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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婚主义全文阅读

作者:慵阳懒昧     半婚主义txt下载     半婚主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4 落花有意,流水带情

    事实证明,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我那一撞,真的撞到了厉家人的车上。

    这个厉家,在海市的历史也是蛮悠久的了。现在的当家人厉老没什么文化,十二入帮,二十立派,风雨飘摇五十载,涉黑洗白再涉黑再洗白,就折腾成现在的成色。

    上了年纪的老海市人嘴里有句老话:海市的柏油路修的平哟,上面姓D,下面姓厉。有麻烦喽先上后下,如果还解决不了,还活类?

    每当有官员下台,都会有人说一句,没给阎王拜门堂,倒是早晚的。

    权势可见一般。

    “厉老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调酒的小哥在海市的岁月场子混迹有些年头了,他一边擦杯子一边对听入神的我和何丽道,“管事的是厉老的二儿子厉三儿,人称三哥。”

    “等等!”何丽举起右手打住,指尖上的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是厉老的二儿子,怎么叫,叫三哥?”

    调酒小哥看着我们一笑,把手往自己胸前一指,“他这里中过三枪,正中胸口,没死。道上人暗中叫他活阎王,因为阎王索不了他的命,可他,”小哥把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横,眼一翻吐出舌头,“能索任何人的命。”

    我和何丽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别开玩笑撒!祖国大地上红旗飘飘,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存在。

    “小强子,”何丽爪子往调酒师肩膀上一拍,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骗姐姐,姐姐喝过的酒比你调的都多。”

    任强耸耸肩,“反正别人都这么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不过不要惹上这个人就对了……”

    “惹上了怎么办?”我抿着果汁,在一侧插话,“比如,撞了他的车。”

    厉老风流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子七个闺女。虽然不保证我撞到的就是那个叫三哥的,可……

    好吧,凌晨三点的那么大阵仗,四车相随还有备用驾座,好像除了当家人也没有别人有这个资格了。

    “听天由命。”任强摇晃两下酒盅,把我和何丽往一边撵,脸上满是嫌弃,“两位老板娘,你们能不能闪开?你们把吧台占了,别人都坐不过来。一边去,一边去!”

    何丽拿起报册敲在任强头上,“小赤佬,胆子大了是吧!”

    “是是是,不耽搁你做买卖了。”

    我笑着拎起一打小啤,送到六号桌上。六号桌上的那个女孩儿带笑尖叫,脸上通红,眼中闪的光亮。

    我低头,从桌子下面拖出正舔女孩儿小狐狸犬吉娜。

    “咔哇伊!”女孩见吉娜不咬人,伸手抱了过去。

    吉米吉娜都是流浪猫狗,原来住在我们酒吧后面的垃圾箱里。何丽喜欢,做主领了回来。这一猫一狗不怕人,俨然成了我们酒吧的镇吧之宝。

    回到吧台,何丽刚送水果盘回来。她捏着一块西瓜问我,“怎么办?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吧。”

    撞他的车是我不对,可我一直诚心诚意的想要理赔。就连他让司机反过来撞我的车,我也没有和他大吵大闹。他的确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不过我和何丽这样的,在他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应该不会这点小事难为我们。

    不然就显得他太小家子气了!

    “咱们全听他的,”我对何丽道,“大不了,不用他赔了认栽求安还不行吗?”

    “话是这么说,就是有点憋气。”

    何丽吮自己沾了西瓜汁的手指,嫩白的指尖在粉红色的唇间吮出,带着一抹魅色。

    旁边小桌上,正在喝酒的T恤男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在我望过去时,连忙错开目光喝酒掩饰。

    何丽一见,抛了个媚眼过去,外送一个飞吻。

    T恤男喉咙一滚,眼直了。

    这个妖精!

    我们车撞的挺重,修到是能修,不过出过这种事故的车安全系数降低,已经不适合开了。

    和何丽商量了下,车卖了,用那些钱买辆便宜些的。

    试驾新车时,何丽拍着方向盘不停骂街,“你行哈,方小冉,随便一撞撞出几十万!也就老爷子惯着你,不然你得卖身来赔。”

    我把写有厉三哥电话号码那张纸条伸到何丽面前,“你去要,没准能要来一辆卡迪拉克,法拉利也说不定哦。”

    “凭什么是我去要?”何丽扬手打开我,“怎么不是你去要?车是你撞的!”

    我手腕吃痛,一扬,纸条从指尖脱出,从敞开的车篷飞了出去。

    扭过身眼睁睁看着那张纸条消失在视线,我叹,“这回那几十万是真没了。”

    何丽抬手就来抽我,“你特么的!手残啊!”

    “停,停!你特么的,”我大叫着躲开,“再撞一下咱们只能买电动车了!”

    卖车,等款,买车,上保险,新车入户等等一系列手续办下来,一个星期一晃而过。

    余扬没在我眼前出现过,厉三哥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厉三哥这里倒没什么,他再雄霸一方,我们都不索赔了,也难为不到我们什么。

    余扬能无所动作……

    真是让我很意外。

    高高吊起的心随着时间流逝而缓缓落下,一个我不敢相信,却又无比期翼的想法浮现在脑中。

    余扬,放手了。

    他不会再纠缠我不放,不会再把我抓回去,不会再……

    听上去不像是真的,可从偶然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天有余。我就在这里等着没有隐藏自己任何消失,我不信他会找不到。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放手了。

    压在心底的巨石开始松动,我心情飞扬到看什么都能笑出来。

    何丽的生日比我的早一个月,在九月底。借着这个由头,我开了个小啪。请这段时间经常来酒吧闲坐的人参加,当然,还有打折优惠,抽奖活动。

    一来是大家伙儿热闹热闹,给酒吧增加点营业额。二来是,给何丽和欧阳良加把火。

    那次酒会后,表哥欧阳良成了我们酒吧的常客,而且和何丽互动的还算可以。

    就是太过不温不火,一直没有大进展。

    何丽生日那天我们早早就到酒吧来布置场地,鲜花美酒蛋糕,抽奖箱,海报牌。

    人多,活干的快,布置完场地才下午四点半。

    我坐在吧台里看晚上的酒单时,何丽趴在靠窗的卡座上打瞌睡。

    竹制的工艺窗帘,阳光打进来,呈一只小鸟的形状落在她白净的脸上。

    我抬头看过去时,迷糊中的何丽正皱眉。我摆摆手,刚想让坐在她附近的服务生小诚把白色薄纱拉上,便听门口风铃“叮铃”一声,彼得.余走了进来。

    彼得.余近来挺忙,几乎不来酒吧。他站在门口看了眼海报牌,走到何丽旁边。

    单手插兜的站了会儿,在何丽再次皱眉头时抬起了右手。

    手的倒影映在何丽的脸上,正好挡住了那缕扰人清梦的阳光。何丽抿抿嘴角,紧拧的眉心舒展开,长吁一口气出去睡的更实了。

    我看笑了。

    彼得.余回过头来,对我轻声道,“展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彼得先生今天心情也不错。”我收回视线,一边看酒单,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

    “要么叫我彼得,要么叫我余先生。”彼得.余笑,“展老板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不应该犯这样的常识性错误。彼得是名,余是姓。”

    “所以,彼得先生是打算和我讨论下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感觉很怪。比如展小姐叫展冉,我要是叫你冉小姐,是不是很怪?嗯?”他笑。

    “关你屁事?”何丽坐起来,打开彼得.余横在她脸上方的手,凶巴巴的道,“我们就喜欢这么叫,你有意见你别来啊!我们和你很熟?”

    彼得.余被打的一甩手,回头插腰看向何丽,蓝眸一紧,里面火星迸溅。

    突然,他笑了,双手撑桌靠近何丽,脸贴脸的小声说了句什么。

    何丽脸色一白,站起来一推彼得.余肩膀,抬腿就踹了过去。

    彼得.余一侧身,抬手握住了何丽的脚踝。她板着脸往回抽腿,彼得.余硬是钳住没松。

    何丽脚踝洁白如玉,和彼得.余麦色的小臂成鲜明对比。

    服务生小诚把一杯啤酒放到彼得.余手边桌子上,笑嘻嘻的对何丽道,“伊兰姐,你又被吃豆腐了。”

    不等何丽一个“滚”字骂出来,小诚揪着脸捂着被何丽狠掐一下的后腰一溜烟似的跑向门口。

    “来客喽来客喽!两位小姐,欢迎光临,今天是我们伊兰姐生日,所有酒水八折起!”

    天还未黑,夜晚已经开始了。到了七点半派对正式开始,酒吧里已经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

    身为主角的何丽穿着十寸高跟,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男女中,不时的随着拍子扭动腰身,活动气氛。

    欧阳良挺有眼色,跟在何丽身边保驾护航,杜绝一切咸猪手。

    彼得.余八点时离开,到了十点半又出现。此时酒吧里的人已经玩嗨了,我拿着一杯果汁冒充鸡尾酒和几个青年男女混迹在角落里摇色子。

    彼得.余走过来拍拍我肩膀,问,“她呢?”

    音乐声音太大,我没听清,“什么?”

    “伊兰呢。”彼得.余指指四周,对我喊道,“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她。”

    我站起来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何丽。刚想说不知道,突然坏心眼的指出一个事实,“彼得先生,欧阳先生也不见了。”打了个嗝,我捂着嘴道,“我们这酒吧就一大一小两个包厢,再有,就是男女卫生间了。”

    彼得.余挑起嘴角一笑,抬手往我脸上一按,“闭嘴,去死!”

    我大笑着靠在一个妹子身上,看他穿过人群往包厢的方向去。

    我一点也不担心何丽。

    别看何丽平时爱玩,一幅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骨子里很保守,不然也不会当个情妇还他妈的为一个杂碎守身八年。

    一夜情艳遇这种事,她玩不来。

    至于危险……

    开什么玩笑呢,这可是我们地盘。

    果然,没一会儿何丽坐我身边了。我问她遇没遇到彼得.余,她摇摇头说没遇到。

    我抬头,看到彼得.余站在人群的另一边正往这里看。叨着烟,轻吸慢吐。明明也置身于五光十色中,身上的气息却和正在玩闹的众人格格不入。

    何丽往我肩膀上一搭,画大一圈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她静静的看了会彼得.余,扭头对我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不错。”

    在来酒吧玩的这些男性酒客中,他无论是相貌身段还是修养素质,都算是上乘了。

    “艳遇吧。”何丽咬我耳朵,笑道,“选他做我儿子闺女的爹……”

    “他是混血儿。”我打断何丽,“孩子可能不是黑头发。”

    “管他脑袋上长什么颜色的毛儿?我特么爱死他那双蓝眼睛!”何丽一锤定音,对我道,“送我的生日礼物,听到了吗?我要我儿子女儿有一对蓝眼睛,真是想想就会笑醒!”

    我看着何丽笑的别有深意,“确定,要让他和我生孩子?”

    “那当然,看我搞定他!”何丽推开我,走到吧台拎起一瓶白兰地向彼得.余走过去。

    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站在吧台前拼起酒来。

    彼得.余衣袖半挽,嘴角含笑,一杯白兰地眼也不眨的吞到喉咙里。

    何丽巾帼不让须眉,右腿踩在高脚椅上,吞完杯中酒,挑衅的把杯子倒扣在吧台上。

    欧阳良挤到前面,对何丽道,“伊兰,别喝了。”

    何丽甩手推开,“别打扰姑奶奶雅兴!”回头见是欧阳良,眯眼一笑,“表哥,我放倒他就不喝了。”

    欧阳良深眉紧皱,略厚的嘴唇紧抿,“你喝多了,我不是你表哥。”

    何丽甩甩手不管欧阳良,回过头去再次和彼得.余对起阵来。

    彼得.余抬手解开两颗领扣,抿下一杯酒对欧阳良笑道,“欧阳先生,不如咱们俩个来喝个?”

    欧阳良拧眉拒绝,“不必了,我不好酒。”

    彼得.余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两瓶酒后,彼得.余已显醉态。何丽一推彼得.余肩膀,彼得.余歪着身子坐在高脚椅,笑道,“好吧,你赢了,今天晚上我听你的。”

    “小朋友,和你讲。”何丽妖艳一笑,抓着彼得.余的领带对他道,“想喝赢我,你得再练几年。”

    松开手,回头对我道,“表哥呢?”

    “表哥?”我搭在她肩膀上,笑,“早走啦。”早在和彼得.余对完话后就走啦。

    “我去!”何丽暗骂一声,扶额。须臾,抬头问我,“他这样算不算吃醋?”

    “……”何丽脑回路有点不一样呢,特别是酒喝多点时。

    “算了算了,随他去。你把握机会,加油加油。”

    狠狠拍我肩膀两下,何丽对大家高声说要抽奖了,把一群领着往另一边走。

    我看看摊在高脚椅上的彼得.余,无奈的笑了,“你还能回去吗?用不用我给你叫车?”

    彼得.余伸个懒腰,坐直身子。脸微红,眼中却无醉意,“不用,我自己能回去,不过不是现在。”

    “你没醉?”我惊讶,他刚才可没少喝。

    “醉?”彼得.余敲敲吧台,要来杯清水喝下去,“她得再练几年。不能再喝了,再喝她就醉了。”

    我靠在吧台旁,看了会喝水喝的悠然自得的彼得.余,郑重道,“如果你是单纯的想玩玩,我和你说是不可能的,伊兰不是那种人。”

    “我又没说她是那种人。”

    “那你不要招惹她。”

    “招惹?”彼得.余指指自己被拽皱的领带,对我露齿一笑,“明明是她在招惹我。我在考虑要不要让她招惹。”

    “说人话。”

    “好玉需打磨。”彼得.余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逆着人流去后门吸烟,“我不急。”

    我挑眉。

    明明落花有意,流水带情,这一男一女在这墨迹什么呢?

    果汁喝的有点多,胃有些不舒服。我绕开玩闹的男女去楼上的经理室,找到胃药吃下去。歇了一会出来,酒吧里嗨曲依旧,人群四散或说或笑,不见何丽的影子。

    我碰碰最近一个女孩的胳膊,“伊兰呢?还不抽奖?”

    那女孩笑嘻嘻的回道,“伊兰姐说要让吉娜来抽,她去找吉娜了。呀,有一会儿了。展姐,这奖还抽不抽啊?”

    “当然抽!”我拍拍那女孩的肩膀,道,“等着,我去把寿星婆捉回来。”

    闪开人群,我出了酒吧。夜风一吹,发烧的脸先凉了下来。我刚站在街边,吉娜拖着狗绳来到我脚下。我四下看几眼,没见到何丽的身影,喊道,“何丽,你去哪儿了?”

    夜静,声音送出很远。街对面的霓虹灯不停闪烁,给夜色填了三分诡异。

    吉娜咬我鞋扣,小尾巴不停的来回摇晃。

    突然,它抬起头,把视线看向一边黑呼呼的巷子里,龇牙咧嘴的狂吠起来,“汪!汪汪!”

    我心微颤,后退两步问,“谁在那里?”

    片刻,一个男人的身影无声息的从巷子里显现出来。他道,“展小姐?厉先生说展小姐有事找他,特意让我来接展小姐。”

    厉先生,厉三哥?

    “厉先生弄错了。”我警惕的道,“我找他没事。”

    “三哥不可能弄错,三哥说展小姐找他很长时间了,那展小姐一定是找他很长时间了。”那男人向街边一指,道,“展小姐,三哥从来不等人的。”

    街边的阴影中停了辆奔驰,对面街旁边停了辆宝马。

    “可我,真的没有事……”钱我都不要了,还想怎么样?

    “伊小姐已经先一步过去了。”

    我坐上他指的那辆奔驰,沉下心道,“走吧。”

115 变成蝴蝶飞走了

    我的酒吧虽然不在市中心,却也在几家大公司屹立的繁华地段。而厉三哥要见我和何丽的地方……

    奔驰车快又稳的从不夜的海市穿梭而过,最后停到一处静谧昏暗的海边。车的马达一关,能听到水波声。

    海岸空无一人,一眼望去全是荒凉夜色。自我介绍叫阿容的男人让我下车时,我坐在原地没动。

    让我想想。

    我除了撞了厉三哥的车一下外,是不是还做别的天理不容的事了?为什么感觉厉三哥不是要见我,而是要直接把我扔到海中喂鱼?

    “展老板?”阿容手扶在车门上,弯身对我道,“上了船就到了。”

    虽然没笑,可语气还算平合。

    “船?”

    我暗暗吸一口气,把视线看向江面。

    黑呼呼一片,哪里有船?

    阿容站直身,向身后一指,“那里。”

    呜~的一声,阿容所指的方向发出一声巨鸣,一艘船的轮廓随着几盏灯亮起慢慢清晰。

    “船要开了,三哥的耐心到头了。”

    做一个深呼吸,我下车,在瑟瑟江风中跟着阿容登船。

    我们前脚刚站到甲板上,船后脚就开了。轰鸣的马达声中,向海中驶去。

    我脚下一个踉跄,还好阿容抓住了我胳膊。站稳后,他带我去了船舱二层。

    船舱空间虽然有限,装修却很豪华,堪比顶级会所。

    穿过站了两个女服务生的大厅,阿容把我领到一扇紧闭的门前。他抬手轻扣了三下门,低头道,“三哥,展老板来了。”

    五秒的等待,门从里面打开了。阿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间里人不少。

    正中间是一张牌桌,以厉三哥为首的三个看上去颇有身份的人有说有笑的围坐在周围。

    一个妆容精致的荷官站在一角,按下桌角的铃,恭敬有礼的问,“可以开始了吗?”

    厉三哥右臂支在身后的椅背上,拇指摸摸下巴,看向另外两个人,“今天我有客,不去公海,咱们小玩几把。”

    坐在厉三哥对面那个年纪稍轻的男人打了个口哨,笑道,“三哥,小玩还上船,多没意思。”

    厉三哥看着那个男人笑,“那你说呢?”

    那天撞厉三哥车时天黑,再加上他的举动太过惊人,我并没有看清他。

    现在,看清了。

    脸形很刚毅,犹如刀削。五观中,无论眉、眼、还是唇,鼻,单拿出来都很普通,没有亮眼之处。可组合在一起,却硬生生融出了俊逸不凡。

    特别是他的眼神,如刀。所到之处,皆是杀伐。

    年纪稍轻点的男人本来是看着厉三哥玩世不恭的笑,三秒后,嘴角僵了僵,笑变的不自然。

    又过了两秒,他耸耸肩看向右侧,“听三哥的。”

    另一个年纪稍大,大腹便便的男人哈哈一笑,搓着双手把气氛活跃起来,“管他大还是小呢,反正我手是痒痒了,能解痒就行。历总,你是先玩还是先招待……”

    他眼往我这一扫,又看向一角的沙发,本来就不大的眼因笑而眯眯着,“你的客人们?我和梁少用不用先出去喝一杯?”

    “不用。”厉三哥对荷官挥挥手,“我不急,我的客人们也要醒醒酒。”

    忐忑一路的心在这一瞬莫名的平静下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角落,靠着危襟正坐的何丽坐了下来。这个角度正对着荷官的背,能一览牌局。

    何丽面无血色,在我坐下后掐了我腿一下,“你怎么也来了?”

    声音非常非常小,和蚊子一样。

    可站在历三哥身后那位黑衣男人还是越过牌桌看过来,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请安静。”

    这人耳朵是雷达吗?

    我和何丽闭嘴对视,成功在彼此眼中看到惶恐。

    牌桌上,三个人的赌局已经开始。谈话间,筹码堆了一桌子。

    梁少摸出一根烟,弹开打火机要点上时,厉三哥身后的黑衣人再次出声,“抱歉,这里不能吸烟。”

    被梁少叫做秦五叔的胖子哈哈一笑,再次打圆场,“梁小子一紧张就好一口,都忘了我说过厉老大不吸烟了。梁小子,你不是嫌牌局小吗?这几个钱都受不了还想去公海啊。”

    梁少把烟一收,把身边的筹码全推了出去,“开玩笑,跟了。三哥,您还跟吗?”

    厉三哥指尖在牌桌上轻点,刚想说话,身后黑衣人的电话响了。简单的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的刺耳异常。

    他指尖一顿,没动。梁少和秦五表情微变,都看向厉三哥。

    我也看着厉三哥的脸色,心道这黑衣大哥怕是活不长了。

    铃声响到第二声时,黑衣人把电话接起来了。一声娇媚的女声立马从手机里传出,“老板,包小姐吗?都是正经大学生,还有高中生哦,包处,不见血不收钱。浦东地区上门服务,还开正规发票。喂,老板?不喜欢这个?我这里还有家常菜,小学生……哎呀,我明白了,我这里也有小哥儿的,全都调教过……”

    梁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五嘴角抽搐了两下,看了眼厉三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后,摸摸鼻子把脸别到一旁。

    黑衣大哥按掉电话,头垂低了。

    厉三哥目光凌厉的扫了眼我和何丽,把手边筹码推出去,“开。”

    秦五叔一扣牌,不跟了。

    开牌,三条Q对三条A,桌子中间的筹码全归了梁少。

    梁少搓搓手,对厉三哥说了声客气,继续下注。

    第二局开始没多久,黑衣大哥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一口蹩嘴普通话的男人。

    他大着舌头道,“喂,你儿子在我手上,要想我放人,准备二十万。不然……”

    梁少又一次没忍住,喷笑出声,“……他不嫌粘手?”

