经很烦心了,况氏却还要再领个男丁回来同她争宠。

    这件事情被白世锦拒绝,算盘全部落空,况氏本来就十分的糟心了,现在听得白瑾瑜拿这种口气同她说话,不由地就皱了眉,转头过去拿指头狠狠戳了戳白瑾瑜的脑门儿,低声喝道:“你成日除了跟几位公主四处玩乐,你还知道什么!”

    “我怎么了!”白瑾瑜不满地捂着额头,苦着张脸道:“还不是你吩咐我同几位公主处好关系的么?现在反倒说我只顾玩乐……”

    况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你祖父很喜欢叶家那姐弟俩吗!难道你想咱们白家的家产被外人分去不成!咱们这个家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么多年,可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的!”

    “……”白瑾瑜只想着叶落银跟她争宠,倒没想过家产的问题,现下听况氏说起,才后知后觉。

    “哼,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的,怎么突然赶在老爷子快撒手的时候回来尽孝了?依照我看,他们九成九就是刻意回来想分家产的……”况氏眼中神色愤恨阴鸷,“还有那个叶虫虫,年纪小小的就这么会讨好老爷子,定也是他们教的。你不是不知道你祖父的性格,做事鲜少顾及别人的眼光,若是那叶虫虫当真把他哄高兴了,没准儿真给接到国公府里养着了!”

    到时候,这国公府只有他这一个男丁,那还得了!

301:我要去找她

    这国公府,岂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那怎么办?”白瑾瑜皱眉说道,“祖父又不同意从外头抱养——”

    当年同意况氏抱养个闺女回来,还是看在白景亭无出,怕两口子身边没个孩子心里不得劲儿才勉强同意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你爹又不跟我一条心!”况氏越说越气,“只能等日后再做打算了,抱养的事情定然是不能再提了!”

    今日白世锦的态度已经再清楚不过。

    白瑾瑜见她烦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免得再挨骂。

    母女二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出了后花园去。

    ※

    ※

    ※

    ※

    ※

    ※

    叶六郎等人回到叶家的时候,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虫虫在马车里已经睡着了过去,月娘便小心翼翼地先行将他给抱回了房中。

    叶六郎刚催促着落银回去歇息的时候,就见身着一袭宽松绣着云纹图案,深蓝色长袍的叶流风走了过来。

    落银地将他身上的衣袍打量了一遍,眼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叶流风这个人,自然是不会自己去做衣裳的,平素都是落银给操心着,这件衣服却显然是全新的。

    想也不必想,定是纪海给做的了。

    “二伯这身衣裳倒是挺合身儿的……”落银眼中含着狡黠的笑。

    叶六郎听她这么一说,也细细的瞧了起来,当然落银想到的他同样想得到,虽然没说什么,却也笑了两声。

    叶流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冷冷地瞥了父女俩二人一眼,便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道:“今日你们走后,有人送过来的——”

    说完便朝着落银甩了过去,落银伸手堪堪接住,就见叶流风已然转了身离去,大抵是实在挨不住父女俩异样的眼光,从而选择了看似淡定的逃避。

    “谁的信?”叶六郎问道。

    落银信手拆开了来看,喜笑颜开地道:“是南风的——”

    “哦?快看看都说了什么?”叶六郎忙询问道。

    “信里头说……南风在镖局里做的很好,很得大当家赏识,婶子的身子也极好。”落银说着,忽然一顿。

    “怎么了?”叶六郎见她脸色似有些不对劲儿,然而下一刻,就见她眼中荡起了明亮晃眼的笑意来,“铃儿有身孕了!”

    “真的?!”叶六郎喜出望外。

    落银点着头,又指着信中这句话的所在给叶六郎看。

    叶六郎边看边点着头笑道:“这下子嫂子可该是高兴坏了……南风现在成了家立了业,李大哥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如此他也算是没辜负李年临死前对他的交待。

    “还说什么了吗?”叶六郎又问。

    “就是问一问咱们的现状,茶铺做的如何,虫虫是不是进私塾了……”落银笑着将信上余下的内容扫过。

    叶六郎点着头,道:“那明个儿你便给他们回个信,说一切都好。也把找到了易城的事情一同告诉他们——”

    去年传信回去的时候,还没遇着荣寅。

    “好。”落银笑着应下来。

    “好了,你回房歇着去吧,今个儿也累了一整天了。”叶六郎对女儿说着,脸上的笑意不减,又喜不胜收地说道:“我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二娘,让她也跟着一同乐呵乐呵……”

    落银笑着点头,目送着叶六郎朝着自个儿居院的方向走去。

    直到眼见着叶六郎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她才重新将视线放回了手中的信纸上,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渐渐地淡去。

    实际上南风这信中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询问她要不要将她现在的消息和所在,告知徐折清。

    说是自从她走后,徐折清几乎是隔三差五的,就会让徐盛来问一问有没有她的消息。

    眨眼间,离开祈阳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关于徐折清这个名字,她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些遥远了,他之于自己有恩在先,她也帮了徐家茶庄不少,甚至临走前还留下了两道密技。她原本以为二人之间应当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可是再遇到荣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徐折清瞒着一个这样大的秘密瞒了她这么久。

    毕竟是曾经将其当做朋友来看的人,说不心寒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知徐折清打听她的消息是为了什么,但她认为现在也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关于她的消息,是也不必刻意告知或隐瞒。

    落银心中有了思量之后,便收好了信,折身回了房去。

    ……

    然而同一刻的祈阳城,却注定要有人彻夜难寐了。

    “消息可属实?”徐折清倏然从椅上坐了起来,目色难掩激动。

    “已经再三印证了,绝对不会有错!”回话的徐盛也是激动不已,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前些日子少爷不是让我去打听夏国横空出世的一道黄茶黄金翎吗,好奇之下我就随口问了句制茶人的名字,没想到果真就是落银!”

    徐折清一开始听到另一道新的黄茶出现在乐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出自落银之手了。只是不敢抱太大希望——

    “而且说是年纪轻轻的女茶师……定然不会错!”徐盛再而三地说道,“少爷,这肯定就是落银!”

    徐折清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整个人一改长久以来的漠然,落在徐盛眼中,就如同重新活了过来一样。

    “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准备,明日我便去乐宁!”徐折清从这场莫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之后,就即刻对着徐盛吩咐道。

    他要去找她!

    这么久来,几乎要压垮他的并不单单是刻骨的思念,更多的还是对落银的内疚之情,去年追至城门外十里无果,这件事情便一直压在了他的心口,随着日子的增长越来越重,早已堆积成了一块巨石。

    “少爷……您明日就去?”徐盛愣了一愣,那可是乐宁,是夏国的地界儿,光是赶路来回就得几个月的时日,茶庄里的事情近来都是徐折清亲自经手,忽然抛下可如何是好?

    “我会连夜将茶庄里的所有事情交接好,所以你不必担心,现在就去吩咐人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徐折清半刻都不想耽搁。

    见徐折清心意已决,徐盛也不再多劝,即刻就领命下去,打算去着手准备。

    然而刚一推开门从书房里出来,却是傻眼了。

    书房外,方秋言表情怔怔地站在门外,身边站着端着补汤的丫鬟。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晚方秋言都会来给徐折清送补汤,隔几日是参汤,连着几日是清淡的,搭配安排的格外细心。

    纵然每一次都是让书房外的下人或是徐盛转端进去的,但仍旧每晚风雨无阻的过来。

    方秋言看着性子温和,从来都不吵也不闹,更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但唯独是固执的过分。任由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只自顾自地,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徐折清的身上。

    “少奶……”徐盛刚欲行礼,却见方秋言伸出了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盛一愣,遂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方秋言给了他一个眼神之后,便折身走开了。

    徐盛会意,站在原处犹豫了片刻,提步跟了上去。

    “少奶奶可是有话要同我说?”待出了书房的范围,徐盛这才开口朝着走在前面的方秋言问道。

    方秋言止步,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温声问道:“相公明日要去夏国……可是,要去找叶姑娘吗?”

    徐盛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少奶奶这是都听到了吗?

    “我原本也不想偷听的,可不知怎地,一听到叶姑娘的名字……就不自觉的听了下去。”方秋言口气微有些自嘲。

    说来好笑,直到三个月前她才知道徐折清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的原因。

    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了人了。

    那个女子没有过人的才气,没有非凡的身世背景,但据她打听而来的消息来听,却是一位十分特立独行的女子,特别的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印象深刻。

    有生以来,方秋言第一次觉得比不上他人。

    感情,贯来是会使人卑微到泥土里去的东西。

    “是……”徐盛低低的答了一句,心知方秋言既然这么问那就是已经听到了他跟徐折清的谈话,而且少爷明日就要走,瞒也瞒不住。

    “那你应当也会跟着一同过去吧?”方秋言又问道。

    “回少奶奶,是的。”

    出这样的远门,徐盛定是要一同跟过去的。

    “那我便放心了,有你跟在相公身边,我是也不必担心他路上颠簸,顾不好吃住。”方秋言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又道:“那你就赶紧下去准备吧,行李什么的都打点的仔细些,切记别漏了什么。”

    徐盛恭声应下来。

    少爷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少奶奶,定也是上辈子积了德。只是错就错在,少爷在这前头认识了落银……徐盛在心底长长的喟叹了一声。

    然而当他刚刚转了身打算去准备的时候,却忽然又听见身后的方秋言叫住了他。

    徐盛疑惑地转回了身去,问道:“少奶奶还有何交待吗?”

    方秋言顿了顿,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出了口,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题外话------

    由于下月事忙,故暂定单更,不定时会加更,还请诸位理解。╭(╯3╰)╮

302:分号

    徐盛被吓了一跳,忙道:“少奶奶您有吩咐直说便是,千万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

    方秋言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封信……给叶姑娘。”

    给落银?

    徐晃神过来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此次去乐宁,能否见到落银还是未知……少奶奶您这个忙,只怕我帮不了……”

    这是间接地在拒绝方秋言。

    倒不是徐盛不肯帮,而是这次徐折清去乐宁找落银,结果会怎么样都还是个未知之数,他一个下人又怎敢去掺和什么。

    方秋言默然了片刻之后,又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对叶姑娘说难听的话……我只是想对她说几句心里话罢了,你若是不信,大可拆开验查。你只管带去,若是当真见不到叶姑娘,便丢掉罢。”

    “少奶奶,这……”徐盛见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我来徐家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这一点你都信不过我吗?”方秋言嘴角的笑意微有些苦涩。

    “……”徐盛沉默了片刻之后,终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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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恍一整月过去,乐宁城已然进入了炎热的夏日。

    此刻正值正午时分,一轮骄阳高挂在中天烤灼着大地,街上行人无不是汗流浃背,脚步匆匆,都不愿意在街上多作停留片刻。

    “今天可是比昨个儿更热了……”叶记茶铺的后院中,二虎趁着午休的闲空儿,打了一盆带着凉意的井水,浸湿了汗巾擦拭着脸和脖子。

    端着茶盘的杜泽路过瞧了他一眼,笑道:“心静自然凉。”

    二虎乐了两声,一边挽起袖子擦拭着胳膊一边道:“我是比不得杜师傅您的心性!”

    杜泽笑了笑,刚欲开口,就见拾香走了过来,对他说道:“杜师傅,师傅请您去后堂一趟。”

    一听落银找他,杜泽当即不再耽搁,朝着后堂而去。

    后堂之中,是比前头要凉快上一些,四下开了窗子通风,故也不算太闷,只窗外的蝉鸣声,始终都没个休止,颇有些聒噪。

    落银坐在茶案一旁,正同对面的叶六郎说着话儿。

    “趁早筹备着总是好事儿,省的到时候着急忙慌的。”叶六郎这边说道:“那明日开始,我就着手去张罗找铺子的事情。毕竟要在华正街找到合适的地方,只怕十天半月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

    “嗯。左右时间还长着,慢慢找就是了。”落银点着头说道。

    杜泽刚一进来,就听到父女俩在说找铺子的事情。

    眉间闪过一丝疑惑,他忍不住出声问道:“东家,西雀街虽然没有正华街来的繁华,但平日的人流还是挺大的,而且现在乐宁城的百姓刚习惯咱们这座铺子的位置,好端端的为何要搬走?”

    虽然说现在已经入夏,但黄大茶茶被追捧的热潮却丝毫没有减退,因为价格接近平民化的缘故,一时间在城中甚至成为了消暑的不二茶品,大有掀起一阵风潮之势。

    前几日,刚又出了一大批黄大茶。

    其它的铺子过了春季,都在一日日的清闲下来,而只有叶记是个例外。

    所以东家怎么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搬走呢,倒不如等到了深秋清闲下来再说。

    杜泽刚想再劝,却见落银朝他看了过来,笑道:“杜大哥,不是要搬走,而是打算开分号呢。”

    “分号?”杜泽讶异地看着落银。

    落银点点头,“半月前我就跟我爹在合计这件事情了,现在铺子里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规,黄茶的名声也越来越响,已经供不应求,开分号乃是迟早的事情。”

    杜泽望着落银眼中的神采,不由地晃了一下神,然而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既然站稳了脚跟,那就要开始扩大势力了。

    这样一间小茶铺,生意做得再红火,可终究只是一间茶铺而已。

    他早就看的出来,落银的眼光绝不会局限于此。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所以我这才让杜大哥过来。”

    杜泽收回了心思来,忙问道:“不知东家让我过来是为何事?”

