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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悍女茶娘txt下载     悍女茶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6:情动

    (以后不卡文就尽量早发~三更到,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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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银觉得,就要憋不住了。

    就在她吐了一口救命气,那蟒蛇瞬间又朝她攻击而来的时候,她面前蓦然起了一层淡黄色的雾,知道这是什么,她慌忙再度屏息,同一刻,她已经被易城从蛇口下推至了暂时安全的区域。

    那是硫磺粉。

    是专门为这蟒蛇准备的。

    听这刺耳的嘶叫声,想是发挥了作用。

    硫磺粉洒在它身上,即刻就灼伤成一片,冒着带有血腥之味的白汽。

    血蟒吃痛,不停的摆动着身子,蛇尾扫过之处,岩石都断然碎裂,它几乎是发了狂一般的朝着易城攻击而去。

    事实证明,方瞒提供的这些东西,也就硫磺粉对它起了点作用。

    落银他们这几个外来客,显然已经彻底挑起了它的怒火,它俨然已经没了任何耐心,直接想将这三人吞吃入腹。

    易城几人心里也有了底,想要全身而退……唯有将它斩杀……但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哐!”

    血蟒重尾一个大摆落,直将山地拍出了一条深深的裂痕来,整座山都随之不停的晃动着,若非落银眼疾手快抓住了南风,被逼至山沿边的南风,险些便要跌下山去。

    巨蟒再度朝着落银攻击而来,蛇身鼓动着狂风,吹刮起的灰尘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来。

    落银险险躲开它的吞食,衫裙却被它的利齿撕拽下半块衣角。

    她跌倒在地,不及爬坐起身,却见一方半人大的石头朝她横飞过来。

    刚巧就击落在她面前,重重地砸在前胸处,冲力之大将人撞出了两步开外的距离,胸腔处即可传来剧烈无比的疼痛,一大口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被硫磺粉烧伤的扁平蛇头,顷刻就靠近了她眼前,锋利的巨齿近在咫尺!

    落银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躲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见那蟒蛇痛啸一声,昂起了蛇头来,倏然往后摆去,望见身后的易城,眼中升腾出无法言喻的仇恨。

    蛇身七寸处,俨然还插着易城的剑,鲜血淋漓。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乍起,无数块巨石飞岩朝着易城飞去。

    他本也受了不轻的伤,经此,几近没有力气在做反抗。

    蟒蛇忽然抬尾,在他身上狠狠地一砸!

    易城身下的山表顿时裂开几道细缝,往外蔓延,如同人的经络一般。

    落银来不及惊呼,眼见血蟒再度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亦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朝着易城疾奔了过去。

    “落银!!”

    南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起。

    落银挡在了易城面前——

    面前是满含着腥臭的味道,她甚至感觉到有唾液滴打在了她的身上,几乎令人作呕,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忽然很奇怪,为什么她会做出跟送死无异的举动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事情,因为她觉得那样实在太蠢笨愚不可及,就像方才她救纪海的时候,当时若不是龙卷风忽然增力将她卷入,下一刻,她便打算放手了。

    可这一次,她几乎想都没有,都疾奔了过来,就像是……出自本能一般。

    并且直到这临死的一刻,她竟都不觉后悔。

    这真是一种病入膏肓的状态。

    就当她即将要认命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疼痛。

    一睁眼,却见蛇头依然就在她眼前,只是它那双乌黑的眼睛里,似乎是……疑惑?

    落银觉得她能看懂这血蟒的眼神,真是见了鬼了。

    只见它将蛇头缓缓移开了一些,然后吐出了蛇信子,在她脸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

    冰凉的触感,让落银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后就见那巨蟒倏然将头伸过来,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又晃了晃细尾巴,像是极其……开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

    落银瞪大了眼睛,摸不清它的意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是想逗一逗她再将她吃下去吗?

    不远处,闻听动静赶来满头银发的老妪,见这状况,脸上满是震惊的神色。

    本以为山上又来了私闯的人,血蟒该是解决掉了,却不像看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副‘怪异’的情形。

    能令血蟒如此乖驯,这小姑娘莫非是——

    老妪原地站了片刻,眼中闪过冷冽而又复杂的神色。

    须臾,她便晃动了拐杖上的摇铃。

    这轻微的响动落在血蟒的耳中,使它忽然扭过了头去,看了一眼便又将头转了回来,它吐出蛇信子在落银头顶舔了一舔,然后飞快的游走开,很快,身影便在一处起伏的高石后消失了。

    四周,顿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微风声掠过。

    落银一时间有些凌乱。

    怎么就觉得这血蟒这么恶趣味?好像之前不过是逗他们玩一样,现在玩够了,就走了。

    易城也觉奇怪,但此时却顾不上去管那么多,“快将你要找的草药摘来,我们赶紧下山,以免它又回来。”

    落银点头,然后拿出了一粒疗伤的药丸塞进他的口中,才站起身去摘那十毒草。

    到了跟前,她分别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异象,才伸手去摘。

    好在这一回,很顺利的就摘了下来。

    其后,她将寒石草也采了一些,即将准备离开之际,她又想起了纪海来。

    据说她也是来寻药的,此番艰难她很清楚,她既都来了,便顺手帮个忙好了。

    于是,她将这山头的十余种草药,全部都采摘了一些带上。

    南风和易城吃了那两颗特制的药丸,都觉力气恢复了不少,倒是落银,因胸口受了那次重击,没走几步便又吐了血。

    她刚想直起腰来,便觉脚下一轻,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不知所措了。

    心口处亦是异常的活跃,这种感觉,前世今生,从所未有。

    “这下你该知道给我下蒙汗药,是多么愚蠢的举动了?没有我,你觉得你活的成吗。”易城的口气一贯的不冷不暖。

    心口处,却有一股复杂的感觉经久不散,纵然他眼睛不能看,但方才有一个纤弱的背影毅然的挡在他面前的情形,似乎总能跃然眼前,而且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深深地烙在了他心上。

    落银一时没有接话,微微抿起了嘴巴。

    然而一抬头,却慌忙道:“喂,走错了,下山的路在右边!前面是荆棘丛!”

    方才他上山的时候是怎么上来的……他不是都有事先拿石子测量前方是否有阻碍,且走过一次就不会忘掉的习惯吗?

    易城闻听顷刻止住了脚步,脸色闪过一丝不自在,本来因受伤而发白的脸色,此刻却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

    他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定了些心神,才找回了脑海中清晰的路线。

    落银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得一个轮廓感极分明的下颌,上面还有着未来得及擦拭去的斑斑血迹,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待手指近了他面前,却忽然醒神一般,忙地缩了回来。

    南风望着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顿悟,还有……苦涩。

    这一程下山的路,格外的寂静,只因三人心中各自多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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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落银伤的不轻,且先前准备的疗伤的药一粒给了易城,一粒给了南风,她便只有倚靠普通的药物来恢复。

    所以,他们打算在抚县停留几日,待落银伤好一些,再上路不迟。

    反倒是纪海,因体内侵入了太多的瘴气,再加上龙卷风造成的内伤,一直昏迷不醒。

    在牀上整整歇了两日的落银,第三日终于得以下牀。

    大夫今日来过,说她恢复的很好,纪海体内的瘴气亦排除去了七八分,若无意外,这两日便会醒来。

    上午,落银跟南风上了次街,买了些上路要准备的东西,打算等纪海一醒来,告个别他们便上路回汾州。

    午食过罢,落银坐在桌边喝着药,打算待会儿去看看纪海。

    然而这药里却不知放了些什么,竟然比黄连都要苦几倍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来到这时空之后,她是没少喝药,甚至习惯下来就跟喝水一样了,可这碗药,她喝了第一口强忍住想要吐出来的欲.望之后,便觉再无勇气去尝第二口。

    反正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她皱眉看着乌黑的药汁,终究将碗给搁了下来。

    “我先去看看纪海。”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易城,便要起身。

    却听他道:“把药喝完再去。”

    “我……喝完了。”落银脸不红心不跳的。

    “要我给你灌下去吗?”易城将视线投放到她脸上,落银虽然明知他看不见,但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在与其对视的错觉。

    “……”落银一时无语。

    却暗自腹诽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药有多苦,你知道吗?

    “很苦?”

    易城见她不语,皱眉问道。

    见她默认,他又道:“先前那大夫同我说过,这副药会格外苦,但我见你平素喝药很利索,便当你不怕苦。”

    “你当我没味觉的啊?”

    “苦也要喝,你的伤能不能好全,全看这碗药了。”他伸手,将药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落银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药碗端了起来。

    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灌药,一口气儿全部倒了进去,眉头皱的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

    这药哪里是给人喝的!

    她甚至不敢吸气,就怕苦味塞满口鼻,将药碗砰地搁下,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碗水,横在她面前。

    她接过来咕咚咕咚吃了大半碗,才觉口中的苦味消散了去。

    这时才发觉口中甜丝丝的,这碗水竟然是糖水。

    “你不是不喜吃甜的么?怎么,还喝糖水?”她看向一旁的易城,疑惑问道。

    易城嘴角一抽,“本身就是给你准备的。”

    落银闻听,一时微愣。

    给她准备的?

    方才不还说……当她是不怕苦的吗?

    落银“哦”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的溢出了一丝笑意。

087: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易城轻咳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看纪海?”

    “嗯。”

    落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道:“对了……你左手边的椅上有套新衣,你回房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他身上那件,在蟠龙山上的时候已经破了好几处,今日上街,她便顺手替他买了件新的。

    易城伸出手去,摸到那柔软的衣料,薄唇扬起了一个罕见的弧度。

    纪海悠悠转醒过来,抬眼望着床顶,好大一会儿才将事情捋顺。

    她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纪海抬手揉着太阳穴,却发觉满头青丝被放下,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自己的。

    此时,却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来。

    纪海一抬眼,正见落银走了进来。

    落银见她醒来,一愣之后便笑道:“你醒了啊?”

    纪海神色有些复杂的点了点头。

    “你的衣服是我给换的,别担心。”落银解释道。

    “多谢。”纪海神色有些尴尬,道:“我扮成男子,也是为了行事方便。”

    落银理解的点着头,边走过来边道:“出门在外,可以理解。你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并无。这回真的麻烦你们了。”纪海神色诚恳地谢道。

    出门在外,能遇上这样肯出手相助又不求回报的人,实在太难得,要比她认识的那些面上笑盈盈,但出了事情全都是冷眼旁观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无妨,去蟠龙山的路上,你也帮了我们不少。”说到这儿,落银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不是也去蟠龙山寻药的吗?我不知你找的是什么药材,便都采了一些带回来,待会儿我拿来,你看一看需要哪种。”

    纪海闻言不由打从心眼里觉得感谢,还有些感动,“真的多谢了……来日若再有机会相见,我一定报答叶姑娘此番恩德。”

    落银笑着说不必。

    南风恰在此时端了药进来,这几日来,由于落银不能下牀,易城又看不见,故照顾纪海喂药,一直是他的事情。

    他见人已经醒了过来,脸一阵发红。

    本也不知是女子,后来发现后因对方是昏迷着的,故也还好,可现在……

    面对面的,他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将药端过来,纪海刚道了谢接过去,他便结结巴巴的,寻了借口出去了。

    他这副别扭的模样,弄得纪海一时也颇感尴尬。

    落银见状不由好笑。

    “那你先喝药,我去将草药取来。”

    “嗯。”纪海点了头,目送着落银走了出去。

    不多时,她这边刚将药碗和调羹搁下,便见落银捧着一个黑漆盒子走了过来,遂坐在牀边的椅上。

    她将盒子打开,便有一股混合的异香扑面而来,让人闻之心神清宁。

    果然是难寻的珍稀药材。

    大概有近十五种,每一种都有三五株的样子,只那一株黑色的月牙形草药,仅有一株。

    奇怪的是,这些草药放置了几日,竟然丝毫不见萎靡之象,都保持着刚被采摘下来的生机盎然。

    落银后来发现,是因为十毒草的缘故,若将这些药物跟十毒草分开来放置,很快便会跟寻常的植物一样,渐渐枯萎。

    “这是……十毒草?”

    纪海讶异地问道,眼睛不离那株颜色独特至极的草药。

    落银见状忙将盒子合上去,道:“没错,是十毒草,我忘记告诉你了,这十毒草会蛊惑人的心神,不可久盯着它看。说来为了拿到它,真是大费周折。”

    纪海听她这么说,问道:“你找这十毒草,可是有人中了不解之毒?”

    落银一笑,摇头道:“倒也算不上是不解之毒,只是按照寻常的法子,缺少一味很珍稀的药材。所以便想到用这十毒草来解毒——”

    “那此人中的毒,可有性命之忧?”

    “这倒没有,但是总耽搁下去不是个办法。”落银答了一句,不想多说这个问题,便问道:“对了,你要找的草药这里可有?”

    “有的。”纪海停顿半刻,方道:“是冬芷。”

    她从落银手中接过那黑盒子打开,取出几株不甚起眼的草药,道:“便是这个了……”

    ……

    晚食过后,落银几人商议了一下,认为纪海既然已经醒了,她的伤也无大碍,不如明日上路好了。

    一来,李方氏的病拖一天身子便差一些,二来,离家这段时间已不算短,且还经历了如此一场生死攸关,落银心中格外的思家。

    落银这几日来在牀上躺的太多,不愿这么早回房歇息,便在客栈后院的椅上坐着乘凉。

    此处已属南方地区,虽已立秋,但还是有些热的。

    一轮弯月不知何时挂上了梢头,落银算着日子,应当可以在月圆之前赶回去,就算赶不回去也无妨,月娘早有预防,将配好的药让她带上了,以防万一路上出现什么状况给耽搁了,也好有个应对。

    “叶落银?”

    一声试探的呼唤声响起,落银转过头去,便见易城立在阻开前堂跟后院的木门处,前堂里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肩头的位置,为他增添了几分暖意,然而他目光投放的位置却不是她这里。

    显然是不确定她在不在。

    落银见状,心底微有些发酸——不过也快了,等她将十毒草带回去给月娘,想必很快就能医治好他的眼睛。

    “我在这里。”她出声应答了一句。

    易城辨出声音的来源,朝她走了过去,手中却是一封书信,“纪海留给你的。”

    落银一阵惊讶,“纪海?她走了?”

    今天才刚醒过来!

    易城点点头,“已经走了,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落银心中开始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没办法当面跟自己道别,反倒需要用书信来传递?

    她将信从易城手中抽过,快速的打开。

    里面除了一张普通的信纸之外,竟然……还有一千两银票!

    她直觉不妙,忙去看信,快速的扫了一遍,不由惊呼出声。

    易城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了?”

    方才那纪海走的时候,他也多少觉得不对,但他总没有拦着不让人家走的道理。

    “她带走了十毒草!”

    落银噌然站起了身来,急道:“我去追她!”

    “现在肯定来不及了,她是骑马走的。”易城见她情绪激动,不由疑惑道:“不过是一株草药罢了,本来你不也是要送与她的吗?”

    落银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可那不一样,十毒草是用来医治你的眼睛的!”

    什么?

    易城闻言当场愣住。

    落银反应过来,意识到说漏嘴,却也顾不上去辩解,毕竟,纪海拿走十毒草这件事情,已经足够她伤神了。

    天知道为了拿到这十毒草,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她倒是好,留下一千两银票作为‘补偿’便将东西一声不响的拿走了!

    纵然她再怎么有情可原,再怎么急着救人,但这件事情做得也实在太不地道了。

    亏她还认为她是个可以相交之人!

    落银越想越气,简直安静不下来了,大力的将信攥成了一团,狠狠地掷在地上,便要朝前堂走过去。

    然而路过易城身边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右手被人一把抓握住。

    落银身形一顿,转脸看向他,“你作何?”

    “你为什么要去蟠龙山给我寻药?”

    “顺路而已。”落银半真半假答了句,顺路不假,但若不是因为这十毒草,她也不会下定决心来蟠龙山。

    之前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而在蟠龙山上……她忽然明白了。

    “顺路去蟠龙山?”易城笑了一声,口气十分玩味,“你这借口找的很没有说服力。”

    落银一时有些羞恼,想甩开他的手,却反而使他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

    “松开!”

    她怒目以对。

    易城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只紧握着她的手。

    不知是凑巧还是心有所应,他的眼神竟然稳稳地落在了落银的脸上,他敛着光芒的黑眸微微眯起,近年来越发深刻的五官轮廓,在此刻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迫人之感。

    落银莫名一窒。

    “叶落银,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妈的!

    她等半天,就等来他这么句话!

    “你去见鬼吧!”