    这回,秦五叔都忍不住了。

    我和何丽不应该笑,可此情此景……

    我们俩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厉三哥摆手让黑衣人把电话挂断,赌局继续进行。秦五扣牌,厉三哥再次输给了梁少。

    又玩几把,皆已厉三哥输为结局后,秦五叔扬手止住,“我这心脏有点不舒服。”

    梁少正在兴头上,虽有不愿,不过也懂得见好就收。不过这两人刚站起来,门就被敲响了。

    阿容走进来,伏在厉三哥耳边低语几句。厉三哥手指敲在桌面,嘴角微微挑起,“还挺巧。”说着站起身来,跃过秦五叔和梁少走了出去。

    我看向门口,和秦五叔彼此打量几眼的功夫,外面传来笑声。说笑间,厉三哥重新进来,回头道,“这次回海市待几天?什么时候走?”

    “还不知道,看心情。”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余扬的身影出现在船室里。白衬衫白西裤,白色外套拎在手中。这一身白,和穿了一身黑的厉三哥成鲜明对比。

    我心一颤,握住何丽的手攥紧了。

    他怎么会在这?

    两人寒暄中,穿着一袭红色裹身裙的女人够在余扬手臂上进来。那面容,赫然是近日火起来的新星林敏儿。

    林敏儿伸出手,与厉三哥轻轻相握,眯眸一笑,“厉总,久仰。”

    梁少对余扬伸出手去,“展少,好久不见。不对,我是天天在电视上见到你。怎么,身边美人又变了?上次还是个青菜萝卜……”

    “展总,没想到你也有游海的兴致。”秦五叔笑道,“早知道,约在一起了。”

    余扬抬手拍拍梁少的肩,握住秦五叔的手,笑道,“是啊,早知道就约在一起了。何必我的游艇出故障,还要求助于三哥,这在美女面前是很丢面子的。敏儿,”余扬低头看向林敏儿,拍拍厉三哥道,“叫厉总太外道,叫三哥。二哥,是吧?”最后这句,是直视厉三哥的眼睛说的。

    厉三哥握了余扬肩膀一下,一直浮于表面的笑终于到达眼底,“叫二哥就对了。”

    余扬回拍厉三哥手一下,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往里一走,视线在我和何丽身上扫过,回头对厉三哥道,“这……”

    厉三哥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指指身边的位子,道,“一些小事……玩几把?”

    梁少刚要往下坐,秦五叔拉了他下,指指门外。梁少一顿,反应过来,道,“那三哥和展少慢慢玩,叙叙旧。我们出去吹会海风……”

    说完,跟在秦五叔的身后出去了。门一关,屋里剩下了厉三哥,余扬,林敏儿,黑衣男人,荷官以及我和何丽。

    没了别人,厉三哥和余扬脸上的表情都少了几分外道,虽没了刚才那样热络,却更加轻松自在。

    两人举杯轻碰了下,厉三哥指着我们把话头捡了起来,“事不大,让阿恒和你说。”

    阿恒就是厉三哥身后那黑衣大哥,他对余扬叫了声展少,把事情大致说了遍。

    开始是我知道的版本,我把厉三哥车撞了,厉三哥又把我车撞了,然后扔个电话号码等着我去索赔。

    可后面就变了。

    变成……

    从两天前开始,厉三哥一天能接到十几个骚扰电话,不是包小姐就是办证,还有倒卖军火卖壮阳药的。一问,全说是熟人介绍,效果肯定保证。

    这,厉三哥的私人号码用了近十年,知道的人不多,也不认识这么LO的人。

    用头发丝一捉摸,应该是他撞了我们的车,我们心怀有恨,所以把他的私人号码给散播出去了。而且我们是酒吧老板,也算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认识。

    六月飞雪,我和何丽冤枉啊!我们是开酒吧没错,可我们酒吧纯洁干净到能当小学生课堂了!

    听完黑衣人的叙述,余扬抬手扶额。轻叹两声,目光扫向我,“你干的?”

    气氛有点诡异。

    眼前这个男人是我避之不及一辈子都不想碰到的,虽然是在这种环境相遇,可我也没有打算和他说话或是有任何交流。

    犹豫片刻,我摇头,看着厉三哥摇头,“没有,不是我们。你的电话号码……”

    “扔了?”余扬问。

    我恶狠狠瞪余扬一眼,对厉三哥实话实说,“是试新车时被风刮走了。”

    “你怎么不说变成蝴蝶飞走了?”余扬继续落井下石。

    何丽怒目相对,“你!”

    我拦住何丽,对厉三哥诚恳的道,“真不是我们把你电话告诉了别人,不信,你可以去查。厉先生本事这么大,肯定能找到真相的。”

    “那为什么不索赔?”厉三哥终于说话,看向我道,“买新车是被撞的车鉴定结果出来不能再开了是吗?那时,电话号码还没变成蝴蝶飞走吧。”

    “……”

    “不打电话索赔……这事传出去对二哥不好啊。”余扬在一边慢悠悠的道,“好像二哥恃强凌弱,欺负两个女人一样。”

    “姓展的,”何丽马上火了,“你还有完没完了!”

    余扬轻转目光看向何丽,眼眸结上一层寒冰,低喝,“我和厉三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空气马上凝结,荷官和阿恒都把头低下了。就连坐在余扬身边的林敏儿,都抿着红酒看向别处。

    厉三哥手指无声的轻敲桌面,把视线收回,放在余扬身上,“无名之辈,和她们生什么气。来,好久不见,咱们玩几把练练手气,刚才我没少输。”一抬手,荷官换了新牌,打散,洗牌。

    “不急。”余扬叨一根烟在口中,头也不抬的道,“二哥你先把事处理了吧,杵在那看着心烦。”

    厉三哥再次抬头看我和何丽,显然,在想要怎么处理我们俩个。

    须臾,笑了,“这样吧,”他对余扬道,“我知道你家老爷子不让你碰赌,所以你几翻推托。这样,咱们不动钱财。”厉三哥把手边的筹码推到一边,让阿恒上酒,“咱们拼酒。”

    余扬挑眉。

    “久闻林小姐酒量不错,今天就以酒论输赢好了。如果林小姐赢了,那展老弟。”厉三哥视线在林敏儿和余扬身上依次扫过,“不管你上船来找我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如果,”厉三哥又抬头扫向我和何丽,“她们赢了,我不会答应。”

    “展小姐,伊小姐。”厉三哥对我们一笑,“这场赌局,如果你们赢了。那电话号码外泄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你们做的我都不再追究。而且,你们的车我翻倍赔偿。可你们要是输了……阿恒,去公海。”

    林敏儿脸色一僵,挤出一个笑来,“三哥,二对一不公平吧?展少,”她靠近余扬,撒娇,“换个玩法儿嘛~”

    我脸上也是发麻,好一会儿,问,“怎么玩?什么程度是赢?有时间限制?”

    厉三哥从荷官手里拿过牌,往桌上一铺,道,“抽大小,我点大,林小姐喝。展二弟点大,你们中的一个人喝。没有时间限制,不论醉成什么样,不倒就是赢。”

    这,不仅是拼酒量,还拼厉三哥和余扬的手气。

    听厉三哥说完规则,余扬吊儿郎当的笑了,“二哥,我后悔上你的船了,现在下去行不行?”

    厉三哥笑道,“你把你找我什么事痛快说出来,这局就不赌了。”

    “我说没事你肯定不信,那还是赌吧,反正不是我喝。”余扬握紧林敏儿的腰,贴着她耳边暧昧笑道,“宝贝,差不多就行,不用太当真。”

    厉三哥对我勾勾手指,道,“就你吧,来,坐到我身边。”

116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厉三哥下巴微扬,神气中是满满的主宰和控制。

    我攥紧双拳刚想动,何丽拦住我站了起来。她板着没有血色的脸,踉跄两步走到厉三哥面前,把右脚往无人的椅子上一踩,学厉三哥的神态姿势,道,“拼酒,我来。”

    今天她生日,身上穿的是一袭黑色紧身小礼服。腿一抬,丝柔的面料勾勒出她诱人的曲线。腰是腰,臀是臀,笔直修长的美腿一览无余。

    厉三哥微微仰头,浓眉微挑,“你来?”

    “对,我来。”何丽直视厉三哥,抓过荷官摆好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推给林敏儿,一杯握在自己手里,“不用你们拼运气了,就拼酒。我和这位小姐……我喝不死她!”

    林敏儿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眼中满是不屑。

    我走到何丽身边把她拉到一旁,手伸到她身后帮她拽拽裙底,把她推到身后,“我来。”

    何丽和彼得.余拼酒时已经喝到了临界点,现在看着清醒,全是因为眼下情况紧张。

    我敢用生命打赌,她再有一杯就倒。

    而我们,不能倒。

    果真,我只是轻轻一推,何丽就后退了两三步。如果不是荷官正好出手相扶,她已经倒了。

    看她在后面的沙发上坐好,我长松一口气。

    视线在一脸淡然的厉三哥和一幅看好戏神色的余扬两人身上扫过,我坐到椅子上,推推鼻子上的大框眼睛,对林敏儿一笑,“也许咱们俩个可以事先商量喝个平手,这样就把大家难题都解决了。”

    林敏儿几乎是半吊在余扬身上,半露在外的雪胸蹭在余扬胳膊上,看着我微微笑,“这位小姐,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难题。不就几杯酒而已吗,我还喝的动。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展少输。”

    她昂头,舌尖扫在余扬耳畔,撒娇,“展少,是吧。”

    余扬把叨在嘴里不吸的烟放到一旁,浅笑,“你意思意思就行,输赢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我胃里一阵翻涌。

    好恶心!

    一直知道这个男人身边女人不断,可亲眼看到还是两回事。一想到他曾经就是这么和别的女人缠绵完又回去抱我的,我胃里就像哪吒在闹海。

    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干呕几下,我捧水洗脸,拍着胸口重新回到桌子旁。胃里灼热,后脑却冰冷,后背因出了一层冷汗而黏糊糊的。

    “吐这么厉害,展小姐不会有了吧。”林敏儿把玩皓腕上带的一条白金手链,看我直笑,“如果是真的,我赢了会胜之不武哦……呀。”

    林敏儿回头满目哀怨的看了余扬一眼。

    余扬正在看荷官倒酒,右手搭在林敏儿肩膀上,反复抓捏她祼在空气里半截雪臂,像在走神。

    林敏儿娇嗔一声,靠在余扬怀里撒娇,“展少~”声音软棉棉的。

    余扬这才回头,和林敏儿对视一眼后恍然笑了。他手移开林敏儿被捏红了的手臂,握在她腰上。

    我对这两人无视之,扭头去看何丽。

    本来坐的端正的何丽半靠在沙发上,脸色微红,眼皮一个劲儿的往下垂。猛然一阵精神,见我在看她,她往直坐了坐。可没过几秒,眼皮又向下垂……

    我回头,不再看了。

    愁,何丽酒劲上来了,我一会就算赢了,又怎么在醉了的情况下和她一起走?

    “寒阳,你不如明说吧。”厉三哥道,“你和我自小的交情,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我永远是你二哥,你也永远是我二弟。你再这样,就伤感情了。”

    “二哥,”余扬直视厉三哥,笑的畜生无害,“你当我面子窄不好意思不行吗?”

    “那来吧!”厉三哥身子往直坐了坐,对余扬示意道,“你先来。”

    余扬敲敲桌面,修长的手指似弹琴一样在牌面上划过,最后停到中间。

    抽出一张,翻开亮在牌桌上。

    方片三。

    余扬回头歉意的看了眼林敏儿,手在她腰间摩挲,“看来今天我运气不佳。”

    林敏儿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才第一把。”

    厉三哥把手在牌上划过,轻声对我道,“展小姐平日里酒量如何?”

    “还行,三五杯的量吧。所以要仰仗厉先生的运气了……”

    “三五杯,哈哈。”

    厉三哥大笑两声,选中一张揭底——梅花二。

    林敏儿忍不住笑了,看向厉三哥娇声道,“三哥,承让。”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厉三哥这手气,也真是没谁了!

    拿起荷官推来的酒,我一饮而尽。荷官倒酒时我没注意是什么,此时入口才惊觉是威士忌。

    区别于国内白酒的辛辣一入喉,脸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放下杯子,第二轮开始。

    余扬赢,所以还是余扬先抽。他手指在牌上徘徊一会,最后摸出一张翻开。

    红桃四。

    厉三哥捻捻指尖,再次抽牌——方片四。

    平。

    “平要怎么算?”厉三哥道,“刚才没讲,要不然各喝一杯?”

    “我好久没和二哥喝酒了。”余扬倒杯酒送到厉三哥的面前,轻声道,“平的时候,咱们哥俩喝。”

    厉三哥拍拍余扬手臂,接过酒喝了。

    两人喝完,余扬示意厉三哥抽牌。厉三哥手一摸,抽了张梅花J出来。

    余扬笑着摇头,对林敏儿道,“看来这把敏儿是要……”

    抽到牌一亮,红桃K。

    林敏儿雀跃,在余扬侧脸上亲了下,“展少怜香惜玉。”

    我接过荷官递来的酒,再次喝下。

    厉三哥慢悠悠的笑道,“展老板,看来你三五杯的量不行,你得三五瓶才行。这样,如果你今天能赢,你酒吧的一切酒水我供了。而且,我保你在海市没事。”

    “厉先生如此大度,我也只能说谢谢了。”

    谈话间,余扬和厉三哥两人再次抽牌。梅花六对方片五,我再喝一杯。

    三杯威士忌咽下去,我胃里不热了,反而凉冰冰的。

    “从小你运气就比我好。”厉三哥看着余扬道,“无论是哪方面。时隔二十年,还是这样。”

    “二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想过和你比。”余扬轻声道,“别玩了,我认输。”

    “你在说我输不起?”厉三哥抹牌,红桃九,“寒阳,你伤二哥的心。”

    余扬随手一抽,黑桃七,“现在,二哥时来运转了。”

    林敏儿接过一杯酒喝掉。

    “二哥,”厉三哥指着自己胸口,把一张红桃J甩在桌面上,“是用命拼回来的。”

    余扬手在牌上犹豫片刻,抽出,翻牌,“二哥,这些年你受苦了。”

    梅花五,林敏儿继续喝。

    厉三哥一摆手,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寒阳,你有用得着二哥的地方,直说。我从小把你当亲弟弟看,不可能看你被别人撂倒不管。”

    “二哥,我的脾气你知道……”

    梅花K对红桃六,我再喝一杯。

    “知道,你去德国那么大的事你屁都没和我放一个。晴妹子另嫁,你也一声不吭。如果你和我说,我拼尽全力保你们在你们德国小窝安稳过一辈子。”

    黑桃九对梅花Q,林敏儿喝。

    余扬一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不提?那你现在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你一过年就往柏林跑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真放下她了,会冷落弟妹?”

    “我对你弟妹挺好的。”余扬拿起酒慢悠悠的喝,“就是方式她有点接受不了,我正在反思。”

    厉三哥大笑,“你这方式挺特别,那么大个集团被你吃的差不多了。不是,你什么时候带弟妹来我这坐坐?”

    “我又没二嫂,有二嫂时一定带她去你那里坐。”

    “二嫂?慢慢等吧,可能才上小学。”

    余扬和厉三哥边叙旧开玩笔边抽牌拼运气,总的来说,还是余扬略胜一筹。我和林敏儿一杯一杯又一杯,最开始还能相视一笑,到最后已经只喝酒不交流。

    她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尝不出酒味儿了。

    只要荷官往我这里推酒,我就拿起来往喉咙里灌。没一会儿,两杯威士忌见底。

    “砰~”的一声轻响,荷官开了第三瓶酒。倒满后,把扑克牌收起洗过,再次在桌面上摊开。

    余扬轻拥林敏儿肩膀,道,“喝不了就别撑了。”

    林敏儿桃面粉腮,双眸含情。她往余扬怀里一钻,打了个酒嗝,用手指在余扬胸前画圈圈,“才,才没有醉。我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展少,你还记得答应我什么吗?”

    “什么?”

    “哎呀,你讨厌。”林敏儿攀上余扬脖子,咬耳朵,“那辆车……”

    “展老板,你还能喝吗?”厉三哥看向我,道,“看不出来,你酒量不错。”

    我坐的笔直,拿过一只空酒瓶抱在怀里,“能喝,我酒量也就一般吧。”

    “两瓶酒你喝了一瓶多,是个男人也差不多了。”

    “男女很重要吗,不就差个JJ的事?”

    厉三哥抽牌的手顿住,目露意外的向我看来,“看不出,展老板还是个性情中人。”

    我帮厉三哥把他选中那张牌揭开。黑桃四,大于余扬刚揭开的方片三。

    抱着空酒瓶灌了一口,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余扬拿起一杯酒灌给林敏儿,对我目露寒光,“展老板醉了。”

    “展少,不喝了,我不喝了……”林敏闭嘴不喝,可还是被灌了进去。酒汁从她嘴角流下,流进胸前乳沟里。

    “我没醉,”我对余扬横目,“我也没输。”回头,对厉三哥道,“还不快抽牌,没看对面那个要倒了吗?”

    厉三哥嘴角的弧度越挑越大,抬手摸牌,“我看你能醉到什么程度。”

    “我认输,”余扬道,“敏儿喝不下了。”

    “谁说我喝不下了?”林敏儿站起来,抓过那瓶刚开的酒对我道,“来,继续!我,我一定会,会赢的。”

    我摘掉眼镜扔到一边,站起来把头发扰到一边,对她道,“来!喝!”

    空瓶碰满瓶,乒的一声,各自抱起来大喝。林敏儿边喝边散,上半身几乎温透了。我仰头空了半天酒瓶,一滴没喝到。眨眨眼迷糊中,手中酒瓶被荷官换了一只。

    这回我喝到了,只不过才喝一口,林敏儿摇晃着摔回椅子里。

    我反了口酒气,用脚踹她,“起来,喝!你不喝你是小狗!”

    林敏儿强睁开眼,说了一个喝字,又闭上了。我不依,飘过去拉她胳膊,“快喝!不然学狗叫!不会……没事,我教你。汪……”

    “二哥,我感觉好丢人。”身侧,余扬幽幽出声。

    “嗯?”厉三哥的声音自远到近,飘忽不定,“你和展老板认识?”

    “一笔写不出两个展字。”

    “你妹妹?没听说过啊,我查的显示她无父无母。”

    “二哥你别闹,我怎么会有这种妹妹……谁娶谁不正常。”

    嗯?

    我回头,看向正扶额长叹的余扬,立眸喝道,“我让你娶了?你以为你正常?你就是个变态!从里到外都变态!你……”

    “闭嘴!”余扬抬眸冷喝,脸上笑意全无,“坐下!”

    那眼神太冷,看得我心中一抖错开目光。抱着酒瓶回座位坐直,心中有些委屈的道,“……吼什么吼。”

    我又没说错。

    是他和我求的婚又不是我要主动嫁给他,再说他也的确是变态……

    厉三哥大笑出来,拍拍桌面道,“寒阳,你把展老板吓到了。”

    余扬一叹,对厉三哥道,“失礼,让二哥见笑。”

    “我没醉,我才不学狗叫。”林敏儿扬扬手,从椅子上趴到桌子上,扶着酒瓶一个劲儿的打酒嗝道,“继续,你要是倒下,你学!”

    “我才不学,”我看着她,道,“我又不是狗。我是猫,喵~”

    厉三哥再次大笑,余扬别过头,以手挡脸,“天啊。”

    叫了两声,我道,“有没有止痛药?”

    “嗯?”余扬问,“你哪痛?”

    厉三哥道,“你要止痛药干什么?”

    听着船舱外面的波涛声,我道,“被鲨鱼吃时我怕痛,所以要先吃止痛药。”

    “……”

    “……”

    “所以,给我止痛药,真的会很痛。”我揪着痛感真来越明显的胃,把脑门磕在桌子上,“鲨鱼在胃里扑腾。”

    肩膀被扶起,余扬的脸横在眼前,“哪痛?”

    “胃痛,好痛。”我往开挣他的手,“……放开我。”

    “二哥,她可能有胃病。”余扬松开我,问,“你打算怎么办?扔公海里?”

    “谋财害命的事我早不干了。”厉三哥道,“我派快艇送她上岸吧,我这里还有客,船不能返航。”

    “不如我带走?我正好要回去,明天一早有会要开。”

    身子一轻,耳边传来余扬的嫌弃,“这头发,真丑……”

    眼前视线渐渐迷糊,临被抱出门时,我拽住门把手不动,努力看向何丽。直到看到荷官扶着醉在沙发上的何丽出来,我才松开手。

    水晶吊灯下,厉三哥指指醉在桌子上,雪胸半露的林敏儿对阿恒摆手。

    “不用了,”余扬头也不回的道,“明早我派人来接。”

    “嗯?你倒信得着我。”

    “二哥你这叫什么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看上哪件我打包送你。”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想好再和你说,先帮你把这两女人送走。”

117 身为一件仿版,我高看自己了

    一夜宿醉。

    醒来时,头痛的像是有人拿锤子在砸一样。还有胃,痛的一剜一剜的。

    忍着嗓子眼的恶心,我扬手揉头,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白,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其中还夹着淡淡的花香。

    床尾站着两个人,正在细声说话。

    “患者患有胃炎,不能喝酒,也最好不要吃刺激性的东西。”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的医生叮嘱道,“平时一定要注意保养,不要着凉。”

    “嗯。”站在他对面那个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人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加备注意她的饮食和作息。”

    很熟悉的声音。

    “千万别让她喝酒了,你这当丈夫的要心疼老婆才行。闹再大的脾气也不能……”

    “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她丈夫,她是……”

    我努力抬头,终于看着站在医生对面那个人,“郝助理?”很久没见,他居然留起了胡须。冷眼看去,气质和他大伯更像。

    郝助理回过头来,对我笑了,“您醒了?”

