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去问个清楚
“而一只寒蛊的寿命是五年,会经历整十次蜕变,第十次也就是蛊的死期,随之……”方瞒看向牀上的落银,道:“被寒蛊侵蚀的人也会随着寒蛊一起丧命。”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不明情况的人,只当死者是死于普通的高烧疾病。
听完方瞒的解释,月娘跟纪海的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
究竟是谁!
谁竟然会对银儿下此狠手,如此费尽心机想要置她与死地!
月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勉强在纪海的搀扶下,她稳住了身形,问道:“那银儿……可还有救?”
现在要紧的不是在凶手是谁的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如何才能挽回落银的性命!
“方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救落银!”纪海也是通身打颤。
原本好好的一个丫头忽然间就性命垂危,更有可能随时离开……纪海想一想就觉得怕的不行。
“只有一个办法。”方瞒定声说道:“在子时之前,找出寒蛊所在,用寒蛊入药喂她服下。”
“子时……”月娘连忙朝窗外看去,只见将圆未圆的月亮已经来至窗外中天。
就快子时了!
月娘两步扑至牀边,将落银头上的钗环尽数褪下,挨个细致的检查着。
“可是方大夫不是说寒蛊是肉眼不容易察觉的吗……那要怎么找?”纪海看向方瞒问道。
“取一盆热水来,在热水中放入盐粒进去,越多越好!”方瞒只能想到用这个办法逼寒蛊出来,其余的办法太过费时,而现在每一个呼吸间所浪费的时间,对于落银来说,无异是至关重要的。
“好!我这就去!”纪海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月娘则是又将落银昨日里有可能佩戴的首饰耳环等,全部翻找了出来。
“盐水来了!”纪海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小跑进来,是将厨房里整整一罐子盐都到了进去融了。
月娘赶忙就将首饰等物放入了盆中浸泡。
三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盆中的盐水。
“即将死掉的寒蛊会呈现黑色,只要从寄生的物品中现身,就极好辨认。”方瞒提醒道,目光同样死死的锁在盆中,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时间不多了……
方瞒急问道:“伯母,落银贴身的东西都找来了吗?”
月娘额头的汗犹如黄豆大小,沿着脸颊流淌着。她紧紧皱着眉,双手绞在一起,拼命的想着。
忽然,她欠身到落银牀内,掀开了落银的枕头。
而后便一把将落银枕下的扳指拿了过来,放入盆中。
“这是银儿最贴身的东西了,平时半刻都舍不得离身的……”
可是谁会接触到这个扳指,并借机将寒蛊种在里面呢?
这一点月娘无暇去多想,现在她不敢放过任何一个渺茫的可能。
“越是贴身的东西越是有可能。”方瞒听了月娘的话,觉得答案应该就在这个扳指里了。
月娘为防止其余的东西扰乱视线,均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捞了出来。
然而却还是迟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不是这个东西。”方瞒摇头说道,脸上鼻翼也开始冒起了细汗来,紧紧的皱着眉头道:“伯母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其它的可能了?”
“凡是有可能的都在这里面了……会不会不是在首饰里面?”月娘朝着窗外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再看了眼窗边的滴漏即将要流尽,险些就要崩溃地哭起来。
“不可能,寒蛊必须要找到寄体才可以吸食人的精气。”方瞒肯定的说道。
“我想起来了!”纪海忽然直起了身子大声说道。
说罢便一把掀开了落银的被子,将她放在牀内侧的左手抓了起来。
“这个镯子,落银不是也几乎没有离身过吗!”
雪白纤弱的皓腕上,随着纪海的动作滑至手肘处的玉镯闪着棕红色的光晕。
“对!快,快取下来!”月娘恍然大悟。
这镯子由于是白景亭送的,所以银儿一直不离身的带着。
方才她一时间竟然是没有想到!
纪海不做犹豫的将玉镯取下,期间看了一眼落银慢慢褪去红晕转而变得苍白的脸颊,心口处蓦然一紧。
果不其然。
玉镯被放入盐水中,还没有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是从什么缝隙中,窜出了一条乌黑色的细长小虫来……
蛊虫在盐水中拼命的扭动着躯体,十分痛苦的模样。
想到就是这个东西一直在暗中侵蚀着落银的身子,纪海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就是它,寒蛊!”方瞒定声道,脸色大喜,边将虫体取出放在瓷瓶中,道:“快,熬药!只剩下小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了!”
月娘近乎是急的将那瓷瓶直接从方瞒手中夺了过来,而后紧紧的握在手中,出了房间便朝着厨房疾奔而去。
路上急的眼泪横流。
她紧紧握着细小的瓷瓶——这里面装着是可是她女儿的一条性命!
纪海一步不离的守在落银牀边,紧紧握着她已经不再炙热的手,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到,“落银你再坚持坚持,药很快就来了,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能没事了……二婶在你旁边呢……”
方瞒紧紧握着手指,目光也是半刻不离的锁在那张已没了任何生机可言的苍白面孔上。
现如今睿郡王深陷险境,不知可否平安脱身,落银竟也遇到了这种事情……
拾香去地库凿了冰块加进了盆中,这会子才捧着一盆冒着寒气的水回到房中。
然而一进来,便发觉了不对。
牀上的落银,分明已经再没有了丝毫发烧的迹象。
拾香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步伐有些僵硬的走至牀边,唤了声:“师傅……”
纪海不断的朝着外室看去。
“药熬好了!”月娘脚步已有些发颤的小跑进来,髻发散乱,脸颊上还沾着几处炭灰,掺杂着眼泪,狼狈极了。
“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方瞒起身上前,催促道。
月娘不停的点着头,一手撩开帘子一手端着药进来。
“啊!”
兴许是太过着急的缘故,脚下忽然一绊,眼见着整个人就要朝前倾倒而去。
所有的人顿时呼吸一窒。8
“伯母小心!”
“小心药!”纪海大惊出声,一颗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月娘根本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一时间万种自责齐齐涌上心头,快要将她击垮。
若这碗救命的药真的出了问题,那她也不必再活了!
然而眼见着手中的药碗快要飞洒出去之时,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险险接住。
“相公!”纪海大松一口气,胸口却仍旧在不住的起伏着。
亏得是叶流风身手够快!
月娘扶住一侧桌椅才算稳住了身形,见那碗药完好的被叶流风接在手中,庆幸的竟然是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伸手比划着示意纪海快给落银喂药。
方瞒却是先一步将药从叶流风手中接了过来,大步走至牀边。
直接弃了调羹,将药碗送至落银嘴边。
纪海捏住落银的鼻子,算是强行将一碗药给灌了下去。
窗下,铜壶滴漏的出水孔里中最后一滴水珠缓缓坠下,稳稳地落入受水壶中,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正子时,新的一日来临。
……
翌日早。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攸关,叶家人的心情既有庆幸,更多的却是复杂。
这玉镯上怎么会有寒蛊?
是被谁下的寒蛊?
“既是他白景亭送的,那此事必定跟白家脱不了关系。”叶流风眸中冷意阵阵,肯定的说道。
“白舅爷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月娘摇着头说道。
白景亭对落银的好,众人都看在眼中,作为舅舅,他有什么理由要煞费心思取落银的性命?
“我也觉得不会是白大人。”纪海也赞同月娘的想法,想了想又说道:“但是这镯子是落银两年前在认亲宴上收下的,正是同年白老国公去世之时忽发了病昏倒在灵堂,所以这镯子上的蛊毒……”
叶流风冷声接道:“这寒蛊是在这镯子送给落银之时或是之前,就被人植进去了。”
“那也绝不可能是白舅爷。”月娘依旧笃定。
别说白景亭没有可能会害落银,就说他一介朝臣,也是不会接触到这些古怪的东西的。
而且方瞒说了,这寒蛊多是北沼的后宅妇人们用来对付妾室的手段。
“我去白府问个清楚。”叶流风站起身说道。
“不若等银儿醒过来一同过去。”月娘劝道。
落银因为精气亏损的厉害,依照方瞒所说,至少要需要四五日的时间方能清醒过来。
“不必。”叶流风果断的到,除了镯子之外,并拿上了桌上的剑。
纪海和月娘被他吓了一跳。
这是要作何……!
眼见着叶流风携剑出了房门,纪海紧张的道:“弟妹你在家照看落银,我跟去看看!”
就叶流风的脾气,拦肯定是拦不住的。
“好,千万别让二哥冲动,此事绝非舅爷所为,纵然查到真凶,也要去官府报案,切勿动手!”月娘凡事求的都是一个妥当,而且她考虑到落银跟白景亭感情不薄,若是因此伤了两家和气,只怕落银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405:找上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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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纪海点点头,提步跟了出去。
月娘等人自打从昨夜到现在都是没有合眼的,肖肖半夜歇下了是不知落银的病竟有那么严重,此刻见月娘在一侧守着落银,便上前劝道:“夫人,我来照顾小姐就成,您去歇一会儿吧。别等回头小姐的病好了,您再给累倒了。”
落银现在各方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身子太虚,一时间无法清醒。
月娘却是摇头,想到这次落银的病症若非她粗心大意,若是能早些将情况与方瞒说明,根本不至于让孩子经历这么一场惊险的生死。
而且昨晚那药,如果没有叶流风的及时出现,只怕……
每每想到此处,月娘都怕的冒冷汗。
纵然现在落银已经平安无事,可她内心作为一个母亲的愧疚却久久无法消散。
肖肖刚想再劝,却听月娘对她说道:“不然你出去四处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睿郡王那边的消息传回来……”
落银担心着荣寅,她也不例外。
落银之事已经化险为夷,希望那孩子……也能平安无事,早日凯旋归来——月娘在心里默念道。
肖肖依着月娘的吩咐出去打听消息去了,而叶流风和纪海夫妇二人,已然来到了白国公府。
府里的下人都是认得他的,客客气气的将这尊冷面神请入了花厅中。
“我家老爷早朝还未回来,劳烦稍等片刻。”仆人让丫鬟奉了茶,又恭谨的说道。
叶流风没有说话,但那表情俨然是一副要死等到底的样子。
纪海虽也是觉得事情跟白家人脱不了干系,但也跟月娘一样,是信任着白景亭的。
加上落银已经脱险,所以她此刻坐在这里,是不如昨日里那般着急,反倒有些劫后余生的闲情。
朝厅外看去,只见白府的管家正和下人丫鬟们耳提命面的交待着什么。
“今日是太子妃回门的日子,待会儿可千万不要错了礼,更记得要改口,不然惹了太子妃不悦,谁也担不起!”
“是。”一干人齐声的应下。
纪海了然,原来今日是白瑾瑜回门的日子。
算一算时辰,该是在未时左右,想来该碰不上面的,纪海便放心了。对于那个蛮横跋扈的大小姐,纪海当真不敢恭维。
夫妇二人坐了约莫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白景亭便回府了。
一听到叶家有人过来,白景亭回院换了套常服之后没做耽搁,便来花厅见人了。
“白大人,打搅了。”叶流风和纪海见白景亭过来,都站起身来。
“二位请坐。”白景亭并不知落银的事情,此刻虽是端着一副亲切和煦的神色,但眼底却盛满了疑惑。
叶流风和纪海两个人单独过来,真还是头一次。
“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贵干?”白景亭看向二人问道。
“是这样的,白大人两年前可是有送给落银一只色泽奇特的玉镯?”纪海为免叶流风开口太不客气,便抢在了前头问道。
白景亭愣了愣,而后点头,“确有。”
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纪海则又问道:“那白大人可还记得这只玉镯的来由?”
若是白景亭从外面买回来的,那说不定寒蛊之事只是意外罢了。
却不料白景亭却道:“这乃是我生母留下的遗物,本是一对,另外一只早年送与了银儿的母亲,也就是舍妹莺歌。”
“也就是说,这镯子并未经过外人之手。”叶流风冷声说道。
白景亭眼中疑惑渐重,道:“正是。”
至此,他才算是确定了叶流风对他存在的敌意。
虽说叶流风这个人平日里也是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可言,但无感和敌意,白景亭却还是分得清的。
可叶流风为何如此?
“不知这镯子有什么问题吗?”白景亭看着叶流风。
叶流风迎上他不解的目光,从怀中将那玉镯拿了出来,而后放在肘边的茶几上,道:“昨日银儿忽发高烧,陷入昏迷,险些就要丢了性命——而原因就出在白大人所赠的这玉镯之上。”
“什么?!”白景亭大惊失色,连忙又问道:“那银儿现在如何了?”
“白大人放心,现在落银已经没有大碍,再静养几日便可醒来。”纪海内心微有动容——任谁都看得出叶流风对白景亭的态度,而方才那句话更是将矛头直指向白景亭,想必白景亭也是觉察到了的,可纵然如此,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去为自己辩驳,而是以落银的安危为重。
“那就好……”白景亭听到落银没事,才算放下了心来,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可能的,这玉镯怎么可能会害人?是不是弄错了?”
这说出去实在有些荒谬了。
而且这玉镯在白府里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不是玉镯害人,而是玉镯里被人下了寒蛊。”叶流风将放在白景亭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不是白景亭,可也定是白府里的人所为。
“寒蛊……?”白景亭又是一阵摇头,“恕我孤陋寡闻,不知这寒蛊是哪一路的毒物?”
“是南诏的一种害人的蛊虫。”纪海大概的解释了一遍,“而险些害得落银丧命的便是这寒蛊,若非昨夜及时找出寒蛊寄生所在,只怕落银性命危矣。而经过查证,这寒蛊正是两年前白大人将玉镯送给落银之时,便已经存在于玉镯之内了。”
“竟然会有如此怪事!”白景亭为官多年,根本没有接触过蛊毒这类旁门左道的东西,此刻听得他送出去的镯子险些害死了落银,心底一时间既是惊骇,又是愧疚自责。
“今日我们前来并非是怀疑白大人,白大人对落银的好我们都知道,但是这镯子乃是从白府流传而出——”纪海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白景亭余惊未了的点头:“我明白……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给银儿一个交代。”
“这镯子之前都有哪些人经手。”叶流风问。
事关落银安危,他必要尽早知道真相,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既然白景亭说了这镯子一直都是白家之物,那么被人种上寒蛊,就绝非偶然,而是蓄意。
而两年前白家里针对落银的人,光主子就有两位……
听叶流风这么问,白景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白大人已经有答案了吗?”叶流风口气冷冷。
纪海闻言看向白景亭。
白景亭为叶流风敏锐的觉察力而怔了怔,而后忙道:“此事白某还需做详细调查,眼下尚且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叶某也只是想知道这镯子都有哪些人经手而已,还望白大人如实相告。”叶流风却是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看到叶流风眼底迸现的冷光,纪海顿时明白了……
叶流风这是看出了白景亭是在有意包庇谁……
白景亭神色一时间复杂无比。
“落银昨日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惊险想必白大人也想象的到。”纪海看向白景亭,心底略有些为落银感到委屈,“今日我们前来,不过是想为落银要一个真相,若是白大人有什么线索,还望如实告知。”
白景亭看了二人一眼。
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忽听厅外有下人急急的跑了过来禀道:“老爷,太子妃娘娘回来了!”
这才什么时辰?
提前过来也不知会一声!
“太子殿下可一同前来了?”白景亭问道。
“太子妃娘娘是一个人回来的!”
白景亭听到此处不禁皱眉,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外方一阵急乱的行礼声。
“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
“奴婢参见太子妃!”
旋即便是白瑾瑜倨傲的免礼声。
说话间,两个宫娥打着前道儿,再有四位贴身丫鬟跟在左右,白瑾瑜已然来至厅门前。
白景亭虽是不知道白瑾瑜为何一个人这么早回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行了礼道:“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爹你这是干什么,跟我行什么礼?”白瑾瑜话是这样说,眼底还是闪过一抹虚荣的颜色。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高贵太子妃身份,是摆在这里了!