    她毫不客气的大力一推,转身便走。

    易城神色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半晌,忽然朗笑了出声,“哈哈……哈哈……”

    ……

    回到房间的落银,第一件事就是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杯,才算勉强冷静了下来。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刚才听他说出那句话,她竟然顿时失控。

    而且,她很清楚自己失控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等来想听的话?

    落银在心底哀嚎了一声,仰脸倒躺在牀上。

    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前世今生都没动过心,第一次动了男女之情,对方竟然是这个一个没皮没脸,各种恶劣自大又欠揍的东西!

    一想起他方才一脸正经的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他了的模样,她便觉忍无可忍!

    咳,就算……是,至少也得他先表个态吧,上来就问人家姑娘是不是喜欢上他这种行为,也就他做得出来了!

    ……

    总之,这一整晚,落银辗转反侧,转辗反侧,始终都没有能合上眼睛。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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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急事相询

    次日一早,用罢了早食便要上路。

    马车中的两个人,表情格外的有意思。

    一个阖着眼睛曲着一条腿,虽然没有在笑,但表情彰显之下,不难发现这厮心情极好。

    另一位,则是青黑着一双眼睛,浑身散发着一种‘别惹我’的可怕气息。

    可偏偏有人不知死活。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昨晚你跑什么啊?”易城问她。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

    而且是,没事找事。

    意料之中的,落银炸毛了,“跑你妹!”

    易城根本没听懂,但心知这不会是好话。

    于是他选择将这句话忽略过去,再次开口问道:“我昨晚问你的话,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落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一把抓起身后的硬枕,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

    声音之大,令正在赶车的南风手下一个哆嗦。

    ……

    回汾州的这一程路,相当平坦,再没遇到什么意外,加上天公作美,一连十余日的好天气,以至于提前了两天抵达。

    马车到达白头山山脚下的时候,便见叶六郎远远地站在那里,似等了很久的样子。

    叶六郎高高瘦瘦的身形在夕阳下显得分外温暖,见马车过来,忙摆着手。

    落银撩开车帘看到这一幕,眼睛忽然一阵酸涩。

    “爹!”

    落银将头探出去些,扬声喊道,脸上带着清澈的笑。

    叶六郎应了一声。

    马车将将行到跟前,落银便跳了下来。

    叶六郎见她动作,忙上前去扶,握着闺女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皱眉说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落银哪里敢告诉他她是去了蟠龙山,受了伤才会如此,就藉口说是水土不服加上来回奔波云云,养几日便能吃回来了。

    “叶叔你知道我们今日会回来啊?”南风笑问道,是指的叶六郎等在这里的事情。

    叶六郎笑笑摇头,“我哪里知道,就是琢磨着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便下山来看一看。”

    落银闻言,心里又是一阵暖意。

    叶六郎握着她的小手,道:“咱们回去吧,让你二娘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嗯!”

    ……

    落银前脚刚踏进院门儿,叶六郎冲屋里笑着喊了句“银儿回来了!”

    便见从主屋里飞奔出了一个草青色的小影子来,嘴里喊着:“姐姐,姐姐!”

    声音却不是多么开心,反而带着哭腔。

    他飞快地跑过来,身高仅够抱住落银的腿,仰着一张包子脸,便开始哭了起来,“姐姐,你去哪里了……呜呜……”

    当初落银走的时候,小孩子不懂,只当姐姐跟往常一样下山,天黑了就会回来了,可一天又一天都没看着姐姐回来,以至于小家伙一到天黑就哭个不停,谁劝都不行,拿什么好玩的哄也没用。

    落银笑着弯下腰将小家伙抱起来,边朝屋里走,边哄道:“好啦,别哭了,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看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羞不羞啊?”

    虫虫这才勉强止住哭,拿胖乎乎的小手抹着眼泪,“虫虫想姐姐了,才哭的。”

    小孩子软绵绵的话听在耳中,使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姐姐也想虫虫啦,虫虫在家听不听话?”

    一说到这,小虫虫便有些心虚了,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趴在落银肩头往后看去,又道:“易城哥哥,虫虫也想你了!”

    叶六郎在一旁闻言不由笑着摇头,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懂得‘雨露均沾’了,真是不容小觑啊。

    易城嘴角现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刚想上逗一逗小家伙,落银却抱着虫虫疾步走进了屋里。

    叶六郎见状,转头看向易城,劝道:“听伯父一句,你俩也别成日里斗气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说清楚不就好了。”

    易城咳了咳,遂讪讪地应了下来。

    这晚落银睡的很香甜,一摆近日来由于易城的原因,和辛辛苦苦找来的十毒草被纪海偷偷带走而沉淀下来的坏心情。

    事到如今,也只能再想其它的办法来医治他的眼睛了。

    落银长呼了一口气,此刻躺在自己的牀上,才真切地感觉到真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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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次日早,落银照常的教虫虫认字,易城照常的在一旁练功。

    一切都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月娘取了围裙打算去做早饭,在正屋门前往院内看去,入眼见这一副和谐的场景,嘴角不禁现出一抹满足的笑来。

    其实对于她来说,现在的生活,真的已经很好了,儿女健康可爱,一家团圆,衣食无忧,真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啊。

    用罢了早食歇息了片刻,落银便准备下山去了。

    虫虫却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许她走。

    是怕她又是一去这么久不回来。

    落银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将他一同带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汾州城行驶而去。

    昨晚一用罢晚饭,叶六郎便跟她说起了她离开没几日,徐折清上山来寻她的事情,说是有事情要找她帮忙。

    徐折清从未让她帮过什么忙,毕竟像他这样的人,也很难会有需要她这么一个小角色来帮忙的地方,所以他既然这么开口了,定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才更加不敢耽搁。

    虫虫坐在她怀里,炫耀着他近来的‘收获’,无非是一些小孩子的童趣罢了。

    落银笑着听他表达能力还不够强的话,时不时地插上一句,指导一番,用很容易接受的方式,灌输着一些小道理。

    有这个小活宝在,一路上落银丝毫不觉得枯燥,只觉很快便到了汾州城。

    南风另有事情要办,将姐弟二人送到徐家茶铺前,便驱了马车办事去了,说两个时辰后回来。

    徐折清并不在铺子里,但事先有过交待,若是落银过来,便让人去通知他。

    于是,落银和虫虫被请到了后堂等候,掌柜已经差人去徐折清的居所通传去了。

    “叶姑娘,这是店里新进的‘吓煞人香’。”店里的伙计提来一壶泡好的茶,边替落银倒了一杯边笑说道。

    落银道谢接过茶盏。

    茶汤碧绿,香气盎然。

    徐家茶行不止是卖茶,名下更有茶园多处,为了保证品质,制茶也是由茶行亲为,作为第一大茶庄,这茶的精细程度不必多表。

    虫虫却泛起好奇心来了,他仰脸看着落银,问道:“什么是吓煞人香啊?”

    “正是这茶叶的名字。”伙计在一旁笑着跟孩子解释。

    “好吓人的名字哦……为什么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呢?”小孩子问东问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本质,此刻暴露无遗。

    这……

    伙计笑了两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只知道是叫做吓煞人香,但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他哪里能知道。

    却听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是因为有一天,一位茶娘去山上采茶,那株茶树特别茂盛,攀上石壁的茶娘背上的竹筐便装不下了,就顺手把茶叶揣进了印染侧襟花上衣内,茶叶在体温的蒸熏下,突然散发出阵阵奇香,小茶娘惊呼:“吓煞人香”了,所以日后这茶啊,便被命名为‘吓煞人香’了。”

    所谓的吓煞人香其实是碧螺春的原名,清朝有人将此茶进献入宫,康熙帝听闻此名觉得不雅,因为此茶最初生长在碧螺峰上,又属春茶,便命名为了碧螺春。

    “原来是这样啊!”虫虫听罢,惊讶地道。

    一侧的伙计也算长了个见识,对这位看似平平的小姑娘,不由又多了几分钦佩,看人可真不能只看年纪和表面。

    徐折清此时恰巧走了进来,听她对那吓煞人香一名由来的讲解,眼底笑意更深。

    “少东家。”

    伙计先看到徐折清走来,忙躬身行了个礼。

    “嗯,你出去忙罢。”徐折清道。

    伙计闻言,道了句“是”,便走了出去。

    落银从椅上起身,“徐大哥。”

    虫虫看了落银一眼,再又看了徐折清一眼,遂有样学样地喊了句:“徐大哥。”

    落银和徐折清闻听,不禁被他逗笑。

    “坐吧。”徐折清笑着示意,坐下后方道:“听叶伯父说你此行去了丰州?觉得如何?”

    落银闻言掩饰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讲道:“觉得收获颇丰,见到了也学到了很多不同的茶叶知识。”

    徐折清点头,“多看看总是好的。”

    她日后的天地,绝对不会被困在这么一个小城镇上。

    二人又谈论了一番有关茶叶的事情,一般都是徐折清在说,落银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看得出来,徐折清是真的有意‘培养’她。

    而落银亦觉得,在徐折清身上能学到太多的东西。

    虫虫则是站在落银腿边,将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乌溜溜的圆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的打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说到最后,徐折清吃了口茶润嗓。

    这才开口说到了正题上:“此处让你专程来跑一趟,实在是麻烦了,但确有急事相询——”

    “徐大哥但说无妨。”落银微微一笑。

    前前后后,徐折清帮了她太多,所以只要他需要她帮的事情她可以做到,她一定不会推辞。

    “你那里可还有存放着的莲心茶?”

089:让我试一试吧

    落银闻言不假思索的摇了头,“并无。家中仅剩下的只有留作自家饮用的夏茶。”

    家中情况虽然日益接近小康,但暂时还没有到将明前茶当做日常饮品的境界……

    见徐折清眉间的忧色随着她的话而渐渐显露,落银问道:“徐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徐家茶铺收她的茶,向来是她有多少,他们收多少,徐折清像今日这样主动过问她还没有余茶,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对。

    徐折清稍作犹豫,便点了头。

    他事先便已想过,这件事情于情于理,都不该瞒着落银。

    于是,他把事情的前后跟落银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并抱歉于事先没有跟她商量,家人便擅自做了主张。

    但他也的确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冲动。

    听说自己制成的莲心茶被选为了今年皇宫除夕宴的御茶,落银自是讶异万分。

    那可是皇宫里御用的茶。

    她从这种震惊里稍稍走出来了一些之后,心中更多是则是欣喜——

    每一个制茶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时刻想着盼着自己所制的茶可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更何况,她这是得到了当朝皇帝的认可!

    她怎能不激动?

    “徐大哥,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她印证道。

    虽然她对自己的茶有自信,但她对古代的茶叶市场了解的却远远不够,特别的关于御茶的标准,更是一无所知,现在突然被告知自己的茶竞选为了御茶,便觉得有些不真实。

    徐折清苦笑了一声,“我怎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你那明前茶的制法与别的茶不同,陛下贪爱新鲜之物,一眼便瞧上了。”

    他也倒想是开玩笑呢,如此一来,是也不必如此焦头烂额了。

    落银见他表情跟高兴完全沾不上边儿,跟她这边一比简直是半边天晴半边雨。

    遂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不是我制的那茶出了什么问题了?”她对御茶不了解,但见他忧色重重,便自行揣摩道。

    徐折清叹了口气,摇头:“茶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年底进贡的御茶,至少也要准备一斤。”

    而且要格外的精心挑选,若是饼茶还好,散茶的话更是要一个芽儿一个芽儿的挑拣。

    除夕宴虽然只一场,但宴请百官,没有一斤茶叶备着,根本不够,而且万一皇上真的看中了这茶,喝上瘾了,一高兴,说不准就将日常的御茶给撤换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本是难得的机会,但是,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茶叶不是。

    落银听到这里,方明白了过来。

    原来御茶是有要求的定量的。

    可别说一斤干茶了,就是一两她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而且她很清楚,她这茶不管是种植还是炒制都跟他人所制的莲心茶完全不一样,若非如此也不会得皇上青眼了,所以要临时找其他的莲心茶来代替,根本不可能。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研制出一种更独特的茶,来转移皇上的目光。”徐折清看她一眼,道:“这事本就是因为我父亲一时冲动而酿成的,我已经修书告知他尽快想办法处理了。”

    但是……机会甚渺。

    换做平常,落银或许还能帮上忙,但年底就要,她真的没有办法,现在入了秋,茶叶正是最粗糙的时候,用这茶叶,哪儿能制出什么超越莲心茶的好茶来。

    至少,原料也得是春茶才能有的一拼。

    就算她有异能,但也绝无可能在秋天种出春茶来,毕竟茶树太挑季节了,比不得其它植物。

    气候,温度,相差一点都会影响,更遑论此时已经入秋。

    除非是传说中四季常青的神茶。

    对了!

    她眼睛一亮,看向徐折清问道:“徐大哥,我听闻徐家寻到了神茶金奉天的所在,可是真的?”

    这个消息,在茶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她虽然不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神茶的存在,但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

    而且人都说,这消息是徐朗之,也就是徐折清的父亲亲口说出来的。

    徐折清又是苦笑。

    落银的意思,他明白。

    是想拿金奉天来转移皇上的目光。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他也早早想到了,可是这么多天下来,关于金奉天的种植方法,他却丝毫没有头绪。

    种子仅此一颗,他只能用培土的方式来试验,可南方、北方的土壤全部试过,各种由专业种茶师傅调制的养分茶肥,也丝毫无用。

    这不,折腾了这么久,种子连芽也没发,就跟一块石子一样。

    其余一些道听途说的特殊催芽方法,他却不敢随意乱试,要知道一旦失败,徐家就算完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一意孤行,费尽心思寻找这个种子,本来以为是可以让徐家更上一层楼的契机,却不料成了催命符咒。

    “是在我手里,但跟不在却无区分。”

    落银惊异他手中真有金奉天的种子之余,便只剩疑惑,“徐大哥何出此言啊?”

    “这种子,不发芽。”徐折清也不瞒她,“此次我来汾州便是为了此事,种子是茶圣所托留下来的,我找遍了当年所有跟茶圣有关之人的后代子孙,却都不知情。”

    种子不发芽,那这叫什么茶种?

    该不是,瘪心儿的吧?

    “茶种是没问题的。”徐折清看出她的疑惑一般,肯定地说道,“大许是养植的方法不对。”

    那本也不是寻常的茶树种子,可能用寻常的方法真的行不通。

    “徐大哥,你可以让我姐姐帮你养啊。”虫虫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他一脸洋洋自得地道。

    落银一愣,“你瞎说什么呢?”

    徐折清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养不成,她拿什么养。

    徐折清亦当孩子搞不清状况乱说话。

    “姐姐,你不是很会养花的吗?别人养不活的,你都养得活啊。”虫虫一脸认真崇拜。

    绕是徐折清满心的心事,听孩子这幼稚又执拗的话语,不禁也是一笑。

    女孩子家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也是稀疏平常。

    一抬眼,却见落银垂着眸一副思索的表情。

    忽然,她抬起头来,看向徐折清,道:“徐大哥,那颗金奉天的茶种能否让我一观?”

    她的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明亮。

    “我在养茶这方面倒有些心得,不如让我试一试吧,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虫虫刚才的话提醒了她。

    她血液的催长能力,或许真的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徐折清沉吟了片刻,遂点了头。

    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让落银试一试也好,纵然他也未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着太多不同常人之处,有着许许多多他猜不透看不明白的东西。

    于是,落银跟着徐折清一起去了别院。

    落银扯着虫虫进了徐折清的书房。

    这书房,是上着锁的,钥匙由徐折清自己带在身上,可见他对这茶种的重视程度。

    这颗茶种的牵连实在太大,容不得一丝疏忽。

    徐折清走到书架后,不知是从什么暗格中取出了一个棕色的木匣子,他拿过来递给落银。

    落银打开来看,却见盒子中装着半盒红土,这是极有养分的土壤,特别适合茶叶的生长。

    “茶种便在里面。”徐折清叹了口气,道:“这土是专程让人运来的,但埋下去也有五六日了,却不见有萌芽的迹象。”

    “徐大哥,可以让我带回去研究几天吗?”落银思衬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征询道。

    徐折清明显的一怔,然后,眼中满是踌躇的神色。

    倒不是他信不过落银的为人,他看人向来极准,也明白落银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帮他。

    可这茶种毕竟……不容有任何闪失。

    落银自然明白他所想,她本也不想管这闲事,万一出了岔子还不好交代,但徐折清之于她有恩,若她有能力挽救这个局面,她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算一算日子,明日便是十五月圆日。

    “就两天,后天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将它送回来。”落银将盒子合上,看向徐折清,“徐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徐折清冷不防地撞入她的视线里,那双黑眸里含着烨烨华彩,一时竟使得他无法移开视线。

    见她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徐折清这次没有再多做犹豫,便朝她点了头,含笑道:“左右放在我这里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若有兴趣,便带回去好了。”

    落银会心地一笑。

    她知道,徐折清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面包含着信任。

    忽然,她又想起了今日过来,实际上是还有着另一件事情的。

    将那盒子放下,她自身上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与徐折清,道:“徐大哥,这是一千两银票。上次的事情,谢谢了。”

    这一千两,正是纪海留下来的,欠的钱,她本来打算明年春茶下来,再慢慢地还给徐折清的,但既然现在有了,家里也不缺银子,倒不如先还了,也省的心里面压事儿。

    徐折清笑着摇头,将她的手推开,“不急。”

090:月娘发怒

    其实他本来是想明说不必还了的,但如此听起来未免有些逾越界限,好似二人关系很不一般。

    落银明白他的意思,但,无功不受禄。

    她向来没有白白占人便宜的习惯。

    他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一千两,但意义却不在于他在乎不在乎,这钱既然是她借的,就必须要还。就算他转身丢掉,但她至少还了,心里舒坦。

    “徐大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与其如此,倒不如日后教我赚银子来得好,你觉得呢?”