    “既然要开分号,那必然要招募新的茶师,我这几日来想了想,如果全用新人去新茶铺,没个人在旁边看管着只怕会出差池。”落银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东家的意思是,到时候想将我和拾香调一个人过来新茶铺吗?”杜泽也觉得落银说的有道理,自然不能从一开始就全部交给新人,便点头道:“拾香年纪毕竟还小,又是个姑娘家,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届时不如就让我过去吧。”

    落银见他自告奋勇的样子,不由地失笑了两声。

    叶六郎也跟着笑了笑,对杜泽解释着道:“银儿是打算另找块地方做茶庄,日后茶庄和茶铺便分开来。”

    “要做茶庄……?”杜泽是真的震惊到了。

    茶庄独立化,这乃是茶行做大的第一步。就像是青国的徐家和凤家,夏国最大的庆丰茶行,必然都是如此。拥有专门用来制茶的茶庄和一批优秀的制茶师,至关重要。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反正日后也迟早要做。若是两个茶铺再单独制茶的话,茶师们关于制茶交流等方面,也太过麻烦。”落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并且几日前,已经同叶六郎做好了资金估算。

    “这下东家可又有得忙了。”杜泽既对叶记的将来充满了希冀,又担心落银会顾不过来这么多的事情。

    “开始是会忙些,但后头理顺了,都走上正轨便轻松了。”落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些事情跟她前世所做的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是到时候茶庄刚开始做,还得让杜大哥多费心了。”

    “东家说的哪里话……只要是我能做的,便绝不会推辞。”能帮得上忙的,他肯定会尽力而为。

    当初他来乐宁混不上饭吃的时候,若不是落银不计较他之前的名声不好留用他,只怕他现在或许已经为了生计问题,而放弃制茶这个行业了。

    “那就麻烦杜大哥了。”落银客气了一句,继而又道:“待茶庄的地点选定之后,我便贴出招募茶师的告示,届时我可能会在外头忙,这件事情就交给杜大哥和拾香了。”

    杜泽从业制茶多年,选几个做事稳当的茶师,自然不在话下。

    待事情都交待商量个差不多了,杜泽和叶六郎表示都没什么问题了之后,落银估摸了一下时辰,便顶着大日头乘着马车出了茶铺而去。

    最后,马车在挽月馆前停了下来。

    落银下了马车,刚踏进馆内前堂,里头的小厮便将她认了出来,上前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道:“叶姑娘里边儿请吧,曾先生已经在等姑娘了。”

    落银点头,随着这小厮朝着专门用来给风朝岬私人待客的西厢房走去。

    然而落银这边刚一转身,馆内便来了另外一群衣着鲜丽的年轻男女,端看穿着和举止,就知身份定然不一般。

    “难得白小姐今日肯赏脸。”前头一位白面儿公子哥谄媚地说道,口气里含着巴结的味道。

    白瑾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倨傲之色,没有说话。

    她向来喜欢这种居高临下,被人包围讨好的感觉。

    然而一转脸,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虽然那背影很快的消失在了转角处,但白瑾瑜还是将人认了出来。

    叶落银?她来这里干什么?

    而且那厢房,分明是这挽月馆的主人风朝岬的会客之处。

    她竟然能得风先生亲自招待?

    白瑾瑜思及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说落银同京中多名大儒交好,在这个圈子里十分的受待见,心底便一阵厌烦,嫉妒的不得了。

    凭什么她有这么大的面子!

    白瑾瑜心底不平衡到了极点,原地伫足了片刻之后,便朝着柜台处走去,“风老先生可在馆中?”

    “回姑娘,风先生正在厢房待客。”

    “你去通传一声,就说白国公府的白小姐来了,想见风先生一面。”白瑾瑜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她找风朝岬自然没有什么事情可言,只是出于攀比的心态,想证明自己哪一点都不比叶落银差而已。

    听她说要见风朝岬,跟她一道儿来的七八位仕族少爷小姐都围了过来。

    “早就听说风老先生同白国公大人交情甚好,如此想来,白小姐应该常常有机会见到风老先生吧?”一位身着橘色外罩轻纱的小姐笑着说道。

    白瑾瑜微微扬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站在柜台后的伙计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去通传!”

    伙计尴尬地说道:“真是对不住……除非事先是先生约好的人,不然一概不予通传。”

    “……”白瑾瑜的脸腾地一下就羞红了。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这不是让她出丑吗?想她白瑾瑜,何时在这帮人面前出过丑了?

    四周一时间安静的可以,但白瑾瑜仍旧可以觉察到,其中有人在拿看笑话的眼神盯着她看。

303:新茶出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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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白国公的孙女白瑾瑜,你去通传一声,风先生定会见我——”白瑾瑜不甘心就这么丢脸,不死心地说道,还刻意咬重了白国公三个字。

    “请白小姐勿怪,我们挽月馆当真是没有这个规矩。如果白小姐真的想见风先生的话,不若等先生待完客出来之后,再亲自同先生说吧。”

    风朝岬,自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挽月馆里重的是文而不是官,再者说了,在这里什么贵人没有见过,就连当今圣上和太子都来过,故这伙计根本不为白瑾瑜的话所动。

    好声好气的说完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挽月馆待客之道向来如此而已,同白瑾瑜的身份,根本毫无干连。

    白瑾瑜听罢,脸色羞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咳咳……”她身边的男子轻咳了两声,适时地解围道:“既然如此,不若就先等风先生忙完罢,咱们就先进去先吃一吃茶,边吃边等,不知白小姐意下如何?”

    白瑾瑜强压下羞怒之意,狠狠剜了一眼那西厢房的房门之后,才不悦地甩袖朝着事先预定好的厢房走去。余下众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其中不乏有几位年纪相当的小姐们,互视着窃笑。

    ……

    这边儿,落银已然来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布置的精巧而清雅,分为外厢房和内厢房。

    “曾先生怎来这么早,如此倒是让先生久等了。”落银刚一走进外厢房,还没瞧见曾通玄,便笑着说道。

    此刻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为了礼数周全,她本想在前头过来先等着曾通玄,竟不曾想曾通玄比她来的还要早。

    丫鬟见状忙替她打起了竹帘。

    “呵呵,叶丫头过来了……”曾通玄笑呵呵地说道:“左右闲在家中无事,便早些过来跟风老头儿唠唠嗑儿——”

    风朝岬笑着点点头,对落银招手道:“快来坐。”

    落银一走进内厢房中,就觉得一股凉爽之意扑面而来,仔细瞧了,才见是桌案下方放了一整桶晶亮的冰块儿,散发着层层的冷意,将空气中的燥热驱散了大半。

    落银走近了落座下来,便朝着风朝岬问道:“风先生身子可好全了?”

    “好了……”风朝岬笑着点头,道:“不过是一场热风寒罢了,你也真是,百忙里还特意去一趟。”

    前几日里,风朝岬染了风寒,落银在白世锦那里得知,从国公府出来之后,便携了些补品顺路去了风府探望了一遭。

    “不过是凑巧从外祖父那里得知,顺路而已,何来的麻烦。”落银在风朝岬和曾通玄面前,并不避讳她跟白世锦的关系。

    在白世锦确定下来之后,风朝岬便也没瞒住曾通玄。起初,曾通玄自然也是震惊万分的,可是一个多月下来,俨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曾先生今日让我过来,可是茶庄的事情有着落了?”落银接过一侧丫鬟捧来的茶盏,朝着曾通玄笑问道。

    她要开分号且建立个人茶庄的事情,此前偶尔间跟曾通玄提过一嘴,那时候曾通玄便主动说,找茶庄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左右他成日闲的无事可做。

    找一座茶庄跟找一间茶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而且落银有心做大,为了以后考虑,自然不打算找一处小地方来应付。

    虽然目前用不着多大的茶庄,出茶量也不算太大,可日后总会用得上的。早早买好放在那里,也没有坏处。

    那时候曾通玄问她,约莫要找个怎样规模大小的庄子,落银想也没想,便道:就先按照徐家茶庄的大小来找。曾通玄听罢,震愣了片刻,遂仰头大笑了一阵儿,直夸这丫头不仅有远见,更是有胆量。丝毫不输男儿。

    然后,便拍着胸脯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莫急莫急,哪里有那么快,又不是找座两进院儿那么简单。”曾通玄笑着摇头,“但你也别担心,这件事儿我已经托人去问了,平康也会帮着留意,一有消息我便告诉你。”

    “曾公子平日里忙着照看生意,哪里还有时间管我这档子闲事儿,曾先生您也真是的,说是自个儿去办,结果还不是推给了旁人。”落银笑着微微撇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哈哈哈……”曾通玄连忙笑着摇头,问自己辩解着道:“可不是我偷懒,毕竟我也让人去打听了,而平康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人更广一些,效率可比我这个老头子要高。”

    “偷懒就是偷懒,你就别为自己开脱了,平康那么忙,哪里有这个心思。”风朝岬也站在了落银这边儿,好好地充当了一把损友的角色。

    曾通玄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你不知道平康的能力。”

    说罢,便拿出了事实来提高信服度,“上回叶丫头那半边茶山的事情,他可是没费多大功夫就给办成了,他这孩子可比我这个老头子会办事多了!”

    什么……

    落银唇边的笑顿时凝固住了。

    接下来,风朝岬笑着取笑曾通玄的一番话,她便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曾先生……”落银看向曾通玄,问道:“曾先生方才说,之前我那另半边茶山的事情,实则是曾公子暗下替我办成的?”

    “暗下?”曾通玄微一紧眉,问道:“难道你之前竟不知道此事吗?”

    原来真的是增平康。

    那个时候她就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一开始不愿意露面见她,而且又把手续做的那样齐全,价格低的不像话。这根本就解释不通,但后来来见她的人,偏生又表现的那么正常。

    现在想来,定是曾平康授意他们那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使她安心。

    可他为何要骗着自己?

    是不想让她觉着亏欠他吗……

    “哈哈,好了……”曾平康恍悟过来曾平康的用意,知道自己失言说漏了嘴,便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道:“反正茶树都种上了,还管它通过谁买来的呢。叶丫头你尝尝这茶,可是出自徐家茶庄的。乃是一道顶好儿的新茶——”

    落银压下心口的复杂,将茶盏子凑到了唇边。

    茶汤温热程度刚好可以入口,一股浓郁的茶香顿时充斥在口中。

    落银微微一怔,遂笑道:“这应当是徐家茶庄里的颜师傅所制的茶。”

    “叶丫头是如何得知的……?”曾通玄又被惊到了,这茶是百里弗托人给他捎来的,因为他现在身处夏国,去年年底的时候,便通过晋茶会内部的调解,卸去了品茶师一职,会内已经重新推举出了合适的人选。

    可纵然他今年没去晋茶会,百里弗和福康升还记挂着他,这不,晋茶会一结束,就让人给捎来了今年夺魁的茶叶。

    还在信中特意说了,这茶出自徐家茶庄一位叫做颜安的年轻男茶师之手。

    “难道你已经听说今年晋茶会的事情了?”曾通玄又问道。

    可是不应该啊,两国之间路途遥远,这种事情又没人快马加鞭的传过来,落银不该这么快得知详细的。

    “今年的晋茶会?我倒还没听到什么风声儿呢。”落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可这茶正是出自徐家茶庄的颜安师傅之手,而且就是今年晋茶会夺魁的茶!”

    颜安拿到晋茶会魁首了?