“君臣之礼不可免。”白景亭声音无波。
“爹不必如此。”白瑾瑜说罢,打眼一瞧厅中的叶流风和纪海,轻蔑的一挑眉,阴阳怪气的道:“本宫还当是谁呢,不知是哪阵子风儿把叶家的人给吹过来了,莫不是知道本宫今日回宫,特意过来的?”
纪海冷嗤了一声,“太子妃想多了,本打算在未时之前离开的,却不曾想太子妃先一步回来了。”
白瑾瑜一沉脸色刚欲说话,却见白景亭走至了叶流风和纪海面前,声音恳切地说道:“二位若不嫌弃就留在白府用罢午饭再走,只是此事……今日实在不宜细谈,待来日白某定好好与二位解释清楚,是我白家的过失,白某不会推诿。”
纪海扯了扯叶流风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神。
太子妃忽然回门,有白瑾瑜在,现在也不是再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406:一口闷气
却见叶流风拿起案上的玉镯,径直走到了白瑾瑜面前。
冷声问道:“不知太子妃可识得此玉镯?”
白瑾瑜愣了愣,而后便皱眉质问道:“我娘的玉镯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玉镯,先前是白夫人的吗?”叶流风眸光愈发的暗沉。
“自然!”白瑾瑜毫不犹豫的答道。这玉镯她喜欢很久了,但况氏一直不肯给她,她出嫁前置办嫁妆的时候,还特别翻找过却没有找到,不曾想竟然会在叶流风的手中!
“原来如此。”叶流风脸色沉的仿若可以滴出水来。
纪海脸色也一阵复杂。
看来十有八九是况氏生前搞的鬼了,白景亭之所以吞吐的原因,定也是在此。
可人都死了……就是想找她算账,已是不可能。
“你还没说这玉镯怎么会在你手中!”白瑾瑜一双美目含着诘问。
“瑾瑜,这玉镯是我送给银儿的。”白景亭无奈看了女儿一眼,又对叶流风道:“请放心……待银儿痊愈,我必定亲自登门跟她赔不是。”
“赔不是?!”白瑾瑜惊叫出声,“爹,你为什么要跟叶落银赔不是?而且你竟然送了这镯子给她?”
“瑾瑜!”白景亭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口气里含着训斥。
白瑾瑜被吓得一个颤抖,不知自己哪儿说错了。
叶流风则是冷哼了一声,道:“银儿此次险些丧命,幸得是老天庇佑,若是没有这庇佑,只怕早就命丧黄泉,这其中历经的险恶,可不是一句赔不是便能抵消的。”
“白某知道……”白景亭自知此事是白家对不住落银,一时间既心痛又自责。
可事到如今事情已经铸成,除了尽力弥补落银之外,发生过的已经无法挽回。
纪海知道这事怪不得白景亭,可况氏既死,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心中不觉间便憋了一口闷气,便也道:“我们要说的已经说完,先告辞了。”
见二人要走,白景亭自知也留不住,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之后,道:“我让下人送二位。”
已经要踏出厅门的叶流风冷冷丢下两个字,“不必。”
白景亭有些尴尬的目送着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
“爹,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低声下气的!”这边叶流风刚一走,白瑾瑜就不满的道。
“还不是你娘胡作非为!”提到已经亡故一年多的妻子,白景亭怒不可遏。
他倒不是气愤况氏死了后还给他找麻烦,而是气愤况氏竟然对落银下此狠手!
想也不必想,定是因为之前担心白世锦留下遗产给落银,才起了这等恶毒的心思!
况氏已经不在人世便不作他想,若是还在,他白家也容不得这样心思狭隘,心肠如蛇蝎的女人!
“我娘……我娘她怎么了?”白瑾瑜见白景亭满脸怒色,声音便不自觉小了许多。
白景亭气郁难消,半晌没有说话。
白瑾瑜回想方才叶流风所言,说是落银险些丧命,又见白景亭眼下脸色,便隐隐意识到大概况氏生前动了什么手脚……
要了叶落银的性命,这个想法,她曾经也是有过的,在叶落银要跟她争夺太子妃一位之时。
心虚的想到此处,她为避免白景亭将火烧到她的身上来,便没敢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下去。
“不说此事了,先说说你。”白景亭怒火平复了一些,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知白瑾瑜,只问道:“为何提前回来了?太子殿下呢?”
大夏朝回门的规矩,本是该夫妻二人一同在未时左右到娘家的。而白瑾瑜怎么一大早的一个人跑回来了?
“别提了……”一说到此处,白瑾瑜就心生不悦,“殿下公务繁忙,昨日夜里便不在宫里,这回门礼还是宫里的嬷嬷让人准备的。”
白景亭了然的点头。
怪不得今日早朝没有看到卢治。
见白瑾瑜一脸的不甘愿,白景亭出声提醒道:“早在你出嫁之前,我就同你说过了,你要嫁的人不是凡夫俗子,嫁入皇家最必不可少的就是要懂得包容与退让,不能事事都以自己为先——”
“女儿知道了。”白瑾瑜不耐烦的打断白景亭的话,神色怏怏不快。
白景亭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管白瑾瑜要不要听,还是道了句:“你若真想日后母仪天下,这些私人的杂念务必要完全摒弃才行。”
白瑾瑜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
“怎么样了?见着白舅爷了吗,怎么说?”月娘见叶流风和纪海回来,一边给二人倒了热茶,一边出声询问道。
叶流风抿紧了唇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纪海看了丈夫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娘微蹙了蛾眉。
“这镯子,先前是由白夫人保管的。”纪海将镯子拿了出来,口气有些复杂。
“白夫人……”月娘眉头越皱越紧。
其实她之前料想的,若是这寒蛊真的是白家人下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况氏了。
可是死无对证,就是想出这口恶气,也无从出起了。
“好在老天有眼……”月娘心思几经反复,到头来都化作了这么一句话。
不管是谁要害落银,不管是为什么要害落银,然而对于她来说,落银现在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这件事情等落银醒来之后,不要告诉她。”一直沉默着的叶流风开口说道。
“为何?”纪海下意识的问。
可刚一问出来,就即刻明白了过来。
也是。
事情发生都已经发生了,幕后黑手也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对方又是白家,纵然同落银说了,她也没办法去责怪白景亭,反倒只会添堵。
这闷气,就让他们来生就是了,没必要再将落银扯进来。
“也好……”月娘点点头,她同纪海的想法是一样的。
却不知,叶流风的想法却与二人截然不同。
三人这边各自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肖肖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夫人,我打听到有关睿郡王爷的消息了!”一进门儿,肖肖就喊道。
“如何了?”月娘连忙问道。
“说是睿郡王爷那边现在虽然情况还未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睿郡王爷如今安然无恙!”
“情况还是未明……”月娘心底一沉。
纪海却安慰道:“只要人平安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朝廷的军队很快就能到了,在此之前能确保自身安危才是最顶要紧的事情啊。”
“你说的也对。”月娘忧心忡忡的点着头。
现在这种情形,哪里还奢望能破敌突围而出,只要能熬到程思谣的军队前去援救,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
五日后,落银方悠悠转醒过来。
这五日里,白景亭日日都会前来探望,建安侯夫人和云家三位姑娘,也来过两回。
落银醒来之后,听闻自己昏迷了整整五六天,顿时瞠目结舌。
“不是只是发个烧而已吗,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她不解的朝月娘问道,而后脸色稍正了些,“二娘,我的身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别瞎说!好着呢——”月娘既然不打算将玉镯的事情告诉她,自然也不打算将寒蛊的事情说出来。
反正以后,落银的身子会一日日的好起来。
落银无力的叹了口气,这副身子当真是越来越矫情了,发个烧也能昏迷上五六日,若再重一些的病,岂不是要长睡不起了?
撇开这个想法,她初醒来混沌的脑袋一点点的清明起来。
“二娘,荣寅那边可再有消息传回来?”
月娘就知道她一清醒过来定是要问这个问题的,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道:“你放心,前两日啊,这又有急报传回,说形势已经稳定了下来,双方僵持不下,目前荣家军没有太大的危险。”
落银听罢不自觉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
只要能等到程思谣过去,一定可以平安脱险的。
“所以你现在还是以养好身子为先,切莫胡思乱想。”月娘叮咛着道。
落银自是点头应下。
午时后,建安侯夫人带着云月来了叶家。
“伯母来了,快请坐。”
“诶!别乱动快躺好。”建安侯夫人将要起身的落银重新按回牀上,道:“你现在可还病着呢,这儿又没外人,躺着说话就好。”
落银只得听话躺好。
“怎么忽然生了这样重的病……是不是着急的?”建安侯夫人认为落银这病同太过担心荣寅,应该有些关系,便劝道:“现在的形势不算太坏,别过分忧心了啊,听你二娘的话,好生养着病。身子垮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落银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病是怎么来的……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云嫣和云梅呢?”同云月说了两句话,落银没瞧见另外两姐妹的影子,便问道。
“我没让她俩跟来,想着你刚醒过来需要静养,怕跟来吵着你。”建安侯夫人笑着解释道:“等过两日你好些了,我再带她们过来看你。”
落银笑着点头。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建安侯夫人便不再多留,打算回去了,临走前,又拉着落银的手交待她务必要放宽了心,安心等着消息便可。
落银都一一的答应了下来,而后让肖肖将人送了出去。
407:情势反转
次日早,白景亭带了许多珍稀药材和补品过来看望落银。
望着越发消瘦羸弱的落银,白景亭眼底愧疚愈深。
只是叶流风也月娘已经跟他交待过,寒蛊之事不要告诉落银。
所以纵然他心底有再多道歉的话想跟落银说,终究也只能压在心底,化为一句:“舅舅隔日再来看你,好生歇着。”
落银含笑点头。
“……”白景亭见这副笑脸同以前一样,对他还是只有敬爱之情,顿时间心里涌上千万种情绪,复杂而苦涩。
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白景亭对着落银点点头,而后近乎仓促的出了内室而去。
落银见他背影,略一皱眉,是觉得今日的白景亭哪里有些不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落银俨然是一日日的数着手指过来的。
每日必定要让肖肖出去探听消息,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两句有用的,有时候干脆打听不到什么,更有时候听来的多是模棱两可的小道消息。
十来日过去,落银日日提着一颗心。
算一算日子,程思谣大军该是才赶了一半的路程,可是白古,却该回来了。
“小姐,今天还要奴婢出去问问睿郡王爷的消息吗?”见落银今日没有主动开口吩咐自己,肖肖反倒跑了过来问落银。
落银已可下牀走动,六月里的天气温度尚好,她今日着了一身居家的襦裙,外罩着件袖口宽大的绣青藤蔓的月白色绸衣,此刻正在窗下的书桌前习字,窗外斑驳的阳光漏在了笔尖上,随着窗外桂树随风摇动的枝叶而跳跃着。
落银将一字收了尾,方摇头对肖肖道:“今日不必出去打听了。”
这些日子得来的消息,说什么的都有,她根本是不敢听了。
肖肖虽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地应下了。走近了落银身边,朝铺平的纸上看去,她咧嘴一笑,赞道:“小姐的字儿写的可真是好看呢——”
虽然她根本不识字,但好看与难看,她自认还是分的清的。
落银嘴角微微泛着笑,摇了摇头。
习字这件事,提笔落定谁都写的来,可写的好与不好,一来是在于勤加练习,这练就的乃是一个形体;其二便是需要心静如水,成就的是一个意境。
而她这幅字,形体看似无可挑剔,却毁在了一个意境上。
片刻不得消停的挂念,让她无从安静下来。
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此刻该是面临着怎样煎熬的一番形势……
又是三日过去,仍旧不见白古回来。
落银开始担心了起来。
算一算日子,加上她昏迷的那几日,白古走了已经差不多二十日有余,这同之前跟她说定的半月便会回来,有了不小的出入。
会不会是在那边遇到什么麻烦或意外了?落银不免有些忐忑的推测着。
申时过,虫虫从私塾里回来,在落银这小呆了一会儿。
因为有月娘的话在,说落银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这些日子小家伙便没敢来落银这闹,也就这几日,才敢过来玩玩。
喝完了今日的最后一碗药汤,落银沐浴后坐在榻上边绞着头发,一边神游着。
忽然窗子哐当一声发出轻响。
落银一个激灵,转头过去——“白古?”
须臾,窗外果然传来一道有些沉沉的声音,“是,表小姐。因路上有事耽搁,迟回了几日。”
“无妨,回来就好。”落银急忙问道:“如何了?可有见到荣寅吗?”
白古“嗯”了一声,而后道,“睿郡王让我转告小姐,他不会有事,让小姐安心勿要挂念。”
真的见到了!
落银大喜过望,几步走到窗边,又问道:“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有受伤?荣家军大致的形势如何?”
“睿郡王一切皆好。两军形势,也非表面看来那般。”
“并非表面看来那般……?”落银不解。
“睿郡王应当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落银定下心来,将事情前后放在一起回想了一遍。
难道是说荣寅此番深入敌营被困,实则是佯败之策?
可若如此,又岂会让人返京上禀朝廷,请兵援救?
这根本不像是荣寅的行事作风……落银在心底暗暗摇头,想不通白古这话里的意思。
“属下见四处多了许多护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白古忽然问道。
“那晚我让你出去找马车的时候,来了一位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意图刺杀我爹。”落银想了想那双满含着阴鸷和冷意,却似曾相识的眼睛,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
“黑衣人?”白古顿了顿,而后道:“小姐尽管放心,有属下在,绝对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落银点点头,却是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来,朝隐在窗外夜色中的白古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外祖父派你来保护我,是为何事吗?”
“彼时有一帮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多次意图取小姐性命。”
落银点头。
自从白古随身保护在她左右之后,那群人或是出于忌惮,或是不敢再打草惊蛇唯恐暴露身份,总之没有再出现过,久而久之,几年过去,落银甚至快要将此事给忘了。
白古讶异道:“小姐是怀疑,这次前来的黑衣人跟多年前的事情有所联系?”
“我也只是出于猜测罢了。”落银目光沉沉的说道:“那时候我初来乐宁,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却平白招惹来杀身之祸,而我爹这两年多来一直昏迷不醒,更不可能得罪过谁。因此我想,或许这次要杀我爹的黑衣人,或许是因为在我这里多次无法得手,转而将目标放到了我爹身上。”
若真如她猜测的这样,也就是说这么久以来,一直是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时刻准备着取她性命……
而或许她所知道的这几次暗杀,只是一部分罢了。
“属下会尽力去调查此事。”白古亦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若果真如此,那隐藏蛰伏在事情背后的人,实在不容小觑。
……
两日过后,一则突然传至京中的消息震惊了朝野。
由睿郡王所带领的荣家军突围而出,敌营俘军无数,同日,临近的凉州与登州,将领亲开城门俯首投降,为荣家军让道,两州不攻自破。
“这……消息可属实?”明太师惊得下巴快要掉了下来。
余下百官,亦是个个瞠目结舌。
一夕之间,形势怎会有了如此之大的反转!
虽说荣家军个个骁勇善战,但能在如此绝境中破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而且……若荣家军真的有这等逆天的本领,又何故拖了近一个月?
而且余下两州纷纷投降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乎,百官的想法都是跟明太师一样的——这消息,该不是有误吧?