    “不要乱动?”医生回头扫一眼,一脸严肃的向我走来。

    我懵懂中,他握住我的手腕按在床边,麻利的把粘在手背上的针头拔出。

    “漏液了,”医生道,“一会护士来给你重新输液,你不要动了。”

    我按着鼓起一个包的手背,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深吸一口气,我对郝助理道,“你怎么在这?”

    “您喝醉了。”

    废话,我当然喝醉了。

    头痛还在,胃的不适感虽然有所减轻,可还是火灼一样。

    我揉着太阳穴闭眼深思,想起在厉三哥船上和林敏儿拼酒的事。

    喝了太多酒,到后面意识很不清晰,记忆时有时无,全是一段一段的。

    记得我胆大包天的掀开了厉三哥的牌,厉三哥不仅没生气,反而大笑。

    记得我踹了林敏儿一脚让她起来喝酒,逼她学狗叫。

    记得余扬抱我走到甲板上时,厉三哥从船舱里出来说了句什么,余扬差点把我胳膊掐断……

    后面的事,实在想不起来了。

    隐约,记得耳侧的心跳,唇边的湿腻和游走在腰间四处点火的手……

    心中一惊,我手捂在胸前,低头查看衣服。

    水青色的连衣短裙虽脏虽皱却是完整的,腋下的三颗纽扣扣的紧紧的一颗没绷,腿上的丝袜也在。

    长长松出一口气,我放下心来。对视上郝助理的视线,我挑挑嘴角,“替我谢谢展先生。”

    不管他是为什么出现在那艘船上,当时又有多落井下石,都谢谢他把我和何丽带了出来。

    “您这样见外少爷会不高兴的。”郝助理轻声道。

    “他高不高兴似乎和我无关。”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问,“何丽在哪里?”

    “这,”郝助理犹豫片刻,笑了,“我并不知道,或许您去问少爷?”

    “……”

    对视一会,郝助理抬手摸摸鼻子,低头道,“何小姐没事,虽然喝的也不少,可还不到住院的地步。我进来时,她刚从您病房出去。”

    我收回视线,放下心来。也带出来了就好,如果何丽还留在船上,我会疯。

    护士进来,给我重新输液。这次用了滞留针,软管撑开针孔送进血管时,疼的我直皱眉。

    “我要住很久院?”

    我是有胃炎,可还没严重到要住很久院的地步。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感觉我现在出院完全没问题。

    “看情况,先观察几天。”

    我看向郝助理,手不觉握紧,心渐渐发抖,“几天?”又要开始了吗?在我以为他已经放手了时,那种暗无天地的日子又开始了?

    “还是几个星期几个月一辈子?”

    不等郝助理回答,我扯掉刚固定好的滞留针,全然不顾流出的血,扬手把插了百合的花瓶砸在地上。噼啪碎瓷声响中,我对郝助理怒吼,“你去和他说,做梦!”

    我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我如笼中困兽。一想到那几个月的囚禁生活,脑中一片黑暗,看不到丝毫光明。

    我不要再被他囚住,不要再当他的性奴,不要再逼着生一个孩子,不要再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从床上跳下,我光着脚往病房外跑,“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郝助理拦在门前,“冷静,冷静,您冷静下。少爷并没有说要关你,这只是医院例行观察。”

    护士从后面抱住我,坠着我往地上蹲,“女士,冷静,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我用力挣扎,在护士手上又抓又挠,“放开我,你在助纣为虐。放我出去……我不要回北京,我也不回爱尔兰,放开我。”

    郝助理堵在门口不动,“您冷静些,少爷真的没说过要带你走的话。您喝醉了,他带您和何小姐回来,让我送你们到医院。他没有跟来,真的没有。您要是不想看到我,我马上走。”

    “小冉!”

    何丽从外面推开郝助理,挤身进来和护士一起抱我,“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只狗和你说什么了?你冷静下,冷静下。”

    我抓住何丽的手,连连摇头,“带我走,我不要住院,我不想留在这。何丽,何丽……”

    何丽拎过我包,倒出几粒药来,送到我嘴边哄道,“小冉,听话,吃了它。吃了就没事了,我在,你冷静下我在。我明天就带你出国,我现在就去买机票,乖,吃药。”

    我盯着何丽焦急万分的眼眸,张嘴把药吞下。然后,用额头抵在何丽肩膀上,死死攥着她的手憋住一口气。

    “这里不欢迎你,你快走!”何丽大吼,声音从她肩膀传到我耳中,“也不欢迎你主子,你们都滚!滚!”

    “啪”的一声,她把包砸在半开的门上。

    “好,我马上走。”郝助理的声音越来越远,“少奶……”

    “滚!”何丽大吼,“马上,你想逼死她吗!你也滚,她不打针!”

    护士白皙的小腿在我余光里一晃而过,咔嚓一声轻响,门关上,病房里安静下来。

    何丽拍我后背,嘴里念念有词,“没事了,小冉,没事了。”

    我顶着她肩膀,许久许久,才把憋在胸口那口气缓缓吐出。松开何丽被我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手,我手脚无力的摊在她怀里。

    后脑鸣响,身上一层冷汗,皮肤上似有小虫子在爬动叮咬一样。

    “我是不是很没用?”

    半个月前我还口口声声说直面余扬,用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不去当一只四处躲藏的老鼠。

    可他还什么都没做,我就溃不成军。

    半年来所建设起来的所有心理防线,在意识到自己再次成为笼中鸟那一刻彻底崩塌。

    “没有。”何丽抱着我轻晃,“小冉,你很棒。你昨天遇到他时没有逃,你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喝多后还骂了他。虽然那会我醉的一塌糊涂,可你气势很足。真的,相信我。”

    我苦笑出来。

    昨天?

    昨天是在厉三哥的船上,有厉三哥在场。余扬从外面一走进来,我潜意识里感觉他对这个厉三哥心存忌惮。

    虽然我们和厉三哥谈不上什么交情,而他和这个厉三哥又是从小的玩伴。可只要厉三哥在场,余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今天不一样。

    我躺上病床上,周围一遍白,手臂上扎着针,床尾站着郝助理……

    所听所看,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我又落到余扬的手掌。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时,我甚至感觉到他的气息徘徊在附近。就像一只观望猎物的豹,会随时冲过来把我撕的粉碎。

    “你看。”何丽抱紧我,单手拿出手机,滑出一个视频点开播放,“他没时间理你的,他又换新欢了。”

    视频上,余扬挽着Y娱乐新进二线女星吴倩出席一个剪彩活动。会场上,闪光灯不停闪烁,他的手紧紧握住吴倩的腰,绅士的为她挡开冲上去采访的无礼记者。

    有记者问余扬,明明Y娱乐事先已经确定让林敏儿出席这个剪彩,怎么临时换人了。

    还有记者问,有人拍到余扬昨夜在宴会上带走林敏儿出海,彻夜末归是不是真的。

    惯例,这些提问是得不到回答的。果然,在记者开玩笑问周倩是不是整过容,有几份和展家大少奶奶韩晴相似时,周倩的经济人出来挡驾了。

    “看到了吗?他很忙,没时间理你。”何丽把手机放到一边,轻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出去转几圈了,这外面没有人守着,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怎么,我现在给你办出院?”

    我点头,“我要出院。”

    “做完检查再出院好不好?你一直睡不安稳,我早上出去时你一直在梦里喊痛。”何丽扶我到床上,抽出几张湿巾擦我胳膊上的血,“确定你没事了,我们就出院,好吗?然后你想去哪里?”

    药效上来,我慢慢平静。躺下后,拉着何丽的手道,“检查完就出院。”

    何丽笑着点头,“好,我去医生那里看是怎么安排的。你吃些东西?我买了粥。”

    “吃不下。”胃痛,没胃口,“检查也不能吃东西吧?”

    “也是,”何丽把一直说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关掉,“你躺会儿,我去医办室。”起身时,她哎了声,“你说,这林敏儿哪里去了?在厉老大船上没下来?”

    我抬头看天花板,脑中滑过一段残留画面。

    林敏儿衣衫不整,半醉半晕的趴在牌桌上,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与这画面同时浮现的,还有一句话。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看上了我打包送给你。

    是啊,对于余扬来说,我们这些女人都是衣服。不过是,韩晴是他买不到的私人订制绝版,而我,包括别的那些像韩晴的女人都是仿版。

    身为一件仿版,我高看自己了。

    长呼出一口气,我安下心来把眼合实,对何丽道,“谁知道呢……”

118 方小冉被我绑架了

    何丽去找医生后,我安静的躺在床上,看刚才被撵出去的那个小护士重新进来,小心翼翼的在我胳膊上换了处地方重新安置滞留针。把打了一半的药重新挂上,护士又加了一小针药进去。

    透明的药液一滴滴流到我青色静脉里,带着微微凉意。

    我的药有镇定作用,今天效用奇佳。随着胃痛减轻,我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迷糊看不清眼前时,门一开医生进来。

    一身的白,有些晃眼。

    他拉开我胳膊,手指在我扯下滞留针时伤到的针眼上轻轻摩挲。

    钝痛。

    我无力的挣了下,医生松开了。他轻按两下我枕头,按遥控器把病床放平。

    窝在胸口的浊气顺畅吐出,我深吸一口气,彻底睡实。

    这一觉睡的安稳,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何丽坐在我床侧,正在搅动一碗小米粥。

    她见我醒了,把粥放到一侧的床头柜上,扶我坐起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闭眼感受了下,感觉无论是胃还是头,都舒服多了。精神也很好,睡前那种生无可恋的烦躁没了。

    “吃些东西吧。”何丽轻声道,“我和医生问过了,你现在的情况真的要观察下。我和他说检查的事了,他说明天安排。”

    我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漱口时嗅了两下鼻子。

    空气里有一股古龙香水味,虽然淡,却肯定有。我脸一寒,看向门口,“有人。”

    余扬。

    何丽疑惑的顺着我视线看过去,拍拍我手开门走了出去。片刻,回来对我摇头,“没人。”

    我再次嗅嗅空气,对她摇头,“不可能,有他的味道,我不会闻错。”

    光脚下地,我顺着那气味在病房里转圈。窗帘,被子,墙……

    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在鼻间盘桓不去。

    何丽脸色煞白的跟着我一起转圈,“小冉,我什么也没闻到。门外我也看过了,没有人。”

    终于,我停下,抬起手臂放在鼻前细嗅。

    味道在我衣服上,头发上,每一寸肌肤上。

    毫不犹豫的走进浴室,我扒光自己对着莲蓬头猛冲,从头到脚的用力的揉搓。

    用了大量沐浴露,反复洗了几次,直到再也闻不到那淡淡的香味,我才裹上浴巾走出去。

    把水渍未干的胳膊递给何丽,我认真的道,“你闻闻,是不是没有了。”

    何丽眼圈微红,原地转了几个圈,双手紧握,“我去杀了他,我马上就去杀了他。小冉,”她回过身来扬起双臂抱住我,哽咽,“没有,你身上没有他的气息。相信我,一点也没有。”

    我身体微僵,好一会,凄楚的笑了,“何丽,我疯了是不是?我现在是不正常的……”

    “没有,没有。”何丽摇头,“你好好的,你是正常的。”

    我闭上眼,回抱住何丽,心慢慢回温,“谢谢你,陪着我。”

    虽然何丽一再的强调我没疯,我是正常的。可我知道我不正常,我有病。

    住院接受检查的三天时间里,我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有余扬的味道。

    怕何丽担心我不敢和她说,可我会在她来前把皮肤洗到自己闻不到味道……

    三天后,检查结果出来。

    我酒喝太多,导致一直不能根治的胃炎加重。以后不能再喝酒,要注意饮食和作息。

    看结果时是我和何丽一起去的,那个戴着黑边眼镜的主治医生评述完病情,推推眼镜,小心翼翼的提议道,“……也许,她可以转到精神科或是去精神病医……”

    不等医生把话说完,何丽豁的一下站越来,抽出病例就砸在医生脸上,“去你妈的,你才有神经病!你全家都有神经病!”

    于是,我为期五天的住院以何丽砸了医办室为结尾。如果不是郝助理带着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们不是简单的赔钱了事。

    郝助理离我们远远的,处理完事,对我微微点头后带人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和我们说话。

    何丽揉搓我渗出冷汗的手心,道,“你看,他忙着呢,没时间理你。从他奴才的嘴脸上,就能看出他对你的态度。小冉,都过去了,这次,是真的都过去了。”

    置身于阳光下,我看着驶入车流的车对何丽笑出来,点头。

    现在问题不在余扬,在我自己。

    我对于余扬来说充其量就是他睡过的女人之一,可有可无。是我把自己困住了,走不出心结。

    回到住处,何丽接个电话,急匆匆的换衣服要去酒吧。

    我瞄了眼时间,还不到酒吧开门的时间。问她出什么事了,她笑着拍拍我肩膀道,“没事,有人送酒,小秦查不到什么时候进的,我去看看。”

    我哦了声,也换衣服。何丽拦住我,道,“行了,你歇几天吧,又不是特别忙,我一个人看的过来。再说,还那么多人呢。”

    “再说,还有彼得.余呢。”我看着何丽笑,“怎么样,还要他和我一起生孩子吗?”

    这几天虽然在医院,我却也从领班的口中得知一些酒吧的情况。

    彼得.余这几天长根了一样扎在酒吧里,帮何丽不少忙。两人也从见面就掐的状态平静下来,能好好说会儿话了。

    唯一的不好是,在何丽往日的撩拨下,表哥欧阳良似乎是真动情了。眼下,俨然把何丽当成他的所有物……

    啧,要说何丽,桃花不开是不开,一开还并蒂呢!

    何丽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骂我一句,“去你的!”

    我大笑中,何丽离开了,“我带钥匙了,你晚上不用给我留门。”

    何丽走后,我在沙发静坐了会,回房间收拾行礼。简单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又把单反、镜头装好,拿出手机订机票。

    总在一个地方很憋闷,不如四处去采风,散心。

    在美国时我会拉着何丽一起,而眼下,她还是追逐她的幸福去吧。

    把粥煮上,我给何丽打电话。她那边接通后,我道,“何丽,我想四处转转,订了晚上的机票。”

    何丽诧异的“嗯?”了声,不等我解释说我想出去散心,她语速极快的道,“去吧。”

    说完,利落的挂了。

    我看着手机,微愣。

    她竟然就这么把电话挂了,都没问我去哪。和彼得.余在一起,不方便多说话?

    握着勺子在粥锅里轻轻搅动,我心里突然升出空落落的感觉。

    何丽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到时,剩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吃过晚饭,我背着不重的背包出门直奔机场。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调酒师任强的短信发到我手机上,“展姐,你和厉老大那么熟还耍我玩。还好我没说厉老大什么坏话……”

    我匆匆扫一遍短信,打字回去。才打两个字,放弃,把电话拨了回去。

    不顾周围人满是指责的目光,我道,“你说什么,我和谁认识?”

    滑行中,信号不好,“还装……今天厉老大那边来人了,给送了好多酒……三哥要见你……何姐去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

    “……还没回来。”

    飞机一冲飞天,我跌回到椅子上,耳侧的手机发出一声嘟鸣,断了。

    飞机轰鸣声中,旁边带着某旅行社帽子的大妈道,“……飞机上还打电话,真没素质。”

    我恶狠狠的瞪向她,“闭嘴!”窗外,是黑漆漆的天。

    她切了一声转过头去,“神经病!”

    难熬的三个半个小时,一下飞机,我连忙把手机摸出来给何丽打电话。

    万幸,一遍她就接了。

    “……没事。”何丽轻描淡写的道,“厉三哥说那天和你说的,如果你赢了拼酒,不仅不追究咱们撞他车的事,还会供应咱们酒吧一切酒水。他让人来就是送酒水来了,想见你,你不在,就见的我。”

    “嗯?供应一切酒水?”

    我怎么不记得这个事?不是说我赢了的话双倍赔偿我们的车吗?

    昂头看昆市的夜空,我想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有这么句话。

    可我好像没赢,余扬最后带我走时,林敏儿虽然趴在桌子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

    “他说赢就赢了呗,你还想和他争辩你没赢啊?”何丽在电话另一边道,“方小冉你说你是不是sai?”

    我心一松,笑出来。

    可不是,厉三哥说什么是什么呗,只要不找我们麻烦就好。

    随意闲聊几句,何丽问我采风路线怎么安排的。

    我拿出事先写好的便利贴,对她一项项念道,“现在在昆市,明天去看雪山,然后坐火车一路往北,玩一路,最后,回江市。”

    何丽没丝毫意外的嗯了声,“嗯,回去离了吧,离了你也少块心病。”

    挂了电话,我举起手机拍了张昆市飞机场的照片发到展老爷子的手机。

    医院一别,我再没和展老爷子见过。不过每到一个新城市就和他分享当地的景色小吃,成了我的习惯。

    一路边走边玩,到江城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此时江城已是深秋,城外田野里的稻田金黄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

    秋风一送,空气里是熟悉的丰收的清新气息。

    我早没了江泽的电话,不过还好有企鹅这种聊天软件。江泽以我突然出现很意外,惊讶后闲聊几句,我问了句他现在在哪。得知正好在江市后,我说了时间地点约他出来见面。

    江泽打了个OK过来。

    我约的地方是我所住酒店旁边的茶吧,坐下来后,我安静的等他来。

    半个小时后,一辆奔驰停在茶吧门前,江泽下车走进来。

    他站在茶吧门口向里面看了,就在我要举手让他过来时,他突然拿出手机出去了。

    片刻,我企鹅上接到一条语音,“你不是方小冉,你是谁?为什么要骗我到这里来?你有什么目的?”

    窗外,他脸板着,语气很是严肃。

    我扶扶眼睛想解释,却在看到窗上自己的倒影时起了玩心。

    咬舌一笑,我站起来向江泽靠近。用软件变声,小声道,“实话和你说吧,方小冉被我绑架了。你准备好钱来赎她,不然我就把她——撕票!”

    自动门外,江泽搭着西服的左手插腰,右手把手机举在嘴边,“我不管你是谁,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转身,视线落在正站在他身后的我身上。

    我扶扶鼻上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压低声音道,“这位先生,请让让,你挡到别人路了。”

    江泽没动,盯着我看了会,扫开我手摘下我眼镜,撩起我额发。

    片刻,他笑出声来,拥我入怀抱紧,“你这打扮,真他妈丑爆了。”

119 Happy birthday

    重新在卡座坐下,我拿出镜子理被江泽揉乱的头发。把眼镜再次在鼻梁上,我昂头对江泽挑唇笑。

    江泽伸手再次把我眼镜拿下,无奈的笑,“拜托,小冉,算我求你,这眼镜先别戴了。”

    我耸肩妥协,好吧,不戴就不戴,平镜而已。

    他看着我笑,我看着他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江泽抬手叫来服务生点了壶龙井,对我道,“虽然这样问很老套,可我还是想问,你走这么长时间过的好吗?你现在,好吗?”

    说这话时,他目光扫过我左腕。

    七分袖,左腕上那道狰狞的疤大咧咧的躺着,有些刺眼。

    我本来想说我挺好的,犹豫了下,抬手挠挠后脑对江泽笑道,“过年时去了美国,治病,做心理疏导。这道疤就是那个时候割的……”

    那时状况很不好,自闭到无法和人正常交流。情绪会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崩溃,要靠镇定剂才能安定下来。

    何丽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坚持不过那段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日子。

    “病好些后,学摄影,旅游,四处散心。”我看着江泽渐渐失了色彩的眸子,道,“后来回国,在海市开了家酒吧,日子过的平淡又充实。”

    从包里拿出一张酒吧名片,推给江泽面前,“有时间去海市,多多关照。”

    江泽把名片拿过去,扫一眼,嘴角最后一抹笑意没了,“展冉?为什么改姓展?你还和他在一起?”

    “这……说来话长。”

    我双臂互叠趴在桌子上,看着江泽长话短说的把展老爷子在这件事里起的作用简单说了一遍。

    总的来说就是,我没有选择,没的拒绝。

    心有点累,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便对江泽笑道,“你呢,什么时候不在加拿大数蚂蚁的?”

    江泽把名片放到钱包里放好,在服务生给我们各倒了杯茶后,道,“你失踪后。”

    我挑眉。

    失踪?