    落银心底既惊且喜,她同颜安关系尚可,也一直很看好他,现在见他由此成就自然跟着高兴。想她离开徐家茶庄之后,徐家茶庄便只有胡琴和颜安两位大茶师了,理所应当的是他二人去参赛。

    “只是之前我在徐家茶庄的时候同颜师傅有些交情,这茶之前我也尝过一次,只是这次更好一些,显然是经过改良了。”落银笑着同曾通玄说道。

    还记得去年徐家茶庄的晋升考试上,颜安拿出的正是这道茶,只是还欠了些火候,而且又是蒸出来的鲜嫩叶。

    那时她点拨过一二,颜安便记下了。

    而且再加上她后来留下的炒茶技艺,这道茶的工艺,可谓已是炉火纯青,没得挑剔了。

    ……

    同一刻,祈阳。

    “颜师傅这茶,越制越好了。”徐姑姑坐在议事厅中,含笑道。

    柳共喜站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如今,颜安已经成为了徐家茶庄最炙手可热的茶师,柳共喜对待他的态度,也日益的恭敬了起来。

    徐折清走后,茶庄里的大小事宜都由徐姑姑和柳共喜来处理,今日徐姑姑让颜安和胡琴过来,是为了商量些事情。

    现下事情已经谈罢,颜安坐在下首听着徐姑姑的话,露出一个千山软水的温润笑容,“说到这茶能有今日成就,有一半还要感谢叶师傅。”

    徐姑姑闻听,唇边笑意微微淡去,不可查地溢出了一声低低的喟叹。

    “这炒茶的技艺是出自叶师傅之手,弃嫩采粗也是叶师傅当初教授于我的。”颜安眼神微有些涌动,不由地就想到了落银现在何处,过得如何。

    却不知,他亲手所制的茶,在数千里之外,落银已经尝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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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不肯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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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末,日光渐渐收敛了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炽热难耐。

    原本安静备至的风郡王府,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声打破了寂静。

    “你说什么!?”

    “他竟然又要纳妾!”

    明珠失控地朝着丫鬟厉声质问道。

    丫鬟被她的怒意吓到,忙跪了下去,垂着头抖着削弱的肩膀,畏畏缩缩地道:“回公主……这是方才奴婢亲耳听到的……王爷明日要抬一位戏子过门为妾。”

    “竟然还是卑贱的戏子!”明珠气的火冒三丈,她来到风郡王府这么久,风郡王都没有敢提纳侧妃和妾室的事情,可近来就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接连纳了两位侧妃,还有两位侍妾,这四个人尚是官家小姐,明珠便也勉强忍下了。

    可现在,竟然还要娶一名戏子!

    现在府上谁不知道,王爷已经有足足一个多月没有踏足她的正院了,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其中不乏难听的话语。

    这一切,又让她这个正王妃的脸面往哪里放。

    “王爷现在何处!”明珠怒然问道。

    “王爷……现在在……在后花园同柳夫人赏花……”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

    明珠听罢,面色铁青地道:“本宫倒要问一问他到底想如何!”

    说罢,便径直甩袖大步出了内室。

    “公主!”身后一干丫鬟,急慌慌地追了上去。

    风郡王此刻是正同半月前刚迎进门的小妾柳凭儿在后花园乘凉,赏花吃茶。

    此刻后花园内凉风习习,热意已经逐渐地散去,花红柳绿,亭帐随风微动,亭内茶香四溢,却掩不住女儿家的脂粉软香。

    “明日府中又要来一位新妹妹……王爷会不会因此就顾不上妾身了?”女子含怨低声问道,声音绵软入骨无形。

    “哈哈……”风郡王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道了句“岂会”,一手拥着柳凭儿,眼神却有些涣散地透过半透明的纱帐望向亭外。

    柳凭儿借势软在他的怀中,低声咕哝了几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微蹙了娥眉,柳凭儿抬眼一瞧,正得见风郡王一副走神的模样,眉目间一片思索和犹豫之色,端是慎重无比。

    “王爷……您在想什么?”柳凭儿轻轻晃了晃风郡王的胳膊,疑惑地询问道。

    风郡王堪堪回神,垂下眼脸看了一眼柳凭儿撒娇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有些疲于应对,微一摇头之后便抽身站了起来,道:“本王还有要事要去处理,晚饭不必等我过去,你先行用了就是。”

    柳凭儿有些未能反应过来,忙地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唤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却见风郡王已经撩开亭帐,大步下了亭台而去。

    “突然这是怎么了?”柳凭儿不解地皱眉低语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就听得亭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子声音——“卢安风,你竟然要抬一名身份低贱的戏子过门!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这是……明珠公主吧?

    柳凭儿透过纱幔瞧出,就见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正疾步迎面走来,身后跟了四位丫鬟。

    她也就进门当日,得见了明珠一日,但是敬茶的时候明珠非但没喝,还当着众人的面儿一把挥落了茶盏,将她一身嫁衣溅的不成样子。

    柳凭儿可没有忘记这个耻辱。

    好在她看得出来,风郡王很不待见这位声名狼藉的公主,不然又怎会对她们几个交待,不必去给明珠请安,权当府里没她这个王妃——

    在这王府里,大小之分,远远没有得宠与否来的重要。

    这一点柳凭儿看的清楚,明珠却始终自恃身份高贵,从来不曾看透。

    柳凭儿忙地起身,往亭边靠了靠,翘起了食指将亭帐轻轻撩开一道细缝儿,看着外面的情形。

    “……”风郡王望着眼前的明珠,就皱起了眉头来。

    “你接二连三的往府里塞人,可有同我商量过!”明珠气冲冲地质问道,似乎想藉此将压抑了如此之久的怒气,全盘爆发出来。

    “本王为何要同你商量。”风郡王冷笑了一声,有些不耐地看了明珠一眼,负手便要走,根本不想同她多做纠缠。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风郡王对明珠已经彻底没有了忌惮,他已经看清楚了,明珠根本没有什么依仗,他才是这风郡王府真正的主人。

    而且这些日子来经过这几位新欢的服侍,他已经越发的厌恶明珠的刁蛮任性。

    他起初对明珠是有几分爱意的,但那晚明珠为了不让自己碰她甚至不惜出手刺伤他,而且心里面还装着另外一个男人,和她平日种种,已然让他的心彻底冷却了下来。

    这样的女人,他日后再不会花半分心思上去。他身边,并不缺女人。

    “你给我站住!”明珠见他态度如此,险些被气昏过去,厉声将人喊住之后,便噔噔噔几步冲了过去,走到风郡王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竖起了柳眉,拿起了以往命令的口吻说道:“我告诉你,这个戏子,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进门的!”

    风郡王竭力的忍耐着心口处往上冒的怒气,皱眉喝道:“快给本王让开!”

    “你竟然还敢吼我!”明珠气的瞪大了双眼,还是无法接受风郡王对她的态度转变,想到这些日子来她被禁足就是因为他跟皇上告状造成的,一时间更是怒意难挡,张口威胁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让那个贱人进门,我非得让你这风郡王府鸡犬不宁!”

    她这番话说罢,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身后一干丫鬟,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这公主可当真是口无遮拦,竟然连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难道这么快就忘了之前那道圣旨了吗?

    “啪!”

    一声脆响倏然响起,回荡在四周。

    “这是本王教训你不懂为妻之道!”风郡王展现了一副鲜少见的硬汉姿态。

    “你竟然打我!?”明珠龇目欲裂,这一巴掌让她想起了上一次风郡王也对她动过手,反应过来之后,便张牙舞爪地朝着风郡王扑了过去。

    亭中的柳凭儿看的既解气,又提心吊胆。

    见事情发展至此,犹豫了片刻之后,便装作一副慌乱无比的模样奔了过去。

    风郡王已将明珠推到了一边去,表情不怒而威,“本王不想同你废话,识相的就赶紧离开!”

    “你凭什么对我动手!”明珠向来是一个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丧失理智的人,此刻,哪里还感觉的到风郡王话里的危险气息。

    “姐姐不要!”柳凭儿跑了过来,冲到风郡王面前,就要去拦发了狂的明珠。

    明珠见到横空出现的柳凭儿,更是大怒,干脆就将怒气撒到了她的身上去,扬手一巴掌落在了柳凭儿雪白的脸颊上,重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宫的事情!”

    柳凭儿痛呼了一声,顺势就倒在了身后风郡王的怀中,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惶和委屈的泪水,十分惹人怜爱。

    “够了!”风郡王忍无可忍,对身后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直视的侍卫命令道:“将这个疯女人给本王押回院中,好好看守,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你们敢!”明珠警戒地看向那两名侍卫,赤红着一双眼睛说道:“你们敢动本宫分毫,本宫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可是两名侍卫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果断地上前一左一右将挣扎着的明珠给强行禁锢了住。

    “滚!”风郡王又怒喝了一声。

    “狗奴才,你们放开我!”明珠气的眼泪都要出来,她堂堂一国公主何时受过这等对待!

    然而不管她如何辱骂威胁挣扎,最终还是只能被两名侍卫强行这拖出了后花园去。

    风郡王望着明珠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他如何也没想到,在经历了上次被咸丰帝惩罚的事情过后,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反而大有变本加厉之势。

    自作孽不可活莫过于如此了。

    若非是看在她是和亲的公主,他无法私自做主休弃的份上,他早就甩去一纸休书求一个眼不见为净了。

    平白挨了一巴掌的柳凭儿,丝毫不见怒色,一双娇媚的杏眼之中,反而有些得意洋洋的意味。

    柳凭儿嘴角现出一抹冷嘲……只有笨女人,才会同自己的男人硬碰硬。

    ……

    这一场闹剧过去,金乌已然西沉而去,漫天的晚霞堆砌在天边,颜色亮丽夺人心魄。

    落银坐在马车中,朝着回家的方向而去。

    她微微挑开帘子瞧见了这绯丽无比的晚霞,有些愉悦地弯了弯嘴角。

    现如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朝着她起初的计划前进着。她现下需要做的,就是稳稳当当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正思量茶铺着接下来的事宜之际,忽然有马蹄声入耳。

    听着这愈来愈近的马蹄声,落银心中一喜,心头登时冒出了一种直觉,连忙欠身撩开了帘子去看,便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了眼前。

305:许久不见

    再往上瞧出,就见是一位风姿俊朗,英姿勃发的玄衣少年人坐在马上,一手轻轻缠握着缰绳,马速已然减缓,同马车并行着。

    “怎这么快就回来了——”马车内的落银看清了是荣寅,唇边笑意灿烂。

    荣寅大半月前说是有要事,要出一趟远门,约莫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乐宁城,落银从他的话语中隐隐觉察到此事非同小可,便没有多问,只交待他万事小心,早些回来。

    这半月来,好在荣寅日日都会使人传信于她,得知他一切皆好,落银这才安心。

    “怎么,听你这口气好似不乐意我提前回来一样。”荣寅侧着脸望着落银,眉间眼角的倦怠之色,已经全被笑意掩盖了个干净。

    “你走之前不是说要一个月吗?”

    “嗯。”荣寅扯起了一边唇角,目光半刻也不离落银,简要地解释道:“事情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三日前已经敲定,我又一心念着你,便没多呆下去。提早赶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落银心中闪过一丝甜意,然而待看清了他浑身的风尘仆仆之外,又不免责怪道:“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怎么不回府休息休息再过来找我?”

    荣寅不做犹豫地答道:“看到你才能安下心来歇息。”

    落银不以为意地“嘁”了声,嘴角却有掩盖不住的浅笑。

    二人便这样,一个坐在马车里,一个骑在马上,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叶家。

    荣寅先跃下了马,而后上前将马车帘撩开,扶着落银下了车。

    “家中莫不是来了客人?”落银刚一从马车中下来,就见大门左侧停靠着一辆宽大而考究的马车。

    她刚从挽月馆同曾通玄道别完回来,想当然不会是曾家的马车。

    仰慕她名号的人不少,但只会去茶铺拜见。

    这会是谁呢?落银疑惑地皱了皱眉。

    荣寅看了她一眼,道:“走,先进去瞧瞧吧。”

    落银点点头,二人这才并肩一同走了进去,并径直朝着客厅而去。

    此刻,客厅中的气氛有些古怪。

    偌大的客厅中,二人坐在茶案旁,一人站立一侧。

    “伯父,落银大许几时可以回来?”

    叶六郎的脸色透露着一股子疏离之意,口气还算正常,但绝对称不上友善,“这个尚且不确定——不知徐少爷千里迢迢地前来,所为何事?”