“太师说笑了,此等大事本殿岂会信口开河。”一连近半月没有露面的太子卢治,随着这则消息一同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短暂的寂静之后,殿中随着官僚们低声交谈的声音,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大家无不是在表达这么几个想法——这消息如果当真属实,那么他们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以及这种感觉的确不像是在做梦……
咸丰帝轻咳了两声,示意众人肃静。
“消息乃是睿郡王亲笔所书命手下心腹传回京中,绝不会出错。”咸丰帝目光扫过众人,道:“睿郡王反败为胜,此乃大捷之报——众爱卿们若有其它想法,不若大声说出来,让朕也好好听听。”
“……”
咸丰帝这话一出来,下面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其中数十位趁此上奏弹劾睿郡王,说其好大喜功,不顾对方实力贸然出兵,显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宜再担当主帅之职。
意思很明确——倘若程思谣将被围困的荣家军救出,该将荣寅暂时革职调回京中,让程思谣担任主帅一职。
而这十余位,此刻头垂的却是不能再低。
“睿郡王年少,气盛是难免的。”卢治在一侧开口说道,声音淡漠中带有一丝嘲讽,“可这两年时间,打下青国半壁江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睿郡王,倘若诸位有谁觉得自己能比睿郡王做的更好的,尽管站出来自荐——”
大臣们面面相觑,未有出声。
“而不是借机企图将荣家军所立功劳抹掉,避其长反扬其过。”卢治抬眼,视线落在对面三五个人身上,又道:“睿郡王是大夏朝的英雄,本殿不希望在他身先士卒,在战场上杀敌之际,反受他人在朝中戳脊梁骨。”
“臣等不敢。”众官纷纷应道。
然而各人此刻的心思却是不尽相同。
荣寅早就成了太子卢治的人,这并不是个秘密。
自从荣寅领兵伐青之后,并拒绝程思谣相助,朝中弹劾便不曾间断。
咸丰帝对此报以模棱不清的态度,卢治也从未发声。
卢治现在拿出来说事,为荣寅拨乱正名,不外乎是因为拣着了一个最好的时机……现如今荣寅在程思谣还未赶到之际,不仅靠自身能力破敌而出,且不费一兵一卒便接连拿下两座城池,这番事实不外乎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一干人等脸上。
408:后知后觉
有这件事情压在这里,没人敢再质疑荣寅。
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质疑荣寅。
人家年轻也好,气盛也罢,却都盖不住日益显赫的功劳。
正如卢治所说,能替朝廷打下青国半壁江山的人不是别人,而放眼朝野,试问还有谁有这等能力?
朝堂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分明是该上下欢庆的大好消息,却无人敢冒头出声。
“太子所说无意针对谁,但众卿既听了,有过则思过,无过权当告诫罢。”咸丰帝一抬眼皮子,出声做了总结。
“臣等遵命。”
咸丰帝见状面上闪过一抹冷笑,而后道:“若无他事要禀,便退朝罢。”
话音刚落,百官便跪倒在地,俯首恭送咸丰帝退朝而去。
待咸丰帝走远,百官这才纷沓起身。
绝大部分面上都有喜色,譬如明太师白景亭等人。
而另一部分,则是一干武将等,脸色均是不妙的甩袖而去。
消息很快便传至宫外。
白景亭下朝的路上途径西雀街,更是让车夫拐去了三伏巷,特地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落银。
落银几天前就从白古那里得到了消息,但此刻从白景亭口中得到这更加官方、更加明确的话,自然是喜不自胜,彻底放下了心。
她无从得知荣寅在这一战中究竟是有着怎样的一番算计,但她只需知道他平安无事,便已经足够了——这是她最希望听到的结果。
落银的身子一日日的好起来。
不光是肖肖夸赞她气色越来越好,就连她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体各处的改变,逐日的舒畅起来。
“小姐,算一算日子,程将军的军队该也快到漳州了吧?”今日天儿好,落银从茶庄回来之后,用罢了午饭便捧着卷书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太阳,肖肖坐在一旁陪着,闲来无事,便随口问了句。
落银点了点头,“该是要到了。”
“那应该已经跟睿郡王爷他们会合了吧。”
落银听罢突地一笑,摇头不语。
她看未必吧。
漳州已破,包括前方又有两州投降,依照荣寅的性格,会乖乖留在漳州等程思谣过来,那才怪了。
而事实,也正如落银所猜测的那般。
程思谣率十万军力赶至漳州之时,漳州除了留守下来的一千军士守城之外,哪里有荣寅的影子。
由程思谣打头带领的精兵来至城门前,前来接风洗尘的竟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守卫。
跟着程思谣的一位副将见状,十分没风度的骂了娘。
“将军千里迢迢赶至漳州救援,他却连个话都没留就走了,眼下又此般落将军的威风,当真是没将咱们放在眼里!”
“罢了。”程思谣瞥了他一眼,声音是一贯的古板和严肃,道:“睿郡王无需我等相助便破困而出,是荣家军的本领。而我们本也没帮上什么忙,又哪里来的理由让人感激涕零亲自留在漳州亲迎?再者多了,如今形势颇好,自是要乘胜追击,以大事为重。”
话是这样说,可程思谣眼中还是含着不忿。
不管是资历还是年龄,他都要占一个前辈的位置,荣寅这般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冷待,不是辱没他的尊严又是什么?
“他分明是怕等将军前来抢了他的功劳,这才先行一步!”副将越说越气——他们大老远赶来,哪个不是想立功来的?现在倒好,就只有替别人打扫战场的份儿!
“休要胡言乱语,传入士兵耳中,只会鼓乱军心。”程思谣口气稍冷,眼中含了警告的成分。
“可是将军!”
“住口!”程思谣蓦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眉间怒意显增,面沉如水。
副将心有不忿,憋气憋的脸红脖子粗,却不敢违背程思谣的话,只得紧紧抿住了嘴巴。
“快马加鞭赶至富台,将这封信交给睿郡王爷。”程思谣自怀中抽出书信,交给右侧的士兵。
士兵稍稍一愣,而后便恭谨的接过,领命而去。
程思谣回到营帐中,神色遂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越发觉得不对劲……
睿郡王被困,遣人回京递信请求支援,他奉命前来,路程过大半,荣寅却突然突围而出,接连拿下三座城池。
对于反对荣寅的朝中重臣们,甚至包括他程思谣,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
而作为援兵前来的他,扑了个空,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柄。
程思谣不是不怒的。
只是,他想的要更多一些。
两年前的安亲王之乱,他程思谣表面看来是立了功劳的,先是假意臣服于卢安淼,后于千钧一发之际反制乱军,功不可没。
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他这等大义背后,实则是有着一份私心在的……
彼时,他并非像表面来的那般忠心不二。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立场并不是那么的分明。
只是后来因为荣家军进城,他看出了这场叛乱卢安淼注定要落败,所以才顺着宫中给出的安排进行了下去……
这件事情,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程思谣心里的一根巨刺。
他自诩忠心耿耿,却在那件事情中摇摆不定。
更令他心虚的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卢治和荣寅。
所以这两年来,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活到这个岁数,他已将名声看的比一切都来的重要。
他对东宫言听计从,就是想尽力弥补抹去这块污点。
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此次伐青,荣寅被重用,而他被晾在一旁,他怎么能甘心?
所以,他暗下鼓动了一些本就对荣寅心存不满的朝臣,上奏弹劾荣寅好大喜功,想借此取代荣寅。
此次荣寅被困,他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情势会突转急下,发展到如此地步!
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这次的事情,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卢治在借此打压警告于他……
或许,所谓的荣寅遭困,就是卢治布下的一个局!
一来,借此在京中巩固荣寅的地位,堵住那些弹劾荣寅的嘴。
二来,就是要落他程思谣的威风,给他敲警钟。
程思谣前后设想了一遍,后背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水。
他竟一时忘了,荣寅此次出战,背后就是东宫……
而东宫的主子,岂会容许荣寅的权力遭受到威胁?
先前卢治和皇帝对弹劾之言的不闻不问,让他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现在想想,卢治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而他竟然还在一味的心存不满,满心想着要抢战功!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已经犹如临至悬崖边沿!
只要他再有一丝不该有的心思,下一刻就会被推下万丈深渊!
至此,程思谣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整个人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莫大的后知后觉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还好……
现在明白卢治的用意,不算太晚。
只要在余下的时间里,他恪守本分,想必卢治就不会对他下狠手。
不知想到了什么,程思谣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忙朝营外大声唤道:“快来人!”
营外士兵掀帘而入,恭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快,快派人去将我方才派到富台给睿郡王送信的人追回,务必要将那封信追回来!”程思谣近乎是嘶喊道。
士兵被他的反应骇了一跳,但见他神色异常焦急,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下,派了营中骑术最好的骑兵将书信追回。
程思谣往椅背上重重一仰,神色仓惶。
那封原本是要示威的信,万不能送到荣寅手中……否则,他真的就等同将自己推入了绝境。
纵然这两年来他处处谨慎,但还是免不了被武将独有的好战和功利心迷住了眼睛,失去了判断力,一步步的将自己逼至死角内,还浑然未觉。
不多时,程思谣内心的惊怕稍稍平复了一些。
外方有士兵禀道,副将齐泰在营外求见。
程思谣稍整了神态,准了齐泰进来。
齐泰神色焦躁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难捱。
“将军,咱们要在漳州呆多久?今夜是否启程追赶荣家军?”
“不急,等睿郡王的指令下来,我们再作打算。”
齐泰赫然瞪大了双目。
放在在城门前,程思谣纵然不许他多说,但也不难听出他口气中的隐忍不发,可现下……怎么好似什么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有满满的服从之意!
这可不像程思谣!
“将军,难道您忘了我们此处前来的目的吗?!”
他们可是来打仗的!
不是来给荣家军当后援的!
况且,单凭荣家军这等骁勇,若是他们不争,只怕连当后援候补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听我吩咐!若让本将军发现你私下煽动军心,即按军法处置,决不轻饶!”程思谣无意同他多说,直接放了狠话压下来。
齐泰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不甘,而后敷衍的应答一声,便转身大步离了营帐而去。
“什么东西!”前脚出了营帐,齐泰便狠狠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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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出银五十万
十日后,荣家军终于一鼓作气拿下了富台城。
这是出征以来,打的最久的一战。
但只要过了富台,往前十多座城池都是一马平川之势,要省力的多。
数十万汇合至富台的荣家军,全军欢欣不已。
京中派人押送来了粮饷和军需。
入夜,举营上下举行了庆功宴。
就连出征以来,为了谨慎起见滴酒未沾的荣寅,也同将士们畅饮了几杯。
宴后,荣寅回了营帐内查看各处递来的密信。
“回禀睿郡王,押运来的军粮等物一应入了库。”押运粮草而来的北营校尉来至营中,同荣寅禀道。
荣寅收好书信,忽而问道:“我听闻,此次押送过来的粮饷与兵器,似乎与往年不同。”
看守库房的士兵早早就跟荣寅禀明过了。
说是这次的粮饷,米面皆是最上乘,猪牛羊肉更是较往常多了三倍还不止,就连普通士兵所使用的兵刃等,铸造的材质也提了不止一个等次。不仅如此,还一并送来了全新的被褥衣物,做工布料均是挑了最舒适的。
在外行军打仗,本就是一件极吃苦的差事,这下倒好,吃住穿行,竟是不比在家时差。
荣寅可不认为,这会是卢治的意思。
卢治断然没有这么做的道理。
纵然,此次他冒险配合卢治做了一场深陷囫囵的戏……
他现在满心想着将青国拿下,早日回京,这一点卢治深知,所以不会给他施这些恩惠。
而且这种近乎奢侈的军用程度……传了出去,定会徒招非议。
只怕如今朝堂之上,又该有人借机弹劾他想要伺机挖空国库,有不臣之心了吧?荣寅在心里冷笑着想道。
却不料那校尉道:“回郡王,此次押送而来的军需,一应都是由百姓捐赠的银两置办的。”
荣寅一愣。
校尉又恭敬的说道:“郡王带领荣家军出生入死,为国征战,百姓们怕士兵们吃住不称心,才发动了捐赠事宜。百姓们有此举动,也是说明郡王极受百姓们尊重爱戴。”
夏国历史上,百姓们除却应缴纳的赋税外,主动捐赠军需物资的,这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便是当年荣寅的父亲,雍亲王出关征战西域之时。
荣寅不免觉得心头一热。
纵然他本身的出发点并没有那么高大的志向,所做一切皆是为一人而已,可现下猝不及防的,得到了这等至高无上的认可和拥护,作为一军领帅,他为整个荣家军感到自豪。
想到日后要走的路,也觉得越发有动力了。
万青在一侧忍不住疑惑道:“可这么些东西,也不是普通的百姓们能捐赠得了的啊……”
按理来说,百姓们捐赠物资,不过是些粗粮家禽肉食再加上些做工普通的衣物盔甲罢了,像这种,万青觉得实在是……太上档次了。甚至是……有些太铺张浪费了。
荣寅也觉得这太过夸张,遂拿疑问的眼神看向那校尉。
校尉犹豫了会儿,而后露出了一个有些莫名的笑。
荣寅被他这突兀的一笑,笑的有些懵。
“有话便说。”荣寅道。
“是。”校尉忙地点头,脸上的笑却没有淡去,就听他说道:“此次捐赠,据军需处统计,百姓们约是捐赠了三万两银。”
三万两……
已经是个很了不得的数字了。
这也只能是在百姓富庶的乐宁城里才能做得到,换了其它地方,只怕根本是可望不可即。
可是不对啊!
这些东西……供给几十万士兵吃用的东西,岂是三万两能包的住的!
依照他这些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来看,只怕三十万两都有些勉强。
万青愣了会儿,便朝那校尉问道:“那余下的,是开了国库不成?”
若果真如此,可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
指不定那起子人会怎么弹劾他家主子呢!
宁可不吃这些好酒好肉,不穿这些好衣,那也不能给自家主子留下话柄啊!
万青急了,刚要再开口说话,却见那校尉连忙地摇头,而后声音低了低,看着荣寅说道:“除了百姓们合力捐赠的三万两之外……叶记茶铺的东家,捐了五十万两。”
“啊?”万青尾音拉的老长,眼睛瞪圆了问:“哪个叶记?”
“就是叶落银姑娘。”校尉答道。
万青的嘴巴张了又合,没能发声说话。
五十万两啊……
荣寅目光凝固住,看不清内里情绪。
时隔已久,猝不及防的忽然再听到这个名字,竟就足以摄住他的心神。
本以为这么久来不曾给她回信,再加上上次深陷困境也不曾让人给她递去只言半语,反倒让她派了白古过来打探消息,一件件事情下来,她该是失望之极的,至少也要生好一阵子气吧?
却不料,仍旧在处处为他着想。
这么久来,他曾提笔无数次想写封信回去,可是却不敢。
他怕一开口,便停不下,甚至要忍不住回去见她。
所以只有作罢。
失神之际,那校尉又在说道:“本是用不了一半的,只是叶姑娘交待了处处要按照最好的来置办……”
谁给钱谁就是老大,自然是她说了算。
只要有人出银子,军需处才不管好坏。
“而且叶姑娘还说了,以后荣家军打仗的用度,都要按照这个标准来,银两只管让她来出。”
这样大的手笔,现在说起来,校尉还觉得汗颜不已。
之前虽是听闻睿郡王同叶记的女东家两情相悦,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一介商女攀上荣家独子睿郡王,怎么看都是有攀高枝儿的嫌疑。
可通过这件事,众人才惊觉叶记背后竟然有着如此之大的财力支撑。
有点钱没什么了不起的,商人还是商人,可是,当你有钱到了一个地步,就不一样了……
这样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五十万两来,且放下了‘日后荣家军的用度都由她承包了’的如此大话,想必放眼夏国,也找不出第二个主儿来了吧?
眼下看来,‘攀高枝’这一说法,是还有待考察……
万青已然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竟没想到,叶姑娘来乐宁短短几年的时间,生意就已经做得这么大了?