    江泽抿茶,眉头皱了皱。放下后,道,“……你不知道?你无故在医院失踪,就是被展少带走后,展老一直在找你。我爸,”江泽苦笑出声,“挺难。上面施压让必须找到,他把江市都翻遍了。”

    我呆愣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副市长的老脸啊。

    我这不守妇道的儿媳妇让他在老战友面和同僚面前把脸都丢净了,他还着忍着滔天怒气来找我……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怒气才那么久都找不到的吧。

    “然后呢,你工作怎么样了。”我看着他,继续问。

    “我离开原来的公司了,引咎辞职。”江泽拿出张名片递给我,道,“现在自己做买卖。”

    我瞄一眼那张黑色名片,笑了,“艺廊?怎么想到干这个?”

    江泽挑眉一笑,“暴利。我四个月前签了一个意识流画家,签下他两年画作期。一个月前,这画家机缘巧合被国内一流画作大师收到门下当关门弟子。你知道现在他一幅画多少钱吗?五年后,十年后呢?”

    呃……

    价钱不可估量!

    就算不一飞冲天,那画家这两年中所画的画也会远远高于江泽签下时的价钱。

    “我还在炒陶雕。”

    “陶雕?”

    江泽起身坐到我身边,拿出手机摆开几下,滑动几张摆放在展柜里的陶雕照片侃侃而谈。

    陶雕,就是陶艺。现在人的生活水平高了,审美也在逐渐提高。家中摆件从字画玉石延伸到木雕石雕陶雕。

    普通家庭就是随便摆摆,而一些有点投资头脑的会收藏。

    有收藏就会有提价,有提价就会有炒价。

    一件艺术品在有目的的营销下,价格会坐火箭一样的翻着翻儿往上涨。

    这,岂止是暴利!

    一组照片看完,江泽偏过头问我,“要不要去我艺廊看看?”

    此时我才发现他离我有多近,近到能看清他脸上的毛孔,下巴上还没冒出头的青须。

    我回手去桌上拿眼镜,顺势坐远些和他拉开距离。把眼镜戴在脸上,我重新看向他,轻咳一声道,“那个,江泽,其实我找你有事。”

    江泽坐回到我对面,提壶续茶,“你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江泽手一偏,茶水洒在杯外。他放下茶壶,抽出几张纸擦桌子上的茶水。

    我看着他的神色,半开玩笑的道,“你不会是,不想离吧。”

    “这,还真不是。”江泽把吸饱了茶水的纸巾扔掉,抬头对我挑唇一笑,“只是,啧,如果我说我们的结婚证被我妈一怒之下烧了,你会不会认为是我编出的借口?”

    “烧了?”

    江泽看着我无比认真的道,“相信我,如果你当时站在她面前,她会连着你一起烧的。反正我,现在一想起来脸还是痛的。”他用拇指抹下左脸。

    我心一涩,苦笑,“对不起,你明明是帮我忙。”

    “欠我一次,以后我用得着你帮忙的地方你可不许推脱。”

    我点头,抿一口茶把话题再次拉回来,“那怎么办?能补办吗”

    我查过,无论是协议离婚还是起诉离婚,都需要结婚证。

    “我查查。”江泽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问了几句后,挂断对我道,“可以带着我们的身份证,户口本和一些相关材料,去领证的地方开一张我们是夫妻的结婚证明。然后,我们就可以去离婚了。”

    我长松一口气,有办法就好。

    “那你要先把户口本拿出来,我去补个身份证。”

    领证时户口本放在了江泽那里,方小冉这张身份证早不知去向了。

    “这……我妈把你户口本一起烧了。”我脸一寒瞪江泽时,江泽很是无辜的摊摊手,“你别这么看我,当时都放在一起,她肯定是一起烧。”

    余下的时间,我和江泽商量要怎么办。

    想离婚,要先补结婚证明。而想补结婚证明,要有户口本和身份证。江泽的户口本被江母锁了起来,这没什么,他单户,拿着身份证就能把户口本补出来。

    关键是我,我没户口本补不了身份证,没身份证补不了户口本……

    死循环!

    越想越烦躁,我情绪有点稳不下来。从包里摸出药瓶拧瓶盖时,江泽握住我手腕,温热,“别急,有办法。”

    我停下动作,看他,“什么办法?”

    “你忘了我爸是谁,这事交给我。虽然过程会慢,可一定会办下来。”江泽从我手中把药瓶抽走,笑笑,“你如果急的话可以先回海市,如果不急,就等我消息。”

    “我倒是不急……如果你不介意丧偶的话可以找关系开张我的死亡证明。”反正我现在是展冉,以后也会一直是展冉。

    “方小冉你过份了。”江泽下巴微扬,脸上挂着我分辨不出真假的温怒,“我大好的年纪怎么就死老婆了?”

    我屏住呼吸不知所措的看他,他神色一缓笑了,起身,“逗你的,不急着走就去我艺廊看看吧。走,请你去吃饭。”

    我坐在原地没动,还在诧异他脸色转变之快。

    江泽回头催促,“走啊。对了,可以帮我给最近新到的几件玉雕拍照片吗?别拒绝,你欠我人情你别忘了。”

    “好吧。”我拎起包跟在他身后。

    是人情,总是要还的。再说,就是不欠江泽人情,他让我帮忙我也要帮。

    江泽走到外面拉开副驾驶车门,在我侧车坐进去时道,“别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很挑,你拍的不好我不会用。当然,拍的好我会付给你相当的报酬。”

    我系上安全带,看江泽俊朗的侧脸笑,“价钱比别人翻倍?”

    江泽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笑道,“亲夫妻,明算帐。”

    “……”

    我原来以为江泽的艺廊是在江市,其实不是,是在北城。他这次回江市,为的就是接地几件玉雕。

    简单吃过饭,江泽送我回了酒店。次日,我们两个带着那三件玉雕去北城。

    江泽的艺廊叫海纳艺廊,位于北城新修成的城东商业圈中。占地颇广,里面的艺术品各种各样,包揽了各种形态材质,价钱也是从几千块到上千万不等。

    艺廊刚开半年,还没什么名气,客人较少。几个艺术经理抱着文件游走在展厅里,细看展品。

    强烈的归属感扑面而来,我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混迹在画廊里平静又忙碌的日子。

    我向一幅画作走过去时,江泽对一个小伙子摆手,“小吴,过来。”小吴接过江泽手里的保险箱,看着我笑道,“江哥,这位美女是……”

    “你们嫂子。”我回过头去,江泽侧对着我,笑道,“不过我已经把她甩了。”

    小吴看上去年纪不大,见我看过去哈哈一笑,对江泽道,“江哥,是嫂子甩了你吧。”

    江泽轻斥,“别贫了,这是我专门请回来的摄影师。”

    他回头看我一眼,指指身后的办公区,道,“你四处转,累了去那里,我办公室在那边。”

    我点点头,他转身往办公区走。边走边对站在墙边,戴着白手套摆弄一件展品的女员工打了个响指,“王婷,上次那个公司谈下来了吗?让小李到我办公室来,还有秦小小,刘秒……跟着顾客就算了。”

    王婷走在江泽身后走两步,哦了声,马上往相反的方向走。

    没一会儿,几个员工跟在王婷身后走进江泽办公室。

    好熟悉的场景。

    如果此时有人出来叫方小冉,老赵让你去他办公室,我一点也不会觉得突兀。

    他们开完会,我的摄影工作正式开始。

    我以前照相都是自己想照哪照哪,想怎么照怎么照。猛的一接触这种平面宣传摄影,深觉自己功力不够。

    好在江泽对这组宣传照要的不急,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研究学习。

    我在艺廊附近的酒店公寓住下,上网查了大量资料,没事就去艺廊查看摆位采光,上手实练。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我仿佛成了艺廊中普通的一员。也终于,在飘雪的时候,我拍的那组照片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了。

    我长松一口气,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可算是过关了。

    闲下来四处转了几天,江泽终于忙完艺廊的事,约我出去吃饭。

    约在西餐厅,烛光晚餐,气氛很好。

    侍者倒完红酒退下去时,我问江泽离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江泽说没有证件没法办离婚证,让我想办法出个证明证明我是我,然后补户口本。

    我直接愣掉,“证明,我是我?怎么证明?”我是我还要证明?

    “去户籍地,找居委会,熟人。”江泽道,“这个,可能得找方小乔……”

    我皱眉,心中烦燥。我一听到方小乔这个名字就说不出的难受,耳边仿佛是咣咣的踹门声和她的吵骂。

    手往包里摸药时,我才想起上次江泽把药拿走一直没还我。

    对他伸出手,我道,“给我。”

    江泽挑眉,“这个?”他把切好的牛排和我一刀没动的互换。

    “不是这个,给我,你知道是什么。”我想吃牛排自己切,我长手了。

    江泽哦了声,提起公文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我手上。

    我看着那个书本大小的礼品盒再次愣住。

    “生日快乐。”烛光下,江泽笑道,“本来想吃完东西给你,不过你现在要,就现在给你好了。”

    “这是什么?”我很久没过过生日了,久到自己都想不起来。

    “拆开看看。”江泽看我,双眸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我抿抿嘴角,把牛排推到一边,拆礼盒。

    玻璃纸散开,打开牛皮纸,一股新书特有的芳香飘进鼻腔。

    我抚开紫色绸带,把沉甸甸的书册捧在手中。

    封面是我拍的照片,就是那张美国一号公路。不仅封面,这书册里面的每一页都是我拍的照片。

    有我闲来随手之作,也有我拍的那组画玉雕宣传照。

    “只那一组照片印刷成册有点单调,所以我没经你允许就用了一些你别的作品。”江泽优雅的把刀叉放下,对我举杯道,“今天正好出样本,所以借花献佛当你的生日礼物。”

    我看他一眼,嘴角上扬,“真小气。”不过我喜欢。

    这还是我拍的照片第一次登在报刊上,虽然只是艺廊里的宣传册……

    拿起酒杯和他轻碰,我小小抿了一口。红酒缠绕在舌尖,只滑到舌侧就没了。

    原来能喝酒时没在意,现在不能喝了还真有点馋。

    吃完晚餐晚上九点。

    出来时,对面影院上方的电子屏上显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我仰头看,笑道,“江泽,这不是你花钱打上去的吧。”

    江泽和我一起仰头,笑道,“应该是商场活动。私人打上去的肯定要指明道姓。不然谁知道是谁给谁过生日?这么做的人,是个十足十的笨蛋。”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有理!

    “看电影去?”

    我侧头看江泽,对他笑着摇头,“不,天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不用你送,离着不远。”展氏的企业,我都不踏入。

    江泽点头,目送我离开。

    走出几步,我回头对他仰仰手里的书册,道,“谢谢,我很喜欢。”

    漫步回酒店已经快十点,到前台划卡时,前台妹子笑着递过一个小蛋糕来。

    “展小姐,今天您生日,这是酒店送您的生日蛋糕。本来八点送到您房里,可您不在。”

    现在酒店还送蛋糕了啊,我笑着接过,“谢谢。”

    “不客气,用的新鲜奶油,展小姐要尽快吃。”

    我对她点点头回房间。

    本来想把蛋糕放冰箱,可一看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再加上晚餐牛排我没多吃,怕胃受不了……

    我打开音乐,坐在沙发上抱着书册,边看边挖蛋糕吃。

    甜甜糯糯,入口即化。

    蛋糕不大,几口就吃没了。最后,我含着铁勺,品着上面的甜味思量。我要是打电话让前台再送一个上来,会不会显的有点不要脸?

    和吃了半饱的胃抗争了会,我落败,给前台打电话问蛋糕是在哪里订的,可不可以再帮我订一个。

    前台妹子吱唔了一会儿,道,“……展小姐,白天不是我的班,这样,我问一下,然后给你回过去。”

    我说好,放下电话后去洗澡。

    洗到一半开始瞌睡,听到电话响,我围上浴巾出去,坐在沙发上接起来。

    “展小姐,我问到了,直接帮您订了一个。您是现在要还是……”

    “明天吧。”我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合上眼睛,“我要睡了。”

    挂掉电话,我合上眼。

    混沌中,听到门开的声音。凛冽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精神了下,往起挑挑眼皮。

    啪的一声轻响,眼前光线变的昏暗不明。

    才辨认清眼前有个人影,我唇间一湿,呼吸被卷走。

    “唔……”

    我抬手用力去推,两下后合实双眼,手臂无力垂下。

    “……Happybirthday.”

120 拯救了整个宇宙的女人

    睡的好沉,睁开眼时快十点。也就是说,我昨天睡了近十二个小时。

    可精神却不好,有些木然。

    靠着床头发了会儿呆,我下地去洗漱。

    赤裸的双脚往地上一落,我心中微微一震,停下动作。

    我脚落在柔软微凉的地毯上,而不是半尺外的家居拖鞋上。

    这不对。

    我每天睡前都会摆好拖鞋,睡醒后脚向下一伸就会穿进去。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了地方。

    我扶额,昨天我是有点累,洗澡时就开始瞌睡。

    然后……

    前台电话,轻轻的开门声,关掉的灯,模糊的人影,霸道的深吻……

    我捂住唇,连忙低头检查身上。

    浴巾滚在被子里,我身上是裸的。身上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不适。

    抓起睡衣套在身上,我穿上鞋去外面客厅。

    门关的死死的,我吃完的小蛋糕和勺子随意摆放在茶几上,书册展开,摊放在沙发上。

    一切都是我记忆中睡前的样子。

    难道轻开的门和那个人影都是我的幻觉?

    拍拍有些木的额头,我松下口气去洗漱。

    转身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飘进我鼻孔。

    我撂起衣袖细闻胳膊。

    片刻,脸一寒冲进浴室,拔光自己用力冲洗。

    折腾完自己,时间已近中午。前台送来我要的蛋糕时,我正在收拾东西。

    北城我不能继续待了,我精神又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我是时候去下一站或是回海市了,两个月,我想死何丽了。

    明明是同样的蛋糕,我却再吃不出昨天的香甜。不过正好果腹,吃完后我退房离开。

    去了江泽的艺廊。

    江泽办公室门没关,我站在门口时,江泽正在伏案做策划。

    一身简单的灰色休闲T恤,眉头微皱一脸认真。

    岁月对男人特别优待。

    三十岁的男人正是魅力四射的时候,而三十岁的女人已经逐渐衰老。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目光,江泽抬起头来。眸中的厉练在看向我时转成笑意,道,“你今天迟到了。”

    我无所谓的耸肩,笑道,“以后都要迟到,你记得扣我工资。江泽,我是来道别的,我要离开这里了。”

    江泽一脸惊讶,“这么突然?小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对他笑笑,说没什么。

    我实在说不出口我要疯了,我总是在自己身上闻到余扬的味道。我不能让他继续影响我,我得走出来才行。

    “昨天我的举动让你误会了?”江泽合起手提电脑,走到我面前道,“我就是给你过个生日,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和你无关,真的。还有,礼物我很喜欢。”拍拍背包,我笑道,“所以随身携带。”

    “那你……”

    “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烦燥。”我挠挠头发,再次对他伸出手,“给我吧。”

    一定是这段时间没吃药才会再次出现这种幻觉,追根究底起来,江泽还真是罪魁祸首,他早点把药还给我不就没事了。

    这次江泽没再说什么,回到办公桌后打开抽屉,把药拿出来放到我摊开的手心上。

    “下一站去哪?”

    我摇头,“还不知道。”

    江泽叹气,“无论到哪,记得联系。我这边事有进展,会告诉你。”

    我连连点头,倒水,吃药。吃完后对江泽摆摆手,向外走,“好了,我走了,去赶飞机。”

    “今天就走?这么快?”江泽拎外套跟出来,“我开车送你。”

    王婷捂着手机过来,“江哥,你电话。”一扭头,对我笑道,“嫂子,和江哥去约会啊?等下,等下,这电话特别急!”

    我伸手掐在王婷脸上,“说多少遍了,我和他正在办离婚。江泽,你忙吧,我走了。”

    艺廊里处处都好,人和气,事喜欢。唯一的不自在处就是这群孩子总叫我嫂子,一开始时我总会解释,次数多了会下意识的答应一声,知道他们叫的嫂子就是我。

    如果不是江泽正在为我们离婚的事努力,我真会怀疑是他对我还有意思,是他让员工们这么叫的。

    到了机场,我昂头看了会航班表,最后选择了去首都的机票。

    何雪是何丽的心结。

    她虽然从来不提不说,可内心里还是很惦记的。在回去前,我替她去看看何雪。

    何雪过的好,何丽也会开心。

    杨副总进去时何雪还是首都某大学一名大三学生,现在,她早毕业了吧。

    在首都辗转两天,我摸进何雪开的咖啡店。上午,几乎没人。

    能在后海开个咖啡店,也是不缺钱。当我和她说我是何丽的朋友,特意来看她时,她淡淡的哦了一声,放下我点的咖啡走了。

    过了十几分钟,又走过来,坐在我对面道,“你能在她死后来看我,那和她关系一定好吧。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恨我?”

    我摇头,“我只听她说过她爱你。”

    “爱我?”何雪冷冷一笑,“爱我就是留给我一笔钱然后去死?你给她上坟烧纸说,如她所愿,孩子我打掉了,开了个咖啡店,按她给我规划好的日子生活。你问她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回来!”

    她红着眼,骂了句,“操,他妈的。”

    离开咖啡店,我给何丽打电话。在她睡意朦胧时,闲聊,然后似无意的道,“何丽啊,你有没有想过和何雪联系,让她知道你没死?”

    电话对面哈欠连天的何丽没了动静,好一会儿,道,“你在她那里?”

    用不用这么聪明!

    我咬唇不语时,何丽问,“她还好吗?”

    我靠在后海岸边的护栏上,跃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往咖啡店里看。

    柔弱长相的何雪穿梭在来客之间,时不时爆句粗口,一脸的浑不忌。语气,模样学何丽学了个十成十,可行事做派却没有何丽的洒脱。

    我舔舔唇,转身看着白茫茫的后海笑道,“挺好的,孩子打掉了,开了咖啡店,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挺好的,你走后,她模仿你的痕迹,活成了你的样子。

    “那就好。”何丽长叹,“她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像我,脸上皮肤都松了。操,真松了,我得找时间去韩国做个拉皮才行……”

    我大笑着挂掉电话,走到店里拍拍何雪的肩膀。

    在她回头时,我道,“你姐姐说,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何雪一震,上下打量我几眼后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吧,何丽都死好几年了!”

    “活在你心里就好,像她爱你一样爱你自己。”无视她看疯子样的眼神,我扶扶眼镜融进人流。

    首都多景点,我去年在这里过的浑噩,一处也没去过。如今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我把几处有名的地方全逛了一遍。

    冬日,游客不似夏天时那么多,不过也不少了。

    去爬了长城,看壮丽山河。去了故宫,看雪后美景。

    去恭王府摸了天下第一福,听和珅神奇的一生。

    和珅一生妻妾无数,却和发妻冯氏琴瑟和鸣。据导游讲解,这若大的恭王府,只有和珅和他的发妻冯氏居住,别的姬妾分住在恭王府附近的宅子里。要和珅夫妇召见,她们才能乘坐小轿从脚门进来。

    冯氏一生运气极好。

    她出身门名,是族中爱女,嫁于和珅时,正值和珅年少。死时,正值乾隆皇帝薨前一年,次年,乾隆薨毙,和珅落狱抄家。

    也就是说,她走过了和珅所有的繁盛时期,被和珅宠了一辈子,被别人尊重了一辈子。

    导游解说完毕,有个妹子笑道,“冯氏上辈子拯救了整个宇宙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顺心如意的一生?”

    我举着相机对着拍摄楼宇下面的青紫万福,心中暗笑。

    她真的顺心如意吗?

    和珅是给了她很多很多,可那些是她想要的吗?也许,她想要的不过是和和珅粗茶淡饭厮守白头。

    转过一个墙角,我轻笑出声。

    我在想什么。

    冯氏是幸福,顺心如意的。生在那个时代,和珅已经给了他所有能给的一切。

    恭王府里面有卖天下第一福字画的,价钱从几十到几万不等,买的人络绎不绝,皆想把这份福气带回家。

    我选了一幅字画,打算回海市后让人带给展老爷子。别管价钱几何,总的来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抱着那幅天下第一福往恭王府外面走,我手机突然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笑了。

    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我刚想到展老爷子,他就把电话给我打过来了。

    接起电话,我笑道,“爷爷,这个时候你不是在练功吗?”展老爷子迷太极。

    “方小姐,我是郝忠。”

    我定在原地,不确信的道,“郝伯?”

    “是,”他道,“是我。方小姐,不知您是否有时间,过来老宅一下。”

    “去老宅?”我原地转了个身,抬头看恭王府的匾额,“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北京,过不去。展老呢?”为什么是他给我打电话?

    郝伯微微沉呤,道,“老爷子病的很重,想见你。”

    我愣在原地,好一会笑出声来。青天白日,我竟然听到了笑话!

    “不可能,我昨天还和爷爷通电话,他怎么可能会病。他身体那么好,他……”

    “方小姐,”郝伯打断我,道,“你没看新闻?”

    新闻?

    我返回页面,划开手机屏幕,一条新闻大咧咧的躺在推送栏里。

    今日凌晨,美宝国际现任总裁兼代理董事长展建华于美宝国际总部大楼跳楼自杀,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跳楼,自杀?

    我脑中一片空白,呐呐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太突然了!

    “方小姐,老爷子受了很大刺激,当时就晕过去了。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说要见你……你看?”