    徐折清闻言稍滞了片刻,看着她,随后轻笑了三声,抬手将银票接了过来。

    聪明。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太多。

    落银领着虫虫回到家的时候,刚过午时。

    “锅灶里给你们留了饭。”正在院中劈柴的叶六郎见姐弟二人回来,出声道。

    “我和南风带着虫虫在外面吃了阳春面。”落银说了句,遂问道:“爹,我二娘呢?”

    “在厨房里熬药呢。”

    想是在熬制用来给李方氏治病的药了,那寒石草连带着其它几种药材,早上出门前她都交给月娘了。

    虫虫闲不住,跑过去叶六郎身后,将他劈好的柴堆起来,嘴里嚷嚷着要盖房。

    落银则是进了厨房去,一将竹帘子打起来,便是一股扑鼻的药味儿,呛得她咳嗽了一阵才适应过来。

    “二娘,那寒石草是你说的寒石草没错儿吧?”早上她将药材交给月娘便出门去了,也没来得及问。

    月娘正拿着蒲扇低头扇着药炉子,壶顶冒着白汽,应该差不多快熬好了,她没回答落银的问题,头也未回地道:“你先出去等着,二娘有话要问你。”

    落银闻言一阵发怔。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月娘这口气明显是极不高兴的,而且这不高兴的来源,就是因为她。

    有话要问她?

    落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月娘这还是头一回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可她……好像没闯什么祸,没干什么坏事儿吧?

    见月娘忙碌着,她便没多问,乖乖地走了出去,坐在椅上等着。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响动,应该是药壶起炉了。

    果然,就见月娘从里头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落银早上给她的那个装药的黑匣子。

    “跟我过来。”

    月娘似乎不想惊动院中的叶六郎,径直去了卧房。

    落银只得起身,提步跟了过去,边走边想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进房,月娘便将门给合上。

    然后她转过身来,嘭地一声将那黑匣子砸放在了桌上,为什么要说砸呢,因为她这力气实在太大。

    落银傻眼了。

    月娘这是在发脾气?

    她从来……没见过她这位二娘动过怒,哪怕是以前面对王大赖他们一家子极品,也没这样过。

    “你这些药材,是打哪儿来的?”月娘看着落银,几近质问道。

    落银嘴巴张了又合上,好大会儿,才道:“是去丰州,偶然遇到了一位老伯,说是急等着用钱,我拿十两银换来的。”

    撒起谎来,简直信手拈来,面不改色更是小菜一碟。

    可月娘这回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了。

    她压根就没理会落银这通胡诌,“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一回,声音显然比前一句要高上很多,纵然她过于柔弱,但不难感受到那十足的怒气。

    落银不笨,见状便知瞒不住了。

    月娘既然这么生气,用这种口气问她,定是已经确定了这药的来处。

    她怎么就低估了月娘对药材的了解,她可是连十毒草长在蟠龙山具体哪个位置都清楚……

    “你们是不是去了蟠龙山!”

    落银不由缩了缩脖子——看吧,她就说,月娘早知道了……

    落银一时不由沉默。

    她这副神情,也算是默认了。

    月娘心里一阵惊心无比的后怕,叱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啊!你知不知道,那蟠龙山就是龙潭虎穴,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声音带上了哽咽,眼睛蓦然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方才她吼自己的时候落银倒没觉得害怕,但眼下见她要哭,落银即刻就在心里举手投降了,忙说着软话儿,道:“二娘,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万一你有个不测,你让我跟你爹可怎么活!”月娘鼻子越来越酸,说着话,边擦着眼泪。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该认怂时就认怂。

    “你是要诚心吓死我是不是啊?”

    “是是——啊,不是不是,二娘您别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落银双手合十,拜菩萨一般。

    月娘被她故作夸张的模样逗到,险些就破涕为笑,狠狠剜了一眼这个让她既暖心至极却又不省心的孩子,训斥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落银嘿嘿一笑,上前亲昵地抱住月娘一条胳膊,有模有样地道:“哪儿还有下次啊,肯定没下次了。”

    月娘笑嗔了她一眼,又软硬兼施的教育了落银一番,这才彻底消气。

    落银见月娘不再生气,便趁机缠着她答应自己,此事不可让叶六郎还有李婶子知晓。

    其实不用她来说,月娘亦是不会说的,这事让叶六郎知道那还得了?李方氏一身的病,自是更不能说了。

    得了肯定,落银才舒心地出了主屋。

    往院子中一探目,便见虫虫正和易城坐下花架下,小家伙探着脑袋,一双小胳膊支撑在石桌上,面对着易城,正说些什么。

    而就算离得不近,落银仍然能看见易城的眉头随着虫虫的话,越皱越紧。

    近来落银大有跟他生死不相问之势,其原因再明显不过——不外乎自己是动了无法控制的心思,而对方态度模糊,教她心里不安罢了。

    其实,她也心知易城如此的原因,大许是因为他那不能坦白说出的身世及血仇,这些鸿沟摆在那里,二人之间便像是横隔着一堵墙,将世界阻隔开来。

    落银也无法否认,她心底始终是抱有祈盼的。

    她将视线收回,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反正…我觉得,我姐姐只要是跟徐大哥在一起,就很爱笑呢!”虫虫一脸无知者无罪的表情,根本不觉得他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是的,他已经将落银和徐折清今日从见面到分开的过程,事无巨细的告知了易城。

    当然,他这小脑袋瓜儿,是无法理解落银和徐折清在讨论的那些复杂的事情,反正,他就知道,两个人说了很久,说了很多。

    但是某人听在耳中,其意义就相差甚远了……

    他早也发现了,叶落银对待徐折清,态度可不是一般的好!

    她鲜少会如此待人!

    这倒不是说她多么高傲冷苛,而是她本身的性格就摆在那里,若非是真的打从心里想接近谁,断不会态度如此。

    还总是对他笑?怎么不见她对自己有几次好脸色!

    原本在蟠龙山,他隐隐升起的几丝确定,现在全部消散了,什么出生入死,以命相护,一到了这个比他先认识叶落银的男人面前,她大有全部不当回事儿之势。

    事实不就摆在这里吗,昨晚上刚回来,对他一个字没有,结果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徐折清了!

    “我们回来的时候,徐大哥还送了姐姐一个很漂亮的盒子呢,里面好像装着很宝贝的东西。”虫虫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

    刹那间,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浓浓的恶意。

    适时,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响动声,像是什么东西缓缓裂开的声音。

    虫虫不解地“咿?”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的,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一低头,却瞪大了眼睛,惊呼了出声,“哇啊!”

    只见光滑的石桌面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细缝。

    下午的时候,月娘将熬制好的药交给了落银,让她送到李方氏家里去。

    落银端着个药碗便过去了。

    南风正在院中劈柴,听到叩门声响,忙去开门。

    见是落银,听她说明了来意,忙将药碗接过,将人引进了屋里。

    “是落银来了吗?咳咳……”

    里间的李方氏听到动静,出声道。

    落银应了一声,随着南风进了里间去。

    待看到躺在牀上的李方氏,她有些被吓到。

    李方氏竟然比他们一个月之前离开的时候,又要消瘦了许多,仅四十来岁的年纪,双鬓已经添了几抹银白。

    落银心底不禁庆幸,还好他们将寒石草给寻来了。

    “婶子,这是我娘给您熬的药,对您的病很有效,快喝了吧。”

    “是啊娘,这药引子是我和落银从蟠……丰州,从丰州带回来的,您喝了就能好了。”南风坐在牀边,用手中调羹将药搅了搅,抬手要喂李方氏。

    李方氏见俩孩子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心里却不信这药真的能治好自己的病,毕竟这些年,月娘在她的身子上费了太多的心,她什么药没喝过,可最多也就是好上一阵儿,隔上两天,又得复发。

    “好,娘喝就是了。”她复杂地一笑,喝下苦涩的药汁。

091:摊开心事

    见李方氏一口一口地将药给喝下,落银方觉放了心。

    她拿帕子替李方氏擦拭了唇边,又嘱咐道:“婶子,我二娘交待说,喝完药最好小睡半个时辰,您休息休息吧。”

    “好,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李方氏眼角带着笑。

    “婶子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落银一笑,道:“那我便不打搅婶子歇息了,就先回去了。”

    李方氏点头说“好”,然后转头对南风说道:“南风,去送一送落银。”

    南风将人送到门口,便被落银催促着快进去,她自个儿回去便成。

    南风点着头,见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了院儿。

    他刚抡起斧子打算继续劈柴,却听李方氏在屋内唤他进去。

    他只得将斧头撂下,回了屋里。

    “娘,方才落银不是都说了嘛,您最好睡会儿。”

    一撩开里间的帘,他便道。

    “娘有些话要跟你说,待会儿再睡也是一样。”

    “有什么话不能睡醒再说吗?”南风无奈,搬了张凳子坐在牀边。

    “娘近来记性不好,怕一转眼给忘了。”李方氏看着日益有其父风范的儿子,眼中含着浓浓的慈爱。

    “那您说吧,孩儿听着就是了。”

    “娘先问你一句,你是否中意与银丫头?”李方氏毫无预兆地,问出了这么一句直白的话来。

    南风呆愣过半刻,继而红了一张英气的方脸。

    他如何也没料想的到,李方氏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娘,您这是——”

    他一阵口舌打结,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怎么反应。

    殊不知,他这种表情已经坐实了李方氏心中所想,其实不消多问,她心中自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南风对落银的心思她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的。

    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摆到明面上来提及而已。

    本来以为,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思而已,不会多长久,却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这种现象竟是有增无减,现在孩子都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任由他糊里糊涂的对待下去了。

    “你只管回答娘的话就是了。”

    南风低着头,吭哧了半晌,才点点头,低低地道出一个字,“是。”

    对落银,他小时候的确是出于保护和同情的心理,但二人一起慢慢长大,她身上日益显露的光芒,早已令他倾慕之余,亦多了几分折服。

    他甚至固执的认定,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她这种女子了。

    李方氏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这回你们去丰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方才的问题,李方氏似乎无意再接下去一样,忽然就转开了话题。

    以至于让仍旧沉浸在前一个问题中的南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他一抬头,对上了李方氏的眼睛,便顿时明白了过来——她口中所问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指的是,他跟落银之间的事情。

    虽然仅仅回来了一天,但这一天当中,南风大半的时间都是魂不守舍的,刚才落银过来,李方氏更是察觉到了他不同与往常之处。

    相对于前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更让南风无法回答。

    难道要他回答说……他觉得落银的心思终于有了着落,而那个人不是他吗?

    话到嘴边,他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李方氏见他不回答,眉头不由地皱起。

    又等了好大会儿,才听南风说道:“娘……您就别问了。”

    “哎。”

    李方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爹还在的时候,便跟我合计过,等你和落银再大一些……我们便去叶家提亲。但是这几年娘看得很清楚,银儿她虽为女子,但日后作为必定不小,便不敢再贸然开口,只怕阻了她的前程。”

    “二来,娘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银儿她对咱家,只是当成亲邻,并无那个心思……”

    这话说的较为含蓄,是为了顾全孩子的自尊心。

    这么多年,她不单单看清了儿子的心思,更看出了落银的心思。

    这种事情,本也不是勉强来的。

    这么久的时间,南风该做的努力和争取都做了,但人家一如既往地还是没有丝毫那个意思,便就说明了不可能了,再长此以往的话,只怕南风会更加不可自拔。

    倒不如,早些看清,将心思收起来的好。

    停顿了片刻,她看向始终垂头不语的南风,轻声问道:“娘跟你说这些,你可明白?”

    “……”

    南风仍旧没有做声,眼中的波涛却翻涌的很厉害。

    毕竟,这么多年了。

    一年又一年的,他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就一直固定在一处,再无移动过,而落银,她的世界越来越广阔。

    终有一天,或许现在已经……他配不上她了。

    虽然落银待他一如既往的亲厚,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清楚,落银是在无声的向他传达着一个讯息——她将他当做有福同享的朋友,再多一些,便是兄长的位置。

    仅仅如此。

    可他从来不去深思这个问题,他总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她身边只有他,日子一长就,说不定,说不准,大概就可以……诸如此类的自我欺骗着。

    可他忽略了易城。

    因为他从来不认为,她会喜欢上一个经常气的她跳脚,不顾一切的与其争吵的冤家。

    但从蟠龙山回来的一路上他却想通了。

    落银自幼沉稳的有些不合理,就算是对待叶六郎和月娘,也多是一副抢在前头担事情的模样。

    几乎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气的脸红脖子粗,就算是待王田氏一家,也向来手段果决。

    所以这才是她对待讨厌的人的方式,而非是诸多争论,浪费口舌,还会将自己气的半死。

    但是,易城就有这种奇怪的能力——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让落银表现出内心最真实的自己,不掩藏喜怒。

    或许她自己都未发现这一点。

    “南风?”

    李方氏见他脸色变幻,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的样子,皱眉唤了他一声。

    南风抬起头来,冲她勉强的一笑,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苦涩难言,“娘,您先休息着吧,我去劈柴了。”

    说罢,也不顾身后李方氏的呼喊,逃一般地出了房间去。

    他现在的心,真的太乱了。

    南风一口气到院门外才停住脚,微凉的秋风打在脸上,门前的梧桐树枯叶簌簌而落,他才恍然地发觉,已经入了秋了。

    而有些事情,是不是也如同这四季相循一般,注定就是无法更改的呢?

    ※

    ※

    ※

    ※

    ※

    ※

    落银坐在房间的长桌前,透过大开的窗子望着正将劈好的柴搬进柴房的叶六郎和易城。

    秋日里的夕阳给整座小院都染上了金灿灿的余光,院中的花花草草较一般的花草枯萎的晚一些,在山中的花草茎叶已经开始凋落的时候,它们才开始渐渐泛黄。

    不觉间,落银的心思飘的有些远了。

    想起那一年她将易城刚救回来的时候,他那副大少爷的做派,嫌药太苦,吃的太素,更是对他们土匪的身份深恶痛绝,且宁死不屈的模样,再看看如此这副完全融入了他们生活中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想到二人常常因为一件小事互不相让,吵得天塌地陷的情形,落银顿觉得十分幼稚。

    其实她常常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跟他这种人吵架简直跌份儿,掉档次,对他这种人一定要无视到底,才能彰显自己的高层次精神文明云云,但每每一到那个时候,便控制不住了。

    这时,正巧看到易城抱着一捆柴朝柴房走去,忽然,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险些跌倒,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然后还左顾右‘看’了一番,像是在检查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一般。

    “哈!”

    落银不禁笑了一声。

    真是什么时候都记得爱面子!

    她笑的声音不大,但某人却似有感应一般,嗖地一下将目光朝她的窗口投射了过来。

    纵然知晓他看不见,但落银还是极快地抬起手,将两扇窗紧紧地合了起来。

    她将方才飘远的心思收了回来,将手边雕着精致花纹的木盒拿近在眼前。

    这是徐折清交给她的,金奉天的种子。

    一想到里面装着的是绝世稀有,仅出现在传说中的茶种,她不免沾染上了几分激动和憧憬之情。

    不知道它长成后,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通身金绿,香飘十里。

    如果她的血真的能使其萌芽成长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如此一来,她不仅能有机会目睹传闻中的神茶,更是能帮徐折清一次大忙。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尽力了,好歹没有给自己留遗憾。

    如此想着,她便破天荒的,头一次如此盼望着天黑下来,圆月快些出来,子时赶紧来临。

    “姐姐,娘喊你出来喝药啦。”

    虫虫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到落银的耳中。

    “知道啦,这就过来。”落银笑着应了一声,将盒子收好,适才走了出去。

    Ps:

    啰嗦啰嗦,两个事儿。

    一:作者写书是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不是跟看书一样,一目十行,读者看一分钟,作者可能要写上一个小时,所以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正版订阅,一本书下来花不了几个钱。但对于作者来说,却是难言的鼓励。

    二:另外,如果真的做不到支持正版,那也请收好您的金口,不要乱喷,对不起,作者玻璃心,承受不住不花钱看书还恶言相加的“读者”。

    我不是圣人我很庸俗,做不到也接受不了损害我利益的人再来堂而皇之的对我进行言语攻击,来提醒我,有那么多人在看盗.版,你们骂的舒心啦,可我写的就不顺利了,万一情绪化严重可能还写不出东西来,到时候你们盗,版岂不是也没得看了?