这两年来,主子在外面打仗辛苦,想必她一个弱女子料理这些生意,定也是疲累不堪吧……
万青心有戚戚焉,默默叹了口气。
说句实在话,他虽然对落银没有什么意见,但对于主子这次贸然征战,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为荣寅觉得不值的。
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可现在,他的想法却不同了。
自家主子待叶姑娘是义无反顾,可叶姑娘待自家主子,何尝不是倾其所有……
既是相互的,便没有值得不值得这一说。
※
近来叶记茶铺在夏国的名声,再一次被炒的火热。
叶记茶铺出银五十万两替荣家军置办军需,不仅树立了一个痴情而阔绰的叶记东家,更造就了叶记茶铺这个良心商号。
这种效果,是落银始料未及的……
她是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没错,可做这件事情之前,她想的只是怎样能让荣寅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仅仅是这样而已。全然不曾涉及商界名声问题……
对于这种影响,顶多算是个后知后觉。
宫中御赐,咸丰帝亲自书写的匾额,于三日前,已经稳稳的挂在叶记茶庄。
先前是靠茶叶打开了茶界大道,现在则是靠美名博得了尊重。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事一桩,落银自是乐见其成。
说到好事,近来则还有一件好事值得一提。
那就是,白景亭娶了继室进门。
这位新进门的国公夫人汪氏,落银在大婚当日曾得见了一面,并无过多了解,但据建安侯夫人说,是个极贤淑的女子,之前乃是她在国学院中的同窗好友,是现任左丞相的胞妹,还同程思谣的夫人有着表姐妹的关系。
汪氏虽仅小了建安侯夫人五岁,但二人很聊得来。
而至于她何以步入中年还未出阁,听说乃是由于正值谈婚之年,遭了一场重病,一养便养了五六年有余,极不容易等身子养好了,却已经错过了大好年华。
这些年来,挑挑拣拣的,坏的她看不上,好的又没那么巧合适的,便耽误至今。
说是白国公府通过中间人上门议亲的时候,这汪氏由于忍受不了外界人的非议,已经做好了再过几日便出家为尼的打算……
好在,赶得刚刚好。
说到底,也是一个缘分。
这一日,落银携礼来到了白国公府,算是正式拜见这位新舅母。
来至汪氏所在的齐玉院,落银等在门外,下人进去通禀。
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下人就行了出来,请落银进去。
落银这边刚一踏进前堂中,就听得一道悦耳却不失稳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现如今天儿这么热,等在外头作何?下次直接进来就是了。”
落银微微愣住。
或许是因为前一个舅母对待自己实在太过不友善,以至于落银对舅母这个词,已然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410:谁吃了亏
故此刻听得汪氏如此亲切的招呼自己,竟觉得十分不得劲儿……
“舅母。”抬头见汪氏从内室行出,落银行了个礼。
“快坐吧。”汪氏一边招呼着她坐,一边又吩咐着丫鬟去上果点和茶水,还招呼着自己的陪嫁婆子将桶里化了大半的冰块给换一换。
总之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只叫落银觉得……受宠若惊。
“早前就听说过你了,听她们一直在夸着你呢……”汪氏坐下后便笑着开口说道,看向落银的眼神,满含着喜爱和赞赏。
落银郝然一笑,“都是伯母们抬爱了。”
汪氏口中的她们,想必就是建安侯夫人她们了。
“哪里,我瞅着你也好的很。”汪氏一打见了落银,笑容就没消退过,“之前一直想寻个机会见见你的,奈何不怎么出门,就想着得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却不曾想……竟就成了你的舅母。”
落银听得她一番喜爱却不做作的言语,脸上便也浮现了笑。
二人说话的间隙,她将汪氏打量了一番。
汪氏长得不算艳丽,属于清丽类型的女子,黛眉细长眼,一张鹅蛋脸未施脂粉。加上步入中年的缘故,身上就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气质,再加上一身居家的葱绿色薄褙子,髻上横插着一支朴素的银凤钗,总体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由于心中有了这份好感的存在,余下的交谈中,落银也逐渐的放开了。
汪氏显然也十分高兴,一边找着话题,一边招呼着落银尝尝盘中的糕点,多数都是她带来的婆子做的,是在外面吃不到的东西。
以至于一身宫装的白瑾瑜带着宫女过来的时候,刚一靠近厅堂,就听得二人的笑谈声。
叶落银怎么也在?
听出落银的声音,白瑾瑜的眼中即刻被厌恶所盛满,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更快了些。
待步入厅堂内,瞧见眼前汪氏同落银有说有笑的情景,更是气不打一处儿来。
“呀!太子妃娘娘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汪氏身侧的婆子眼尖,惊道。
汪氏和落银齐齐望去,见果真是白瑾瑜,皆是收起了笑意,起身行礼。
见叶落银垂着头对自己见礼,白瑾瑜心里总算是找回了一丝平衡。
刻意的耽搁了一会儿,待她坐好之后,才似漫不经心地道:“免礼吧。”
汪氏脸上已经换上了淡淡的得体的笑容,声音也不再那么随意,“太子妃回来,怎不让下人通传一声儿,也好准备准备。”
白瑾瑜冷笑了一声,语含讥讽的说道:“本宫回自己的家,还要让人向你通传不成?”
她对汪氏的不满,是在汪氏嫁进来之前,或者是说在得知白景亭要再娶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不管嫁进来的人是谁,她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汪氏脸上的笑僵了僵,遂道:“太子妃觉得怎样合适,便怎样就是。”
“你——”白瑾瑜脸色一阵反复,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头,十分无力。
落银微微抿嘴笑了。
一言两语,便见胜负了。
就白瑾瑜这点道行,要想给汪氏气受,看来没那么容易。
“民女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说话间,落银站起了身来,无意跟白瑾瑜多待。
白瑾瑜是个典型的,自己若是不痛快,便就要别人更不痛快的人,她可没兴趣留下来等着白瑾瑜找她的茬儿。
白瑾瑜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她自然也是不想看到落银的。
落银见状,便同汪氏道了别。
汪氏交待她路上小心,又说得空来说说话,又让丫鬟包了些方才落银多尝了几口的糕点带上,这才放人离开。
白瑾瑜在一旁看着汪氏将她视作无物一般,暗暗咬了牙。
“这才几日,关系竟是情同母女了么。”她口气讽刺的说道。
汪氏笑了笑,从容地道:“我就觉着表姑娘的性子十分讨喜,确实觉得亲近的快。”
压根儿就像是没听出白瑾瑜话里的嘲笑似得。
其实,舅母同外甥女的关系情同母女,这有什么好值得嘲笑的?
白瑾瑜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却又找不到借口发作。
想到自己回来的目的,她总算平复了些怒气。
“我爹呢?”她口气不善的问道。
汪氏仍旧跟没听出她不高兴一样,脸上始终都是笑盈盈的,答道:“今日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大婚,老爷道贺去了,晌午不回来用饭。”
白瑾瑜一听自己扑了个空,更是气闷不已,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几名宫娥连忙跟上。
汪氏却在背后问道:“太子妃既然回来了,不留在家中用了饭再走么?”
“不必!”
白瑾瑜气呼呼的丢下这两个字,便甩袖而去了。
见她走的远了,汪氏身侧的婆子禁不住叹气道:“太子妃娘娘这性子,真是不好相与。”
“她打心眼里看不上我,我也没觉着她有多么了不得。”汪氏捏了茶盏轻啜一口,而后垂眸将盏子搁下,笑道:“毕竟是个孩子,只要她不过分为难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她。免得教老爷在中间为难……”
“夫人说的是。”婆子颔首赞同道,顿了会儿,想到了又说道:“就是不知道太子妃这急急火火的赶回来找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汪氏闻言又笑了。
而后又轻轻摇头。
替她捏着肩的婆子疑惑不已。
就听汪氏说道:“她能有什么要紧事,顶多就是在东宫里又不顺心了,想让老爷通通关系……也不想想,那东宫里的事情,便是太子的家事,老爷哪里管得着?她这性子呀,日后吃亏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且看着吧——”
末了,又叹了口气道:“多经历些事,也好懂事起来,长久下去,只怕会失了太子殿下的心。届时怕是真的要吃亏了……”
对于白瑾瑜她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白瑾瑜总归是白家的人,她在宫里如果能安分些,老老实实的守着太子妃的位置,对白家自然是好的。反之亦是这么个道理。
而事实汪氏只猜对了一半。
白瑾瑜确实是在东宫里吃了一个不足为道的小亏,但是她借这这个小亏,让欧阳芊吃了个大亏。
然而,这事儿却还没完。
这不,她刚带人回了宫里,就有一名眉心长着红痣的宫女前来,说是太后想要见她,请她过去一趟。
这宫女的态度,虽然恭敬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却让白瑾瑜清楚的感受到了一分不友善。
据闻欧阳芊之前在太后宫中伺候,想必这宫女是同欧阳芊有些交情,所以才这副模样。
白瑾瑜冷哼了声,轻蔑的扫了宫女一眼,而后道:“本宫知道了,
你先回去给太后她老人家回话,本宫收拾收拾便过去。”
宫女应了一声“是”,临走前又提醒道:“那请太子妃快些,莫要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什么个卑贱的玩意儿,竟然也敢这么跟她说话!
白瑾瑜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暗暗将此宫女的样貌记了下来,寻思着日后最好别让自己有机会碰到她,要不然定要她好看!
生气归生气,但太后让她过去,她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而且,太后有话跟她说,她也同样有话要跟太后讲。
白瑾瑜回到寝宫换了身衣服,又重新梳了发髻,描了妆,这才带着蓝灵等四位贴身丫鬟去了意宁宫。
白瑾瑜这是第三次过来,因为太后身体抱恙,所以她无需日日过来请安,只需每日早晚去皇后那里,但纵然如此,也叫白瑾瑜觉得厌烦非常。
一来到意宁宫,白瑾瑜就被人请进了太后的寝殿。
隔着帘子行了礼,太后便让人给赐了座。
二人便隔着这么一道密密的珠帘子说话。
白瑾瑜坐在这里,也能闻得到熏香遮掩下仍旧略有些刺鼻的药味儿。
自打从卢安淼事败之后,老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能撑过这两年,已是奇迹。
“不知太后娘娘唤孙媳过来有何吩咐?”白瑾瑜明知故问道。
“哀家听说你罚了芊儿那丫头。”太后声音苍老而嘶哑,无从辨知喜怒。
但她这么直截了当的抛出这句话,还是叫白瑾瑜眼皮一跳。
理了理心情,白瑾瑜挺直了脊背,道:“下人不懂规矩,孙媳只是依照宫里头的规矩稍加教训了一番而已。”
太后闻言在心底冷笑开来。
稍加教训?
今日东宫传话过来,说是欧阳芊先是被打了二十板子,后半夜更是跪到了天亮,今日可是被人抬回去的,至今都昏迷着!
这丫头自打入宫来,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而且欧阳芊是太后派去东宫的,被白瑾瑜这般欺辱,不正是间接跟太后作对吗?
“首先,哀家要纠正纠正你这这句话——芊儿她可不是什么下人,她本是功臣之后,原不用伺候任何人。其次,哀家想知道,芊儿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太后的声音自珠帘后传来,显然带了些怒意。
白瑾瑜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而后道:“太后娘娘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您瞧瞧,孙媳的手到现在可还抹着烫伤膏不能见风呢!太医说指不定是要落下难看的疤。要搁在东宫里头,奉茶烫伤了主子的手,拉出去打杀了也是合乎规矩的。”
411:被赶回家
白瑾瑜扬了扬包起来的右手背,又道:“孙媳就是看她是太后娘娘您的人,这才让下人手下留情,留了她一命。”
太后闻听,当即气的咳嗽个不停。
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嬷嬷又是抚背,又是让宫女奉茶的,一时间脸上怒意滔天。
“说到这儿,孙媳也有几句话想跟太后说一说……”白瑾瑜恍若未见一般,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得空也要跟这欧阳芊说说才是,明明是个下人,偏生还拿自己当主子看,孙媳是觉得没什么,可东宫里的下人怎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您教导无方呢!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孙媳不同她多做计较,但若是日后再出现这的情况……为了服众,孙媳就只能依照规矩来办了。”
太后气的脸色铁青,险些要背过气去。
想要开口,却只能不停的咳嗽。
“放肆!”嬷嬷忍不住黑着脸叱责了一句,“胆敢说太后娘娘教导无方,莫不是白国公府就这样教导太子妃的不成!”
白瑾瑜冷冷瞥了她一眼。
开口却带了些冤枉的意味,“嬷嬷何时听本宫指责太后娘娘教导无方了?本宫只是在说,不知道的下人还以为是太后娘娘教导无方呢……嬷嬷这样曲解本宫的意思,是何居心?”
那嬷嬷被她堵了个死,一时间竟然是无言以对。
“若无其它的事情,孙媳就先行告退了,太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多歇息着吧。”
说罢,略显敷衍的行了一礼,便带着丫鬟们出了意宁宫去。
太后好半天才顺过这口气来,脸色苍白的靠在迎枕上。
“真是造孽啊……”她不住的摇着头,虚弱的道:“选来选去,最后竟是选了这么一个不省心的!”
“太后娘娘您莫要同她一般计较,万万要保重身子啊!”嬷嬷吓得不轻,生怕太后会有个万一。
这个太子妃,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哀家算是明白了,她这是存心不想给芊儿活路,这次就是来给哀家打个‘招呼’的!”太后愤愤道。
方才白瑾瑜说什么来着?
什么叫,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再犯定要依照规矩办事!
什么犯错,什么规矩,还不都是她一张嘴说了算!
“如果连芊儿都保不住,哀家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太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向来仁慈的眼中也多了一抹冷意,“这个孙媳,哀家真真是消受不起!这样心思狭隘又狠毒的人,日后哪堪大任!”
听太后这么一说,嬷嬷不禁也担心起来,建议道:“不然先将芊姑娘给接回来养着伤,再作打算吧?”
“不必了。”太后微微闭了闭松弛的眼睛,说道:“现如今天下大统在即,而芊儿去了东宫里,也有几个年头了……”
嬷嬷愣了愣,遂诧异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说……”
太后不可查的一点头,而后吩咐道:“差个人去东宫里等着,太子若是回来,便将人请到这儿来。”
嬷嬷应下,眼中闪过欣慰。
芊姑娘是太后娘娘一早栽培出的太子妃人选,这位置被人取代,太后本就对白瑾瑜没有太多好感,现在她又这般触太后的底线,也怪不得太后下定决心了……
这厢,白瑾瑜意气风发的带着丫鬟回了东宫,大有打了一场胜仗归来的架势。
蓝灵却有些忐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白瑾瑜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边让人给自己取下护甲,边道:“有什么话就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蓝灵闻听此言,方垂首犹豫地说道:“奴婢,奴婢是在想……方才太子妃您那么跟太后娘娘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来指点白瑾瑜,但是身处宫中,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跟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白瑾瑜轻哼了一声。
“你个蠢货,难道没看出来么,那欧阳芊平时敢这么趾高气扬的,还不是因为有太后给她撑腰?本宫昨个儿之所以没让人打死她,就是不想落下话柄,今日我过去,把话摊开了,改日我随意寻个借口把她打杀了,太后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这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可就是太一厢情愿,把其他人都当做傻子来看待了。
蓝灵听她要打死欧阳芊,更是吓的不轻,连连地道:“万万不可啊太子妃!这欧阳芊纵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人,而且太子殿下又待她特别,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的话,只怕太后娘娘和太子殿——”
“住嘴!”白瑾瑜忽而高喝了一声,打断了她。
她恨得就是卢治待欧阳芊特别!