    “给我一天时间,我马上回苏市。”

121 签字

    八个小时,我预计要一天才能完成的行程被直升机提前到八个小时。

    我乘坐的车驶进老宅时,天边还挂着当天最后一抹阳光。几丝闲云浮在青花瓷色的天空上,被那抹阳光染成橘金色。

    别墅,喷泉,花园,回廊,穿梭其中的生活助理,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平静,却又透着不可言喻的凝重。

    郝伯已经在别墅前等候,脸上很平和,看不出丝毫异常。我下车向他走过去,张张嘴想问展老爷子怎样了,他一伸手,轻声道,“方小姐,这边来。”

    几个进进出出的生活助理停下脚步,退站一旁让路。

    我深吸一口气,提步跟在他身后。

    五分钟后,郝伯引我进到一处书房。他敲敲门,在里面传出回应时,推开门,请我进去。

    我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对郝伯挑挑嘴角走进书房。

    在直升机上,我一直觉得展老爷子要大不好了。就连走进老宅那一刻,都认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躺要病床上,形似枯木的老人……

    现在,他能在书房里见我,郝伯会放我一个人进去,说明展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糟。

    书房很大,装修的古香古色,很是雅致。

    外面的小会客室里放了一组藤椅,煮茶的器具,玉石摆件,青花瓶插。在满屋子价值不菲的摆设中,挂在东墙上那幅《松鹤图》突兀异常。

    我画的,技艺差到不行。我当时是哪来的信心把它送给展老爷子的,也亏的展老爷子把它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我从那幅画上收回视线时,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传来一声沉重的轻叹。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展老爷子就坐在转向落地窗外的旋椅上。

    “你坐。”展老爷子出声,语气平静,带着冷意。

    我在办公桌前坐下,问,“爷爷,您身体……”

    旋椅转过来,展老爷子看着我道,“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目光落在展老爷子身上,我心微微震了一下。

    这两年,我见过棋盘上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展老爷子,见过落寞悔过,懊悔不已的展老爷子、见过开怀大笑、悠闲品茶的展老爷子。独独眼前这个脸上带着肃严之气,目光凌厉如刀的展老爷子。

    他身上的气息和余扬暴怒时相似,却又有不同。那是真真正正的沾染过血色,几十年风霜磨练出来的。

    只两眼,我错开目光,揣在心中的担忧在一刹那间变成畏惧。

    “爷爷,您节哀顺便。”

    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对于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说太过沉重。

    “哀?”展老爷子缓缓道,“我不哀,我高兴。”

    “……”

    我一惊,抬头看展老爷子。

    展老爷子直视我,声音微扬,“我高兴我养了个好孙子,在心狠手辣这方面,他比他二叔有过之而不及!”展老爷子手中拐棍在地板上重重一磕,怒道,“他二叔再荒唐,再攻于算计,也没有对自己的血脉至亲下手!展寒阳他好,他不愧流着展家血,他做到了!”

    展老爷子的声音明明不大,却震的我耳膜直痛。

    寒意随着他的话爬上后背,脖侧,头皮,没一会,全身都冻的麻木了。

    展建华跳楼自杀和余扬有关?

    这不可能,余扬虽然一直对他父亲不亲又颇有微词,可那毕竟是他生父。他再冷血,也不至于对他亲生父亲下手。

    “你不信?嗯?”那声嗯微扬,满是不质问。

    我咽下一口吐沫,摇头,“爷……展老,我不知道。我对展家的事不了解,您今天叫我来……”

    展家的恩怨我没兴趣,我来这里是因为挂念一个对我帮助颇多,很疼我的老人。

    如今看来,我似乎是来错了。

    “我叫你来,”展老爷子从桌上拿过一件文件,递给我道,“是为这个。”

    我接过来瞄一眼,再次震惊。

    美宝国际的股份转让书,展老爷子,转给展冉。

    “爷爷,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不能要。”

    “这不是给方小冉的。”展老爷子道,“这是给展冉的。展家子孙,不论男女,都会得到美宝国际百分之五的股份。”

    “什么意思?”我把那份股权转让书推远,似毒药一样不敢沾手。

    什么展家子孙,什么美宝国际股份,他在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签了字,”展老爷子推过一只水笔,“你就是我兄弟流落在外的孙女,被正式认回展家的展家子孙。”

    “可我不是!”我虽然现在叫展冉,可我是方小冉,我不是展家人!

    “我说是你就是。”展老爷子展开文件放在我面前,起身走到我面前,把水笔拧开再次递给我,“你对他还报有期望?还想和他在一起?”

    我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签?这份文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展冉……”

    “我不是展冉,不是。”

    我想起身,却被展老爷子按着肩膀坐下。

    “你既然不想和展寒阳在一起,那签不签这个字,是展冉还是方小冉,对你有什么区别?”

    “我没想和他在一起,可我为什么要签这个字。展老,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回头,直视展老爷子。

    一个名字到另一个名字,背后是数以亿计的资产,在他口中竟然是没有区别。

    那还有什么是有区别?

    展老爷子低头看我,把笔塞到我手中握紧,“……冉冉,我不想做什么。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是对我未能出世的重孙的补偿。”

    “……”

    我回头,视线落在那份股权转让书上。

    只要签字,我就是展冉。只要签字,我就家产亿万。而且就如展老爷子所说那样,这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方小冉有什么?

    她除了有两段荒谬的婚姻,一个死在腹中的孩子,一个荡妇的名声外,还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

    五分钟后,展老爷子唤人进来。一个上了年岁的女人走到到我身前,恭敬的道,“二小姐,我带您回房。在记者招待会召开前,您要一直住在这里。”

    我抬头看展老爷子,他已经坐在转椅上,拿着那份股权转让书转过身去。

    我起身,跟在那女人身后出门。

    她道,“二小姐,你可以叫我芳姨,我是展宅的内管家。”

    我手心被汗水浸透,心肺一阵阵发麻。脑中恍惚,分不清眼前一切的真假。

    “不要叫我二小姐。”我不是。

    “好的,”门在我眼前轻轻合上,芳姨对我轻声道,“二小姐,请随我来。”

    我在她的引领下转身,一抬头,看到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走过来余扬。

    最后一抹阳光消退,他的身影在光影变化中飘忽不定。几步,走到我面前。

    区别于展老爷子的盛怒,余扬神态说不出的放松。就像是沙漠中久行的人,在濒临绝境时踏上了绿洲一样。

    芳姨对他低头,道,“少爷,您回来啦。”一扭头,催促,“二小姐,我们走吧?”

    余扬目光在我脸上扫过,“二小姐?”

    我微微后退,靠在墙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呵。”余扬轻笑一声,拧开书房的门,和我擦肩而过,“爷爷,我回来了。”随意中带着亲切。

    “啪!”碎瓷声。

    “老人家不要太动怒,对身体不好。”余扬回头,对芳姨道,“十分钟后,叫人来收拾。”

    目光,再次从我脸上扫过。

    “展寒阳你好样的啊,”展老爷子怒气爆棚,“你!”

    “为了奖励我,所以你换玩法了?”余扬手轻轻一推,门合死,声音隐隐传出,“……你觉得我会在意?”

    “你一定要离婚?”

    “老爷子,季家没用了。”

    芳姨轻碰我胳膊,“二小姐,请跟我来。”

    我浑噩的跟在芳姨身后,直到被领进一间房间坐下还回不过神来。

    展老爷子盛怒,怀疑展建国的死和余扬有关。可在余扬回来后,他第一句问的却是余扬离不离婚。

    天,好乱,这都什么和什么?

    展老爷子要认我回展家,是以为余扬对我还有意?

    荒唐!

    以余扬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真放手了,怎么可能不把我捉回去。刚才那短暂的相遇,他又怎么会那样淡然。

    仰躺在床上,我瞪大眼睛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心中乱到往嘴里塞了两次药才稍稍平静。

    半个小时后,芳姨叫我出去用晚餐。我拒绝,她好脾气的道,“二小姐,让大家一直等是不礼貌的。”

    我落败,起身跟在她身后去餐厅。

    人还真齐!

    脸上无喜无怒的展老爷子,展老太太。端坐的展建国夫妇,互看两眼的展明毅夫妇,红着眼圈的展建华遗孀季梦容、低着头的展思柔,当然,还有一脸淡漠的余扬和看到我时满脸惊愕的季林桐以及一大一小两个粉嫩嫩的孩子。

    展老爷子坐长桌主位,十几口人分坐在长桌两侧,气氛很是低沉。

    我在芳姨的引领下到座位坐下,左手边是展老爷子,右手边是余扬,对面是展老太太。

    坐下后开始上菜,众人皆闭声不语,安静进餐。

    我如坐扎毡,手心直冒冷汗,握着刀叉食不下咽。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十几双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扫荡。

    备受煎熬半个小时后,展老爷子放下刀叉,众人纷纷结束。他目光森然的扫了眼众人,清冷出声,“建国,明毅,寒阳留下,我有事说。别人都散了吧……”

    被点名的三个人整襟正坐,其余人纷纷起身离开。

    我如获大赦,站起来离开。出了餐厅才走出十几步,遇到站在回廊上的展思柔。

    她歪头看我,眼中带着我看不明白的意味,“我应该怎么叫你呢?叫嫂子吧,老爷子认你回展家当亲孙女了。叫姐姐,你和我哥又是合法事实夫妻。”

    我沉下气息,道,“你可以什么也不叫。”

    展思柔下了回廊,边走边叹,“那多没礼貌……”

    我跟在她后面,直奔核心,“所以,展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她站在路灯下,道,“就是,和你谈谈划到你名下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122 信吗

    我隐约猜到展思柔找我会说我被认入展家的事,却没想到这么直奔主题,直接谈到股份。

    我挑唇,从她身边慢步走过,偏头问,“哦,你要帮我打理吗?还是会出个好价钱收购到你自己名下。”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展思柔眼眸闪亮,引我走到一块空地,停下,“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会付出代价的。”

    不远处,是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地。

    几个生活助理护着展家最小的两个公主玩,季琳桐不远不近的坐在凉亭上。

    “所以呢?”我收回视线,看向展思柔。

    展思柔是利落的短发,柔美中带着帅气。她五指在额发中梳过,对我道,“我会给你一笔钱。”

    我笑,“和那百分之五股份相当的钱?”那要几个亿?

    “那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拿不住。”展思柔正了神色,道,“可我给你的就是你的,这一辈子,你都不会为金钱所碌。”转而,一笑,“你挺不愿意看到我哥的吧?你说,我哥会不会因为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对你回头?”

    柔和的路灯光下,展思柔眼眸熠熠生辉。

    “如果你心中想的就是和我哥重修旧好,那这些话当我没说。”她耸耸肩,“我会,祝福你们的。方小冉,嫁进豪门的,方小冉。”

    原来,名门淑女的脸上也会露出如此嘲讽的表情。原来在利益面前,所谓的血脉亲情全是假的。原来,一个人的死,并不能让私下的争夺减少半分。不,只会更多!

    这就是,豪门。

    我突然笑出声来,在季林桐向我看过来时,对展思柔道,“展小姐的提议真的很合我心意。说真的,没有什么比待在你哥身边更痛苦恐怖的了。”

    眼见展思柔眉头微微舒展,我笑着说下去,“不过,只怕不能如展小姐的意了。”

    “你会被撕碎的。”她轻动薄唇,道,“方小冉,希望给你收尸的人能找到一块完整的尸块。”

    说罢,她对韩晴和展思柔走过去,叫了声二嫂。

    季琳桐笑着站起来,把展思柔拉过去,又对我摆手,“小妹,过来坐。”

    我嗤笑一声转身,重新走上回廊。谁是你小妹?恶心!

    展思柔说的没错,那从天而降的股份会让这群狼把我撕碎。而我,全然没有回手之力。

    夜幕下,我延着回廊速走很久。直到走出一身薄汗,才叫住一个生活助理带我回住处。

    柔床高枕,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夜半坐起来吃了两次药,才算勉强合上眼睛。

    两天后,警方调查结果出来。

    展建华系酒后失足滑落,有监控为证。

    至于别的,就不是警方调查的范围了。就算是,这样的豪门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手的。

    展家上下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早就猜到,又或是,这样的结果本就是他们给出。

    接下来,是办丧事。

    整个流程由余扬亲力安排,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处不完美庄重。虽然出现在电视杂志上的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还是被媒体大力宣染的写成——美宝国际副总裁展寒阳一直未能走出哀痛。

    报道词藻华丽,写了身为人子,让慈父安详直走完最后一程是展寒阳毕生所愿。相信,已过世的展总在天看到亲子为他所做的一切,会倍感欣慰。

    追悼会休息室的卫生间里,我看着这条新闻疯笑出声!

    哀痛?安详?倍感欣慰?

    这篇报道全文连标点符号加起来一共三百七十二个字符,我看出了三百七十二组讽刺!

    门被轻扣两下,我收了笑,换上一脸冷漠推门出去。

    门外,季琳桐磨牙道,“注意形象。我不管老爷子如何看重你,你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总之,你现在代表的是展家。如果让记者抓到一丝一毫负面新闻,我就……”

    “你就怎么样?”我靠在门上,看着季琳桐冷笑,“把我赶出展家老宅?”

    以前没有和季琳桐站的很近过,此时才发现她身高比我短那么一点点。

    江南妹子果然小巧。

    扶着门框站直,我以身高碾压她,微微俯视,“怎么,敢站在这里大呼小叫,是离婚协议书不用签了?”

    季琳桐脸刷的一下变的惨白,眼中流出恨意。片刻,退后两步对我道,“你以为,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他就会承认你?你不要做梦了。”她嘴角挑起冷笑,“你不过是个替身。他在抱我时,知道抱的是我。而在抱你时呢?”

    季琳桐扬手推门,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看到的是别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痛的我身上一颤。

    手指夹在门缝里,想抽出来又卡的死死的。

    季琳桐含着一丝冷笑继续合门,我仿佛听到指骨在门缝的撵动下咯吱做响。

    心焦的扬起左手,我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扇了季琳桐一耳光。

    她被那股力道带的踉跄一步后退,终于把门松开。门后弹砸在墙上,发出“呯”的一声。

    “你敢打我!”她扶墙站稳,捂着右脸不也置信的对我道,“从来没有人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从门缝中抽出手。

    无名指和中指的第二个指节红中带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充血。

    放在唇前边往上呼气,我边道,“怎么,你以为刚刚在做梦?用我再打一下提醒提醒你这不是梦吗?”

    不再理她,我转身向外走。卫生间虽然就在休息室内,可和正厅还有个小门廊。

    我刚走到那里,肩膀被猛的扳住,拉回。随即,一只手掌带着残影向我右脸挥来。我心中一惊,向后一仰……

    本来空旷的空间凭空出现一堵肉墙,正好阻碍了我后仰的动作。

    可耳光也没打在我脸上,季琳桐的手腕被一只手擒住,正好停在我脸侧。修的圆润的指甲碰在我皮肤上,微凉。

    季琳桐往回抽手,指甲在我脸上一划……

    “寒阳,疼……”她拧眉,撒娇,“你快松手。”

    余扬的声音从他胸腔震在我后脑,“你们闹够了吗?”

    “是她先动手的。”季琳桐看着我,把自己右脸显出来,“你看。”

    “你先动的手?”他呼吸落在我耳侧,成功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侧身,从他怀里退出站到一旁,看着眼前这对夫妇冷声道,“对。今天这样的日子我闹事,展先生可以把我驱逐出会场了。”

    “为什么?”余扬看着我,问道。

    我手痛的揪心,微微偏头,皱眉道,“看你们不爽行吗?”

    余扬定定看我两眼,松开季琳桐的手对她道,“去上妆,外面有记者。”

    季琳桐愤愤的瞪我一眼,绕过余扬出去了。

    我甩甩手跟在她身后,却在经过余扬时被他拦下。他手臂支在墙上,问,“信吗?”

    “什么?”我忍着不呼吸,不想闻他身上的气味。

    “我杀了他。”

    我看着他手腕西服上的袖扣,沉默。

    展建华最后见的一个人是余扬,这是展家人都知道的事,不然展老爷子也不会爆怒到晕倒。

    可如果说是余扬杀了展建华……

    我摇头,“不信。”我是恨余扬,他的所做所为也让我无法忍受。可杀父……我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余扬胸膛起伏两下,沉声笑了。

    “现在我信了。”抬头看他一眼,我推开他手臂走出去,“因为你就是个变态!”

    能在自己生父追悼会上笑出来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追悼会繁杂而长,那些长在财经板块看到的社会名流差不多都到了。余扬站在主位,旁边是季琳桐和展思柔,其余亲眷皆站在后面一排。

    迎礼还礼送客……

    一个下午站下来,我腰酸背痛,黑丝手套里的右手手指已经肿的像是小红灯笼一样。

    追悼会结束后,余扬和季琳桐留下送展建华最后一程,其余人乘车回了展家老宅。

    车还行在路上,关于追悼会的新闻就出来了。

    呃,内容有点……诡异。

    竟然不是写余扬怎样哀痛或是都有多少商业大亨来参加。而是写,展家小儿媳季琳桐浓妆出席追悼会。

    不尊,不敬,不孝。三顶大帽子扣下来,把季琳桐批的一无是处。

    且控诉,当初展寒阳迎娶季琳桐展老爷子本不同意,是展建华和季梦容从中撮合所以才成就世纪良缘。

    主楼客厅中,展老爷子当着所以小辈的面摔了展老太太递过去的茶盅。然后,捂着胸口坐回到藤椅上。

    展老太太摆手让大家散了,轻抚他前胸,道,“今天这事是琳桐不对,是她不知深浅了。”

    展老爷子推开她手,沉着脸上楼。

    走出客厅,我捂着胸口深呼吸。明明,空气很清新,心中却依旧沉的厉害。

    展老爷子心情不好,所以晚餐显的随意。见展思柔不吃开车出了老宅,我也说了句不吃了转身回屋。

    回到房里,我找生活助理要来医药箱,用剪刀把勒进手指里的黑丝手套一点点剪掉。忍痛摸摸,没破皮也没伤到骨头。

    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敷在伤处,稍稍缓解了痛梦,我心中的燥意也随之减轻。

    望了几眼天花板,我摸出手机来看。

    好几条信息,何丽问我什么时候回海市,江泽问我什么时候回北城,有好事。

    回北城?

    我单手有气无力的打字,“怎么,离婚的事有眉目了?”

    他发过来三个点,沉默好一会,回,“这算不上好事。”

    我挑眉时,他又发来一条信息,“你有出售摄影作品的打算吗?”

    “嗯?”我道,“什么意思。”

    “是这样,有人看那个玉雕的宣传册,没看上玉雕,看上你拍的照片了。说如果你有意出售,可以面谈。”

    还有这种事?

    微合的门被轻敲推开,芳姨送进一杯牛奶来,道,“二小姐,不吃晚饭对身体不好。您喝杯牛奶吧。”

    我连忙起来,笑着接过来说谢谢。

    芳姨看到我手指,惊叹一声,“二小姐手伤成这样,我给你叫医生吧。”

    “不用麻烦,小伤,明天就好了。”一叫家庭医生,整个老宅就都惊动了。

    “那好吧。”芳姨没强求,“牛奶趁热喝,如果饿了就吩咐厨房做吃的。”

    我仰头喝下半杯温牛奶,笑看她离开。她给了我尊重,我就要回以敬意。

    把牛奶放到一旁,我继续和江泽聊天。

    江泽发来语音,说如果我真想靠摄影吃饭,可以拜个名师。

    “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你真有意,我可以介绍个老师给你。不过,要出国。”

    我揉揉耳窝,想了下,道,“学习有费用吗?”我在美国是有老师,不过不是什么名师,我仅仅是学会怎么照而已。

    “当然有。你可以签我艺廊。”江泽发语音道,“学成后,两年内,你的所有作品都要归我。当然,我会看在熟人的面子上给你很高的提成,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想。”

    手指隐隐的痛,痛的我脑中有些木。把手机放到一旁,我去冲了个澡。拧开头发坐回到床上,翻开那本书册看。

    我拍的照片,真的可以卖钱?

    我含着痛的火辣辣的手指,一页一页翻看。才看几幅,门被无声打开。冷气袭来,我向门口看去。

    余扬手搭在门把手上,正侧身进来。他瞄我一眼,道,“多大了还吮手指?”

    门一合,很自然的松开领带,卷起袖口往浴室走。

    我僵在床上,直到他拿着毛巾擦手,顶着微湿的额发出来,才把手中的书册砸向他!

    “滚出去!”我沉声怒喝,“这是我房间。”

    书砸在余扬胸前,啪的一声落地。

123 你能不能别在我脑子里走来走去。

    我咬牙切齿的瞪余扬,余扬眼带惊愕的看着我。

    片刻,他微微弯腰,把那本书删捡起来。翻看两下,嘴角一挑笑了,“你拍的?进步很多……”

    说罢,把书册放到电视墙下的矮柜上,转身走到冰箱前挑挑拣拣,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拧开喝一口,走到窗前挑开里层水蓝色的薄纱,把外面那层米色的厚窗帘拉上。

    而后,又站到空调前,把去湿模式打开……

    我视线粘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身影在房间里四处游荡。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在爱尔兰时。

    睡前他会晃荡房间各处,把所有不妥帖的地方打理妥帖。

    “这么看我干什么?”余扬坐在窗侧的沙发上,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我哪里不对劲?”