    徐盛的脸色尴尬了一瞬。

    虽然他不知道去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叶六郎,显然还是没能够释怀啊。

    徐折清面色却半分不改,只有些复杂地一笑,说道:“这次过来,一来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二来是想看看落银,去年落银走的匆忙我未来得及为她送行道别,心中一直愧疚不下。”

    叶六郎兀自冷笑了一声。

    过去的事情是已经过去了,可他如何也没办法对一个,曾经企图对自己的女儿做出禽兽不如之事的人好言相待。

    他方才没有抡着扫把将人直接赶出去,还是看在徐折清曾经对叶家有恩的份儿上。

    可同时,恩与怨,

    他分的很清楚。

    “有劳徐公子挂心了,银儿现如今一切皆好。”叶六郎没有兴趣听徐折清说什么道歉的话,更不想他打扰落银的心情和生活,便径直说道:“但想来银儿应该不大想见到徐少爷,既是如此,我这个做父亲的,现在便代她说一句话儿——请徐少爷回去吧。”

    “……叶老伯,我们东家从祈阳过来,就是为了见落银一面。”徐盛见叶六郎要赶人,耐不住性子了,抢在徐折清前头开口对着叶六郎恳切地道。

    叶六郎微微仰了仰下巴,眼神淡漠至极,虽然没有说话,看那表情却也是没得商量。

    “此次前来确实是有要事要当面同落银说,还请伯父网开一面,让我见一见落银。我保证,将这件事情说罢,立刻就走。”想他徐折清,何时如此卑躬屈膝地跟谁说过话。

    可是这件事情,他如果不亲自告知落银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叶六郎见他表情不似说谎,思量了一会儿,便道:“当真有什么事情,你同我说,我来转告银儿就是。”

    徐折清的脸色立即有些为难了。

    “伯父……这件事情,我必须要亲自跟落银说才行。”

    纵然不能得到原谅,他还是想亲自跟落银认错道歉。

    “这一点恕叶某不能答应。”叶六郎见他如此,脸色恢复了冷清,道:“许少爷若是想说,我可以从中转告,若是实在不想说,还请回吧。”

    说罢,也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倏然站了起来,左臂朝着厅门的方向一展,道:“请——”

    徐盛见他真要赶人,立马儿着急地看向徐折清。

    他知道自家少爷的性格,虽然看似随和,但骨子里的自尊心却是十分的强,眼下遭叶六郎这般对待,只怕拉不下面子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这些日子来两天的路并为一天来赶,半日都不曾歇息过,若还是无法见到落银就这么回去,那岂不是平白遭了这等罪。

    徐折清的神色,一时间起伏不定。

    这时,又听叶六郎抬高了声音说道:“请吧——”

    “今日实在是叨扰伯父了……”徐折清终究还是顾及着做人最基本的礼数,站起了身来,冲着叶六郎歉意地一揖手。

    可随之,又听他格外坚持地说道:“今日没有见到落银,晚辈明日还会前来,直到见到落银为止,还请伯父莫要介意。”

    “你——”叶六郎不由地气结。

    他以前怎地就没发现,这徐折清还有如此厚脸皮的一面?

    叶六郎冷哼了一声,没有置词。

    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将人送走之后,他便去交待肖肖,若是徐折清再过来,定不许放他进门儿。

    去年落银在徐家茶庄受的委屈,他如何也忘不掉。那样的回忆,想必落银也不想再被提起来。

    而徐折清的再度出现,定会无可避免地牵扯到之前的事情。

    他叶六郎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更甚至说没什么远见,但是他唯一想做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开心。尽可能地将会使她不开心的事情和人,杜绝在外。

    徐折清也不再多留,冲着叶六郎一抱拳之后,便提步朝着厅外走去,背影颇有些落寂。

    “少爷……”徐盛叹了一口气,忙跟了上去,经过叶六郎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有礼貌的一躬身,赔了句笑。

    在徐盛离去的那一刻,叶六郎也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对徐折清如此尚且有情可原,可徐盛这孩子的为人他一直很喜欢,之前在祈阳,他前前后后忙了落银不少,叶六郎都看在眼里。

    可他毕竟还是徐折清的下人,叶六郎如何也做不到笑脸相待。

    叶六郎微微侧了侧身,抬眼朝着刚出了客厅门槛儿的徐折清主仆二人看去。

    却见徐折清的背影,在此刻蓦然顿住。

    徐盛更是惊喜交加地喊出了声儿来,“落银!”

    完了……

    叶六郎脑海中立马就蹦出了这俩字儿来。

    还是没能阻止得了。

    “徐……公子?”落银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徐折清,没有防备的,怔愣了片刻。

    远在祈阳的徐折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徐折清眼中涌现了万般神采,比这世间如何一种色彩都要恍眼。

    分明是大半年没见,但竟觉得隔开了几个春秋那么久。

    现在面前忽然出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庞,竟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就连应该说什么都无法抽出心思去思考,最终只得点了点头,神色反复之下,显得有几分慌乱。

    落银从未瞧见过他如此模样。

    静默了片刻。

    “我这次来……”

    “徐公子此次前来,不知……”

    落银和徐折清齐齐地开了口,却又齐齐地断在了一半。

    “徐公子先说吧。”落银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开口。

    然而就是这一个看似简单的笑容,让徐折清刹那间觉得心凉了大半截。

    这是什么样的笑?

    不像是对待昔日的朋友,曾经的故人。

    虽然没有刻意伪装成陌生人之间的疏冷,却更像是将他看待成了生意场的商人。有些联系,却仅止于同行之间。

    这比陌生人还要可怕的关系……

    徐折清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她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表情,已经将二人的世界硬生生地阻隔了起来,他根本无法接近。

    “徐公子,许久不见了。”此时,一道夹杂着冷笑的男声,在跟她同一个方向响起。

    听出这声音似有些熟悉,徐折清下意识地探目瞧去。

    待看清了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徐折清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瞳孔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

    ……

    徐折清神色有些浑噩,在已然混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中,勉强地理出了一丝头绪来。

    那这么说,落银岂不是早就知晓了他曾经谎称她已然不在人世的谎言……?

    徐折清的脸色一时间红白交加。

假条君

    卡文,没办法静下心来写,明日双更,抱歉。

306:噩耗

    ----谢谢(剑龙;双喜)的粉红月票,(补昨日欠更----

    二人就往那里一站,纵然什么都没有说,却让他好好地感受了一番,谎言被人当面拆穿的尴尬窘迫和无地自容。

    “之前的事情,真是让徐公子煞费苦心。”荣寅语含讥讽。

    他只要一想到,平白的跟落银错失这么久,甚至可能永远的错失过去,心中的怒意就无法平静下来。

    “抱歉……”徐折清尽量使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着二人,声音里满都是自责,“去年的事情,的确是因为我一己之私而犯下的错误……”

    罢了,又微微侧开目光看向落银一人,无比诚恳地说道:“落银,对不起。”

    可他自己也感觉的到,这句对不起,实在太晚了一些。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找到了彼此。

    或许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不是他一个谎言就可以阻止得了的。徐折清自嘲地想道。

    叶六郎大步从厅中出来,就听得徐折清对落银说对不起,他不明情况,还当是之前茶庄里的事情,便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说道:“对不起就不必了!起初我们已经跟你们徐家茶庄说的很明白了,从今往后再没什么瓜葛!”

    徐折清眼中愧意愈浓,已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请求原谅。

    “落银,伯父……郡王,之前的事情全部都是我的不对,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求你们原谅……”徐折清说到这里,看着落银说道:“但我想尽力弥补这些过错……”

    而至于怎么弥补,只要落银说,他便能去做。

    “落银现在身边有我。”荣寅往前微微提了一步,刚巧就将落银挡在了身后,阻隔去了徐折清的目光,而后徐徐地对徐折清说道:“她现下一切皆好,若有不好的地方,也该由我来应对,所以徐公子的弥补,委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荣寅说话惯来的直接,这不是个秘密,但像今日这般尖锐,还是极少有的。

    落银望着眼前他挺得笔直的后背,浓浓的暮色渲染一番过后,满都是说不出的暖意,一时间,觉得心口被感动盛满。

    之前不管经历过什么,也不管日后会遭遇什么,只要有他在,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徐折清站在荣寅三步开外的地方,原本笔挺的身材,此刻却有一种万分颓唐之感。

    一个月来马不停蹄的赶路,让他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疲乏,本是合身的绣白色玉竹青布绸袍,此刻却显得分外宽松,一双温润堪比青山绿水的双眸,已被自讽和惭意覆去。

    是的,她哪里还需要自己的弥补。

    自己又能拿什么去弥补?

    此次乐宁之行,他显得分外荒唐和自取其辱。

    可是,他并不后悔。

    见到她如今的模样,他便放心了。

    至少,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真的错失什么。

    徐盛清晰的察觉到,徐折清身上散发出的情绪,与以往都不同。

    再没有之前的不甘心,而是一种释然。

    徐盛暗下觉得,这是好事。

    “叨扰了……”徐折清对着荣寅和叶六郎各自一揖手,作别。

    徐盛连忙跟上。

    然而刚走出三五步远,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猛地回过了头来,来到落银身边,拿出了一封信来,低声道:“落银,这是我家少奶奶让我转交给你的。”

    生怕徐折清听到似的。

    落银一愣,徐折清的妻子?

    她好似没有见过。

    二人根本从无任何交集,她作何要写信给她?

    可来不及多问,徐盛就将那信塞到了她手中,而后便一溜儿烟地朝着徐折清跟了过去。

    落银心绪有些复杂地目送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果真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没来得及跟徐折清说什么话,可转念想想,她同他,也没有了什么话好说。

    二人如今可算是同行,日后她若是做大起来,定然少不了生意上的往来。待再见,相互之间便是只有利益往来的生意人了。

    荣寅见她失神,是猜不到她在想着什么,略有些不悦地皱了眉,“你这是在怪我方才说话太过,将人就这样赶走了么?”

    叶六郎暗笑着摇了摇头,不想打扰孩子们的谈话,折身回了厅中。

    落银回过神来,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荣寅打量她脸色的确不是在生气,适才暗下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了,一见到徐折清,就觉得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对待。

    朝堂之上,面临多大的事情,他都不曾如此无法遮掩自己的情绪过。

    大致是因为,他不在的那两年多,陪在落银身边的人只有他徐折清。

    所以,才使他分外忌讳。

    “快看看这信里写了什么?”荣寅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转开了话题。

    落银点点头,将信打开了来看。

    素白的信纸折的非常整齐。

    展开,便是一行行十分清秀娟丽的字体,透过这字,似乎就能想象的出写信的主人,定是一副芊芊弱态,却才气横生的女子。

    落银自是没打算避着荣寅,将信纸摊开在二人中间。

    暮色虽渐重,但并不妨碍二人看清信上的内容。

    “……这算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荣寅竟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气的脸色发黑。

    落银愣了愣,旋即忍不住笑了两声,抬头白了他一眼,含笑说道:“你至于吗?这徐夫人也是因为不知晓内情才会如此,又无恶意。”

    荣寅就“哼”了一声,而后道:“不知晓内情也不带这么乱点鸳鸯谱的!”

    罢了又忍不住气冲冲地责怪了一句,“这徐家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喜欢自以为是!”

    “哈哈哈……”落银禁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怎地,就是格外喜欢瞧见他这孩子气的一面。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的一面。

    至于方秋言在信中说了什么,并不难猜想。

    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然而统共就两个重点,其一是她不想见徐折清日复一日的郁郁寡欢下去;其二则是,她希望落银可以随同徐折清一起回去。

    言语中表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确——想让落银嫁入徐家,同她一起服侍徐折清。

    将徐折清当做了一方天地来看待的方秋言是不知,这天下有哪个女子不乐意嫁给徐折清的。

    同荣寅就着信上的内容又说了几句之后,落银微叹了口气。

    从这字里行间,方秋言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对徐折清深重无比的爱意却溢于言表。

    确也是一位痴情到了没有分寸的女子……

    ※

    ※

    ※

    ※

    ※

    ※

    翌日,乐宁遭遇了一场终年不遇的大雾天,清早时分,日光未没冒头儿,乐宁城笼罩在一片氤氲的白雾之中,远远一望,似幻还似虚。

    “不好了!”

    一声厉喊划破了沉浸在寂静之中的叶宅。

    肖肖提裙飞奔在院中甬道上,朝着落银的玉兆院而去。

    “小姐!”

    眼下尚早,落银刚刚起牀,院门还未有打开,肖肖推了会儿没有推开,急的在门外奋力的拍着门环。

    落银正在耳房中洗漱到一半,被肖肖这急切的敲门声和喊声给吓得一个激灵,眉心剧烈地跳动了一阵儿,心中隐隐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连忙用干毛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就大步出了耳房而去。

    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开门声,落银的声音随之响起,“出什么事情了?”

    肖肖是个急性子,还喜欢把事情的严重性无限的扩大,平素一点小事儿就能让她急的脸红脖子粗,而眼下则更甚,额间已然蓄满了汗水,顺着两颊往下划着,张口更是急的不行,“小姐,国公府里头来了人……说是国公老爷他,他快要不行了!”

    “什么……?!”落银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老爷他半刻钟前和二老爷去茶园了,我就先跑来告诉您了!”

    是了,昨晚落银跟叶六郎和叶流风商议过,茶园里有些事情得要人过去看着,叶六郎不想让闺女太过操劳,便提出让他跟叶流风过去,因为不想耽搁铺子里的生意,这才一大早地就赶去了茶园料理。

    落银有些怔怔地点着头,强自让轰鸣不止的大脑冷静下来,对着肖肖吩咐道:“我现在赶去白府,你去茶园将此事告知我爹!”