    所以请体谅,不胜感激。

092:直取性命

    窗外月光正盈,银辉无声笼罩天地。

    子时一到,身体深处便开始渗发出难言的寒冷。

    落银连连打了三四个冷战,身体总算适应了一些。

    她将双手靠到唇边,哈了几口热气,才将盒子打开了来。

    桌上的油灯闪闪烁烁,将她的脸色照耀的愈加苍白,没有人气儿。

    她将一早准备好的银针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在食指腹上用力的一戳,十指连心这话果真不假,针一刚落,便觉一阵刺痛袭来。

    片刻,就有一滴血珠子跃然而起。

    落银忙将它滴入装有清水的大碗中。

    见血珠充分地融入于水中之后,她方用小木勺舀起半勺,均匀地洒在木盒中的红土上。

    这几年来的摸索和实验,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经过多少稀释的血,经过其浇灌的植物成长的快慢,二者之间的量与时间。

    像这种经过一次稀释的血水,这么一勺下去,就这一个小盒子,按理来说,最多一刻钟便会有动静了。

    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想好了跟徐折清解释的办法,就说是祖传的养植方法起得效,若问为何能长得这么快,更好解释了——神茶嘛,人家的一切都不需要解释,既然是神茶那肯定不同寻常,长得快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这边打算的固然是好,但是这颗‘神茶种’也不怎么愿意配合她。

    一刻钟有余的时间过去,木盒底已经慢慢被水浸湿,但红土依旧‘一马平川’,毫无异象。

    “咦?”

    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落银顿时觉得自己方才乌鸦嘴了,说什么神茶不需要解释,这下好了。

    这个现象,似乎也真的只能拿它是神茶,不能按照常理来解释这个解释来解释了。

    她犹豫了会儿,又抬手,再次加了一勺水。

    因为方才那勺已经将土壤充盈了起来,故这一勺,大多都从木盒底部浸了出来。

    落银边拿一块干燥的毛巾擦拭着桌面,边注意着其中的变化,那小眼神儿里,颇有一番‘给个面子好不好?’的意味。

    但神茶种大人显然很不愿意卖她这个面子。

    傻坐了半个时辰有余,落银基本上觉得已经没戏了。

    她正想起身,却发现因为坐的太久的缘故,身子好像被‘冻住了’。

    落银无奈叹一口气,开始用冰冷的双手,搓揉着身体几个重要的骨节部位。

    这时候却听院内隐隐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像是故意放轻脚步的力度。

    而且听起来,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她家的大门是由她昏时亲自落得锁,外人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翻墙——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还是翻墙而入,显然是来者不善了。

    落银思及此心中一阵发冷,忙啪嗒一声将盒子盖上收起来,并转头将油灯吹灭,用以减轻来人的注意力。

    “大哥,这个时辰人应该都睡了,咱们要怎么做?”

    有男人压低后的声音响起。

    落银透过窗缝看向院中,由于月光正亮,故她将外头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自家小院中,此刻竟然站有七八个黑衣蒙面人!

    只见那最前头的高大男人,听罢方才那人的问话,没有多言,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动作果断而肃杀!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竟然是来直接取他们一家性命的!

    落银大惊失色,来不及去考虑他们是哪一路人,和这么做的原因,登时霍然起身。

    大许是心中着急的缘故,她还算利索的站起了身来,但动作却仍旧有些笨拙,见那些人二话不说冲着主屋奔去而非是她这个房间,想到叶六郎、月娘还有虫虫定还在熟睡,根本抵挡不及,她忙一把推开窗子。

    动静很大,是故意招惹他们注意。

    “你们是什么人!”

    她大声地喝问道:“深夜来此,有何目的!”

    不得不说这两句话全是废话,很少有人还没开始动手就真的回答你他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但她这两句话,主要是为了吵醒叶六郎他们,而不是真的指望他们回答。

    果然,那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引来了视线。

    没多说,当即举刀冲她奔了过来。

    几人朝着她窗户而来,几人朝着她的房门而去。

    可谓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堵住了她所有的出口,看来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干恶事了。

    落银忙地关窗,跑去门后抓握起了顶门用的木棍来。

    却听撞门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哐哐作响,脆弱的门身不住的摇晃着,只怕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

    窗户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但窗子显然好攻破的太多,一声刺耳的巨响响起,一扇窗生生被撞的四分五裂。

    两个黑衣人作势便要跳进来。

    “什么人!”

    一声厉喝响起,正是叶六郎的声音。

    “爹!”

    受惊的落银叫喊出身。

    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跃身而入,一个举着白刃儿大刀,一个持着长剑,朝着落银扑来。

    落银急惶的躲避着,但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再加上四肢僵硬,哪里是这两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的对手,很快,她便被逼至墙角。

    只见那大刀直冲她面门而来,她慌乱地举起手中的木棍,却听一声木棍折断的声音响起!

    落银大惊之余,顿觉双手虎口被震得发疼,见那大刀砍断了木棍继续冲她脑袋砍来,她忙一弯身,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刀刃已经嵌入了墙壁之中!

    落银刚庆幸逃过一死,却见那一柄利剑已经瞬间逼至她身前,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她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觉脖颈处蓦然一凉!

    她呼吸一窒,觉得心跳足足静止了两拍。

    然而意料中的痛意却没有传来,却见眼前的黑衣人身形僵硬了片刻,然后便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嘭嗵一声!

    落银惊骇不已地看着倒在地上,死瞪着双目的黑衣人。

    “躲开!”

    听得这道声音,落银才倏然地抬起头,只见仅仅着着白色中衣的易城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眼下正赤手空拳的跟举刀的男人打斗着。

    门也已经被撞开,叶六郎陷身与那六人的缠斗之中。

    眼见一柄亮刀朝着叶六郎的后背偷袭而去,落银惊呼了一声,忙拿起脚边的那把剑,朝着那偷袭叶六郎的黑衣人刺去。

    噗!

    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顿时响起,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落银身体一阵战栗,双手亦不停的发着抖。

    她杀人了。

    一时间,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可他们该死!

    她咬紧了牙关,当即不做犹豫,将剑拔了出来。

    一股腥热随着拔剑的动作洒到她的脸上。

    黑衣人重重地痛吟了一声,斜斜地倒在一侧门边下。

    “六郎小心啊!”

    月娘的声音陡然地响起,夹杂着虫虫受惊的啼哭声,刀剑相击之音让人胆战心寒。

    叶六郎有心将落银推出去,奈何却被三人一起攻击而纠缠的根本脱不开身。

    落银一个不敌,后背挨了一掌,身形往前倾倒而去。

    却被人一把扶住。

    紧接着,便听易城恼怒的声音在头顶呵斥道:“不是说了让你躲开吗?”

    说话间,他已经夺过了落银手中的剑,稳稳地刺在了方才偷袭落银的那人胸口。

    落银被他护在怀中,只见他虽然看不见,但对方的每个动作都料得到一般,加上叶六郎在,很快便占据了优势。

    很快,这伙来势不明的黑衣人仅剩下了一个左臂受了伤的,其余的就算没死,也只剩半口气儿了。

    那仅余的黑衣人,在打斗中遮面的面巾已经掉落,露出一张长满了胡须的阔脸来,他见大势已去,忙地停住手下的攻势,将手中的剑直丢叶六郎的面门,趁着叶六郎闪躲的功夫,他则是朝着窗口飞掠而去。显然是想跃窗而逃。

    却被易城先一步将人拽了回来,毫不留情地朝后一抛,那人摔跌在地,只觉胸口重重一痛,险些呼吸不过来。

    不禁痛叫出声。

    易城一脚踩在他的胸腔上,脚下重重地一碾,冷声问道:“说,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英雄饶命啊!”

    那胡子大汉一开口,易城脸色便是一变。

    这口音是典型的汾州本地人,看来应该不是那人所为,依照他的谨慎性,若真得知他在此,定会派遣顶尖高手前来力保要置他于死地,而非是这些乌合之众。

    的确,这些人在落银眼中的确可怕的很,但在他眼中,跟他经历过的生死相比起来,确不过是一帮小喽喽罢了。

    所以,不会是那个人。

    既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便应当是叶六郎他们的仇家了。

    “究竟是谁让你们来的!”

    叶六郎垂手将刀直抵在他的喉咙处,厉声诘问道。

    这人显然是贪生怕死的厉害,忙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我若是说出来,求二位英雄饶我一条贱命可好?”

    落银先前便注意到他了,算是这窝人中间的老鼠屎,方才总是躲在最后头,跟史三猫有一拼。

    “说出来饶你一命!”叶六郎沉声道。

093:定情信物

    他一个小角色又翻不起大浪,主要是要问出在幕后指使的人。

    “我说,我们是——啊!”

    那人话刚说一半,却被一旁本以为已经断了气的同伙,横扑过来一刀隔断喉咙毙命!

    随之,那人也咬舌自尽。

    叶六郎见状皱紧了眉头。

    依照他的记忆,却是从来未得罪过这么一伙人凶残之徒。

    月娘不愿让虫虫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将他抱回了房间去,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使得他昏睡了过去,自己则是过来同叶六郎将这些人的尸体处理了出去。

    落银不住的打着冷战,又因先前受得那一掌,身体支撑不住,昏倒在了易城怀中。

    “伯母,快来看看落银!”

    叶六郎和月娘并不知落银方才受了伤,现听易城的话,忙地走了过来。

    月娘走近紧张地看了眼落银的脸色,适才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情,只是虚弱过度昏迷过去了。快将人放到牀上去,我去煎一副药喂下,天亮便可醒来。”

    易城闻听,忙将人抱到了牀上,又顺手将被子盖好。

    叶六郎见他动作小心翼翼,眼神略微有些闪动。

    ※

    ※

    ※

    ※

    ※

    ※

    正如月娘所言,次日一早,落银便醒了过来。

    胸口处有些发闷,她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去,屋内光线很明亮,一时间她有些不适应这样强的光,拿手挡了挡眼睛。

    “醒了。”

    听得这道声音,她将头转向外侧,却见是易城坐在牀边的凳子上,目光没有着落。

    “嗯。”

    “叶落银,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知死活?”

    落银听他口气,嘁了一声,没有作答。

    显然,是在故意气他。

    她可没忘,二人如今的状况。

    “当时那种情形你为什么不躲开?那些全是亡命之徒,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万一你有个不测,我——”

    易城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落银闻言眼底有些戏谑,含笑看向他,口气却满带着疑惑,问道:“如果我有个不测,你会怎样?”

    易城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便替你收尸。”

    落银嘴边的笑凝固住,白了他一眼,将身子转向了里侧,不愿看他。

    什么人啊。

    她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中有着不寻常的寂静,似乎……二人都在思考着什么。

    落银眼前浮现昨夜他将自己护在怀中的情形,心底略有触动。

    他是什么人,她会不清楚吗?

    口是心非这一点,二人何其相似。

    大许是在对方面前习惯了互不相让的姿态,想要一方先低下头来,总是太难。

    而且,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大约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落银心底已经有了决定。

    既有不确定,那便问出来,以免日后想起来觉得遗憾诸多。

    上一次,她从方瞒那里,隐约的感觉到,易城留在这里的日子,怕不是很多了。

    她坐起了身来,倚在牀头,清了清嗓子。

    刚想开口,却见易城伸出了手来,在她面前摊开。

    纹路分明的手掌心中,躺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扳指。

    落银一时不解,纠结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拿着。”

    易城吐出两个字来,有些命令的口吻。

    “为什么?”落银声音变了些味道,她想,会不会他就要走了,而这扳指,是作为‘报酬’留给她?

    然后,他便可以走的心安理得,互不相欠了?

    想到这,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要。”

    口气斩钉截铁的。

    “拿着。”易城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落银快要忍不住质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到底知不知道她喜欢他,一个扳指就想打发她等这些胡搅蛮缠、毫无矜持可言的话的时候,却听他道:“定情信物。”

    啊?

    落银眼睛眨巴了两下,没太能反应过来,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定情信物,收好。”易城半是无奈地说道。

    落银这回听得清楚。

    一时间,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随即就理直气壮地道:“什么定情信物,我何时说要与你定情了?”

    开玩笑,连表白没有表白!

    就这么收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话刚说完,就觉得手腕被人抓住,随即身子被一道力气带了过去,待反应过来,已经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

    年轻男子的气息如刚启封的醇酒迎面袭来,她脸红的越发厉害。

    这跟流氓的举动,有何区别?

    “你没有挣开我。”易城嘴角含着一抹坏笑,“叶落银,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你心悦我?”

    落银闻言心脏一时失控,羞恼交加——“你少自以为是了!”

    她挣扎要脱离他的怀抱。

    却发觉他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禁锢的更紧了,适时,只听头顶那道欠揍的声音响起,说道:“现在才想逃,晚了。叶落银,就你这副德行,小爷我若不是瞎了眼哪儿能瞧得上,你就偷着乐儿吧。”

    落银一阵磨牙,“谁稀罕你看上了!”

    话毕,恍然发觉——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但也算是表意了对不对?

    易城笑了两声,“现在可以收下了?”

    “唔……我考虑考虑吧。”落银眼中堆笑。

    “你还考虑个什么劲儿,待会儿我可要反悔了。”易城听她口气不明不白的,一时着了急,强行将扳指塞到她手中,道:“别考虑了,赶紧收好。”

    这回落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却将手心里温热的扳指,握得紧紧的。

    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落银口气正了许多,“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不便说,我现在不问你就是了。你也不必为难。”

    这个问题,她想了许多次。

    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所在。

    他不说,便有他的苦衷,就照之前那群追杀他的人来看,他不说必定也是为了不连累他们。

    “你放心,来日我会一一告诉你,就算你不愿听,我也会一一说给你听。”易城将人拥的更紧了些,口气带笑,“头一回发现,你竟然这么通情达理。”

    落银没再同他斗嘴,伸出手反拥住他。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个动作,已经生过千言万语。

    她既然选择了他,便做好了种种准备,愿意面对并接受他的一切苦乐,愿意等他到可以坦言相对的那一天。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似在竭尽所能地散发着温暖。

    落银突然明白,之于易城,她要的不是什么甜蜜的告白,也不是什么山盟海誓般的保证,而是一句肯定的话,肯定的态度,就能让她将疑虑全部打消。

    既然选择,那就给予对方肯定。

    ※

    ※

    ※

    ※

    ※

    ※

    半日下来,落银才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金奉天的茶种!

    昨日打斗那么严重,后来叶六郎和月娘又将房间收拾了一遍,那茶种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思及此,她也顾不上听易城的话再休息半日,急忙跳下牀去,趿拉着鞋子跑到窗前。

    还好……

    那盒子原封不动地在原处。

    她一颗悬着的心蓦然落回原处,抬手将盒子拿近。

    虽然自己的血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但怎么说也得原物奉还才是,万一东西在她手中丢了,这过错她可担当不起。

    昨夜等了那么久也没动静,故落银几乎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血液对它无用,可还是下意识地将盒子打开了来观看。

    双眸却是忽然绽放出异彩来!

    这……

    视线中,是一抹金绿!

    红土之中,有一个半只指头高的嫩芽钻了出来,一大一小两片椭圆的芽叶脉络分明,十分惹人。

    周身更是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金芒。

    落银心中惊喜万分,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娇嫩的芽叶。

    指尖顿时传来了鲜活的触感。

    看来她的血液不是对它无效,而是见效的时间延迟减缓了许多。

    太好了!

    她当下不做犹豫,将盒子盖上,忙去穿衣梳头。

    她现在就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徐大哥!

    他近来可谓是为了这俩件事情夜不能寐,现如今俩件事情一起解决了,他必定可以放下心口的巨石了。

    她终于也帮到了徐折清一次。

    她将自己拾掇好,思考了会儿,还是放了一滴血,稀释过后放在了一个精巧的瓷瓶中塞好木塞,抱着那个盒子,奔出了房间去。

    “爹,二娘,我有事情要下山一趟!”她朝着叶六郎和月娘喊道。

    “什么事情这么急啊,明日再去不行吗?”叶六郎夫妇二人走过来,问她。

    “我找徐大哥有点急事,事情办完便回来!”