    查看一翻,他坐直把外套脱掉,搭在椅背上。

    我绻起双腿,左手插进头发里,满心无力的看他,“展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扬身后一仰,四肢舒展的靠在沙发里,道,“不想干什么,就想这么坐一会儿。”

    “那你能回你房间去坐吗?”我道,“这是我房间。”

    余扬双手在小腹上互叠,食指轻敲,温和的笑道,“你看,在老爷子的设定里,你流落在外近三十年,刚回到展家需要照顾。我身为哥哥,来妹妹房间里坐一坐,说会儿话,增近一下兄妹感情,似乎没什么不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手微微用力,我用后脑传来的痛感压抑越来越烦躁的内心。

    “我不是说了。”余扬依旧挂着那幅风清云淡的表情,“就是来和你聊天。”

    我深吸一口气,闭眼吐出。

    “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吗?”这是他出现在我房间,做出和以前一样举动的原因?

    应该是,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股份,”余扬抬手揉捏了下眉心,疲惫的叹道,“你知道他把股份给谁了吗?”

    他?

    谁?

    听不懂余扬在说什么,我接不下去话。

    “他立了遗嘱,把他名下的股份平分给了除我之外的所有展家人。”

    我终于听明白,余扬口中的他是展建华。

    “这样一分割,想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再聚集起来,难于上青天。”余扬右手轻按太阳穴,眼睛盯着一处一动不动,“而我现在还拿不准展明毅手中有了多少私股。三天后公司董事会,会重新推选美宝国际亚洲区执行总裁……”

    “你说,我有几分胜算?在老爷子不再支持我的情况下。”他扬眸看我,“会不会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我一句也不懂。

    “你说,他要有多恨我?”余扬收回视线,把握在手里的矿泉水放到一侧,一颗颗解腕上的袖扣,“不仅用自杀成功离间了我和老爷子,还给我扔下这么大一个难题。我还是他亲儿子吗?从小到大,只有老爷子把十七张亲子鉴定甩在我面前时,我得到了他的正视,愤恨的正视。”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就知道你不会有好下场。”

    “其实我一直想得到他的表扬,所以我一直想做到最好。”余扬解开两颗领扣,右手支在下巴上,“可我发现想得到他的认可比得到老爷子的认可难多了。我考试得一百分,老爷子会说我真棒,他会哦,表示他知道了。我十四岁谈下第一笔生意,老爷子说不愧是我孙子,他漠然的把那份成交书混在一堆日常报表里。我想,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不够好,所以我一直对自己严格要求。他上学时考试年级前五,那我就要年级第一。他十九岁进到美宝国际,那我十七岁就要去。他第一笔生意谈下三十万,那我就要谈到三千万。他勤勤恳恳,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那我就要工作十四个小时……可你说,他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厌恶呢?儿子这么优秀,他不是应该为此自豪吗?”

    余扬坐直,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探寻。

    我咽下口吐沫,道,“你,太过锋芒毕露了。”

    老爷子是展家的大家长,余扬所做所为,遮住了展建华的光芒。如果只是在普通人家,展建华一定会为他骄傲自豪。可,展家不是普通人家,余扬的每一次超越,都要述说着展建华的平庸无能。

    而做为一个财阀继承人,最不需要的品质就是平庸无能……

    “是啊。”余扬耸耸肩,笑了,“长大后我也想明白了,可那时我肩上压了太多,只能扛着重担往前走。然后,我想明白一个道理。”

    余扬站起身,向我走来,“展家人亲情太单薄,往上五辈全是商业联姻。所谓的家,就是一所房子。所谓亲人,不过是凑在一起吃饭的生意人。在这种情况下养育出的孩子,只会是感情缺失的下一代生意人。然后,重复上一代看似成功却又可悲的一生。”

    我拄着身侧,盯着他向后退。可后面就是墙,我退无可退。

    “……我的孩子,一定要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他平庸一世,我不会气恼轻视。他做出成绩,我会骄傲自豪。”余扬站在床侧,倾身过来,“就像普通人家那样,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年花甲退隐归家,年古稀子孙绕膝……我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我摇头。

    他所说的一切都不高,高的是他所站的位置。在巨大的利益纷争下,想做到这些真的……

    “可为什么我觉得很难?前面沟沟壑壑,跃过一道还有一道……”

    他手抚在我耳侧,我后退一下,抬手去挡。

    “怎么不叫医生?”他擒住我手腕,目光落在微微消肿的手指上,“还痛吗?”

    我把手挣出来,看着他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我被他说的头晕脑帐,明明告诉自己要清醒,脑中却一阵阵的犯沉,现在是强撑着在听他说话。

    这种感觉,真是……

    “我会为此一直努力。”余扬轻捻指间,道,“不择手段,不记后果。”

    “展先生,如果你再不离开,我要叫人了。到时,只怕丢身份的是你。毕竟我现在是你妹妹……”

    “你要委屈下……”余扬再次正视我。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的看他,脑中警铃大作,“什么叫我委屈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名声毁的还不够?不仅新婚当天偷人,现在还和自己哥哥……”

    “我算你哪门子哥哥?”余扬轻笑,“你根本就没签字。小冉,老爷子答应了你什么,让你不顾危险留在展家陪一大家子做戏?”

    我心中一震,困意退下两分。

    他居然知道我没签字,知道我在做戏!

    错开他满是探寻的目光,我言之凿凿,“我签了。”

    “签就签了吧。”他轻叹一声,手搭上我肩,“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你连吴用都玩不过,还妄想和老爷子合作?与虎谋皮的后果是自害其身,这道理你懂吗?”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知道吗?”我甩开他手,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离开你,和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不管我在你心中是个路人甲,还是个替身,就算你真的有喜欢过我,我也不会再待在你身边。你尽管去追求你的幸福,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年花甲退隐归家,年古稀子孙环绕……展寒阳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没有通气去杀了你为我的孩子讨一个公道,可我也不会再被你利用哪怕一分一毫!我诅咒你,你想要的你一辈子都得不到。”

    余扬眉心皱起,偏过头去,脸色煞白。

    许久,他回过头来,问,“你困吗?”

    我看着他冷笑,死死攥着伤手,用痛来支撑精神,“不。”他不走我不会睡。

    “听话,睡吧。”他端起我喝剩的牛奶,递到我面前,“再喝些?”

    ……

    我看看牛奶再看看他,猛然反应过来。

    “你居然给我下药!”扬手打翻牛奶,我指着余扬大声骂道,“展寒阳你卑鄙无耻下流,你就是个人渣!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你知不知道我闻到你的气味以为我疯了,以为我彻底疯了!”

    怪不得我会睡那么死,怪不得早上起来时会在身上闻到他的气息,原来我没有憶症,是他真的来过!

    “嘘,嘘……”余扬擒住我伤手,拉我到怀里紧紧抱牢,“别吵,名声,名声。你不怕别人听到?”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我挣不开他怀抱,狠声道,“你做出来了还怕别人知道!你放开我!”

    “我不怕,你怕。”

    “你放开我!你发春去找季琳桐,你……”余扬越抱越紧,我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余扬闷哼一声,抱着我的手臂往紧收了收。

    他抱的越紧,我咬的越用力……

    只一会,我身子发软,牙齿用不上力道。脑中发晕,眼前阵阵发黑。

    “别闹,我只想抱抱你。以前都是等你睡着,今天想和你说说话……”

    紧紧抓着他衣袖左手松开滑下,我合眼靠在他胸前。

    “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别在我脑子里走来走去,又哭又笑……我会以为我疯了。”

124 你让我恶心。

    124章

    牛奶我只喝了一半,所以整夜的觉我只睡了一半

    醒时是凌晨四点半。

    调暗的台灯洒了一室昏黄,柔和了房间本来清冷的色调。梳妆台上闹钟嚓嚓嚓的走动,显得房间安静祥和。

    余扬躺在我身侧,睡的正沉。头埋在我胫侧,呼出的气息落在我肩膀。右手轻握我伤手手腕,隔着被子环抱在我胸前。

    热,后肩出了一层粘腻腻的汗,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累。

    我深吸一口气翻身,和他拉开距离。他顺势贴上我后背,把手握在我腰间。

    贴的更紧了。

    我睁大眼睛看窗帘里那层水蓝色的薄纱,脑子很清醒,却空白的思考不了任何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贴在后背上那具胸膛起伏一下,呼吸长长呼在我耳后。

    我没动,轻轻合上眼。

    细吻落在耳上,像爱兰尔时他醒过来的每个早晨一样。

    痒,我眉心微皱。

    “早安。”他五指滑过我发丝,轻声呢喃,“九点,家庭医生来给你看伤。”

    眼前光线一暗,眉心被揉了两下,“别皱,真丑。”

    我攥紧伤手,在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身后,豁的一下坐起身来。

    梳妆镜中,那个脸上无一丝血色的女人如鬼似魅。我和她对视片刻,双手抓头,疯了一样尖叫嘶吼!

    声音荡在耳侧,震的大脑嗡嗡做响!

    “咔嚓”一声,门被推开,芳姨带着五分轻视三分不耐两分隐忍的脸映在梳妆镜里。

    “二小姐,大家还在休息。”

    我停下尖叫,在镜子里和她对视,“如果我是在你家少爷身下大声叫床,你还会告诉我大家在休息吗?”

    昨晚,我怎么会在她眼中看到尊重?

    也许有过,可在经过余扬留下的一晚,就全都没了。不管,他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二小姐,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身为展家小姐,这番话您不应该说。”

    我理顺抓乱的头发,回头看她,嗤笑出声,“他可以做,我不可以说。同样是展家儿女,芳管家的双标玩的很顺溜啊。”

    “二小姐,请您注意言行。”芳姨的脸色和语气一起沉了下去,“少爷约了家族医生,九点来给您看手指上的伤,您应该起床了。”

    合上门,她走了。

    我着着合紧的房门爆笑出声,扬手将手里的枕头砸上去后,眼泪迸出。

    “展寒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把我毁了一次又一次,我恨你把我当成玩物把玩在股掌之间,我恨你对我装出来的所有柔情蜜意!

    九点,家庭医生被叫进老宅为我看伤。他细致的检查我手指时,最新的一条娱乐播报推送到手机上。

    前展总葬礼后,展副总展寒阳首次出现在海市分公司。其胫上带有青紫咬痕,似是……

    点开,娱乐小编讲事实说道理,用展寒阳丧礼后回了展家老宅,直到今早才出现论证,那咬痕是季琳桐咬的。

    文章最后写了一句:公公丧礼上浓妆艳抹,当夜又在丈夫身上留下咬痕,二年前的玉女影后如此“孝顺”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下面,成千上万的追评漫骂。

    连季琳桐滚出娱乐圈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还有喊着脱粉转黑的。

    也有维护的,说指不定是野女人咬的呢,媒体没搞清事实就随意乱写。

    可惜,这样的评论只有几条,一发出来就被如潮的狂骂淹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为野女人的我举着手机大笑出声,全然不顾家庭医生和站在家庭医生旁边一个劲皱眉的芳姨。

    我手伤的不重,没伤筋也没动骨,可手指还是被家族医生任性的包成了粽子。

    傍晚时分,出外一天的展家人陆续回到展宅。

    我坐在秋风瑟瑟的回廊上,看他们下车后温和亲切的相互打招呼,像真的感情很好那样述说这一天的所闻所见。

    路灯亮起时,韩晴回来。

    车在她身后开走,她才迈上台阶,就被带着一脸怒气的季琳桐给拦住了。

    季琳桐这一天没迈出老宅一步,可也没出现在众人眼前过,连中餐都没吃。

    此时的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拦在韩晴面前扬手就把手中的茶水泼了上去。

    展家吃喝用一切都讲究精致适量,那一小杯的茶水勉强打湿韩晴半张脸。

    韩晴惊叫一声闭眼时,季琳桐反手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韩晴,别忘了你是展家大少奶奶!”季琳桐咬牙切齿的道,“就算你找水军把我名声炒坏,让老爷子老太太对我厌恶至极,你依旧没办法嫁给寒阳!”

    “你说什么?”韩晴没有还手,而是从包里拿出纸巾优雅的擦去脸上的水渍,“我一句也听不懂。怎么,你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惹老爷子老太太生气了?”

    “呵。”韩晴冷笑一声,理理发丝,迈上一个台阶,对季琳桐道,“那你要去认错才行,不要像只疯狗一样乱咬人,实在是有失教养。”

    和季琳桐擦肩而过时,她又道,“对了,寒阳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他的孩子一定要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表妹,我有点不明白这句话,你能帮我解释解释吗?”

    季琳桐脸色变得透明,用肩膀撞开韩晴,转身跑进楼。

    韩晴冷笑,转身向回廊走来。从小台阶走上来,她站在我面前道,“都听到看到了?那你明白寒阳是什么意思吗?”

    我仰头看韩晴。

    虽然被泼了杯茶,可妆容却没花。挨了巴掌的左脸微微泛红,配上水莹莹的双眸显的楚楚可怜。

    她以我笑,所以我也对她笑。

    “知道。”昨天余扬告诉我了,“他会娶你,因为你们是相爱的。”

    为了这个目标,余扬会不择手段,不记后果。

    韩晴弯腰看我,眼中流出怜悯,“寒阳那么多女人中,我最可怜你。你不是最像我的,却是卷入展家事最多的。不过我也要谢谢你,有你晃在老爷子面前,我轻松很多。”

    “大少奶奶,你在给我发邮件的时候,和现在是同样的心态吗?”我歪头看韩晴,道,“你对展寒阳在爱尔兰和我注册结婚的事又是怎么看的呢?”

    “给你发邮件时我是有点慌寒阳娶别人,不过想明白就好了……至于寒阳和你注册结婚,”韩晴好笑的看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为了什么。那场戏里,只有你当了真……”

    是啊,所有人都清楚,只有我当真,做了几个月余太太。

    余太太是谁?余扬的妻子。

    余扬是谁?注消不用的空名。

    不远处,余扬的车闪着前灯停下。郝助理拉开车门,余扬迈步下车。

    侧头往回廊上一蹩,他顿下,转身向这边走来。

    韩晴侧过身去,对余扬笑了,“寒阳,回来了。”

    余扬点头,“嗯,大嫂还没进去?”

    韩晴脸上略略一僵,可还是撑住了笑容,“和小妹在这里聊会儿天,小妹心情有些不好。”

    她偏头,抬手理理发丝。左脸上的红和白皙的脖颈成鲜明对比。

    余扬浓眉微挑,看看她脸又看看我手,对跟在他身后的郝助理使了个眼色。郝助理心领神会,“我马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余扬收回视线,道,“外面冷了,都进去吧。”说着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先一步进楼了。

    我对目光粘在余扬后背上的韩晴道,“你真的爱他?他要的东西你和我都有,无论是展明毅那边的消息还是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可你一样也不给他,逼的他只能费尽心思的到我这里来拿……”

    “他怎么舍的我为难?”韩晴轻叹。

    脱下那件外套,我递给她,“所以他只能对我好。”

    余扬的身影消失在门里,韩晴才收回视线,把外套接过去,“他对着好的女人又岂止你一个,这点委屈,我受得了。”

    我大笑,进楼,“真识大体。”

    真自私!

    余扬舍不得她为难,她却舍得余扬为她独自去奋斗。

    也真看的开!

    能忍受余扬身边美女环绕。不过也是,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和上百亿家产,她现在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晚餐是西餐,餐厅的偏厅里,家庭医生把我上午才包成粽子的手指一层层剥开。

    看了眼里面的红萝卜馅,再次上药包好。

    不远处,余扬叠腿坐在沙发上,视线粘在文件上,“沈医生,她手有没有二次伤到?”

    “展少,并没有。”沈医生收拾好药箱,笑道,“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展小姐手指只是夹了下,多活动下有利于血液流通,有助于恢复。”

    余扬嗯了声,郝助理送沈医生出去后,他抬起头看我,“可以活动,打耳光不在其中。”

    “心疼了?”我问。打你爱的人脸上你心疼了?

    余扬毫不遮掩的点头,视线又落回到文件上,“不要和她私处,无论怎么论她都是你嫂子,你要学会尊重。”

    “哥,小妹知道了。”

    余扬抬头,定定看了我会,扬手叫来芳姨。芳姨低下头,他道,“吩咐厨房,二小姐的牛排事先切好,她胃不好不要黑胡椒。鲜榨果蔬汁,蘑菇浓汤,甜点不要带巧克力。”

    芳姨余光瞄着我,听余扬一项项安排完,转身去厨房。

    展明毅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进来,坐在余扬对面,翘起二郎腿笑道,“二弟对小妹真体贴。”

    “当哥的对妹妹好不是应该的吗?”余扬偏头看展明毅,眼眸精光一闪,“难道大哥对老爷子的决定有异议,想挑战下家主权威?”

    “怎么可能。”展明毅向我看来,笑道,“血脉至亲,我也疼啊。”

    我起身,远离战场。

    展老爷子指缝里新漏出来的百分之五股份,成了可以左右他们兄妹三个胜负的关键。

    展思柔说的没错,我会被群狼分食。可在被分食前,我会被捧到我想不到的高度。

    入夜,芳姨再次送来牛奶。

    我当着她的面喝的一滴不剩,把杯子砸在墙上。

    躺在床上等药效发作时,余扬进来,洗漱,躺在我身侧。

    余扬环住我,说,“离展明毅远远的,还有展思柔,他们对你动心思了。”

    “和你有区别?”不一样为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不要离开老宅,不要离开我视线。老爷子在逼我认输,可我不能输。”

    “展家让我恶心。”

    “开过记者招待会,我带你离开。”

    “你让我恶心。”

    “……忍着。”

    牛奶里没药,他酣睡整宿,我失眠一夜。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金钱,地位,还有——GC

    美宝国际的董事会和展家子孙认祖归宗的记者招待会定在同一天,区别是后者比前者晚两个小时。

    董事会上执行总裁的人选敲定结束,这边正式开始。

    展建华入土为安的第三天,余扬离开老宅,奔赴首都美宝国际总部。

    余扬离开后,老宅内变的风云涌动。就如他所说,展明毅和展思柔都对我动了心思。

    在他离开两个小时后,展思柔首先找到我。

    区别于上次给我一笔钱,这次是给我一大笔钱——一家公司。

    余扬生母嫁到展家时,陪嫁颇丰。死后,这些产业有一部分被余家接手收回,而一小部分,归到了展思柔的名下。

    其中,就有一家海外公司。虽然盈利算不上多,可对于出生于平凡人家的方小冉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小会客室中,她把公司的转让合同放到我面前,道,“这不比夹在我们兄妹之间好多了吗?签了字,股份归我,公司归你。身为展家子孙,就算我不伸手帮你,你的公司也饿不死。当然,你有需要时我还是会鼎力帮助的。”

    我看着她笑。

    是啊,她的提议真的是很好。

    没准,过几年我还可以以展家二小姐的身份吊个金龟婿,人生从此开挂,走上幸福巅峰。

    可……

    “展小姐,你有多恨你哥?”我扶着茶几站起来,靠近展思柔,直视她水眸,“你是不是觉得,是你哥杀了你爸爸。”

    到底是年轻,脸上皮肤吹弹可破,细腻白皙到一个毛孔都看不到。

    展思柔眼中浮现伤痛,高昂起小巧的下巴,“这和你无关。”

    原来,展家还是有亲情的。

    比如,展建华和展思柔。

    “我把股份给你了你就能赢?最多是和你哥平手吧,你哥是百分之十,你和我加的也是百分之十。就算你爸爸自杀前立下遗嘱分了你一些股份,可你认为那一星半点的比得过你哥哥私下收的散股?”我捏起手指,道,“如果你哥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能耐,会和你可爱的堂兄去博弈?你二叔一家已知股份加起来,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五……”

    展思柔下鄂绷紧,目光变的凌冽。

    “在这种情况下,我把股份给你不是压错了宝跟错了主?”我坐回到座位上,对她笑,平静分析,“你是真正的展家人,老爷子的亲孙女,他们的亲妹妹,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可对于不识实务的我来说,面对的怕是不可预知的未来吧。毕竟,你们展家人那么小气,你说对不对?”

    展思柔起身,拿回转让合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说罢,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

    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年长,尊一声姐姐。小妹,你如果真想展寒阳倒,不如把你的股份让给展明毅。只要你让给展明毅,展寒阳必倒无疑。我相信,”抬头看着展思柔背影一笑,我道,“咱们可爱的堂兄是不会亏待你的。也许,会给你一家公司?”

    展思柔脚下微微一顿,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放下茶杯,我扭头看窗外的瑟瑟冬雨。

    雨打琵琶,透心凉。

    “郝管家,你要在门后站多久呢?”