    如果白世锦真的有了什么万一,叶六郎说什么也要见上一面才行。

    “好!”肖肖定定地点了头,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就转身跑了出去,还没十余步,身形就被大雾给吞没了个干净。

    ……

    落银赶到白国公府的秋霜院之时,白瑾瑜正在房内哭得撕心裂肺。

    况氏也守在牀边,泣不成声。端从那悲痛欲绝的面容来看,竟让人辨不清真假。

    白景亭站在牀头,不发一语,眼眶却也发红,唇线抿的紧紧的,似在竭力压制着内心的起伏。

    “祖父……祖父……呜呜呜……”白瑾瑜跪在牀边,攥着白世锦身上的被角,愈哭愈烈,一张娇容已经辨不清原来的模样。

    下人将帘子撩开,一进内间,落银原本急促的脚步顿时就慢了下来。

307:老人的心愿

    白景亭听到动静回过头去,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算不上笑的笑,“银儿来了……”

    落银僵硬地应了一声,发丝被白丝丝的雾水染就,眉眼上同样沾染了一层重重的雾气,攒的多了,睫毛一动,就如同眼泪一般划了下去。

    攥了攥拳,她提步朝着那张被况氏母女俩围的看不清里头情形的红木拔步床走去。

    白景亭见状,对着况氏和白瑾瑜摆了摆手。

    况氏识相地退至一边,白瑾瑜却丝毫不肯动弹,自顾自地哭得天昏地暗。

    落银走到牀边,在牀阶上铺就的山茶花厚毯上跪坐了下去。

    “是银儿来了吗?”

    牀上的白世锦似有所查,微微阖动了眼皮子,却又似无力,最终也没有睁得开。只是试探地伸出了一只手去,在牀边摸索着。

    落银见了,忙一把将老人的手握住,察觉到这只手的无力和枯槁粗糙,落银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如何也放不下来。

    “外祖父,是我……”落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白世锦反握住外孙女的手,点了点头,虽然依旧还是没有能睁开眼睛,但唇边隐隐现出了几分欢喜的笑意来,“真的是银儿过来了……”

    他的声音低而粗哑,像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在风中无力的摆动着树干所发出的嘎吱声响,悲鸣一般。

    “外祖父,您振作一点……”落银紧紧地攥着白世锦的手,说道:“前几日里,大夫不还说您的病情有所好转吗,肯定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白瑾瑜仍旧哭个没完,落银的话刚一说出口,几乎就被她的哭嚎声消去了大半。

    “瑾瑜……你们,你们且先出去吧……”白世锦对着白瑾瑜的方向交待道,末了又咳了几声。

    落银忙地一惊,起身越过白瑾瑜为白世锦抚着胸口顺气儿。

    白瑾瑜恶狠狠地瞪了面前的落银一眼。

    “你们先出去吧。”白世锦又交待了一句。

    这屋里的人,没有哪一个是不知道白世锦的性格的,同样的话,你绝不能让他说第三遍。

    “银儿,好生照看着你外祖父。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白景亭对着落银交待了一句,便对况氏使了个眼色。

    况氏心中不悦,担心白世锦“临死”前会将那份隐藏的财产偷偷留给落银,但想了想白世锦的性格,她留下来也绝对讨不得好,甚至还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日后再做打算。

    思及此,才弯身将更加不甘愿的白瑾瑜拉了起来。

    白景亭一家人出去了之后,房内伺候着的丫鬟也都退至了外间守着。

    一时间,内间就只剩下了祖孙二人。由于是少了白瑾瑜的缘故,显得分外清净。

    “丫头……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无多了。”白世锦说到这里,竟是笑了几声,拍了拍落银的手,道:“但能在归西前找到我的外孙女儿,我高兴……”

    听着老人的话,落银终于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在眼泪的作用下,竟然与老寨主当年离世前的情形相互重叠了起来。

    不……

    她不想白世锦死……

    落银泪眼朦胧地摇着头,心绪繁杂情绪万种,但张口却只能哽咽得重复着同一句话,“外祖父,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傻丫头……人固有一死。”白世锦安抚性地笑着,同落银说道:“我生前造孽无数,征战四方,战场之上杀敌遍野……这双手已然沾满了冤孽,虽说是打着充实国力保护百姓的旗号,却也同野蛮人无异。”

    咸丰帝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在他手下扩展的版图,白世锦打下了一半不止,另一半,当属雍亲王了。

    落银只能摇着头,泪如雨下,一个完整的字都说出来了。

    “可是我有一个心愿……如果无法完成,只怕就算死了也无法阖眼。”白世锦声音低似自语,但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了落银的耳中。

    落银忙地道:“外祖父……您有什么心愿您说出来,我一定尽力帮您完成!”

    太短了,她陪在白世锦身边的日子还太短了。

    许多孝道都还没来得及去尽。

    她不想白世锦就这么离开!

    “咳咳……之前我同你提过的……”白世锦又咳嗽了两声,有些气喘吁吁却仍旧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可是,这是外祖父最大的一个心愿。”

    落银自然知道白世锦说的是什么。

    白世锦曾经跟她提过两次不止,想要将她这个外孙女昭告天下。

    落银知道,这一来是白世锦私下的心愿,二来他也是藉此减轻一些她日后的阻碍,白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小姐,有了这个身份,她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商女那么简单了。

    至少,谁想要动她,还要事先掂量三分,想想国公府的威望。

    可是她也有她的考虑。

    她只要能尽孝在白世锦身前就已经满足了,她跟叶六郎的想法是一致的。白世锦第一次跟她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以要跟叶六郎商量一番的借口没有立刻答应。

    而当她将此事跟叶六郎一提,叶六郎当即要摇了头,究其因由,叶六郎只道,当初他所做之事本就无颜,现下只要能尽一尽孝道,尽量弥补当年之事就已是上天的恩泽,不想再去沾国公府的光。

    落银知道,叶六郎这是担心是非流言。

    特别是况氏那边……

    纵然她表面功夫做的极好,但落银和叶六郎都是明白人儿,不难发现况氏暗下的敌意。

    落银真要是做了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小姐,况氏那边会怎么说?

    说他叶六郎当年拐跑了国公府的三小姐,使其无辜丧命,若干年后,又携女儿回来争抢国公府家产吗?

    叶六郎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落银听罢了叶六郎这番话,赞同地点了头,左右她不图国公府的家产,是也没必要走这一遭认亲的程序,只要能陪在白世锦身边便是了。

    她虽然不惧那些流言,但又何必自寻烦恼?

    于此,才会一而再地拒绝白世锦的提议。

    她本以为白世锦会渐渐淡却这个心思,竟不曾想,他在这个关头竟然还万分记挂着此事。

    落银不大能理解,白世锦何以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的固执。

    “咳咳……你要是不答应外祖父的话,就算我走……也没办法走的安心,你是我白世锦的亲外孙女……理应受到国公府的蒙荫……咳咳咳……”

    说罢,又是一阵极剧烈的咳嗽,吓得落银二话不说,一边将他抚着气儿,一边忙不迭地点着头,“外祖父您切莫激动,我答应,我答应您就是了!”

    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认亲仪式罢了,既然这样可以圆了白世锦的一个心愿,可以让老人安心,其它的都不重要。

    反正,就如白世锦所说,她本就是白世锦的亲外孙女,这合情合理。

    又何须理会别人的看法!

    “真的?!”白世锦大喜过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兴的缘故,竟然蓄了力气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满含喜悦地望着落银。

    这种眼神,让落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白世锦是真的很看重这件事情。

    亏她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要尽孝道,却一直忽略了,尽自己的能力去满足白世锦所求,才能勉强称得上一个孝字。

    “自然是真的……”落银心酸地点着头,而后又道:“所以外祖父您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

    只要能将白世锦的病情稳住,别说让她答应这件事情了,就是让她去摘天上的星星,她都要想着办法试上一试。

    “好!”白世锦声音虽弱却分外深刻地说道,“为了将我的外孙女认回来……我一定要撑住这一口气,我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白世锦……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外孙女!”

    落银听得他这番话,破涕为笑。

    白世锦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不再似方才的苍白羸弱。

    落银又陪着他说了好大会儿暖心窝子的话,目的就是想让白世锦有活下去的念头。

    “您可一定得保重身子,再过俩月不就是您的寿辰吗?不如就借此机会,将认亲宴一并办了。”落银怕他操之过急,顾不上调理身子,便先开口为强,将事情推到了两个月之后。

    好在白世锦正乐呵着,一时间也没去细想,便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大夫可有说您这次发病是为何?”落银见白世锦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道。

    方才着急的很,顾不上去想这个问题,可现在想想却好像有些蹊跷,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白世锦的病情都相当的稳定,加上一直用着月娘独家的药膳调理着,已有好转的迹象。

    月娘说过,若非遭受到过大的刺激,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犯病的。

    可这次白世锦犯病却如此的急而严重,想到今早肖肖对她说“白老爷快不行了”这句话,落银还心有余悸,觉得后怕的紧。

    白世锦听她这么问,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题外话------

    提前完成任务~

308:局势

    “兴许是这几日来,没有歇息好的缘故。”白世锦说道。

    落银觉得这句话多多少少带了些应付。

    光是没休息好,应该不至于犯此重病才对……

    “方才是没缓过那阵儿劲,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白世锦宽慰着落银,道:“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着呢,现如今觉得已无大碍。”

    落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可却偏生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但考虑到白世锦的身子此刻太弱,便没有多问,只道:“那您快好好歇着,喝完药好好睡上一觉,待醒了之后再让大夫来探探脉。”

    “好。”白世锦眼中含着笑意点了头。

    落银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细心地掖好了被角。

    “那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我爹只怕也会过来,我就留句话给丫鬟,到时候不让他进来打搅您了,当务之急您需要的就是好好的休息,待今日晚些,我再同我爹一道儿过来看您。”茶山毕竟是在城外,算一算时辰,肖肖现在应当刚赶到,叶六郎如若过来,只怕也需要些时候。

    “好,回去吧……别操心我,好好忙活铺子里的事情。”

    落银笑着点头,见白世锦安心愉悦地闭上了眼睛治好,方才放下牀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并对着外间的大丫鬟交待了几句。

    “奴婢都记住了——”白世锦院子里的大丫鬟名唤丹璐,生就一副水灵灵的模样,一双眼睛清澈的就跟在深泉中洗过一般,人也十分的机灵,因为自幼养在白府的缘故,常年伺候在白世锦身边,故跟老爷子格外的亲厚,因白世锦方才突然发病,小丫头哭得不行,到现在眼圈儿还是红彤彤的。

    此刻听落银交待她的话,她都点着头一一应下来,最后还恭谨地行了礼,道了句:“表小姐慢走”。

    落银对她笑了笑,提步走了出去。

    白景亭还等在院中,况氏和白瑾瑜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舅舅。”落银见白景亭背对着她望着院中的杏树似在出神,走近唤了一声。

    白景亭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贯平易近人的笑意,但还是没能掩饰的了眼底浓浓的忧色。

    “父亲可好些了吗?”

    “嗯,舅舅放心,外祖父的病情暂时已经稳定下来,现在已经睡了。”落银说罢,为了让白景亭能够放心,又将白世锦方才的情况同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白景亭重复了两遍这句话,脸色总算松弛了下来。

    晃过了这股劲儿来,他这才平定了心神朝落银说道:“这回多亏了你赶过来,你外祖父这病乃是心病,现在你可就是他的这帖心药啊。”

    落银郝然一笑,忙地摇头,“外祖父本也是福寿无边。”

    白景亭喜欢听这吉利话,爽利地笑了两声儿之后,又同落银说了会话,直到落银开口请辞,他这才命人将她亲自送出了国公府去。

    落银前脚刚一走,后脚国公府里就来了人。

    “安王爷请白大人过府一叙——”来人直接道明目的,口气算不得太恭敬。

    卢安淼势力日益渐大,底气一日比一日来的足,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跟着目中无人了起来,正所谓狗仗人势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白景亭也很利落,坦然地一笑,道:“真是不巧,家父身抱重病,家中一时半刻离不得人,还请同安王爷转告一句:下官不便前往,望见谅。”

    朝中一半的人,几乎都已经倒戈相向,投入了卢安淼的麾下。甚至大部分都是自己主动投靠过去的,然而卢安淼最想招揽的,却不过有二——一个是国公府,另一个便是睿郡王府了。

    这二者无不是兴国的大功臣,若说睿郡王府手握重兵,那国公府一来根基牢固,二来白景亭门下门生无数,许多士族无不是以白国公府马首是瞻。

    然而这两边儿,显然都不是好拉拢的角色。

    白景亭孝顺,白世锦愚忠,曾让白景亭立下毒誓不可与卢安淼为伍,甭说卢安淼生性暴戾不堪治国重则,就是当下皇帝昏庸无道,白世锦也绝不会倒戈。

    这是一个臣子对皇帝的铁胆忠心。

    所以,白景亭一次一次拒绝的十分果断。

    来人见他如此,冷哼了一声之后,竟是连个退礼也没行,便气哼哼地甩袖离去了——这天下都快要换主人了,竟还有这么多人执迷不悟,当真也是无可救药!按照王爷的实力来说,不依仗任何人,这皇位也已是瓮中之鳖,只不过求得一份稳当罢了。

    白景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含深意地摇了摇头。

    这安亲王如此猖獗,显是等不及了……这些年来安亲王暗暗蓄力,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可当今圣上只顾扩展疆土,沉迷长生之道,对卢安淼的压制已经日益无力起来。

    如今的卢安淼,就像是一头快要破笼而出的巨狮。

    这天下……不知还能太平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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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亲王府。

    “岂有此理!”