    一听是去找徐折清,又是急事,叶六郎便道:“那爹陪你一起去,我去牵马车,你去门口儿等着吧。”

    落银闻言应下,提步朝门口走去。

    却听正在院中练拳的易城皱眉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落银闻言止步,转头看向他,神秘一笑,“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方便跟我说?”易城朝她走过来,挑眉问道:“听说昨日你还收了人家东西?”

    “我什么时候收了徐大哥东西?”落银反问他。

    随即想到昨日虫虫跟他交头接耳的模样……

    她垂眸看了看怀中的木盒,故作恍然地道:“哦……好像是收了他一个小东西来着,有问题吗?”

094:我就是无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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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能随意收别人的东西?”

    “徐大哥是我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不算别人。”落银口气无辜。

    易城表情越发不悦,命令地道:“还给他。”

    哈哈。

    落银在心里暗暗笑了两声。

    “你吃醋啦。”她微微往前欠了身,跟他仅有一指的距离,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易城倒也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已经收了我给的定情信物,我应当有权利过问你跟其他男子之间的关系吧?”

    “你瞎说什么呢。”落银笑了笑,道:“我跟徐大哥可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人还回去,总行了吧?”

    说罢,便听叶六郎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门口儿喊她,落银应了一声,便同易城道:“我先走了。”

    “等一等。”

    落银不明所以地回头。

    只见易城已经提步跟了上来,悠悠地道:“我随你一同过去。”

    “你去作何?”

    “昨晚那些人若是冲着你来的,肯定不会就此罢手,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这理由找的,真是光明正大,坦荡的很。

    ※

    ※

    ※

    ※

    ※

    ※

    不巧的是,徐折清今日既没有在茶庄,亦没有在居院。

    徐折清所住的居院那位看门的老伯认得落银,很热络的将三人请进了厅中,又有丫鬟前去泡茶。

    打听下来才知道,徐折清昨日去了外地,需得今日昏时左右方能回来。

    现在也就刚过午时,也就是说他们得等上近两个时辰。

    落银原本盼望着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徐折清的一腔热情,顿时消减了不少。

    “爹,不然咱们先回去吧,改日再过来。”落银不放心将金奉天给任何人转交,若要给徐折清,定得她亲自给才稳妥,这种事情,她需力保万无一失。

    换做平日里,两个时辰她便也等了,可昨夜出了那种惊险的事情,天一黑下来家中若没个男人在,只怕月娘和虫虫会害怕的慌。她也不放心。

    叶六郎心里的想法也差不多,但从白头山到汾州城终究不近,来回地跑实在麻烦,便对落银和易城道:“不如这样吧,我先回去,易城留下来陪你,等事情办完你们再另找马车回去,若是太晚便留在城中住上一宿。”

    现在,他是不放心落银走夜路。

    落银觉得这样倒也可行,易城亦没意见。

    “那爹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叶六郎走了之后,落银坐了小半个时辰,便觉有些坐不住了。

    易城似觉察到她的心思一般,开口问道:“反正时辰也还早,不然咱们出去走走?”

    落银微有些诧异。

    易城因为目盲的缘故,鲜少愿意出去走动,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来要出去走走。

    想是不愿见她无聊。

    落银抿嘴一笑道:“我知道这里这附近有座茶馆儿,每到下午都有人说书,就去那儿坐坐吧。”

    跟逛街不一样,听书,耳朵听得见便成,又不必挤在人堆儿里。

    算是两全。

    易城点头,二人便朝着那座茶馆而去。

    茶馆坐落在汾州城偏西的位置,距离徐折清这所别院步行仅两柱香的时间。

    倒也赶巧,二人来到这茶馆中的时候,说书人刚登上说书台。

    寻了个空位坐了过去,落银要了一壶普通的茶水。

    说书人正翻看着手中的卷轴,还未开讲,座下便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儿。

    邻座坐着的是几位布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各人手持一把瓜子儿,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又抬了一个?这可都是第十七房姨太了!”其中一人摇头啧啧了两声。

    十七房?!

    落银一口茶没咽下去,险些就给呛住——这么多姨太放在家里,本人能分得清谁是谁吗。

    想到十七个女人共侍一个男人的情形,落银一阵恶寒。

    又听不知是谁揶揄地笑了几声,开着玩笑一般,“我看咱们汾州城,所有未出阁的细腰儿小姑娘,迟早有一天都要被他给败坏了。”

    “哈哈,李兄所言甚是啊。”

    几人又是一阵谈论,他们只称那人为“他”,却不提及姓名,想是出于忌惮的缘故,未免落人话柄。

    “很羡慕是不是?”

    落银见易城似也在听,笑问道。

    易城不解地看向她,“什么?”

    “是不是很羡慕人家娶上一十七位夫人?”落银单手支腮偏头看着他,一手轻磕着桌上的茶盖儿。

    易城轻笑了一声,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喂,我问你话呢!”见他态度,落银拧眉。

    易城目光落在她脸颊偏右的位置,似乎刚想开口,却听醒木声顿起。

    落银探目瞧去,只见是那说书人已经开了口,道:“上回咱们说到王秀才智斗恶霸冯达天,正巧遇见一位白袍游侠儿路经此地……”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篇,约莫是‘前情回顾’,声音抑扬顿挫的,很有代入感。

    一时间,落银竟也忘了刚才一时兴起问易城的话,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那几个秀才也停止了笑谈。

    这位娶了十七房姨太的人物,落银也是听罢便忘了,却不曾想,日后就在大街上撞见了此人,且还动了手,这便是后话了,暂且不去多表。

    待易城和落银二人从茶馆中听完了书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然偏西,茶馆前的一棵银杏树树叶泛着金黄的颜色,阳光透过树间缝隙照射下来,地上一片疏影斑驳。

    途径树下,落银忽觉左手被人握住。

    一转脸,便见是易城熟悉的侧脸,轮廓英气俊朗,犹如云海之中的朝阳。

    人群三五成群从身边穿走而过,落银嘴角微微弯起。

    因回徐折清别院的路不常有人走,易城也无心思避嫌,便一直扯着不放。

    但凡落银有意挣开,他便会说自己看不到,需得她带路。

    落银一个劲儿地翻着白眼,“这么多年没人牵着你,怎也没见你走进护城河里去?”

    易城听力练就的极好,仅仅凭借带路人的脚步声便能分辨的出。

    “今日耳朵不太好使。”易城口吻极其自然。

    落银一扭脸,瞪眼道:“你是无赖不成?”

    “我就是无赖,你头一天认得我?”易城牵起一边嘴角,似很乐见她如此。

    不管落银怎么说,易城就俩字儿——不放。

    于是二人便维持着这副形象到了徐折清所在的别院。

    凑巧的是,徐盛刚巧赶着马车回来了。

    他看到落银,忙笑着打了招呼,又转头对车内说道:“少爷,叶姑娘来了!”

    马车一停住,徐折清便掀帘下了车,见到落银,先是一笑,继而问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眼神一转,却落在了二人相握的双手上。

    光天化日的,纵然国风不算太封建,但当着人的面儿拉手未免有些不妥,落银尴尬地一笑,想要挣开,却反被易城握的更紧,就像是……在宣示所有权一般。

    落银挣不过他,最后只得无奈妥协。

    徐折清明澈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的笑,道:“走,去里边儿说话吧。”

    待进了厅中,易城才总算放开了落银的手。

    “徐大哥,金奉天……发芽了。”纵然没有起初的惊喜万分,但落银的声音仍旧带有激动的成分。

    “什么!”

    徐折清当即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落银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震惊、惊喜相互交错着。

    “你是说金奉天,发芽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落银,印证道。

    落银将盒子拿出来,推到徐折清肘边的茶案上头。

    徐折清当即便将盒子打开了来看,待如愿以偿地看到那生机盎然的金绿嫩芽,不由窒了一窒。

    他张口无言,一时无话。

    半晌,他才平复住翻涌的情绪,抬眼看向落银,重重地道了一句:“谢谢——”

    看着金奉天终于被培育出世,这种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没人知道他为此花费了多少心血。

    落银不以为然地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对她来说,也的确没费什么功夫。

    她又转身将那装着稀释过血液的水的瓶子取了过来,递到徐折清跟前道:“徐大哥,这是我配制出来的,对金奉天的长成很有好处,隔段时间浇灌上一些最好。”

    若要赶在年底制出茶来,还是再加一些‘催长剂’来的保险。

    徐折清接过来,看向落银的眼神一时有些变幻。

    这个看似除了比同龄人多了几分精气,其它都无异的小姑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意外……

    甚至,做到了集天下人之力也未能做到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可谓是找遍了有名的种茶师,借鉴了许多古方,但竟都抵不过这种子在她手中不到一日的时间。

    徐折清打从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这茶种你是用何种办法使其发的芽?”徐折清终究没忍住相询。

    落银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说辞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张口便来,“是祖传的催芽偏方,再加上我们独家所制的催芽露,本我也没抱太大希望的,只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成了。”

    徐折清顿时了然了。

096:恶匪

    易城以为她是真的哭了,另只手则是略显慌乱地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却被落银一手挥开。

    她本也就是一时情绪不对,并非真的想哭,更没有真的就这么哭了,眼下见他如此,心里那一丝被强吻的不满便也消散了。

    毕竟,他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装在心里的人。

    “不然我让你亲回来,总可以了罢?”某人开始再度陷入不要脸中。

    落银白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想的美。”

    听她声音正常了些,易城一颗心才算落定,赔着笑了几声,道:“咱们走吧,被人白白看这么久。”

    落银闻言同他提了步子,略一回想他刚才那句话,忽然发现了不对。

    什么叫做被人白白看了那么久?!

    她一转头,果然见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有着几个醉汉模样的男子倚在那里,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强忍着笑。

    落银一时脸更红了,愤恨地瞪着易城,“你早知道他们在看,为何还……!”

    丢人简直丢到护城河了!

    “我们又不认得他们,怕什么。”易城风轻云淡地一笑。

    “你要不要脸,知不知道羞耻啊!”

    “刚才没顾得上想这个问题,不然……咱们再来一遍,我这回好好体会一二?”

    “滚!”

    “哈哈哈——”

    ※

    ※

    ※

    ※

    ※

    ※

    话分两头,同一时刻里,汾州城往西百里之外,一座山形高低起伏的矮山头上,火光明亮。

    此处,便是令方圆几百里之内的百姓们闻之色变的凤阳山了。

    同样是土匪占据之地,但此处的气氛却同白头山完全不一样,处处洋溢着肃杀和血腥之气。

    一个开阔的山洞中,桌椅牀榻,金银玉器,应有尽有,一股土豪之气迎面而来,还间有被掳来的年轻女子出入着,往里面送着吃食和美酒。

    她们全是被抢来的,同行的人几乎全被杀掉,只留下这些无力反抗的女子,起初她们亦是不从,也想过逃,那能逃出去的机会几乎为零,且每一次没抓回来,都会受到难言的凌辱。

    每天都有人因受不了种种非人的耻辱而选择自尽,但亦有人选择苟且的活下去,尽可能的讨好这些土匪马贼,以避免遭受到更大的痛苦。

    山洞之中,最里头是三大张虎皮铺就的卧榻,榻边石案上并有美酒、鲜果等物,再加上那虎皮榻上长相狰狞凶恶的中年男人,这一切,可谓是土匪头子的标准配置了。

    这人便是凤阳山马贼的头领,马老大是也了,上上下下皆是这么个喊法儿,于是具体的姓名便不得而知了。

    此刻马老大正黑着一张阔脸,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的骇人气势,却令洞中众人不寒而栗,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约莫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洞口响起,并着汉子不耐烦的声音。

    “快进去!”

    “是,是……”另一方,则是阿谀和胆怯的腔调。

    洞内燃着八支大火把,熊熊火光将里头照的通亮犹如白昼,一群人走了进去,才得以看清,最前头被五六个壮汉撵走着进来的,竟然是前些时日被老寨主他们赶下山的王大来。

    “大当家的深夜找小的过来,是为何事啊?”王大来嬉皮笑脸地问着。

    但见这架势,直觉便没什么好事。

    果然,马老大重重冷哼了一声,抄起案上的一只铜酒杯就朝着王大来的脑袋砸过去。

    这些日子来,王大来已经将马老大的脾气摸得清楚,知他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腿一颤,故也没敢躲,任由那铜酒杯朝着自己砸来。

    继而,眼窝处便是一阵难忍的疼痛,王大赖捂着眼睛哀嚎了一声,忙地跪地求饶,“小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求大当家明言吶!”

    他这副模样,再配以五短的身材,简直窝囊到了极点。

    “你他娘的还有脸问老子什么事情!”

    马老大粗声吼道,“说!你是不是白头山那伙废物派来的奸细!”

    “冤枉啊!”王大来闻言自是否认,“这怎么会呢,小的对大当家岂敢有二心!不然也不会将山上的秘密都告诉大当家您了啊!”

    “你还敢提这件事!老子派过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就连二当家都丧命于此,你敢说山上没有一个高手?!”

    什么?

    王大来一时不由就愣住了。

    这山上的人的厉害,他是知道的,就凭叶六郎一个人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而且又是半夜偷袭,这,这怎么可能?

    “什么狗屁茶树?你个龟孙该不是在糊弄老子吧!”马老大气性更甚,豁然将手抬起,一把挥落案上的东西,碗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瓜果亦是滚砸的到处都是。

    他当初之所以选择相信王大赖,便是因为他们先前是押运货物的马帮,深知茶叶这个东西的金贵,且白头山上的一窝废物,对他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但做梦也没有想到,本以为可以一次解决的事情,却折损了他这么多高手!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白白软软的馒头搁在面前,本认定已是口中之物,但一口咬下去,却硌掉了几颗牙。

    他焉能不找王大来问罪!

    王大赖本就吓得三魂不附体了,眼下又见马老大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说不准下一刻就能命人将他拎出去给砍了,一时间更是吓得瘫在了地上,不住地叩头,“许是白头山上来了帮手也未可知,当初我下山的时候的确山上就那么几个人的,大当家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大当家您吶!”

    他停也不敢停,咽口水也顾不上,急急忙忙地解释、保证着,“小的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白头山上真的有一大片茶园!每年少说也要进账五百两朝上!这是真事儿啊,大当家若不信,可派人先去后山一看,若发现我说假话,再杀我也不迟啊!”

    “放屁!你当老子是傻子不成?就白头上那破地方,种出的茶叶每年能进账五百两银子,哈哈!去你娘的,还想糊弄我呢!”马老大显然不信,是觉得这个王大来根本没有半句真话,当下就没了任何耐心,一挥手,“来人,将人给绑了,丢去后山乱葬岗喂狼!”

    “饶命,饶命!大当家饶命啊!小的真的没有乱说,这是我亲耳偷听到的啊!”

    “求求你们了,别绑我啊!”

    王大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死命的挣扎着,却也敌不过几个汉子的魁梧,只能跟个扑腾的小鸡崽子似的,任人宰割。

    眼见王大来要被拖出去,坐在马老大左下方,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开口了。

    “大哥,我觉得这个王大来或许所言不全是作假,骗咱们对他也没丝毫好处,不如,再派人悄悄去后山探一探究竟,不惊动山上的人便是。若真没什么茶园,再杀不迟。若真的有这么个摇钱树的话,再作打算……日后咱们需要他的地方还多着呢。”

    现下银子也越来越不好弄了,山上一大窝子人等着吃饭、消遣,但凡是跟银子有关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

    不然当初也不许轻易允许王大来上山来了。

    就是全想着,他口中的茶树呢。

    马老大略一沉吟。

    方才恼怒过度,眼下听他这么一说,确觉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做掉王大来有些不妥,不如先将事情查明再说。

    于是,他一挥手,喝道:“慢着——”

    擒着王大来的几人会意,将人松开了来。

    被绑着的王大赖身子瘫软在地上,冷汗淋漓,裤裆处也早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留着胡子的男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遂吩咐道:“先将人带下去吧。”

    他是这里的三当家的,说话也算数儿,那几人看马老大也点了头,便将王大来拖了出去。

    “大哥,依照我看,若探明白头山真的有茶园,还是先等一等的好,白头山上的人显然不简单。而且一个月后,我们有笔大买卖,短时间内还是养精蓄锐的好,过了这段时间再做打算不迟,反正茶园一时半刻跑不了。大哥觉得呢?”