    郝伯从偏厅门后走出,站在我旁边笑了,“方小姐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瞄了眼他黑色马甲左口袋里的怀表,道,“我听到你看表了。”

    郝伯恍然一笑,“是的,方小姐,后天出席记者招待会的礼服送来了,请方小姐去试穿。”

    我起身,“走吧。”

    三套礼服。

    一条水蓝色的单肩抹胸长裙,腰间是一条镶粉宝石的亮眼腰链。

    一条黑白相间,略带俏皮的公主蓬蓬裙,配套的鞋子真的是水晶制成的,还有公主发冠。

    一条黑色裸肩裙,线条简单流畅,外配一件白色的薄纱外套。

    我从头试过,看镜子里的自己或端庄淡雅,或活泼靓丽,或妩媚性感。

    站在穿衣镜前,我捏着胸口,把黑色礼服轻轻向上提,减少春光外泄。

    帮我整理裙尾的店员笑道,“展小姐,就这样才好看。你再往上提裙子前摆就上翘了。”

    她拿开我手,往下拉裙摆。才提上去的布料下滑,雪胸半露。

    我抬手遮住,目光落在镜子里,看到斜站在门口的展明毅。

    展家人基因三要素:俊朗,好色,渣。

    展明毅没有任何意外的全占了。

    和我在镜子里对视一眼,他站直身子走进来。站在我身后,双后握在我肩上,桃花眼四处乱瞄,“小妹应该多打扮打扮,比如现在,让我眼前一亮。”

    抬手捂在胸口,我道,“那大哥要多送小妹几身裙子了,小妹刚回展家,缺钱的很。”

    他手在我肩上揉捏,在我耳侧呵气,“我给。”

    我寒毛炸起,抚开他手,转身靠在穿衣镜上,“大哥,我要换衣服了,还请你出去。”

    “不急,我有事和你谈。”展明毅对店员摆摆手,道,“你一会再来给我可爱的小妹穿衣服。”

    店员没有任何异议,“好的,展先生。”低头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我嗤笑,走到梳妆台前,和他拉开距离,“展先生,有话直说吧。”

    这种言语上的调戏真幼稚!

    “卖给我。”展明毅站在我面前,道,“我收购你手中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我挑眉,“收购?”

    “对。”展明毅道,“市值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小妹,那些钱的利息都够你活一辈子了。”

    “听起来真诱人。”

    “小妹也真诱人。”他走过来,双手拄在我身侧,目光从我脸上滑落到我胸口,“卖吗?”

    “不卖!”

    “小妹是不是理解错了?”他视线又从我胸口滑到我脸上,和我对视,笑了,“我说的是股份。”

    “大哥,”我微微偏头,错开他的呼吸,“小妹说的也是股份。”

    “没有人会比我给你再高的价。”他捏过我下巴,让我和他对视,“包括展寒阳!你难道看不明白他现在对你的好都是装的,他的目的是你手中的股份?等你真转给了他,你还有什么?给我,你最起码有钱。”

    “对啊,他对我的好都是装的,他真正对着好的另有其人。”我直视展明毅,笑的无比灿烂,“大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展明毅手下用力,我痛的皱紧眉头。

    “看来,大哥知道是谁。”

    展明毅眼底闪过阴狠,肩膀紧绷。片刻,手上慢慢缓力,笑了,“小妹真是伶牙俐齿,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是能挡得住刀还是挡得住枪?人死,如烟散。”

    “大哥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敢?”展明毅松开我下巴,拇指轻揉,四指弹琴般从我脖胫滑到肩膀,“就算老爷子老糊涂了,你也是他心头好不是?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把股份给了你,你又基于什么原因死握着不松手……小妹,”他手握在我腰上重重一捏,“我都希望你能真正做到不松手,不给我可以,但也不要给任何人,特别是展寒阳。不然……”

    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杀意,我脸上一寒,绷直后背。

    “怕了?怕了就听话。”展明毅低头,贴在我唇上,道,“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金钱,地位,还有——高潮。”

    他吻深,舌头翘开牙齿伸进来,舔在上鄂。

    我紧紧扣住身后梳妆台,合紧牙关狠狠咬下去。像是在咬一条恶心的虫子,血腥味瞬间爆满口腔。

    展明毅一下子推开我,一耳光扇在我脸上,“婊子!”

    力道很大,我被打的头偏到一次,耳中嗡鸣,连沉重的实木梳妆台都跟着晃了两晃。

    呸出口中的血,我看向爆怒的展明毅,“大哥是要和我玩乱伦强奸的戏码?那得叫几个观众来才行。”

    回身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用力砸在地上,我道,“来啊,让我比比看是你厉害还是展寒阳厉害!”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扣门,芳姨声音传来,“二小姐……”

    “展先生,展小姐。”

    展明毅对着试衣镜抹掉嘴角血渍,回头对我冷笑,“还爱着他?知道吗,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我沾过手他就不会再碰。”

    “是吗?如果你不顾忌展家大少爷的名声,那就来啊。反正,我没什么名声可言。”

    展明毅不顾门外声音,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回手握住修眉刀,瞪着他牙关紧咬。

    展明毅重新站在我面前,顶起我下巴,贴着我耳边道,“记住我的话,握紧你手里的股份。不然,你以后的人生就好玩了。”

    我挥出左手,眉刀滑过他手背。

    展明毅倒吸一口凉气,猛的后退一步。低下头时,手背渗出血渍。

    “你!”他再次扬起右手。

    “二小姐,我进去啦!”芳姨拍门大叫。

    展明毅压下火气,理理衣襟,转身开门出去。

    芳姨和他擦肩而过,一抬头,速度极快的把门关上,将其余人拦在门外。

    “二小姐,您……换身衣服吧。”

    她把头低下去,不再看我。

    我侧头看向穿衣镜。

    里面那个女人握着眉刀,礼服下滑,几乎露出整个胸部。发髻散乱,落在耳侧。左脸上一个巴掌印,脖子上还有划痕。下巴上一点青,唇上还沾着血色……

    一副抗争不过,刚被狠狠蹂躏完的样子。

    扔掉眉刀,我双手揍脸大笑。笑着笑着停住,一脸漠然的去里间换回牛仔休闲。

    出来时两个助理正在芳姨的指挥下埋头收拾一室的凌乱。芳姨对我道,“二小姐,老夫人要见您。”

    展老太太?

    我住进老宅这么久,她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终于被惊动了?

    我指指火剌剌疼的左脸,对芳姨道,“我能先处理一下再去吗?”

    芳姨低头,不语。

125 不要脸了后,我有所向披靡之势!

    那就是不能。

    跟在芳姨身后,我进了专属展老太太的地界。

    展老太太在英国长大,是真正的名门淑女,衣行住行处处彰显着贵族做派。

    曾经听郝助理说过,她虽然嫁到展家几十年了,可一些生活习惯还是英式的。比如,英式管家,英式家庭管理,英式的叫法。

    展老爷子就不同了,他是军人出身,不讲那一套,所以老宅里的打理外事的佣人一率叫助理,连跟在他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郝伯也是叫他老爷子而不是老爷。

    貌合神离了一辈子的老两口。

    展老太太的地方处在老宅的偏南方向,平时她的起居饮食都在这里。芳姨把我带到小楼门口就离开了,一个穿着英式女仆装的佣人把我领了进去。

    满眼全是英式装修,和老爷子那里的中式古色全然不同,靠北的墙上,竟然还有一个真正的壁炉。

    此时那壁炉正燃着火,展老太太和季梦容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

    展老太太头上挽了个髻,穿着件暗蓝色的旗袍,外面披了件白色的针织围巾。

    她手里捏着珐琅小瓷杯,一口一口抿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

    季梦容坐在展老太太身边,穿着素色长裙,双眼通红,头发上别着朵小白花。

    展建华丧期还没过,她正在带孝中。

    佣人带我走到沙发旁,恭敬的对展老太太点点头,退下了。

    展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一边休闲的看报纸,一边喝咖啡,像是不知道我已经到了一样。

    说真的,在来的路上我心中很忐忑。虽然我不知道展老太太找我什么事,可我知道难为是少不了的。

    可站在她面前的一刻,我内心平静了。

    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屈辱,威胁,利诱,谩骂……还有什么是我没在展家人身上经历过的?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我站的腿酸,走到展老太太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继续直视她。

    这个下马威对我不好使。

    本来低头摆弄咖啡壶,用余光看我的季梦容一下子炸了毛。她看着我红唇微抖,眼中带着愤怒和轻视,“你,你怎么敢?”

    我把视线从展老太太身上移开,落在季梦容身上,“我为什么不敢?老太太叫我来坐坐,我不坐不是打老太太的脸?”

    “叫老夫人。”季梦容声音低了低,“进了展家,就要随展家的规矩。”

    “哦。”我恍然一声,看着展老太太甜甜的叫道,“奶奶。”

    “你!”季梦容银牙紧咬。

    “我又叫错了?”我暼向季梦容,“难道展家子孙都叫奶奶为老夫人?”

    季梦容还想说话,展老太太动了。

    她慢悠悠的把报纸和咖啡放下,又抬手摘下老花镜。看向我,不怒而威的道,“好一张伶牙俐齿,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没有承认你是展家子孙的身份。”

    我看着她笑,“你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你说了又不算。”

    美宝国际能发展到今天展老太太有不可抹杀的功劳,可那有什么用?三十年前韩氏内部出问题时,展老太太把自己那部分股份卖给外人了。

    这也是展家人在展氏控股从百分之七十变成百分之五十的根本原因。

    三十年过去,展家人两代经营,几番周折,最终把股份控制在百分之五十五。

    当年展老太太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已经不得追思,不过从那后她不再掺与公司经营管理。

    余扬和韩晴的婚约是那时候定下的。

    韩家当时虽然没落,可底子不薄,再加上季家政治方面的力量暗中扶持。二十年经营,他们东山再起展家赚了,起不来毁个婚或是娶了再离也没什么。

    郝助理和我说这一段历史时平铺直述,语气里连个波澜都没有。可我还是查觉出,对季家的政治忌惮才是让展老爷子压下怒火的根本原因。

    时间飞逝,季家脱政从商了,韩氏东山再起了,余扬和韩晴长大了。

    如果不是那十七张亲子鉴定闹出乌龙,现在韩氏一半产业已经划到韩晴名下嫁到展家。

    可这只是如果,事实是,余扬娶了展老爷子最不喜欢的季家女,而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韩晴嫁给了自己的堂兄。

    展老太太掐着眼镜的手抖了两抖,就在我以为她会爆怒时,她对我笑了,“你说的没错,在认不认你回展家这件事上,我说了是不算。我今天找你来,也不是和你说这件小事。”她扭头对季梦容使了个眼色,“去厨房看看,给你爸炖的汤怎么样了。”

    季梦容点头,“姑妈,我现在就去。”说着起身,离开了。

    展老太太摆手,叫人来给我倒了杯茶,而后又让人退下。

    “尝尝,天冷,喝了暖和。”

    我瞄了眼茶杯,没动,“老太太,你有话就直说吧。我这个人性子直,办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叫我来是谈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的?”往沙发上一靠,我道,“说吧,你能给我开什么价。不对,我得先问问,你是站在谁那边的。是展寒阳,展明毅还是展思柔?”

    展老太太撑在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她放下刚端起来的沙发,抬头直视我,不答反道,“性子直好,正好,我性子也直。既然你要敞开了说,那我们就敞开了说。”

    展老太太往沙发一靠,姿态随意,神色雍容,“我对你知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父母双亡,有个视你如仇的长姐。嫁过人,名声不好。和寒阳那孩子牵绊较多,可说一千到一万也只是个有利用价值的替身。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让老展认你回展家又给你股份的,可你觉得这是你应该拿的?”

    “所以呢?”我看她,“你想给我什么?一笔钱,一家公司,还是按市值收购我手里的股份?”

    展老太太轻轻摇头,“我没打算给你钱。”

    我挑眉。

    “再多的钱,没命花也是身外之物。”她看着我道,“我给你一条命。”

    我看着她哼笑一声,随即大笑,“给我换个新身份?能不能有点新意?这是你老公玩过的了!”

    “我给方小冉一条命。”展老太太拿起银汤匙,在咖啡杯里轻轻搅拌,“让方小冉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不小心翼翼的看展家人脸色。从此后她身份尊贵,受人敬仰,那个新婚当日偷人的荡妇,见不得人的替身情妇彻底成为过去。”她轻抿一口,“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

    展老太太抬头瞄我一眼,落在我的左脸上,“很痛很委屈吧,可你不敢。签了这个,没有人敢动你更没有人敢笑你,你和展家也彻底没了瓜葛。”

    她用银汤匙轻敲两下杯壁,季梦容拿着一份合同放在我面前,又悄声退下。

    我拿起来翻看两眼。

    如我所料,一份股权转让合同。

    “怎么样?”展老太太道,“我给你的,是不是比他们给你的更诱人。”

    “的确。”我把合同放下,看向她,“可你要怎么做到你说的?”

    相比金钱,股份,公司,我更想我远离展家,堂堂正正,以方小冉的身份站在阳光下,不被别人轻视。

    “嫁给他。”展老太太伸手拿过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道,“以方小冉的身份嫁给他,我会给你足够的钱去进行慈善事业。等到他百年,你会分到一笔遗产,然后你是想嫁人还是想就那么当上帝的过一生,随你开心。”

    我视线落在照片上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垂死老人身上,“这位是……”

    “我弟弟。”展老太太道,“韩晴的爷爷。嫁给他你就是我弟媳,身为韩家人,展家人想动也要思量三分。”

    我看着展老太太,笑出声来,“真的是好诱人。”

    这招绝啊,嫁给这个老头,我就成了展韩两家奶奶辈的人。展家兄妹再气恼我没把股份给他们其中一个,也不好对韩老太爷的新婚妻子,他们的后奶奶动手。

    这可事关两家脸面。

    余扬不在乎这份脸面,可他在乎韩晴。

    脱离展家后我进行慈善,在社会上积满赞誉,谁还在乎方小冉那不堪的过去?

    “签吧。”展老太太笑的慈祥,“签了后展家的一切就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看着推到眼前的签字笔,我举起双手道,“等等,你让我想想。”闭眸暗暗思量一会,我道,“你能得到百分之五的股份,那韩家能得到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陪你这么玩,还要分给我遗产。”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展老太太眼中滑过不屑,“你算计好你自己会得到多少好处就可以了。签吧。”

    我把纸笑推远,“对不起,虽然你给我的东西很诱人,可,我不能签。”

    展老太太脸色终于变了,她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面上冷若寒霜,“不要不识好歹。”

    我摊手,起身,“抱歉。”

    “你想要什么?”展老太太也站了起来,“你说出来。”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我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了。

    我好像拥有很多,却又像什么也没有。

    “你宁愿待在展家,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小姐?”展老太太眼眸一沉,“看来我也高估了你的人品和羞耻心,你似乎对承欢兄弟两个身下完全不在意。”

    “哈!我为什么要在意?”我手背在身后,边后退边笑道,“这不是展家媳妇的传统吗?韩晴不是先和了弟弟再嫁给哥哥?您老不也是先嫁给弟弟再嫁给哥哥?你是想和我说韩晴和展寒阳一直是柏拉图恋爱从没滚过床单还是想和我说您嫁给展老爷子这么多年没同过房……”

    “混账!”展老太太怒声喝道,“太没教养!”

    “同为女人又走同样的路,你们又能比我高贵多少?说到底不都是为了钱?”后退走到门口,我大笑,“唯一不同的不就是那纸遮羞挡丑的结婚证书吗?你信不信我要展明毅就给?只要我肯把股份给他。”

    展老太太捂着胸口坐回到沙发上,脸色极其不好,“梦容,让她滚出去。”

    季梦容从偏厅匆匆走来,拍着展老太太胸口边叫姑妈,边叫喊道,“小何,快把她撵出去,还有这沙发和杯子,都扔出去!”

    身后一片兵荒马乱,我心情大好的走出展老太太的地方。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我发现我什么也不想,把一切自尊心都抛开后后,有所向披靡之势!

    出奇的,芳姨竟然在外面等我。她在我身后默默跟了会,道,“二小姐,你为什么不和老夫人解释呢。是大少爷欺负你,而且大少爷他也并没有……”

    “你以为她不知道?”我好笑的看芳姨,脚下有些发飘,“她想侮辱一个人会看事实讲道理?”

    “可您就这样承认,您名声……”

    我回头无比认真的看芳姨,“你在给我送放了安眠药的牛奶时,有考虑过我的名声吗?在用备用钥匙开门,放展寒阳一次次进我房间时,有考虑过我的名声吗?你帮着他把我名声毁尽了,然后告诉我要在意名声……你在逗我玩?”

    芳姨错开目光,“二小姐回房吧,我去给你拿药箱。”

    我回房没一会儿,芳姨就把药箱拿来了。和药箱一起的,还有一部笔记本电脑。

    我发呆时,她把电脑放到我面前,打开。

    三秒后,余扬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面。

    沉默一会,他道,“肿的很厉害,还痛吗?”

    我说,“你哥床品不好,比你差。”

    余扬揉揉眉心,一叹,“老太太再叫你你不要去。”

    我说,“她说要把我嫁给你爷爷,啊,韩晴的爷爷。以后请你叫我奶奶。”

    “……”余扬眼眸紧了紧,片刻,举起双手笑了,“小姑奶奶,你不要闹了。”

    “我没有闹,我说的是真的。”

    “我三天后回去,带你离开老宅。然后我会有个假期,你想去什么地方?”

    “没有你的地方。”

    “按时吃饭睡觉,胃痛要说不要忍着。”

    “展寒阳你能不这么恶心吗?”我爬到电脑前,盯着他满是宠溺的笑脸道,“你对我装的再深情,我也不会把股份给你的。”

    “嗯,爱你。”

    屏一黑,他不见了。

    我合上电脑,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一把药往塞进嘴里狠嚼。

    苦涩攻占味蕾,带着一点点辣蹿进鼻腔,逼红了双眼。

    借着药劲儿,我晕睡过去。

    被芳姨叫醒时,头昏的厉害。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已经打扫整齐,坐在海市美宝国际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九点整,美宝国际董事会在首都美宝国际总部召开。

    两个小时后,记者招待会会在海市召开。届时,展老爷子会宣布认回展家流落在外的血脉。

    八点五十分,郝伯打开墙上的巨屏电视,一个宽旷的会议室出现在屏幕上。

    参会股董陆续入场,有展家三兄妹,展建国夫妇,还有那些持有小股的股东们。

    主位是空着的,大家见面温和有礼,相互之间很是轻松融洽。

    九点一到,参会众人禁声,气氛在一瞬间凝结,紧张情绪顺着网络蔓延到数千里外的屏幕这边。

126 我想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展寒阳你办的到吗?

    我原来以为,他们开股董会议决定当家人会很爽利。大家做到一起,各自把底牌一亮,谁股份多谁成王,谁股份少谁落寇。

    最起码,早些看的影视剧中是这样演的。正面或是反面人物最后登场,把股权合同往会议桌上一摔便能决定大局。然后往老板椅上一坐,雪茄一叨,眼神轻蔑一瞄装逼就行了。

    其实不然。

    股份固然是决定谁当家做主的重要因素,可各自为集团所做的业绩也在考量之中。毕竟,美宝国际表面只控股百分之五十五,余下拿百分之四十五那些股董就算不能掌股也不会把手上的钱交给草包去玩。

    也就是说,想在美宝国际掌权,不仅要持有比例大的股份,还要有卓越的才能。

    于是,展氏兄妹三人间的拉锯战开始了。

    展明毅虽然比余扬和展思柔早入公司,可在他爸爸展建国没退居二线时,一直没有什么大作为。这一年来拳脚是施展开了,可很多项目还在进行中,在没有正式盈利前,所有展望全是海市蜃楼。

    展思柔年纪虽轻,入公司年头也不短了。只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受展建国父子两人压制,一直没能有什么大的建树。直到余扬回到总公司和她并肩,她才初露锋芒。

    余扬离开展氏七年,重新回来也就两年多的时间。所谈的大项目中,只有北城城东商业圈正式投入使用并开始回资。虽然项目很成功,可在项目初期开展时,却有决策性失误,导致成本上扬一点三个亿……

    兄妹三人对于成立近四十年的美宝国际来说还年轻,他们要用数据证明说服在座的股董,他们能胜任美宝国际执行总裁一职。

    我听的头大如斗,把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开,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二十三层。

    天上下着冬雨,落在下面起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街道。水气浮动间,能隐约看到远处由红转绿的红绿灯。

    很飘渺,像是置身于动画中一样。

    “唉,”身后,展老爷子长长一叹,“……太年轻。”

    我回过头去,展老爷子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屏幕里,展明毅正在拿着一份财务报表侃侃而谈,坐在他对面的展思柔嘴唇紧抿,美眸中全是隐忍的怒气。她旁边,余扬靠在转椅上,右手支在下巴上似在走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离开窗前,重新坐到展老爷子斜对面的位置。

    郝伯提着小壶给展老爷子和我各倒了一杯茶水,对展老爷子道,“老爷子,记者们都抵达休息室了。”

    展老爷子扬了扬手,郝伯收声,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我拿起一只小叉叉水果吃,道,“展老,这场闹剧你打算怎么收场呢?你看出来了吗,展寒阳是不会因为我而退出这场争夺的。你这步棋,下错了。”

    “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展老爷子向我看过来,眼中精光闪动,“虽然他离开展家那么多年,可他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想得到的,绝对不会松手。”

    “是啊,他想要的他绝对不会松手。”我看着展老爷子道,“他想要的是美宝国际,所以,他绝对不会松手。”

    “不,”展老爷子轻轻摆手,把视线移回到大屏幕,“如果他重权,十年前他就不会那么决绝的脱离展家。相比这些身外之物,他更重感情。小冉,我知道你恨我把你拉进展家纷争,当成威胁寒阳的筹码……可,这些年来,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欠他的。只有你,他爱你,亏欠你,你不懂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展老,”我看着屏幕里那个人忍不住冷笑,“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你所看到的他对我的不同,不是因为他对我不同,而是你对我不同。”

    在展老爷子重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时,我道,“他对我的所有纠缠,全是因为你觉得他对我应该有所纠缠。你觉得我应该是他的软助,所以他就把我当成软助来看。展老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你孙子会是专情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名声如此不堪的女人?”