    一声暴喝自花厅中传出来,惹得厅外的仆人和丫鬟们一个战栗,而后个个垂首屏息凝神,噤若寒蝉。

    “之前说给他三日的时间,他态度模棱两可!而后又藉口出城办事,一离开便是半月之久,到头来竟然对本王避而不见!”卢安淼气的脸色铁青,脚下是碎了一地的青花玉盏,混着橙黄色的茶汤,狼藉一片。

    “这个混账竟然糊弄了本王整整两年!”

    回话的下人跪在地上,似乎并未因卢安淼的怒气而影响到,而是无比冷静地分析道:“事到如今,睿郡王虽还没个准确的说法儿,但一而再地拒绝王爷的招抚,态度实际上已经相当明朗了……据属下安插在睿郡王府里的探子回报,昨日睿郡王刚刚回府……太子东宫里就有人过去请了,睿郡王随同前去,直到子时过后才回府。想是商谈了甚久……”

    “……混账!”卢安淼大手狠狠一落,肘边打磨的光滑可鉴的檀木茶案便砰然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定是卢治早早交待了他与本王周旋!”卢安淼此刻只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两年来,荣寅对他的态度一直不远不近,可谓是恰到好处,卢安淼从中看到了莫大的希望,所以才这么的有耐心,企图慢慢地将荣家这块肥肉夹到自己的碗中来。

    甚至为了这个,一年前他还竭力反对皇上以荣寅年少尚缺乏历练为由,要削弱荣家兵权的意思,在他的诸般劝说之下,咸丰帝才歇了这个心思。

    而如今荣寅已经将兵权牢牢的攥在了手中,羽翼已经丰满,再想动他已是不可能!

    想他卢安淼算计了大半辈子,竟然在这件事情上为他人做了嫁衣!

    卢安淼越想越气,脱口而出道:“早知如此,本王当年就该亲自动手将荣寅这个兔崽子给解决干净!说到底都怪荣康这个草包不听本王劝告,一时间心慈手软,才会造成今日局面!他也是死有余辜!”

    “王爷……”跪在地上的下人轻声提醒了一句,是怕这话被有心之人不小心听了去。

    在真正坐上那把龙椅之前,许多事情还是安安稳稳地藏在心里来的好。

    卢安淼也是被气的糊涂了,才会抖出这句话来。

    “嘭!”

    一声刺耳的茶具砸落之声倏然响了起来。

    卢安淼正在气头上,闻声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犯了错,刚欲发作,怒气冲冲地一抬头看过去,却是微微一愣。

    “清芙?”卢安淼微微皱了眉,“你怎么回来了?”

    刚踏进门槛内的卢清芙通身战栗着,脚下是自手中不慎滑落的托盘和茶壶。

    茶壶已然碎裂成几片,滚热的茶水将她的绣鞋和裙摆都溅湿,然而她却一副惶惶的神色,恍若未觉察到任何。

    几个小丫鬟忙地弯身上前将碎片打扫干净,有胆儿大些的,便细声地上前询问,“小姐可需要去更换一件干利些的衣裳……?”

    卢清芙一双眼睛却死死地锁在她父亲卢安淼的身上,满都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丫鬟见状,不敢再多嘴,无声地退至了一旁。

    面对女儿这种眼神,卢安淼微有些不自在地侧开了目光,可见心虚这种心理,若是来得太过突然,也不太好隐藏。

    厅中一时间寂静无比。

    “父王……方才您说……”卢清芙声音带着颤抖,一双杏眼闪烁不止。

    “你们都先退下。”卢安淼对厅中众人命令道。

    众人如获大赦一般,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此事你莫要多去过问,对你无益,你只管做好你的陈家少奶奶就是了!”卢安淼根本没打算正面回答卢清芙的问题。

    “父王!”卢清芙的声音陡然提高,近乎质问地道:“当年荣家的事情,是您一手操纵的,对不对?!”

    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她现在定已经是荣寅的妻子!睿郡王府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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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月饼节了,祝大家节日快乐!(你为什么不等明天再说!

309:“不入流”的把戏

    如果没有这个天大的变数,她又岂会被迫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病秧子!就因为对方是兵部尚书的嫡子,她的父王卢安淼为了拉拢对方,便不惜将她这唯一的女儿下嫁过去!

    之前许多解释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了。

    原来她自认为遭遇的一切不幸,竟然都是她最敬重的父王卢安淼、她的亲生父亲一手造成的!

    “这些事情你没必要知道。”卢安淼声音渐冷。

    卢清芙的身形却陡然颓了下去。

    他没有否认,既是没有否认,便是真的了。

    “所以……我的一切,嫁给谁……都是您一早安排好的?”

    “当初本王让你同荣寅定亲,不过就是看重他荣家的兵权罢了,谁知姓荣的老东西不识好歹,暗下同我作对!”卢安淼恶狠狠地说道,“所以你要怪就怪荣家去吧!”

    卢清芙沉寂了好大一会儿,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而后忽然朝着卢安淼咆哮了起来——“可我喜欢的人是荣寅!您明知道女儿的心思……竟还瞒着我对荣家下此狠手!甚至想要取他的性命!”

    这么久来,她竟一无所知!

    “什么情情爱爱!”卢安淼气的脸色青白交加,叱责道:“你既是我卢安淼的女儿,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给你的荣光,那么你就理应要为这个家付出!你成天除了想着荣寅,还知道什么!你可别忘了如此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

    “他荣寅若心中真有你一分一毫,又怎会站在卢治那边!”

    “不……”卢清芙不住的摇着头,双颊已经划满了晶莹的泪珠。

    出人意料的真相冲击,已经让卢清芙无力去思考,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如果荣寅知道了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的父亲,他会怎么对自己……会越发的疏离,甚至是仇恨吗?

    卢清芙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

    “既然他现在已经做出了如此不识好歹的选择,那他日后便是我安亲王府的敌人了,你日后万万不许再去找他!”卢安淼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女儿的想法,一味地命令道。

    卢清芙这些日子来对荣寅余情未了的表现,他实则都清楚的很,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因为他抱着将荣寅拉拢过来的希望。

    纵然是靠着女儿的清誉来换,他也毫不在乎,所以他任由卢清芙怎么做都没有出声制止。

    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卢清芙满心的委屈和惶恐,她想质问,甚至想怒骂。

    可一对上卢安淼那双威严的眼睛,她就发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卢清芙颤抖地站着原地半晌,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背影仓惶的,就如同是一只受了莫大惊吓的彩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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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时,秋霜院。

    白景亭带着况氏和白瑾瑜看望完了白世锦,确定他无事之后,便从白世锦的房间里走了出去,并叮嘱老爷子好生歇着,切莫动气。

    “都走了?”内间里,白世锦挑开了眼皮子,问向守在一侧的白福。

    白福与其说是白世锦的个人车夫,倒不如说是贴身奴仆,白世锦大大小小的事儿,一般都是由他来经手。

    “回老爷,大爷带着孙小姐估计这会子已经出了秋霜院了。”

    “唔……”白世锦松了一口气,遂对白福说道:“那就将药倒了去吧。”

    方才白景亭临走前,口口声声地交待要白世锦睡前喝下的药,白世锦藉口说太烫稍后再喝,然后白景亭前脚刚离开,一转眼白世锦却让白福去将药给倒了。

    奇怪的是,白福听完也没有丝毫犹豫,避着守在外间的丫鬟,偷偷将药汁给倒入了一旁的花盆里。

    “这一天,可是把我给躺坏了……”白世锦坐起了身来,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老爷,下回您可莫要如此了……您是没瞧见,大爷和孙小姐还有表小姐吓成什么样儿了。”白福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表情颇有些汗颜。

    “你以为我想这样?”白世锦哼哼了两声,继而说道:“若不是这丫头不肯松口儿,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犯得着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吗!”

    “……”白福想笑不敢笑,心道原来您也知道这装病的法子格外的不入流啊。

    “不过透过这场病啊,倒让我瞧清了不少事情。”白世锦靠在背后的软枕上,徐徐地说道,“谁是真的怕我死,谁是真的盼着套出我的话再让我死……”

    白世锦若有所指地说着。

    约莫是这一整日下来歇的十分的好,故使他此刻很有精力。

    白福含笑着道:“老爷看明白了什么事儿?奴才在这儿听着……”

    “大房这一家人,除了景亭之外可是时刻记挂着我隐下的那份家产,生怕我一咽气儿她们就没着落了,这一下午可是拐着弯儿地问了一通。”说着,白世锦冷哼了一声,道:“索性我这把老骨头还够硬,如果真的犯了病,只怕已经被她们给气过去了!”

    白福笑意微敛,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夫人那边儿操持了中馈这些年,不难瞧出是个爱精打细算的人,孙小姐年纪尚小,如此定也是受了大夫人的诱导。”

    精打细算和诱导两词用得十分委婉,不见歧义,却也使人听得明白。

    “哼,这白家的大权大财都留给她们了,竟还丝毫不知足,一心想要将我这老头子手里头唯一的一块儿肉也给拿走才甘心。”白世锦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后宅里的勾心斗角,他之前仅有正侧两房夫人,正妻也就是白莺歌的生母,生性淡泊不好权势,侧妻唯唯诺诺安分守已。

    却不料,这边儿眼见着老了,快要入土了,却被儿媳妇和孙女儿给惦记上了,时刻没个清净。

    “老爷您应当以保重身子为先,就莫要因此烦心了。”纵然白世锦说的不算多,但白福却很能明白他的想法,笑着说道:“老爷向来是个明白人儿。”

    “我就是一时间觉着心寒的慌。”白世锦兀自叹了口气,眼睛微微眯着,“想这么多年来,我何曾亏待过她们半分。临死前她们却都还记挂着这点儿东西。”

    说罢,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随她们去吧,随她们怎么演。”

    “老爷您这么想便对了。”白福呵呵地笑。

    然而却又听白世锦突然提高了声音,定声说道:“但是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没门儿!”

    白福一愣之后,便又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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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三日的雨雾天儿过去,今日一早,天色终于放晴的十分彻底,将近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光芒万丈的朝阳自东方缓缓升起。

    叶宅里,各人都已然起身。

    虫虫今日休假不必去私塾上课,却也没睡懒觉,刚起了身穿好衣裳洗完脸,就兴冲冲地朝着玉兆院跑去了。

    “诶,小少爷您小心,慢些跑!可别磕到摔到!”

    正打扫着的肖肖见虫虫一溜烟儿地自眼前跑过,停下手中的活儿,有些紧张地提醒着。

    虫虫已然跑的很远,却也敌不过肖肖的大嗓门儿,远远应了一声“知道啦”,便没了影子。

    肖肖无奈地笑叹了口气,提起了扫帚继续挥扫了起来。

    半刻钟后,玉兆院中响起了一声儿又一声儿甜糯糯的撒娇。

    “姐姐,您就带我去吧——”

    书房里,虫虫缠着正将信纸装入信封的落银。

    “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落银转过头去,挑眉问道。

    虫虫不疑有他,小脑袋点的如捣蒜,“恩……我听曾大哥说,那里的杏花酥可好吃啦。”

    落银一怔,“曾大哥?”

    虫虫点着头,道:“昨个儿下午课的时候,曾大哥来私塾里找曾先生,同我说的,还说让我叫上姐姐你一起过去……”

    说完又补上了一句,“一起过去吃杏花酥!还有好多好多吃的……”

    因为落银的缘故,曾通玄和曾平康对小家伙都格外的关照,日子一久,越发觉得孩子聪明又乖巧,便日益打从心底里喜欢。

    只是曾平康这回借带虫虫去吃东西的名义,是为了见谁,便不言而喻了。

    落银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思虑了片刻之后,还是对虫虫说道,“那改日姐姐单独带你过去吃罢。”

    “啊——”虫虫失望地拉长了声调儿,满脸失落地问道,“为什么今日不能去……”

    “不然姐姐让肖肖给你买回来?”落银没有直面回答为什么不能去。

    上回因为得知了茶山的事情乃是曾平康从中援手,她前日里便抽空当面跟曾平康道了谢,并将余下的银钱一同补了给他,曾平康自然是拒绝,最后却没能挨得过落银的坚持,只得一脸失望的收下。

    然而就是这件事,荣寅无意间得知了之后还狠吃了一顿飞醋,让落银哭笑不得,却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能不跟曾平康私下见面便不见。

    一方面是因为荣寅这小家子气的性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既然对人家无意,自是越干脆越果决越好,如此对双方都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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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哭声

    虫虫是不懂大人间这些复杂的头绪,仍旧苦着一张小脸儿,蔫蔫儿的说道:“可是我还想去钓鱼……”

    曾平康同他说的这一处饭庄,在郊外的梅山脚下,庄子里琴棋书画茶饭等应有尽有,又是临湖而建,可供客人们垂钓解闷儿,是一处十分闲适的好去处。

    “那我让拾香领你过去如何?”落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最折中。

    果然,虫虫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虽然还有些介意落银不能陪他一起过去,但至少可以出去玩儿了,他又向来不是胡搅蛮缠的熊孩子,觉得落银不愿意去大抵是有事情要办,便释怀了。

    见他点头,落银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到了那里要听话,莫要四处乱跑,钓鱼的时候更要小心挨着大人们坐,知道吗?”