蓝灵反应过来自己触了白瑾瑜的楣头,连忙跪下求饶。
白瑾瑜十指紧紧扣在手心里。
“太后有什么好怕的,看她那样子也活不了几日了,本宫堂堂一个陛下钦定的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岂会怕她!”
听着这狂妄的话,跪了一地的宫女们,个个都胆战心惊。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后果可不堪设想,是连带着她们都要跟着一起遭殃的!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夸这位太子妃胆子够大……
卢治近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是夜半。
然而一踏进东宫殿门,未来得及往里走,就被等候了大半日的意宁宫的宫人给请走了。
消息传入白瑾瑜的耳中。
白瑾瑜不屑的撇了撇嘴。
欧阳芊再如何,在她眼里就是个下人。
太后纵然先她一步跟卢治告状,她也不怕。
她才是正太子妃,她有什么可怕的?
多年来,在况氏的宠溺和纵容下,作为白国公府唯一的孙女,白瑾瑜别的没学会,唯独养成了一副目无他人,并无限放大自己优势的性子。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意识不到这副性子会对她的以后,产生怎么可怕的影响。
※
八月中旬,乐宁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大暑天儿。
骄阳烘烤着大地,似将整个天地都化作了一个大蒸笼。
而一脸沮丧斜挎着布包,手里拿着封信,满脸汗水从外头回来的虫虫,俨然就是这蒸笼里的一只白白嫩嫩的包子。
落银自打从身上的寒蛊被逼出之后,身子骨日益的好起来,寒症发作的现象也没那么难捱,更难能可贵的是,因祸成福,不再惧冷。
可却开始怕了热。
这一日,她无论如何也没敢出门,唯恐中暑,让肖肖挖了两桶冰放在房间里,正理着各个茶铺账房送来的账薄。
上月底,她趁着因为捐赠军资,叶记日益大噪的名声,在左右的临城中各自开了两间新铺,收效甚好。
落银将账目理清之后,拿着算盘敲了敲。
现如今手上的闲钱,除掉茶庄茶铺里需要运转的资金,约莫还剩下三百二十多万两。
不停延伸的生意范围,和争相上门合作的茶商,再加上落银秉承着‘反正技艺迟早都要被人偷学去,倒不如趁着还没被偷自己趁早以高价卖出’的奸商原则,近月来,光是卖制茶秘技的银子,加在一起就要近百万两。
自然,像是黄金翎和花茶之类的秘方,是对方出多高的价她都不会卖出去的,能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些方子。
然而这对叶记来说无关紧要,随随便便一个方子落到其余茶铺的手中,可谓是如获至宝了。
在这种情况的趋势下,夏国茶业界有了空前的飞跃,将原本领先一步的青国,甩出了几条街之外——这是落银的举措,对大局所产生的影响。
而若说对个人产生的影响,便是——使得叶记每月的进账至今都没有个稳定的数目,因为一月比一月都要赚的多。
就如同杜泽所言:他家东家就是个天生的商人。
这种商人的天性,使落银此刻望着算盘上得出的数字,心情倍为舒畅。
肖肖端了冰镇的绿豆粥进来。
这些冷东西,搁在从前,落银必然都是碰也不敢碰的。
可现如今不同了。
落银刚接过调羹,打算吃上两口解解暑,就听得虫虫的声音传了进来——“姐姐……”
落银愣了愣。
心道今个儿也不是私塾放假歇课的日子,怎么大上午的,人就回来了?
满头汗水的虫虫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因为刚从外头进来的缘故,仿佛整个人浑身都冒着一股子灼人的热气。
落银瞧见他这副精神不振的模样,心道莫不是中暑了,便连忙让肖肖去打水过来。
又招呼着他将这碗绿豆粥吃下。
却见虫虫理也不理,只是将绣着‘叶正羽’名字的书包自身上取下,遂怏怏不乐的道:“先生让我回家……说以后,都不让我再去私塾里了。”
落银诧异的看着他。
然后便正了脸色,皱着眉严肃地问道:“可是在私塾里闯祸惹先生不快了?”
教虫虫的那位先生,落银是熟识的,看起来是古板了些,但不是迂腐的人,而且对虫虫也是极喜爱的,怎会因为一点小错,不看她的面子,不看曾通玄的面子,就这样撵了人回来?
由此看来,只怕不是个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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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就是看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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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已经九岁的虫虫,说话没了早年的那股软糯劲儿,但此刻揪着衣角站在那里瘪着嘴,还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落银,却也可怜非常。
落银很没骨气的软了心。
面上却依旧做出生气的模样,质问道:“那先生何以赶你回来?”
“我也不知。”虫虫委屈的摇着头,道:“今日我去上课,先生便没让我进学堂……只给了我这封信,说要我拿回家,以后,以后就不用来上课了……”
这孩子是十分好学的,每日去私塾上课,于他而言乃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现在被最敬爱的先生无缘无故的‘开除’,自然难受非常,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什么信?”落银捕捉到重点。
虫虫这才将那封信双手交给落银。
落银拆开了看。
虫虫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着,并未放出声来哭。
落银突地笑了。
虫虫拿一双泪眼疑惑的看着她。
“喏,你自个儿瞧瞧,先生都说什么了。”落银将抖开的信纸送至虫虫眼前。
虫虫抹了把眼泪,借着落银的手将信看了。
他虽才九岁,可识字早,作诗是常有的事情,写信看信自然更早已不是问题。
“呃!”虫虫看罢,一个抽噎没上来,反而憋成了一个响亮的嗝。
那信上不偏不倚的书写着一行字:正羽所知所学已远远超出同龄启蒙学子,鄙塾已经无可相教,请另谋高所。
“先生这是在夸你聪慧学东西快呢!别哭了。”落银接过肖肖递来的凉毛巾,给虫虫擦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虫虫是聪明的,看了这信自然是明白了过来,当即也就不再哭了,破涕为笑。
笑了笑,脸色却又苦了下来。
“那,姐姐……我日后要去哪儿上课?”
落银想了想,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就先在家玩几日,也好避一避暑气,此事我会同娘商议商议。”
虫虫眨了眨眼睛,而后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落银,文绉绉地说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
“嘿!”落银一竖眉,佯怒喝道:“智不达行不果?这话你是跟谁学来的!”
虫虫往后缩了缩,吐吐舌头说道:“只要姐姐说话算数,自然就不会行不果了……”
落银将伸出去打算教训他的手收了回来,只道:“你放心好了,不出三日,我定要将你送走。”
虫虫闻言,立即咧开了嘴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落银望着他这副乐呵的模样,反倒有些担心了。
幼时,这孩子调皮捣蛋,十分的钟爱掏鸟蛋捣马蜂窝等娱乐活动,让她跟前跟后的没少费心。可这越大,反倒跟着爱读书写字了起来,好学固然是好事,可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一个小书呆子?
落银想到那些酸腐到不行的文人,就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虽然,她不苛求虫虫日后能跟着她一起行商,接管叶记茶铺,他想做什么,自己选,她只给意见绝不干涉,可是倘若真的成了那种满嘴仁义道德,偏又眼高于顶自恃清高的书生,却不是她乐见的。
任何事情,太极端了都是不好的。
商贾之气,或许是有些市井了,但如果让虫虫偶尔接触接触,倒也可以让他见见世面,增长阅历,吸收人生经验的范围总不能只局限于书中。
之前,她一心忙着生意,又只想着让虫虫接受正规的教育,却忽略了私塾里能教到的东西,始终不够完整。
想到此处,落银便琢磨着,明日带虫虫去茶铺茶庄里转一转。
但是……
她打眼瞅了瞅窗外被骄阳晒的卷叶的花草……
还是挑个好天儿再谈此事罢。
虫虫不知姐姐百转千回,处处为自己操心的心思,眼下正低着头一勺勺的舀着凉凉的绿豆粥,聚精会神的吃着。
晚饭后,灼人的热气总算稍稍散去了些。
落银月娘还有叶流风和纪海,并着拾香和肖肖、虫虫,都坐在后院中乘凉说话。
当然了,只是月娘她们在说,叶流风只是在听而已。
今夜月光甚为明亮,银白的光辉洒在院子里,不必点灯,四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纪海等人闲来无事,拿上月底刚刚成了亲的肖肖,打趣了起来。
“听说齐三儿可是独子。”拾香同肖肖关系好,便趁机捅了捅肖肖,一脸揶揄地道:“那你婆婆……可指定是急着抱孙子吧?”
“你……瞎说什么呢!”肖肖红了脸,别看这丫头平素粗枝大叶的,可女儿家该有的羞涩,她可一样儿都不少。
此刻听拾香这般打趣她,便就皱着眉道:“你再这样说,我可要让小姐早日给你指了人家嫁出去了,到时……到时你就知道你家婆婆急是不急了!”
这本也是恼羞成怒的打趣话。
可,说者无心,拾香这个处境不一般的听者,却是有意。
想到同龄女子早已成了亲,纵然师傅跟她一般大,虽未成亲,但还有睿郡王两情相悦,不管等多久,至少有个盼头,两个人在一起,那是迟早的事情。
而自己呢?
只有遥遥无期的等待吧?
肖肖没察觉到拾香的不对,自顾自的红着脸。
而纪海,却也淡淡垂了眉。
月娘看了她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来。
纪海跟叶流风成亲,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月娘给她检查过了,总体没有什么问题,调理的药也不断的往肚子里倒,但始终没见任何成效。
月娘私下尴尬的想着,会不会是叶流风的问题……
可她这个做弟妹的,断然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看着纪海干着急,她也曾隐晦的暗示过,让纪海带叶流风去外头看看大夫。
可是……回回纪海看到叶流风那张脸,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做男人的都不急,从来都不提起这件事情,她来提,算什么?
是以,这看似无关轻重的打趣之话,却平白戳中了两个人的心窝子。
这种气氛的转变,叶流风木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察觉的到,反正……就连虫虫都察觉到了。
虽然不甚明白拾香和纪海的心思,但他还是很显老成的摇了摇头,那表情就好似在说:女人啊……就是敏感善变。
落银则是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转开了话题,将虫虫今日从私塾回来的事情拿了出来说。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咱们要不要将他送到书院里去?”月娘听了这个消息,既喜又忧。
喜的是,儿子这么聪明有出息,忧的是他今年连十岁都不到,就送去书院是不是太早了……
那里头,只怕再年幼的也得十二岁朝上了,多是些打算求取功名的少年人。
虫虫知道这事他自己拿不了主意,便一边嚼着肖肖递来的云片糕,一边望向落银。
落银未来得及开口,一直沉默不语跟空气一般存在的二叔说话了。
“城中最有名气的不过就是云英书院和景华书院了。”
他常年在外头跑来跑去,茶铺选址什么的一应都被他包揽了下来,对京城中的大概可谓早已了如指掌。
落银却是不同了,她主要是茶庄和茶铺之间跑,别的不怎么了解,就比如叶流风说的这两家书院,她也仅仅是听着耳熟罢了。
可叶流风既说了,便不会错,她刚想开口详细的问上两句,却听虫虫酸酸地说道:“云英书院是有些名气,可里头的先生太迂腐了,教的也都是些陈腔烂词……”
噗!
落银觉得如果她现在正吃茶,一准儿是要喷出来的。
太迂腐,陈腔烂词……!
月娘诧异地看着虫虫,而后责备道:“怎么能这样说先生?书院里教的,不外乎都是一样的四书五经?”
虫虫却只是撇撇嘴,拒不认错。
落银却笑了。
这是好事……这样她就放心了,看来虫虫没有做迂腐的书呆子的打算。
“那景华书院呢?”叶流风面上不着痕迹的问道。
“二哥……”月娘不解的看向叶流风,选书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全听一个九岁孩子的意见呢?
却见小儿子又摇头了,眉间似还有些不屑。
“我们私塾里好些年长的,读完了五年,便被送入景华书院的,所以我也曾跟着去过一趟瞧了瞧。”虫虫一提起这种事情来,便立即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道:“我觉着他们书院的风气固然是好,可就是太好了些……”
“风气好,有什么不好。”叶流风又波澜不惊的问。
肖肖却笑开了,心道小少爷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一边说好,一边却又说不好。
虫虫看了看落银,又看了看叶流风和月娘,最后说道:“我觉着没有什么竞争性,他们多安于现状,里面的风气虽正,但太闲散了些……”
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落银唇边笑意愈深。
“这么说你是看不上这两家最好的书院了。”叶流风淡淡地做出总结。
“倒不是看不上……”虫虫挠挠头,怎么说呢,犹豫了好大会儿,皱着张包子脸,却是道:“那就是看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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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精病小剧场:话说到【虫虫是聪明的,看了这信自然是明白了过来,当即也就不再哭了,破涕为笑。】
【笑了笑,脸色却又苦了下来。】
【“那,姐姐……我日后要去哪儿上课?”】
【落银想了想,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就先在家玩几日,也好避一避暑气,此事我会同娘商议商议。”】
【虫虫眨了眨眼睛,而后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落银,文绉绉地说道:“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
【“嘿!”落银一竖眉,佯怒喝道:“智不达行不果?这话你是跟谁学来的!”】
【“啊,就是那个才高八斗,力大如牛,专在城南给人写信算命为生的小非姑娘教我的……!”】
【落银深吸一口气,而后将脸转了过来,忍怒道:“作者菌,我们谈谈——你有事没事犯蛇精病,到底有没有职业操守啊!!”】
413:考核
拾香和肖肖最先没忍住,笑了起来。
纪海也跟着笑了起来。
月娘也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最好的都看不上,那还怎么入学?
“那国学院,你看不看得上?”落银忽然问道。
除了叶流风之外,余下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虫虫在内。
国学院里的先生……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若想做官,在国学院里的每次考核,都会直接影响日后的仕途……
国学院里多是权贵子女,虽多数好逸恶劳,但这并不妨碍,文人们将它视为最高的学府!
不想进国学院的读书人,不是一个合格的读书人。
但虫虫却想也没想过自己能进国学院。
“国学院,真的能进去吗?”月娘觉得跟天方夜谭似得。
“我看行。”叶流风微一颔首。
虫虫的脸上神色格外丰富,有纠结有惊喜有犹豫,更多是却是跃跃欲试。
“那……可以吗?”最后,他满是不确定的看着落银。
“可不可以,要看你自己了。”落银没得商量的道:“我不打算通过舅舅的关系将你送进去,再过几日,便是国学院下半年度的入学考核,你要是过得去便可以进去读书。若是过不去,云英书院和景华书院,你自行挑一个罢。”
自小到大,落银对他虽是疼爱,但对于他想要的东西,多是指引着他自己去争取。
纪海和月娘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国学院对平民学子的考核要求,可是出了名的严苛,能通过的寥寥可数,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却见那小小的身影,忽然自石凳上坐了起来,握着肉肉的小拳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落银,道:“姐姐,我要去国学院!”
※
四日后,乐宁城落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一下子就变得凉爽起来。
雨水是夜里下的,晨早时分已经渐停,虽然未出太阳,但看无云的青灰天色,当是不会再落雨了。
街上的小贩们已经摆好了摊儿,各大商铺,也陆陆续续地打开了门做生意。
或许是因为入夏以来罕见的凉爽天儿,不必再经受烈日的荼毒,故街上的行人较往日多了许多。
马车路过华正街的时候,为避开行人,行驶的极为缓慢。
车里的虫虫,显然是有些紧张的。
这一点,从他没有理会小几上的果点就足以看出。
今日他着了一身天青色的小缎袍,踩着一双月白色的长靴,一半头发挽在头顶用白玉箍住,余下一半则散在脑后,乍一看,活脱脱的一个圆脸小书童。
这一身的衣服鞋袜,是月娘亲自去扯的料子自己做的,就连衣襟袖口上的木槿花都是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整四日的时间全花在了这上头,可见是对这入学考核多么的重视。
“我同曾先生打听过了,说是这入学考核,筛选出来的学子会由五院的先生亲自出题,题目是先生临时出的,所以到时你随机应变即可。”落银拿帕子捏了块枣饼递给他,又道:“所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放松下来。”
今日的早食,虫虫没怎么吃两口,她看在眼里。
虫虫对她的话向来言听计从,顺着她的话想下去,略略宽了宽心,伸手将枣饼接了过来。
几口啃下去,他点点头道:“果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落银不由咂舌。
合着这小家伙的紧张程度,是跟肚子的饥饱度成正比的!