    展老嘴唇动了两动,不再说话。

    “重感情……呵,”我嗤笑,“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生你好孙子的气吗?你认为他杀了你的儿子,他的生父。你认为他六亲不认,灭绝人伦,所以才会反对他执掌展氏。而现在,你和我说他重感情……连亲生父亲都会先杀而后快的人,你竟然认为他会为一个女人放弃垂手可得的权势……”

    展老爷子轻转椅子,把椅背留给我。他悠悠道,“建华的死和寒阳无关,建华他,是故意的。”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这回我是真看不明白了。

    展老爷子既然知道展建华的死和余扬无关,那这一个星期来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他手段太过狠辣了。”展老爷子道,“虽然说生意场上无亲朋,可相互扶助支持是少不了的。这些年来,我虽然气恼你们奶奶,可季韩两家是展氏的助力。内部矛盾是内部矛盾,可外人想撼动其中一家必要细细掂量几分。可寒阳他,竟然在短短八个月间把季氏从商场上连根铲除……”

    “你当他这是本事,吞了季氏很厉害?他这是自断一臂!”展老爷子长长一叹,“眼下若是让他继续执掌展氏,只怕……”

    “只怕展氏会四处竖敌,孤立无援?”

    展老爷子放下扬起那只手,沉默。

    “我明白了……”我把那只小叉子插在一块芒果上,坐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展寒阳的所作所为打破了展寒季三家维持近十年的平衡,所以你害怕了是吗?”

    展老爷子继续沉默。

    “你不应该让他回展氏的。”我看向大屏幕,道,“他不回展氏,你所担心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屏幕后面的会议室里,已经进行到比股权阶段。

    展思柔股份最少,百分之七。展明毅和韩晴共有股份百分之五,加上展建国百分之十的股份,和展建华遗产分配股份、私下收购的散股,一共是百分之二十四。

    这已经很高,展老爷子现如今手里的股份才百分之十五。余扬原来手中的股份是百分之十,他想在股份上压制展明毅,就要有最少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五……

    想在下面散股中收购余下的百分之十五,简直是天方夜谈!除非展老爷子现在签股权转让合同,把手中的百分之十五转给他。可惜,展老爷子不会这么做,他是最不希望余扬赢的人。

    亮完底牌,展明毅紧绷的面容稍有梳缓。他正正领带,对余扬做了个请的手势。

    “寒阳,到你了。”

    展老爷子转过椅子,正视大屏幕。

    我左手托腮,道,“展老,我想不明白。展明毅、展寒阳还是展思柔,他们三个来和我要那百分之五的股权是为了能掌权展氏,老太太和我要股份是为了什么?还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

    展老爷子眼睛盯着大屏幕,轻声道,“韩家怕寒阳赢。当年寒阳和韩晴订下婚约时,陪嫁是半个韩氏。是嫁给展寒阳,不是嫁给展家。”

    细细一品最后这句话,我茅塞顿开!

    怪不得当年韩晴变心变的那么痛快!

    韩氏当年有难,展老太太卖了展氏股份去帮娘家,是韩氏欠下的恩情。大恩之下,危机之中,许下什么承诺都有可能。可真到二十年后孩子长大,韩氏怎么可能会甘心将半个韩氏让出。

    所以,就算没有那十七张亲子鉴定,韩氏怕也会想方设法的不让韩晴嫁给余扬。而出现了,更好。韩氏把韩晴嫁给展明毅算不上背恩忘义,不陪嫁半个韩氏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展家毁婚换人在先。

    可余扬要是掌权展氏,那情况就不能同日而语了。他连自己亲岳父的公司都能眼也不眨的吃下,连骨头都不吐一根,更何况是当年执意不让韩晴和他远走异国的韩家。

    看着屏幕里沉默不语的余扬,我呐呐道,“你人品还真是衰到爆,围在你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希望你能赢。”

    余扬抬头,视线穿透屏幕正好和我撞在一起。我心中一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摄像仪器。

    “没有人可以做错事不付代价。”余扬把目光摄像上移开,落在展明毅身上,“你也一样。”

    “嗯?”展明毅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显然和屏幕这边的我和展老爷子一样,没听明白余扬的话。

    一直懒散坐在椅子上的余扬坐直身子,笑了。就在这时,正对着视频仪器的会议室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四五个警察鱼贯而入,拿出证件问谁是展明毅。

    在坐股董一脸愕然中,展明毅和展建国同时站起身来。

    “你们干吗?这里正在开会。”展建国道。

    “保安。”展明毅按下桌角传呼器,“上来。”

    为首警察将手中一张纸展开在众人眼前过一遍,对展明毅道,“展明毅,你涉嫌商业泄密、贿赂官员、强奸未遂、谋杀等多项罪名,请和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话一落,会议室内炸了。展建国连说几句不可能,展明毅大声辩解说自己没有,要打电话叫律师。

    余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看戏一样看那对父子。等到展明毅被警察带走,展建国跟在身后离开,会议室里再次恢复寂静,余扬动了。

    他扫视在坐股董一圈,笑的温和,“各位,不好意思,家中出了点小麻烦,只怕这次的股董大会要暂停。当然,如果你们现在就想选出下一任执行总裁,我没有任何意见。”

    “……”

    “……”

    六七位股董面面相觑。

    展思柔摔了文件,怒瞪余扬一眼离场。

    展思柔一走,别的股董分分告辞,竟然还有人拍拍余扬的肩膀一脸同情的表示安慰。

    不过三五分钟,诺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了余扬一人。

    他转动椅子,正视屏幕这边,耸耸肩膀道,“爷爷,你从小就教导我要走正路。这点,你没告诉二叔和堂哥吗?”

    展老爷子脸色青白,手一个劲的哆嗦。好一会儿,按下手中遥控器,怒声道,“我没有教过你无中生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无中生有?”余扬重复一遍,笑了,对着镜头摇摇食指道,“不,不,爷爷,警察所说的每一项罪名都是真的,证据确凿!这事咱们不用争辩,你要相信法律是公证的。就是不知道,这些罪是我二叔心疼儿子自己去认,还是我堂哥心疼老父,自毁前程。”

    展老爷子沉着脸色按掉遥控器,屏幕转黑了。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看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道,“你不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展老爷子回头看我,指着屏幕大声道,“你说这些都是真的?”

    “你不知道?”

    “……”

    我正视展老爷子,“你知道展寒阳为什么在爱尔兰和我注册结婚吗?”

    “因为他对你不一样,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看错。”

    “因为展建国麾下第一大将杨副总的情人何丽,对展寒阳说,只要他娶了我,成全我的爱情,就把她手上所有关于展建国的罪证都交给展寒阳。后来他和我结婚了,我把磁片给他了,我们就散了。”

    展老爷子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去搅乱你的婚礼?”

    “因为我给他的磁片需要密码,我给他的条件是和我离婚。可展寒阳回到展家后他的另一个名字注销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我离婚,所以他只能死抓着我不放!”

    “这怎么可能?”展老爷子失神的靠在沙发里,呐呐自语道,“吴用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磁片的事……如果他只是要那组密码,为什么一直不停寻找打听你的消息。”

    我笑了,“你说呢?展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替身,只有你不信。现在,你信了吗?”

    “……”

    “还要扣我在展家,让我继续和你做戏,出席记者招待会吗?你觉得他真会在意我会不会变成他妹妹?”我无所谓的对他摊手,道,“我感谢你几个月前把我从他那里救出来,送我去美国疗养治病。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了。如果你想继续玩下去,我舍命陪君子,反正已经这样了。”

    良久,展老爷子慢慢起身,“……不用了,你走吧。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看着屏幕里他不再挺拔的身影,问,“我想这辈子从来没认识过展寒阳你办的到吗?”

    “……我办不到。”

127 我受伤了,让飞机返航。

    美宝国际酒店的记者招待会如期召开了,会上,展老爷子宣布吴用是展家流落在外三十年的血脉,自今日起,正式认他回展家。

    看到这条消息时时,我正抱着肩膀蹲在我和何丽租的小窝门前,蹭自己家的ifi。

    我钥匙不见了,何丽还不在家。

    同吴用回归展家一起推送的消息还有展明毅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以及余扬正式签字离婚。

    个个新闻都是重磅,每个APP都抢着推送。

    我靠在冰凉的墙上,把手机里的APP一个个卸载,直到再听不到推送的“叮咚”声,看不到展家消息才作罢。

    耳边彻底安静后,何丽的短信回过来了。她说她现在走不开,让我自己叫开锁公司。

    走不开?

    我瞄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

    开锁公司救我于水火之中是一个小时后,我进门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翻出药吃下,到何丽的房间抱着何丽的枕头睡实。

    这一觉睡的踏实,醒过来时房间里弥漫着米香。

    我揉揉眼睛走出去,看到何丽忙碌在厨房的身影。大咧咧的,长发用筷子挽成个髻。衣袖半卷,手中菜刀高扬轻落,把一把茼蒿拦腰分尸。

    她放下刀把拦成两截的茼蒿排齐按压两下,拿起刀再次拦腰——切斜了。

    我喷笑出声,她是厨房白痴。

    何丽回过头来,柳眉高扬,挥舞着菜刀道,“阿西巴,你笑屁笑,不会做饭犯法啊?”

    我打了个哈欠,揉揉头发走进厨房。洗手,接过残局。

    “不会做饭不犯法,不会做还非要往厨房里钻就犯法了。”把茼蒿切成小段,我道,“我晚醒一会你会不会把厨房炸了。”

    何丽切了一声,退居二线洗碗递盘子。

    不中不晚的饭是粥,馒头,素炒茼蒿,西红柿炒蛋和拌三丝。

    何丽性子直,从做饭开始到现在她眼睛里全是话。

    不想让她跟着我担心,我把这几天的事简略对何丽说了一遍,笑着道,“展老爷子不再对我另眼相看,余扬就没了对我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他现在,应该想着怎样做才会减少韩晴的压力吧。”

    何丽拍拍我肩膀,不再说话,埋头喝粥。

    我含着筷子,眼睛往她脖子上来回瞄,揶揄道,“说,不回来给我开门,和哪个野男人鬼混来着?”

    上面全是吻痕不说,还有牙印,战况可见激烈!

    何丽筷子一顿,抬头给我抛媚眼,“嫖了只鸭,怎么着,玩个3P一起试试?”

    “去你的!”

    本来想和何丽一起去酒吧的,结果我发烧了。

    很久没感冒,这次发起烧来一发不可收拾。体温高居不下,一直维持在三十九度以上。好不容易退烧,又一个劲儿的咳嗽……

    这场病病了足足半个月,在细雨渐歇,冬阳普照海市时好了。

    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好像曾经的方小冉随着这一场大病葬在了过去。现在这个瘦到脱相,站在落地窗前摆弄月季的方小冉,已经重获新生。

    何丽尽可能的留在家里多陪我,可很多时候她会被一个电话叫走。我问过她很多次这“鸭”是谁,她咬紧牙关就是不告诉我。

    我暗暗认为是彼得.余,毕竟我离开时两个人已经眉来眼去彼此有情,在我离开这段日子勾搭成奸完全有可能。

    可惜,直到我被何丽连行李一起塞到车里载向飞机场,也没能套出分毫。

    我曾经给调酒小哥任强打电话打听过这件事,任强说,“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瞒的有多死!

    候机时,我们话题再次绕到这个上面。何丽嚼着口香糖,吐破一个泡泡对我道,“你没完没了是不是?”

    “又不是我提的,你不让说就不说喽。”是她先看着一个背景像彼得.余的人发呆的,不然我会提?

    “落地时给我打电话。”何丽嘴碎的叮嘱,“你问问江泽能不能不和他画廊签约?咱们还有几个钱,支撑你学个两三年的不成问题。”

    “应该能吧。”

    无意中提起一句江泽要给我找老师教我学摄影,何丽一门心思的惦记上了。我病才刚好,她就把我打包扔上飞机。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喜欢的事就去做,喜欢的人就去操,不然和当只咸鱼有什么区别!

    话是浑,道理却不错。

    我现在无事一身轻,是要为以后做些打算。继续学摄影,把爱好变成事业,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就是何丽不想我先和江泽的画廊签约,她觉得我还是待在国外好。最好,一辈子也不回国内。

    这是后话,先过去看看再说,我一直觉得有人看上我的作品这件事有点扯。

    下午四点四十飞往北城的飞机,我本来想留在外面和何丽多坐一会,结果三点二十时何丽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对我挥挥手就走了。

    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说有畜生发春……

    畜生……

    发春……

    原谅我笑的张狂,实在是何丽这比喻!

    直到登机,我脸上的笑容也没减下分毫。坐到坐位上,我在关闭手机前,给何丽发短信,“你小心被整口吞掉连骨头都不剩。”

    何丽回道,“滚,再别回来了!”

    我忍不住又笑,把手机塞回到包里,空姐面含微笑的走过来。

    “方女士,由于您在我们航空公司的信誉值一直良好,所以这次旅行我们免费为您升到头等舱。”

    空姐话说的轻柔快,第一遍我没听清,让她重复一遍我才肯定我没有听错。以前听说过有的航空公司会免费给乘客升舱,没想到竟然让我赶上了。

    我近来这是霉气速散,好运鸿来?

    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中,我解开安全带,背起背包跟在空姐后面去了头等舱。

    和经济舱相临的商务舱没人,头等舱只有八个座位。杯式坐椅,即舒适又有一定的私人空间。站在舱口看过去,只看清最前面那个座位的椅灯是亮的。

    空姐引我到最后的座位坐下后,俯下身柔声道,“女士,您有需求的话,可以按铃叫我。稍后我会为您准备餐点,祝您旅途愉快。”

    我轻声说谢谢,把包放到一旁,随手拿本杂志翻看。是本地理志,厚厚的一本全是照片。祖国的大好河山,壮丽风景尽显其上。

    我看的入迷,连飞机起飞时的轰鸣都忽视了。直到感觉脖子有一点点僵硬,才放下杂志往直坐了坐。

    此时飞机已经平稳飞在蔚蓝色的天空上,机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棉絮状云海。太阳挂在云海的另一侧,在云层之上洒下一片金光。

    好美!

    我手指点在机窗,睁大眼睛贪婪的看这难得一遇的美景时,左肩被轻碰了下。我微微回头,一架单反相机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端在手中对准窗外云海,调好焦距刚要按下快门,手和思想一起冻住。

    鼻间的味道,太过熟悉。

    “托稳。”身后人挤进座位,双臂环过我肩膀,修长的十指握在我手上,“这个角度光线有些欠佳,可以补光。看到云层下面了吗?倾斜而下的光束,可以这样取角度……”

    我松手,却被他握紧。他手指微微一用力,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镜头里的美景在我们掌间定格。

    余扬松开我,把相机拿到手中看,“是进步很多,你可以再拍几张。”他把单反重新递给我。

    我后脑发凉,慢慢转过身去,对余扬道,“展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有签字,手里没有你想要的百分之五的股份。”

    如果他想要,那就和他的好兄弟吴用要去。

    “为什么不签字呢?”余扬低下头摆弄相机,轻笑,“你以前不是说你一直爱钱吗,那些股份价值几个亿。”

    “……”

    “不爱钱了?”他抬头,看我,眼眸被机窗外的光线照的闪闪发亮。

    “不爱。”

    “那你改爱什么了?”余扬托起单反,对准我,“笑一下。”

    我没笑,他依旧按下快门。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按下椅侧的服务铃。

    余扬端起相机,不知是对着我还是对着窗外,又拍了几张。

    空姐来的很快,在她含笑低头时,我道,“这位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觉得还是经济舱比较适合我。”

    “女士,抱歉。”空姐笑的温和有礼,“飞机已经起飞不宜走动,而且……”她看了眼余扬,转而对我道,“女士,马上就要用餐了,我们有牛排,法式面包,土豆泥,鸭肉,沙拉,饮品有香槟、红酒、咖啡……”

    “鸭肉,面包,沙拉,饮品给她鲜榨的果汁,她不能喝酒,餐前咖啡伤胃。”

    “好的,展先生,您呢。”

    “我随意就好。”

    “好的,请稍等。”

    空姐离开,余扬继续摆弄相机。第N次对准我,调动光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我想干什么。”他一笑,按下快门,“我想肯定不是好事。”

    “你!”我刚拔一个高音,空姐推着车过来送餐。我强压下怒气,看着空姐将吃的喝的摆好放好,最后笑着离开,“祝展先生,方女士用餐愉快。”

    目送空姐消失,我对把相机放到远处的余扬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抬手抓住头发,心中越加烦躁,“展寒阳,我这没有股份了,你不用再假腥腥的装着对我好。如果你想找一个人来转移大家放在韩晴身上的视线,那麻烦你换人行吗?你身边有那么多像她的女人,环肥燕瘦……”

    “你是不是不舒服?”余扬突然打断我。

    “……”我看着他,愣眼。

    “你应该扇我一耳光让我滚,”余扬看着我颇为认真的道,“可你没有。我离你这么近,你没推开我。我给你照相,你也没摔相机。那这样呢……”

    他放平座椅,捉住我双手,低头吻过来。睫毛微垂,由远到近,每一根都看的清楚。他贴在我唇上,湿滑的舌头舔进齿间,和我的纠缠到一起。

    我浑身颤抖,用力挣扎。可他抓的用力,我挣不开半分。

    终于,在我呼吸不畅眼前发黑时,他喘息着松开我唇。

    “你刚才问我想干什么时我没想到,现在想到了。我想机震……”

    “……”我强压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在看到他眼中的情欲时蹭的一下燃遍全身,“滚,你给我滚!”

    挣开他手,我站起来指着舱外大声咆哮,“你他妈给我滚!”

    “嘘,嘘……”余扬伸手往下拉我,笑着道,“飞机上,我往哪滚?你小点声,很丢脸。”

    “展寒阳,我这里到底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我靠着舱壁,情绪几近崩溃,“你能不能换个人去坑?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余扬拉我手臂让我坐下,“你坐下慢慢骂。”

    “骂你大爷啊!”我扫开他手,拿起果汁扬手摔在地上,“你能不能别出现在我面前。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要的磁片我给你了,你要的密码我给你了。你不能离婚我不离了,反正这辈子我不会再去爱尔兰。我孩子命苦早死我认了,你囚禁我那么久我当是一场噩梦没有发生过,你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余扬抓住我四处比划的双手,笑的轻柔,“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了……我离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用力往出拽自己的手腕,看着他道,“你说,你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你明明白白说出来,我给你还不行吗?”

    “要求不多,你离婚。”余扬道。

    “我已经签字了!”我跺脚,满心无力的道,“我从爱尔兰回来就签字了。记得吗,我把签好的离婚协议放到钢琴上,和那条带着磁片的项链一起。如果你弄丢了,那好,飞机落地后我补十份八份给你……”

    “和江泽离婚。”

    “……”

    “你重婚了你知道吗?我们有合法的事实婚姻。”

    我推开他手,看疯子一样看他,“展寒阳,你还想让我干什么?你说!”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余扬仰头看我,脸上笑意不减,“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牙关咬紧,心忍不住哆嗦。

    两年前,也是冬天,他飞机上一句“我爱你”我信以为真,结果呢?我都怀疑这两年来我是活在人间还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是不是一定要我这样,你才肯放了我?”我抓起小桌板上的餐刀,指向余扬,“展寒阳,如果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平静活下去,我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余扬脱下西服,仰躺在椅子上。他把灰色的针织衫微微下拉,指着心口的位置笑道,“这里,用力。”

    “你别逼我。”我攥紧手中的刀。

    “来。”他瞄瞄胸膛,以眼示意。

    “你以为我不敢。”我怒视余扬一眼,对着他胸口送出刀去。

    想像中拦住我的手没有抬起,餐刀闪着寒光眨眼间刺在余扬胸口。我几乎用了全力,算不上锋利的餐刀扎进衬衫,刀柄顶的我手心生痛。

    我和余扬同时看向刀扎进去的地方,片刻,鲜红的血润出来,在他胸前染就一朵红梅。

    我心一颤,一下子松开手。餐刀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余扬深吸一口气,抬头看我,“可以原谅我了吗?当初你原谅江泽,就是扎了他一刀。我可以让你再扎两刀……”

    “你就是个疯子。”我摇头,看着余扬道,“展寒阳,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呼~小冉,你想飞,我让你飞,我不强绑你在我身边。”余扬站起身,用餐巾捂住伤口,道,“可我敢断言,一年内你肯定会回到我身边。”

    我盯在他胸口,坚定摇头,“不可能。”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一百年,我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那拭目以待。”余扬单手揽我在怀里,拍拍我肩膀,“不重,没事。你慢慢玩,玩够回来。”

    他弯腰按下呼叫铃,道,“我受伤了,让飞机返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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