    加上先前死在白头山的那个领头的二当家,他们三人中,也就这位三当家最精明,一直以来,白头山的大事都是由他出谋划策,算得上是一位资深的军师了。

    故马老大对他的意见,一直很看重。

    听完老三的话,马老大思考了一会儿。

    确是,这笔‘大买卖’不容闪失,他们可是等了很久了。

    “就依你所言。”

    马老大点头应下他的话来。

    事情既已说定,三当家便招呼着人过来收拾洞内的狼藉。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妇人,半月前路过此地探亲,被他们劫下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驯养’,已经相当的乖顺了。

    二人弯身收拾着,不敢有一丝疏漏,就怕惹了榻上那位阎王爷。

    “你,过来。”

    马老大消气了不少,现下斜躺在虎皮榻上,才觉方才的酒劲儿上涌,浑身不舒服,又见其中一位妇人身材丰腴,一时口干舌燥,急于纾解。

098:“神仙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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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秋去冬来。

    一进十一月里,天气明显的更冷了。

    山上更是有种难言的干冷,山风呼啸着吹过,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月娘和落银蹲在院儿正洗着菜。

    “看这样子,明日怕是要落雪了。”月娘抬头看了眼天,说道。

    明日便是大雪,十一月初十。

    今日十一月初九,正是虫虫的生辰。

    落银点点头,也觉今日冷的厉害,本用来洗菜的温水,这不一小会儿便凉透了,直叫她双手冻得发疼。

    落银不由在心里道:这种天气,能在房间里围着吃火锅是最好的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便脸色一喜,转头对月娘道:“二娘,今日是虫虫生辰,咱们也吃点儿不一样的吧?”

    月娘笑了笑,摇头道:“冬日里就这几样儿菜,能吃什么不一样的?”

    菠菜,包心菜,晾晒干的香菇木耳什么的。

    “就这些够了。”落银冲她一笑,道:“今个儿这顿饭我来弄就好,你们就等着吃便是了。”

    月娘向来是对她宠溺的没个边际的,再者做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且她近日来鲜少这么开心,便点头答应了。

    虫虫晨早吃了碗加了鸡蛋的长寿面,有些撑得慌,从内屋跑出来非要跟落银一起洗菜。

    水冷,娘俩都不愿让他碰。

    “进去玩儿,晌午姐姐给你做好吃的。”落银拉住他要往盆里伸的小手儿,诱哄着。

    “不嘛,我也要洗菜菜……”

    小孩子一固执起来,当真令人头疼。

    “洗完了。”落银将洗好,一片片剥开了的包心菜放进小竹篮里递给他,道:“你帮姐姐把这个拿进去,好不好?”

    口气拿捏的很准,让小东西觉得自己很被需要一样。

    果然,虫虫咧开嘴笑了,一把抱过来,“好,我把菜菜送进去。”

    落银冲他一笑,点头:“去吧。”

    月娘看着虫虫欢快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叶六郎拎着一只刚杀掉,拔光了毛的母鸡走了过来。

    “晌午这鸡怎么吃?”他走过来笑问道。

    月娘半开玩笑一般地道,“问银儿,今个儿这饭,银儿自己打算给包圆了。”

    “是吗?”叶六郎笑了笑,“闺女今天打算大展身手了?”

    落银嘿嘿一笑。

    然后起身将鸡接了过来,道:“大展身手算不上,天冷的厉害,吃点暖和的暖暖身子呗。”

    她是打算用鸡汤做锅底儿,便先进去炖鸡去了。母鸡多炖会儿才香。

    “杵那干嘛,进来帮忙啊。”

    她生了炉子,见易城站在厨房门口,招手道。

    易城只得乖乖进来,想到他至今竟然已经沦为煮夫一职,心中感慨万千。

    自打他跟落银的关系确定下来之后,他便不妙的发现,叶六郎一家对他再没有往日的客气,显然是不拿他当外人了,这好固然也是好的,只是……每日被这样使唤来使唤去的,让他时常怀疑,究竟他们要找的是女婿还是苦力。

    当然,他内心里也清楚,他们之所以如此也是亲切的不二表现。

    “把这只鸡给切了。”

    落银将他带到案板前,一只手将刀塞给他,一只手将鸡推到他面前。

    并一脸正色交待:“不要再向上一次那样了,切的跟土豆丝一样,不用显摆你出神入化的刀法,切成块知道吗。”

    上回易城那真正意义上的‘鸡丝’让一家人大跌眼镜。

    “知道……”易城无奈应答道。

    他本来也不是个厨子好不好。

    见他真的一刀刀老老实实的切着,从她这个方向望去,表情似乎还挺认真,落银不由一牵嘴角。

    随后,想到了什么,笑意便即刻凝住了。

    她边往锅里兑水,边似漫不经心地道:“昨日方瞒提醒你说‘莫要忘了’,是什么事情?”

    易城闻此,手中的刀便是一顿。

    “晚些告诉你。”

    好大会儿,他才说道。

    落银应了一声,神色越发复杂起来。

    叶六郎听着落银的话,将炉子给搬到了外间,加了几块炭。

    不大会儿,便见落银端着个平常和面用的铜盆出来了,近了才发现,那盆里装着的是汤,上面浮着些切碎了的干红辣椒。

    “放这么大一个盆里,冷的岂不是很快吗?”月娘说道。

    落银将汤盆放到火炉上,“这样就不会冷掉了。”

    月娘更是一愣。

    叶六郎只当她方才要他将火炉搬出来是取暖的,却不知是这个用处。

    而且落银说好要做饭,但却菜也不见一个,都洗的干干净净,分开放在碟子里,炒也没炒。

    正疑惑间,又见落银掉头走回了厨房里,将一碟碟青菜、泡好的香菇木耳、切成了片儿的萝卜还有切成了块的豆腐等都一一拿了出来,摆在炉子旁边。

    怎么弄了这么多菜?

    叶六郎和月娘有些膛目结舌了,而且,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银儿,这都是生的啊。”

    “是啊。”落银搬了个板凳坐在炉子旁,见热汤已经翻滚了起来,便拿筷子夹起几片菠菜放入锅中,“爹你们看,就这样吃。”

    啊?

    这样,怎么能好吃呢?

    落银见夫妻二人一副‘孩子大致是在胡闹’的表情,笑道:“爹你来尝尝,可不可以吃?”

    说着,将菜夹起来涮了涮,然后甩了甩汤水,伸出筷子递往叶六郎的方向。

    叶六郎犹豫了一下,欠身张开了嘴巴。

    咦?

    他嚼了两口,眼睛一亮。

    “还别说,倒是挺好吃的!”

    得了叶六郎的肯定,落银笑了笑,适才道:“二娘也来尝尝吧。”

    说着,将筷子递给了月娘,自己则是转身进了厨房,按人数取了五只空碗出来。

    又走到外屋门前,对着院中的易城和虫虫道:“快进来吃饭了。”

    虫虫欢快地应了,小跑着进来,易城在后面也跟了进来。

    月娘尝了两口之后,便赞不绝口。

    叶六郎更是把珍藏了两年的好酒都拿了出来,说好酒配好菜。

    一家子便围着炉子坐了一圈儿。

    易城在落银的‘协助’下,吃了两口,便问道:“你们这儿竟有这么新奇的吃法儿吗?”

    以前也没听过。

    叶六郎当即摇头了,“并无,我也闻所未闻。”

    说到这儿,才疑惑地看向落银:“银儿是打从哪里学来的这个?”

    这吃法儿,简单新奇又好吃,按理说该是很受欢迎的吧,可他竟然听都没听过。

    落银闻言一阵发愣。

    什么?

    这个朝代竟然没有出现火锅吗?

    她本来估摸着这朝代介于唐明之间,按照历史记载,火锅该是早早出现了才对啊?

    看来这个朝代,真的不能拿真实的历史来推算了。

    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笑了两声,道:“上回帮着二娘做饭,意外发现这吃法挺不错的,后来便试了试,觉得可行。”

    月娘惊讶地道:“这么说,这吃法儿你是头一个想出来的吗?”

    “呃,说不准外面也有人这样吃。”落银模糊地应付过去,替月娘夹了块鸡肉,“二娘你别光吃菜啊。”

    “哪里,我就没听过。”叶六郎兴致大发一般,喝了口小酒儿,斟酌道:“不如咱们给这吃法儿取个名堂出来如何?”

    “不如就叫烫菜吧?”月娘取名向来……简单明了。

    “不够风雅。”叶六郎当即否决。

    月娘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个盆子,一个炉子,何来的什么风雅啊?”

    “就说你不懂了吧?喝美酒吃好菜,还不够风雅吗?”叶六郎的理解,显然比较‘独到’。

    易城在一旁类似与拍马屁,“伯父所言却是,不如伯父来想一个足够风雅的名字来匹配它吧。”

    “容我想一想……”叶六郎吃口豆腐,说道。

    母女俩不由地笑了。

    虫虫则是根本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这东西好吃,要多吃。

    落银将一块鸡肝喂到他口中,虫虫哈唔一口咬下,吞咽着。

    “你这孩子,慢些吃!”月娘见状不由嗔怪道。

    这顿火锅显然吃的很尽兴。

    而名字,则是由叶六郎定为——神仙煮雪。

    确实风雅的过头。

    饭后,一打开门,惊觉已经落雪。

    零零碎碎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下,无声无息。

    “看吧,这名儿简直是天赐,哈哈……”叶六郎有些喝高了,见外头下起了雪,更是沾沾自得地觉得自己这名儿取得特好。

    “好了,你快去睡会儿吧。”月娘知他酒量差,忙将人推着往里间儿走去。

    虫虫欢喜不已,跳了出来,站在落银面前,仰着小脑袋问道:“姐姐,上回你说……我生下来的时候,也下雪,对不对?”

    落银望着有渐渐增大趋势的雪,笑了笑,道:“是啊……你生下来的时候,那天的雪,下得很大。”

    虫虫奔到院中,拿手接着雪花儿,兴奋的不得了,小孩子的开心总是来得那么容易和纯粹。

    听着虫虫的笑声,落银却无法跟着一起高兴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心里闷得厉害。

    易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背着手在她身旁。

    “明日大雪了。”他开口道。

    “嗯?”落银疑惑地看向他。

099:雪满山路不见君

    --------最近两章篇幅会较长,事情交待清楚了,好安排接下来的发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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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要走了。”

    易城本想好了很多话,但此刻却发觉都是无谓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说出这句话来,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他也知道,依照落银的聪明,定也早早觉察到了。

    落银心中重重地一震。

    要走了?

    她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但她不知道,他这一走,要等多久才能回来,亦或是……还会不会回来?

    最终,她也只问道:“什么时候走?”

    易城沉顿片刻,答道:“大雪。”

    “明天?!”落银脱口而出。

    怎么这么快……?

    易城“嗯”了一声。

    落银无法形容此刻心情如何。

    “我知道了……”她低低地说道,没有追问,没有纠缠。

    她知道,她是留不住他,也不该留他。

    他有他的打算,她说什么也不能因一时任性而给他造成一辈子的缺憾,就算他今日一时心软留下,那日后呢?

    他总不会就此放开心结,只会日日备受煎熬。

    倒不如……让他走。

    纵使猜到落银不会哭闹着不让他走,但易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

    良久,他才缓声问,“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找你吗?”

    落银复杂地一笑,“不问。”

    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吧?她又何苦问这个令他为难的问题呢。

    “那你可有打算等我?”他又问,带些开玩笑的口吻,似在掩饰别的心绪。

    落银一时没有回答。

    “你走便是了。”良久,她才笑着回答他,“若我遇到了更值得我去喜欢的人,便不等你了。”

    若没有……便等下去吧。

    易城听她如此回答,先是一笑,后便将笑容慢慢收敛。

    他哪里能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他可以没有负担的离去。

    可她又怎么知道,他心中既已经将她放了进去,哪里还有走的轻轻松松的道理。

    不期然,他将落银拥入了怀里。

    “来年山上的糠椴树开花之前,我会回来。”易城定声说道:“然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现在一切都不确定,让她知道牵扯进去,只会连累到她,连累到叶六郎他们。

    等他将一切都解决好……很快的。

    “好。”落银笑着应答,眼睛却有些发红。

    二人一阵静默,却心照不宣。

    好一会儿,却听他又说道:“若那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便不用等我了……”

    落银笑意凝固在脸上。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反而道:“明日我送你走吧,下雪山路太滑,你一个人不好走。”

    “嗯。”易城微微一笑。

    ※

    ※

    ※

    ※

    ※

    ※

    天色将暗之际,南风披着个深灰色斗篷过来了。

    他将身上的雪拍打干净,这才走进了屋来。

    “怎么现在过来了?”月娘笑问道,边朝他招着手道:“快来烤一烤火,暖和暖和。”

    一家人正围着炉子吃着热茶,说着家常。

    南风将兜帽除下,露出一张日益俊朗分明的脸庞,对着落银他们一笑,走了进来,随口问道:“婶子你们可都吃过了?”

    “刚吃了。”

    南风走了过来,却没坐下,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我今日不是去城里办事儿吗,经过徐家茶行的时候掌柜的给我的,说是徐公子传过来给你的。”

    说着,就将书信递给了落银。

    然后说家里还有事等着回去,就不多留了,叶六郎闻言,起身将南风送了出去。

    落银将信打开了来看,入目便是一纸工整有力的蝇头小楷。

    看到一半,她会心地一笑。

    见她发笑,进来的叶六郎不免问道:“徐公子都写了些什么?”

    徐折清在信中除了要她问候叶六郎他们之外,主要还是想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金奉天秋末的时候便采摘了,现如今已经制成了茶,进宫面圣之后,皇上龙颜大悦,当即答应了撤换今年除夕宴用茶的意见。

    毕竟,独一无二的金奉天才更“配”皇室的尊贵威严。

    如此一来,落银才算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但徐折清信中却提醒她,来年所有的茶都制成莲心茶,皇上虽一时着迷于金奉天,但对她所制的莲心茶却也真的上了心。

    落银看罢,将信装了起来,笑道:“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徐大哥托我跟爹和二娘问声好。”

    叶六郎点头呵呵一笑,道了句真是有心了。

    落银又转头看向易城,道:“还有你,也问句好。”

    易城干笑了一声,弹了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就这点小事,还值得大老远的让人送信来?”

    月娘无声一笑。

    这话可是怎么听,怎么吃味。

    却是意外的没有听到落银跟他争辩,月娘一抬眼,正见落银抬手倒茶,眉眼间有些不寻常,但却看不仔细。

    这孩子怎么了?

    用罢午饭,便一直怪怪的。

    她刚想开口问一问,却听易城忽然道:“伯父,伯母,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月娘看向他,细声问:“怎么了?”

    叶六郎亦坐了下来,道:“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落银看了眼在月娘怀中打着瞌睡的虫虫,起了身,道:“我先抱虫虫回房睡觉吧。”

    月娘滞了片刻,后点头道:“也好。”

    见落银抱着虫虫去了月娘的房间,叶六郎适才看向易城,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易城尽量使口气听起来轻松些。

    “什么!走?”月娘不禁惊呼出声,“走去哪里?”

    在她眼里,易城应是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加上这几年的相处,已将他当做家人来看待了,现在突然说要走,她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回我之前的地方。”

    相比之下,叶六郎便镇定的许多了,跟落银一样,他也早早觉察出——易城呆不久了。

    “银儿知道了吗?”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落银这边的问题。

    易城点点头:“恩,说过了。”

    月娘却一脸为难,有不放心,也有不确定,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叶六郎。

    “只要你那边都安排好了,你要走我们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叶六郎因中午饮酒的缘故,睡到方才才起身,声音有些微哑。

    “六郎……”月娘皱眉。

    孩子要走,而且显是前程未知的,他怎么也不劝着点儿呢?

    叶六郎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月娘想挽留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得轻声叹了口气。

    落银坐在软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要入睡的虫虫,却是心不在焉的在听着外间传来的谈话声。

    易城在跟叶六郎和月娘道着谢,说是感激他们这么久以来对他的照顾还有包容,却不是客气话,皆是发自肺腑的口气。

    听着三人之间断断续续的话,落银眼神有些闪烁。

    不大会儿,就见月娘走了进来。

    “虫虫睡着了吗?”她进来小声地问道。

    落银看了眼怀中的虫虫,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适才将人抱起来,放到他的小牀上。

    月娘过来,给虫虫盖上被子。

    掖好了被角,她看向落银,没有多说旁的,只安慰道:“你放心,易城他永不了多久便会回来的。”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落银点点头,忽听窗子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她忙行至窗前。

    却见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将外头照的明亮,全然没有黑夜该有的漆黑,雪花夹杂着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须臾,她抬手将窗子关好,指尖却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冰冷。

    ※

    ※

    ※

    ※

    ※

    ※

    虫虫躺在落银脚边柔软的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

    落银坐在糠椴树下的石凳上,望着远方出神。

    好快,糠椴树竟然已经开花了,一簇簇淡黄色的花朵挂在枝头,随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姐姐,易城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啊……”虫虫仰脸看着她,阳光从糠椴树的间隙间投射到他白白圆圆的脸上,他半眯着眼睛,皱着鼻子看着落银。

    落银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姐姐……”虫虫不满意她的摇头,伸手拉扯着她鹅黄色,绣着白色栀子花的裙角,央求一般,“易城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的。”落银安抚着小孩子,努力地想笑一笑,然而嘴角却僵住了一般,如何也笑不出来。

    望着前方高高长起的野草和各色花朵,她忽然皱眉。

    这里不是白头山!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惊,她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往四周看去,却是一片陌生的景色。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虫虫,我们走。”她忽然间很害怕,弯腰想要将虫虫拉起来,却见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虫虫!”