从华正街到国学院,马车只赶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
入学考核归入学考核,国学院里的学子们课还是照样要上的。
是以,待落银带着虫虫自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就见国学院正门左右,停靠着许多马车和轿子,多是华盖加顶,甚至还有几顶宫中的车辇。
车夫们将自家小主子送到后,纷纷调转车头离去。
落银则吩咐了车夫在这等着他们出来。
国学院风气开放,男女学子皆有,但总归男子要占的分量多些,此刻年轻的男女学子们身着国学院简易的学服,陆陆续续的往院内走去,一眼望去极其的赏心悦目。
虫虫看向他们的眼光,含着不掩饰的艳羡。
落银的目光,却是放在了等候在大门左右的一群少年人身上。
大门两侧,再包括后方的那些,加在一起人数竟有数百。
他们的年纪从十三四岁到二十一二岁的皆有,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穿着都十分的朴素,甚至个别看起来有些寒酸。
更有许多人靠着墙仰着脸,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默念复习着什么。
今日的半年一次的入学考核,想必这些都是前来考核的寒门学子了。
若是家中有势,自然不需经过考核;若是家中有钱,便可疏通疏通关系让有势之人保送进来,自然也不需要经过这道门槛。
他们这副模样,惹得许多前来上课的高门公子们嘲笑挖苦。
“瞧瞧他们这副样子,也妄想进国学院,真是读书读傻了,哈哈……”
“我们家的下人都没有穿这么破旧的衣服的,不嫌丢人啊!”
“每年就最讨厌这时候了……”也有女子们放低了声音,娇滴滴的嫌弃着,“他们一进来,将国学院里的风气都给坏了,一股子穷酸劲儿……”
落银默默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多管闲事。
只对虫虫说道:“该学的学,不该学的莫学。”
虫虫已经具备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就是落银不说,他也断然不会。
有好些寒门学子都被指点的无地自容,性子烈一些的甚至隐隐有动手的打算,却多被理智的同伴拦下。
这里随便一个人,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招惹的起的。
于是,便有许多前来考核的学子们羞愤交加的离去。
个别的,还险些被折辱的红了眼睛。
“这点小事都忍不得,就是得幸进了国学院,也读不进去。”见身侧又有几人离去,少年人无奈的叹息道。
落银循声望去。
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清瘦,眉宇间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从容,负手站在那里,坦然的迎视着那些拿他打趣的富家子弟,如此这般,倒是让那些纨绔们觉得无趣,反倒不再挖苦他。
似乎感受到落银的视线,少年人转过了头来,见那女子被发现盯着男子看,没有任何慌乱,反倒从容的笑着微一颔首,足显大气。
少年人一愣之后,遂也笑了笑。二人算是打了个招呼。
“姑娘也是来参加考核的?”少年人见她等在这里,便问道。
又见她衣着虽不奢华惹眼,但有眼色的,一眼就能瞧出那头顶的两支玉簪,绝非是寻常之物。
而且,寒门里,有几个肯让女子读书的?
所以少年人眼中微带了些疑惑。
“哪里,我早已经过了求学的年纪。”落银略略一笑答道。
果然……想是哪家的小姐来找人的吧。少年人心下释然,刚想掐住话头,却又听她说道:“是带家弟前来参加今日考核。”
说着,便扯了身后的虫虫出来。
“这……”少年人望着矮了自己两三头的虫虫,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好兴致,竟同在下开起了这种玩笑来。”
“这位兄台言之差矣。”虫虫见他怀疑自己,挺了挺胸膛,道:“有志不在年高,怎可以貌取人。”
少年人被他这有模有样的一番话给惊的愣住,而后回神归来,却是爽朗的笑了起来,一边道:“好好好,是我眼拙了。”
话是这样说,但心底仍旧是不信的,只当是这姐弟俩拿自己消遣寻开心。
而这种不相信仅仅只持续到,他在最后五院先生亲自出题考核的现场,再次见到那道稚嫩的身影,以及他面对五院的先生和祭酒的提问时,对答如流的模样……
少年人只觉得,世界观崩塌了……
※
月娘做好了午饭,等着姐弟俩回来。
今日为了儿子的考核,她没去茶铺,为的就是专心在家等着消息。
然而眼见着要到午时,落银和虫虫没见回来,却等回了被肖肖扶着进来的纪海。
“这是怎么了!”月娘急忙迎了上去,见纪海脸色苍白,忙问道:“可是中了暑气而了!”
这话一问出来,月娘都觉得自己太傻了……
今日这凉爽的天儿,若是能中了暑才是奇怪了。
“就是方才在茶楼里,忽然觉得有些头昏,呕到了现在……”纪海说着,似乎又有些反胃。
月娘想着她近几日来食欲不佳的情况,脸色微有些古怪。
“来坐下,我来给你把把脉。”
纪海点头,被肖肖扶着坐了下去,伸出了手,边道:“大许是前几日夜里贪凉,没有盖被子,房间里还放了些冰,所以着凉了……加上近来天儿太热,东西也吃不下去,估计是身子撑不住了。方才在茶楼里泛呕,还好忍住跑去了后堂,不然在女客面前失了态,传出去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纪海空着的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呼出了一口气。
久不见月娘开口,她才睁开眼睛,看向月娘——“弟妹?”
414:曾平康定亲
“你这不是着凉。”月娘将手收回来,说道。
“那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
月娘的神色平淡的很,摇头道:“也不是。”
纪海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便有些急了,将身子坐正了问道:“那我是怎么了?”
“是……”月娘刻意顿了顿,而后终于是忍不住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口气肯定地说道:“你这是害喜!”
“害喜……”纪海点点头,而后猛然瞪大了眼睛,“害喜!?害喜……你是说,我,我这是在害喜!”
月娘被她这副反应逗的笑个不停。
待笑够了这阵子劲儿,才嗔怪道:“亏你还日日为了此事愁眉苦脸,却粗心到连自己的信期都记不得?看这脉象,少说也有两个半月了。”
“我,我只当是吃药吃的有些不准时了……哪里,哪里敢往这方面想!”纪海高兴的是快要哭了,激动的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谁都不知道她想这个孩子想到什么程度了!
在大街上,茶楼里,看到人家抱孩子的,恨不得要抢过来才好!
这下好了,谢天谢地……终于全了她做母亲的心愿。
纪海这阵过于兴奋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强烈,太过不好平复。
以至于半个时辰过去,落银带着虫虫回到家中,打眼一瞧,就看出了她的异常来。
只见纪海坐在饭厅的大椅子上,谨慎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处,整体动作做作到了一个极致,而且更让落银和虫虫目瞪口呆的是……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近乎痴傻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
姐弟二人默契非常的拿疑问的眼神看向月娘。
“你们二婶她……有喜了。”月娘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就是怕再次‘刺激’到纪海。
结果还是使得纪海哈哈哈一阵的笑。
落银和虫虫也是惊喜不已。
自然,落银惊喜的是纪海终于得偿所愿,不必再时不时的跟茶楼里的女客们,隐晦的打听关于治疗不孕不育的偏方。
而虫虫高兴的原因则是在于,他终于不再是这个家里最小的那位了……
以后,他也可以摸摸弟弟或妹妹的头,摇头说:你现在还这么小,懂什么?
月娘是不知女儿跟儿子的惊喜中竟是掺杂了如此不寻常的情绪,只一脸期待的问道:“如何了?”
她问的,自然是今日国学院的考核。
落银故意卖关子没说话,只看向了虫虫。
还是让他亲口说吧。
月娘便也跟着看向虫虫,问:“过没过?”
其实,重视归重视,她心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孩子才九岁啊……
“娘,我进了诗院!”虫虫咧开嘴笑着、大声的宣告道。
凭借自己得来的结果,这种感觉真好!
而这种感觉,正是落银想要教给他的一部分。
“进了诗院?”月娘听不大懂,仍旧不确定的问道:“那是不是说……过了?!”
虫虫重重点头,方才一路上刚压下去的喜悦,再次悉数、甚至是加倍迸发了出来,他一头扎进月娘的怀里,高兴地道:“先生说,两日之后我便可以去上课了!”
“真的过了啊!”月娘抱住扑过来的儿子,欣喜地道:“真是娘的好儿子!”
“不仅过了,还考了个第二呢。”落银笑着说道:“统共也就过了五个人而已。”
数百人仅留下了五个合格的,足见严苛的程度。
国学院总分为五院,诗院是排在最首的,其次便是书院,画院,棋院和琴院,对了,两年前还加了一项‘茶’,只是作为了每院学子的共课,每逢三日一堂,暂时未有单独分为一院。
虫虫本是依照要求做了首诗,然而落笔用的乃是落银自创的那一手现代与古代结合在一起的小楷,反倒入了书院先生的青眼,当场大为夸赞,也不理会诗院先生的一张黑脸,劝了虫虫好大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来书院上课,堂而皇之地抢起了人。
然而最终,虫虫还是选在了诗院。
因为书法之于他而言,充其量只是个爱好,他主要的兴趣还是在诗书理学上面。
这一选择,令诗院的先生喜开颜笑,书院的先生则是玻璃心碎了一整地。
说到此处考核,刚进去参加筛选的时候,还出现了个小麻烦——负责筛选的考官见虫虫年龄过小,认为是来胡闹的,死活不让参加。
好在曾通玄今日特意过来旁观考核试,老爷子上前搬出了国学院祭酒长孙愚来,才算是免除了一场麻烦。
说到曾通玄,落银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脸上的笑意,不由地就淡了许多。
今日她之所以回来晚了,便是被长孙愚和曾通玄留下来吃了茶,说了会儿话。
这吃茶的间隙,便从曾通玄的口中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曾平康,定亲了。
京中美名在外,一人顾着曾家诸多产业的曾少爷,终于是定亲了。
这几年来,曾平康对落银的心思,已经在她保持着‘纵然是老死也要等荣誉归来’的这么一副架势下,逐渐的淡却了下来,现如今顶多是朋友间的情谊。
这自然是好事,是落银乐见的。
他既是定了亲,就说明是真正的想通了。
可是……落银想到拾香那张暗藏坚毅的脸庞,不由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同她说一说?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落银有些犹豫不定。
而当晚间,拾香自茶庄回来的时候,落银才发现她的这种犹豫,实在是太过多余了。
因为,拾香已然知晓了。
兴许是太过于关注曾平康的消息,一丝一毫都不曾错过,以至于她甚至比落银早一步知道了此事。
“是我不好……师傅早前就跟我说过,要靠自己争取,可是我没用,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也不曾跟曾公子表露心迹……”拾香坐在那里,面若死灰的说道。
落银听罢,沉思了一会儿。
再开口,并未多劝,只道:“既是如此,便当断则断吧,莫要再为了没有结果的事情,虚度年华了。”
拾香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垂的更低了。
“你若是愿意,我便为你寻一户稳妥的好人家。”落银看着她说道。
拾香的年纪不小了,再拖不得那么久了。
好在她是叶记茶庄的一等制茶师,前前后后代表叶记茶庄赢得了不少茶业的比试,不比当年的那个小茶奴,现如今拾香这个名字,放在茶业界也是被大多数人知晓的。于此,爱慕的人也有不少,只是奈何她心里只装着曾平康这么一个,再容不得任何人。
“师傅不必替我操心了。”拾香这次反倒没哭,也不知是不是不愿意在落银面前哭出来,怕她担心,只见她抬起了头来,露出一个本意想潇洒些但却显得分外凄楚的笑,道:“就同师傅您之前所说的那样,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非要倚靠男人来过活。只要能活的挺胸抬头,照样可以洒脱自在,令人敬佩——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就是!”
落银不由地愣住了。
这傻姑娘……
而且她竟也记不得何时对拾香说过这番话了。
想了想,大致是那时在徐家茶庄的时候,她认为再也等不到易城的时候,才说出了这样的话吧?
是啊,她心里有了易城,彼时纵然心知不可能再遇,却也不愿将就勉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是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能勉强拾香去做呢?
“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等哪日你想通了,便和我说说。”
拾香知道落银皆是为了她好,便点头应了下来。
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只怕这一辈子,也无法想通了……
※
两日后,虫虫穿上了国学院的学服,高高兴兴地去上了学。
今日茶庄有事要落银去处理,所以便是由车夫送他去了国学院。
一下了马车朝着院内走去,他这副小身量儿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学子们瞩目的焦点。
“瞧,这不就是刚通过考核进了咱们诗院的神童嘛!”忽然有人伸出了手指指向虫虫。
饶是虫虫还小,却也听得出对方的口气绝非是在夸赞他,而是嘲讽。
“就是他呀……我瞧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有人边说,边围了过来。
这一围,人便越围越多。
虫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被这么多态度不善,专以欺负寒门子弟为乐的少年们围着,当即就吓得不知所措。
“说话啊?那日考核,不是答题答的挺溜儿的吗听说?”
“难道是个小哑巴?哈哈哈……”
甚至有人开始拿手指戳了过来。
虫虫怕的不行,眼见快要退到墙角处,那些人还在步步紧逼,一时间,眼睛里开始蓄起了雾气。
不远处,同样第一日来上课的少年人瞧见了这一幕,不禁皱紧了眉——这些人连个孩子也欺负,当真是太过分了!
这便是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国学院的朱旭,也正是,那日在院门前同落银说话的那位。
他欲上前相拦。
走了三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415:有家不敢回
他跟这些人不一样,他朱旭穷书生一个,既没权也没钱,就算是勉强劝开了,定也只会给自己树敌。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相信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的。
朱旭想到此处,便没再往虫虫的方向看去,转身离开了。
虫虫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小小的身子微微地打着颤,道:“你们若,若再如此……我便,便告诉祭酒大人了……”
“哈哈!”
“听见没有,他还要告状呢?”
“祭酒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一群人哄笑起来,伸出手去推搡着虫虫。
“都住手!”
一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稚嫩却凌厉的呵斥道。
便有人回过了头去。
待看清正朝着此处走来的高瘦少年,众人互看一眼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原来是白少爷……”有人上前阿谀地道。
“你们在做什么。”白明印较两年前长开了不少的眉眼间,藏着怒气。
“是这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正打算教教他呢!”几人哈哈的笑着,不以为意的说道。
因为他们知道,白明印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平日在国学院里,他几乎更是没有交好的人。
达官显贵的孩子来国学院,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来结交关系的。众人虽是打从心底看不起被过继到国公府的白明印,但是面上,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家中长辈都叮嘱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跟白明印搞好关系。
“他是我表弟。”白明印指了指缩着肩膀的虫虫,沉声道。
“什么?”有人惊讶的叫出了声。
哪门子的表弟!
他们怎么不知道,白明印的表弟进了国学院?
而且,这小崽子不是通过考核进来的吗?既然是要考核的,那想当然是不会是什么权贵人家。
“白少爷莫不是在说笑吧!”领头的少年兀自仰脸笑了,“汪复盛几个,我们都是认得的!”
白明印的表兄弟,想来也就是继母娘家,汪家的那几个。
而这个分明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过。
只见白明印已经走至了虫虫面前,而后扯起了他一只手,冷声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弟,叫叶正羽。”
姑母……姓叶的?
众人挠头,不禁茫然起来。
白明印哪儿来的什么姑母啊?