    “恩,知道了!”虫虫眯着眼睛笑,并道:“等我回来,给姐姐带杏花酥吃——”

    落银欣然笑了两声。

    而后将此事跟叶六郎和月娘说了一声儿,二人当然没有什么异议,拾香向来心细,有她看着虫虫,没什么不放心的。

    临出门前,落银将一封信交到了肖肖手中。

    “小姐,这是——”肖肖不解。

    “如果今日还有人过来要见我的话,就将这封信给他。”落银交待着道。

    肖肖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落银说的人是谁。

    定是那位从青国过来的俊俏郎君了。

    这几日来,他虽没有亲自前来,但总会叫下人过来请小姐。

    “小姐放心,我一定记着。”肖肖应承下来。

    落银点点头,这才出了门去。

    前些日子要找茶铺开分号的事情已经落定下来,她今日便是要过去督促一下修葺的师傅,看一看进度如何了。

    铺子坐落于华正街的正中间儿,地段是顶好的,大小也跟西雀街的那一间相仿,左边是一座酒楼,右边傍着一家脂粉铺子。

    “叶姑娘,这铺子约莫明日午后便能完工了。”匠师笑着保证道。

    落银看了一看四周的进度,笑着微一颔首,“这几日来麻烦各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现在城里谁不知道,这年纪小小的叶姑娘,刚来乐宁不到一年就名声大噪,这第一间分铺不过只是个开始,若是做好了,日后多的是活儿等着自己呢!

    想到此,匠师的态度便越发殷勤起来,主动地说道:“我先带叶姑娘四处看看吧,叶姑娘看看可有不满意或是不妥之处,如果有的话,我好让他们尽快改修——”

    落银点了个头,便随着他四处观看了一番。

    一圈儿下来,觉得分外满意。

    这回叶六郎找的这帮人,不光有速度,更有质量。

    “叶姑娘可有什么意见吗?”匠师笑的殷切而讨好。

    落银摇摇头,诚然道了两字儿,“极好。”

    又看了看,忽然问道:“你们手下大概有多少工人?”

    “几百人还是有的,我们‘庆祥行’的名声儿在乐宁也算颇好,叶姑娘您大可出去随便拉个人打听打听!”匠师是个机灵的人,从落银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里,听出了不寻常来。

    虽然没接触过几次,但他已经摸清了眼前这小姑娘说话的习惯——简单明了,从不会说半句废话。

    所以既是问了,必定有事儿。

    落银听罢微一点头,几百号人,这规模在乐宁,也不算小了。

    “这月底,我们会在城西盘下一座庄子,约莫占地百亩,届时要大肆整修一番,你们若是接得下,明日我便让我爹同你们谈一谈价钱。”

    匠师闻听,先是一愣,忙问道:“城西的庄子……可是月华庄?!”

    城西那么大的庄子,就这么一处了!

    “是月华庄。”落银答道。

    目前已经从中间谈妥了,就等庄子的主人月底回来洽谈交接事宜。

    “可……据我所知,这月华庄乃是宝悦大公主三年前给大姑娘的嫁妆……”匠师觉得会不会是这叶姑娘给记错了。

    “正是此处。”落银微一笑,没有过多去解释。

    这庄子的确是去年逝去的宝悦公主给大女儿的嫁妆,可这大女儿偏生没什么福气,本是嫁给了城中一个大世家的长子,可没两年的光景,便迅速的没落了。

    有人私下传闻,说是家主开罪了安亲王才会至此,但究竟是真是假,外人却是无从考究的。

    出手这座庄子,也是应急之举。

    落银也算是赶得巧了。

    那匠师约莫也听闻了一些消息,知道这家的日子现下不太好过,都是娇生惯养的一大家子,由奢入俭难,为了维持住生活质量变卖嫁妆,也稀疏平常。

    “多谢叶姑娘,叶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做,不叫叶姑娘失望!”匠师识相不再多问,毕竟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只知道这是一桩能赚钱的大活儿。

    落银闻听,会意地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余下的事情只等明日叶六郎跟他们详谈就是了,这些事情,惯都是叶六郎和叶流风来负责的。

    出了这新铺子,落银没有直接回西雀街,而是让车夫赶车顺着华正街往前走,最后在一家飞檐斗拱朱红色的大茶楼前停了下来。

    落银提裙下了马车,径直朝着茶楼内走去。

    一进了茶楼,就有小二上前招呼。

    “叶姑娘来了——”那小二生的斯斯文文,白面儿细长眼,若非是一身爽利的短褐,乍一看倒像是个账房先生。

    他之所以知道落银,是因为落银时常会同荣寅来此。

    这间茶楼非比一般的普通茶楼,是专为权贵议事会面而建,若是平民百姓头一回过来若没个人领着,断是进不来的。

    茶楼里头设的皆是包厢,大堂不用以待客。二楼三楼,都有人把守,不相干的人根本混不进去。

    “睿郡王在三楼等着姑娘您呢。”小二态度恭谨且和善,“我现在带您过去?”

    落银刚想点头,却见堂中来了一群衣着虽然称不上华丽招展,但却十分考究的中年男人,个个都蓄着胡子,神色略有些倨傲,脊背挺得笔直,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官味儿。

    为首的男人身边的小厮,上来便道:“给我们家老爷在三楼找一间好厢房——”

    这群人身份显然不低,因为落银瞧见那小二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为难,“请稍后”二字没说出口。

    这茶楼,向来是先来后到的理儿。

    落银瞧了瞧,见堂中另外的伙计这个时候都不在,便对那小二说道:“我自己上去便是,你先忙——”

    反正荣寅在这里,是有一间特定的包厢,不需要带路她也能过去。

    小二如获大赦地一般,对着落银躬身一礼,含着感激。

    落银会意地微微一笑,自行提步转身上了楼去。

    “这姑娘看着眼生的紧,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家眷?”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朝小二问道。

    这茶楼里来的人,可没有平民百姓,虽也有不少放荡之人会召歌妓等前来相陪,可这姑娘显然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消多想定是家眷了。

    “这是睿郡王爷的朋友。”小二委婉地答道。

    说是朋友,可睿郡王爷对这位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宠溺和重视。

    只是碍于风言,他不能信口开河。

    几人听了倒是诧异不已。

    睿郡王这个名号,可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哦……原来如此。”有人饶有深意地说道。

    “带个不相干的女子来这里,到底是太年少……”话虽含蓄,但显是不认同的。

    几人便心领神会地一笑,没有多说,但联系一下之前的传闻,便都心知肚明了。

    小二就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脸上保持着恭谨不失热情的笑,将一行人引上了三楼去。

    落银是不知身后之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讨论,这厢已然来到了荣寅的包厢前。

    门前左边放置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细颈儿蓝瓷大花瓶,里头斜斜插放着四五只夹带着鲜叶的玉簪花,玉白色的花瓣上还有着清早的露珠,当是新采的。

    花瓶旁,站着一个身穿浅褐色衣袍和黑靴的男子。

    落银见了,笑着唤了他一声,“万青——”

    万青似被惊到一半,猛地转过了头去,见是落银,脸色一阵复杂,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来,却是说不出的不自在,“叶,叶姑娘来了……”

    落银一时间没看出他的异常来,几步走到了门前,却不见万青有什么动作。

    往常这个时候,万青定早已上前叩门通禀,然后开门将落银请进去了。

    “里头有人吗?”落银转头朝万青问道。

    兴许是荣寅在跟人谈正事,外人不便打扰吧?

    万青闻言脸色一阵古怪,吞吞吐吐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个清楚的字眼儿,最后只得一脸讪讪地点了点头。

    落银察觉到了不对。

    她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荣寅谈正事,她肯定不会没眼色的硬闯进去,万青何以至于露出这副表情来?

    这时,就听自包厢里传出了一阵哭音。

    落银微微一怔。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311:不像你

    “我不求什么名分……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罢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女子哽咽的话音传进了落银的耳朵里。

    落银气的冷笑了一声。

    想当然的能进来的人,肯定是经过了荣寅的允许。

    “叶姑娘,这……”万青急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无力地辩解着,“您可别,可别误会……”

    落银沉定了一刻,而后忽然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叶姑娘!”万青大惊,想拦却已是来不及。

    房内也分内外厢房,隔开里外的只是一层半透明的纱帐。

    透过纱帐,可以清楚的瞧见纱帐后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而从落银这个方向来看,二人此刻,俨然正紧紧地抱在一起。

    “……”

    女子似被忽然闯入的落银吓到,惊呼了一声之后,忙地松开了双手,倒退两步,一副惶恐不已的模样。

    是卢清芙。

    落银认出了她来,虽然看不太清楚面容,但这副清弱的气质绝不会错。

    真好,青梅竹马。

    “落银,你先听我说……”荣寅一把挥开纱帐走了出来,一脸的紧张。

    落银忽然抬起了手,示意他不要再靠近自己。

    “你今日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落银口气含着冷嘲,她知道许多事情或许不能只靠表面来判断,可是她知道,如果没有荣寅的允许,卢清芙根本进不来。

    卢清芙对他的心思,他不会不知道。

    可为什么没有彻底的拒绝?

    是余情未了还是其它,落银猜不出来。

    就在昨日,她意外得知,原来卢清芙曾是荣寅的未婚妻,若非荣家在那年突然出事,荣寅失踪没有音讯,只怕已经成婚。

    但那一日,荣寅却告诉她,他跟卢清芙算不上青梅竹马,最多只是自幼相识,绝口未提曾有婚约一事。

    于此,她心中本就压下了一根刺,还未来得及问他为何瞒着自己,再一见面,却是瞧见了这种情形。

    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里头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我晚些同你解释,可好?”荣寅一脸急色,生怕落银为此误会。

    落银听罢心底一阵发凉。

    她没有掉头就走,就是想给他机会解释,他却说晚些跟她解释。

    是需要时间编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吗?

    落银看了他片刻,又看了一眼还隐在纱幕后的卢清芙,而后便道:“不必解释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罢,便转身出了包厢而去。

    荣寅被她临转身前那个失望的眼神吓到,忙唤了一声“落银!”,却不见她脚下有丝毫停顿。

    “叶姑娘,您先别……”万青伸手想将人拦住,却见落银一抬起头,眼神冷锐似寒刀。

    万青一个寒噤,下意识地就将手放了下来。

    落银脚步急促却稳当地下了楼去,刚一出茶楼,便钻进了候在外头的马车里。

    “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车夫是茶铺里新请的,憨厚老实并没瞧出落银的不对劲儿来,好大一会儿没听到落银的回答,尴尬地笑了两声,以为是自己太多事了,便又问道:“小姐,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落银握紧了发凉的指尖。

    去哪里?

    “去茶园吧——”

    她暂时不想见荣寅。

    车夫不疑有他地应了下来,便调转了马车头,扬鞭朝着城外茶园赶去。

    待荣寅回过头追了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落银的影子。

    茶楼外的大街上,车马人流不息,喧闹个不停。

    荣寅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反复。

    “主子……”万青面色复杂地说道,“这回叶姑娘定是真的生气了……”

    换做谁,也得生气。

    “不然您跟叶姑娘说实话吧……叶姑娘通情达理,说不准会理解您的做法。”万青见荣寅不说话,又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我可不需要她的通情达理。”荣寅沉默了会儿,竟然笑了出来,而后说道:“她这副小心眼儿的模样倒也极好。”

    罢了,微微眯眼又笑了笑,自语着重复道:“极好。”

    “啊?”万青摸不着头脑。

    都生气了,还极好啊?

    “你将陈夫人送回去吧。”荣寅对他交待道。

    “那主子您呢?”

    “我进宫一趟。”

    万青脸色惊讶——不去追叶姑娘了?