    她张惶地喊着,左顾右盼,却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虫虫你快出来,别吓姐姐!”她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落银!”

    失措间,忽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但一时间她竟记不得是谁。

    循着声音的来源,她慌忙转过头去。

    竟然是方瞒!

    他身上的青色长袍多处沾染着鲜血,头发披散着,狼狈而又可怖。

    “方瞒,你怎么了!”落银忙地迎过去。

    方瞒半痀偻着身子,表情无比慌张地道:“易城出事了!”

    “什么!”

    落银脑袋一阵剧烈的轰鸣,蓦然停下脚步。

    不可能!

    他说的好好的,糠椴树开花的时候会回来找她的……

    “你胡说!”

    她朝着方瞒吼了一声,心中却被恐惧填满。

    忽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处漆黑看不清任何。

    ……

    “银儿,你怎么了!”

    月娘的声音传入耳中,满身冷汗的落银蓦然睁开了眼睛。

    一入目,是熟悉的牀帐。

    原来是一场梦!

    她无比庆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忽然,见窗外是大亮的颜色。

    她倏然坐起身来,问月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月娘神色有些古怪,“刚到巳时。”

    “巳时了?”她这个梦怎么做的这么久!

    月娘点头。

    落银见她脸色显然有些不寻常,心中不安扩散,忙问道:“易城人呢?”

    “刚醒来饿不饿?晨早我煮了红豆粥,我去给你热一热。”月娘闪躲着话题,说罢便欲转身。

    落银声音忽然变低,却带着明显的颤抖,“易城是不是走了?”

    月娘背对着落银,看不清是什么脸色,好大会儿才听她说了个“嗯”字。

    落银身上一阵凉意袭来。

    他竟然真的不告而别了?

    她还准备的很多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落银当即穿衣下床,头也顾不上梳,边要往外走。

    “银儿!”

    月娘上前去拉住她的胳膊,解释道:“他人已经走了,他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先冷静冷静好不好?”

    什么叫做为了她好,为了她好就可以一声不响地走掉吗!

    落银心口处涌现一阵难言愤懑,挥开月娘的手,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银儿!”

    月娘忙追出去,却听叶六郎道:“让她去吧。”

    “可是易城人已经走了,哪里还追的上,外头还在下雪呢!”

    “这孩子的脾性你还不清楚吗,你拦不住她的,她既想去便让她去吧,不让她去只会让她更难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叶六郎叹着气,眉头紧锁着。

    唉。

    这场雪下了几乎一天一夜,时大时小,却没有停歇过。

    落银疾奔在雪中,削弱的身形仿佛随时都要被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所覆盖无形。

    下山的路,隐约有脚印未被完全掩埋,落银知道,那定然是易城所走过的。

    于是,心里便存了些侥幸——脚印还在,人应当还未走远。

    她沿着那脚印,一直往前走。

    山路亦全被积雪占领,一个不仔细,便会险些栽滑在地。

    落银却丝毫不敢怠慢。

    她头一回觉得,这条路这么难走,这么的长,从上往下一看,白茫茫一片,就跟没有尽头似地。

    忽然脚下一滑,没有踩稳当,心跳失控几下,人便朝着前方倾倒而去!

    四周没有可以抓的东西,她亦无法稳住身形,噗通一声闷响,人已跌倒在雪窝里,更因此处坡度较大,她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动地朝着山下滚去。

100:英雄无名

    虽身下有厚厚的积雪,但山路毕竟坚硬十分,中途又有乱石枯枝横生,待落银被这冲力带到山脚下的时候,浑身疼痛的一时站不起来,眉心紧紧的皱着。

    她趴伏在雪中,抬眼一望,跟去往望阳镇的相反方向的那条小道上,有着不甚清晰的马车辙痕。

    它笔直而又安静地在经受着大雪的洗礼。

    落银的目光,在渐渐地冷却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落银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身上被鹅毛大雪所覆盖,直到那两道车辙彻底地被风雪彻底淹没再无半点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从这里出现一样。

    大雪无垠,白头山,真的就这样白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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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落银自打那日大雪,从山下回来之后,便发了一场久烧不退的高烧,卧床三四日未能下牀。

    为了这事儿,月娘是没少跟叶六郎摆脸色,埋怨他当时不让自己跟上去,才教女儿受伤生病。

    叶六郎虽也心疼,却一副肯定地口气说:“银儿太要强,也该病一场,不然压抑的太久,反而不妙。”

    今日李方氏过来的时候,带了双新鞋子,是给落银做的,精心地绣了花样儿,自打李年走后,她跟在月娘后头便学了些刺绣。

    李方氏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心似乎也跟着畅通了很多,再不似之前的郁郁寡欢,人精神了很多。

    “方才我去了寨主那里给他送了牀新被子,见他身子似乎还不比前几日……”李方氏同月娘坐在院中,叹着气。

    月娘手中正穿着针,闻言亦是心里发酸。

    虽说是个土匪头,但在他们眼中,老寨主真的是一个好人。

    可惜这一辈子,也没享过福,早前那么多年过着刀尖上饮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脱离那种生活了,身子却垮了。

    “我这病你都治得好,寨主那病真的好不了了吗?”李方氏问。

    “不一样。老寨主那是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老毛病,人一老便开始发作了,喝药也只能尽量维持余下的日子……”

    而且,李方氏的病之所以能治好还是因为南风落银他们寻来了寒石草,若如不然只怕也……

    当然,这些月娘是不会跟她说的。

    李方氏闻言,眉心的忧虑越发的深重。

    落银从房中出来,听到二人这一席话,心里的滋味自然也不好受。

    再没什么能比亲眼看着重要的人的生命一点点的消逝,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折磨人了。

    ……

    这个冬天,好似格外的漫长,对于老寨主来说,更是格外的难熬。

    前日里,老寨主昏迷了过去,整整一夜,月娘用尽了各种办法才使人醒过来,可是让叶六郎等人吓得不得了。

    这日昏时,落银提着饭篮子来到了老寨主家中,虫虫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走到老寨主的卧房前,落银轻轻叩了叩虚掩的房门。

    虫虫是还不懂生老病死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老寨主这是怎么一种与常人不同的现象,毕竟自打他隐约懂点记忆之后,老寨主就鲜少下牀走动。

    所以他一直认为,寨主爷爷就该这样的。

    他笑嘻嘻地喊道:“寨主爷爷,我和姐姐来给你送饭啦。”

    里间便传来老寨主咳嗽的声音,开口却仍旧带着和蔼的笑意,“好,快进来吧……”

    落银这才推门进去。

    一进屋就有一种难闻的药味儿,这种味道,必须是得积年累月的喝药才能有的。

    见躺在牀上那满头银白、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耸的老人,落银心里不禁酸楚至极。

    老寨主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转换着气氛,“银丫头今个儿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快给爷爷尝尝。”

    落银冲他一笑,提着食篮走了过去,找了板凳坐在牀边,道:“是爷爷最爱喝的排骨汤,我来喂您尝尝鲜不鲜?”

    老寨主已经到了无法吞咽面食的地步,只能喝些用营养的汤,但却不能太油腻,就算是清淡的冬瓜排骨汤,也是被落银仔细地撇去了上头浮着的一层油光。

    “好。”老寨主笑呵呵地点头。

    至此,落银恍然发觉,这个跟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老人,不管何时何地,总是对她笑呵呵的,就算正跟别人黑脸正发着脾气,但一转脸看着她立马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一时间,心中的酸楚不仅没减退分毫,反而越发严重起来。

    “爷爷,好喝不好喝呀?”虫虫见着老寨主咽下一口,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倚在牀头的老寨主点了头,还逗趣儿地冲虫虫竖起了大拇指,便换来虫虫一阵愉悦的笑声。

    “寨主爷爷,您早些休息着。”

    待一碗汤喝完,落银将碗搁下,又细心地给老人擦干净了嘴。

    “不急,你陪爷爷说会儿话吧,爷爷啊,有话跟你说。咱爷孙俩好好叙叙话。”

    虫虫闻言即刻出声道:“爷爷,为什么不带上我啊?”

    老寨主和落银俱是一笑。

    “好好好,爷爷跟你俩说说话,咱仨一起叙叙话,成吗?”老寨主今日的精神头儿貌似还不错,平日里这汤最多半碗便喝不下去了,今日不止喝完,还有这等精力陪孩子说笑。

    虫虫这才满意,咧出一口白白的小奶牙。

    落银笑道:“您说我们听着就是了。”

    能多陪他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爷爷我真是要谢谢银丫头……不嫌烦,肯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那么久,好丫头。”老寨主深深望了她一眼,眼里含着‘吾家有女初长成’,与有荣焉的欣慰,“转眼睛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落银就笑,“您老跟我说什么谢字啊,从小到大您对我的好,可是数都数不清的。”

    尤其是在寨子里多数人都嫌弃她是个憨傻儿的时候。

    老寨主只是摇头,沉顿半刻,方道:“我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安稳的日子,临走了却过了这么一段好日子,不用担心寨子里的人没饭吃,不用操心明日是晴是雨,运气如何……爷爷是真的知足咯,呵呵。”

    不待落银开口,他又道:“若不是你们家另辟了生路,只怕咱们白头山真的完了……爷爷心里都有数儿,你们先前不计前嫌地容着王大来一家,谁好谁坏,爷爷不糊涂啊。”

    所以,当初他才会那么果断的,要赶王大来一家下山,也是存着在临走之前,给叶六郎一家解决些麻烦的心思。

    “我知道,爷爷您心思通透的很呢,谁都比不得。”落银微微一笑,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句话虽然是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却是发自肺腑的。

    落银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位像老寨主这样的人,精明却不世故,许多事情看透不说透,该果断时毫不犹豫。

    有着许许多多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东西。

    老寨主笑了两声,摇着头,后道:“银丫头才是真聪明。”

    顿了会儿,他又道:“其实爷爷倒不希望你太聪明……”

    落银理解他的意思,不置可否地一笑。

    虫虫则是已经被老寨主的话给绕晕了过去,眼睛里盛满了无解。

    爷孙俩又说了些家常,虫虫终究败下阵来——站在落银身前,将脑袋靠在落银怀中,上眼皮开始缓缓下沉。

    老寨主忽然道:“像样的东西爷爷也没有,这桃木项链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说着,从枕下取出一条项链来,递到落银手中。

    落银接过来,见这项链是细银练就,下方坠着一个类似五边形的小桃木坠子,打磨的极光滑,正面上有朱砂刻就的图案。

    倒是十分精致的。

    “你别怕这东西脏,我打了一辈子劫,抢了不少好东西,但这玩意儿可是干干净净的,是十来年前我救了一个外地人,他留给我作答谢的,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个心意。”老寨主笑着说道。

    “我怎会嫌爷爷送的东西脏……”落银当即将这项链挂到了脖颈上去,冲老寨主一笑,道:“爷爷放心,我一定将它好好地带在身上。”

    老寨主点着头,笑的很欣慰,浑浊的眼中似有些泪光。

    ……

    落银抱着虫虫回家的时候,叶六郎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如水的月色发呆。

    听得动静,叶六郎转头过来,见是落银,“回来了。”

    “嗯,爹您怎么不进去,外头这样冷。”落银轻声说道,抱着虫虫走了近来。

    叶六郎过来将虫虫接过,适才问落银,“老寨主怎么样了?”

    “精神头还不错,喝了碗汤。”落银同他讲道,眉间却隐隐有几分担忧。

    突然间有了这么好的精神,才叫人不得不担心……

    叶六郎闻言稍顿,后笑道:“说不准是快好起来了。”

    落银看他一眼,却见他眼底也带有跟她一样的情绪。

    ……

    次日早,落银起身的时候,发觉外头的天气阴阴沉沉的。

    走到外间,却被这阵势下了一跳。

    叶六郎、月娘、南风和李方氏都坐在正屋里,气氛沉寂的厉害,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浓重的悲切。

    这一大早的……怎么了?

    落银强压下心口不好的预感,扯开一个不甚自然地笑来,“爹,二娘,婶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月娘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来。

    叶六郎干脆头也抬不起来了。

    李方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哽咽着,却难以发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来。

    最后还是南风低声说道:“寨主爷爷……去了。”

    落银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南风这低沉的一句话她听在耳中好比是一阵晴天霹雳。

    昨晚还好好地,跟她说笑,送她项链来着……

    落银不知道是如何开的口,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颤抖,“什么时候……”

    “今日一早过去的时候发现的。”南风答了一句,便将头埋下,不再开口。

    空气沉寂的几乎令人窒息。

    ……

    三日之后,白头山后山。

    老寨主的坟落在了李年他们那里,在最靠前的位置。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刻的墓碑上,上头几个深刻隽永的大字闪闪发光——白头山寨主之墓。

    直到书刻墓碑的时候,大家才恍然发觉,竟然没一个人是知道老寨主的名字的,哪怕是姓氏也都不知道。

    长久来,都寨主寨主的喊,便无人想起来去问这个,老寨主自己也从未提及过。

    抛却其它不提,老寨主虽为匪寇,但在白头山众人眼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一生都在为身边人考虑,从来不顾及自己好坏的人,与世长辞之后竟也只能做一个无名之鬼。

    落银心想,或许依照老寨主的心性来看,他也是不在乎这个的,寨主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她跪在坟前,一把一把地将纸钱投入火堆中。

    黑瞳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昨夜,老寨主下葬的当晚,她握住一坯黄土洒在棺盖上的时候,留下了生平少之又少的眼泪。

    她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上一世自打有记忆来,她便再没有哭过。

    以前她总觉着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她现在才迟迟地发觉,眼泪这个东西,是七情六欲里面最不可或缺的,能有人值得你去哭,亦是件幸事。

    当你发现全世界再没有能令你有为其想哭的人的存在,才是最无声的悲哀——像她前世那样。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扬起了火堆里未被火苗完全吞噬的纸钱,有些仍在燃火的亦飘洒到半空中,或为风所灭,或在飘洒中化为灰烬。

    落银望着它们,心中有所思。

    世人或许没办法决定出身,但却有权利决定自己怎样活着,她前世混沌一世,是权势的奴隶,光彩之下苦不堪言,看似无所畏惧,但却懦弱的选择屈服与命运摆布,从来不去想自己想做什么,只会考虑该做什么。

    这一世,她定要依心而活,为自己和所在乎的人而活,才不枉来此一遭,平白消耗生命。

    暮色渐渐变得浓重,鸟兽多栖息而去,静谧而昏黄的山头上,枯草掩映间,一道削弱的背影挺得笔直而坚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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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莲心茶制成

    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逝而去。

    新燕啄春泥,万物始更新,山上的春色往往比城中来的更早一些,山峦重叠起伏间,醉人的新绿处处彰显。

    落银在院中井边洗刷着晾青和炒茶要用的东西,依照徐折清之前的要求,今年的春茶会全部在清明前采摘,制成莲心茶。

    离采茶的日期不足半月,还是提前做准备的好,虽说莲心茶产量低,但这几亩茶园从采茶到制成可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活计。

    晚食用罢,叶六郎一家在屋里商量着搬下山的事情。

    “现在也不急,左右不是得等到这场春茶下来吗,不然来回的多麻烦。茶苗到时候剪枝移植过去便好。”落银说道。

    距离老寨主离去也有些时日了,本来搬下山的事情叶六郎已经合计好,但考虑到今年春茶的事情,便暂且搁下了。

    “也没多久了,不如就先准备着。”叶六郎含笑道。

    “是啊,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宅子,茶园都得费心置办呢。”月娘也赞同叶六郎的说法儿。

    落银脸色微有些不对劲,“还是先等等吧,搬下山的事情……”

    “为何啊?”夫妻二人不解地看向落银。

    “等卖完春茶的银子下来,再商议在哪儿买宅子吧。”落银道。

    “现在家里也不缺银子啊,买一座寻常人家的宅子该是够了的。”月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汾州城的宅地便宜的很,百两银子左右便能买到一座很不错的宅邸了,住上他们一家还有南风母子二人,绰绰有余了。

    叶六郎正待跟落银发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了,却听一旁的虫虫很担心地问道:“爹爹,要是我们搬走了,易城哥哥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了,怎么办啊?”