领头那位少年人,脸色突地一变。
该不会是……那个白国公府表姑娘家的吧!
姓叶,不就是那个叶记茶铺的东家吗!
“敢问……”少年人僵硬的抱拳做了个揖,问道:“这位小兄弟同叶记茶铺的东家叶姑娘,是什么关系?”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当场的人十有八九都止住了笑意。
从那瞪大的眼睛里,显见都是隐隐猜出了什么。
“我姐姐……叶落银……”虫虫仍旧怯怯的,但提到自己的姐姐,还是忍不住挺直了背。
还真是!
叶落银,叶记茶铺的创始人,东家。
前些日子随手捐了五十万两,惊动了宫中的那个叶姑娘。
白国公府的表小姐。
甚至还十有八九会成为未来的睿郡王妃……
而他们方才欺负的这个小孩,是她的弟弟……
四处出现了奇怪的寂静。
“真是……失礼失礼!”少年反应过来之后忙地赔笑道歉,“我们几个就是同你开个玩笑呢……小兄弟可莫要往心里去!”
“是啊是啊。”
虫虫茫然的看着他们。
一时间还不明白,他们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成这样。
他转头看看脸色紧绷着的白明印,似乎明白了什么。
国学院,要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了……
所以姐姐,才会让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考核进来吗……
这样,才能学会更多。
虫虫隐隐明白了,落银让他进国学院,似乎不仅仅是来读书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大人们常说的为人处事吗?
白明印将那群道完歉意欲上前攀谈的学子们打发走。
“别哭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外人一离开,白明印的声音显然松懈了许多,脸色也不如方才那么冰冷,比起方才,现在的他才更有两年前那个白明印的影子。
现如今的他,在外人面前,再不是那个只会低头不敢说话的孩子了。
但是,骨子里终究还是藏着一股自卑。
这一点,从他额角的细汗就看的出来了。
方才开口替虫虫解围,他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谢谢明印哥哥……”虫虫同他道谢。
白明印微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脸,而后就道:“不用谢,我也在诗院,我们进去吧,快要上课了。”
※
有白明印帮了虫虫这么一回的前提下,表兄弟二人感情发展的很是迅速。
这一日,虫虫自打国学院回家,便携了白小哥一同归来。
比不得经常跟着落银往白国公府跑的虫虫,月娘只见过白明印一次,且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以至于还是在虫虫的介绍下,她才认出了来人。
这时,落银也跟拾香从茶庄里回到了家中。
白明印正坐在客厅里,面对着月娘的热情招待,显得有些局促。
落银自然是识得他的,再加上虫虫那日回来后将白明印帮他解围的事情告诉了她,所以心里便对这孩子存了些好感。
“表姐。”白明印见了落银,忙地站起身来行礼。
对于这个表姐,他是打从心里敬佩甚至是崇拜的。
外头那些关于她的传闻,一则一则,他都听说了。
若问他最羡慕虫虫什么,便该是……虫虫他有着这么一位绝无仅有的姐姐。
“坐吧,晚上留下吃饭。”落银笑着让他坐下。
白明印点着头,还是有些局促。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先玩着。”月娘对几人说道。
落银点点头,让肖肖去添了一壶茶水。
拾香在一侧坐下,笑着道:“这便是白少爷了吧,上次见还是跟师傅一起,半年时间,长这么高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半年便又是另外一个样儿。
白明印扯着唇腼腆的笑着。
虫虫坐在他旁边,又将一碟糕点推到白明印面前,却见白明印摇了摇头,道:“我不喜吃甜食。”
“既是这样,那待会儿便多吃些菜。”落银朝外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大暗,便道:“待吃完了饭,我让车夫将你送回家。”
这么晚让一个孩子单独回家,她不放心。
却见白明印抬起了头来,欲言又止。
虫虫看了白明印,忙地对落银说道:“姐姐,明印哥哥晚上想歇在这里,明早同我一起去学院。”
落银微微一愣。
白明印一看就是个极守礼的孩子,前些日子还听汪氏犯着愁,说孩子太内向了,不爱出去走动。
所以今日他前来并答应留下用饭,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可是跟舅舅舅母闹脾气了?”落银状似开玩笑地问道。
白明印低了低头,道:“并无……”
那是何故?
落银看向了虫虫。
虫虫擦擦嘴,才道:“是白表姐回来了,今日一早,还发脾气伤了明印哥哥呢!”
说着,就指向了白明印的手。
白明印火燎一样,忙将左手往背后藏去。
但落银和拾香还是瞧见了他手上绑着的药布。
这白瑾瑜!
落银不禁皱眉,看向白明印道:“再有这种事,你只管告诉舅舅和舅母。”
“无妨!”白明印忙地摇头,而后又放低了声音说道:“姐姐她,只是回来小住几日……我见她心情不佳,怕再惹了她不高兴……”
可见是怕极了白瑾瑜的。
让白明印有家不敢回,不得不说白瑾瑜这姐姐做的,当真奇特非常。
拾香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堂堂太子妃,娘家没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要回来小住?
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吧?拾香下意识地看向落银。
落银也想觉得有些不对。
听白明印这么说,只怕十有八九是白瑾瑜又遇着不顺心的事了。而她这种一切以自己为先的性子,若是不改一改,注定是要看谁都不顺心的……
见落银未语,少年的头更低了。
“那这几日,你便吃住在这儿吧,待会儿我就让肖肖给你收拾一间空房,再让人去给舅舅舅母递个信儿。”
白明印微微一怔之后,脸上便是少见的欣喜,忙又跟落银道谢:“谢谢表姐。”
落银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既喊我一声表姐,我便将你当弟弟看待。在学院里,还麻烦你多照顾照顾虫虫了。”
白明印听罢不住的点头,鼻子微有些泛酸。
※
白国公府。
汪氏收到落银差人递来的口信,松了口气。
这个时辰白明印还没回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原来是去了叶家。
去了叶家也好,至少孩子不用对着白瑾瑜这尊阴晴不定的大神,免得再受委屈。
“要不要去跟老爷说一声儿?”婆子提醒道。
汪氏摇摇头,“指不定她要跟老爷闹到几时呢,你就别去触这个楣头了,老爷回来歇息的时候,我再同他说吧。”
婆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是,便不再多说。
想着今早白瑾瑜回来,大发雷霆,殃及了无数下人甚至包括白明印的情形,婆子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416:出气倒成添气
富贵人家的小姐,养的娇气的多了去了,可刁蛮到这个地步的……真真是见所未见。
此刻,看着眼前哭喊的女儿,白景亭头疼不已。
“爹,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再这样下去,那个贱人迟早要踩到我的头上去!”白瑾瑜哭得眼睛都肿了。
自从她上一次让人杖责了欧阳芊,卢治待她就一日比一日的冷淡起来。
现如今,甚至都不进她的房了!
更令白瑾瑜恼火的是,欧阳芊在东宫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宫女下人们个个拿她当主子奉着,不必多想,肯定是卢治的授意,如若不然,谁敢跟她这个太子妃作对?
现下看来,卢治的心已经越来越偏了……
这个认知,让白瑾瑜既恼怒又不安。
在宫中她身边一个得力的人也没有,几个大宫女对她更是阳奉阴违,她谁也指望不上,只有回家找白景亭想法子。
白景亭叹了口气,看着她,“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见白景亭不给她出主意,反笑话她这狼狈的模样,白瑾瑜哭得更凶了,边控诉道:“这还不是被那个小贱人逼得!”
“住口!”白景亭皱眉喝道:“女儿家怎可口出污秽!”
白瑾瑜被他训得,哭声渐渐地消了,但眼泪却仍旧在不停的掉。
白景亭看着她这副模样,确实也有几分可怜,虽不是亲生,但也是看着长大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声音放柔了些,规劝道:“没进宫之前,为父就已然同你说过了——若想在宫中立足,首要的便是不能善妒。有点不顺心你就跑回来,这点委屈都忍不了的话,何谈日后?你需得知道,你越是如此,便会将太子推得越远,只会让她人钻了空子。”
白瑾瑜抽噎着,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白景亭又道:“你需要做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你不出错,让人无可挑剔,太子妃的位置就不会动摇。总而言之只有三个字:沉住气。”
“我……”白瑾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听完了白景亭的一番话,她冷静了许多。
没错儿,她这样赌气这么做,不就是在给欧阳芊制造机会吗?
“明日一早,便回宫去。休要胡闹了,免得叫宫里的人觉得你不懂规矩。”
“我知道了……”白瑾瑜答应下来,擦擦脸上的泪水。
但是白景亭的话,她究竟听进去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
次日早,白瑾瑜果然回了宫去。
至东宫前殿,正逢了卢治下早朝回来。
“殿下。”白瑾瑜喜不自胜地迎了上去。
“太子妃回来了。”卢治照旧一副淡如水的口气。
白瑾瑜听在耳中,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赌气回去,原指望卢治能哄一哄她的,现在她主动回来了,没想到卢治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殿下,臣妾帮您更衣吧。”白瑾瑜收起内心的失落,见卢治一身朝服,便笑着道。
“不必。”卢治面色无异,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说着,便径直朝着内殿走去。
知春等人跟在身后。
白瑾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之前刚进宫的时候,卢治虽然待她疏离,但至少会维持着夫妻之礼,更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不顾她的颜面。
但自从她罚了欧阳芊之后,就不一样了。
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么做,他都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
都是那个欧阳芊!
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殿下一日日的对她冷淡起来!
若论出身,欧阳芊比不得她,论相貌,欧阳芊顶多算是个中等货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成为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白瑾瑜说什么也不甘心,因为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卢治就此对她敬而远之。
白瑾瑜的目色越来越冷,将昨晚白景亭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沉住气,现在卢治如此待她,她要怎么沉得住气!
卢治被几名宫女伺候着换完衣服出来之后,白瑾瑜仍旧站在原处。
“殿下可是要出去吗?”白瑾瑜恭谨地问。
“嗯。”
卢治答话间,已经从她面前走过。
“臣妾恭送殿下。”白瑾瑜纵然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只能如此。
然而卢治前脚刚离开,她就吩咐了宫女,道:“将欧阳芊叫过来,就说本宫找她有事。”
那宫女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才领命下去。
欧阳芊的伤势养好也有一阵子了,但是却很少出现在白瑾瑜的视线范围内,主要是在卢治最常呆的书房里伺候着。
宫娥去了书房,果然就见欧阳芊正在书房里整理着书架。
听说太子妃找她,欧阳芊面上并未有丝毫意外,整理书籍的手也没有停顿,反而,唇边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待她将手上的事情做完,才不急不忙地随那宫女去了。
来至白瑾瑜所处的偏殿中,欧阳芊神色从容的行着礼。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白瑾瑜对一干宫女吩咐道。
宫女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没有动作。
上次白瑾瑜责罚欧阳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白瑾瑜的火立即便窜了出来。
“是没听到本宫的话还是都聋了!”白瑾瑜厉声斥责道,一个茶盏子摔在地上,宫女们立即都退了出去。
一名长相娇俏的十三四岁宫娥绿婉小声同一名宫女交待道:“你莫要走的太远,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有什么不对便来告诉我。”
那宫女平日里没少受她的好处,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绿婉再看了一眼欧阳芊,这才迈着碎步垂首退了出去。
白瑾瑜看着眼前的欧阳芊,未语先冷笑了两声。
“你忘了那日我同你说过的话了么?看清自己的身份,若是再敢接近殿下,就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本以为欧阳芊挨罚了那一次后,该会收敛些,却没想到反倒挑拨了卢治越发疏离她!
“奴婢不敢。”
“不敢?本宫看没什么是你不敢的!你要是安分些,本宫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生路!”
相对于徘徊在暴怒边缘的白瑾瑜,欧阳芊波澜不惊的抬起了头来。
“太子妃唤奴婢过来,就是为的威胁奴婢么?”
白瑾瑜愣住了一瞬,因为纵然欧阳芊对她向来没有什么服从之意,但也从没敢如此更她说过话——“本宫是在警告你!”
“若是奴婢的想法与太子妃的警告相左呢?”欧阳芊迎视着白瑾瑜,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少年的盛气凌人。
白瑾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气的脸颊都通红起来!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本宫说话!”白瑾瑜噌然站起了身来,美目含着怒火。
她隐隐觉察到了欧阳芊今日的不同,但是现下滔天的怒意已经让她无暇顾及。
守在屏风外的宫女支起了耳朵。
隐隐地,好像是听到了太子妃凌厉的呵斥声。
太子妃怎么又发了大火的样子?
宫女的眼皮子不停的跳着。
这时,只听得一声隐忍的惨叫声传至耳中,并着“咚”的一声撞击的重响。
宫女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就奔至殿外告知了绿婉等人。
一行宫女顾不得许多,纷纷行了进来查看情况。
只见欧阳芊倒在玉柱旁,额头和嘴角处都见了血光。
绿婉吓得不行,连忙护到欧阳芊身边跪下,对着白瑾瑜求饶道:“求太子妃娘娘息怒!”
“我……”白瑾瑜反倒是愣了愣,她只不过是打了欧阳芊一巴掌,都没瞧见她怎么就撞到柱子上去了!
可打都打了,她根本不屑去解释什么,刚想开口训斥这帮宫女不懂规矩,没有她的传唤就跑了进来,却听外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呀,这是怎么了!”
打头的知画瞧见这情形,惊呼了出声。
一见知画回来,白瑾瑜忙地朝她身后看去。
只见竟是卢治回来了!
几个大宫女连忙去扶起欧阳芊。
“去请太医过来。”卢治扫了一眼白瑾瑜,遂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绿婉爬坐起来,小跑着退出内殿。
卢治不动声色的坐下。
宫女连忙上前奉茶。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能否解释解释。”卢治只问话,并不去看白瑾瑜。
白瑾瑜有些心虚的低了低头。
她喊欧阳芊过来,无非就是想警告警告她,再顺带出一出气而已,没想到竟然会让卢治撞见了这一幕!
这下当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言语冲撞了臣妾……”白瑾瑜稍显无力的解释道。
卢治便没再出声。
白瑾瑜等了好大会儿,都没见卢治表态,便松了一口气。
看来卢治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这个时候,白瑾瑜还不知道,此番事端,不过只是个开头罢了,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她。
半柱香后,一名须发半白的太医过来了。
欧阳芊的伤势并无大碍,皆是皮外伤。
但是,欧阳芊,有孕了。
内殿之中,各人表情皆是惊愕万分。
在东宫里头,近身伺候殿下的人怀孕了,那孩子的父亲,不必多想也知道是哪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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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随她去吧
太子被立多年,子嗣暂无一个。
换而言之,这一胎若是安然产下……将会是东宫里第一个小主子。
白瑾瑜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觉得整个人,顷刻之间,被推入了冰窖之中。
太医还说了,若是这撞的力气再稍重一些,只怕胎儿便会不保。
众人听了,余惊未了。
多数宫女便偷偷地看向了‘罪魁祸首’白瑾瑜。
卢治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脸上也没有作为一个准父亲该有的喜悦,只略略勾了勾唇,算是表了态。
“扶芊儿回去歇着,将玉临院收拾出来。”他径直吩咐道。
玉临院……
白瑾瑜不可置信地看向卢治。
那可是留给侧妃居住的地方!
这么说来,卢治竟已经有了如此打算!