    可见荣寅面色愉悦,似乎根本没有为了这个担心,万青也只得压下满心的疑问,领命去了。

    荣寅也果真是去了宫中。

    却并非为了面圣,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太子殿下此时正在御书房同陛下议事,一时半刻只怕回不来。”卢治的贴身内侍同荣寅说道。

    “无妨,本王候着就是。”

    内侍应了句“是”,一边吩咐了丫鬟去备茶水果点,一边差人去了御书房通禀卢治。

    “好茶。”荣寅吃了口丫鬟奉上的茶水,欣然颔首。

    内侍笑了笑,是发现了今日睿郡王爷不同以往的好心情。

    茶只是寻常的御茶,同平时的,哪里有好坏之分。

    只怕是吃茶之人的心境不同罢?

    “郡王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内侍未开口,一侧奉茶的大丫鬟却是笑着出了声儿,这丫鬟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明方华的表妹欧阳芊,因为父母双亡,早年受太后青睐留在身边养着的,半个月前,就派到了东宫里伺候着。

    说是伺候,但众人心里都有数儿,不过是太后娘娘记挂着孙子的子嗣问题,为太子充实后院罢了。

    这是个分外机灵讨喜的女子,且极懂得笼络人心,并难得的知晓进退。

    荣寅见过统共不过三次,却也印象深刻。

    此刻听她开口说话,颔首罢,轻笑了两声。

    欧阳芊刚欲出声,却听自厅外传来一道格外清宁的男子声音。

    “是有什么好事不成?”

    欧阳芊连忙躬身行礼,嘴角含着爱慕的笑意,“奴婢参见殿下。”

    荣寅也随之起了身行礼,厅内的下人和丫鬟跪了一片。

    “都免礼吧。”卢治口气里含着浅浅的笑。

    “何时过来的?”进了厅中,卢治坐下之后,一边接过欧阳芊递来的茶盏,一边漫不经心地朝荣寅问道。

    “没多久,方才听下人说殿下去了御书房。”

    卢治动作优雅的吃完一口茶,才点头道:“是刚从父皇那里回来。”

    想来是跟去通报的人错过了路。

    卢治慢条斯理的吃着茶,也没急着问荣寅的来由。

    荣寅也不急,跟着卢治的话题随意说了两句。

    直到一盏茶吃罢,卢治适才屏退了厅中所有伺候着的下人,并跟荣寅移步至了内厅说话。

    “如何?”卢治落座后问道,并招手示意荣寅也坐。

    岂料荣寅非但没有落座的意思,且还朝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垂首说道:“关于殿下昨日的吩咐,请恕荣寅无法办到。”

    “哦?”卢治微一挑眉,看不出半分惊与怒,只是淡淡地问道,“卢清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非也。”荣寅答道:“而是微臣认为,依照卢安淼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万不会对卢清芙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所以微臣认为……卢清芙没有利用价值。”

    “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是人总有弱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卢治在提及弱点这两个字的时候稍加重了口气,又道:“你若不去试一试,又怎知她有无利用价值?就这样轻言断定,实不可取。”

    他口气虽轻,却丝毫没有犹豫,好像在他眼中,卢清芙根本不是他的嫡亲堂妹,而不过就是一件利用价值还待观察的物件罢了。

    荣寅沉默了一刻,觉察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化。

    卢治看似沉稳温和,实则最容不得别人忤逆他的意思。

    让荣寅不拒卢清芙的示好,便是他的示意。

    “你可知道,在我们卢家人的眼中,凡事没有对错与否。”卢治食指微微叩响了紫檀小几,眼中微微闪动着一缕暗芒,轻声道:“只有输赢之分。”

    荣寅自然是知道的。

    卢治拿他当做一颗棋子来对待,他也知道。

    可那是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复仇,没有叶落银的时候。他觉得这辈子怎么活都无所谓——

    可现在不同了。

    “殿下所言荣寅都懂,只是这件事情上,还望殿下能一如既往的相信微臣的能力,用不着卢清芙相助,微臣也定当可以助殿下完成大业!”

    他口气抑扬顿挫,带着莫大的坚毅。

    卢治眼中闪过一丝新奇。

    这么久来,荣寅虽然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但从来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这一次,却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来找自己。

    虽然不知为何,但定不会是为了卢清芙——卢清芙根本不曾占据他心中半分地位。

    察觉到卢治含着探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荣寅脊背仍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却也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对来。

    “这不像你。”卢治低笑了两声摇着头。

    他认识的那个荣寅,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的一头恶狼,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顾忌,毫不心软。

    “请殿下放心,荣寅绝不会误殿下大业。”

    见他绝口不提此事因由,卢治眼中微微一动。

312:真气上了

    “好,本殿信得过你。”卢治看着荣寅,缓声说道:“只是,下不为例。”

    荣寅眼中神色微定,而后恭声应下。

    “起来吧。”

    “谢殿下——”荣寅起身,立至一旁。

    座上的卢治垂着眸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开口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口气,“卢安淼昨日在朝堂上又大力鼓动父皇出兵伐青——”

    “好在陛下没有被他蛊惑。”荣寅并不担心这件事情。

    相反的,他好奇的是,当时明珠的事情刚刚闹开,那时候咸丰帝俨然是铁了心要开战,为何在卢治的劝说下,如此迅速的就改了主意?

    要他断绝这个心思,绝无可能。

    但近来且看咸丰帝,根本没有丝毫要动兵的迹象,甚至,对明珠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荣寅不知道那一日卢治究竟跟咸丰帝说了什么。

    但依照咸丰帝那样的心性来说,想当然不会被卢治的三言两语的劝说所打动。

    “本殿是不担心父皇会贸然出兵。”

    荣寅这边正思衬之际,只听卢治又缓缓开了口,“只是怕卢安淼会加快动作。”

    荣寅心领神会,忙道:“殿下放心,事情部署全在掌握之中,微臣一定不会让卢安淼有可乘之机,抢在前头动手——”

    先机二字,至关重要。

    卢治满意地点了点头。

    荣寅做事,向来一点就通,从不拖泥带水。

    “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吧,卢清芙的事情本殿也不勉强于你。”

    “谢殿下!”荣寅欣然应下,行了退礼之后,便不作停留离了东宫而去。

    刚一出内宫,就差人牵了马过来,弃了马车策马而行。

    “郡王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作何……”牵马的内监疑惑地问了句郡王府的车夫。

    车夫一头雾水地摇头。

    东宫内。

    “启禀殿下,睿郡王刚一出了内宫,就差人去牵了马,看样子是要去办要紧事一样。”荣寅这边人刚出宫,后脚就有人将他的行动禀回了东宫之内。

    欧阳芊跪坐在矮案下的三色软毯子上专心地为卢治沏着茶,垂眸不语。

    卢治半眯着眼睛靠在软榻之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来禀的下人偷偷地看了一眼卢治的脸色,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只见那张俊美柔和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睡着了一般。

    就在他以为卢治没有其它吩咐,思衬着要不要请退的时候,卢治开口说话了。

    “吩咐下去,查一查睿郡王近来有何异常之处,身边……多了些什么人。”

    内监会意地“嗻”了一声,便领命而出。

    欧阳芊见卢治没有避讳她跟下人谈事,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殿下可是认为睿郡王爷身边多了使他束手束脚的人?”

    卢治依旧没有睁眼,只微一笑。

    欧阳芊见他脸色,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继续说道:“奴婢虽在深宫之中,但对外面的事情也有些了解,前些日子民间传着一桩关于睿郡王爷的风闻,确也是沸沸扬扬了好大一阵儿。”

    欧阳芊也没少从她的表哥明方华那里听到过一些蛛丝马迹。

    卢治微一挑眉,“那女子叫什么来着——”

    显然他跟欧阳芊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奴婢记得清楚——是叫做叶落银。”

    “哦……正是这个名儿。”卢治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

    “估摸着该是极招喜的一位姑娘,据说同许多大儒先生们来往密切……殿下极爱的这黄金翎,可不就是出自她手。”欧阳芊口气里带着宜人的笑,抬手将冲泡好的茶水落入茶盅之中,金黄的茶汤里升起一层层氤氲的白雾,萦绕着沁人心脾的茶香,是要将内殿的熏香都快盖了下去。

    “那是该好好查查了。”卢治睁开了双眼,伸手接过欧阳芊捧过来的玉青色玲珑茶盅。

    “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睿郡王爷雷厉风行这些年,今日竟也会为一位女子缚住手脚——”欧阳芊口气里乍一听全是叹息,但细听之下,竟也有三分羡慕之情。

    卢清芙之事虽小,荣寅做不做都起不了什么大影响,可怕就怕日后,他会因为这女子,在大事上犯犹豫。

    “你认为这是坏事么。”卢治轻轻晃了晃七分满的茶汤,口气隐带了兴味。

    “……”欧阳芊沉默一刻,抬头看向卢治,诚然道:“殿下几年前就曾对奴婢说过,要得这天下唯有两样东西绝不可取——妇人之仁与儿女情长。”

    她对卢治的爱慕,也并非一朝一夕,早在太后宫中伺候的时候,就想尽了法子接近这位储君,欧阳芊不是最漂亮的那个,却无疑是最聪慧的那一个。

    她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引起卢治的注意,并也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成为了在这宫中,唯一一位有荣幸可听他诉心的人。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也因此,她皆牢记于心。

    “没错。”卢治眼波微动,似是波涛暗涌形成的一方巨潭,深不见底,“可这天下,不是荣家的。他荣寅势必要有一个短处方能为我所长用——”

    欧阳芊一怔之后便恍然了过来。

    是的,荣家军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刃,可以为他所用,也可以为杀他所用——

    之前的荣寅无惧更无负累,才是最危险的。

    “芊儿,你要知道,这世间唯有被束缚的剑,才不会轻易伤到主人。”卢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将茶盅凑到唇边,抿下一口温热的茶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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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申时刚过,金乌已然偏西,正无声无息地悄然西坠着。

    西郊外,经受了整整一日烈日烤灼的青山葱木,显现出一种萎靡的状态来,草木多被晒的卷起了叶边儿,娇艳的百花们也都绝了迎着日光蓬勃向上的心思。

    而在这万物沉寂无声的西郊中,若是细看,便能瞧出其中一处的不同来。

    一片被一人高的坚固篱笆围起的郁郁葱葱的青山之上,栽种着一排排间隔有序的茶树,青翠的茶叶片片精神抖擞,似乎根本不曾为骄阳而折腰,长势颇好,像是刚经过一场雨水的洗礼。

    绿油油的茶园中,一道浅蓝色的女子身影被半隐没在茶树之中。

    “满叔,夏季多害虫,还得麻烦你们多细心照看着,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让人及时通知我。”落银边查看着茶树的情况,边对身后的杜满交待道。

    养茶树一来怕旱涝,二来怕虫灾,旱涝毕竟可以早做预防,但虫灾就不一样了,铺天盖地的说来就来了,还记得之前在白头山上,就因为掉以轻心的缘故,一场蝗灾下来,忙活了大半年的成果就付诸东流了。

    是以,落银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格外的注意防虫,特别是在古代这个蝗灾多发的时空里。

    “再过半月左右,便可以着手铺草了。”落银估摸着时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

    或许是她说的太入神,竟也没有注意到,她这边喋喋不休地交待了一大堆,是也没有得到一句半句的回应。

    “满叔——”

    好大会儿,落银才发觉了不对劲,疑惑地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去。

    方才是背光朝东而行,此刻蓦然一回头,便被正西方过于灿烈的日光刺到了眼睛,落银下意识地一抬手,挡住了眯起的眼睛。

    透过指间缝隙朝前望去,却是一抹月白色晃入了眼中。

    落银一愣,将手放了下去。

    这才算是彻底瞧清了眼前站着的是哪一个——

    “我当你闹脾气该闹成什么样子了,特意赶来瞧一瞧,岂料您不但没搁在心上,且还兴致勃勃的料理起了茶园的事情。”荣寅的口气有些酸酸的,很不对味儿。

    落银见他张口说这些有的没的,没有认错的诚意且不说,竟还此般调侃自己,一时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顺手抛件东西砸过去解气,但左顾右盼一番,却发觉四周除了茶树以外根本没任何东西。

    恼羞成怒之下,干脆径直转过了身去,疾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叶落银——”身后传来荣寅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认为她此举是在开玩笑一般。

    落银理也未理,脚下不做停顿的朝前方走去。

    然而下一刻,就觉左臂被一只大手给牢牢地抓握了住,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惯性的向后方跌去。

    踉跄了两三步,却被圈入了一个泛着熟悉的冷香的怀抱中去。

    “你松开!”落银一嗅到这种味道,就觉得委屈的不行。

    就在不久前,他就这样抱过卢清芙。

    想着,她挣扎的力道就更大了起来,荣寅没料到她反应如此之大,一不留神,竟真的就被她给推了出去。

    “离我远些!”落银红着眼睛冲他吼了一句,便拔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来了。

    荣寅后知后觉。

    方才见她悠然自得的在茶园中闲逛,还有那么多心思交待杜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以为她是已经消气,而此刻才知道,人家这气不仅是没消半分,且还给加倍惦记上了。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荣寅心中一震,连忙追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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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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