    他这稚嫩的话一说出来,叶六郎和月娘顿时就愣住了。

    随即,二人眼中现出了然的神色来。

    就说落银好端端的怎么东扯西扯的,不愿意这么早搬下去,合着问题是在这儿呢……

    叶六郎看向落银,在等着她的话。

    “爹,我们再等几个月,到八月底……便搬下山去。”

    也没几个月了,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顾及女儿的心思,叶六郎点了头。

    心底却有些不是个滋味。

    易城那小子一走快半年了,就连一封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他们不知道他的底细背景,想打听也无从下手。

    而且,就连好像跟易城之前认识的方瞒,也在易城离去的那一天,突然消失了,落银找到药铺里的时候,才知道铺子已经被他盘出去了。

    连声招呼也没打……

    月娘兴许也是跟他想一块儿去了,秀气的眉头微微隆起。

    转脸看向落银,却见她端起了手边的清茶,凑到嘴边吃了一口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

    这几日来忙着采茶和炒茶的事情,大多是从早忙到晚。

    幸得天公作美,一连数日的好天儿。

    此刻正值戌时末,落银一家三口正在茶房里忙活着今日采摘回来,晾晒过罢的茶青。

    月娘见落银略显倦怠的模样,边将炒好的茶放入蒸笼中熏烤,边道:“炒完这一锅,让二娘来炒吧,你先去歇着。”

    落银正上下挥炒着茶青,闻言一笑,摇头道:“这茶太挑,还是我来吧,二娘你去哄虫虫睡觉吧。”

    莲心茶太娇嫩,力道稍微控制的不好,一锅茶便全毁了,这茶更是要进献到宫中的,万不能有一丝纰漏。

    月娘闻听只得点头,先是去了厨房将补汤熬上,这才回了房间去哄在牀上摆弄着落银给他制成的益智拼木的虫虫睡觉。

    虫虫躺在月娘怀中,还能听到隔壁“沙沙”的炒茶声,他便执拗地不肯睡,伸手还要去摸那拼木。

    “明日再玩,该睡觉了。”

    “姐姐都还没睡,虫虫也不睡。”小小的孩子,已经知道拿这来作玩耍的藉口了。

    月娘将他刚拿到手中的拼木拿过来,正了些脸色道:“再不睡的话,明日你起不早背不出字来,看你姐姐不拿尺子打你。”

    虫虫一听到这,立马乖乖地将手收了回来,虽然落银从未真的拿那尺子揍过他,但回回他背不出来的时候,落银都会‘无意’地将尺子拿出来在手心里敲一敲,威胁力实在令他害怕。

    ……

    “没采的还有半亩地不到,明日一早我一个人过去便可以了,你多睡些时辰。”叶六郎见落银将最后一把茶扫了出来,边灭了火边说道。

    有好多程序,只有落银一个人做得来,这些日子可是累坏了,时刻没有得到松懈。

    落银笑了笑,一举目看到叶六郎不容商议的眼神,便点了头。

    ……

    这批莲心茶制下来,前前后后的再加上覆火和拨梗的程序,差不多忙活了半月之久。

    昨日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今日一早便晴好了过来,蓝悠悠的天空浮着几朵闲云,晨光明媚,让人不自觉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落银是典型的做起事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为了这场要求极高的御茶,这些日子可谓人和心都紧紧绷着。

    现在茶叶已经制成,睡了场饱觉醒来,此刻站在门外,望着这晴好的天气,任由温暖的晨光洒在身上,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不由微笑着松出了一口气来。

    叶六郎正清扫着院子,见她脸上露笑,便不自觉地跟着露出笑意来,“这顿时间都忙累了,中午把南风和嫂子喊过来,做顿好的,咱们好好吃顿饭。”

    落银闻言刚想点头,却又道:“不如咱们下山去吃吧,这段时间二娘也累坏了,也让她歇一歇。”

    在家里吃饭,前前后后地还是得忙活。

    叶六郎闻听即刻点头,的确是他思虑不周了,反正今日天也好,下山顺便买些日用的东西。

    准备了一番,午时初,一行人便赶着马车下山去了。

    说起来,自打这场春茶开始采摘以来,除了南风时不时下山办事之外,其余的人都没离过白头山。

    眼下刚进了望阳镇,今个儿又逢了赶集,加上天儿好,街上人流挤挤的。

    叶六郎赶车,南风坐在叶六郎旁边的辕座上,月娘和落银还有李方氏,虫虫他们便坐在车厢里头。

    虫虫正扒着马车帘往外瞧,见外面这样热闹,不时地欢叫出声,小小的脸上满是欢喜的笑意。

    李方氏几人有时被他童真的话逗到,也跟着发笑。

    叶六郎驱车直接赶至了汾州城。

    最后停在了原先说好的酒楼前。

    这酒楼名叫‘望登楼’,虽不是汾州城里最大的酒楼,但里面的菜式都很考究,里头的小二态度也很好,从不会因食客的穿着打扮或身份地位而区别对待。

    因此,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此刻正值了饭点儿,里头更是客满为患。

    小二见叶六郎一行人走进门儿来,忙笑脸相迎而来,不待几人开口便道:“几位客官也看到了,现在人多,位置是有但不大好,菜样也全但可能得等上一等。”

    提前说明白,是以防挑剔的客人到时候找麻烦。

    落银几人是也看到了里边的情形,但也都觉得没什么,有位置坐便好。

    “无妨,有劳你给我们找个大点儿的桌,我们人多。”

    “那是自然,几位客官随我这边儿请吧。”小二见叶六郎这样好说话,态度越发良好起来,引着几人往大堂内走去。

    最后在大堂中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倒也不错。

    几人商议着点好了菜,那小二便下去了,另有人拎了一壶清茶送来。

    堂中吃饭和说话声已然达到鼎沸,酒香饭香扑鼻。

    叶六郎这边一桌人也有说有笑的,不知是谁先提了搬下山的事情来,几人便开始筛选着在哪里好。

    “汾州城里自然是最好,离徐家茶庄近,来回办事方便。”南风说道。

    叶六郎想了一想,还是摇了头,“好是好,但看好的茶园却在双花镇上,旁边几处我也看了没什么合适的,若宅子买在汾州城,看管茶园倒是麻烦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实在不方便。”

    “这倒真的也不好办。”

    “上回你不是说,双花镇上没找到合适的宅子吗?”正喂着虫虫水喝的月娘,抬眼看向叶六郎。

    “是啊,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叶六郎叹了口气。

    几个镇子都不算大,此地又多是本地人,变卖宅子的很少见。

    几人一阵商议,也没有想到两全的办法。

    “倒不如咱们在茶园旁,自己找人盖房得了,左右不过多花些银子,但新宅子住起来也舒服些。”落银思衬了会儿,开口说道。

    这样一来,还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式来建屋。

    买来的宅子最多可以翻新一遍,上上下下的打点下来,花销也少不了多少。

    几人闻言当即表示,这个办法可行。

    如此一来,还能跟在白头山一样,离茶园近。

    而且众人都是在白头山上生活惯了的,都习惯安安静静的,真要搬到闹市中去住,只怕得一阵子适应才行。

102:大打出手

    “那再等俩月,事情定下来我便去买地。”叶六郎还记挂着易城的事情,话意是将此事先搁下来。

    几人自然都没什么异议。

    又说了些其它的事情,便有人过来上菜了,先上了两道简单的素菜。

    春季易倦得慌,容易积食,便没有吃饼子和馍馍,而是要了些大米饭,另外配着一盆鲜美的鲫鱼汤,很开胃。

    他们来的较晚,因为边说话边吃的缘故,故待他们吃完这顿饭的时候,堂中的食客大多都已经用完饭离去了。

    刚喊了小二来结完账,便见自二楼处下来了一行人,派头十分地显眼。

    其中被一群随从拥簇着的,是一对男女,男的肩宽体胖,身穿锦蓝色的缎子衣袍,里头笼了个玄色的薄袄子,绣着金色团福图案,粗壮的腰上系着玉带。再看其面容约莫四十岁上下,肥大的两颊通红,看来应该是喝高了。

    他一只肥腻腻的大手搭在高挽着髻发的年轻女人的腰上,几人不由将视线投放过去,但见那女子生的姿色平凡,甚至还有些粗陋,长着对有碍观瞻的龅牙,但唯独那腰身十分纤细,盈盈不足一握。

    似乎为了格外彰显这一点,才四月的天儿,她仅着了一身芙蓉色的繁华丝锦包身罗裙,罩着一件同种花样的对襟,腰间用一条葱绿色系带,将腰形的纤细勾勒了个极致。

    让人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想替她打几个冷战才好。

    “玉儿……”那中年男人唤了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儿,在那女子腰上掐了几把,道:“怎么觉得你腰上长肉了呢?”

    这话一出来,那女人也顾不上去掩鼻了,有些不安地娇笑了两声,道:“哪儿有……老爷您喝多了。”

    说罢,又有些委屈地道:“妾身唤作翠珠……”

    什么玉儿啊。

    那男人却丝毫不以为然地道:“差不多!”

    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落银几人不由面面相觑,这竟然还能差不多吗……

    但放眼望去,竟见周遭的食客看也不去看一眼,看样子已经是见怪不怪。

    总归是闲事一桩,叶六郎等人无意多想,这厢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刚离了座,却听一声哀嚎声响起来。

    竟然是那肥胖的中年男人下楼梯时不慎崴了腿脚,眼下正大呼小叫着,一堆人围着他紧张地不得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矫情到这个地步?

    叶六郎一行人不禁在心里鄙夷道,却未再回头去看,已经陆续出了望登楼。

    “滚,都滚开!”中年男人暴怒地甩开搀扶他的随从,对那龅牙的小妾也没了好脸色。

    整个儿就一喝醉酒撒疯的粗鄙之人。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

    在座的一群人,虽不敢明言,却无一不是在心底暗暗撇嘴。

    中年男人这一顿发作,便无人再敢上前去扶,一群人只得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步履不稳,身形摇晃地下了楼梯。

    “老爷……您可小心着些。”长着龅牙的翠姨娘在一旁提醒着,心里却是叫苦不迭的。

    “臭婆娘,滚远点儿!”中年男人骂了她一句,去是无缘无故的,不知人家怎就惹了他不快了。

    翠姨娘委屈地红了眼睛。

    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酒气,他边下楼边无意地将视线投放到了正对着的酒楼门口儿。

    咯噔!

    他脚下一个踩空,身形猛然往前倾去,众人见证慌地上前将人团团扶住,幸亏是人多,不然依照他这体重,只怕三两个人还真扶不住。

    中年男人眼见门口那葱绿消失,神色一急,刚一站稳脚跟儿,便将众人豁然推开。

    “都给我滚一边儿去!”

    他骂了一声,声音却带着淫笑。

    说话间,人已经下了楼,那动作哪里还有方才站不稳的醉态。

    众人一看到这,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朱乔春回回这样,定是……又看上谁家姑娘了!

    随从和那翠姨娘忙地蜂拥般地跟过去。

    “走,快去看看!”

    喜爱看热闹的食客,饭也顾不上吃了,都三三两两地围了出去,想看一看这回又是谁家姑娘要倒霉了。

    眼瞅着朱乔春朝着那马车旁的一群人而去,众人几乎一眼便看出来他的目的是哪一位了。

    只见其中一位亭亭而立的少女,身着寻常的青葱色窄袖裙裳,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里头白色的棉衣来。

    虽然穿的是不少,但却难以遮住那抽柳儿一般地纤弱腰身。

    怪不得!

    怪不得那朱乔春的眼珠子都直了!

    只见那女子前头的两位妇人都上了马车去,她自己则是弯身去抱了一侧白白糯糯,带着绣福帽儿,脚蹬虎头鞋的小童,将他抱高了些,便有妇人从马车里伸手来接。

    适时,那少女才提裙欲上马车。

    这一个侧身,却是露出了一张让人眼前一亮的脸庞来,只见她虽眉目间有几分青涩,但却是少女独有的天真可爱,明眸皓齿,皮肤雪亮。

    众人看到这,几乎要扼腕叹息了——

    这么好地一个小姑娘,怎就走了这样的霉运,让朱乔春给瞧见了?

    “美,美人儿……”朱乔春呵呵傻笑了两声,一脸的痴**儿,两步就扑了过去。

    众人在一旁看着,却是无人敢出声提醒半句。

    刚踏上一只脚的落银,忽觉腰间多了一对大手,她一个激灵转过头去,被眼前徒然放大的男人猥琐的嘴脸吓了个正着,惊呼之际,忙转头躲开。

    “你是谁!”

    “嘿嘿,美人儿,我是,我是你未来夫君吶!”朱乔春淫笑着,凑着嘴脸就往落银脸上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彻在四周,众人无不是呆愣住。

    朱乔春竟然被扇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既是觉得出了口恶气,又不禁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捏把冷汗。

    这小娘子……真真是胆大包天!

    “滚开!”

    落银怒目以视。

    这明显是个醉汉,可她却没见过这时空里,竟然还有当街如此张狂地调戏女子的事情!

    “你个贱货!竟然还打我,你知道本官是谁吗!”朱乔春当即怒喝出声,火冒三丈。

    他就没被人打过脸,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可他话刚落音,便被人一脚踹在了心口处,这一脚不可谓不狠,就朱乔春这身材,竟也直直地飞出了几丈开外的距离,跌倒在地,哀嚎了起来。

    “管你是谁,快给我滚!”叶六郎手握着马鞭,指着地上的朱乔春喝道。他本来就是个溺爱闺女没个边际的人,怎会忍着闺女被欺侮能不动手。

    众人差不多看傻眼了……

    看来朱乔春这回,遇到不要命的了!

    朱逢春何时受过这等侮辱,被人指着鼻子说滚!

    “上,把他们给我拿下!快!”他挥着袖子命令道。

    话音一落,那十来个随从便蜂拥而上。

    朱乔春亦是晃着他那五短的身材上前来,可刚上前来,便被南风一把揪住衣领,几拳下去,直是打的眼冒金星,南风有意给落银出气,故这几拳使了全力。

    一拳狠狠砸在朱乔春的眼窝里,只听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震人耳膜。

    翠姨娘眼见着朱乔春被打,却碍于那少年的威猛不敢上前阻拦,只有急急地挥着手中的帕子,哭丧着道:“快,快救老爷啊!老爷快要被人打死了!”

    众人也没有上前去拦的,一来是闲事莫管免得引火烧身,二来嘛,则是大家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他们没胆子做,可看戏的兴致,却是十分地高昂和迫切的。

    眼见着朱乔春被打的站不起来,他手下那帮人亦是占了下风,众人强忍住拍手叫好的冲动。

    这帮下人,平日里跟在朱乔春身后蛮横的惯了,只是架势大,三脚猫的功夫懂一些,但跟叶六郎还有南风这种练家子一比,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银儿,没事儿吧!”月娘和李方氏也早早下了马车来,二人拉着落银的手,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落银摇摇头。

    有事的是朱乔春……

    先前被南风那几记狠拳揍得脸青鼻肿的朱乔春此刻已经完全没了还手的力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圆鼓鼓的肚子挺立着,就跟翻着肚皮的癞蛤蟆一般。

    他边吐着粗气,边不死心地骂骂咧咧着,“看我不将你们统统打入大牢!你们这是蓄意谋害朝廷命官……”

    “我要灭你们九族!”

    翠姨娘终于忍不住了,皱眉道:“老爷,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还是保命要紧吶!”

    这伙人根本不将朱乔春的威胁放在眼中一样,身手这样好,就连那小姑娘也懂些功夫,哪里会是寻常人家,来头肯定不简单。

    果然,转眼间,那十来个随从个个都添了彩,断胳膊的断胳膊,瘸腿的瘸腿,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朱乔春纵然再咽不下这口气,但却不是傻子,知道如今形势对自己不利,借着翠姨娘的手臂站起身来,放了句“你们给我等着”的官方狠话,便带着他那群伤残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他们走远,才有人开始放声大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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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介绍:
《本书已完结,可放心跳坑全订》
现代女茶商,魂穿古代痴傻匪二代——安全无保障,挨饿太正常。
不怕!改头换面拾旧业,惊世茶技手中掌,爹娘伴身旁,天下任我闯!
若有极品恶人来挡路,落银淡定表示: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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