可不管她怎么震惊怎么痛恨,眼下当着卢治的面也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
“太子妃近日便不要出寝殿了,若有时间,便静下心来抄一抄女戒。”卢治轻描淡写地道。
白瑾瑜僵硬无比的应了一声是。
怎么会这样……
这么久以来,卢治都没有要子嗣的打算,怎么偏偏让欧阳芊怀上了他的子嗣,而非她这个正太子妃……
她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白瑾瑜浑浑噩噩的想着,神色已经呆如木偶一般。
……
绿婉跪坐在软垫上为欧阳芊擦着药。
“芊姐姐早就知道了对么?”绿婉口气略有不悦,手下上药的动作未停。
“什么?”欧阳芊倚在榻上,问道。
绿婉撅着嘴看了看她的肚子。
“几日前。”
绿婉听罢不由更气,道:“那姐姐还这般?万一伤着了胎儿,那可就太失算了!何苦跟她置这一时的气!”
“婉儿虽然聪明,却还太小。”欧阳芊笑着摇摇头。
这件事情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宣告出来,相信不必她说话,便有无数的人会记住白瑾瑜今日所为。
“那姐姐也不能这样犯险……”绿婉咕哝着,又道:“姐姐怀了子嗣,这回太子妃还指不定暗下要怎么为难姐姐呢,姐姐可得小心才行。”
“小心什么,我倒怕她打退堂鼓,不肯为难我。”欧阳芊头向后仰去,合上了眼睛,含笑说道:“她可是我的大恩人。”
如果没有白瑾瑜之前的那顿杖责,和对太后的那番冲撞的话,如今这第一个子嗣,只怕是在白瑾瑜的肚子里了。
一步不早,一步不晚——她早就看准了每一个时机。
早早就说过了,纵然是有一千个白瑾瑜在东宫,她也不肯有一个叶落银的原因,便是在此。
白瑾瑜,她从没放在眼中。
※
欧阳芊有孕,被立为太子侧妃,并着白瑾瑜被禁足的消息,一并传开。
白瑾瑜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禁足?许多人都已有耳闻。
若是没有耳闻的,自行联想一番,是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朝堂之上,官僚之间看向白景亭的目光,不由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有同情,更有落井下石。
这么好的机会,就被这样一个女儿给搞砸了。
白景亭恼怒于白瑾瑜不听劝告的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再这样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白瑾瑜被禁足,他作为外臣也没有去东宫找人的可能,便使了些关系,让人递了封信给白瑾瑜。
信上不乏严厉的责备,但更多是却是让白瑾瑜小心欧阳芊,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让白瑾瑜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消停些时日,其它的日后再做打算。
快要被逼疯的白瑾瑜半分听不进去,看完了信,直接狠狠的揉成了一团,丢了出去。
……
咸丰帝唤了卢治过来。
屏退了宫人们,父子二人说起了家常。
“这是你皇祖母的意思?”咸丰帝看着卢治问道。
“绝大部分,是儿臣自己的意思。”卢治回道。
斜倚在铺着织金毯的罗汉床上的咸丰帝动了动身子,目光看向远处的烛台,眯了眯眼睛道:“你皇祖母时日无多,如此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可是那欧阳芊,却是过分聪明了些,不知是好是坏。”
“儿臣明白。”卢治的声音显得有些悠远,“只是白氏朽木难雕。”
咸丰帝笑了笑。
“可你宫里,是该给朕添几个孙子了。到时,也好给朕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的。”咸丰帝开玩笑一样。
饶是不苟言笑的卢治,脸上也泛了些笑意,气氛一时轻松起来。
“前些日子朕去行宫的路上,倒是给你选了一位合眼的。”咸丰帝竟早有打算。
“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改日朕让皇后请进宫来,给你瞧瞧。”
卢治应了句“是”。
接下来,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咸丰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两张罗汉床之间的檀木小几。
“那白氏,你便随她去吧。”咸丰帝忽然道。
卢治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心中微起了一丝波澜。
许多事情,他认为自己足够狠心,可他的父皇,却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白老国公,去了也有些时间了,两年多了吧。”咸丰帝的口气隐带了一丝追忆。
“是。”
“既是如此,白家的势力……该收的,便收一收吧。”
“是。”
咸丰帝望着忽闪了两下的烛光,似乎出了神。
眼前,忽然闪过白世锦那张坚韧固执的脸庞。
白卿,休要怪朕,不是朕没给过你白家机会……可有些东西,譬如权力,该放则放,才能有新的生路。朕这么做,也是想给白家留一条生路。
※
城外雁回山上的一处略显老旧的庄子里,传出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山上虽是较城中凉爽一些,但还是叫旧疾缠身的白福几乎熬不过去。
身形痀偻的他拄着拐杖,艰难的朝院外走去。
院子外,有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在摘果子。
“小孩……”白福对他们招了招手,声音苍老而嘶哑。
他递了块碎银子过去,道:“去城里给爷爷送个口信儿,这银子就给你们买糖吃。”
有钱拿,孩子们自然高兴的答应下来。
时至晌午,落银呆在纪海房中叙话。
“我听弟妹说了,她怀虫虫的时候可没怎么害喜!哪里像我,一天天的呕。”纪海现在是三句话不离她的肚子。
这几日,她在为自己害喜害的太严重而担忧着。
毕竟自己属于大龄产妇了,便不由地愈发上心。
“人跟人哪儿能都一样啊,你就只管安心养胎,别成日胡思乱想的。”落银边拿钳子给纪海剥核桃边道。
纪海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肖肖走了进来。
“小姐,外头来了几个小孩儿,说有人让他们带口信给您!”
“那你快去瞧瞧吧。”纪海看向落银道。
落银点头,将剥好的核桃仁儿放到纪海面前的银盘里,拍了拍手上的屑,走了出去。
待至门外,听了几个孩子的话,落银又赏了些碎银。
孩子们多得了一份儿,便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走了。
落银望了望正烈的日头,有些犹豫。
但想到白福找自己肯定有事,还是咬咬牙找来车夫,朝着雁回山去了。
待落银见到白福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一个月前来看他的时候,精神还算不错的,怎么一个月下来,身子就忽然不济到这种程度了?
“待会儿我让人请个大夫过来,再找个人来伺候着。”落银看着白福苍老的模样,皱眉道。
毕竟是白世锦身边衷心了一辈子的老仆,白家没有这个心思管他,她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理。
“表姑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但还是别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也就这几日可活了。”白福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
这庄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守着,白世锦走后他被况氏打发到这里等死,每隔一月才有人上山给他送些吃食和日需,且还每每被克扣许多。
这两年,若非是表姑娘还惦记着他,时不时的让人给送些东西过来,只怕他早就饿死在这山上了。
“麻烦不麻烦的,这个您就别管了。”落银下定了主意要找个人上山照顾白福。
这股子固执劲儿,真真是像极了老爷生前……想必这也是老爷如此疼爱表姑娘的原因所在。
白福只笑着摇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径直进入了正题,说道:“这次老奴让表姑娘过来,是要把这把钥匙交给表姑娘您……”
说着,便掏出了一把铜钥匙来。
落银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是老爷留给表姑娘的。”白福虚弱的解释道,“原本老爷交待我,说要在表姑娘成亲的时候拿出来,权当是给表小姐添一份嫁妆……咳咳,咳……可是我这副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怕是等不到表姑娘出嫁了,就只能先交到表姑娘您的手里了。”
“外祖父……”一提到白世锦,落银的脸色便黯了黯。
“东西就在这雁回山上的另一座庄子上,庄子是老爷早年用表姑娘的名义置办的,由信得过的下人看着……但这些东西只老奴一人知晓,现下都放在地下室里,这便是唯一的一把钥匙。”
418:夜袭
“表姑娘可要去看看,老奴带您过去。”白福看向落银,说着便要站起身子来。
落银笑着摇摇头,边示意他坐下,道:“福伯你身子不好就歇着吧,外头太阳太大。来日方长,又不急于这一时。”
白世锦既然说是要给她添妆用的,那就等成亲的时候再拿出来吧。
※
整整一个月下来,白瑾瑜终于被解了禁足。
这一整月,她觉得自己快没了半条命。
这一辈子都未曾如此难受过。
她打算回白国公府一趟,一来是这些日子真的在东宫里憋的怕了,急于出去走走,二来是想找白景亭商量商量,现在她是真的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因为听蓝灵说,卢治特意加派了人手守在玉临院,显然是在防她对欧阳芊不利。
她决不能让欧阳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这句话,白瑾瑜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不止一万遍。
被伺候着洗漱后,对镜梳妆之时,她忽然惊叫了一声。
“天呐!我的脸怎么会难看成这个样子!”她摩挲自己似乎粗糙了不少的脸颊,又望着镜中蜡黄萎靡、且还冒了几颗痘的自己,险些忍不住要趴在梳妆台上哭出声来。
她最注重的就是这张脸了。
“太子妃别急……”蓝灵出言安慰道:“应当是您这些日子没歇好,所以气色变差了,调养几日便能恢复过来了。”
这一月来,白瑾瑜只要一想到欧阳芊肚子里的那块肉,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加上心情浮躁糟糕的缘故,自然而然的就全显示在了脸上。
“我这样要怎么见人!怪不得殿下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了!”白瑾瑜带上了哭腔。
蓝灵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说的好像以前太子殿下盯着您看不放似得……蓝灵掩去无语的表情,询问道:“不然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给您开几服药调一调身子?”
“干嘛找太医呀。”一名宫女插话道:“那药又苦熬起来又麻烦,且见效又慢。倒不如去叶记茶楼买一壶茉莉花茶回来,既能安神又能调养身子,各个宫里的娘娘私下都靠喝这个驻颜呢!”
蓝灵闻听吓了一跳,忙瞪了她一眼示意宫女闭嘴。
在白瑾瑜面前提叶家的花茶,这不是作死吗?
她可没敢忘却,她那次私自给白瑾瑜泡了杯菊花茶,白瑾瑜恼成什么样子。险些没要了她的小命!
宫女不明所以,但见蓝灵如此表情,却也只好噤声。
令蓝灵吃惊的是,这次白瑾瑜竟然是没有发作。
只是略显不悦的皱了眉,然后不屑地道:“真有那么神奇,光是吃茶就能让人变得好看?”
宫女见白瑾瑜问话,立即又有了兴头儿,点头如捣蒜道:“前些日子奴婢听皇后宫里的宫女说,皇后娘娘也在吃着呢,怪不得奴婢见皇后娘娘的气色好了那么多。若是没效果,想必也不会卖的这样好了。”
白瑾瑜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
然而目光扫到镜中的那个自己,当即就出声道:“那立马儿去给本宫买一罐子回来!”
如果连这张脸都变丑了,她真的就要彻底失去殿下的心了!
也管不得这茶是不是叶落银她制的了。只要能让她的脸调养过来,管她呢!
宫女应下,刚欲下去吩咐人去采买,却又听白瑾瑜叫住了她——“慢着!”
“太子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换便装去,莫要让叶记茶楼里的人知道是东宫里的人要买的。”白瑾瑜交待道,说罢抿紧了唇。
蓝灵垂下头去,暗暗翻了记白眼。
宫女愣了愣,而后神色疑惑的答应下来,遂出了内室去。
※
“小姐又在给睿郡王爷写信呢?”
肖肖不知何时端了一盘切好的时令水果走了进来,吓了正埋头于书桌后专心致志写信的落银一大跳。
落银瞥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来继续写着,边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就是给他写的?”
“嘿嘿……”肖肖将果盘送到落银跟前,笑了两声道:“因为小姐只有在给睿郡王爷写信的时候,才会这样笑眯眯的。”
落银听罢,方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笑。
没出息,这有什么好值得笑的!不过是写封信!
落银暗骂了自己一句,忙地换就了一副无感的表情。
之前因为荣寅不给自己回信的缘故,她是生了好一阵气,便也赌气的不再给他写信。
但自从上次他被围困之后,她便重新拾起了笔,且从之前的一月一次,变成了现在的半月一次。
她想过了,荣寅之所以不贵她回信,大抵是因为觉得天天不是打仗就是吃睡,委实没什么好写的。亦或是因为太忙,再或者是,营中很难见到纸笔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怎样都好,她只要知道他不是刻意不给自己回信便够了。
而她则不一样了,她有许多事情可讲,比如虫虫进了国学院,比如纪海有喜了,再比如又开了几间新铺子,偶尔也会将她所得知的宫中情形和值得一提的大事跟他说一说。
她手上这封信还未来得及送出去,两月前的一封信,却是刚刚抵达到荣寅的手中。
“主子,是叶姑娘来的信吧?”正充当着沏茶丫鬟的万青问道。
荣寅一抬眉,看向他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万青瞬间被肖肖附体一般,傻笑了两声,然后道:“因为您只有在看叶姑娘的信的时候,才会笑的这么开心。”
荣寅却没将笑意掩去,反而更深了几分。
将这封信看了足足三遍整,荣寅才小心的收进怀中贴身放好,而后换就一脸办正事的表情,问道:“程思谣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还在漳州呢,一步也没动,说就等着主子您的指示。还听说一名姓秦的副将,因为沉不住气带兵出营,被程思谣当场被处死了。现下营中上下,除了吃就是睡,实在闲不住了就去城里帮一帮老百姓干些活,倒是在漳州城里博了个好名声……”万青想到程思谣那边过来的传信人,说这番话之时那一脸的可怜相,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荣寅微一挑眉,轻笑道:“他这回倒是真的明白了。”
倒不是他存心晾着程思谣。
什么争功不争功的,他根本不在意,多个人多份力,早些将青国打下来,他也好早些回去见落银。
可这一切都是卢治的意思。
只是,好大喜功的名头便得由他来担。
但说到底,这些虚名,他皆是不在乎的。
“也别让他们耗着了,哪里有那么多粮草给他们耗,明日传我的话过去,让程思谣带兵去西面虞城。”
万青愣了愣。
虞城、包括再往西的几座城,都属于特困地区,根本没有什么精兵把守。
让程思谣过去,这不是等于把功劳往他怀里塞吗?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自己有着这么一位大方到任性的主子……
万青在心里咕哝的同时,又听荣寅吩咐道:“去点一千精兵,入夜后随我前去乌凉山围剿沈歧。”
他们现在所在的贵城,便是刚从沈歧手中打下来的,但是不慎让沈歧给逃走了,据探子回报,现沈歧一干人等正藏身在乌凉山。
“主子……”万青听罢劝道,“俗话说的好穷寇莫追。沈歧手下仅余百人,已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荣寅摇头道:“此人诡计多端,若是让他逃去乌凉城中跟城中首领汇合,届时只怕就麻烦了。必须要及早将此人斩草除根,方能杜绝后患。”
万青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道:“那让属下带人前去就是,主子不必亲自动身。”
左右不过百人,且多是受了伤了,实在没必要让荣寅亲自过去。
“早就听闻沈歧大名,传闻乃是一位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良将,此次一战便足见名不虚传。然这半月里三次交战,我皆未能同其交手,颇以为憾。”荣寅扬唇一笑,浓黑的眉目间英气顿生,“今夜我便亲自去会一会他。”
万青听了,只得应下。
入夜之后的乌凉山漆黑不见五指。
泼墨般的天空别说月亮,就是一颗星子也不肯露出踪影。
四处只有秋风吹动草木之声和乌鸦倦怠的叫声。偶尔有孤狼的嚎叫声响起,更为这座大山添了几分萧条与诡异。
若非消息可靠,实在无法相信此刻这山中,竟是藏匿着一百多号人。
乌凉山山势独特,山间一条仅容二人并行的崎岖小道,两侧都是耸立的乱石高山,便造就了峡谷般的地形。
山顶之上,丛生的杂草要赶上一个人那么高。随着夜风的鼓动,朝着同一个方向倒去,犹如奔走的河流。
枯黄的草木遮掩后,一双夜鹰般犀利敏锐的眼睛,紧紧的锁在贵城的方向。
一炷香的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
远处的火光,从若隐若现渐渐地变成黄豆粒大小。
“果然来了。”男子眼中寒光尽显,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夜我必叫你们有来无回,这乌凉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